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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头发的喵🐾
  拉文克劳不问血统、只问能力...

  拉文克劳不问血统、只问能力,颇有任人唯贤的作风。但是一个人的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那还不如不聪明

  

  越聪明的人走上歧路是越可怕的

  

  Ps:是给自己写的平行世界if线文的配图

  拉文克劳不问血统、只问能力,颇有任人唯贤的作风。但是一个人的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那还不如不聪明

  

  越聪明的人走上歧路是越可怕的

  

  Ps:是给自己写的平行世界if线文的配图

Y酱文画双废
如此般配的两张脸不结婚干什么?...

如此般配的两张脸不结婚干什么?

直接生小非凡者吗??



二编:好多人看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今年过年那阵子会放一篇克佛的文,小段子随缘,看有没有时间码字了



三编:产完了!在这里 

如此般配的两张脸不结婚干什么?

直接生小非凡者吗??



二编:好多人看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今年过年那阵子会放一篇克佛的文,小段子随缘,看有没有时间码字了



三编:产完了!在这里 

🎼sing
个人感觉桶一开始是想利用C来展...

个人感觉桶一开始是想利用C来展示自己作品的,结果随着一天天的相处自己给陷进去了。。。(恋爱脑桶子)但是疯狂的爱恋背后还有无尽的自卑。。。

图片用的是GB桶(因为我真的存了好多04影版的图哈哈哈哈)

个人感觉桶一开始是想利用C来展示自己作品的,结果随着一天天的相处自己给陷进去了。。。(恋爱脑桶子)但是疯狂的爱恋背后还有无尽的自卑。。。

图片用的是GB桶(因为我真的存了好多04影版的图哈哈哈哈)

淡墨浓烟

【奥莲】严肃婚恋网站真的靠谱吗?(1)

心理咨询师×高中老师,奥莲only,he

又名卡莲你快来救救奥托吧

现实世界观,背景无崩坏,奥托可能有疯批行为不要模仿

第一章大概有点怪,不过后面都是轻松向

——————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放下笔,眯着眼睛扫了眼挂在书房那头的挂钟,随即对坐在自己面前的来访者露出一个堪称有礼的微笑,“下一次还是老时间吗?”


“不了。”年轻的女性来访者笑着说,“我觉得我不需要接受下一次心理咨询了。谢谢你,阿波卡利斯先生,虽然这么说确实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认为你帮了我很多。”


奥托·阿波卡利斯把椅子推回书桌下面,挑眉道:“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心理咨询师×高中老师,奥莲only,he

又名卡莲你快来救救奥托吧

现实世界观,背景无崩坏,奥托可能有疯批行为不要模仿

第一章大概有点怪,不过后面都是轻松向

——————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放下笔,眯着眼睛扫了眼挂在书房那头的挂钟,随即对坐在自己面前的来访者露出一个堪称有礼的微笑,“下一次还是老时间吗?”


“不了。”年轻的女性来访者笑着说,“我觉得我不需要接受下一次心理咨询了。谢谢你,阿波卡利斯先生,虽然这么说确实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认为你帮了我很多。”


奥托·阿波卡利斯把椅子推回书桌下面,挑眉道:“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自从他辞去大学里的工作,远离他几个剖析病人心理行为的课题,来到维也纳的角落开了这么一家心理诊疗室,他的工作无疑变得轻松了许多。


即使他曾经的同事总是试图抓他回去带研究生。


外面雨下得很大,奥托又抬眼看了眼时间,确认自己的时间还很充裕,片刻后说:“雨太大了,需要我送你吗?正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不用了,我朋友等下会来接我。”


送走了他的来访者,奥托站在书房的窗边。他没有关窗,雨打进来,落在窗沿而又蜿蜒的汇聚成潮湿的一片,他碧绿的眼睛注视着积雨里倒置的世界。年轻的心理咨询师没由来的有些烦躁,但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于雨天空气含氧量的降低。


他讨厌冬天的雨,这难免让他想起堪称灰暗的童年。


奥托沉默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告诉自己曾经的同事符华教授,自己今天有事,明天再去拿资料。三分钟以后,他拎起诊所门口的长柄伞,踏进漫天的雨帘里。




不应该约在今天见面的,奥托有些懊恼地想。今天自己和状态好着实不占一点边,或许第一次见面就要给对方留下敷衍的印象了。不过那也无妨,那样就可以在维持社交关系上少花一些精力。


年轻的心理咨询师半小时之后有个相亲,而相亲的地点就在他诊所附近的咖啡厅。


奥托开的这家诊所处于名副其实的偏僻地带,附近没有成片的居住区,没有商场,没有定期举办无聊活动的广场,甚至连交通都颇为不便,只有这一家咖啡厅颇受好评,有时能在休息日引来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但去那家咖啡厅仍然需要五分钟的车程。


他来到这里工作的本意是缓解自己堪忧的精神状态,说起来他确实是一位成就颇高的心理学专家。但没有人知道他一开始学习心理学的目的是了解自己的痛苦来源于何处,他的老朋友兼同事曾不止一次表示过对他状态的担忧。


“或许你真的需要放松一段时间了。你那近乎直感的情绪感知能力已经开始影响到你的生活了。”


他的朋友们时刻劝他不要精神紧绷,要在观察别人的同时多注意自己的心理状态。不仅如此,他们一致认为,一个体贴的伴侣可以让他“贫瘠”的精神世界“重获新生”。


于是反手用他档案里的身份信息在某“严肃婚恋网站”上注册了一个账号。


所以当他接到相亲网站的电话,通知他参加线下相亲活动时,奥托·阿波卡利斯罕见的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并且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交友不慎的危害。


“你们是真正的好人。”奥托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念头,试着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但眼神中的嘲讽意味过于浓重,以至于他看起来有些欠揍,“我很享受独处的乐趣,我很好,真的。”


他真的很好吗?奥托问自己。无数人说他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可只有他知道,即使他之前成为了业内最优秀的心理医生之一,他所隐藏的痛苦还是被包裹在白大褂之内,而他从未成功逃脱。


不过说来也有趣,不知是因为他的业务水平确实可以,还是因为他那一张具有欺骗性的面孔有能力欺骗到女性。他的来访者居然没有比先前少,唯一的区别只是来咨询的问题都相对简单。


维也纳的雨一下就是一整天,只是大小略有变化。奥托撑伞在停车场寻找自己的车,因为傍晚的这场雨,街道上行人渐少,除了水花炸开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雨声中混杂着两人的争执声。


奥托循声看去。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那个男人不依不饶的试图拦住女孩,浑浊的眼白布满血丝而呈现出黄粉色,哪怕奥托听不清他在和无辜的女孩低语些什么,也大体知道那两片蠕动的嘴唇吐出的都是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词语。女孩显然是被吓到了,面部紧绷,挣扎但是无济于事。


那是怎样的情绪?


兴奋?快意?急躁?令人作呕的欲望,还是自认拥有权与力而带来的满足感?而胆怯的孩子惶恐痛苦无能为力,她显然感到厌恶。


“这也显然让我感到厌恶,”奥托心想,“哪怕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他身上除了手机和一个皮夹没有别的东西了,而这两件东西并不碍事,除了他的心情,一切都很好。奥托反手把长柄伞收起来放在地上,全然不顾仍在下雨,并且雨下得不小。那边的两个人完全没有看到他,奥托在雨中优雅地拢了拢风衣,撩起右手的袖子,水顺着他的金发滑进圆领毛衣的领口,黏腻的触感蔓延着向下。


他如此疯狂,在雨中又像是真正的绅士。


缓步向那边走去,奥托眨眨眼睛,笑得很轻,落在雨里就像破碎的片刻喜悦。


“真是不走运啊,被你碰到神经病了。”




停车场无人管理已久,除了不收费,别的优点一概没有。他之前单知道车多的时候有些车位不容易停进去,却没注意用来画出车位的黄线一条比一条离奇曲折。


这还是他第一次注意到,所以他要感谢这个被他摁着,和水泥地亲密接触的猥琐男人。


奥托·阿波卡利斯此刻正蹲着,他已经不在意他的衣服了,雨水彻底浸透了。他没有料到这个有勇气大庭广众犯罪的家伙虚成这样,没两下就被撂倒在地上,这家伙无疑是个醉鬼,他满嘴的胡言乱语和沉重不规律的喘息都证明这一点。


雨很冷,冬天也很冷,倒在地上的家伙看起来真可笑。


像是任人宰割的家畜。


“你冷吗?”奥托用手背拍拍醉鬼的脸,如果醉鬼神志清醒,就能看到金发男人到现在脸上还带着笑容,低语,“我可要冷得喘不上气了。我可怜的朋友啊,维也纳的冬天很少下这么大雨,你注定是个倒霉鬼了。”


如果有人能注视奥托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在醉鬼的脸上,翠绿色的眸子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井,泛着冷意。目光似乎透过眼前的醉鬼,穿过覆盖天地的雨帘,而后跨越漫长的时间。


奥托脑海中的那些想法就像不可明说之物的触须,从无尽的黑暗那头试图将他拖入深渊,那都是他这些年与之对峙的东西。


我要让这醉鬼舔干净自己被污水浸透的鞋,拽着他的头发把摁在水沟里,把他处理得后悔诞生在世界上,让被害者发自内心的说出“世界如此丑恶”之类的话,就好像自己灵魂的一部分短暂地附着在他们身上。


可他,奥托·阿波卡利斯,不能,也不敢这么做。


深渊咫尺,他确实不敢。


那女孩还站在那里,撑着伞想过来而又不敢,捏着手机愣在原地,显然一副刚打完电话没来得及放下的样子。


奥托在“真狼狈啊现在扭头就走,打哪来回哪去”和“累死了让我烂在这里”这一世纪难题之间反复横跳,最终得出了“两个想法都不太体面,不是有损形象就是有伤风化”的结论。


于是他把自己参杂一系列疯病的精神世界团成一团,挤出仅有的几滴耐心,扯出一个自认为风度翩翩的微笑,打算安慰女孩。


但介于他正在滴水的长发,蹲在地上的动作。阿波卡利斯先生此时的视觉效果,显然更接近于刚从水坑里爬出来的水鬼。


“不用害怕,他现在已经伤不到你了,”奥托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不介意的话,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孩沉默地注视他许久,细声道。


“……薇拉。”




卡莲·卡斯兰娜原本要去相亲。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过了二十七岁,有一份收入稳定而且自己喜欢的工作。由于性格外向开朗好说话,和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们都相处的很好。


追溯这次她打算去相亲的原因,正是她和她的好友在刚结束不久的假期里打赌输了的惩罚。


“谁输了谁就在相亲网站上注册账号,随机匹配一个人见面。”


得知自己打赌输了的时候,卡莲正窝在教职工宿舍那张并不算太柔软的小床上,左手压着枕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映在房间里,这对于想要在下午补觉的人来说着实算不上友好,所以睡不着的她干脆在手机上找看起来比较靠谱的相亲网站。


她每打开一个网站就震撼于它的五彩缤纷以及花里胡哨,好像每一个网站都在追求颜色与形态的极致搭配,卡莲最终自暴自弃的发现这种网站的存在本身就不太靠谱。


“这个看起来好像还行。”卡莲仰面捧着手机。


只见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配色相对符合人类审美的页面,哪怕算不上好看,但在诸多同类页面中已经可以说是鹤立鸡群。


同城相遇网——靠谱的严肃婚恋网站。


“真的吗……?”她有些迟疑的想,最终在其他如同诈骗网站一样的页面之前妥协了,“看在它不那么离谱的份上,就它吧。”


同城相遇网,暂且不提它的后缀。它的功能恰如其名,根据用户所填写的信息,在同城匹配合适的对象,匹配成功后就会给用户提供对方的注册信息,然后打电话确认是否线下见面。线下见面期间,网站会为双方建立聊天窗口。见面地点由女方提出,男方觉得不合适的话可以和女方提出建议,然后仍由女方修改地点。双方都可以自主退出匹配。


这个网站的用户极少,一是缺少线上熟悉对方的流程,二是由于接近盲狙的匹配机制。


卡莲估摸着自己的武力值,觉得就算碰上流氓,最后受到身心双重创伤的估计也是可怜的流氓。于是艺高人胆大地注册账号,确认随机匹配。


如果对方是个好人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最差的结果就是出门打了一架。


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于是心大地钻回被窝蠕动着试图继续午睡。




咖啡厅里明亮宽敞,这家店并不是走怀旧复古风,反而布置得相当的简约柔和。卡莲·卡斯兰娜坐在进门一处落地窗前的位置,捧着一杯香草拿铁,等待这次相亲的男主人公到场。


边上的座位依然有别人交谈的声音,但由于距离听不真切,反而让人觉得店里很安静。


但她并没有享受多久这份安静,实际上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但对方迟迟未到。卡莲不由得担心对方是不是在路上碰到了什么意外,于是想要掏出手机给对方发个短信,让他在路上注意安全,不用着急。可当她刚掏出手机时,电话铃声响了。


电话是她的学生薇拉打来的,卡莲的这位学生家庭状况有些复杂。薇拉的父母因为一场事故,都已经不在了。而当时尚且年幼的的薇拉只能寄住在她的叔叔家,养成了如今一副安静而又事事留意的性格。


卡莲按下接听,望向窗外。雨下的比她出门的时候大得多,冬天下这么大的雨,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风吹着窗户当当作响,雨把门口的一大片都打湿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老师……我碰到不好的事情,虽然……虽然有人救了我,但,但我……”薇拉尽力隐藏自己语气中的恐惧,不想被自己喜欢的卡莲老师认为是个麻烦的胆小鬼。


“别怕,等我,我马上过去!”卡莲说话的同时,一把拎起伞,冲进雨里,“你现在在哪?把定位给我!”


幸好出门的时候以防要去打架,穿了一双运动鞋。卡莲心想。




“风吹着图书馆的大门当当作响,雨把门口的一大片都打湿了……”


时隔多年,早已告别童年时代的奥托突然回想起那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尚且年幼的他在雨中念着自己从某一本书看来的句子,因为他当时无法用自己的语言说出任何话。


眼前的薇拉或许同样如此。奥托蹲在雨中,浑身上下明明没有一处不冷,却不愿意站起来,站起来去拿自己的伞。金发男人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出一些词语,来和眼前的女孩交流,却发现平日里和咨询者滔滔不绝的自己,在这个女孩面前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薇拉……”


过一会自己要先把这个瘫在地上的醉鬼搬到路边的长凳上,然后回家……算了还是回诊所吧。


奥托勉强笑了笑。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准备重新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上方投下一片阴影,截住了不停倾斜的雨滴。奥托这才发现在刚刚自己甩水的时候身后已然站了别人。


“不好意思,我……”


他转头和那人对视,从此跌入沧波和晓天之间的一片蔚蓝。

焦焦吃饺子
纯爱战神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落...

纯爱战神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落泪一整晚

你们给我贴贴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女侗世界奥托的败北是注定的(不是

总之改了改 卡莲快伸手接住你的大发明家啊!!!!

纯爱战神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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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侗世界奥托的败北是注定的(不是

总之改了改 卡莲快伸手接住你的大发明家啊!!!!

白泽

【诡秘之主】金刚石小姐表示她没想过要私奔(上)

  警告!警告!警告!

  1.6万字一次完结,胡扯了个奥黛丽被迫掉马的快乐故事。只有OO没有C的龙傲天“世界”天使、被痴愚光环波及的奥黛丽小姐与恐怖如斯(?)的愚者教会,惊吓霍尔伯爵一家和迫害鲁恩王室

  是亚当不做人之前的脑洞和存稿,If史前四人组一家亲背景:

  黑皇帝提前复活√亚当造继承的是人性√愚者先生顺利成为诡秘之主后逆转因果,在过去促成前两点的打死时间悖论世界线。

  世界需要正义的CP,然而重点还是惊吓霍尔伯爵一家和迫害鲁恩王室。介意的请及时避雷。


  如果都能接受,那么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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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告!警告!警告!

  1.6万字一次完结,胡扯了个奥黛丽被迫掉马的快乐故事。只有OO没有C的龙傲天“世界”天使、被痴愚光环波及的奥黛丽小姐与恐怖如斯(?)的愚者教会,惊吓霍尔伯爵一家和迫害鲁恩王室

  是亚当不做人之前的脑洞和存稿,If史前四人组一家亲背景:

  黑皇帝提前复活√亚当造继承的是人性√愚者先生顺利成为诡秘之主后逆转因果,在过去促成前两点的打死时间悖论世界线。

  世界需要正义的CP,然而重点还是惊吓霍尔伯爵一家和迫害鲁恩王室。介意的请及时避雷。

 

  如果都能接受,那么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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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打上门,我绝不会替你拦着他。”

  一个女声说。

 

  这开启了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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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砰哒!咚!”

  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纤瘦的美丽少女一拳挥出,巨大的怪物飞出了数十米远,砸穿了一栋小楼的墙壁,才咚地一声落到地面上。

  怪物在地面上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不再动了。

 

  保持着半龙化的状态的奥黛丽转过身,碧绿眼眸担忧地望着还愣愣地瘫坐在地上的兄长,担忧地伸出手,像拉小孩一样轻松地一下将他拉了起来:“阿尔弗雷德,你没事吧?”

  阿尔弗雷德被一股巨力拉得踉跄了一下,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后,他停顿了数秒,似是迟疑,才开口道:

  “我没事。”


  这位霍尔伯爵的次子、序列5的惩戒骑士、战功赫赫的鲁恩王国将军努力控制自己,让语气能沉稳如常,但他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幼妹拉着他的手臂上瞟。


  “奥黛丽,这,这是……”

  希伯特远没有自己的二弟这么镇定。他的视线也望着自家可爱妹妹的手臂,说话的声音居然已有些结巴。


  奥黛丽愣了一下,尴尬地将晃了一下长有银白鳞片的手臂,下一瞬,这只手臂已看起来恢复了纤细白弱的正常模样。


  她望向刚刚被阿尔弗雷德保护在身后的父母。父亲霍尔伯爵此时已整理好了情绪,面上看不出惊讶,恢复了沉着冷静的样子。而她的母亲凯瑟琳眼神忧虑,望着——奥黛丽身上被半龙化状态撑破的袖子和领口?!

  奥黛丽又有点尴尬了。她想了想,踮脚原地转了一个圈,等再次面向母亲时,华丽的裙装已恢复了整洁,甚至比之前的款式更加优雅端庄。


  她若无其事地对着母亲露出了淑女的美丽笑容,声音轻快道:

  “没事了,您看,这像不像您以前讲的床前故事里的仙女教母魔法?”


  看着一秒换装的女儿,霍尔伯爵夫人眼神发亮,惊讶道:“你的非凡能力还能做到这种事?”

  “嗯嗯!”奥黛丽连连点头,希望母亲能认为她这条非凡途径就像仙女魔法一样安全无害。


  而霍尔家的男人们则彼此对视一眼,决定不告诉妻子/母亲:虽然在他们眼中,奥黛丽此时也是衣着得体、仪表端庄的,但以他们的非凡常识,以观众这条途径的能力,奥黛丽大约只是欺骗了他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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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弗雷德,暂时交给你了。”

  奥黛丽郑重道。


  “放心。”

  阿尔弗雷德简短但认真地应诺,目送着奥黛丽离开地下室,去往霍尔伯爵府邸之外。


  奥黛丽一走,他的表情就沉凝了许多,与父亲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叹了一口气:

  让他们家最美丽的宝石去未知的险境搜集情报,这种感觉,真的很糟。即使奥戴丽说她已经是半神,持有数件强力的非凡物品,也不能减弱他们的担忧。


  在焦躁的等待中,地下室的一角的无线电报机有了动静,希伯特起身前去查看,等他回来时,脚步已变得极快,手里还挥舞着一张纸。

  “教会发来急电,说皇后区佩斯菲尔街……等区域遭遇邪教袭击,且袭击烈度将进一步强化,要求这几个区域的住户迅速离开自住的别墅、庄园!”

  他急促地概括了一遍电报内容,并报了几个地名,全是鲁恩王国达官贵人的聚集区。


  霍尔伯爵皱眉道:“其他王国的斩首战术,还是哪个邪恶教派?专门针对王国上层?”

  他转头看向阿尔弗雷德,对方会意,马上起身招呼也留在地下室的几位非凡者保镖,准备离开。


  但希伯特拦在了他们的身前。

  “停一下,你不等奥黛丽回来吗?”

  他不好质问父亲,只是冷冷地瞪着阿尔弗雷德,几乎要怀疑他平日里对妹妹的疼爱都是伪装出来的。


  而阿尔弗雷德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清醒一点,希伯特,别犯傻了!现在不是奥黛丽需要我们的保护,恰恰相反,是我们在接受奥黛丽的保护!我们才是奥黛丽的累赘和软肋!如果我们全部死在这里,你想要奥黛丽的余生,都用来向一个敢袭击鲁恩王国所有达官贵族的邪恶势力复仇吗?”


  被弟弟的气势压迫住,希伯特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很快,他就恢复过来,冷哼了一声,但也无法反驳,只能脸色难看地收拾武器,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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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尔弗雷德等几位非凡者的小心戒备中,队伍才走出两条街,所有人就听到了一个轻柔但又威严的女声:

  “闭上眼睛。”


  无从抵抗,不想抵抗。等阿尔弗雷德察觉不对,猛然睁开眼时,他的面前,已经是笑吟吟的奥黛丽。

  “奥黛丽……”

  他看着她身上依旧华丽整洁的裙装,却嗅到了一股轻微的血液的铁锈味,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我没受伤,不是我的血,放心吧。”

  她轻声说,然后看向父亲,郑重道:

  “加快速度,马上离开。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潜入了贝克兰德区域的集体意识海,发现来袭的怪物全都是‘药师’、‘耕种者’、‘罪犯’、‘囚犯’这几条途径的。”


  这几条途径有什么不对吗?阿尔弗雷德皱眉,疑问道:“玫瑰学派?”

  他一时间只能联想到这个在南大陆搅风搅雨、拥有“囚犯”途径配方的组织。


  奥黛丽摇摇头,沉吟几秒,答道:“我只能告诉你们,这和七位正神、大部分邪神共同的敌对者有关。”


  这……霍尔伯爵瞳孔微缩,立刻有了决定,大声道:“精简队伍,快马加鞭!”

  他们目前的队伍中,还有不少仆役,这自然拖慢了队伍行进速度。


  而奥黛丽又一次摇了摇头:

  “我送你们过去。都闭上眼睛,不要看我的神话生物形态。卫队里的非凡者继续护送普通人去教堂。”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霍尔伯爵、伯爵夫人、希伯特、阿尔弗雷德几人则感觉到被什么东西夹了起来,双脚离地,腾空而起!

  “不要怕。”

  他们都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声这么说。于是,还有点紧张的霍尔伯爵夫人,也就真的不怕了。


  风声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似乎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被放到了圣赛缪尔教堂的门口。而黑夜教会贝克兰德大主教圣安东尼,居然已经等在门口。

  “麻烦您了。”

  奥黛丽提起裙摆行了一礼,简短地拜托道,然后干脆地转身离开。


  但她没走两步就无奈地停下来了——她的母亲,霍尔伯爵夫人一把拽住了她的衣服,表情凝重、语速加快地问:

  “奥黛丽,你要去哪里?不留在教堂吗?”


  有巨龙般力量的半神当然能挣脱一个普通人的拖曳,但奥黛丽没法动。她的母亲,温柔娴静、处事有条不紊的霍尔伯爵夫人,已强忍对她的担忧这么久,甚至到了做出这种不优雅动作的程度,她还怎么敢挣脱?

  她只能耐心解释道:

  “普通民众还需要救援。我已经是半神了,不会有危险……”


  她的话语被卡在中途,愕然地和所有人一起看向了划破长空的几道长焰——

  那是几颗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大陨石!袭向了王国政府总部,和上层人士的聚居区!


  奥黛丽恍然大悟:之前的怪物袭击,其实只是为了留下浓厚的气息,给这次真正的袭击提供坐标!


  圣安东尼大主教脸色一变,手中权杖一挥,圣赛缪尔教堂的地下传出了响声。鲁恩王宫的位置,一道光芒突然亮起,飞向了巨大陨石……还有风暴教会、蒸汽与机械教会,一个个势力纷纷做出应对,他们的速度快,但陨石的速度更快!


  奥黛丽眸光一沉,正准备再次巨龙化,忽然,她眨了眨眼,看着天边突然出现的一片灰雾,愣住了。


————————————————————————————————


  “咳咳,怎么回事?是我刚刚产生幻觉了吗?”

  希伯特连连咳嗽了几声,看着湛蓝如常的天空,恍惚间几乎以为自己刚刚产生了错觉。


  “你没产生幻觉,我也看到了那几块陨石突然消失了。”

  阿尔弗雷德答道,目光凝重,近乎锐利。

  那灰雾是什么?


  霍尔伯爵疑问的目光投向了圣安东尼大主教,却发现大主教轻吁了一口气,望向了奥黛丽,神态有些犹豫,似乎想要发问,又不知道该不该发问。


  霍尔伯爵、阿尔弗雷德、希伯特尽皆哑然:

  这位黑夜教会在贝克兰德教区的最高层,资历深厚的半神强者,居然有问题要问才成为非凡者三年的自家女儿/妹妹?

  他们再次意识到:奥黛丽已经成为实力强大、见闻广博的半神级非凡者。

  而对于任何一个势力,半神都是极其重要、乐于接纳的存在。可以说,现在的奥黛丽一个人的分量,就相当于半个霍尔家族!


  圣安东尼没有犹豫多久,他斟酌着措辞,语气郑重道:“若我没看错,出手的是愚者教会的天使?”


  而奥黛丽还望着那片天空,碧眸含笑,语气温柔中带着自豪:

  “是的,不过不是天使,是天使之王。他嫁接了距离,将陨石移到了无人区。”


  “天使之王”指什么?是教会内部的特殊地位,还是特定位格的代名词?

  这是阿尔弗雷德的第一反应。


  等等,奥戴丽的表情……

  这是阿尔弗雷德的第二反应。


  作为兄长的雷达在疯狂报警,压过了对神秘世界未知秘辛的渴望。阿尔弗雷德和希伯特一起瞪着奥黛丽脸颊上浅浅的红晕,和映出水漾般柔情的眼眸。

  他们当然不是在瞪自己的妹妹,他们是在隔空瞪那个胆敢让奥黛丽露出这种表情的男人!


  而奥黛丽也终于将视线从天空收回。她望向父母、兄长,唇边带笑,心情很好地说:“我们可以准备回去了……希伯特,阿尔弗雷德,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她狐疑地看着表情古怪中带着点凶恶的两位兄长。

  “没什么!”阿尔弗雷德、希伯特一起摇头,异口同声道。


  半神级别的心理学家小姐打量着难得有共同意见的两位兄长,过了一会儿后有些明白了,好笑道:

  “你们想太多了!”


  阿尔弗雷德面无表情:不,我觉得是你没想明白。

  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他也不希望奥黛丽能想明白。


  霍尔伯爵与妻子对视一眼后,突然转头望向圣安东尼大主教,沉声问道:“我知道女神教会和新兴的愚者教会有一定的合作,您对那位刚刚保护了贝克兰德的天使有了解吗?他……祂是……”

  霍尔伯爵有些问不出口了。问一位地上天使的为人处事如何?这未免荒谬得过分。即使在他最大胆的人生规划里,也绝没有过把子女的婚嫁之事与一位天使扯上关系的念头。

 

  奥黛丽非常尴尬:阿尔弗雷德、希伯特也就算了,怎么父亲您好像也有点误会?

  她刚想解释,就听到身后响起了威严低沉的男性声音:

  “霍尔伯爵,你如果想知道那位惩戒天使的情况,我倒是可以回答一二。”


————————————————————————————————


  奥黛丽心中陡然一惊,有了不好的预感,迅速转身,面向声音的来源。

  她看到了一位披着大氅,黑发蓝眼,脸型较方的中年男子,威严冷峻,望着霍尔伯爵一家的样子如同检阅军队。祂的身后还侍立着一位身着礼服的青年。


  奥黛丽的神情有些凝重。霍尔伯爵、希伯特、阿尔弗雷德也愕然地看向了那突然出现的两人——

  他们都能认出,那像晚辈一样恭顺地跟在别人身后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已成为鲁恩国王的哥温顿二世!

  而那中年男子,他们也很熟悉——单方面的熟悉,是无数次在10镑钞票正面、王宫油画像上见过的,鲁恩王国第一位国王、“立国者”、“保护者”,威廉一世!


  圣安东尼主教皱眉,上前一步,沉声道:“按照协议……”

  威廉一世做了一个向下压的手势,圣安东尼大主教顿时失声。这位序列一的秩序之手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开口:

  “按照协议,我们不能出现在普通民众面前,但霍尔伯爵是王国的中坚力量,和他聊一聊,谈不上违背协议吧。”


  祂又挥了一下手,圣安东尼大主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想做什么?”


  威廉一世侧头望向教堂,淡然道:

  “你大可不必这么警惕,霍尔伯爵是黑夜教会的信徒,更是王国的贵族。我难道会在教堂门口,伤害属于王国的力量吗?更何况……”

  祂幅度轻微地摇了摇头,道:“更何况,那位天使之王还没离开。光从这一点,安东尼,你就应该判断出,我没有恶意。”


  圣安东尼大主教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可,“所以,你只是想……”


  威廉一世哼了一声,威严道:

  “我只是想和祂见一次面。你们三大教会隐瞒了我们太多事了。”

  说罢,祂便冷冷地盯着圣安东尼大主教,像是无声地询问他:怎么还不退场。


  圣安东尼大主教摇摇头,与奥黛丽对视一眼,她轻轻点头,他转身离开。


  威廉一世背对着霍尔伯爵一家,问道:

  “你现在能联系那位惩戒天使吗?霍尔小姐。”


  奥黛丽微不可见地蹙眉,没有答话。


  威廉一世看也不看她,平静道:

  “你在担心什么?我是普通的序列一,祂是杀死过几位序列一的天使之王。我有0级封印物,而祂是愚者的眷者、黄昏隐士会的贵客、黑皇帝公开承认的友人、黑夜与风暴教会共同承认的客卿,祂持有的非凡物品难道会比我弱?”

  祂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继续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与祂谈一谈。但显然,祂没有与奥古斯都家族交谈的兴致,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奥黛丽还是没有接话。希伯特焦虑地看着她,但也并未开口劝说——即使他相当忧虑威廉一世会突然发怒,但听到这位从第四纪活到现在的国王报出的那一长串头衔,再傻的人也该知道,他们被卷入了威廉一世与神秘世界何等程度的大人物的纠纷中!这种情况下,弱小者多做往往就是多错!

  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希望威廉一世真的只是想与对方交流而已。不然……


  虽面上不显,不像希伯特那么七情上脸,但霍尔伯爵、阿尔弗雷德的心情也绝不平静。然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能做决定的,只有那隐隐对峙着的两人。


  “秩序之手”的无声威压中,奥黛丽的表情不变。知道无法让这位年轻的半神主动与那位惩戒天使联系,威廉一世摇了摇头。

  祂嘴唇微动,念出了一个词——

  “亚当。”


————————————tbc————————————


  怕屏蔽,一次完结,分两章发试探下,但还是都求个红心蓝手 (=^_^=) 


GGGreta

【授翻】【歌剧魅影】【EC】阴影之下(20)

原作信息见首帖

——————————伪善者——————————

原作者的话:

比平时都要长的一章,但是真的拆不了呃,我写得很开心,希望你们读得也开心!

醒来时,克里斯汀感到身子温暖、沉重且舒适。起初,她动弹不得,但在试图弯曲手脚后,她意识到自己被裹在茧一样的毛毯里。

她睁开眼睛,朦胧的日光透过拉拢的窗帘的一丝缝隙溜进室内,足以使她看见床畔的黑影。埃里克陷在扶手椅中,一双长腿在他身前伸展开来,他还支着一只手,手背撑着被面具隐匿的脸颊,双目阖起,呼吸均匀。

他睡着了。

克里斯汀不想弄醒埃里克,床的温暖与舒适诱使她再度闭上眼睛。

再次醒来的情况是那种猛然清醒式的,她挣扎着......

原作信息见首帖

——————————伪善者——————————

原作者的话:

比平时都要长的一章,但是真的拆不了呃,我写得很开心,希望你们读得也开心!

醒来时,克里斯汀感到身子温暖、沉重且舒适。起初,她动弹不得,但在试图弯曲手脚后,她意识到自己被裹在茧一样的毛毯里。

她睁开眼睛,朦胧的日光透过拉拢的窗帘的一丝缝隙溜进室内,足以使她看见床畔的黑影。埃里克陷在扶手椅中,一双长腿在他身前伸展开来,他还支着一只手,手背撑着被面具隐匿的脸颊,双目阖起,呼吸均匀。

他睡着了。

克里斯汀不想弄醒埃里克,床的温暖与舒适诱使她再度闭上眼睛。

再次醒来的情况是那种猛然清醒式的,她挣扎着,动作惊慌失措,把毛毯都甩脱了,双腿也被衣物缠住,头发糊得满脸都是,遮挡了视线。

“放轻松,小姐!”有力的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很安全,这里只有我。”

“纳迪尔?”她睁着惺忪的睡眼,盯着眼前的人,并且立刻就意识到,即便自己全身都裹在睡袍里,目前这副装束仍不成体统,面对着这位熟人,她脸颊发烫,“抱歉——可汗先生。”

波斯人坐回到床边的扶手椅里,棕色的面孔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不需要道歉,除非你很在乎形式礼仪。让你受到了惊扰,真是不好意思,我答应过埃里克,要在这里待到你醒来。”

“他什么时候走的?”克里斯汀坐起身,把毛毯拉到肩膀的位置,“我早些时候醒过,那时他还在。”

“没多久,昨天整晚和今天清晨,他都在你身边,直到我说服他让他去休息一会儿才走。你感觉怎么样?”

“有点酸痛,就像跑了很久一样。”

可汗挠了挠他那浓密的胡须:“可能是还没完全从休克中恢复过来?”

“休克?”

“埃里克和我说过你的症状——意识模糊、发颤。有些时候,身体会出现这种恶化的状况,以应对我们所遭遇的创伤。”

克里斯汀将下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思忖着这番话。昨晚,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同时又惊恐不已,而且还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这就是休克吗?那个时候,她没有受到任何身体上的创伤,一定是心力交瘁才导致的吧。她埋下头把脸藏住,感到羞耻。

仿佛感受到她在沉思似的,纳迪尔轻声说:“我从埃里克那里听说了一切,你很勇敢,尤其是在你的父亲去世以后。过去的几周,你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我只希望你的未来一片明朗,好吗?”他双手拍在大腿上,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起身,“我该走了,这样你好换衣服。我的警察同事们已经迫不及待要找你问话了,等你准备好了,就拉一下这里的绳子,有女佣会护送你过去。”

可汗走向门口,在开门之前,他停下并转身,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多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摇摇头,向克里斯汀道了别,离开了。

克里斯汀多希望埃里克在这里,关于昨晚二人独处时的事,她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不寻常的拉扯关系,一种不知是该抗拒还是该拥抱的矛盾感情。

——“我是如此庞大、笨重的一个人,而你……你就是一切。”

她很确信自己没听错,实际上,就算埃里克在她面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对他说什么,但至少那样还有对话的机会。

双脚触地时还有些刺痛,双腿似乎随时都要弯折,克里斯汀往腿上施加了更多重量后,便渐渐地更能适应站立了,也能跌跌撞撞地走两步。马尔泰宅的供水很冰冷但也干净,这样的冷水对红肿的眼部皮肤也有舒缓作用。她尽可能地将自己梳洗整洁,然后发现自己的那套丧服已经被平整地叠放在了床尾的大衣箱上。

她真的很不想把这堆黑绉纱穿上身,这可憎的着装提醒着她父亲的死亡不过是几周前的事,就连白色的衬裙都镶了黑色的蕾丝边。唯一让她感到高兴的是想到埃里克为了她父亲替她购置了这身衣服,而且至少配套的带面纱的帽子留在马车里了,那马车似乎也没追到这个地方来。她把自己套进一层层的衣物里去,使自己看上去是一副得体的服丧者的模样,脱下的那身淡粉色睡袍显得像是一次短暂的缓刑。

昨晚,她的头发也散乱了,但是手头有梳子,于是克里斯汀将头发梳好,并用发夹绾好固定。她一边和头发作斗争,一边打量着镜中倒影,脸颊上被殴打过的位置出现了深紫色的淤青,脖子上的伤痕则结痂了。

她是有可能变得比现在还惨的。她的肋骨原本很有可能像埃里克那样被人揍断。

克里斯汀别上最后一根发夹,一回想起触摸埃里克的侧身就打颤。她的指尖所感受到的他的皮肤是如此冰凉,然而那一瞬间她却被灼烧了,她的内心一下子就被他的触感所点燃。她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把他遭受的伤痛平常化,也许甚至想要吓退她。

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成功地让她更加坚定地向他靠近。

克里斯汀拽下唤女佣用的的绳索,不一会儿,菲利丝就出现在门口,朝她行屈膝礼。

“先生在等您用午膳,小姐愿意前去吗?”

克里斯汀的肚子咕咕作响,她伸手按在肚子上,已经是中午了吗?难怪她这么饿呢:“那真是太好了,菲莉丝,请带我去吧。”

白天,厚重的窗帘被束起,温暖的阳光从高大的窗户外照射进来,这所宅邸的模样能够被看得更加清楚了,这里的确是上好的住所,就是对于克里斯汀而言有些过于宽敞,并且容易迷失。她喜欢自己和父亲过去住的那间舒适的阁楼公寓,甚至也很喜欢埃里克的家。在她需要一些东西来转移注意力的那时,尽管地下缺少自然光,那些黑暗的角落以及独特的家饰却让她颇感安慰。而且,在埃里克的家里,被他独有的一切所包围,这绝对起到了很大的注意力转移作用。

离开歌剧院地下那个迷宫般的家已经有一整天,克里斯汀的头脑也开始变得清明,她再也不能待在地狱边境了,那是生命里有或者没有父亲的中间地带,是时候向前走了。

但她还不确定要怎样才能向前走。

菲莉丝领着克里斯汀从深色桃花心木制的楼梯下来,一言不发。克里斯汀挺感激她这种不以闲聊进行窥探的礼貌的,她们穿过宽阔的门厅,昨晚她就是从这里进来并进入餐室的。长桌的两端各摆放了一套餐具,炉火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即便如此克里斯汀还是在颤抖,这摆设令她想起了过去和劳尔的那顿可怕的晚餐。

菲莉丝为克里斯汀拉开了餐桌一侧的座椅:“马尔泰先生马上就会过来,您需要茶还是咖啡?或者红酒?”

“咖啡,谢谢。”很快,热饮就滋润了她干渴的喉咙,她将瓷杯捧在手中,以缓解手指的颤抖。

没等多久,马尔泰就进来了,腋下夹着一份报纸,看见克里斯汀的时候,他的脸上还露出微笑。

“你终于醒了。”他走到餐桌的上座并坐下。

克里斯汀脸微红:“抱歉,先生,我睡得太久了。”

“啊,不,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无意冒犯,你确实需要休息。”他低声对给他茶杯里斟茶的高个子男仆道谢,“加宾,把我的苏格兰威士忌拿来,我的手还是一抽一抽的。”

“您的手怎么样了?”她示意马尔泰那好几根手指都缠了洁白的绷带的手。

“还不错,小指可能没办法复原了,但是没关系,到头来我们俩情况还算好的。”

“是的。”

马尔泰往茶中倒了一指宽的威士忌:“我低估了子爵想要接管我的公司的执念。”

克里斯汀点头:“劳尔想要和火药相关的计划,他还相信我的钥匙能开启存放那个计划的保险库,可是您说那些计划根本不存在是吗?”

“事已至此,都是我的错,小姐,计划是我用来误导子爵的。噢,无烟火药确实存在!我敢说再过两年,应该就能看到大部分法国军换上新型武器了,然后我们会把这项技术卖到其他国家去。不过,我是绝对不会把那么敏感的文件留下的,就算是锁起来也不行。”

男仆为二人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汤,咸鲜的汤汁正好能让她恢复一点儿元气。

“劳尔确实被误导了。”她一边饮汤一边说道。

马尔泰面露愧色:“责任在我,是我有意让他那样想的,还让他的手下偷听到我和别人谈论钥匙的事,等谣言传开之后,我便静待他的动作。我万万没想到,子爵会认为你的父亲知道文件的门路。”

“他认定了自己关于钥匙的猜想,看到我父亲确实有钥匙,临终前还把它托付给我以后,猜想当然就落实了。”她朝马尔泰投去锐利的一瞥,“是您把钥匙给他的。”

马尔泰长啜了一口茶:“是我。”他的话语中流露出明显的悔恨,“我之前答应过要把你们父女俩接到这里的,我和你父亲几周前见过一面,并且把保险库的钥匙交给他了,库里存放的是他的私人物品,你自己也打开看过了。”

“是的,您怎么知道的?”

“宪兵告诉我的,你父亲的遗物归他们保管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还给你。”

克里斯汀一边思索着,一边舀汤。要过多久才能拿到父亲的东西呢?就连公寓里的物品都还没能带走,下次见到可汗先生的时候,得拜托他一下。

她突然之间想到了一点:“您为什么有我父亲的东西?我都不知道他还留着他的小提琴。”

“啊,看来我不能遵守和查尔斯的保密约定了。”马尔泰露出了一抹轻柔、悲伤的微笑,“我认识查尔斯快半辈子了。”

“您说什么?”

马尔泰将椅子朝后推去——侍应的男仆很快上前协助。马尔泰穿过房间来到壁炉架前,拿起了一个椭圆形银质相框,里面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克里斯汀能看见照片中有位手持小提琴的年轻男子,他浓密的头发朝后梳去,身边站着的是另一位稍微年长些的男性,她立刻能认出此人是年轻时候的马尔泰。

马尔泰开口时,语气里尽是喜爱之情:“我和你父亲是在他结婚前一年认识的,当时我和我的父亲正在去瑞典出差的路上。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了。我得承认,他那杰出的演奏令我着迷不已,以至于我甚至愿意一掷千金,让他到法国来,让我的亲友们欣赏他的演出。等到这趟法国之旅真正成行之时,他是带着自己的妻子一起来的。”

“我母亲。”

“没错,你令我想起她了,”他微笑地补充道,“她的头发生得和你一样蓬勃。夫妻二人就是在这座宅邸里演奏的,可是他们的风格对于我圈子里的人来说有些过于…通俗。不过,在你父母婚后最初的几个年头,我都是他们的赞助人,每年冬天上流贵族都会回到城里去过冬,我则会去看他们的演出。当你母亲过世的时候,我也感到悲痛极了。”

克里斯汀的手指拂过照片中父亲的形象,没注意到汤已被撤下,换上了肉与蔬菜的餐点。

“我从来没听说过您的事呢?”她轻声问道。

他靠在一只手的手背上,戳着一块小牛肉扇贝:“或许你最能理解各中缘由吧,查尔斯是个有自尊的人,他不想依靠我的帮助,想找到自己的谋生之道。我只见过你一两次,明明是个小不点,嗓门却很大。卡特琳娜去世之后,查尔斯让我把他的小提琴带走,我照做了。”

“然后就一直存放在保险库里了吗?”

马尔泰摇头:“只是最近才放到那里的。所以当子爵把这个瑞典人介绍给我,还要给他在MASE巴黎分部安排一份工作的时候,我可是相当惊讶,立刻就赶往巴黎,想让他到我这里来。噢,你父亲真的很顽固。”他结结巴巴地说出最后那两个字,然后咬下一口食物,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有勇气继续说下去:“我多希望我那时候能再早点、再努力点说服他。当他同意带你来这里的时候,我简直是喜不自胜。我还以为,你们能到圣艾蒂安来,最终成为我家庭的一份子。”

克里斯汀低头看着自己的盘中餐,没了食欲:“您把钥匙给他了。”

“我给了。我是觉得,这样做能促使他快点决定要不要搬家,只是…事与愿违,他的死亡也让我非常震惊。”

如果父亲再对她坦诚些,和她商量他的计划的话,该多好啊。可是,她不能再纠结于“如果”了,父亲已经不在了,她现在也明白为何父亲要向她隐瞒马尔泰和小提琴的事了。

自从父亲死后,她的感受再也不如从前,歌声在她的喉间干涸掉了。

马尔泰继续道:“我在试图弥补我的过错,克里斯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加入圣艾蒂安的家,和我的夫人女儿一起。”

她以锐利的视线看向他:“您这是什么意思,先生?”

“查尔斯是因为我的愚蠢而死的,我本来应该直接去找宪兵才对,而不是试图自己把子爵揪出来。正是由于我的行为,才导致你的父亲遭人杀害。小姐,我很富有,并且希望用自己的财富来帮助你,考虑到你的父亲死时仍旧是我的雇员,我接济你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他顿了顿,克里斯汀感觉他打算谈及某个微妙的话题。

“对于…一个年轻的未婚女性来说,外面的世界很残酷,如果你有其他家人的话——”

“我没有其他家人。”

他悲哀地叹了口气:“我想成为你的监护人,你可以成为我家庭里的一员,还可以和我女儿一起参与社交活动。等你准备好了,社交地位提升了,就能嫁给一个正派的、配得上你的人。”

——正派的、配得上你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

其实内心深处,这主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手边的相片里,父亲那张年轻的脸望着她。父亲是希望她接受马尔泰的提议的吧,听上去很合情合理。其他单身女性在失去家庭支柱的情况下,早就流落街头了。克里斯汀没有社会地位,父亲死后只能挨饿受冻。

但事实并非如此,她的吃穿住都不愁。

埃里克二话不说地为她提供了这些,没有要求也没有怨言地照顾她的所有需求。此外,他还让她从绝望中脱离。就在昨晚,哪怕伤成那个样子,他还是陪伴在她身边。

她很想立刻拒绝马尔泰慷慨的提议,但是却犹豫了。

克里斯汀舐了舐口腔内部:“先生,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您的提议。”

“不急,”他眉头拧起,“不过,我是不会放任查尔斯的女儿自毁前程的。我不瞎也不傻,我见过你和那个面具男的相处方式,也很清楚他的行为都是为你好。如果你考虑的……是那样的一个男人……”

“请原谅我的鲁莽,但是您并不如我这般了解他。您或许认识我的父亲,但是您并不明白我这些日子以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愤怒涌了上来,她的双颊开始发烫,桌布下的手也攥成了拳头,“感谢您的招待,可是现在我真的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她朝后退去,男仆甚至来不及上前帮她拖开椅子,马尔泰也起身,并用那没有受伤的手去抓她的胳膊。克里斯汀回头瞪着他。

“放开我,先生。”

他放松了力度但却没有放开:“拜托,克里斯汀,理智一点吧!他不是什么正常人,这不是你和我说的吗。”

“我、我没有那样说过!”

“他该被关到牢里,就像在子爵底下卖命的走狗们一样。他之前肯定伤害过不少人了,我不能让你重新回到他的股掌中去。”

“放手,先生!”她挣扎着想要逃脱,“我不属于任何人,更不属于你们这些人。如果我决定要和你们一起生活,我仍旧要保有我的自由。别把我当作任人摆布的小女孩,别企图把我塑造成附庸,我绝不要被拍卖给任何一个你的有钱人朋友。”她声音颤抖,“如果你认为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才把刚才的提议放到我面前让我选的话,那根本算不上选择!”

“什么?”

马尔泰和克里斯汀转身,发现纳迪尔·可汗用臂弯托着帽子,正站在门口。他的胡须上方、颧骨附近的脸颊透着暗红色,看上去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尾巴。

“克里斯汀,”他说着,走进了房间,“你还好吗?”

马尔泰安抚性地举起双手:“原谅我,小姐。我刚才过于激动,举止上僭越了。请你理解,我对你的父亲怀有最崇高的敬意,我只是想弥补他而已,之前聊的所有的事,选择权都在你。”

选择权!他可是真情实感地觉得她无路可走了。

“克里斯汀?”纳迪尔又问了一句。

她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打了个冷战:“我没事,那边准备好找我问话了吗?”

“是的,我来接你过去。”

纳迪尔站到一边好让克里斯汀出去,她则转身面对马尔泰说:“我还有许多需要考虑的事,先生,在我刚刚发火之后,不知您还愿不愿意保留您的提议。”

他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情绪:“当然了,你只需要在明天之前让我知道你的回答就好,下个月我打算回到圣艾蒂安和我的家人团聚,在那之前我还得去一趟巴黎,拿回子爵身后留下的东西。”

她点头以示同意,但内心里却畏缩了。一天之内就要决定未来去向吗?这么短的时间就连理清自己的思绪都很难,更别提和埃里克说话的时间都不够了。昨晚,他们完全没有聊到之后要怎么办,也没谈谈他们二人之间又会如何。

如果他听说了马尔泰的提议,他会认为她该怎么办呢?

纳迪尔领着她前往门厅,视线转向她:“要是你还需要些时间的话,我可以安排看看能否推迟。”

“不用,我没事,”她抬起脸,“刚刚的对话,您听到多少了?”

“啊。”纳迪尔揉着自己的后颈,“说实话,我早就知道马尔泰会邀请你加入他的家庭了,他觉着我和你关系够近,所以今早和我谈起过。如果让你感到不适的话,我道歉,不过他当时是想找个人商量一下这个想法。”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向她道歉呢?她真有那么脆弱吗?

马尔泰对于埃里克的那番言论在她心中激起的愤怒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了,现在她只想见到埃里克。之前她还想着找纳迪尔说下父亲的遗物的事,现在她已经把它抛在一旁了。

一位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官在门厅等他们,他正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奋笔写下倾斜的字,当纳迪尔和克里斯汀进来以后,警官便站起身。

“杜兰德警探,感谢您同我见面。”他朝克里斯汀弯腰鞠躬。

尽管紧张,她仍得体地同他交谈:“是不是需要我把经过都说一遍,警探?”

“请务必。”

于是他们坐下,克里斯汀和纳迪尔坐在沙发上,警探则坐在他们对面的扶手椅里,他端详了她一会儿,然后开始记录——克里斯汀觉得,是在记录她的外伤。

“我们首先从您身上的伤痕开始梳理吧,小姐,之后您再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就从您和夏尼子爵之间交往的开头说起。”

克里斯汀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

纳迪尔和警探站在门厅的入口处,低声交谈着什么。克里斯汀的内衣已经被汗打湿了,闷热地紧贴着她的身体。她这辈子几乎从来没有和执法部门打过交道,即便知道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的声音仍然是颤抖的。

纳迪尔向警探道谢,后者朝克里斯汀轻触帽子致意后便离开,波斯人松了口气。

“好了,结束了。我敢说,哪怕他们不调查子爵生意方面的交易,刚刚的就够给他定罪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嗯…马尔泰说下周他就要去圣艾蒂安了,至于我呢,宪兵队目前还要留在埃夫里,继续审讯之前逮捕的那两个男人,我和他们一起。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毫无疑问我也可以把你父亲的遗物理好,寄还给你。”

他有着温暖的棕色双眼,一如既往地以带些催促又不失尊重的视线看着她。

“克里斯汀-”

有个问题从她心里冒了出来:“埃里克在哪儿?”

距她起床已过去几个小时了,正午已过渡到下午晚些时候,阳光也变得柔和。对克里斯汀而言,无论埃里克是去干什么了——换衣服、吃东西——早就应该都搞定了才对。她理解埃里克想要避免被马尔泰先生和宅邸里的佣人直勾勾地盯着看,或者被宪兵盘问的心情,不过现在已经没别的事了,她只想要找到埃里克。

纳迪尔把重心从一条腿移到另一条腿上,这个男人并不擅长掩藏自己的心思,他再度在她身边坐下,令她惊讶的是,他还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想逾越界限,克里斯汀,但是如果你需要一个倾听者的话,我很乐意听你说。”

她眯起眼:“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他又叹了一口气,“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马尔泰的提议。”

又来!

“我会的,我向您保证。不过,我需要首先和埃里克谈谈。”

“为什么?”

她语塞了,这是个多么简单却又意味深刻的词啊,她竟找不到可以用来回答的言语。

在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发生之前,她以为埃里克对他们之间…关系走向的想法和她是一致的。她还记得,噢-非常清楚地记得,他的吻落在她唇上的触感,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脸颊上,他的身体朝她贴近,似乎在迫切地喧嚷着,想要更多。

如果她成为了马尔泰家族的一份子,让马尔泰接管她的人生,那还怎么和埃里克继续下去呢?马尔泰说得很清楚,他能让克里斯汀的社会地位提升,这样就能嫁个如意郎君。

然而,每当克里斯汀想到她的未来的时候,未来并没有充斥着社交、聚会、以及与身着华服的老夫人们饮茶。

未来无处不在的是埃里克。

纳迪尔轻轻地握了握她:“要不要接受马尔泰的提议呢?他在当地还算有名,我打探过关于他的事,没人对他有任何不好的评价。”

“埃里克在哪儿?”她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终于,他让步了:“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马厩,然后我就找你来了。”

“他怎么会去马厩呢?”

“他…在挑马,出行用。”

她惊慌地睁大眼睛,埃里克要走了?他没说过这么早就要回巴黎啊,当然也没说过要带她一起走,克里斯汀感到自己被遗弃了。但话说回来,不然还能怎样呢?她没对他做过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他也一样。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把马尔泰的提议告诉埃里克了,”她质问道,挣脱开纳迪尔的手,而他松手了,这更加让她确信自己的怀疑,“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埃里克这个人,他一辈子经历了太多,遭受了太多。我不是要把你们俩分开,而是希望你能认清现实。”

——“你就是一切。”

这就是属于她的现实。

“我要去找他。”她一下子起身,心脏狂跳,“我的斗篷和手套。”她探出头看向走廊,门边的一个男仆吓了一跳,“我的斗篷和手套!”

万一她太迟了呢?万一他已经走了呢?她不确定自己要说些什么,但是她知道她得抓紧这样的机会。她来回踱着步,纳迪尔还在试图和她理论,但被她无视了。

年轻的男仆回来了,手臂上搭着克里斯汀的衣物,她将厚重的黑色斗篷甩到身后系好,不理会纳迪尔大声的抗议,从门厅飞奔出去,穿过通向室外的最后一道门。她知道纳迪尔是好意,但她也明白,不能再依赖任何外物了,只能听从自己那颗搏动的心。

宅邸出口处陈设着横跨整个入口立面那么长的橱柜,门廊的台阶呈扇形,向下延伸到镶嵌着石子的小径。克里斯汀看着眼前宽阔的花园,只看见了凿刻过的石头与随着季节更替而开始变黄的齐整草坪。她踏过石子路,把手指穿到手套中去,几乎可以说是在奔跑了,步伐快到她不得不提起裙摆,以防绊倒。她不知是该往左还是往右,于是随便选了个方向快步前行。

马厩的门是敞开的,她靠近了第一扇门,听到了里面马儿传出来的轻微嘶鸣声。走进去后,与骏马高耸的侧身相比起来,她显得十分娇小,很快她就看见隔栏上方刚好露出了一个黑色宽边帽。

她冲了出去,提着裙摆就开始跑。

他就站在建筑的阴影里,正在调整套在一匹漆黑的马背上的马鞍,那马正焦急地蹬着地。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克里斯汀在林地里见到他时的一样,那是在劳尔命令他脱得只剩长裤和衬衫之前了。克里斯汀在想,是纳迪尔把他的衣物拿回来了,还是直接给他带了套新的。这身衣服十分贴合他颀长的身形,他就像融在黑马毛色当中的一条黑影。

当克里斯汀走近的时候,埃里克扭过头,金黄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然后又转过脸去专注他手头的事:“很高兴看到你没事,克里斯汀。”

她将他的身形、黑色面具等等尽收眼底,然后视线扫过挂在马背上的马鞍袋。她舐了下干燥的口腔内部。

“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别?”

闻言,他僵住了,手握成了拳头,挤得皮革手套吱吱作响,黑马甩着脑袋。

“我得回巴黎去,”他语气平静地说,“还有事要处理。”

“路没办法走,埃里克,这几天都走不了,如果又下雨的话,很可能还要等上一阵子才好走。”

“我不走来时的路。”

“埃里克-”

他转身面朝她,面具背后透过孔洞可见的双眼闪烁着:“我该走了,克里斯汀。现在你应该已经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待在这里,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来去自如。你应该明白我必须要走的理由。”

他柔和声音中蕴含的苦涩让她的心跳加快了一拍,她想安慰他,但是同情的话语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尤其是现在,他都已经打算把她留在身后了。

他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去捧她的脸颊,眼神变得温柔:“我会道别的,保证。”

他的语气里带着哭腔。难道就这样了吗?他回到巴黎,而她……

她哽咽道:“我很快就会去巴黎的,马尔泰先生要回圣艾蒂安,但是他也说会先去巴黎。等我到了,我们可以再见一面,我们两个,就像以前那样。”

埃里克花了很长时间调整马鞍的系带,确保缰绳的位置正确。随后,他手揽着马嘴附近的缰绳,缓缓地引着这牲畜离开马厩。克里斯汀立在马厩出口的一侧,看着他们经过,无力去阻拦他。马蹄踏在马厩地板上发出的达达声宛如在她耳中鼓动的耳鸣。

她跟着他走出马厩,伸手抓住缰绳让那马停了下来,因此他还发出了一声咕哝。“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

他那高大的身形绷紧了,背部因为紧张而挺得笔直,眼神四处飘忽,似乎是在注意自己有没有被其他人看见。

她立刻就在猜想,这匹马有没有可能是他偷的。

“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最终他如是说道。

克里斯汀把手按在胸口:“对我而言很重要!”

他一下子怒火中烧,伸手示意两人面前的那栋宅邸:“但凡你想要的,都有人给你提供,克里斯汀。在过去你可能失去的一切,现在都重新回到你面前了,或许这家人不是你的第一选择,但至少是个家!你有什么理由抛开这些不要?”

“我想要的?”她眨着眼睛,以免泪水模糊了视线,“没人问过我想要什么!他们只是塞给我一些根本算不上选择的选择。”

他们彼此都紧紧抓着缰绳,谁都不愿意第一个松手。埃里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金黄色的眸子在她的眼睛之间来回扫视,试图寻找或者说凑出某种他期望找到的东西。然后,他对着她吼叫了一声,踩着马镫跃上了鞍座,斗篷完美地形成扇形并盖住了马背,他使劲扯了下缰绳,于是克里斯汀也就抓不住了。

埃里克开始催马起步,克里斯汀转身闪到了马的前方试图拦他,他紧急拉住缰绳,使得马儿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现在比她高,于是她扬起视线与他对视:“不要这样做,埃里克。”她的声音还在颤抖,“我指的是用愤怒掩盖恐惧,以这种方式把我逼走。问问我究竟想要什么吧。”

他在面具背后吐出一口气,黑色的骏马踏着潮湿的土地,急切地要出发。克里斯汀可以透过马厩看见后面的太阳下落到了树冠的位置。

他开口问了,声音低得她几乎听不清,好像是从逼仄的嗓子里挤出来似的,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想要什么,小鸟?”

“我想和你一起回巴黎。我想回到你在加尼尔宫地下的家。只要你愿意带上我的话。”

马儿等不及了,蹄子踢着地面,开始越过克里斯汀,慢跑起来。她转身躲开,同时埃里克猛然将这牲畜的脑袋拉向一边,它嘶鸣了一声,那庞大的黑色身躯于是绕回了她的身边。

他俯身向前,朝她伸出手,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此时此刻,伸出的手对她而言胜过千言万语。

她毫不犹豫地抓住那坚定的手,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变而抓好了她的手臂,再往上一提,就让她坐在了他的前面,克里斯汀穿的衣服太多层了以至于有些纷乱。她倒吸了一口气,担心会掉下去,不过,他已经沉稳地环住了她的腰肢。她把腿收到一边,侧坐在马鞍上,裙摆散在两侧,这时候埃里克已经踢着那牲畜,让它小跑了起来。

她感到眩晕,马背太高了。他环抱着她,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则盖在她的腹部。他们都坐在马鞍上,彼此之间离得十分近,哪怕有厚重的衣料阻隔,臀部还是紧挨在一起。

“改主意了吗,亲爱的?”他在她耳畔问道。

她的回答,是抓住了他手中的缰绳,弹舌以促使马儿前进。马飞奔离开了马厩场,迫不及待要冲向面前无垠的自由。埃里克低沉的赞许声从她身后传来,而她则催着那牲畜跑得更快。

很快,马尔泰的宅邸就被他们抛在身后了。

(*原文标题为Canter,既可以指“马的慢跑”,也可以指“伪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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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翻】【歌剧魅影】【EC】阴影之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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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爱的一章,它来了啊啊啊!

————————————自由————————————

原作者的话:

抱歉又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好在这一章也更长了!以下这章将要发生的事,我心里一直都有数,我希望你们也能明白原因。

至此将是本文第一部分的终结。

礼拜六早晨。

父亲隔着门问她早安,随后便一如既往地出门工作。等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厅后,克里斯汀就立刻下了床。她觉得脸肿肿的,眼睛也因为昨天哭得太...

原作信息见首帖

前作传送门: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我最爱的一章,它来了啊啊啊!

————————————自由————————————

原作者的话:

抱歉又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好在这一章也更长了!以下这章将要发生的事,我心里一直都有数,我希望你们也能明白原因。

至此将是本文第一部分的终结。

礼拜六早晨。

父亲隔着门问她早安,随后便一如既往地出门工作。等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厅后,克里斯汀就立刻下了床。她觉得脸肿肿的,眼睛也因为昨天哭得太多而鼓了起来。她用蘸了冷水的湿毛巾轻拍脸颊,试图在那些情绪涌起来之前先舒缓下来。

她今天有个计划,需要她极尽决心方可完成。为了她已预见的未来,她非得狠下心不可。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协助父亲逃出巴黎。

她换上一套旧衣服,把劳尔给的那袋硬币塞进自己包里,并把他买的所有的长裙啊配饰啊,用那个装晚礼服的盒子给打包起来。要想把这沉重的包裹搬下五楼,得花点儿心思——还需要某个MASE员工的帮忙。不过,她总算是成功地把这包东西搬到了外门口,还拦下了一辆出租马车。

很快,包裹被装上了马车,她用劳尔的钱付了把东西载到成衣店的费用——不是劳尔带她去的那家。她仰着脸,和裁缝议价,用这批衣服换来了更适合她穿的布料。这些裙子确实很贵,她现在的钱足够去几个街区外的男装店给父亲买一件新衣了。

她在一个集市处停驻,买了些能够烧一顿好菜的食材。她抬头走路,步履比那天早晨轻盈多了,她绕了好几圈,终于拖着大包小包回到公寓。被劳尔的熟人看见了,他们也没有议论什么,而且她无视掉任何在大厅里和她擦肩而过的员工。

卸下劳尔的礼物,让呼吸都变得更容易了起来。她做好晚饭,一边走路一边哼歌。

查尔斯回到家时,注意到她变换了心情。对新衣服,他没有作出什么评价,不过,他还是换上了,看是否像旧衣那样合身。尺码便是克里斯汀比照旧衣量的。

他们一起度过了傍晚,克里斯汀认真地听父亲讲圣艾蒂安的事。MASE在那儿生产武器,马尔泰先生时常想着关掉MASE在巴黎的办公室,把整个公司迁到圣艾蒂安去。查尔斯觉得克里斯汀会喜欢那儿更加清新的空气,还有更温和的气候的,而且离他们度假时乘火车去的大海也不远。

她一边洗盘子,一边想着劳尔前几天的提问。她回头望了眼查尔斯,他正在翻报纸,借着炉火的光阅读。

“爸爸……劳尔问您之前有没有跟我提过马尔泰先生。”

他抬起头:“真是个怪问题,他是管理公司的人,这边的员工基本都会提到他。”

“貌似劳尔和马尔泰先生关系并不太好,”一想起来,克里斯汀就皱起眉,她擦干手,把盘子放好,“他还问我有没有看见您拿的一把钥匙。”

查尔斯的眉头拧紧了,他盯着噼啪的炉火看了一会儿:“我以前挺喜欢子爵的——真的。但是他对待你的方式,闺女,一点也不正派。你们俩最好分开。”他又看起了报纸,来回地翻着页,显然没有在读内容,“剩下的我来打扫吧,你回去睡觉。”

父亲这样快地避免谈及钥匙的话题,克里斯汀震惊了。她走向卧室时,看见他坐在壁炉边,一只手抚在胸膛上。

她老老实实地关上门,解开鞋带踢掉鞋,躺倒在床上,也不管脱没脱衣服。

今晚她一定会去见埃里克的。

像往常那样,她要等到父亲忙碌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进到他自己的房间,关门以后。她知道他不久就会睡着,他每日的工作很快便耗光了他的精力。

夜深以后,她穿好鞋,系好斗篷,轻手轻脚地走出公寓。提灯照亮了她的路,正如夜间庭院的响动一般,如今楼梯间的暗影对她来说也不陌生了。天更冷了,她的呼吸幻化成白雾。

到了埃里克的窗前,她用指关节敲了敲玻璃。

窗后一盏灯笼突然亮了起来,黑色的窗帘被照成暗灰色。

“是开着的。”埃里克的声音落入她耳中。

她用了点儿力推着,轻轻松松打开了一半窗,指引着朝里的路。她越来越习惯这些动作——她层层叠叠的裙摆从狭窄的窗框进去时的挤压,下到地下室前先落到桌子上的蹲伏。埃里克从来不帮她,不过,她更希望他不要来帮,而是相信她靠自己的能力可以爬进来。

她伸手把窗户关好,然后转过身。

埃里克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交握叠在腿上。金属的铁链歪歪扭扭地拖在他两边,黑面具后,那双金色的双眼熠熠生辉。他身上那件黑色外套不像几天前那样平整了,表明他没能再注意自己的外表。

“你……”她犹豫了一下,她已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能读懂他的神色了,“你怎么样?”

“还行吧,”他回复,“抱歉我不能站起来,守卫们比平时更‘热情’了。”

昨天他们来这儿了,她当然知道。但是他却像无事般坦白说出来——她走近了一步,蹙额道:“抱歉,埃里克。”

“为什么要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就算这样我还是要道歉。我要怎么做才能缓解你的伤呢?楼上有医药箱,我、我可以帮你的。”她迫切地想要以某种方式帮他一把。后来,她觉得于事无补。

他歪了下脑袋,黄色的眼睛落到她身上:“可爱的夜莺……他们很小心,没有留下持久伤。他们觉得我这人,比起伤口感染或不愈死去,还是活着更划算。”

听到他这样坦率,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手指摆弄着斗篷的褶子,这样尴尬地站了好一会儿。

埃里克松开手指,手掌放在腿上,挺了挺背,更认真地看着她:“昨晚哭了吧。”

“是的。”她放下兜帽,把头发披散到肩上,轻轻仰起了头,咬紧了牙:“我很难过。”

“的确。”他的视线移开,游离了一会儿,又回到她身上,“即使如此,你还在关心我。我不习惯这种……善意。”他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

克里斯汀盯着那只手指修长的手,它悬在半空,似乎是要和她握手。在某种程度上,他要求的似乎又不只是她的手。下定决心后,她把手递了过去,当他的手指蜷起来握她时,她吓了一小跳。他的触摸是冰冷的,他的皮肤是粗糙的,生了茧,还有干斑。

他把手臂屈了回去,她得往前走一步,免得手抽空。令她惊讶的是,他抬起她的手,把面具下部的边缘贴在她指关节上,面具是粗亚麻质地,却出奇地温暖。尽管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她却在想象——和面具一样温暖吗?

她的嘴唇不知不觉地张开,吸了口气。他方才吻了下她的手,面具贴着指节的地方,应该就是嘴。在那时,她在想,如果他允许她揭开那张面具,让面孔露出来的话,面具下的他该是什么样子的。当然了,他肯定是有张脸的吧,一张有五官的脸,一双能好好吻她手的唇……是什么形状的呢?是和手掌一样粗糙的吗?

他松手时,她很快且坚决地把手抽开了,但她并不想表达这种意思。他挺直了身子,看着她,金色的双眼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昨晚敢来这儿,你还真是做了件挺冒险的事,如果我的客人们还没走,把你抓到了怎么办?”

她振作起来,试着回答他的新问题,并把旁的思绪抛到脑后。告诉他多少比较合适呢?她想靠伪装把劳尔的事保密下去。

“我在别处看见那两人了,”她说,“在我回来的路上。我知道他们去哪了。”

他眯起眼,眼周暗灰色的皮肤绷紧了:“哪儿?”

“埃里克,”她的脚移来移去,试图掩盖自己的不适,但是败了,“他们去了我一个朋友的家里,他等着他们回去呢。”埃里克的注意更加强烈了,她只好盯着地板,“他和我想得不一样,不过我觉得我也该习惯失望了。父亲想让我们搬走。”

最后一句话是她加上的,她想看看眼前这个男人会有什么反应。他们认识不久,她本不该从这个戴着镣铐的无面人身上期待什么的。而现在,她发现自己渴求他的某种回应——是什么,她说不出来。

埃里克只是点点头:“是明智的决定。”

她眨了眨眼:“什么?”

“搬走啊,小夜莺。”

“你建议我搬走?”她觉得自己脸发烫了,她朝火苗所在的角落挪了挪,背对他。这一转身更多的是为了藏起眼眶中烧灼的泪水。这些天来,她是多么轻易地就情绪崩溃呀;母亲可是希望她比这坚强的啊。

她听见链子来回动的声音,接着便感觉到他就在身后。

“是啊,”他轻声回答着,“这地方太过恶毒,不适合你这样的人,这座建筑充满了阴影和秘密,在深夜里见我,而不引起任何后果,这种日子你还期待能过多久呢,小鸟?”

她转过身想和他理论,但在他眼里看见的东西抑制住了她迫切的反驳。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而他抬起一只手指,绕住她棕色的鬈发,沉重的手铐挂在他苍白的腕上。

“父亲有没有和你说过要去哪里?”他问。

那缕头发绕在他指上,她被这种轻轻的拉扯感牢牢地钉住了,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说、说了,”她拼命想要保持平稳的呼吸,“圣艾蒂安。他打算为马尔泰先生工作。”

咒语被打破了,埃里克收回了手:“马尔泰是这生意的主人。我听说他人不错,是可以胜任这份职位的正人君子。我没见过他,不过普拉蒙东讨厌他,那么他一定是好人。”

劳尔的话在她脑海中飘荡,早先感受到的担忧又重新浮现:“埃里克,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把钥匙?”

“钥匙?”

“一把很重要的钥匙,我朋友问我有没有见过或听说过马尔泰的那把钥匙,他好像想知道更多的情报,可以的话还想打听那把钥匙在哪里。说实话,我不清楚这把钥匙有多重要,但是他似乎挺在意的。”

埃里克抱起臂,一边轻轻侧过身去,一边思考着她的问题:“你能不能把那位朋友的名字告诉我呢?他问的这些问题,还有你提到那些人昨晚去了他的住所——这些细节告诉我你该离他远一点。”

她还记得自己提到劳尔的名字时勒克莱尔的反应,她鼓起勇气:“他是夏尼子爵。”

“子爵?”

她被埃里克突然转换的阴郁语调吓到了,他差不多是愤然说出那个词的。他抬起手抓紧了她的肩膀,她只得震惊地盯着他看。

“埃、埃里克?”

他用迫近疼痛的力道抓紧了些,手指仿佛金属环一样勒进她的上臂:“子爵就是那个一头金发的年轻人,对吧?就是那个最近变成MASE在此地某派系头目的那个?”

她点点头,他便放开了她,把她朝窗户的方向退去,力气如此之大,她差点摔倒了。

“你得走了,克里斯汀。把你父亲叫醒,打包好行李,走。”

“埃里克——”

“我说了走!”

他怒吼出这句命令,让她踉踉跄跄地移到了房间唯一的出口那里。他脾气的急变把她吓到了,她的心跳加速了。她方才还在想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高大的身形,他就改变了风度。他冲向窗户,猛地拉开窗,旋过身怒视她。他……慌张了,这是她未曾见过的。

“东西还是丢下吧——没时间打包那种随时可以被替换的物品了。带上你父亲离开这里,克里斯汀。你们两个叫辆马车,远远地逃离巴黎吧!”

桌子紧贴着她的大腿,不过,她终究是犹豫了。他接下来的话更厚重、低沉,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几乎是一种野兽般的低啸。

“你为什么不走?你说过你会听我说话的。”

——“‘如果我再叫你离开,那只能是因为你有危险了,你会听吗?’”

她没说话,也没有点头表示同意。她只想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瘦削的身子,就像之前那样,去感受那双冰冷的手触碰她的头发。然而,她却面向窗户,爬上桌子。她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不是她的。铁链碰撞的声音也不再传到她耳朵里了,仿佛他一动不动地定在了原地。

克里斯汀爬回庭院,呼吸立刻就成了打着转儿的白雾。她没有回头,不能回头,以免食言跑回他身边。

上楼时,她不去想发生了什么。她的双腿战战兢兢,她的脉搏在皮肤下激烈地鼓动着,她专注于一步一步爬上楼,直到回到房门前。

她没有解斗篷就进门了,她本想张口把父亲叫醒,但随后又捂上了嘴。

查尔斯,已经穿得妥帖,从壁炉前的椅上站起身来。

“爸爸!”

“我听见窗外有声音,起来发现你不见了,没有留下说明去向的纸条,克里斯汀,我不知道你还是不是安全的。”

“我、很抱歉,爸爸。”

他的脸色因为生气而阴暗,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我女儿午夜消失不见了,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对不起,”她走近他,埃里克的警告还在耳畔回响,她必须得说服查尔斯,他们没别的选择了,只能立刻逃跑,“我只不过是去了趟楼下的庭院,大楼当中的那个,我、我一直在那里唱歌。”

他怀疑地摇摇脑袋:“你不仅每天晚上偷溜出去,一直以来还都在违抗我的意愿?”

“爸爸,我只想练习唱歌罢了。”

她抓住他的手臂,想把他拉到门口,他甩开了手:“克里斯汀,我试着谅解发生的一切,试着懂你的心思,保留一点对过去的感情。但你也该停止这些幼稚的行为了。”

他的话深深地伤了她,她抑住涌起的泪水:“我知道你很失望,爸爸,我——我们可不可以路上再谈?今晚就得走了。”她又去抓他的臂,“求您了,我想我们有危险了,我们要走了!”

她拖着他,让他步伐不稳:“你怎么回事,克里斯汀?我已经和你说过了,等和马尔泰先生接洽好后再走。”

“不行,必须是今晚。拜托您,爸爸!”她能听得出自己声音里的惊惶正陡然直升。

她看得出,查尔斯的理性思考正和他对她的失望激烈抗争,在他思考时,那双蓝眼睛掠开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这回她把他往门边拽时,他更顺从地过去了,“我会解释的——我保证。”她会的。她会告诉他自己一直以来在庭院里干什么,告诉他自己对劳尔的怀疑,跟他说埃里克的事。最后,只要他们跑远了,安全了,她就可以通知警察,让他们还埃里克自由。

查尔斯从架子上取下外套,开始穿:“我去房里面拿剩下的钱,然后再走。”克里斯汀如释重负地点点头,他替她打开前门,“你下楼,找得到马车的话就拦下,找不到,就先步行。”

“好的,爸爸。”

克里斯汀刚准备走到门厅去,查尔斯就抓着她的斗篷把她拉回来,拽到屋内,再次把门关上了。她无需问为什么——他们俩同时看见了那些人。

普拉蒙东出现在门厅拐角,至少还有两个人跟在他身边,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手/枪。

查尔斯锁上门,然后拽来一把厨房椅,把椅背抵在门把手下,而克里斯汀惊恐地看着。之后他抓住她的手,两人进了他的房间,同样也关上了门。这个门没有锁,他取来一小袋硬币,二话不说塞到她的腰带间。

“爸爸——”

“克里斯汀,听我说,”他俯身,像埃里克不久前那样,握住她的肩膀,“我的卧室窗户通向屋顶,你可以爬到上面去,好吧?穿过屋顶,去另一边找一个活板门,它是通往另一段阶梯的。”

她开始颤抖了:“爸爸,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顺着楼梯一路到底,克里斯汀,底层的门直通往大街,好吗?从那里,你可以直接去寻宪兵。”他捧起她的脸,一脸严肃的神情,“你还记得我带你见过的最近的车站在哪儿吧?好。你能做到的。沿楼梯去外边,然后去找宪兵。”

听起来像是拳头在砸外边的门的声音暂时攫取了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查尔斯把她往窗边推:“去吧,女儿!”

她抓住他的手:“您也一起!”

在浓密的胡髭下,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只要我能,我一定跟上。”

他扯松领带,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脖子上挂的一个链子便露了出来,他把它拎在半空,一个小小的金钥匙便悬在链上。

“拿着这个,帮我保管好它,克里斯汀。”

还没等她回答,他就把项链从她脑袋上套下去,把头发扬出来,让项链贴着她的脖子,接着他把钥匙塞进她的领子,钥匙还是温热的。

正如埃里克之前的动作那样,查尔斯打开高窗,引导着克里斯汀爬上露台,窄的只够她靠脚趾勉强站好。严酷的冬风刮过她的脸颊,她能看见远处的街道,屋顶微微地朝另一侧倾斜。

她扭过头:“爸爸!”

他已经回到门边了,用肩膀抵着门,更多的捶门声从起居室传来。

“走吧,克里斯汀!”

她大口呼气,与自己的慌乱挣扎,她抓住栏杆,一条腿跨过边缘,在这露台的拐角处,她基本不会摔下去——以下的屋顶全是缓坡。她把裙摆拉过栏杆,跳到屋顶上,膝盖着地,跪在冰凉的金属瓦片上。

等我,爸爸。她这样想着。她会跑到宪兵那里去寻求帮助,无论有多远。

她一路在屋顶上前行,抓着凹凸不平的瓦片的手指,已经变得麻木了,风拉扯着她的斗篷,将她的发打到脸上,查尔斯在身后替她把窗户关好了。她只得专注于移向另一边的活板门,而不是去担心父亲可能面临的危险。

最后,她到了,她的指甲因为抓房瓦已经破了,手掌也已经刮得通红。她撬开活板门,看见里面有一段狭窄的楼梯,蜿蜒没入黑暗。这块地方是封闭的,她便伸手贴在墙上,摸索着下楼的路。她感受着墙壁的弯曲,感受着每一步的跨度,身后的月光照射进来,消逝在一片虚无中。

在碰鼻子之前,她的手就摸到了门,她摸索着门把手,找到了一个,接着她拧了下把手,便走到了人行道上,然而她却不能沿计划好的路逃跑。她在转角处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嘟囔声。

克里斯汀的后背紧贴着石墙,挪到角落瞥了一眼,勒克莱尔一只脚踏在马车台阶上,正弯腰系鞋带。其余的人已经进了楼里去找她父亲,她没时间在黑暗中寻找警察了。他们在赶来帮忙前,先得相信她的故事吧。

克里斯汀的心怦怦直跳,她撬动了一块松掉了的鹅卵石。勒克莱尔还在骂脏话,以醉醺醺的动作解鞋带。她蹑手蹑脚地凑近,还能闻到他身上刺鼻的酒精味。最终,他一定是用余光瞟到了她,因为在她举起卵石砸向他脑袋的时候,他猛地抬起头来了。

随着一声咕哝,他瘫倒在地,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而是一边呻/吟一边翻滚,克里斯汀动作很快,她跪在他身边,将他翻了个身,去探他外套口袋,轻轻松松就找出一团钥匙,一拿到手后,她就跑了。

她害怕在返回大楼的时候碰见别人,但是一楼空无一人。她从来都只是从庭院窗户进入埃里克的房间,但是她知道可以从地下室过去。时间在悲痛中缓缓流逝,每扇门都得用不同的钥匙打开,她开了好多间装有枪炮还有办公室用品的储藏室,终于到了后方一间狭窄的门前,一根黑色的木棍支在一边。

见到这一幕,克里斯汀感到恶心,她开始摸索钥匙,迫切地想找出对的那一把。当钥匙插进锁,并打开时,听到这声音的她差点儿就要哭了。她猛然打开门。

一看见她,埃里克立刻站了起来,他原本面对着门坐在床上,就是每次勒克莱尔和普拉蒙东来折磨他时,他所坐的位置。一想到埃里克错把她当成他们,一股怨念便涌上克里斯汀的喉咙。她扑在那个男人的身上,涕泗横流。

“克里斯汀,你这是——”她那娇小的身躯扑在他身上的撞击把他的话打断了,转而成了轻轻呼出的一口气,“我以为你走了。”

“噢,埃里克!”她把脸埋在他的衬衣里,有那么一会儿,她呼吸着他身上潮湿的气息,然后才后退一步,“我试过了,但是在我和爸爸逃出去以前,普拉蒙东就带着那、那些人一起出现了。我还在外面看见了勒克莱尔。”

黑面具后的眼睛睁大了,金黄色瞳孔周围的眼白也露得更多了:“他看见你了?”她点头了,于是埃里克便伸手把她往门外推:“你得走了,在天亮前,能跑多远跑多远。如果让他在这儿抓到你——”

“我不能就这样跑了,我父亲还一个人呆在楼上呢!我得做些什么。”她举起那串钥匙,“有没有能打开你手铐的?”

“没有。”埃里克冲她晃了下手腕,链条在石头地板上作响,“我试过开锁许多次了,第一次成功后,他们就给我换了副特制的。”

克里斯汀灰心丧气。埃里克和父亲都希望她能逃跑自救,却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凭什么她的生命就一定比他们两人的都重要呢?如果现在走了,她会没脸再面对自己的,如果把自己的生命置于他们之上,她是永远不会过得幸福的。

“那我就自己上楼去。”她说。

“不可以,克里斯汀!”

她对他的抗议充耳不闻,回到门口去,到了他碰不到她的地方。埃里克倾着身体,他高大的身子朝她的方向倒去,而手铐却将他的手束缚在后,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绝望。

然后传来低沉的枪响。一声,两声,接连且快速。

克里斯汀发出尖叫,心因恐惧而纠结起来了:“爸爸!”她把父亲一人留在了那个阁楼公寓,独自面对袭击。

“克里斯汀——等等!”

她转过身去,看见埃里克正在挣脱他的束缚,他双手抓住一条锁链,将它拉紧了,手铐深深地嵌进了手掌和手腕的衔接处。他宽阔的后背上下起伏着,所有的重量都被他用于将链条从墙上挣断。

克里斯汀意识到了他在做什么,便加入了进去,抓住了他拳头前面的一段锁链。在攀房瓦的时候,她的手就已经通红了,但是她无视了这种痛苦,无视了旧而锈的金属刮擦她皮肤的感觉。锁链是被螺栓扣在墙上的——他们怎么可能——

埃里克体内涌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她盯着面具和衬衫领之间露在外边的喉咙的线条,看着他咽下苦楚。那铁链钳制他手腕的地方,有血汩汩流出,但他们还在拉扯。克里斯汀的肌肉感受到一种灼烧感,突然,锁链的连接处松开了,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再一个。”埃里克说。

他们挣扎着站起来,用同样的方式抓住另一条,克里斯汀的手已经抽筋了,但是她还在用尽全力。埃里克的脚在肮脏的石地上打滑,却还在坚持,身体已经拧成了一个角度。两人都在大叫,朝身后屈背。链条因为过度使用已经磨损了不少,更不用提这样的天气了,加之埃里克自己动过手脚,已经大大削弱了它的耐用度。他们在第一条链子上找到了弱点——第二条也可以。

克里斯汀的肌肉在痛,她能感觉到血液冲击着血管,她想着父亲单独在楼上,想着那些枪声,想着对自由的承诺,便抛开自己的疼痛,拼尽全身力气拉扯。她听见金属断裂时的刺耳声音,第二条铁链一分为二。

埃里克自由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一双损毁的手腕一滴一滴落下,在地上飞溅。手铐现在松松垮垮地挂在腕上,还有两截短一点的链条仍续在后面,如今低垂着。他挺直了背,黑色面具背后的双眼熊熊燃烧着,胸膛上下起伏。

有那么一刻,她感到一阵恐惧——对他的恐惧,除了他对她揭露的那么一点点内容外,她真正知道的又有多少呢?他前进了一步,她倒退了一步,不过他只是朝门走去。他顿了顿,转过头对她说话。

“不管发生什么,紧紧跟在我身后,不要跑到前面去,明白吗?”

“明、明白。”

在他跨过囚笼的门槛时,她听见他急促地呼了一口气,他是在吐出关于这个地方的回忆。她的思绪回到了那个要求知道他为何被囚在此的晚上。

——我这辈子见过许多东西,克里斯汀,我也做过许多事。可在这座石头监狱里,我的毁灭由我自己负责。你的毁灭,我是负不起责的。

他迈着大步出去了,她得小跑着跟上,就算自她认识他以来,他就一直呆在那个小房间里,他似乎确切地知道该往哪儿走。

他们飞快地上到第三层,看见勒克莱尔也在往上爬。勒克莱尔发际线边有一道流血的口子,就是克里斯汀砸出来的。他头上的伤还有醉酒的状态,让他对埃里克突然出现所作出的反应极为迟缓。

“谁特么让你出来的?”

埃里克没有回答,而是有条不紊地跃到他身后,攥住还挂在手腕上的那一条锁链,紧紧地勒住勒克莱尔粗苯的脖颈。

勒克莱尔用手中的枪开始射击,克里斯汀尖叫了一声,立刻躲到埃里克身后以免被击中。她现在明白埃里克说紧紧跟在身后的意思了,不仅这些,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许多事。

——有些答案就该和我一样不见天日。

她还问他拒绝为人做的是什么事,真是太单纯了。她听见埃里克对着勒克莱尔耳边低语,声音毫无感情。

“你碰我的那一天,就是你给自己选好死法的那一天。”

勒克莱尔试图挤出一个回答,但是链条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埃里克往后仰了仰,勒克莱尔的脚尖便抬起,直到离开地面。克里斯汀紧闭双眼,但是却防不住勒克莱尔嗓中传来的死寂之声,也防不住链环与链环之间尖锐的摩擦声。

之后,她听见躯体扑通掉落的声音。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埃里克不愿告诉她的真相,那是有关他在整桩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的真相。她知道他被锁在那个狭室的原因了,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她了解这些。而现在,她却不后悔把他从地狱里放出来,令她害怕的是,她对他杀人的事,也并未感到后悔。

“就这样闭着眼睛吧,”埃里克的声音现在轻柔些了,他伸手握住她,带着她走,离开刚刚那个现场后,他松开了,“你住在那个阁楼里?”

她点点头,接着他们便继续前行了。勒克莱尔的枪声引起了那帮人的注意,有人对他们射击时,埃里克伸出手臂,把克里斯汀护在身后,让她贴墙边走。两个克里斯汀不认识的男人打断了他们。

“噢,天呐!”其中一个人看见埃里克昏暗的身形如影子般从黑暗中浮现,站在楼梯上时,叫了出来,“上天保佑!”

克里斯汀专注地配合埃里克的动作,随着他的转动而绕身。

“好姑娘。”他的声音落进她耳里,就算他正在用铁链绞人脖子或是用夺来的武器瞄准对手时。

爸爸,克里斯汀反复地在脑海里念叨。她必须要去父亲身边,别的都不重要。

他们到了顶楼,周围的一切陷入沉静。看见通往屋内的门已经被破开,克里斯汀绕过埃里克冲去,却被他抓住了手臂。

“我先。”

他用脚推开门,克里斯汀看见一具尸体躺在入口地板上,从鞋子可以看出并不是父亲,在往曾经是家的地方的深处走时,她立刻就认出了普拉蒙东的灰发。埃里克俯身用指尖去探他的颈,可普拉蒙东无神的眼睛正盯着天花板,他胸前一条敞开的伤口也不再渗血了。

“爸爸?”她呼唤道。

埃里克往房间内部走去,环视周围。她把父亲留在了卧室,于是她直接朝那里走去,埃里克沉重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打断了她,但是他并没有看她,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父亲卧室漆黑一片的深处。

克里斯汀抬头看身边这个从她那里获得自由的男人,他刚才当着她的面杀了三个人。在这个位置,他能看见卧室,而门的角度却挡住了她的视线。他一只手还握着夺获的枪,腕上的血液已经干涸。

“埃、埃里克,爸爸在哪儿?”

他黄色的眼睛游离到她身上:“唉,小夜莺。”

她再也受不了他那悲伤的声音了,当她从他手臂底下钻过去时,他没有阻拦。

查尔斯躺在正对门口的地板上。她感到身子一轻,在去到他身边的时候便跪了下来,她颤抖的手指触摸到他胸腔处溅洒的猩红,然后她撕下裙子上的褶摆,这样便可以团起布料,按压在伤口上。

“埃里克,他在流血!”她抬起头望他,他的影子则投射在房间内,占满了门框,“去叫医生来!周围肯定有的吧?”她把查尔斯额前的发捋开,他皮肤又湿又冷。

“克里斯汀。”埃里克说。

“你怎么光站在那儿?帮帮我!”她轻握住父亲的手,他宽厚的大手在她的手里已经显得无力了,她俯身去吻他的指节,“醒醒啊,爸爸,请醒一醒!”

“克里斯汀。”

她厌烦了老是站在原地,叫她名字的埃里克,她想要瞪他,但是视线却模糊了。埃里克蹲在她身边。

“我无能为力,小夜莺。我们得离开了。有人回来调查响动的,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要走。”

她擦拭着自己的脸,她的手指因为沾了血而黏黏的:“我不能离开他,我已经离开过一次了。”

“你必须要走。”

查尔斯静静地躺在她面前,她越是盯着他看,越是能看清现实。她攥紧他的衣服,摇他:“不,不,不,爸爸!”她耳鸣不止——是谁在叫?似乎除了跪在地上以外,就真的没别的可做的了。她的嗓子难受,像是灌下了开水那样发烫。

依稀间,她感觉到埃里克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捧住了她的脖子根,另一只手静静地捂上她的口鼻,将她的肺和空气阻离开来。

“原谅我,”他金黄的眼睛闪着朦胧的光,“很快的。”

她试图撬开他的手呼吸,但是她无法阻止他正在做的事,正如她无法让父亲起死回生。她的眼泪肆意地落在他的手指上。她感到眩晕,她的思绪向上飘荡,仿佛不再受限于她疼痛的躯体。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就这样死去也不坏,比她父亲要少了不少痛苦。

她耳畔回响的叮铃声消失不见,很快,她眼前那片模模糊糊的黑暗将她全部吞噬。

GGGreta

【授翻】【歌剧魅影】【EC】阴影之下(5)

原作相关信息见首帖

前作传送门: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礼物————————————

——“小洛蒂思绪很乱,无计可施。(Little Lotte thought of everything and nothing.)”

克里斯汀还有的最早的回忆之一,是被母亲抱在怀里。

父母好不容易才怀上她,母亲更是无时不刻不在用行动表示她的爱——牵她的小手,飞快地捏她一下,还有挠痒痒。就算克里斯汀长到不适合再坐在妈妈腿上以后,她对这种拥抱仍来者不拒;母亲似乎需要时时确认克里斯汀就在身边。

她去世后,这...

原作相关信息见首帖

前作传送门: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礼物————————————

——“小洛蒂思绪很乱,无计可施。(Little Lotte thought of everything and nothing.)”

克里斯汀还有的最早的回忆之一,是被母亲抱在怀里。

父母好不容易才怀上她,母亲更是无时不刻不在用行动表示她的爱——牵她的小手,飞快地捏她一下,还有挠痒痒。就算克里斯汀长到不适合再坐在妈妈腿上以后,她对这种拥抱仍来者不拒;母亲似乎需要时时确认克里斯汀就在身边。

她去世后,这种钟爱之情和她一同逝去了。父亲以前也会把她牢牢地搂在温暖的怀里,如今却在各方面都疏远了。六年了,克里斯汀最多也就是和别人碰一下手,父亲偶尔也会吻下她前额。

——“小洛蒂拿不定主意。(Little Lotte let her mind wander.)”

劳尔喜欢拿她逗趣,还喜欢叫她的昵称,这是从父亲那儿听来的。有天晚上,他们三人坐在炉火边,父亲第一次哼起了小调。晚些时候,旅店开始清场,大部分来南法游玩的旅客都回去睡觉了。克里斯汀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中,定定地盯着火苗看,而父亲和劳尔两人笑起了她这副神游的样子。

她并不喜欢那个拿她取乐的笑话,不过如果这样能让父亲再度笑出来的话,她不介意。这样一个昵称就被劳尔记牢了。

——“小洛蒂思绪很乱,无计可施。”

也许她最近几天神游的时候要更多一些,但是思绪通常是回溯到过去,回到那些欢乐的,充满了音乐、笑声和温暖的年岁。

她所环抱的这具躯干有着僵直的触感,不由分说地把她拉扯回现实里。她抛却了自己的恐惧,紧贴着埃里克的背,这份接触令他不安地深吸了一口气,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他僵在那不动了。要是没有移动或呼吸的话,就和雕塑差不多了。

这几秒钟内,她抓住了他衣服的前面,一只手揪住了外套的领子,另一只揪住了西服马甲的纽扣。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身子却并不暖和,反正不像抱其他人那样暖。他身上到处都很硌人,平坦的腰腹紧贴她手掌,背则绷成了一条紧张的线。

她的嘴唇挨着他粗糙的亚麻外套,动了一下:“我、我知道人有时候很难在当下的处境里展望前路,但是生活远不止痛苦,埃里克。”

他颤栗了,这是他唯一一点轻微的举动,如同感知到的是温度的变化似的。她又抱紧了一下,明确她的意思是拥抱,而不仅是贴着不放。母亲总是会这样做,以示安慰。

“母亲去世以后,”她轻声接着说,“我以为我永远走不出来了。父亲……心门紧闭,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突然从温暖与光明的所在落入沉寂与孤独的境地——我原以为我要随母亲一起去了。但逐渐地,我又找到了目标。父亲需要人来帮他学习如何重新过日子,我决定成为那个人。他又一次开口说话了,又一次看向我了,就算……就算音乐没有回到我们身边,至少他回到我身边了。”

她陷入沉默,喉头哽咽,任眼泪横流。怀中的埃里克胸膛鼓了起来,他缓缓地吐息了下,打了个冷颤。他站直了,把手从墙上抽回,她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在碰自己的手指,她觉得他会拨开她的手,然而他只是把手覆在她手上。

“你父亲——”他嗓音沙哑,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你父亲做了件可怕的事。你只是个孩子而已。”

她嘴角耷拉了下去,脸颊往他的后背贴了一下:“评判别人的伤痛倒是容易,要看见自己的却很难。”

现在他扒起了她的手指,尽可能注意地不去弄伤她。她以为他想把她的手也弄开,但是他转身面向她时,仍用那宽厚的大手握着她。她碰巧和他对上了视线——那双眼睛如同黯淡的琥珀,湿漉漉的。

“埃里克,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孩子了,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强大。”无论来者是何,我都能应付,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和锻炼,我就处理得了。

她看见面具洞后的眼睛睁大了:“是呀,”他喃喃,“我开始明白了。”他松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一步,“我之前想把你吓跑来着,对不起。”

她摇摇头:“不用道歉,我、我也不应该窥探对你那样重要的事。”

“如果我再叫你离开,那只能是因为你有危险了,你会听吗?”

她倒吸了一口气。他是在叫她相信,且完全相信叫她离开的话吗?两人之间还有些没谈及的话题,关于这些东西的疑问仍盘旋在她脑海里。她能找出他被关在地下的真相吗?能查明那两个男人为何要说那种话吗?能发现他如此坚持要她离开的原因吗?

她必须得信他。

“好,我会的。”

听到这句话,他点头:“我现在得休息了。你……明天会来的吧?”

“会。”她说。

她走向桌子,他也走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拢好裙子爬上桌,斗胆朝身后那个小房间瞥了一眼。埃里克正在房间角落里,躬在一个盆子上,黑色的面具被推起来了一些,差不多到头顶了,他正往脸上拍水,背对她。

克里斯汀爬了出去,没往后看。

-------------

父亲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几乎是摔门而入,大步走到壁炉边,克里斯汀正在那里做针线活,他把一叠信件扔到桌上,气呼呼地坐下了。

“出什么事了,爸爸?”她问。

他因生气而黑着脸,捋胡子的样子正是他焦虑时才会有的:“我问了一个客户经理,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全额薪水,他告诉我还得等到周一才有答复!还要等四天,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

她皱了下眉。他们没什么买食材的钱了,其他用品也不够付的。两人的蜡烛都用到最后一支了,如果MASE不给爸爸把灯油填满的话,那么每晚都消耗灯油的克里斯汀会感到十分内疚的。她觉得洗澡不用香皂也还可以过一段日子,但是她还想买些护手霜涂涂干裂的双手。

她抛开这些想法:“您有没有告诉他们我们还要吃饭呢?”

“我告诉他们的不止这一点,”他啐了一口,“回答都是一样的,这次还威胁要开除我。”

“很抱歉,爸爸。”

要担心的事还多呢。她俯身翻找信件,基本都是新闻小册子,然而一张熟悉的奶油色羊皮纸信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认出了劳尔的字迹。

查尔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封信:“至少这回不是塞在门缝下了,还是好好地寄过来了嘛。”

克里斯汀啧了一下,拇指打开了蜡封。

“小洛蒂,

这礼拜我得再见你一次,礼拜五晚上七点,请给我与你共进晚餐的荣幸,那时我应该从镇上回来了。

祝好

R”

查尔斯伸出手,她也听话地把信递了过去。

“要求越来越高了,不是吗?”看完后他说道。

她也是这么想的,蹙眉道:“不过这回是吃晚餐。人应该会更多——更多的人会注意到我们。”她意识到她说的话像是在为迟迟没有承诺的劳尔找借口。

谢天谢地,父亲只是看了眼她,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闺女,如果你不再希望得到他的爱,我告诉他就是了。”

“不要!”她立马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爸爸。”她低头盯着手里的袜子,感到绯红爬上脸颊。就算查尔斯从来不提,她也知道自己年龄越来越大了。十九岁,是结婚的最佳年龄,但是再过几年,就不再是最适婚龄了,“我还不是很了解谈恋爱要怎么进行,我想我是没耐心过头了。”

“心之所向是无力抵抗的。”查尔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的心是想要劳尔的吗?她意识到她只是觉得子爵对自己有恋慕之情。两人见过面,握过手以后,劳尔只是变得更加友善了一些。他大可不必夜复一夜地和两个瑞典旅人待在一起,更别提花时间和克里斯汀在一起了。如果他们只是朋友的话,他为什么不直说呢?

夜里,她来到院子里,要去埃里克那儿。她希望早些时候的雨停了,然而一开门,她还是能听到淅淅沥沥的细雨打在卵石路上的声音。她扯过兜帽,低低地盖住脸,快步走过弯道,来到石椅边。

附近,埃里克的窗已经打开了,里面有灯闪烁着。

“进来和我待会儿,好吗?”他悦耳的声音传来。

她笑着,毫不犹豫地照做了。从金属窗框里爬进去,膝盖着桌后,她发现光芒来自于角落里的一团火,而不是灯。房间看上去比以前舒适多了,没那么黑也没那么潮湿了,虽然家具还是只有那么点。

“欢迎。”尽管埃里克站在她对面,这句话仍像是贴在她耳边说的一样。

她关上窗,防止雨水落进来,接着下了桌:“晚上好,埃里克先生。”

自然,她看不见他嘴唇的移动,因为被面具挡住了。他的眼睛里映出了燃烧的火光:“晚上好,戴叶小姐。”他也用一样的方式回答。

他的声音令她耳朵发痒,她笑了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怎么做到什么的?”他一动也没动,声音又像是从枕头那边传来似的,“我和你说话很奇怪吗?”

“枕头一般是不会说话的,先生。”她微笑道。

“大概吧,”声音在她背后说,“窗户也不会加入到我们的对话中来吧?”

“当然不会啦!”她解开打湿了的斗篷,放到桌上,当斗篷也开始说话的时候,她惊得退了一步。

“谢谢你这么照顾我,小夜莺。”

“不客气。”她高兴地笑出了声。

埃里克走近了些,铁链哐当作响。她发现今晚他在外表上下了更大功夫,衣服直挺挺的,鞋子也擦亮了,还有刚刚那些恶作剧,看上去他精神是好了不少。

“这是腹语的一种,”他解释道,“我把声音投射到自己选定的方向,”他手指敲了敲面具,“你看不见我的嘴,这也有助于制造幻象。”他双臂交叉放在腰间,鞠了个躬,“很高兴见到你,虽然有雨。”

“很高兴你这儿有火。”

“是啊,毕竟他们不想我死在下面,至少现在不想。”

一想到他现在还是被监/禁起来的,克里斯汀的欢笑就消失了,犹如吹熄火苗一样快。她想问他“他们”指的是谁,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但是她还是希望今晚专注于一些更令人愉悦的话题。

她清了清嗓子:“听我唱歌吗?”

金色的双眼一亮:“听,小夜莺,当然要听。”他的头歪了一下,沉思般说,“也许给你上一节声乐课?”

“一、一节课?”她没想过这种事,尽管他看上去像是懂这方面的。她的手指抓紧了裙摆,不安朝她袭来。

埃里克注意到了她的焦虑,他安抚地伸出手:“程度随你,我有在研究这些,我……自己也会唱。”

这激起了她的好奇:“你之后可以唱给我听听吗?”

“恐怕地下这种湿冷的环境不太好,如果长期能烤到火暖一下的话,我会试一试的。”

“约好了。”她犹豫了一下。在这个小房间里,跟人面对面站着,唱歌给他听真是有够奇怪的,一个人在外面唱要容易得多。她已经很久没在别人面前唱歌了,“我是不是应该先热个身?”

“请吧。”

她手臂举到身侧,想了一会儿,回忆起多年前她练习的样子,那时唱歌是技艺,而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爱好。父母一直鼓励她认真对待声乐练习,想着有天唱歌可以让她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无需依赖他人,又能练习自己所爱的事,这便是他们赐予她最好的礼物。

她记起了曾经最熟的音阶和练习,于是唱了起来。

第一套音阶还没唱完呢,埃里克就凑近了些。她警惕地看着他走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到她下颌处,轻微地施力,让她的下巴往上抬——她一直是低着头。

“闭上眼,”他指导着,“这样可能更好唱。”

确实,她照做了。她感觉得到他的移动,他的掌根抚平了她的肩,让压力往下移。她几乎没注意到过那块部位的紧张,于是她随之放松了,耳朵和肩膀都重新调整了一下。他的脚轻轻地在她双脚之间叩了下,接着她站开了一步。

当他的手放到她后背靠下的部分时,热身训练结巴了一下,她迅速睁开了眼,视线落到了站在旁边的他的身上。她从来不记得除了父母外,还曾被谁像这样碰过;劳尔也只不过是碰碰她的手而已啊。

 他立刻收回手:“把胯往前移,小姐。这样就可以抬高你的胸腔,膝盖也就解放了。”

她的膝盖以前一直是没有被解放的,一旦唱起歌来,就意识不到这点了。她有点担心地望了他一眼,但是他看上去对自己的技巧十分有信心。

每当他审视的眼光扫过她时,一种战栗就不由自主地沿着她的脊背爬上来。他似乎专心于指导,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越线。虽然碰她的肩膀已是有失得体,她仍在回想那双大手裹住她肩头的感觉。有那么一刻,她幻想着这双粗糙的大手触碰着自己敏感的肌肤,然后就飞快地从这种想法中逃离开来,正如转身跑走一样快。

她的脸颊发烫,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动摇。令她惊讶的是,她想上这门课,想要听他传授技巧。

“现在您满意我的姿势了吗,大师(Maestro)?”她厚着脸皮问。

那双炽热的眼睛对上她的视线,像在找寻什么。他没有漏听她给他的头衔,不知道他有没有漏看她脸上的飘红,就算有,他也什么都没说。

“只要保持,那就行。”他简单地回答道,但是她听到他说出的第一个字破音了,“从莫扎特开始可以吗?”

至少又过了一个小时,她才回到房间,而在定下心入睡之前,又花了更久的时间。

-------------

克里斯汀才开始切剩下的炖浓汤用的蔬菜,父亲就进了屋。

“回家这么早啊,爸爸。”她说着,拿起刀开始娴熟地切起菜来。

“来放这个,刚刚到的。”

她望了过去,然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他拿着一个大盒子。虽然包裹看上去不重,他还是花了些力气才把它放到餐桌上。“是什么呀?”她放下刀,凑过来看。

他指了指上面的文字:“我只知道是给你的,也许在回去前,可以让我看一眼?”

克里斯汀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深黄色的晚礼服,袖子上的细肩带聚集到肩头,两边各形成了一个相配的蝴蝶结。她睁大了眼,这种颜色不是她会选的,但是从这繁复的褶皱以及奶油质地的料子来看,一定很贵。

她拿起衣服上的小卡片看:“我很期待今天的晚餐,小洛蒂。”她读了出来。

“子爵?”父亲猜道。

克里斯汀想都不要想就知道是谁送的。劳尔似乎是铁了心要让克里斯汀的着装符合他选定的任何地点。在别的情况下,她可能会被这样一件礼物震惊到。现在,她肚子饿的有点痛了,她希望自己能把这条裙子卖掉,给父亲好好做顿饭。

她挤出了一个微笑:“今天晚上我可以提一下您薪水的事儿,爸爸。看看他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收到钱。”

查尔斯伸出手来紧握住她:“我不希望你们俩之间闹尴尬,算了吧。”

她咬住嘴唇以免说出反驳的话。他们还要在沉默中忍受多久?这份工作应该是他们生活的转折点才对啊——该是更好的事物的起点!

“我会回来的,”他叹息了一声,朝门口走去,“我想看着你走,但是今晚我会工作得有点晚,还有补库存的差事要跑,你回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家了。”他走了。

克里斯汀把注意力转移到盒子上。真是条漂亮的裙子,她把它铺在床上看,褶皱从上衣往下延伸到裙摆。她在想光靠自己要怎么穿进去,后来找到了侧边隐蔽的挂扣,配套的手套齐肘长。

穿这件衣服,会显得她肤色很怪吧。

她气呼呼地把手套扔到床上。像这样对礼物心无感激,她可真自私啊。她得把自己的骄傲,对钱的担忧放到一边,享受今晚就好了。如果她想要自己和父亲过上更好的生活,她就得努力专注于变得富有魅力,而不是哭丧着脸。

她现在要专注于炖汤了,一想到父亲晚餐只能喝汤,而她却在和劳尔吃晚饭,负罪感一下子就升起来了。至少要保证今晚的食物是热气腾腾的。

之后,她在壁炉边换衣服,正如最近买的几件礼服一样,这件也很适合,就是上衣有点松,说明她有好几个礼拜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她希望自己能穿得更合身一些;V领凸现出她的锁骨,还有往下延伸的趋势。这是条货真价实的晚礼服,意在用感官刺激让人头晕目眩。

而劳尔为她选了这条,想到这里,她脸颊发烫。

她没有装点头发的饰物,不过她可以把头发弄成她所见过的巴黎女人的式样,是几缕鬈发拢到一边肩膀的模样。然后她戴上丝绸手套,带上手腕包,走出了公寓。

在楼梯间,黯淡的灯光和月光从几扇窗透了进来,也许她该用提灯来照明,但是她不想带着。还不算太晚,反正外面的瓦斯灯迟早会被点亮的。

于是,正是由于注意到了提灯的光,她才看见那个提着灯的男人。

她希望是父亲巡逻回来,但是不是。她立刻认出了这个男人就是那时候的勒克莱尔,她的血液似乎都冻凝了,背上传来一阵寒战。她的第一想法是紧贴墙壁走,避免和他相碰,又或跑回楼梯,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然而,她僵在原地,这里只有一条楼梯。勒克莱尔一定是从街上进来的,她都能感觉到外边进来的一阵凉意。他抬起头看见了她,她陡升的恐惧变为了愤怒,几周前那个糟糕的晚上,打埃里克的就是这个人,现在他又来了,是要回来清理地下室,然后——再去见那个可怜的男人吗?

一看见她,他就笑了,牙齿在反光,看上去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在做鬼脸:“晚上好,小姐,你一定是克里斯汀——戴叶的女儿。”

——你一定是那个喜欢殴打手无寸铁的人的怪物。她没有回答,而且抓紧了扶手。

他上下打量着她:“你不是很友好啊?”

“不好意思,”她向前走了一步要经过,“我要出去。”

“等等。”勒克莱尔拦下她,“像你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不该一个人乱逛,还打扮得这么整齐。我朋友普拉蒙东人没我这么好,要是被他抓到了,谁知道会对你做什么呢。”

威胁很明显了,但是克里斯汀能想到的只有被关在小小囚笼里的埃里克,想到这两个男人去到那间屋子里后会发生的事。

她试着绕过他:“有人在等我,先生。”

“谁呀?”

勒克莱尔靠近了,克里斯汀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她绞尽脑汁想着说什么能让他走。除了说真相还能说什么呢?

“夏尼子爵。”

勒克莱尔脸上的表情表明他知道这个名字。很快,他举起手让开路:“我没想过伤害你,小姐,说实话,你跟子爵阁下说,就说勒克莱尔今晚按吩咐办事了,好吧?”

克里斯汀点头:“那么晚安。”

“玩得开心,”他冲她眨眼,“您一定会的。”

克里斯汀浑身发冷,她快步走下剩下的台阶,视线停留在目的地上逼着自己往前跑,出了前门后她才喘过气来。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路边,她出来后,一个侍从从后面出来,为她开门,示意她进去。

“戴叶小姐,”他说,“子爵阁下让我们陪您前往,请吧。”

她的心脏仍由于刚刚和勒克莱尔遇见而狂跳,有那么一刻,她想过跑回去,她不希望埃里克又遭受一次……她想不出形容这种难受心情的词语。但是埃里克,孤身一人,要再经历一次……

可是现在,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不知道父亲在哪儿,她不能说出勒克莱尔的行径,这样会让她暴露在潜在的危险当中。她不知道自己和那个野兽般的人之间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是她清楚的——勒克莱尔认识劳尔。他显然很担心劳尔知道他骚扰克里斯汀后是什么反应。

克里斯汀对侍从挤出一丝笑容,走进了马车厢。

阿简🖤🤍JAN
今天看剧旁边一妹子说,桶子登场...

今天看剧旁边一妹子说,桶子登场那一下她没绷住🤣

二楼中间位置会有一道光从阳台外边闪过来,合理怀疑是十年没见,桶子给自己精心设计了一个闪亮的登场方式(bushi

科尼岛三人组看剧的时候只是觉得带感,但是看了几次现场感觉还蛮可爱的(也可能因为译名叫杆杆,点点,史魁奇🤣←怎么就你画风不一样)


今天看剧旁边一妹子说,桶子登场那一下她没绷住🤣

二楼中间位置会有一道光从阳台外边闪过来,合理怀疑是十年没见,桶子给自己精心设计了一个闪亮的登场方式(bushi

科尼岛三人组看剧的时候只是觉得带感,但是看了几次现场感觉还蛮可爱的(也可能因为译名叫杆杆,点点,史魁奇🤣←怎么就你画风不一样)


阿简🖤🤍JAN

都已经是狗血开局了,要是剧情能侧重小古二次救赎桶就好了。

都已经是狗血开局了,要是剧情能侧重小古二次救赎桶就好了。

阿简🖤🤍JAN
  虽然去吐槽这剧的剧本也没什...

   虽然去吐槽这剧的剧本也没什么意义😂…小演员本身很可爱很棒,就怪编剧。

  前边认亲曲各种证明了父子两个兴趣相投,但到桶子的脸小古就完全否定了,且后面父子间也没什么情感递进,子爵就算再不亲小古他也是养了十年啊!!甚至到c中枪后告诉小古生父时,娃都没接受转头就跑,结果再回来就能接受了,而且直接主动摘面具,那个瞬间真的觉得小孩好黑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然后又去粗翻了一下小说,好家伙小孩你是不是直接就奔钱去的,这接受能力有亿点厉害。

  

  

   虽然去吐槽这剧的剧本也没什么意义😂…小演员本身很可爱很棒,就怪编剧。

  前边认亲曲各种证明了父子两个兴趣相投,但到桶子的脸小古就完全否定了,且后面父子间也没什么情感递进,子爵就算再不亲小古他也是养了十年啊!!甚至到c中枪后告诉小古生父时,娃都没接受转头就跑,结果再回来就能接受了,而且直接主动摘面具,那个瞬间真的觉得小孩好黑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然后又去粗翻了一下小说,好家伙小孩你是不是直接就奔钱去的,这接受能力有亿点厉害。

  

  

阿简🖤🤍JAN
小古:这叫什么事啊,后爸不陪我...

小古:这叫什么事啊,后爸不陪我玩,亲爸24小时和妈妈贴贴

小古:这叫什么事啊,后爸不陪我玩,亲爸24小时和妈妈贴贴

言午

冰雪奇缘(四)

*亚瑟·柯克兰终于实现了稳定可控的穿越魔法

*第四站是当事人拒绝前往的金帐汗国

*主要是露中

*蒙古意识体:孛儿只斤·忽里勒台


还差一炷香的时间,宫门便要落锁了。


星拱门内的侍卫们执戟肃立于两旁,身体笔挺,一丝不苟地查着往来宫人的令牌。日头已经西斜,外出采买的宫女太监不敢怠误差事,鲜少在外逗留到这个时辰,人流愈发稀少。御膳房的宫车照例是最后一个,查过了这趟,便可以放松些许,等着值夜的弟兄们前来换岗了。办差的又是那位张副总管,他从前就负责采买,每次回宫都会给当值的侍卫捎带点东西,陈家酒肆的米酒,福满楼的卤牛肉,或者是街上小吃摊的烧饼、......

*亚瑟·柯克兰终于实现了稳定可控的穿越魔法

*第四站是当事人拒绝前往的金帐汗国

*主要是露中

*蒙古意识体:孛儿只斤·忽里勒台



还差一炷香的时间,宫门便要落锁了。

 

星拱门内的侍卫们执戟肃立于两旁,身体笔挺,一丝不苟地查着往来宫人的令牌。日头已经西斜,外出采买的宫女太监不敢怠误差事,鲜少在外逗留到这个时辰,人流愈发稀少。御膳房的宫车照例是最后一个,查过了这趟,便可以放松些许,等着值夜的弟兄们前来换岗了。办差的又是那位张副总管,他从前就负责采买,每次回宫都会给当值的侍卫捎带点东西,陈家酒肆的米酒,福满楼的卤牛肉,或者是街上小吃摊的烧饼、空心面、红糖蒸糕……门柱边的二人对望了一下,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期待。

 

还没等侍卫开口,张副总管就收了马鞭,两步跳下马车,又捧过了三大个油纸包。

 

“正巧碰到卖烧鸡的收摊了。”他看着对面那群人双眼放光的模样,笑了。“还是老样子,给你们搁在后殿,行不?还热着呢。”

 

侍卫连连点头:“太谢谢了。今天又进了啥?”

 

“伊尔汗国的葡萄酒。”张副总管朝马车指了指。“一共六桶,真是好东西。就是这玩意儿开不得盖,否则也能给大伙儿尝尝。留着明儿宴会呈上去呢。”

 

他伸手拉开了马车移门。果然是六个硕大的木桶,封口处还留着嫣紫色,扑鼻的酒香一阵阵地飘来。他抱着怀里的烧鸡,爽快地挥挥手,放行了。

 

 

 

宫车进过玉德殿时停了,拐进了门里。

 

张副总管四下张望着,打开了最靠近手边的木桶盖子。

 

一个金色的脑袋“噗”地一下钻出来,猛地呼出一口气:“啊!”

 

“别叫!”张副总管用气声吼道。

 

阿尔弗雷德乖巧地闭上了嘴。他尽可能安静地爬出了酒桶,又伸出手让亚瑟借力下了马车。王耀紧随其后跳了下来,安抚地拍了拍这位帮他们偷渡的御厨:“不碍事儿,玉德殿都是自己人,口风紧着呢。这次可多亏了你!”他伸手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掌心多了好几颗金瓜子,被夕阳一照亮得晃眼。“这些请你喝酒。”

 

“这可不敢当。”张副总管连连后退,半点机会都不给,直接大步朝着宫门走去,“受了您那么多恩惠,做什么都是应当的,您可别折煞我了!”眼见着王耀还要追,他又做了个揖,自顾自地拉开了院门,压着嗓子道。“那位……这两日心气不顺,大人万事小心,千万保重身体。”

 

王耀愣了片刻,随后低低一笑:“多谢你。”

 

他合了院门,扯着伊万的袖子就往里走。内院里洒扫的宫女眼观鼻鼻观心,像是看不见他身后那一群奇装异服的怪人,只在王耀经过时规规矩矩地问了安。再跨过一道门槛,主殿外执戟的侍卫齐齐行礼,殿内的侍女听见了动静,也立刻迎出来,殷勤道:“大人早上不是说今晚要出宫么?怎又改主意了?”

 

“陛下要我接待这几位异邦来的贵客。”王耀面不改色地扯着谎。“今夜都不必当值了,这些人不通中原礼节,举止无状,怕是会吓着人……”他感受到站在身后的亚瑟捶了他一拳,暗笑一声,挥了挥手。“都去歇着吧。”

 

“多谢大人体恤。”那侍女笑道。“另有一件事要向大人禀报。那金帐汗国的孩子今日闹着要找大人,晚膳也未曾好好用,大人若是得了空不妨去看看。那孩子是个犟脾气,现下怕是饿得慌呢。”

 

她莲步轻移,娉娉袅袅地退到了殿外,只留下伊万在殿内头顶冒烟。

 

“那金帐汗国的孩子今日闹着要找大人。”阿尔弗雷德捏着嗓子说。

 

弗朗西斯加入了他:“晚膳也未曾好好用呢。”

 

“伊万,你饿不饿?”亚瑟跟着关切道。“不如我们去看看你?”

 

王耀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边笑边躲着伊万恼怒的攻击:“那孩子可真是个犟脾气——我们家伊万可不能学,是不是?想吃啥我给你做——哎哟!”

 

他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到地上,幸好伊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而也正是在这一刻,门槛之内的宫室里响起了那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大人。”

 

王耀猛地回头,便看到罗斯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宫室内的景象。他个头还够不到门上的珠帘,就连门槛对他来说都似乎略高了些,让他没法跨过来。于是他就执拗地站在原地,紫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王耀,提高了音量喊道:“您回来了。”

 

宫室静得连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见。

 

伊万张着嘴,无声地看着过去的自己。不知道是谁给他梳了蒙古人的发髻,额上的头发被弄成一小绺搭在额前,像个桃子,余下的头发编成了两条辫子,到了晚上已有些松散,低低地垂在耳后,又怪异又可爱。王耀站在他身旁,瞠目结舌地看着罗斯手脚并用地翻过门槛,一路跑到了自己跟前。

 

“好可爱……”他听见自己说。

 

“好可爱。”他听见弗朗西斯说。

 

“我同意。”亚瑟说。

 

阿尔弗雷德粲然一笑,大声道:“来给哥哥抱抱!”

 

“我弄死你。”伊万平静地说。

 

罗斯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把脸埋进了王耀衣服里。

 

“早点去睡觉好不好?”王耀柔声哄道。“那么晚还不睡觉的话会长不高噢。要给你留几盏灯吗?”

 

“好吧。”罗斯嘟囔。“不用灯。”

 

他抓了一把琉璃盏里的奶糖,又被王耀告知睡前吃了糖要漱口,否则容易蛀牙,有些悻悻地放回去几颗。王耀朝他伸手,他便把空余的那只手放上去,跟着他跨过门槛,走出了朱红的宫门。

 

“我可以搬到离你更近的宫殿么?”他坐在床沿上问。“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一个人。”

 

“好啊。”王耀笑眯眯地看着他。“可今天宫女们都休息了,明天好么?”

 

罗斯得了保证,连连点头,像只小动物一样拱进了被子里。

 

“晚安。”他含混地说。

 

王耀按捺住了亲他额头的冲动,转而用手指揉了揉他散落在枕头上的碎发,转身挑起了门帘。

 

太他妈可爱了。他在心里大喊道。

 

 

 

 

 

“高兴么?”伊万幽幽地问。

 

“高兴。”王耀诚实地回答。

 

他嘴角的弧度还没褪去,余光看到阿尔弗雷德脸上的笑意,禁不住挑眉道:“你又笑什么?”

 

“我想到高兴的事情。”阿尔弗雷德回答。

 

亚瑟笑了一声:“是么,我也想到高兴的事情。”

 

“比如?”

 

“比如……阿尔弗雷德,大家都回忆起了自己幼年的时候,现在就差你了。”

 

阿尔弗雷德警惕地看着周围:“干什么?!王耀也没有好吧!”

 

“可是除了他自己,别人都没见过他小时候什么样。”亚瑟耐心地解释道。“至于你嘛……”

 

“好了!好了!”阿尔弗雷德叫喊起来。“我保证再也不看你小时候的视频了,行么——”

 

“也不许在大脑里回忆。”亚瑟干脆地说。

 

“这有点难。”

 

“那我也很难控制我的——”

 

“不难!”阿尔弗雷德迅速地说。他的话真的很多且密。“我保证,我发誓,我一定可以做到,好么?现在我们换个话题。有人还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解决伊万怕黑的问题!嘿可他小时候都不怕黑,事实证明他或许只是装出来的,王耀,你觉不觉得他只是想抱着你睡?”

 

“我觉得,”王耀沉吟道。“你说的很有道——”

 

他的话被一声凄厉而稚嫩的尖叫打断了。

 

室内的人俱是一惊,接着又不约而同地朝着声源跑去,伊万还险些被门槛绊一跤。天色早已黑透,宫道上只有几盏昏黄的宫灯勾勒出黢黑的轮廓,庞大的建筑如同巨龙般静悄悄地盘卧在原地,透着幽森的气息。而正是在这一片崇山峻岭般蜿蜒的起伏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软倒在墙根,半边身子倚在洞开的门上,无声无息地闭着眼。纵然知道他出不了什么事,王耀还是惊得直冲过去抱起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昏迷而已。可还没等他松下一口气,远处便有密集的脚步声响起,火把映着甲胄的暗光一路涌来。他暗道不妙,赶忙闪身回了玉德殿,又给身后的阿尔弗雷德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分开找地方藏好。他把罗斯放到床榻上,这才注意到这孩子脖颈后有一道青紫的痕迹。

 

是被人敲昏的。

 

可谁会半夜在宫里袭击一个孩子?

 

——除非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他掐了掐罗斯的人中,又不舍得下重手,效果便是没有效果。喧沸的人声越来越近,他只好把怀里的孩子放回榻上,转头冲向了自己的寝宫。

 

 

 

 

 

宫门被暴力撞开的刹那,忽里勒台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玉德殿的主人斜倚在贵妃榻上,徐徐地翻着手里的书卷,封页上约摸写的是《太平御览》,又或许是《太平广记》,总之有太平二字。香炉已经差不多燃尽,沉香味却半分不减,顺着那一丝青烟袅袅地飘出来,沾染上绣了银线的袖口去。青瓷茶盏里茶汤清亮,那袖口拂过桌面,端起茶盏置于唇边,饮毕后只落下一句:“何事?”

 

忽里勒台冷眼瞧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扬唇笑了起来。

 

“带进来。”他吩咐道。

 

片刻,凌乱的脚步声再度响起。王耀抬眸,只看到两名甲士挟着一位宫女入内,还颇为蛮狠地推了一把,直接把对方按倒在地。那宫女长发披散,看不出形貌,腰间却是玉德殿的腰牌。他正要出言阻止,脑海中却有什么飞速闪过,几乎再难以维持那幅不动如山的表情,怔愣在了原地。

 

而在屏风后藏着的伊万,也被那宫女熟悉的身形惊得一动不动,唤醒了久远的记忆。

 

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他睡不安稳,又起了玩心,想到自己恐怕再不会来第二次,便决定去看一看这极尽奢华的、望不到尽头的东方皇宫。本该当值的宫女不在,他偷偷溜出了殿门,摸索到了幽暗狭长的宫道上。不过走了片刻,青石板路却多了一道轻缓的脚步声,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

 

于是他不知所谓地回了头。

 

一袭红衣的宫女垂首而立,面容被长发全数遮住,静静地和他对望了一眼。

 

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尖叫,只见那飘忽的魅影冲到他身前,他想跑却双腿发软,再后来,他只记得自己脖颈剧痛、两眼昏黑地从宫门处醒来。洒扫的侍女身上是浅色春装,站在他身侧,困惑不已。他被抱回床上,那夜却再也不敢独自吹灯入睡,满眼都是那身红衣。

 

而如今,记忆里那红衣宫女在阶下跪着,身姿像是绷紧的弓弦,他却一眼就能看出那究竟是谁——

 

 

 

“我倒想知道,”忽里勒台语带戏谑,指尖勾过那“宫女”的下颌,玩味地拨开了那些散落的额发。“你们两个,到底哪个才是冒牌货?寻得到这样相似的替身,却连光明正大出宫的本事都没有,王耀,我真不知道该钦佩还是该可怜你啊。”

 

他敏锐地感到了手边人压抑的惊骇,不由得大悦,心道自己终于击破了那层玉石般沉稳的伪装。认识王耀以来他从未见过这人失态,无论他怎么磋磨,对方永远都像壁画上的凤凰一样淡然,甚至在最痛不欲生时都带着高高在上的悲悯。而主座上的人竟然此时还稳稳地端着茶盏,让他不禁怀疑这不是找了替身,简直是研习了什么法术,造出了个连性情都一模一样的怪物……

 

 

 

王耀已经慌得不能再慌了。

 

他空白地端坐在原地,全然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拿着茶,大脑以极缓慢的速度处理着铺天盖地涌来的信息:第一,吓到幼年伊万,导致他长期怕黑的不是别人,正是装扮成宫女,在夜里偷溜出宫的他自己。第二,他后来改朝换代时再度记忆错乱,彻底忘记了这件事,现在他终于记起来了。第三,他散着头发是为了吓死那些巡逻的侍卫,比起被当成刺客和被发现他更需要被当成鬼魂。第四,在正常的时间线他从没出过岔子,但今天这个局面实在很难收场,他很可能害死过去的自己,不如立刻叫亚瑟他们出来赶紧回去。想到这里他终于有了思路,慢慢地放下茶盏,指节在桌面上扣了两下,他知道伊万在屏风后面看着。

 

“我是假的。”他诚实地说。他看着忽里勒台眼睛瞪得像铜铃,悠然地下了贵妃榻,从他手里把过去的自己扶起来,“这是我的兄长。我现在便回去,不敢扰了您的清净。”

 

“给我站住!”忽里勒台喝道。“他是你兄长,你是哪个?”

 

“湖广行省。”王耀回答。“此番前来是为向陛下和兄长禀报海贸一事,陪同四位西洋使节觐见。”

 

他话音一落,西洋使节们就从宫室的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顶着忽里勒台怒火中烧的凝视走到了王耀身边。元耀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不明白为什么最南边的那个幼弟能长得如此之快,容貌还与他相似到了这种程度。

 

“西洋使节为何如此见不得人,要藏在屏风后面和橱柜里面?”忽里勒台盯着伊万的眼睛道。

 

伊万冷笑一声:“轮得到你来管?”

 

幸亏他这句话是用俄语说的,还给王耀留了糊弄的余地:“他这是在向您问好。”

 

“他说话怎与金帐汗属地的斯拉夫人有些像,他也是奴隶?”

 

王耀不由得开始同情未来那个热情、好客、烤肉很好吃的忽里勒台:“您……他不是,他是……”他绞尽脑汁地编造着回答,在蒙古帝国过于广阔的疆域外寻找着答案,最后灵光一闪:“他是北极人。”

 

“北极人。”忽里勒台重复道。

 

“正是。”王耀伸手拽过了那面色各异的四人。“我还要带他们四位去驿馆歇息,先行告退。”

 

“宫门已经落锁了。”退到殿外时,他听见忽里勒台冷冷地说。“四位贵客不如去我的兴圣宫休憩。”

 

伊万猛地回头,这回换成了蒙语:“不必。在玉德殿就很好。”

 

“想必我能比汉人更好地招待诸位。”忽里勒台伸手正欲拦他,却被伊万敏捷地避开。这个动作让他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哪个孩子也做过……

 

“你是罗斯人?!”他猛然反应过来。“来人,把他们——”

 

伊万一掌劈在了他脖颈上。

 

在那群侍卫涌上来之前,王耀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亚瑟的手腕,又伸手抓到了伊万的手臂。

 

“走!”他喊。

 

 

炫目的绿光里,悠悠醒转的忽里勒台只听到了一句余音绕梁的汉语。

 

“我没那么记仇,”那人笑盈盈地说,“以后少送点羊肉,吃不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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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让亚瑟高兴的事情 (米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