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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二章(5)

“师兄。”


季杭划开接听键,将停止震动的手机凑到耳边,走到楼梯口站着。


颜庭安宛若一名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来电话的热心吃瓜群众,“怎么样了?打完了吗,哄好了没?”


季杭皱眉,义正辞严,“我没在哄他。”


得知安寄远这个周末双休且下周不上手术,颜庭安本想问季杭借个免费劳动力去置办年货,他回国的时日不久,家里颇有些家徒四壁的错觉,正巧趁过年买些日用品家具。

哪知,季杭将安寄远年前的短暂假期安排的妥妥当当,果断以他今天要挨打的理由拒绝。


自从颜庭安回来,这两兄弟就没有不别扭过,时刻在大...



 

“师兄。”

 

季杭划开接听键,将停止震动的手机凑到耳边,走到楼梯口站着。

 

颜庭安宛若一名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来电话的热心吃瓜群众,“怎么样了?打完了吗,哄好了没?”

 

季杭皱眉,义正辞严,“我没在哄他。”

 

得知安寄远这个周末双休且下周不上手术,颜庭安本想问季杭借个免费劳动力去置办年货,他回国的时日不久,家里颇有些家徒四壁的错觉,正巧趁过年买些日用品家具。

哪知,季杭将安寄远年前的短暂假期安排的妥妥当当,果断以他今天要挨打的理由拒绝。

 

自从颜庭安回来,这两兄弟就没有不别扭过,时刻在大大小小的矛盾和误解中剑拔弩张。外加今年出了乔硕支边这档子不愉快,颜庭安可不愿意大过年的还见这几个小朋友哭丧脸。

于是,今天早上,兢兢业业给季杭上了一课:如何哄弟弟。

 

“我教你的话都说了吗?”颜庭安颇有些着急,“小远就这点心思,你告诉他他足够优秀,告诉他你永远不会丢下他,他能跟你闹吗?”

 

几秒钟的时间内,季杭竟也觉得今天地暖温度着实有点高,板正严肃的季主任也难得吱唔起来,“嗯,说了些了。”

 

“你说什么了?”

 

“就说,要是委屈了,可以发泄。”

 

“还有呢?”

 

“说以前迁怒他,放任他,是我的错。”

 

颜庭安不满道,“说没说他已经很优秀了,以后会不留余力信任他,有任何事都会跟他商量?”

 

季杭木楞了半秒,“这不是撒谎吗?”

 

颜庭安的心里登时燃起一把无名火!

 

一听季杭这语气,就知道自己苦口婆心唾沫星子飞了满屋子的小课堂,季杭估计并没有听进去多少。颜庭安可从来不管这两兄弟的事情,若不是几次看小远那副被骂狠了可怜巴巴的委屈样,外加上次季杭晕倒时,自己护师弟心切把孩子拦在门外也心有愧疚,才不至于费心费力去叫这块木头怎么哄师弟!

 

“我让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颜庭安是真的被气到了,又念及安寄远的屁股这会儿估计还拿捏在季杭手里,也不能冲季杭发火,只能徐徐图之,“甜枣和棒槌要交替着给,我早上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你离开家的这十四年那小孩缺失安全感,你要明明白白告诉他,你是他最亲的亲人,你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他平安幸福过得好,之前有些事瞒着他是因为心疼他不想让他操心,以后会把他当作大人来看待,尊重他理解他引导他。嗯?记住了没?连带今天早上,这些话我至少完完整整教了你四遍了,你一字不漏地说一遍就可以,到底学会没?”

 

B大附院家属小区,季主任家,又多了一枚番茄。

 

这些肉麻到入耳都自带滚烫温度的话,季杭听听都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要他开口去向安寄远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好像,偏要强求一个世纪大直男去应聘某宝客服,第一轮就因为不会尊称客户“亲爱的”而被刷下来。

 

医学院基础课程统统满绩点的季杭,自暴自弃,“没有。记不住。学不会。”

 

电话那头,阿司匹林不耐烦地喵了两声。

 

颜庭安更是头一次觉得,他聪明睿智悟性极佳的师弟,如此愚笨!

一口气严严实实压在胸口,恨不得现在就冲过来改装季杭的脑回路,“那我让你摸摸他头发,抱抱他,在他挨疼了的时候替他顺气,你做了没?”

 

季杭表情复杂,“师兄,他是做了什么好事吗?他挨罚,我难道还要安慰他?告诉他做错事没关系,下次还可以错?”

 

“下次还可以错?”颜庭安觉得离谱,“我以前摸你脑袋的时候,你是这么想的?”

 

季杭坦坦荡荡回怼,“没有。师兄也摸不到我脑袋啊。”

 

 

 

安寄远真的渴望季杭揉着他脑袋,轻声告诉他,你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会永远以你为傲吗?

 

答案是肯定的。

 

人都是感性动物,都会天然地向往温暖、友好、微笑、拥抱,向往对自己的宽容和理解,同时,排斥任何苛刻、挑剔和疼痛。

那是一种沉溺在舒适感中的惰性。不需要一往无前的冲劲,也没有奋力追随的目标,也可以被爱被包容。

 

安寄远却不愿这样。

 

他可以不需要季杭的亲昵举动,但是——

 

他需要终有一天,自己可以并肩站在光芒四射的兄长身边,也兀自耀眼。

他要得意洋洋地告诉季杭,没把我扔掉,是你赚到了。

他要季杭心甘情愿为他主刀的手术做助手。

他要凭借实力,成为他的骄傲。

 

而实现这些的第一步,就是,不再这么没脸没皮地挨揍。

 

今日季杭的退让,安寄远不是看不见,虽然还是一如既往以木头的方式呈现,但到底,能尽量平静克制脾气地交流,能尽量听取他的意见,已经是努力过的结果了。

 

那你呢?你该做什么?

 

——安寄远问自己。

 

地暖温度适宜,身后的疼痛,更适宜。

恰到好处地提醒安寄远,静下心,抽丝剥茧去反省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其实,最近发生的事情,看似凌乱无序,贯通这些事件的内在逻辑,无非是他安寄远的感情用事影响到了工作,小到与其他科室吵架,大到直接甩名牌去神内。虽有足够的原因和理由,但是业务能力和行医安全,是临床医生的高压线,更是季杭不容触碰的原则。

 

那要怎么避免感情用事呢?

 

如何在季杭被砸鸡蛋的时候无动于衷,如何在他过劳晕倒后坦然以对,如何被狠狠批评不够优秀后,克制自己竭力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又如何在关键决策中被置身事外时,不生气不愤怒?

季杭即是他的行政和临床上级,又是会一步一步指引他前行的老师,更是他无可割舍的血缘至亲。这些角色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相互交织影响,没有明确的界限,难以辨析某一刻的季杭,带了几重身份。

 

这使安寄远感到迷惑。

 

况且,更为重要的是——同季杭寄予他高于常人的期待相对,安寄远对季杭的要求,也高于任何一位上级、老师和亲人。

  

既然有要求,那,他就不能坐等施舍,他需要主动争取。

 

 


安寄远霍然抬头,眼里闪着光。视线的转变,让他猛然看见余光里黑压压的人影,一动不动站在他身旁,跟个黑无常似的凝视他。

 

“靠!”安寄远吓得,生猛地爆了句粗口。

意料之中,不知何时被季杭握进手里的戒尺,严丝合缝地贴上安寄远臀上。

 

安寄远理亏,憋了嘴,一只手揉着身后并不光滑的臀面,惹来一阵刺痛,“哥什么时候进来的?”

 

季杭已经在他身后站了十分钟了,看安寄远想得认真,不忍打扰。不过,他并不准备回答这皮孩子,“反省好了,还是再需要一点时间?”

 

安寄远凝眉,眼底透出非同寻常的认真,“不用。我想好了。”

 

“嗯。站过来点。说说吧。”

 

安寄远站,季杭也没坐,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持着戒尺,用尺端轻轻挑起散落在床上的检讨,不及眼神匆匆扫过,就被安寄远横冲直撞的话音——

 


“我想过了。我也要给哥立规矩。”

 


逗笑了。

 

-------------

 

 

彩蛋是颜庭安的小课堂​




感谢以下小伙伴请小远吃熊心豹子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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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椒一酒壶

琢璞(第四十五章 ②)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沦为小号的酒壶

琢璞(第二十八章 ①)

第二十八章 ①

  一个七天长假之后,齐时琛觉得最近和老师越发亲近起来,自从那个误会解释清楚,老师对他便格外慈眉善目,遇事也比以往能多容他几分——例如往常问三句就动手的事,如今总是问个七八句才提起戒(防屏)尺。

  而蒙简也十分争气,和那位陆医生的进展很是喜人,大有一副明年就订婚结婚的架势。

  人逢喜事精神爽,又娶媳妇又过年。

  十一月的寒冬,窗外北风呼啸,室内一室温暖。高安正握着手机与自己家小丫头的班主任通电话,难为他一个文质彬彬的正人君子竟拥有一个过于活泼的女儿——这不,又在学校给同学讲

gui鬼(防屏)故事把别人吓哭了。

  于是一向处事有节的高教授握着电话不断...

第二十八章 ①

  一个七天长假之后,齐时琛觉得最近和老师越发亲近起来,自从那个误会解释清楚,老师对他便格外慈眉善目,遇事也比以往能多容他几分——例如往常问三句就动手的事,如今总是问个七八句才提起戒(防屏)尺。

  而蒙简也十分争气,和那位陆医生的进展很是喜人,大有一副明年就订婚结婚的架势。

  人逢喜事精神爽,又娶媳妇又过年。

  十一月的寒冬,窗外北风呼啸,室内一室温暖。高安正握着手机与自己家小丫头的班主任通电话,难为他一个文质彬彬的正人君子竟拥有一个过于活泼的女儿——这不,又在学校给同学讲

gui鬼(防屏)故事把别人吓哭了。

  于是一向处事有节的高教授握着电话不断点头应和,“对对,老师您说得对。您放心,我们家长一定会好好教育,高虞念实在是…太调皮了。”

  齐时琛看着他老师一个头两个大的模样便觉得好笑,正忍得辛苦,座机响起来。高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指指座机朝齐时琛使了个眼色。

  “您好。哦,师伯…老师在接别的电话,要不一会儿给您回过去?”

  那边说了一句话,齐时琛一愣,随后带着些迟疑地道:“好…好的师伯,一会儿就给您送去。”

  挂了电话看看老师,没有任何要挂电话的迹象,于是往老师眼前推了个纸条。

  “师伯让把戒(防屏)尺给他送去。”

  高安看到了,蹙眉,提笔写了两个字递给齐时琛,又一脸认真地听电话。

  齐时琛定睛一看,纸条上新添的两个字十分醒目:“不给”。

  齐时琛:?

  那根木头是什么宝贝吗?

  好容易熬到老师挂了电话,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就看到老师已经站起来,掐着眉心,“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一天天没有一个省心的。”

  齐时琛笑笑,觑着老师的脸色道:“其实这事也不怪念念,又不是咱们念念揪着他们的耳朵逼(防屏)着他们听的…”

  高安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息,“有你俩这样的哥哥啊,念念迟早得被宠坏。先解决眼前的,走,上楼看看出什么幺蛾子呢。”

  八楼的办公室里格外严肃,三个人一坐两站,谁都不说话。

  高安进来打了个招呼,淡笑:“怎么了这是?”

  叶行聿往他手上看看,又往齐时琛手上看看,眼神顿时要喷火,“我让你带的板(防屏)子呢?”

  那样的眼神着实让人胆颤,齐时琛站的远远的,低头装静物。

  高安却是又轻轻一笑,“打谁啊?”

  “看不见么?这俩。”

  高安扫了一圈站着的两个人,拉了把椅子坐下,“出什么事了,气成这样?”

  叶行聿摆了摆手,叹气,“碰上这么两个冤家。你也别问了,把板(防屏)子给我,我给他俩一人一顿,打顺了也就算了。”

  “那是能打顺的么?”高安给叶行聿添了杯茶,努力地劝解,“什么年纪了还把自己气成这样,眼看着关门弟子都要读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动手呢?”

  “读博?”叶行聿冷冷地哼一声,右手一指,“来,这个关门的神(防屏)仙,你告诉你师叔,你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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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椒一酒壶

至简(第二十二章 ②)

第二十二章 ②

  这个答案高安实在没有想到,想起师叔的叮嘱,缓缓伸出手——拍了拍蒙简的后脑勺。

  “他怎么招惹你了?”

  蒙简呆了呆,抬起头看着老师:“老师觉得我不喜欢看见他,是因为他招惹我了?”

  “不然呢?”高安挑眉,“你不想看见他,必然是他有意无意地先招惹了你。你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不喜欢一个人——也就敢跟我发发脾气。”

  蒙简老老实实地撤开,“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老师。”

  高安发出一声哼笑,绕过他坐到沙发上,拍了拍一旁:“过来坐。”

  哪敢坐。

  蒙简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看一眼沙发,贴着老师的腿跪下,“我还是不坐了。”...

第二十二章 ②

  这个答案高安实在没有想到,想起师叔的叮嘱,缓缓伸出手——拍了拍蒙简的后脑勺。

  “他怎么招惹你了?”

  蒙简呆了呆,抬起头看着老师:“老师觉得我不喜欢看见他,是因为他招惹我了?”

  “不然呢?”高安挑眉,“你不想看见他,必然是他有意无意地先招惹了你。你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不喜欢一个人——也就敢跟我发发脾气。”

  蒙简老老实实地撤开,“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老师。”

  高安发出一声哼笑,绕过他坐到沙发上,拍了拍一旁:“过来坐。”

  哪敢坐。

  蒙简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看一眼沙发,贴着老师的腿跪下,“我还是不坐了。”

  高安并不强求,只是重复方才的问题:“程桑颢怎么招惹你了?”

  “他没有招惹我,在那天之前我们根本不认识。”

  “那你…”

  “老师。”蒙简大胆地打断了老师的话,敛眸笑意酸涩:“我不是个心胸宽阔豁达能容的人。我是老师的学生弟子,但我绝不会是老师最喜欢的弟子,我一直清楚,也做过足够的思想准备。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老师喜欢的学生来得这么快,还那么优秀,那么无可挑剔。老师……您还没那么亲昵地跟我说过话。我就是…不舒服。”

  高安安静地听着,过了半晌,只问了一句话:“谁告诉你,我要收他做我的学生了?”

  蒙简一愣。

  “他是我师兄的学生,是我的师侄,这个永远不会改变。”高安说的不容置疑,说罢就又扫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可不舒服的?你师伯对你不和气还是你师爷对你不和气?都快把你捧手心上了。”

  “我也说不好。”蒙简皱了皱眉,“不舒服,自然有第一次见面您对他百般和气却让我当着他面罚跪这些原因,但好像也不止…老师——”

  他往前凑了凑,“老师,我不想瞒着老师。可如果我说…我就是看见他就直觉一样的不舒服,您会抽我吗?”

  话音刚落脸颊上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高安面色冷淡:“你是真喜欢找打,明知道我会抽你还什么都敢说!”

  本就肿着的脸又挨了一巴掌,实在刺疼难忍,但蒙简今天似乎根本没有一点眼力见儿也毫无求生欲,稍稍垂头,继续道:“我不想瞒老师。以后我会克制,会努力去和他交朋友,但是…如果他的缺点展露出来了,加上这本能一样的不舒服,只怕,我和他再也没法好好相处。”

  高安又扬起手,看到蒙简红透了的脸颊终究是不忍心落下,伸手拽着他往脊背上抽了两巴掌,意料之中的听到几声哼唧。

  “哼唧什么?”高安索性拿了戒尺狠狠给他一板子,“你想与他做朋友或是不做,是我管得住的事?就像老师那里,你到底去不去、老师对你的喜爱你到底回报不回报,我管得了?”

  “我是个狭隘的人,即便老师告诉我您不在意,但我始终无法忽视师爷对您的苛刻,我也无法欣然接受师爷对我的疼护。”蒙简深吸一口气,环住老师的腿,额头抵在老师的膝头上,“老师…我把所有的实话都告诉您是因为我不想瞒老师,您别多想。我不是小孩子,我有基本的情绪控制力,以后我不会对程桑颢表现出来一丝不友好,我知道他大二进师伯门下有许多不适应,只要他需要…我会多照顾他的。”

  这番乖巧的陈述并没有灭掉高安多少火气,身后连着又挨了几板子。

  “你现在主意是越来越大了,前因如何合理、日后如何伪装自己想的一清二楚,哪还轮得到我教训你!”

  高安越说越生气,板子随之落的更狠:“你不喜欢程桑颢是本能!你拒绝老师的喜爱是无法接受!以后对程桑颢是故作友好,对老师是逢场作戏!对我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没有!老师!”蒙简惶然抬头,脸色吓得苍白:“老师,我不是个两面三刀的人,您知道我不是。”

  

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二章(6)

笑——


当然是不能被小狮子捕捉到的。


季杭眼神一凛,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这是你反省的成果?”


“嗒”的一声,鬓角滑落的汗水滴到肩上。


【战术省略,看置顶】


【战术省略,看置顶】


【战术省略,看置顶】


狼狈不堪中,他听见季杭阴沉的声音,“但是,为了证明自己也好,闹脾气拉不下面子也好,明明可以跟我商量的病例,却没有寻求帮助,因为个人原因藏着掖着。安寄远,你好大的胆子!”


停顿的三秒,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催生出令人窒息的压抑。


转而,便是劈头盖脸的xx...



笑——

 

当然是不能被小狮子捕捉到的。

 

季杭眼神一凛,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这是你反省的成果?”

 

“嗒”的一声,鬓角滑落的汗水滴到肩上。

 

【战术省略,看置顶】


【战术省略,看置顶】


【战术省略,看置顶】

 

狼狈不堪中,他听见季杭阴沉的声音,“但是,为了证明自己也好,闹脾气拉不下面子也好,明明可以跟我商量的病例,却没有寻求帮助,因为个人原因藏着掖着。安寄远,你好大的胆子!”

 


停顿的三秒,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催生出令人窒息的压抑。

 

转而,便是劈头盖脸的xx,掀起刺骨冰冷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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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关系的第二个转折。今天是光xx但是依旧帅气的小远。

  

彩蛋:隔天来自庭安哥哥和乔硕师兄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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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四章(终章)

“还是年轻啊。一点就着。”


当晚,和陆白吃饭时,便提起了这件事。


许是喝的是白酒,陆白的眼神里竟开始有几分迷离,更无从得知那话里是情绪多一些,还是事实真一点,“一个年轻气盛毫无城府,一个直来直去不懂低头。怪不得,师父要担心。”


正是春菜上市的好时节,新鲜肥美的江刀辅以清寡的葱丝姜片、佐着精瘦整齐的火腿。服务生将脊椎大骨连头一并剔下后,丰腴的鱼肉浸泡在大火蒸出的汤汁里,泛出浓浓一层油脂。


入口即化、软糯醇厚。


纤细的鱼刺被挑在筷尖,轻轻蘸到骨盆上,陆白看向斜对角的安寄远,笑得倒很绅士,“...


 


“还是年轻啊。一点就着。”

 

当晚,和陆白吃饭时,便提起了这件事。

 

许是喝的是白酒,陆白的眼神里竟开始有几分迷离,更无从得知那话里是情绪多一些,还是事实真一点,“一个年轻气盛毫无城府,一个直来直去不懂低头。怪不得,师父要担心。”

 

正是春菜上市的好时节,新鲜肥美的江刀辅以清寡的葱丝姜片、佐着精瘦整齐的火腿。服务生将脊椎大骨连头一并剔下后,丰腴的鱼肉浸泡在大火蒸出的汤汁里,泛出浓浓一层油脂。

 

入口即化、软糯醇厚。

 

纤细的鱼刺被挑在筷尖,轻轻蘸到骨盆上,陆白看向斜对角的安寄远,笑得倒很绅士,“那日,让你留下和瞿家大哥吃饭,你也不愿意。听闻你师兄的事后,和师父大吵一架之后就走。这种场合不多参与,你又怎么知道其中的利益关系?”

 

那日?

 

安寄远恍然回忆起——

 

那日,是他意外发现季杭的预嘱文件后,挨过打又狼狈回家的那日。也是那日,他从陆白口中得知了乔硕与安笙的交易。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瞿林这件事,师父亲自出面调停,用的是什么理由?安家为什么要突然干涉B大神外主任的事?”陆白撇向同样脸色不太好的季杭,用公勺给兄弟两个晾了两碗清鸡汤,“你大概也没有想过,从一开始坚持要去B大神外,点名要跟着你哥,仅仅是因为爱好和喜欢,这样的理由真的充足吗?你阑尾炎术后那几天,院领导来看你时,你哥在你床位边守着,那些脑袋瓜聪明到绝顶的人,真会以为这是主任对下级医生的单纯关照?”

 

陆白都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寄远是毫无城府,但不是没脑子。可震惊,是难免的,“陆白哥是说……有人早就知道我和哥的关系了?”

 

“是。但不是陈德天。”陆白将盛满的汤碗轻轻推给二人,“他只是院内领导层用来试探你们的工具罢了。明确你们的态度,也帮助他们判断,你这张底牌究竟还有多少价值,对安家两位少爷来说最重要的又是什么。被你如今这么一张扬,把柄也都双手递出去了,这样,今后只要抓着你们两个的兄弟关系,让你出面办个事,还不容易吗?”

 

季杭没说话。他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些权利交易上。

 

他尽可能说服自己不去想,安笙选择向院内领导层揭露自己的身份,是仅仅出于对小远的保障,还是,有其他的意图。

 

他一直很清醒。清醒到有些残忍。

 

所以,很快就告诉自己——有任何意图,都没用。

 

父亲这个角色在孩子人生的每个阶段,都需要扮演不同的角色:儿童时期的陪伴支撑和保护、长大过程中的鼓励及信任、成熟成人后的放飞和退让。每一种角色,都有阶段性的重要意义。无法提前,更不能滞后。

在季杭最需要保护和陪伴的童年时期置身事外,那么,如今他足够强大了,再回过头来给予那些不再需要的关注和维护,幼稚地妄想弥补,简直可笑。

 

季杭不愿就这个话题过多纠缠,陆白年长他几岁,在安笙身边摸爬滚打的年数不低,社会经验、人际交往,都要比他熟念不少。但是,季杭不愿小远把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些事上,他仍坚定且木楞地认为,在医疗界里,技术和能力才是临床医生最锋利有益的武器。

 

“陆白哥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陆白也抿了口汤,“师父手上的两个项目,投注了太多心血,总不能落下的。但是,不管是区域医疗中心的建设,还是基层中医药网络,大概,都不能长期逗留在B市了。往后,还可能要去美国一阵子,有个交流项目这两天联系了我们。”

这也是他今日叫季杭和安寄远出来聚餐的主要原因,“不过,我准备留几个师弟师妹下来,到时候等真正要离开了,再介绍你们认识。都是靠谱的人,有什么事要帮忙可以直接找。师父——”

 

安寄远诧异地抬头,那是他头一次见陆白红了眼眶。

 

陆白倒是被看笑了,“总是师父嘛……师父家里的私事我不了解,从前与你们的恩怨也只是道听途说。但是,师父对我,对我们,还是很好的。”

 

安寄远颇有几分安家少主的气势,“陆白哥准备先去哪里?二叔家在西北,家里还有个几个表兄在南方沿海。美国的话——”

安寄远偷看一眼季杭,陈析虽说是他们兄弟二人的血亲舅舅,可如今身体状况欠佳,就连安笙去世的讣告,也在季杭和颜庭安的商量后,被拦下了。

 

“行了吧你,先担心你自己。”陆白不以为然,他用温热的毛巾擦手,丝毫不顾忌仍站在远处侍候的服务生,嘲笑道,“你哥打电话给我,十有八九是让我给你上药,剩下一两次是让我揍你一顿。你说你成天挨打,怎么跟女朋友交代?”

 

安寄远被戳到痛处,脸色骤然红了,狠狠咬了口生煎包,嘴硬道,“要你管。”

 

陆白旋即给出主意,“要不,你给你哥也介绍一个?”

 


 

 

季杭没能给安寄远这个机会。

 

安笙丧葬礼的轰动场面,让季杭差点就忘了,这是一起交通事故。责任划分完全没有悬念的交通事故。

肇事人是一名年方三十的卡车司机,家里育有一个尚未来得及见面的女儿,拿着国家的低收入保障金,住在郊区漏水的老公房里,妻子是转角处水果店的帮工。

 

本是个该叫人生怜的人设——季杭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没有办法对这个将安笙碾压在两辆车中间、直接致使两兄弟丧父的男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他是救过很多很多人,将锦旗铺开足以挂满墙面,他也有别人难以触碰的柔软内心,但是,他季杭,并不算是一个宽容的人。有错必纠,对自己对别人,一向是这个原则。

 

交通肇事致人死亡是公诉案,可以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而附带的民事诉讼,季杭一分都没有退让。以安笙的身价,那是一份可以让这个男人及其家人倾家荡产、从此颠沛流离的民事诉讼。

 

于是,尚且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季杭,一次又一次用冰冷刺骨的言语,拒绝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在神外科室的席鹤。对她的言语劝说和执着恳请,视若无睹,并加以冷讽。

当然也就无法体谅一个为案件奔波数日的女生,一边忍耐例假的剧痛,一边在冰冷的手术大厅抱团等候三十个多个小时的绝望。

 

刚下手术的季杭本就疲累烦闷,说起话来,语气自然难听得很。

 

“杀人不要他偿命就应当谢天谢地了!犯错难道不用付出代价吗!”

 

“你真的是公益律师吗?到底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一个杀人凶手下辈子还想安度余生,如果是你的家人呢,你愿意吗?!”

 

活生生,把一夜滴水未进的席鹤气晕在手术室外的大厅里。

 

找回理智后,才后知后觉,这也是人家的工作,无论如何也不该去为难律师的,况且还是个女孩子。

木头内疚了、自责了,但木头不会哄人,只会冷冰冰木楞楞的道歉。直到——

 

隔天下午路过病房,恰巧瞥见席鹤托住脑袋看住院医打结看得津津有味、笑靥如花。

 

那晚,季杭问安寄远讨来一团圆圆胖胖缝合线,坐到席鹤的病床面前,一脸认真得将线绑在一次性塑料杯的杯身上,“小朋友打结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什么结?器械还是徒手?我打得比他们快、比他们稳、还漂亮。你看着这个杯子,若是有任何轻微挪动——”

 

“我请你吃饭。”

 



 

只是可惜,在这桃花盛开、春心荡漾、木头开花的季节里,季杭也并没有对安寄远和乔硕的错误表现出半分容忍。

 

毛阿姨出院了,走的时候握着安寄远的手,像最初那日要给这帅小伙介绍女朋友那样,友善而慈祥地笑,不过,她已经不认得他了。

当天下午,这个床位就转入了一个貌相姣好的年轻男孩。

 

男孩精瘦精瘦的,简直比儿时的安寄远更鹌鹑,右侧额颞叶有个鸡蛋大小的占位。入院后的第二天,检验科电话回报作为管床医生的安寄远:患者HIV抗体阳性。

 

那一天,是这个男孩子的十八岁生日。

安寄远盯着电脑屏幕上标红的检验结果,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年少时期的每一次生日,不多不少,缺失的十四个生日。

 

他捏着病历本走进病房,男孩的家学优良,在父母的欢声笑语中站起身来,对安寄远微微颔首,笑得眼底缀满了光,“医生好,刚想把蛋糕给送去您办公室呢,您这就亲自来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安寄远指尖用力,握住病历本的骨节毫无血色,“就是来提醒你,明天早上要空腹做检查。”

 

乙类传染病,上报时限是二十四小时。

就是算足了那个魔性的传染病上报系统可能带来的延迟,明天一早来报,也是来得及的。于是,安寄远最终还是没有告知这个刚吹完蜡烛的男孩,这个即将改变他人生的噩耗。

 

人算不如天算,那天晚上,安寄远做了一晚上的急诊手术,一直到隔天中午,才托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手术室。心里还惦记这事,回到科室,男孩却已经出院了。

为他办理出院的,还偏偏是乔硕。

 

“我靠!你脑子秀逗了吧!艾滋你不上报不告知患者,你是不是傻啊?!”

 

“昨天晚上说和今天早上说有区别吗,让孩子安稳过个生日不好吗?你知不知道要是真说了,很有可能他以后都不想过生日了!倒是你,办出院怎么那么勤,报告结果都不看!”

 

“你还怪我?你知道我早上多忙吗!那孩子妈妈着急催着要出院说家里有急事,我就是看到是你的患者相信你才匆匆掠过的,偏偏你还出错!现在怎么办,电话都打不通!”

 

安寄远和乔硕在食堂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季杭就坐在他们身后的长桌上吃饭。一粒米没剩,一个字也没落下。

 

这次,难兄难弟两个师兄弟,谁都不算冤枉,并排撑在那张熟悉的办公桌上,捱到一次次因体力不支而跪倒在地。

 

而季杭依然严厉凛然、面如玄铁,气场沉下时,总叫人不由自主感到畏惧。尤其是,气头上的他,训起人来根本不留情面。

“安寄远,你是屁股不肿着上班就浑身难受是不是!一个艾滋患者不了解自身情况回到社会,是多大的潜在危险?他的传播途径最有可能是什么你不知道?做事不动脑子,高估自己的预判力,爱心泛滥的同时是把责任心也砍了吗?!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还敢藐视规章制度?你这就是对患者不负责任,对社会不负责任!”

 

“还有你!他一个低年资的住院医所负责的患者要开出院,你作为师兄作为年资略高的前辈,一句相信他就不用检查了?!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么盲目莽撞了?”

 

“去外面罚站!今晚都不用睡了。”

 

季杭的训诫观直白而粗暴,做错事,就必然要付出代价。有代价,才会在今后行止之时,报以敬畏之心。

戒尺藤条是代价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这是乔硕在差点被老师“扔掉”后第一次正正式式地受诫,从前的油滑模样杳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比今时今日的安寄远更规正谨慎的驯顺。

 

季杭曾经向乔硕交付过百分之百的信任,将心底最隐秘的禁忌毫无保留地展现,那么,违背他意愿的刺探,便是辜负,必然会生出隔阂来。

 

隔阂是代价,疏离是代价,误解是代价,亲近之人开始有所防备是代价,重新被贴上标签被定位审视,也是代价。

任何的情绪反馈,都是代价。

 

 



 

乔硕的离开,终是被安排上了行程。

从不逛街的季杭,也在安寄远的撺掇下,跟着购置日常生活用品。提前一周开始整理东西,理的,却不是他要带走的行李。

 

季杭啃着爽脆的苹果,倚靠在厨房的移门边,看乔硕半跪在瓷砖上整理橱柜内的柴米油盐,为每个包装袋贴上开封和过期的日期,又将类别信息转头记到手头的索引本上。

这么个简单的背影,在季杭从长久以来的坚定冷硬中,映照出几分不舍来,“这有什么好理的,我还能不知道家里东西在哪儿吗?”

乔硕抹了把额头的汗,笑道,“脑容量就这么大,老师还是记手术方案记文献病例吧。”

季杭笑骂着,“臭小子。”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

 

还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就算了,甚至有时,季大主任起得早了脑子还没开机成功,还会抓着头发揉着眼睛,在厨房叫唤半天乔硕乔硕的,脾气都快上来了,才想起来——

 

哦。他家小硕子,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啊。

 

原本是说,季杭和安寄远一起开车送他的,可春季伊始、雨水不断,去云海要经过一大段山路,乔硕便怎么也不愿意了。

去机场那天,艳阳高照、碧空如洗,三个大男孩一路上有说有笑。这半年时间,惶然如一部快进的电影,一帧一帧以难以捕捉的速率在脑海里迅速翻过。

 

该叮嘱的话,早都叮嘱过了;需要执行的规矩,以季杭的积威,自然也不用说第二遍。

 

所以,并没有出现任何戏剧化的告别场景。托运行李、办理完登机,等到安检口的时候,季杭和安寄远帮他背着随身物品,让乔硕趁空去了趟厕所。

 

“那我进去了?”还是习惯性得将湿答答的手擦在屁股后面,乔硕接过老师手里的双肩包背上,“老师赶紧回去吧,一会儿该赶上晚高峰了。”

季杭点头,“嗯,到了打电话。”

 

乔硕转身走进安检的闸口,再也不敢回头。

 

所以,也没有看见身后的季杭。

 

隔开登机大厅和安检处的玻璃是雕花磨砂的,乔硕在S形的队伍里慢慢往前蹭,季杭便弯腰弓背,透过磨砂玻璃中间的缝隙一直盯着看,看那个白色卫衣配牛仔裤的少年。直到被安寄远嫌弃地拽了一下,才缓过神来。

“哥又不舍得,不让师兄去不就好了。”安寄远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反正,爸也——”

季杭旋即打断,“这不因为任何人的离开而改变。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兄弟二人并肩走着,缓缓穿梭于人群接踵的机场大厅。

 

间或的沉默很平常。

 

“哥,我听说,去支边能学到很多东西。要不等师兄回来后,我也去试试?”

 

“你?”季杭微微挑眉,眼尾有意无意,在安寄远身上转了个圈,“你不行。”

 

不是“你不够优秀”的不行,而是——“我不允许”的不行。

 

“为什么?”安寄远疑惑。

 

季杭很坦然地执行霸权,“不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觉得自己又双叒叕不被尊重了的安寄远忽然就有了点脾气,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季杭才回复两条信息的功夫,那孩子已经跟个小鸭子似的,横行霸道地走到他前面十多米的距离了。

 

季杭心中憋笑,突然就起了玩心。

 

他悄无声息地躲到一个高大的行李架后,小心翼翼探出一丢丢脑袋,偷偷观察安寄远的背影,心中暗想,这家伙多久会发现自己不见了,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然而,季杭难得的孩子气,并没能坚持多久。

 

他看见安寄远在找不见他时,眼底即刻笼罩的深深的恐惧和无措,像个被小伙伴丢弃的幼童、又像被扔掉在垃圾桶旁边的流浪猫,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的手,都是抖的。

 

不忍心了。

 

不出意外,安寄远破口大骂,“你去上厕所都不用告诉我一声吗?!一声不吭就消失是什么习惯,如果是我这样是不是就该挨揍了?这是机场啊!你就不怕那么多人我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正要走出大厅,季杭抬手给安寄远紧了紧领子,安安静静听他骂完,才轻轻说道,“又不是九岁的熊孩子,一会儿没拴住就到处乱跑,多大人了,还怕你走丢?”

 

“别碰我!”炸毛的小狮子当然不给人碰了,“什么熊孩子?我九岁的时候熊吗?”

 

嗯?


原来逗孩子,竟是那么有趣的吗?


季杭认真点头,仿佛仔细思量过后才斟酌着开口,“微熊吧。也有乖的时候,比如,挨完打之后的那一会儿,还是挺可爱的。”

 

???

 

挺可爱?

 

安寄远居然——

 

很、受、用。

 

烧得火热的怒气,哗哗就被季杭的话浇灭一大半。以他常年替苏蕴点奶茶的经验来看,微糖通常是原本糖度的30%,那“微熊”也就不算太糟糕。

更何况,这不是还夸他可爱来着吗?

 

安寄远悄悄憋了下嘴,乌黑的眼珠冷不丁一转,“还有呢?除了熊、欠揍欠教训,从前哥看到我,难道就没有其他什么感受了吗?”

 

季杭差点笑出声来,侧头面对身边安寄远一副“你再夸我几句我爱听”的模样,却忽而心中发酸,“当然有啊。”

 

安寄远竖起耳朵,“比如什么?”

 

“比如啊……”

 


整整十四年。

 

十四年前的那天,他们比肩而立。十四年后的今日,他们携手奋进。未来,好多好多个十四年,都将沿途同行。

 

他们对命运的风谲云诡束手无策,对人心的荡漾多端无能为力,甚至,在毕生致力的医疗事业中,也难以做到百分百的保证。

但是,他们从未就此放弃争取的和追逐的权利。

 

在崎岖的命运颠簸里,他们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在冰冷的人间炼狱之下,他们用汗水努力勾勒出理想的模样。一往无前时,也不忘驻足反省,砥砺前行中,拥抱对职业最初的热忱和最真挚的信仰,最终,冲破所有误解和禁锢,奏出一曲传世悠扬的安歌。

 

这是生命和生活的张力,是人之为人的任性,是理想主义者在庞然桎梏中渺小却勇敢的抗争。

 


“说话啊!”安寄远着急,“你之前每次见我,都在想什么呢?”

 

这会儿的季木头,竟一点儿都不木了,“想什么?才不告诉你。”

 

季杭在小狮子的瞪眼炸毛中,笑得像个吃了蜜糖的孩子。

 

他在想——


 

他的弟弟,悄悄长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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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寄微词》全文完。

 

2018.05.05-2022.04.01

感谢所有陪伴蛋泥一起见证《安歌》故事的读者们,真诚地祝愿你们:迷雾远航时有月光,风霜雨雪后有硕果。

 


彩蛋是中间那段拍的扩写哦

 


顺带试一试捉人功能,捉到的小伙伴会收到蛋泥发出的小狮子礼物一份(当然要等疫情结束先



 

 

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三章(5)

故人白事,在入土落葬那日,便算是画上句号。而对于季主任安大夫而言,现实给到他们的历练,却远不止于此。


“多重创伤后的液体复苏自然至关重要,但是对于老年、且未知是否有心肾功能损害的患者而言,快速大量的扩容易导致左心功能衰竭和肺水肿,并加剧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

“呼衰加剧的第二天,我们不得不增高PEEP来代偿不断下降的血氧分压。”


角落里,有年轻不经事的医生举手提问,“PEEP那么高,颅内压是怎么控制的?”


每周一次的死亡病例分析讨论会上,聚集了全院上下各科室各层级的医护。因保护患者隐私而匿名呈现在大屏幕上的病例数据,瞒过半...

 

故人白事,在入土落葬那日,便算是画上句号。而对于季主任安大夫而言,现实给到他们的历练,却远不止于此。

 

“多重创伤后的液体复苏自然至关重要,但是对于老年、且未知是否有心肾功能损害的患者而言,快速大量的扩容易导致左心功能衰竭和肺水肿,并加剧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

“呼衰加剧的第二天,我们不得不增高PEEP来代偿不断下降的血氧分压。”

 

角落里,有年轻不经事的医生举手提问,“PEEP那么高,颅内压是怎么控制的?”

 

每周一次的死亡病例分析讨论会上,聚集了全院上下各科室各层级的医护。因保护患者隐私而匿名呈现在大屏幕上的病例数据,瞒过半数以上的与会人员,却没能掩饰季杭轻微颤抖的声音。

 

职业生涯第一次站在这个位置,患者是自己父亲。

 

“这个问题,我确实犹豫过。”季杭拧开主席台上的矿泉水瓶,全天手术都可以滴水不进的他,今天仿佛格外口渴,“事实也很快证实了你的推论。胸腔压力的增高导致颅内压难以控制在理想范围,后期,不得不增大镇静和肌松药物,可血压又难以维持,血管活性药物的用量也势必要调整。”

 

台下窃窃私语,不可遏制地躁动起来。

 

没有任何外露的情绪起伏,季杭干脆地一语道破,“是。这是恶性循环。”

 

 

死亡病例的探讨,自然免不了质疑、诘问、和隐隐约约藏于字里行间的指责。可是,正如每一位临床医生都心知肚明的,除了至亲的家属,没有人比责任医生更希望自己的患者能活下去。

 

由于治疗手段的复杂性和前沿性,这场讨论会,在季杭的病程陈述和反思小结后,又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还是由院长强行掐断,才劝退仍旧蠢蠢欲动的提问者。

 

“我告诫过你,匿名就不要自己去,自己上去就别匿名。”等季杭走下台来,颜庭安才悄声凑近。季杭早就不是那个对他唯命是从的师弟了,可做师兄的看着,却难免心疼。

 

“没什么。”季杭眼尾扫过面色冷白、低头踱步艰难的安寄远。没好气地瞪只会马后炮的颜庭安,像个怪罪家长食言的小屁孩,埋怨道,“但师兄迟到了。”

 

开场时,颜庭安因为妻子临时打来的视频,确实迟到了十分钟。尽管无数次告诫自己,不应再把小远当孩子看待的季主任,还是因为余光里那个孤寂又坚强的身影,惴惴了十分钟。

“对不起。”颜庭安坦然致歉,又把身后的安寄远往前推了推,“不过,你家小朋友可勇敢得很。”

 

 

安寄远确实勇敢了不少。

 

不同于从前倚靠姓氏的天然傲气,如今的勇敢里,带了几分不幸而坚韧拼搏着的倔犟和不屈。他像是逐渐体会到了当年从安家出走的季杭,那根傲骨里要竖起多少戳脊梁的尖刺,才能咬牙忍痛,走出一身凛然不屈的气息。

是再无退路,而必须坚强勇敢。

 

季杭与安寄远的兄弟关系,在神外、急诊、ICU,所有参与过安笙抢救的科室,大多都已经传开了。少许并不八卦的外科科室,例如普外,在夏冬的有意压制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科室中随处可闻的流言蜚语暂且可以不论,那来自院内领导层面的置评和建议,也就让人无法置若罔闻。

 

“季主任、安医生。”医务处的陈德天是见风使舵的代表,“之前我们院方不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如今也算是半公开了,你们自己,是什么个章程?”

 

医务处专属的谈话室内,角落的茶花开了,饱满淡粉的花骨朵透出一股精心浇灌过的春意,在会议桌边围坐的院务行政科室领导们脸上,衬出浓浓的韶光淑气。


只可惜,逢春的枯木,并没能被感化,仍旧僵直冷硬。

 

季杭皱眉,语声不悦,“什么个章程?临床业务上,住院医和副主任医师都有明确的岗位职责。教学管理上,神外也有周详的带教分工和汇报制度。陈主任想要哪种章程?”

 

陈德天不耐烦地抿嘴,全然忘记曾经亲自嘱咐季杭“好好培养”安寄远这颗好苗子的阿谀嘴脸。有理有据地反驳,“众所周知,你们神外最近可出了不少祸端。前有安医生公然挑架、无故旷工、联手同科室医生绑架国家公务人员,后有季主任当众殴打下级医生、组内接连出现患者纠纷,就连前阵子安医生拍脑袋想去神内,大致也是因为某些难以公之于众的矛盾吧。我也在你们A组做过不少调查,恐怕离谱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些。难道你们还觉得,事到如今,仍然适合在一个组工作吗?”

 

这话到最后,明显掺杂进阴阳怪气的怪责和质问,指向性明确的刁难,让人听得不免渗出一层鸡皮疙瘩。

 

“所以陈主任的意思是,需要我和哥分开在两个组内任职?”始终沉默坐在旁侧的安寄远,蓦然出声,声音却冷得让满屋子的春意盎然——

 

瞬间掉渣。

 

陈德天眉尾一抽,他全程礼貌又客气地叫这二人季主任安大夫的,安寄远居然公然在所有领导层前,喊季杭叫做“哥”?

 

这个世界怎么了???

 

陈主任:我看不懂。

 

他硬着头皮,对上安寄远稚嫩却坚定的眸子,“两个组,也行。最好么,还是在不同科——”

 

啪!

 

沉闷而震荡的拍桌声,将陈德天断在喉咙里的半句话,生生拍回了肚子里。安寄远霍然起身,“不可能。”

 

陈德天一噎。

 

“不可能。”安寄远重复,他的声音里是有年少气盛的轻狂,也有炎凉世态背后的倨傲,清冷的眼神静静扫过在座的震惊神情,“家父已逝,是中华医学界的重大损失,但安家百年兴盛,岂容随意寻事挑衅。人走茶凉乃世事常态,没有家父在背后的支撑,你们大可当我是无名鼠辈,计较这蝇头小利,一纸调岗任命将我送走。但我敢保证——”

 

“如若这B大附院上下,竟都是这般百无一能的腐儒,你们同样留不住全国神外届首屈一指的季杭!”

安寄远的神情骤然沉肃凌厉!可下一秒,白大褂后头裤腰的位置附上一只温暖熟悉的手掌——

 

轻拍一下。

 

垂落身侧的手指遽然抽紧,炸毛炸到一半的小狮子,也只好恋恋不舍地收起不小心露出的獠牙,咬牙闷声,执拗得不肯减半分音量,“我是追着我哥来的神外,也确实给他添过不少麻烦,但总有一天,他季杭主刀的手术,有且仅有我一人,够资格站在他的助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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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寄远:哼。


 

不多,但足够为帅(qian)气(zou)的崽子打call啦。




 

 


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三章(2)

除夕。


时隔整整十四个年头,要与哥哥一同过年的安寄远兴奋得连晨练都多跑了两公里,气喘吁吁回家,又因那少到可怜的睡眠时间被狠狠教训。


“你昨晚陪苏蕴,回家晚我就没说你。早上几点起来的?我给你布置任务了吗?今天还要值班不知道?自己照镜子看看那黑眼圈,跑步跑上瘾了我让你跑个够!”


“哥!”满嘴牙膏沫的安寄远从厕所探出湿漉漉的脑袋,悠闲地把着门框,笑意不轨,“大前天晚上,你喝了多少来着?”


季杭双眼微微眯起,立刻就读懂那个臭小子的鬼心思。真是胆子大了,可不单单想给他立规矩,还懂得威胁了。


看来是屁...

 

除夕。

 

时隔整整十四个年头,要与哥哥一同过年的安寄远兴奋得连晨练都多跑了两公里,气喘吁吁回家,又因那少到可怜的睡眠时间被狠狠教训。

 

“你昨晚陪苏蕴,回家晚我就没说你。早上几点起来的?我给你布置任务了吗?今天还要值班不知道?自己照镜子看看那黑眼圈,跑步跑上瘾了我让你跑个够!”

 

“哥!”满嘴牙膏沫的安寄远从厕所探出湿漉漉的脑袋,悠闲地把着门框,笑意不轨,“大前天晚上,你喝了多少来着?”

 

季杭双眼微微眯起,立刻就读懂那个臭小子的鬼心思。真是胆子大了,可不单单想给他立规矩,还懂得威胁了。

 

看来是屁股不疼了。

 

很好。

 

套上衣架的家居服又被剥了下来,季杭单手握住衣架,稳稳向安寄远的方向走来。

 

时隔一周,那顿刻骨铭心的责打缓慢地沉进记忆里,破皮的地方早就结起了浅浅的痂,但是被随手拾起的衣架、听诊器、病历夹、电源线等出其不意的工具砸上来时,直蹦大脑的疼痛仍然会打通泪腺,逼得安寄远上蹿下跳左逃右躲,却往往又都被武力和威慑不留一丝缝隙的严密镇压。

 

是的,安寄远居然敢上蹿下跳左逃右躲了。

 

乔硕跟屏幕前的你一样惊讶,“大少爷,所以昨天被你扔掉的那件白色T恤,是因为你躲到床底去滚了一身灰洗不干净了???”

安寄远佯装整理手头的病历来掩饰尴尬,一肘子捅在乔硕胳膊上,“你还嘲笑我,你挨打不躲??”

 


除夕节假,科室内较之平日里更多几分轻松闲散,寥寥剩下需要在医院跨年的几位患者也病情稳定。昨夜是乔硕值班,连夜把今天出院的几份小结都写完,安寄远只需要等今早的血象报告出来后复制黏贴即可。

 

早交班完成后,办公室内剩这师兄弟二人,手头的工作不紧张,空荡荡的环境便催生出隐匿的落寞。

 

乔硕努嘴,紧绷声带摇头,“我才不敢。”

 

不同于这六年期间的任何一场训诫,乔硕的屁股上已然找不见任何挨过打的痕迹,季杭也亲口宽慰过他,自己已经不生气了,可乔硕见到老师却依然害怕到想要穿上隐身斗篷。

明明自认脸皮不薄,这些年来也被动辄得咎的责罚磨出一张愈发皮实的外壳,但那日被季杭毫不留情扔出办公室外、一动不动跪在科室走廊里的狼狈和羞耻,仿佛时刻都在提醒着他,再犯错就会被扔掉的事实。

 

“不要叫我老师,我教出来的学生,不会那么没有责任感。”

 

“一个连对自己的人生未来负责都做不到的学生,我根本不指望他会对患者负责。”

 

“是我看错你了,你根本没有承担这一切的心理素质。”

 

“乔硕,算我白白在你身上浪费了六年的心血。”

 

“再有下次,老师,就不会原谅了。”

 

不皱眉,不瞪眼,没有厉声呵斥。

每一个字,却都像是冷利的刀锋,刻在他心尖,最嫩最柔软的地方。温热的血水滴滴答答,流淌满地,根本不是季杭那几句机械而冷硬的安慰能够抚愈的。

 

他早都不敢在季杭面前展现一丁点的倔犟,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季杭脸色微沉,他便本能的小心翼翼认错,战战兢兢请罚。

躲?那是被偏爱的孩子,才有的权利。

 



乔硕回到家时,季杭正搬着凳子在贴窗花摆挂饰,家居服的袖管拉到肘间,鬓角的黑发湿答答贴在脸上。乔硕看见沙发边的扫帚和拖把,心里晕出几分愧疚。

这些事,本是应该他来做的。

 

“你干什么?”

 

生冷的问话硬邦邦砸下,蹲在地上的乔硕顿住手上动作,五指隔着拖把布攥紧,“我帮老师一起。”

 

季杭旋即皱眉,“值完班不睡觉,你跟你师弟两个商量好要一起成仙是不是?”

 

“没有。”乔硕慌忙摇头。

 

他自然是累的困的,昨晚为赶病历和小结一夜没合眼,一心想着安寄远除夕夜值班可以顺畅轻松些,此刻被季杭语气不善的训斥,心里有些许不是滋味,乔硕闷头将洗过的抹布绑到拖把上,还想争取一下,“这些弄完就去睡。”

 

季杭不纵,沉下脸厉声赶人,“进去睡觉!”

 

木头不善情绪发掘,孩子也不是喜欢多愁善感的人。乔硕躺到床上,裹住新鲜晒过的被褥,喘息从沉重逐渐缓和绵长,也自始至终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的——

 

例如,以前,他从不会觉得,这些事是他“应该”做的。

 

 

 

除夕当日的超市,拥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人们的脸上无不挂着喜乐迎新的神色,就连孩童头上的皮筋都换成喜庆又复古的红绳。乔硕去外婆家里拜年送年货,季杭便等在小区门口,回来路上选了一家往常人流不算多的超市,准备晚上全科室的伙食。


是直到买完东西排队结账时,季杭才将刚才电话里安寄远那几句听似随意的询问,真正放到心上。

 

“哥,你这两天又骂师兄了吗?”

季杭将副驾的座位微微调低,眼皮半开半合,“没有。最近你师兄表现很好,我骂他干什么。”

安寄远在电话那头稍有犹豫,说话也小心起来,“那怎么,我总感觉,好像,师兄还是对哥有什么意见?”

 

阿嚏——乔硕在外婆跟前狠狠打了个喷嚏。

 

天地良心,安寄远绝非想要挑拨离间,他是完完全全、压根没有想过,他亲哥那顿打能把乔硕吓得时隔好几个星期都想要绕道而走。

那可是公然打架后,仍然可以第一时间被季杭宽慰被安抚情绪的师兄啊!

 

 

身后排队的顾客逐渐躁动起来,嘴里吐露出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言辞,季杭才从手机屏幕中并不清晰所以看起来着实费力的核磁共振影像中抬头。

他微微皱起眉,望着对面面色慌乱、头顶晃着一撮睡乱的头发的乔硕,明显不悦。

 

糟糕。

 

乔硕端握手机的双手难以抑制得哆嗦起来,脸色登时撑出一派大红灯笼的尴尬来:

 

余额不足。

 

超市的收银阿姨倒是慈眉善目,悠哉悠哉吸溜着茶水等乔硕付钱,可身后长长的队伍里却不时传来催促的声音。手机付款软件冷漠地甩给乔硕四个大字时,乔硕其实抬头撇了一眼对面埋头盯着手机的季杭——

 

可是。

 

季杭额头和眉峰的棱角在暖色灯光下尤显锋利,两束严肃如常的视线从狭长的眼眶中直直透出,冷白的指节紧紧扣在手机边框上,满是一副沉思要事的神情。

 

欠缺底气的犹豫纠结中,乔硕咬牙打开手机网银,试图不动声色地向付款软件中转账。可偏偏,因太久没有登录,网银居然不能用面容解锁了,他自然忘记了登录密码,身上又是不带现金和银行卡的……

 

“磨蹭什么?”

 

季杭缓步走近,刚好看见乔硕从“无法登陆”的手机网银界面中退出,转瞬便明白了其中关键。季杭明显责备地瞪了乔硕一眼,而后迅速调出自己的付款码,结账打包。

 

自乔硕住进老师家开始,就从未向季杭真正付过房租伙食费生活费这一类任何正正经经的支出。向来,只要他稍稍动了如此念头,就会被强势驳回、加以严厉教育。

不过,季杭也时常照顾孩子的自尊心,偶尔一起吃饭逛超市,乔硕有作势要买单的举动,他便不与其争抢。

 

“你怎么回事?”季杭坐在副驾,饶是不断提醒自己过年不能训孩子,语气仍算不上和蔼可亲,“账户里没钱自己不知道?愣在那里干什么,没办法转账也不知道叫我?哑巴了吗?”

 

安全带勒在紧绷的锁骨处,季杭眉头紧皱、气场深冷,一只手虚虚搭在二人之间的中控台上,还是一副极为不好惹的模样。


乔硕下意识往车门的方向缩了下,“我有钱的,就是忘记密码了,也好久没打开那网银。”

 

“那为什么不叫我?”季杭不可思议。

乔硕悄悄歪了歪眼神,没好意思说他不敢,只小声扯谎,“我叫了啊,但是太吵,大概没听见。”

 

低弱的吱唔,直接在季杭压抑的火气上添了一把柴火!季杭脸色一沉,厉色道,“乔硕!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就直接说!是觉得我上次打你打重了?去云海不乐意,还是迫不及待现在就想去不想待我这里?!心不在焉几天了,跟你没说几句话就要躲,还是你又干什么好事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季杭怒火熊熊,乔硕被骂得寒蝉若噤。他不是安寄远,委屈了被冤枉了会怒气冲冲反驳说我没有。身边坐着的,是他又敬又畏、又亲近又觉得自己不配亲近的老师,这样的角色占据了乔硕全部生命的四分之一,太重要,也对他的人生轨迹,产生了太大的影响。

 

乔硕低头用手指抠着方向盘,憋了老半天憋出一句,“……对不起。”

 

而话音才落,紧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被季杭蓦然拽开——

 

乔硕顺季杭的视线,看见自己紧抠在方向盘上的指甲边缘,早已因为用力过度,而渗出鲜红色的血丝。木木愣愣反应了足有半分钟,才隐约感到十指连心的刺痛。

 

哪怕季杭再顿感,乔硕这幅不同寻常的畏惧,还是被清晰地感知到了。

 

他是没有某些科幻小说中那些师长懂得控制情绪的绝佳能力,也没读过什么教育心理学。生气了就会想扔孩子,惩罚就必定要给足教训让人惧怕。气性大、脾气又差,即便扔过了打完了,连着好几个礼拜一见乔硕,也还是眉梢嘴角都会不自觉沉下来。

 

更糟糕的是,他还木。

往往要等身边人都有所察觉并加以提醒,才迟迟后知后觉。

 

好在,也不是完全不懂得反省。

 

 

 

年夜饭还是给安寄远做了鱼香肉丝,科室里值班的医护都聚在小小的住院医办公室里,在这张安寄远曾无数次亲密接触过的办公桌上,铺开热腾的餐食,让人食指大动。

 

“你居然爱吃大肠?改天让顾主任排你去普外待一阵子!”

“干什么,我又没吃你的肠子。”

 

平日里严肃顶真的季主任,难得在一片争论声中幼稚地扔起了鱼仙骨。据说,三次之内若是可以立起来,许愿便能成真。


“哇!季主任许了什么愿望啊?”值班护士惊叹地看着端端立在桌沿的骨头问道。

季杭从两个窃窃私语、不知在嘀咕什么的小孩身上收回目光,笑着卖关子道,“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隔壁B组来蹭饭的住院医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猜一定是早日脱单吧!”


年轻医护们肆无忌惮地笑着,空气中肆意弥漫开专属春节、浓郁而热烈的喜乐氛围。

 

安寄远还是不怎么能坐椅子,他单腿跪在转椅上,弯腰夹菜,用包烤鸭的面皮包鱼香肉丝吃,嘴角时不时点缀着粘稠酸甜的酱汁。

午餐都特意没吃的他,胃口好得堪比刚刚拉练完的运动员似的,于是,特意来送手工水饺的颜庭安,毫不客气地拍在他图谋不轨的爪子上,“一人六个饺子,我算好了的,少打别人的主意。”

 

那是别人吗?

 

那是我亲哥!

 

安寄远不服气地撇了眼颜庭安,转头又给自己裹了个鼓鼓囔囔的鱼香肉丝味烤鸭卷饼,在季杭皱眉的瞪眼中赶紧塞下肚子,执着得顽劣着。

 

 

媒体大肆宣传过,今年恰逢三十年难遇的极冷和冰霜天气。于是,许多人都以为,那是个寒冬。

 

安寄远也是。

 

他的心里,还下着那日江边的雪——

却不觉得冷。

不是全球变暖了,也不是他更耐寒。只不过,天冷抵不过心寒,可一旦心里有了温度,世界便阳光明媚。

 

他的心里,是还下着那日江边的雪。

但他也听见季杭一拳打在石桌上的震天动地,他感受到冰冷的脚丫子触及体温时的热血澎湃,他曾在弥漫酒香的醉人空气中,嗅出无所保留的包容和庇护,舌尖扭转在酸甜微辣的味觉里,他尝到了木头别扭又罕见的退让。

 

这些,恰如其分地融化了落在心尖的雪花。

 

虎牙小小露了一截,睫毛飞舞得快翘到额头上了,嘴角还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安寄远藏不住脸上的雀跃,不舍得去折那崭新挺刮的红包,只能悄悄藏在白大褂的袖管里。他凑近正在收拾桌面狼藉的乔硕身边,疑神疑鬼地放低声音,“师兄,哥让你过去。”

 

乔硕微愣,“哦,我把桌子收了就去。”

“哎呀你赶紧的!”安寄远伸手夺过乔硕手里的湿纸巾,“我还等着跟你比谁的红包大呢,快去快去!”

 

乔硕有些尴尬。

 

下午才刚挨骂,他并不觉得自己还有被当做孩子般受宠的权利。

 

只是,不论乔硕有多没想到,或者季杭有多理所当然,这份独属于这样一个心无归所的青年的红包,也还是被冠上了朴拙到几近虔诚的祝福——

 

季杭双手插在裤兜里,端立在书桌前。仍旧是许多年前,乔硕刚认识老师时,那股郑重、认真,太容易叫人交托信任的气息。

 

“小硕,我从不担心你在外会给B大丢脸、会做不好职能内的工作。真正叫我担心的,是你太惯于逞强,又太善于掩饰,喜欢闷声不响做一些自以为是的决定,抱着不给人添麻烦的心态,把自己放到最无所谓最微不足道的位置。我不想跟你因为这点钱过家家似的推来让去,也不想骗你说这是借你的以后可以还。收好,并且记住,我再怎么跟你生气,也还是你小尾巴似的前前后后叫了六年多了的老师。你还没成家,父母又不在,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花我的钱,难道还想花你外婆的退休工资不成?”

 

不知所措的食指和拇指,隔着红包光滑的外壳,紧紧捏住内里那张薄薄的卡片。乔硕当时还不知道,这卡里足有自己一年的收入,“我自己有钱……”

 

季杭看乔硕的眼神像刀,“就你那点工资,日常生活都紧凑,万一有什么事需要应急呢?你准备把自己卖了?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还是这配方,执拗的强势。大抵还没消气,说话冲得很原始。

 

 

人这一辈子,有时漫长得像永不得歇息的极昼,可往往最关键的那几年里,总会有值得被铭记终生的人,陪你走过。

可能是朋友、是情侣、是师长、甚至,毫无干系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们之间,从没有承诺、更不谈责任,甚至那分毫不差的界限感如柳叶刀切割出的一般精细,可那人却仿若时刻处于核聚变中的恒星,将陨石般摇摇欲坠四处碰撞的你,牵引到一条似锦如画的运动轨迹上。

 

慢慢的,稳定的光源给你带来成长的蜕变,和行走的底气,你处变不会惊慌失措,欣喜不会乐极生悲。你看向窗外的烟花,能由衷欣赏它的灿烂辉煌,也能坦然接受它的转瞬即逝。

 


 

那一年除夕,住院部二十六楼的灯火始终没有灭过。

 

曾经彷徨迷惘的少年们,各自点亮坚定的瞳仁,透过冰凉的玻璃和刺骨寒风,遥望万家灯火,远眺喜怒哀乐。

 

而不远处的急诊大厅,依然被嘈杂、焦灼、急切和压抑的难耐的呻吟填满充斥。

 

驻扎抢救室的负责医生冷静部署,“景秀大街上卡车连续追尾,三名患者会送到我们这里。其中最重的一位年龄在六十上下,男,开放性头部外伤,脊椎骨折,全身多重外伤,急救车预报还有自主呼吸,我们准备一下,到了之后插上管子保证血流动力稳定再送检查。”

 

救护车独有的尖锐鸣响撕破长空,训练有素的创伤抢救人员一拥而上,各司其职得将血肉模糊的患者转运至敞亮的抢救室大厅。

 

“血压有了!”

 

“注意保护颈椎!一、二、三!”

 

“嘴里赶紧吸!我要插管了!”

 

也许是吸引器戳得太深,累及咽喉,男人骤然一阵猛烈的咳嗽,继而迷蒙着睁开了红肿淤血的双眼。承满水汽的目光,聚焦在身侧的抢救医生上,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竟一把抓上医生白大褂的下摆。


于是,自始至终被攥紧在男人手里的那粒饺子,顺势滚落到血迹斑驳的地面上。

 

喧嚣的抢救室,不知为何,蓦然一阵死寂。

 

“我……”

 

病床上,沙哑的、颤抖的、虚弱不堪的每次喘息,都透出即近枯竭的求生欲,“我儿子……是这里的…………的医生……”

 

“他叫……”

 

“季节的季……杭州的杭……他叫……”

 

与其说是在传递一条讯息,更像是在描绘一个人,一个闭眼便能清晰勾勒出每一条轮廓的人。

用尽最后一分力气。


“季杭。”

 

————————

 

好想你们!

5.5k大长更献上心心念念的季主任官方掉马。

是的,就是这么狗血的方式。

 

彩蛋有顾老头。


感谢小伙伴们请远崽吃鱼香肉丝卷饼!






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二章(7)

同方才立规矩时的力度,全然不同。


在淋漓尽致的责罚中痛不欲生的安寄远此刻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惩罚是这般无可推逃。没有装载羞耻心的额外包袱,没有在乎腿酸腰疼的闲情逸致,更没有一步一步试探季杭底线的猎奇和恃宠而骄。


抵御疼痛,就是全世界。


“第二条,你的公然顶撞和挑衅。”并没有因为安寄远肉眼可见的痛苦,而减轻半分落板的力度,季杭严冷而坚定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私下,你是我弟弟,你跟我叫板拍桌子,我都可以视作是孩子脾气。但是,在我以你的上级身份做决策的时候,就没有你插嘴的份。这一次,没有提前告知你我的决策,是我的疏忽,没有预测到你...

 

同方才立规矩时的力度,全然不同。

 

在淋漓尽致的责罚中痛不欲生的安寄远此刻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惩罚是这般无可推逃。没有装载羞耻心的额外包袱,没有在乎腿酸腰疼的闲情逸致,更没有一步一步试探季杭底线的猎奇和恃宠而骄。

 

抵御疼痛,就是全世界。

 

“第二条,你的公然顶撞和挑衅。”并没有因为安寄远肉眼可见的痛苦,而减轻半分落板的力度,季杭严冷而坚定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私下,你是我弟弟,你跟我叫板拍桌子,我都可以视作是孩子脾气。但是,在我以你的上级身份做决策的时候,就没有你插嘴的份。这一次,没有提前告知你我的决策,是我的疏忽,没有预测到你的情绪反弹。但是安寄远,你希望我在人前不对你动手,将你当作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下级医生尊重你。可你在跟我拍桌子扬言要走的时候,在绑架杨济后又拦下我不准我道歉的时候,仅仅是把我当作你的上级吗?”

 

不是。

 

安寄远回想那日,被季杭隐瞒毛阿姨病情的同时,又要眼睁睁看季杭为他的过失受罚,打心底不想再屈服于季杭的威胁。在绑架杨济后被顾平生和其他院内领导批评也能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但是让季杭屈伸道歉,他这个兄控怎么受得了。

 

他期待季杭可以像尊重任何一名下级医生一样友善对待自己、耐心教导自己,却至始至终,没有将季杭当作普普通通的上级。

 

安寄远挤出几个虚弱的词,“是我的错……”

 

汗水从毛孔中争先恐后地挤出,安寄远疼得弓起脊背,浑身颤抖,指甲刺破皮肤,狠狠扎进手心。疼得钻心噬骨。

 

“趴好,不要抖。”季杭淡淡命道,“pg抬起来。”

 

tun部俨然看不出原本白皙的底色,交错纵横的月中楞覆盖了从腰际到腿根的所有皮肉,两瓣肉颤抖得可怜兮兮。

季杭却只皱眉,“不够。再往上!难道要我扎着马步打你pg吗?”

 

安寄远一口咬上嘴唇,真的疼极时,再羞耻不堪,脸上也只苍白一片,不染血色。

 

戒尺夹风,打得安寄远猝不及防,差点从床上直接摔下来。嘴里的血腥味缓慢游走到喉咙口,将他低浅细碎的口申口今染得尤为可怜,“呜——”

 

呜咽声夹杂哭泣,时低时高得在唇边流转,更多时候,是被沉沉落下的尺风,狠狠打回肚子里!

一张被汗水打湿的脸,痛苦到扭曲,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然而再痛,pg也还是撅得高高的,不躲不挡,抵抗本能去迎接毫不留情的戒尺。

 

“记住教训了?”季杭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的。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闪而过的颓唐又立刻被新鲜的惶恐所掩盖,安寄远睁开被泪水浸湿的睫毛,虚弱却规矩,“记住了……我再也不敢了……”

 

“再有下次呢?”

安寄远微微皱眉,下次?下什么次?我脑子不听话pg还不听话吗?

他心生绝望,只囫囵道,“下次……”

 

“打死我算了。”

 

啪!

 

“啊!”安寄远猝然抖得厉害,哑着嗓子叫唤道,“我不敢了,没有下次!我发誓!!”

 

季杭冷冷喝道,“下次,你就给我在会议室挨打。”

该死的画面感俄然窜入脑海,安寄远吓得狠狠缩紧脑袋装鸵鸟。

 

“最后三十。”戒尺压在tun峰高月中的紫痕上,威胁意味浓重,“安寄远,一不开心就跑去神内,要不是看在你下周还要上班,我真想打足你八百八十下!”

高高扬起的戒尺裹着森冷到窒息的怒意,一下狠过一下地抽在安寄远青紫的tun上,尺痕浮在斑驳的底色上,只看一眼,都让人觉得疼极了。

 

“我有没有说过,再有一言不合转身就走的行为,腿打断了算!”

 

“心浮气躁,冲动莽撞!行事决策不动脑子,能力有限还非要狂妄自大!”

 

最后这三十下,是明显加了力道,尺锋凌厉而不匮余力,为本就不堪重负的pg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安寄远在艰难的忍耐下辗转口申口今,压抑不住的低呼持续泄出,交织在戒尺破风的呼啸中,溃不成军。姿势却一点都不敢变形了,pg撅的一点都不含糊。

 

“科室氛围宽容,教学医院的体制大气,有领导为你担责,有团队解决问题。所有人都知上进、明事理,在诟病出现的第一时间落实责任、提出解决方案,只有你,受不了一点挫折!”

 

连带严厉的训斥声,狂风暴雨一般,挑战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呜——”猛然拔高的呻吟!

 

不是不委屈的。

 

大概每个人都会有这种体会,憋足了力、铆足了劲,日以继夜栉风沐雨得努力折腾了好久,可能是为事业为成就,又或许只为换得一句寻常的夸奖。可事不随人愿,哪怕做得确实不够完满,也还是希望得到一句宽慰,希望自己的努力被认知,失败被理解。

 

木头似的哥哥,究竟是太凶了点。

 

戒尺还是落得急风骤雨般,迷糊间,安寄远察觉到季杭从床头抽了张纸巾,柔软的触感轻轻碰上他tun峰,疼得他整个人一阵抽搐,一个简短的擦拭动作后,又继续挥动戒尺,落点却是比之前更往下了。

 

大概,是出血了。

 

模糊而黏腻的哭嚎,终是随责打的停顿而随之逐渐减弱,薄弱不堪的心理防线终是耐不住戒尺的冷硬。安寄远真的——

 

从来都没有那么疼过。

 

他眼前白茫茫一片,脑袋下的被单一路湿到床垫,虚无缥缈的意识中,安寄远才迟迟意识到,为什么季杭要选在今天跟他算账。

原来,竟是要打那么重吗?

 

 

沉默催生出一阵不明缘由的苦涩,安寄远用额头狠狠蹭了蹭床单的褶皱,仍旧撅着的pg上是大片的紫痧,带着星星点点的血丝。他还在抽抽嗒嗒的与那经久不衰的疼痛抗争,身后冷漠无情的催促已经匆匆响起。

 

“愣着干什么?”季杭冷言,“你不是有规矩要立吗?是准备趴着说?”

 

安寄远疼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肉想要自主动弹,可是,提及自己心心念念思量出来的规矩,那通红的眼眶里又散出凶光来!

他骤然敛起倦态,“唰”得扭头瞪向季杭,见那人还是一袭黑衣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双手插兜站在床边俯视他,安寄远扬声嗷嗷叫道,“我要穿上裤子!”

 

季杭淡淡扫了他身后一眼,直接驳回,“不行。这个伤要敷一下,喷个药——”

 

安寄远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像头一次,季杭在打过他之后,即刻替他上药。

 

“你夏冬哥年前出去旅游了,要是处理不当,没人给你清创。”

 

安寄远:……

 

 

没被允许穿裤子已经够尴尬了,可安寄远很快就意识到,他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即便颤颤巍巍撑起身子站起来,大概也扭曲狼狈,毫无气势。他可是要给季杭立规矩的,不行,不能没有气势。

左右犹豫,最后给自己选了一个实现落差不算太大的姿势——跪在床上。

 

安寄远深呼吸,调整气息,“首先——”

 

“先把汗擦了。”季杭骤然打断,眉头锁得紧紧,一边说,一边走进主卧内的浴室,拿了自己的毛巾出来,劈头盖脸地扔到那头湿答答的狮子毛身上,又将室内温度再往上调了些。

 

安寄远接了毛巾,在季杭冰冷的注视下轻声反抗,“哥不能打断我。”

 

那一头黑发被擦得毛毛喇喇的,没个思量,季杭下意识就拍上安寄远的脑袋,揉了一把还不够,又将那一撮一撮的杂毛理顺。

 

完了。

 

他不仅哄我,还摸我脑袋来着。

 

小狮子本就不多的底气,被这个动作搅得分崩离析,抿唇忍住上扬的嘴角,试图当一回甲方,却没能管理住总想忘脸上跑的笑,表情滑稽起来。

季杭看安寄远脸上隐隐约约泛起的梨涡,心里想着,倒是很久没看这孩子放肆地笑了,张嘴却告别了情商。

 

“是你庭安哥叫我摸摸你头的,我可没这个爱好。”季杭嫌弃着,“你那什么表情?蒙娜丽莎吗?”

 

很好。你就这么凶巴巴的!

 

安寄远拉下嘴角,忍住身后此起彼伏的叫嚣,坚定地说道,“首先,为避免因你我的身份特殊性激发矛盾,在我努力做到不让情绪影响工作的同时,我认为,哥也应该尽量把工作和生活分开,把师长和兄长的身份划清。如果是在临床工作上犯的错,就应该在医院里把事情说完,要打要罚都在办公室,你不许回家了还要板着脸。回家,我就是你弟弟,不是你的下属医生。”

 

季杭看安寄远这幅认真的小模样,心底那被训诫时的冷厉所浇灭的欣慰,又踉踉跄跄爬上心头。

终于会用脑子了。

 

季杭淡淡道,“可以。只要你不怕丢人。还有呢?”

 

安寄远的脸上有一瞬的羞红,立马被压下,正色要求,“第二,哥必须要顾及我的情绪。这当是我做弟弟的权利,也是你作为训诫者的责任。我明白临床情况瞬息万变,可一旦处理过紧急事务之后,你需要第一时间顾及我的情绪,不可以再像上次那样,丢我一个人。”

 

季杭认真点头,是他低估了安寄远对他的情绪依赖。十四年间的点滴火花炸在回忆里,他们激烈地争执过,深深地误解过,哪里会想到,安寄远居然也能因为他耳朵擦伤一丁点,就急得瞪红眼眶破口大骂。

那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那份擅自作主的预嘱,会让小狮子愕然暴怒。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但确实不该是借口。今后我会改进。”季杭欣然道,“你看到的那些法律文书,等过了年,我会坐下来好好与你商量。”

 

安寄远似是也不想在这大红灯笼高挂的气氛里,谈论那些事情,见季杭已然退让,直接说了第三条,“另外,有罚就应该有赏。我做错事情你可以罚我,但我做得好,也要奖励。”

 

季杭突然好笑,“想要什么奖励?”

 

“我还没想好。”

 

季杭轻佻起眉尾,“嗯,慢慢想,不急。”

 

这句话说完,安寄远的脊背又挺直几分,唇尖儿扫过干涩到快破皮的嘴唇,红晕尚未褪去的眼眶瞪出巍然的气势来。

季杭疑惑于安寄远突然变换的神态,“还有吗?”

 

“暂时就这三条。”安寄远微微仰着下巴,倨傲的神情里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威严,“哥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同意。”季杭安静地道。

 

喉结一个滚动,安寄远透黑透黑的瞳孔——

 

扫了眼门口矮柜上的五把戒尺。

 

季杭眯眼,心中缓缓画出一个问号。

 

“那么……”安寄远一颗心疯狂跳动,假装镇定地说,“刚刚,哥给我立规矩的时候,每一条,打了十下……”

 

季杭笑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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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季杭笑了之后发生什么,请见彩蛋。

 

我的萌点有二(除了扔孩子):

 

以理服人是其一,其二便是——

 

理服不过的时候,暴力镇压。







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二章(4)

“这就开始委屈了——”季杭弹了弹清脆的纸张,笔墨的清香便散了出来,他回头看那顶着红彤彤xx的可怜孩子。


累了、疼了、羞了,孩子不过是想换个姿势而已,季杭就真的不明白自己在强人所难吗?


当然不是。


口口声声给出诱人条件,他知道小狮子聪明,聪明得可以听得懂严厉规矩下再无隐藏的包容,甚至一步步引诱安寄远试探自己的底线。


季杭在心底乐的一笑。


只是,他有自己的规矩,尤其是在施予惩罚的时候。

若是什么都顺由安寄远的请求,了无敬畏和方圆,还怎么管得住孩子。


季杭即刻唬下脸来,目光凌厉,“那你写这些,是在逗我玩吗?...



“这就开始委屈了——”季杭弹了弹清脆的纸张,笔墨的清香便散了出来,他回头看那顶着红彤彤xx的可怜孩子。

 

累了、疼了、羞了,孩子不过是想换个姿势而已,季杭就真的不明白自己在强人所难吗?


当然不是。


口口声声给出诱人条件,他知道小狮子聪明,聪明得可以听得懂严厉规矩下再无隐藏的包容,甚至一步步引诱安寄远试探自己的底线。

 

季杭在心底乐的一笑。

 

只是,他有自己的规矩,尤其是在施予惩罚的时候。

若是什么都顺由安寄远的请求,了无敬畏和方圆,还怎么管得住孩子。

 

季杭即刻唬下脸来,目光凌厉,“那你写这些,是在逗我玩吗?”

 

安寄远一个咯噔,“不是……”

 

“是谁请我来帮他立规矩的?”

 

“……是我。”

 

循循善诱,亦是步步为营,“仔细体会,认真回答。你是真的,疼到一分一秒也站不动了吗?”

 

“…………也,没有。”

 

“那就站直了!xx不要缩,往后撅,头抬起来!”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

 

安寄远最后悔的,不是与季杭分开的那十四年,不是没能在早早问出乔硕的身世而避免与之大打出手,也不是没让季杭哄便从神内屁颠屁颠跑回来。

 

而是,在先前那个“可以商量”的环节,没有提议季杭在执行家法时——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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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的评论区:哈哈哈太好笑了小远内心小九九太可爱了

木头:你看我觉得好笑吗?

蛋泥:其实……我也觉得……很好笑……(憋笑ing)

被木头的眼神射杀。


 

彩蛋还是安小远的申诉啊



 

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二章(2)

雨天夜路不好开,安寄远专注看路,副驾的季杭难得坐出几分颓靡,脑袋歪歪靠在车窗上,让细密的雨帘梳理他紊乱的思绪。


这些话,到底是不该说的,尤其不该当着小远的面说,究竟还是没忍住。


人在渴望一样东西的时候,总会把它幻想得过于美好,求而不得,便愈发向往。当年年少懵懂、血气方刚,在过分激烈对抗的爱意和恨意面前,无所适从。可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和成长,那些关乎是非对错、关乎尊严与血缘的事情,也早该想明白了。如今再要去探讨安笙究竟是什么的态度,毫无意义,他也根本不在乎。


每个人生阶段,都有不一样的重心、不一样的认知。儿时会觉得,父亲...



 

雨天夜路不好开,安寄远专注看路,副驾的季杭难得坐出几分颓靡,脑袋歪歪靠在车窗上,让细密的雨帘梳理他紊乱的思绪。

 

这些话,到底是不该说的,尤其不该当着小远的面说,究竟还是没忍住。

 

人在渴望一样东西的时候,总会把它幻想得过于美好,求而不得,便愈发向往。当年年少懵懂、血气方刚,在过分激烈对抗的爱意和恨意面前,无所适从。可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和成长,那些关乎是非对错、关乎尊严与血缘的事情,也早该想明白了。如今再要去探讨安笙究竟是什么的态度,毫无意义,他也根本不在乎。

 

每个人生阶段,都有不一样的重心、不一样的认知。儿时会觉得,父亲不爱母亲不在,就是天大的事了,足够一个认知狭隘的孩子自我怀疑。可当他逐渐构建出自己的世界观,盔甲足够坚硬,心底柔软斑驳的伤疤,是可以被完全隐藏的,甚至掩耳盗铃到连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步。

 

况且,安笙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季杭看了眼身侧少年坚定的侧脸,偏爱和袒护是双刃剑,养成那孩子一身少爷脾气的同时,也多少给到安寄远昂首挺胸面对外界纷扰的底气和勇敢。至于那些坏习惯,慢慢教就是了。

 

相比之下……

 



季杭不禁想起乔硕,缺失父爱的男孩子,就特别急于顶天立地了,特别想要证明自己,又敏感、偏执,对别人的一句话甚至一个动作,都能看出深意来。一旦觉察出自己有可能被抛弃,绝不会自讨没趣地成为别人的累赘。

 

季杭皱起眉,拨通乔硕的电话。

 

手机连了车内的蓝牙公放,季杭等安寄远打过招呼,才训问道,“这个点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是车水马龙的背景音,乔硕诚惶诚恐,“在,老师,我在等公交车……”

季杭冷冷的,“哪里的公交车?”

“就是,滨环路的……”乔硕吱唔得毫无底气,连安寄远都不禁为他的扯谎能力堪忧,“就外婆,最近不是,下雪吗……没有肉,冰箱里要清理一下……我就……”

 

季杭从安家带出来的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可不就巧了。

 

“结巴了就去五官科挂号去!几点了这什么天气你在等公交车?!这几天不回家往哪里跑也不用告诉我了是不是?我这是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乔硕,你最近表现很好?伤没有好就想再挨一顿是吧!明天早上六点半,拿着你手里管床的病历来找我!”

 

“是,我知道了。我错了,对不起,老师息怒,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不跟您说了。”乔硕也不管安寄远还在旁听着,不管周边等车的人们看他的猎奇眼神,认错的态度比谁都好。他哪里是当老师家为旅馆,这不是前阵子那顿打,到现在看到季杭都害怕地腿软手抖吗。

况且,季杭最近心情不好,全科室上下的人都知道要敬而远之,更何况乔硕,往往季杭一个眼神瞟过来,他从腰际到膝盖都是像是涂了花椒味的润肤露,麻的。

 

季杭又教训几句,听乔硕不住连声保证才稍稍消气,直到结束语才谈及重点,“这次小年夜你值班,除夕小远值,这两天就都在医院过。你去问一下护士长,她排了多少人,再问问大家想吃什么。列两份菜单,能买的东西先买了。”

 

乔硕被骂得心有余悸,但还是想起那个扒拉着食堂菜碟满脸嫌弃的师弟,“哦,刚好小远上次说想吃我做鱼香肉丝来着。”

乔硕没能看到安寄远疯狂点头的样子,便听见了老师无情的拒绝。

“不行,他今天要挨打,不能吃辣的。”

 




自从听到这句话后,安寄远整个人都不太好。


不管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季杭这副手劲下的板子,都是不好挨的。而且,安寄远十分哀痛地发现,他今天被季杭那几大段话哄得心里暖洋洋懒哄哄,肉眼可见地看到那一向倔犟机警的狮子灵魂,四仰八叉躺平在那里,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

 

一直以来,安寄远真正要的,就是季杭一个态度。什么态度,自己也说不清,可具象起来,又触手可及——比如洁癖的他拎着自己的呕吐物跑远的背影,比如受伤时也会小心翼翼的赔笑和若无其事的谎言,比如以一个垃圾桶为名义把他从神内捞回来的迫不及待。

 

 

 

“坐。”

 

居然,不是书房。

 

安寄远在柔软的床铺边蹭了一块儿地坐下,余光不由自主瞟向门口矮柜上平铺而开的五把戒尺,由短至长。那戒尺像是有吸力,将屋内本就稀薄的空气,吸得所剩无几,让人不由呼吸困难。

 

医院家属住宅区的户型不大,季杭的卧室里并没有桌椅。安寄远坐下后才发现画风不太寻常,难不成哥要和我肩并肩坐床上?

 

他犹犹豫豫又蹭了起来,腰还没直,便听更为严厉的一声,“坐!”

 

安寄远一下掉回床上,挺胸抬头,乖的恨不得将手掌贴住大腿。

 

兄弟两个都刚洗过澡,不谋而不合的,季杭穿了一身黑色的家居服,而安寄远却恰好选了套纯白的,两个人在没开灯的走廊里撞上时,简直就是现实版的黑白无常。

 

黑无常双手插兜,立在床尾,看了安寄远很久,看他眼底心无城府的清澈感,直观地诉说着所有的期待和害怕,整个人就像个晴雨表,明明知道要挨打,明明也怕疼,可还是规规矩矩坐着、呆着、等着。

季杭将语气放软,“不用那么紧张,你确实要挨打,但还不是现在。在我拿起戒尺之前,我希望这场谈话可以尽量平等。”

 

很好。


安寄远更紧张了。

 

在缓和气氛这件事上,季杭从来没有天赋,于是果断放弃,直接切入主题,“作为兄长和上级医生,你的情绪和行为都应当受我干预,但这段时间,你被牵扯进许多我也无力控制的事情里,我没有及时调整自己的脾气和心态,也低估了这些负面情绪给你带来的影响。该向你道歉。”

 

安寄远木楞地眨眼,似是没有想到会迎来如此正式的道歉,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好在,季杭也并不需要他回应。

 

“对你的管教方式,我思考过也反省过。”脸上仍旧面无表情的,季杭淡淡说道,“下面,我们先来说,那些可以商量的事情。”

 

这真是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安寄远陷进床垫里的屁股,莫名一烫。

 

柔软的棉质家居服,掩不住季杭的严肃板正,“我会克制自己的脾气,不会再在公共场合对你动手,会给你解释的机会,也会客观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选择当日事当日毕。但,这些不代表会姑息你的错误。”

 

“惩罚中有委屈,是必然的,我不需要你每次受罚都心服口服,觉得自己犯的错就刚刚好该被打成这个样。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委屈,可以觉得我罚重了,可是,诸如离家出走、滑楼梯、躲在便利店吞冰淇淋、在业务上遇到问题也不来问我、熬夜不睡,这一类的以伤害自己或他人为代价的怄气行为,绝不能有。”

 

安寄远:?

 

不是商量吗?

 

您这像是商量的样子吗?

 

季杭没让人失望,半死不活两个字点缀在句尾,“同意?”

 

安寄远旋即正色,拧起眉毛反问道,“不能这个不能那个,那我委屈了要怎么办?”

 

季杭看他,不禁觉得,张着小嘴巴巴吼出这句话的小狮子,天真又简单。那一副“我委屈我最大”的模样,可不是个孩子吗?


“还当自己是个孩子?你是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了,学会消化委屈是必修课。这是其一。”季杭面不改色,一如既往将心思藏得密不透风,“其二,只要不伤己害人,我尊重你的发泄方式。你可以冲我吼、可以对我发脾气、可以有节制的借酒消愁、控制不住骂两句脏话,都没问题。”

 

“那我委屈了可以有申诉机会吗?”安寄远皱眉,“就比如你让我走楼梯走那么多天了,被困在电梯又不是我想的。”

季杭倏地沉下脸,“我是在罚你被困电梯?”

特别没出息的,安寄远心跳漏了不止一拍。纵使站着的是季杭,坐着的是他,安寄远也很难不对季杭严厉的训责而产生生理反应。

 

季杭蹙眉,“转运患者出现状况,负责转运的医生是第一责任人。就凭这条罚你,也觉得委屈?”

 

安寄远根本无法回驳,他发现,季杭讲起道理来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道理,自己根本占不到任何好处。

“不委屈。”安寄远违心回应,抿了下嘴,眼皮往上翻了翻,含糊道,“那,之前离家出走,吃冰淇淋什么的,还罚吗?”

 

“这不符合当下的议题。”季杭当即回绝,没等安寄远反应,直接切入下一条,。

“你想要知情权。想要在乔硕的外婆出现前就已经了解我跟你师兄之间的牵连,想要知道瞿林如何在背后对我施加的压力,想要参与我签立预嘱遗嘱的过程,想要我在知道毛阿姨病情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你。是吗?”

 

安寄远原以为,自己的情绪已经足够平稳,可听季杭提起这些并不久远的纷争,仍会觉得胸口闷闷的痛,那种被置身事外的难受,猝不及防、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

他抬头正视季杭的眼睛,一反方才的怯惧和踟蹰,“是。这是你的错。你不许再这么瞒我了!”

 

孩子气的答复,伴随的,却是不容辩驳的坚定。

季杭静静注视着安寄远的双眼,确认般的去捕捉他眼底的认真,然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小远,很多时候,知情意味责任。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哥希望你在刚上临床的这几年里,全心全意培养自己的技能和学识。毛阿姨的病况是你的责任,当天晚上瞒你是不想让你大晚上没意义地跑来,是我的错。至于其他关于我的事情,太容易让你在专注临床事务的同时分心,所以才会选择瞒着你。”

 

还记得,当初在颜庭安家里,安寄远因为季杭一句“别人”而勃然大怒。

 

那天,季杭骂他——

 

“不该你问的事情那么起劲干什么?有这个空闲不自己去多看几分病例,多做几遍手指训练,你的业务能力已经好到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事了吗?”

 

其实,意思与季杭今天说的,相差不多,可如今,安寄远渐渐读懂了季杭霸道的回护。

 

知道天塌下来,哥哥会替他撑着。

知道不论发生什么,季杭都会站在他前面。

知道,即使自己炸起毛来推开他,他也会用一些病例题考试卷电梯逃生宣传片垃圾桶之类的借口,笨拙地补救。

他知道,他比他自己更懂他的冷暖、更清楚他的喜好。加糖的牛奶、寡淡的汤面、自然的维护,都并非无意。

 



可是,并不因为你愿意时刻呵护我,我就是必然是弱小的。

 



“哥,你刚还说我二十三了,是大人了,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安寄远毫不留情地戳破,坚定而骄傲地向季杭说道,“我明明可以自足,也可以坚强独立,可我愿意在你面前,像个孩子一样被保护被照顾。你说我做得不够好我就听话努力练习,你替我受处分我就要心安理得,你帮我充个饭卡我都会乐好几天,不是因为我真的差劲到过不了轮转考评,不是因为我承担不起处分,也不是因为没钱充饭卡,我愿意被你保护被照顾——这些都是我愿意,而不是我需要。”


 

季杭突然有种错觉,是什么时候,好像就这么一瞬间的事,眼前这个孩子,一下就长那么大了。说起话来,有威严,也有道理,正如那个在急诊清创室,把他骂到心虚的小狮子。

他欣慰,又怅然。像任何一个家长一样,想要孩子飞,又怕孩子累。

“你有承担的意识,这很好。”季杭淡淡说道,“只不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以你目前的资质,还没有可以顾及所有人所有事情的能力。”

 

安寄远皱眉,“哥还是觉得我不够优秀”。

 

“小远,说你不够优秀是气话,也是事实。”季杭很快回应,“但是,你没必要因为做不到我的要求就开始自我怀疑,因为,我的要求,永远会比你努努力能做到的,要高那么一点。”

 

季杭看见安寄远的神色里肉眼可见地揉进失落,抬手捏了捏他冰凉的耳朵。自诩从不哄人的季主任,用蛋泥贫瘠的文字根本无法描绘的柔软且木的语气道,“哥知道了,你不喜欢我瞒着你把你保护起来,我尽量不这样。只不过现在没碰到具体事件,没办法一概而论答应你,但是,我既然把这件事纳入可以商量的范围,就一定是想根据你的意见而做出改变的。”

 

安寄远还是炯炯地瞪着眼睛,心里却像是被猫尾巴拂过似的,无可捉摸的雀跃起来,“真的?”

 

季杭点头,“真的。”

 

安寄远舔了下嘴唇,眼珠子一转,小声道,“那我有些事情……不方便说的时候……瞒着哥……也可以吗?”

 

季杭收敛起本就不多的柔软,“你问我,当然是不可以。”

 

“为什么?”安寄远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你不是说要平等吗?”

 

季杭一点不含糊,“平等的对话,而非平等的关系。只要你我有训诫关系,那就没有平等可言。你犯错,我可以打你;我犯错,难道你也想打我?”

 

安寄远无言以对。

 

“这就是不平等的。”季杭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过赘述,他可以被安寄远的道理和情绪说服,但也一样有他的强权和霸道,“还有什么其他问题?”

 

安寄远还没缓过来,愣愣摇了摇头。

 



季杭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氛围感,虽然刚才说话时季杭也并不算随和,但如今这一眼扫过来,安寄远自然而然的,每一个毛孔都紧绷起来。

他霍然起身,端端正正回答,“没有问题。”

 

季杭又看了安寄远一眼。灼热的视线堪比形体老师手里的棍子,所到之处,关节肌肉都又紧绷几分。

 


“既然没有其他要说的,那接下来,就是不容商量的事。”

 


季杭往柜子边走去,挑起最长最厚的那柄戒尺握到手心,而后负手走回安寄远面前。

他肃然厉色,“安寄远,我确实不会抛弃你、嫌厌你。但是,我会教训你、会惩诫你。”


 

安寄远后知后觉,刚刚自己怎么就没问题了呢?明明最重要的问题还没解决!

“那,惩诫的方式……”

 


“惩诫的方式,属于不容商量的范围。”

 


季杭无情地道,“该说的好话,我都说了。你优秀不优秀,都是我季杭的弟弟,所以,从今往后,你的努力不再为迎合我的期望。我不要你因为怕我失望、讨好我逢迎我而竭力避免犯错,我要让你,单纯因为怕疼怕羞,怕那么大人还要被哥哥打屁股,而——不敢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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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k+大长更!

 


彩蛋是和老师打完电话的乔硕哈哈哈



来不及at了,感谢各位小伙伴请小远吃鱼香肉丝!!!

 




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一章(9)

季杭看安寄远扎在一边的治疗车旁,弯腰低头,替他将眼镜腿用酒精棉片擦了一遍又一遍,又仔仔细细用无菌纱布包裹住,胶带黏合。到底是刚跑完步,复苏的汗水哗哗地淌过鬓角,又生怕滴到眼镜上,只能扭头用袖管去抹。


季杭在心里发笑,那认真又专注的眼神,比自己盯他做操作的时候,更加谨慎细致,好像调动了所有神经,旁若无人到季杭可以确信,哪怕这一刻地震了海啸了,那孩子也定会高高举起手里的眼镜,自己吃灰呛水也要确保手里的镜腿维持无菌状态。


他突然想,是不是上次在手术室晕倒,安寄远也是这般紧张焦急的模样。


却很快,又给了否定答案,大概是没有的吧。

那会儿,小狮子头上的每一根毛都炸得尖锐冷硬。生气...



季杭看安寄远扎在一边的治疗车旁,弯腰低头,替他将眼镜腿用酒精棉片擦了一遍又一遍,又仔仔细细用无菌纱布包裹住,胶带黏合。到底是刚跑完步,复苏的汗水哗哗地淌过鬓角,又生怕滴到眼镜上,只能扭头用袖管去抹。


季杭在心里发笑,那认真又专注的眼神,比自己盯他做操作的时候,更加谨慎细致,好像调动了所有神经,旁若无人到季杭可以确信,哪怕这一刻地震了海啸了,那孩子也定会高高举起手里的眼镜,自己吃灰呛水也要确保手里的镜腿维持无菌状态。


他突然想,是不是上次在手术室晕倒,安寄远也是这般紧张焦急的模样。


却很快,又给了否定答案,大概是没有的吧。

那会儿,小狮子头上的每一根毛都炸得尖锐冷硬。生气起来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禁区,擦汗都不让自己碰,每个毛孔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从事他们这个职业,需要在面对患者的时间里,抛开所有无用的感慨和情绪,以绝对理性去分析白底黑字的报告单。可是,那些被暂时搁置的情绪,总有一天会反噬神经。平常人们只在新闻上偶而听闻的意外、灾难、厄运和不测,作为医生的他们,日以继夜地在面对,并与之抗争。


他们总被暴露于最糟糕的情景,便总觉得,这些实际上是万里挑一的糟糕,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这是富有职业特性的幸存者偏差,也是安全感缺失而生出的认知焦虑。




“你去隔壁看看那个病人。”季杭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睫,闪出些许难以捕捉的异样,“那老伯不太知道状况,家属还没到的话,你盯着点。”

安寄远仍旧一肚子气,他刚刚受了惊吓,还没从后怕中缓过神来,当然哪里都不想去,于是果断回绝,“我不去。”


季杭没跟他计较那生硬的口气,兀自解释道,“摔下轮椅的时候,那根引流管被轮椅扶手牵了一下,我不确定是不是已经脱落了。替我去看一眼,如果真的是脱落,一定要让肝胆外科的值班医生下来处理。”

“要叫也该是急诊的人叫啊,你跟着瞎操什么心啊?”安寄远气得鼓出腮帮子来,他抬手指了指季杭红彤彤的左耳,皱眉道,“你自己也是个病人,既往史还一大堆,隔壁要叫肝胆科还是肛肠科管你什么屁事啊!”




季杭从床旁站了起来。


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好声劝说,只淡淡看着眼前人。而被注视的安寄远可悲地发现,不论何时,只要当季杭以这种眼神看向他,他哪怕装得再桀骜不驯,狂蹦的心跳和发软的双腿是骗不了人的。

在实习生选择埋头整理器械、并将这小小清创室扣出四百米大平层的这点时间里,季杭三两步走到安寄远跟前,抬手就是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撩在安寄远屁股上。


待实习生闻声转头,看到的只有安寄远血红、滚烫、熟透的一张脸,写满震惊和羞赧。


眉头是在打完那记后,才慢慢拧起来的。季杭的声音里没什么明显怒意,却还是严厉的、不容置喙的,“不提醒你就不知道收敛。刚才口不择言我没说你,你还来劲了是吧?在我面前都敢如此放肆,我不管着你的时候,岂不是更没边没谱?”


哪有???

安寄远委屈地扭过头。


安小少爷在外谦逊持重、规矩有礼,世家子弟的面具戴得如鱼得水,出口的话若非斟词酌句,也是天然的得体和疏离。


见小狮子又是闷头不说话的怄气模样,季杭索性错开身子抬腿,“叫不动你,我自己去。”


!!!


安寄远怔然回神,跨步横挡在季杭身前,“你不行!”


过了两秒,才怏怏不乐地道,“还是我去吧。”


安寄远前脚才离开,护士后脚就踏入了清创室,握着手里薄薄的临时病历本,叉腰对季杭咋呼道,“肖远歌是吧,你这个名字和身份证号对不上啊!证件你家属送没送来啊,哎哟,怎么现在还有人记不住自己的身份证号啊,手机么也不带,名字么我们这里也没记录。现在都是联网的,这个样子,我们号都挂不上,B超都开不出来晓得不!”


实习生闻声走来,“诶,刚刚那个不是你——”


“不是!”季杭扭头一瞪,那男孩吓得生生往后推了一步,话也断在嘴边。转头面向护士,季杭只能抱歉陪笑,“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B超不用做了,有没有腹腔出血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出现新的症状我再来看。”


“不行啊,老师说你这个B超要做的。”耿直的实习生再次走到二人中间,“腹部有那么多大块的淤青,血压也低,要排除腹腔内出血的……”

他的声音在季杭严肃的注视下,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那副深邃的眼眸在清澈的镜片后,射出肃然的目光,让人不禁屏气凝神。

“那……不然……那你的腿……还要不要清……了?”


这边的季杭为隐瞒身份和护士斗智斗勇,而隔壁的安寄远恨不得将季杭的名牌砸在眼前人的脸上。




老伯的儿子年过中年,穿梭于拥挤的诊室内,散出一股刺鼻的香烟味,他背着一个肩带极短的斜挎包,黑色的牛津布经过多次水洗而隐隐显露泛白的底色。

男人摸索着仅剩下拉头而不见拉片的拉链,掏出一团泛黄的纸巾擦汗,一边冲身边医生抱怨,“哎呀!我就走开两分钟的时间,怎么就给人撞上了啊!还摔成这样!我爸平时绝不会自己惹事的,你们这个医院管理也太混乱了伐,人好端端的在那里坐着,怎么就出这种事哦!真作孽啊!”


正在处理引流的大夫回头看了眼,没好气地道,“人家是特地跑上来接住你父亲的,就不是撞上的。”

男人挥挥手,满脸深谙医院潜规则的模样,“哎哟,说得好听,可少来吧!哪有人那么好啊,现在年轻人哦,看到哪里出事,不都自己跑远点,来凑热闹的就是本来就心有亏欠!不是他有错他干嘛那么好心?诶,你们说是不是啊!”


医生口罩上的一双眉毛明显皱了起来,专注在手下的动作没回话,倒是给了男人发挥余地。

“我看啊,就是那个小年轻撞到我爸的轮椅了,才一起翻下去的!那人跑得快咧,一眨眼就不见影子了,我也找不到,但这你们医院肯定要负责啊,在你们这地方发生的,多出来的医药费我可不出的!”


医生不耐烦地回头,“管我们什么事?你自己轮椅不上锁把你父亲留在楼梯上面,人家小伙子眼明手快上去扶了一把自己还受伤了!你不感谢也就算了还要这么想人家,是不是找到个人背锅你很有成就感?”

男人敢怒不敢言,只好暗暗跺脚翻白眼,“真是哦,怎么这么说话的!”

“不爱听就出去!家属都往外走!!”


安寄远全程站在诊室门口,自然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确实大可以冲上前去,揪起那男人的领子,将他带去保安室看监控回放,或者至少,也要用底气满满的硬朗语声告诉他真相。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跟着人群退出房间,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看夜半的急诊、匆匆的人来人往。




二十三的大男孩,明明是不小的年纪了,也自小对人情往来熟念于心。他很早便知道,人与人的相处鲜少单纯美好,不是所有耕耘都会有收获,不是所有行善之人都会有好报,也并非所有纯粹的好意都可以恰巧可以被感知、被珍惜。


更别说,还是棵木头。本就不善言辞,又何必指望别人懂得他的好。


道理是这么说,他也知道季杭根本不会在意。可是,安寄远将牙齿抵住下唇,可是,他还是很难过,还是忍不住幼稚地去想——


你了解我哥吗?见过他吗?看过他凌晨三点在手术台上汗流浃背的样子吗?知道他每天加台做到天黑,就是为了给那些山区里来的患者省下高昂的住宿费吗?

到底凭什么这么说我哥啊?




“回来了?”

这点时间,足够让季杭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的,腿上的挫伤用盐水冲过,消毒后贴上厚厚的敷贴,腹部的淤青也逐一按压,确保没有内脏损伤,沾血的脏衣服索性反穿,不惹小狮子厌。


安寄远看了季杭一眼,又低垂下眼,闷声答应,“嗯。”

“怎么样?肝胆外的人下来看过了吗?是不是脱落了?”

“没有。”安寄远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脚踢在金属床腿上,咚的一声,“他没事了。”


季杭坐在清创室旁的候诊椅上,由下至上去打量安寄远的表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也不像是还在跟自己生气,倒是有点莫名的孩子气,像是吃了什么大亏似的,“真的?”

“真的,两个老师在,哥就别担心了。”

季杭点头,“家属来了吗?”

安寄远怔了半晌,抬眸对上季杭忧心忡忡的眼神里透出的切实担忧,心里像堵住一颗塞子似的憋得慌。


他怔怔几秒,而后蓦然,在嘴边扯开一个灿烂的笑,眼睛都弯成线,“来了。家属说要亲自来谢谢你,被我回绝了,让他看到救命恩人也摔成这样,岂不是很丢脸。”


季杭也被他的玩笑逗乐,站起身来,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揪了揪小狮子冰凉的后颈,“算你聪明。”


徨徨长路里,哪家少年不曾撒过谎啊。


———————


你们都没猜到季杭的新身份(得意)


彩蛋是一个小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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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一章(8)

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亲哥跟他服软的安寄远同学——紧紧攥了攥拳头,咬碎一口皓齿,瞪得溜圆的眼睛底下溜出一瞬而的踟蹰,随即又被炸毛的气焰狠狠压下。坚定而凶。

安寄远不是没有生气过,更不是没有跟季杭生气过。但这次,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看到季杭头皮发麻。


“那……”季杭尴尬地看了看比他更尴尬的实习生,请示的眼神落在安寄远身上,“先让人家把活干完,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好,必须好。


他鬓角的头发削得精短干练,便更突出那只受伤的耳朵楚楚可怜。耳廓最突出的地方被生生削去一块皮,血迹斑斑直至耳垂,露出粉红的新肉上还沾了脏兮兮的砂石,怎么看——...




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亲哥跟他服软的安寄远同学——紧紧攥了攥拳头,咬碎一口皓齿,瞪得溜圆的眼睛底下溜出一瞬而的踟蹰,随即又被炸毛的气焰狠狠压下。坚定而凶。

安寄远不是没有生气过,更不是没有跟季杭生气过。但这次,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看到季杭头皮发麻。


“那……”季杭尴尬地看了看比他更尴尬的实习生,请示的眼神落在安寄远身上,“先让人家把活干完,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好,必须好。


他鬓角的头发削得精短干练,便更突出那只受伤的耳朵楚楚可怜。耳廓最突出的地方被生生削去一块皮,血迹斑斑直至耳垂,露出粉红的新肉上还沾了脏兮兮的砂石,怎么看——


都要比安寄远挨过揍后的屁股,要轻得多了。


可是,安寄远还是气势汹汹、立场坚定,非但没有在季杭的爪子再伸过来时配合得被揉脑袋,反而侧身走到床尾,冷着脸,指了指方才季杭坐过的位置。



简直是一个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清创了。


季杭点名让木楞楞的实习医生来做,一方面是想让急诊的学生练练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被一名刚下临床不久的实习生认出来的概率,更低。


他原本以为,等做完清创悄悄溜回住院楼门口,安寄远并不会发现,至多是觉得自己有急诊去处理了。可令季杭始料未及,那孩子竟是“突突突”闯了过来,自然也没想到,安寄远的出现,会给这老实巴交的实习生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


“你棉签往哪儿涂?”安寄远明晃晃嫌弃,“哪个学校的?这么基本的操作都没教清楚吗?”

伤在耳朵上,季杭侧着脑袋低垂着头,看不到实习生手上的动作,却切实感受到那只戳着棉签的手抖得厉害。伤口都不痛了,反倒因为传递到耳骨的不住颤抖而酥痒起来。


身后,实习生腼腆的吱唔,“啊,不是顺时针吗……”

安寄远冷声训,“从内往外!你都碰到污染区了知不知道!”

“哦……哦,好!”


季杭只好尴尬冲那男孩子安慰性的笑。


这一短暂分神,下一秒,金属镊子触碰到破皮的嫩肉,受伤的耳朵一惊,季杭本能扭头一缩。镊子尖头差点点就刮到季杭的眼睫,安寄远心急又后怕,伸手就拽过季杭的胳膊,按住他的肩,“别动啊,要把石子拿出来。”


视角的转换,让安寄远更清晰地目视到伤口,耳背处半指长一道猩红,暴露在外的耳缘静脉仍在往外渗血。

“怎么会摔成这样?摔的时候不都先护头吗?再过去一点就要碰伤颅骨了,轮子是在你头上碾过去了吗?!上次晕过去摔的伤都还没好,要是又裂开怎么办?”安寄远忍不住骂人,昭彰于言辞之间的,是小狮子一派赤诚的关切和疼惜。



而,被擒住肩膀又挨骂的季大主任,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


自己弟弟凶起来,还挺有气场的啊。


嗯。到底是我弟弟。



不仅仅是实习生的动作小心翼翼起来,更把自己的心虚衬托得愈演愈烈。季杭捏起外套被拉到底的拉链头,左右手四个手指头凑近在一起,在指尖来回旋转,绕着绕着,绕着绕着,就把染血的那半边衣襟卷成条儿藏匿了起来。

生性洁癖,也顾不上血渍沾染到里边的衬衫。


他能理解安寄远的愤怒惊慌,因为,类似的情绪,他在不久前,刚刚经历过一遍。


只不过,在安寄远足够压抑却仍旧颤抖的声音中,季杭也会忽然想,是不是,弟弟对他的在乎和依赖,自己只理解了很小一部分。


“这到底是怎么弄的?”安寄远并没有在向季杭发问,而是将目光投向实习生。


了解受伤机制,是接诊医生的必修课。然而,实习生显然是错误理解了这兄弟俩之间的食物链架构,在安寄远发问的当下,邀功似的,特别诚恳地全盘托出,“哦!是肝胆外科有个患者,肝性脑病自己人也不是很清楚了,就在住院楼门口的台阶上,那里不是总积水嘛,地也滑,他家属走开一会儿,轮椅没锁刹车,差点就从楼梯上滚下来了!还好这肖先生及时捕捉到那个情形,出手相助,把患者一下揽住了,才没什么事,要是连着人跟轮椅一起滚下台阶,说不定也得四分五裂的。前几天不是还有一个地铁口看手机摔下楼梯的吗,我同学说送的六院ICU,都没挺过一晚上人就没了,多可惜啊,好像才二十八岁……诶哟。”


实习生愣愣看向无端用脚尖踢了他一下的季杭,对其眼神里的暗示和隐火表示不解,“怎么了?疼吗?对不起啊,我轻一点。”


季杭其实很少从这个角度去打量安寄远,他坐在床边,明明低着头,眼神却总翻山越岭地去看身边人的表情:只见那实习生每唠叨一句,安寄远的眉毛就又拢起来一分。

可奈何那男孩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季大主任只好逼出一身小心敛起的气场,提醒道,“专、心、做、事。”


“所以,并不是意外撞到,而是他不要命跑上去徒手接轮椅。”安寄远铁青着脸问。

实习生配合地说,“是啊,门口有监控啊,都拍得一清二楚!那患者几乎是坐在他身上的,大概只受了点皮外伤而已,人就在隔壁,抢救室都没收!”


季杭看男孩那厚厚的嘴唇一开一合地叭叭叭,简直心如死灰。不详的预感在心里荡漾翻滚,果然——


安寄远看了季杭一眼,冷声追问,“那他是只伤到耳朵吗?”


“啊——”


蓦然间!



只听开胸手术术后不打止痛药都从不叫疼的季主任一声凄厉惨叫,夸张地皱起眉头捂住耳朵,嘶嘶从齿缝间吸气,一副疼痛难耐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安寄远立刻慌了神,赶忙凑近去看,被碘伏包裹的左耳已经不再如方才那般狰狞,可伤口边缘也还是微微肿起。安寄远急切地问,“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痛啊?还是耳朵吗,已经止血了啊,耳膜不会也伤到了吧?能听见我说话吗?”


季杭深呼吸两下,眉头渐渐松开,一本正经地回应,“没事,好像蛰到神经了,抽了一下。现在好了。”


从前的滚滚尘烟,如今的云雾迷蒙,往后的山高水长。徨徨长路、错落罅隙,哪家少年还不曾撒过个谎呢。


——————


一看字数,诶?可以分两章。写甜文的,糖要慢慢发,不像隔壁是反过来的。


另外,我已经预料到热评第一会是什么了,所以提前回答:别想,没可能,死心吧孩子们!(不过,可以邀请师兄来彩蛋里玩一玩的)



感谢为邀请昂贵的颜师兄出场而集资的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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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章没有at大家了,进大家主页的时候,偶然会发现可可爱爱的吐槽:




和可可爱爱的作品:




真的好暖心啊!!!)





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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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弟很乖》


主持人:颜教授,听说神外的季主任是你师弟,有什么趣事可以和大家分享吗?


颜庭安:趣事?没有,他很木,一点不有趣,趣事跟他不搭边。


主持人:哦?据我们季主任的顶头上司透露说,季主任小时候还是很倔强的啊。


颜庭安:嗯,小时候就又硬又木,不过总体而言,还是乖的,一般不犯原则性的错误。


主持人:颜教授口中的原则性错误是指?


颜庭安:比如,撒谎啊,我师弟很乖的,不骗我。


主持人内心:震惊,您知道您师弟三十好几了吗,居然用“乖”来形容?


主持人表面:真的吗?我不相信。没有一个孩子不撒谎的。


颜庭安笑:当然是假的了,我如果都告诉你,读者们又得要想看那些不能看的画面了。哈哈。





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章(6)

项目组在数据处理上遇到瓶颈,颜庭安回家已经时过午夜。


公寓内漆黑一片,进门后顺手开灯,阿司匹林颠起愈发肥硕的身姿向他跑来。颜庭安附身抓了两下温热的猫下巴,那团橘色的大肉便示好似的绕着颜庭安的脚踝左右揉蹭。


十橘九肥,颜庭安笑,连流浪猫都逃不过的命运。


“喵!喵喵!”


今日的叫声短促而机警,颇有几分邀功的傲娇气势。颜庭安询问的目光追去,只见阿司匹林扬起短胖的脖子,朝走廊尽头的房间拱了拱脑袋。


书房木门紧闭,底边的门缝处也没透出丁点的光亮。


颜庭安扭头回看玄关口的鞋架,柔和平缓的眉峰,才有半秒种蹙起。


洗过澡,擦干头发,换上舒适的家居服,颜庭安特地扩大...


项目组在数据处理上遇到瓶颈,颜庭安回家已经时过午夜。


公寓内漆黑一片,进门后顺手开灯,阿司匹林颠起愈发肥硕的身姿向他跑来。颜庭安附身抓了两下温热的猫下巴,那团橘色的大肉便示好似的绕着颜庭安的脚踝左右揉蹭。


十橘九肥,颜庭安笑,连流浪猫都逃不过的命运。


“喵!喵喵!”


今日的叫声短促而机警,颇有几分邀功的傲娇气势。颜庭安询问的目光追去,只见阿司匹林扬起短胖的脖子,朝走廊尽头的房间拱了拱脑袋。


书房木门紧闭,底边的门缝处也没透出丁点的光亮。


颜庭安扭头回看玄关口的鞋架,柔和平缓的眉峰,才有半秒种蹙起。


洗过澡,擦干头发,换上舒适的家居服,颜庭安特地扩大动静,惹得在蒲团上小歇的阿司匹林都不满的埋起脑袋,耷拉下双耳。


颜庭安走进厨房,将叠起的两个外卖塑料盒放进冰箱,顺路带回来的炒饭和例汤,是没有被临幸的机会了。他自己一个人能随便对付一顿,可舍不得给宝贝师弟吃外卖。


酸辣土豆丝、番茄炒蛋、白菜炖五花肉,最家常的快手菜,却都是季杭最喜欢的口味。


等厨房香味漫溢时,书房的门自己开了。


颜庭安胸前挂着一点儿都没有身份形象可言的围裙,满脸认真地低头瓢去冬瓜汤上的浮末。他特意不去看厨房门口倚着矮柜站得艰难的季杭,“楞那儿干什么?等我给你换人造膝盖吗?走两步活动一下去。”


季杭站在原地没动,等颜庭安笑眯眯的目光悠然飘来,才后知后觉一个激灵,“师兄,要,要帮忙吗?”


颜庭安不客气,“去帮阿司匹林铲个屎。”


连续在安家跪三晚留下的伤,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季杭的膝盖上还有两个馒头大小的乌青,可偏生又是一副死脑筋不容变通。会议结束后与参会的几位领导逐一道歉,其他不相熟的主任还能与之客套一番,顾平生却直接就将厚厚的文件夹朝季杭扔了过去,劈头盖脸的痛批,被后者轻轻巧巧一句“是我疏于管教,给我一周,会给您一个交代”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发生得骤不及防,又牵扯进许多陈积下的旧矛盾,季杭需要找一个地方冷静下来思考,一个能自然将他引领到反省状态的地方,那师兄家的书房便是不二之选。一跪,又是四个多小时。


“你来干什么的?”


颜庭安向恨不得将双手洗到蜕皮的亲师弟发问,而且,是明知故问。安家小少爷与神外主任拍桌闹翻的新闻,早就如那声势浩大的寒潮般沁入人心。


季杭坐到颜庭安对面,端起碗筷,从面前那满满一碗饭里挑出一大半,毫不客气地盖到师兄碗里。

他一抬头,便自觉拂去季主任在人前那副严肃正经的死板面容,语气里是罕见的调侃和放松,“没事就不能来师兄这儿吗?”


颜庭安只是轻笑,“别告诉我是来讨打的。”


季杭用大圆勺将湿漉漉的番茄炒蛋淋在粒粒分明的米饭上,大口挖了一嘴,“才不是。”


“哦。是吗?”颜庭安漫不经心,“那就是上次你晕倒在手术室的事情我没跟你计较,你吃定了我不会动你了。”


季杭面露难色,“师兄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颜庭安依旧挂着浅笑,“那个臭小子呢?发完脾气自己跑了?”


颜庭安不善的语气让季杭不禁如芒刺背,他想起上次那段被某种外力捶击变形的扫把棍,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恍惚间觉得师兄口中的“讨打”缺了个主语。


季杭咽下嘴里的食物,警惕道,“这次的事属实是意外,处理起来又太过仓促,小远才会有脾气。况且那位患者,从入院以来一直是小远跟的,他头一次面对这种事故,会情绪过激是意料之中。冷静一段时间,小远会走出来的。”


颜庭安用勺子捞着锅底的冬瓜,一片一片晶莹剔透,怎么看都比那实心木头顺眼得多。他不置可否,季杭也不敢动作,面对一桌沁人心脾的佳肴滚动喉结,两只手却像小孩似的乖乖放在大腿上。


小心解释道,“师兄,小远的冲动任性、意气用事,都不算原则性问题,本性还是个纯粹的孩子,只是这阵子正跟我闹脾气。”


颜庭安骤然撩起眼皮,目光里的笑意渐渐淡去,“小远小远小远,跪这么几个小时,就反省出来怎么帮他开脱了?”


“不是,是我管教失当——”


“安寄杭。”颜庭安轻轻滑着手里的汤勺,语气仍旧不紧不慢,“我是可以同你没规没矩,也没有你们安家那么多古板教条,但是你师兄再随和,也容不得你在我面前虚与委蛇护犊子。”


季杭心跳沉沉一顿,被颜庭安这句责问活生生吓住,他怔了半秒,而后推开椅子,端端正正站在桌子对面,双手悄悄背去身后。


素来傲气的脖颈,弯出谦逊恭敬的弧度。


沉默总是有效助燃剂。

颜庭安轻扫他一眼,又兀自埋头吃饭,直到远处的阿司匹林都察觉出这方餐桌上的氛围变化,从阳台边的蒲团上挪下沉重的身躯,大摇大摆地绕到季杭脚边,仿佛是对那木头纹理情有独钟,用脑袋尖儿来回揉蹭。


“阿司匹林,过来。”颜庭安拉拢群众,“别理他,让他杵那儿。站着能饱,让他站。”


也不知阿司匹林听懂几分,只见那愈发浑圆的身体“噌”地一跃,便从地面而起,显然对自己几斤几两一无所知,四肢愕然扑向那副站得笔挺的双腿。季杭不论是回自己家还是来师兄这里,进门第一件事必然是先洗澡换家居服,如今腿上正挂着舒适宽松的运动裤,哪里承受得了这突如其来的牵拉力。


待季杭反应过来,宽松的裤腰已经从他日益消瘦的腰线上滑落,季杭瞳孔惊缩,火速弯腰拉住下落的裤腿,眼神之严肃狠戾,吓得阿司匹林赶紧跳开躲进颜庭安的怀抱。


如此折腾,颜庭安也不好意思继续为难羞得面红耳赤的小师弟,“吃饭的时候摆脸色是谁教你的?我又没有要训你,哪儿来的这一身臭毛病,坐下!”


季杭这才再次落座,讷讷摇头,“没有,师兄该教训的。”


颜庭安怀里抱着饱受惊吓的阿司匹林,便没有再拿碗筷,只是看向对面那人前雷厉风行的季主任,将一张清瘦的脸用番茄炒蛋盖饭塞成蜡笔小新,不觉轻轻叹了口气,“小杭,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先顾好你自己,再去想小远的事?”


当然。


颜庭安当然说过。


很早很早之前,在他发现,季杭会为安寄远的一点消息,而心神不宁、辗转难眠时。


季杭闷头“嗯”了一声,含糊道,“说过。”


“那你就不要在我面前小远长小远短的。”


颜庭安缓缓拂过阿司匹林起伏的脊背,在猫咪绵长的咕咕音中慢条斯理地道,“好好想想你自己,自从小远进科以来,业务能力有多少精进?你的决策和判断,有多少是完全不受他牵制的中立公平?你长期以来坚不可摧的原则,又因为你口中种种难以预料的意外事件,而扭曲退让过多少次?”


季杭沉下脸色,手指紧紧扣住一双筷子。旁人若不知,很难分清他与云淡风轻的颜庭安间,谁在挨骂、谁在教训。


“我问你。”颜庭安仿佛没看见季杭严肃冷厉的神情,“你到底想不想小远留在你自己科室里?”


季杭陡然锁紧眉宇,没有半点犹豫,厉声道,“不待在我这里,他还想去哪儿?”


颜庭安当即道,“那就正视自己,你没办法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下级医生。他是你弟弟,就每时每刻都是,站在助手位的时候是,回到家在你板子底下挨家法的时候也是。他出了事你就是会想要偏袒他保护他,他做错事你理所当然站出来教训他规范他。孔夫子七十岁才学会从心所欲不逾矩,你才多大?觉得自己感情用事了就折腾自己,我书房地板被你跪薄了算谁的?”


季杭并不服气,“在科室里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下级医生,我只会因为他的身份对他额外严格,绝不可能给予任何优待。这次没有处理好情绪是我的问题,我会反省。但是下一次,我绝没有那么好的脾气纵容他在我面前甩脸色。”


颜庭安听笑了,“可以,没问题。你一巴掌呼他脸上,然后告诉所有人,你管教自己弟弟天经地义。”


季杭气鼓鼓地瞪向嬉笑的颜庭安,一双澄澈的眼眸透出不容扭曲的认真和正气。


颜庭安笑得更深了。


逗木头师弟这种人生乐趣,哪里是平凡人可以体会得到的。

他将大腿上的阿司匹林拍下地,上身往前一探,撑在桌沿托起下巴,“你信誓旦旦小远必须留在你身边,难不成是因为他天赋秉异,必然能成为未来的神外之星吗?就好像小远从一进医学院就挤破头皮往神外跑,还真因为他热爱神外事业爱得死去活来?都不是。你有很多学生,但是弟弟就只有一个。他也有很多专业选择机会,但哥哥在神外。”


颜庭安直言道,“他需要你,你也需要他。这种奔赴,是你们兄弟两个作为成年人主观能动的选择,你们也都会为此付出代价。把家人放在比职业更重要的位置,并不是就十恶不赦了。”




安寄远爱不爱神外,他并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他对神经内科是完全提不起兴趣,这件事他只用了大半天时间,便了然于胸。


安小少爷需要调换科室,简直易如拾芥。哪怕当天开完会医务处早都空无一人,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如愿去神内报道,并且受到热烈的款待和欢迎。


“安医生啊,第一天还习惯吗?”

“你跟我们苏大夫是同学吧?”

“小安,办公位置喜欢吗?采光不错吧?什么?太亮?明天我就叫人给你拉个窗帘!”

“小远啊,中午吃——”


安寄远一口水呛在喉咙口,压抑本能的咳嗽赶紧制止,“叫我小安就好了!”


“哦,呵呵,小远这个称呼不好吗?”


安寄远瞬间扣出三百平大平层,咬牙道,“不太好!!”


当所有人都被安寄远礼貌而庄重的举止所迷惑住时,苏蕴简直人间清醒,“你什么时候回去神外啊?”


安寄远诧异地看向头一天还开心地手舞足蹈的小女友,“回去?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


利落的马尾在日光下甩出优美的弧度,苏蕴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别闹了,你根本不喜欢神内。从来没听说过,你有除了神外第二想去的科室,即便真的有,也不会是我们这儿吧?”


安寄远尴尬,“那么明显吗?”


苏蕴毫不留情戳穿,“瞧你查房时那局促的表情,就像被迫去走亲戚,还不得不坚持听完亲戚唠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小朋友。李主任想让你回答问题又怕你不会,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大家都舒服点。”


虽说都是神经科,但这内外差异,也太大了一些。神外的大多数医生八点必须要进手术室,所以除了教学演示,查房时间通常都被挤压进一小时以内,可是,眼看时针已经指向午休时间,神内的大佬小弟们——依然,在查房。


安寄远不是一个在乎午休时间的纨绔子弟,然而这几日午休,他都要跑去16层ICU毛阿姨的病床前查看,时间不免有些紧张。


为什么时间紧张?


没错,神内就在神外楼下一层。


没错,安寄远还是每天都乖乖走着楼梯。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为了避开乔硕的视线。乔硕作为安寄远最为信任的师兄,自然被点名接管了毛阿姨的床位,可自从那晚的闹剧发生后,每次撞见安寄远,都有一种要捋起袖子将他开颅烹煮的气势。


可熟知,今日安寄远绕开了乔硕,却恰好遇上术后来ICU送患者的夏冬。


“你跟我来。”


作为曾经医学院的老师、季杭的挚友、为数不多的了解兄弟二人矛盾的中间人,夏冬一点都没有夸张,“安寄远,就从你还是个小娃娃开始,你哥要揍你凶你,我都是站你这边的吧?站起来!谁让你坐的!”


安寄远几乎是被夏冬扔进ICU值班室的,挟带怒气的推力让安寄远不免踉跄,摔在几步之远的床沿边,又被夏冬一声吼吓得旋即从柔软的床铺上弹起,站到侧面的墙根。


敞开的白大褂套在刷手服外,一副坐等被院感揪小辫子的模样,夏冬双手插着裤兜走到安寄远跟前,扬声骂道,“你还是个小娃娃吗?!几岁了还干出这种事情来!从前你哥骂你打你我还总觉得他挑剔苛刻不知足,哪一次不是帮着你说话的?!敢情我就是一厢情愿,你这种孩子就该被扒了裤子挂树上狠狠揍一顿!”


安寄远被这一顿劈头盖脸骂得逆反心理骤起。孩子就是这样,面对从来都好声好气的老师,理所当然觉得自己不该被凶。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安寄远怒然反驳,“是他先要我滚的!”


然而夏冬性格惯常如此,骂起人来无遮无拦,别说安寄远了,他骂季杭也是这么一股要吃人的狠劲,“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场合!滚不滚的你们回家关起门来怎么闹都可以,你哪根经搭错了当着那么多人面公开挑衅你的上级!我没记错的话,你公开检讨那次,你哥同样威胁你再有下次就自己离开吧?同样是犯错,同样是影响到了患者,事隔几个月你的反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是恃宠生娇是什么?!”


安寄远瞪红了眼,竭力理清逻辑,“正是因为当着那么多人的公开场合,他才算准了我不敢反驳他,才会一句商量都没有的把我推开揽责任!”


夏冬上前一步,顾不上值班室的隔音条件,“那是为了谁你不知道吗?安寄远你摸着良心讲,你哥对你不好吗?是不是觉得你哥从前对不起你过,你现在就可以骑在他头上无法无天了?!”


冰冷无情的训斥,让安寄远内心压抑久久未曾疏解的委屈又蹭蹭冒出泡来。


“我没有!”安寄远挣扎的声音里掺满哭腔,眼底涌起汹涌的湿气,“我从来没觉得他对不起我过。我一直很努力说服自己,哥是在为我好的,可为什么这种好一定要混着玻璃渣吃下去?你们说我幼稚,觉得我不知足,因为哥会跟你像朋友一样嬉戏打闹,他会向庭安哥示弱服软,会和师兄讲道理安抚情绪,可对我就只有冰冷的规矩和原则!一句随口的夸赞我能反复咀嚼上百上千遍!你们谁都不是我,没有资格站在一边指手画脚。”


夏冬被安寄远哽咽的语声怔住了,不禁回忆起从前那个,小心翼翼来他们教学楼门口潜伏的小孩儿——每每被季杭训斥吼骂,也像如今这般执拗地梗着脖子,将满脸不服写在脸上,将对温暖的诉求藏在心底。


是因为觉得没资格得到,所以从来不会宣之于口。


夏冬沉默半晌,在安寄远灼热的注视下伸出手,胡乱抓了一把他脑袋上炸开的毛发,那胸腔仍旧激烈地起伏着,像个随时准备战斗的小狮子。


安寄远没躲开,他别扭地瞪着眼,直视夏冬。


夏冬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面对这委屈吧啦的小表情,有时真不知季杭是怎么狠下心的,“你哥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但你也不是一点没错不是吗?先不说给你哥造成多大影响了吧,反正他向来不在乎其他人的脸色。你这说走就走的,手底下那些患者隔夜就要交接,就这么不负责任的一条,等你闹完了,不揍得你求饶那都不是你哥了。”


安寄远捏紧拳,理亏地低了头。


夏冬一把将人拉了过来,箍住肩膀便往外带,“行了,刚刚我话说得急,别往心里去。吃饭没?走,老师请你吃麻辣烫去,你哥肯定不带你吃这些吧!我这儿还有年会的节目单,看不看?”


安寄远吸着鼻子挣脱,“我不要跟你吃饭!”


“行了啊你,几点了还不吃饭,小心我告状去啊!”


“告就告!他现在懒得管我!”


“快点儿,从后门走啊小屁孩,别给那几个老狐狸看见了!”


“慢!慢着!我,我不能坐电梯啊……”


那天,夏冬同他说了许多,原本,安寄远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事。


————————


这次彩蛋来自于上一章评论里一位读者提供的灵感:《如果两兄弟有妈妈》


所以大家要多评论,说不定哪一句就激发创作灵感了!


感谢以下小伙伴请夏冬老师和小远吃麻辣烫: @甜心奇异~果  @小火龙  @Albert where is your flower  @云川漫步  @ヾ孤城°  @léa  @𝓝𝓾𝓷𝓮𝓸𝓜𝓲𝓷  @bssddnt  @加仑  @meimeimei  @lll  @安然静好  @。  @引力千  @星空的唯美  @南风阿吹来(春风吹呀)  @麦子穗穗儿  @曦风远至  @加肥猫  @悠儿✨  @一见你就笑  @把心动藏好些  @和光同尘  @姝_染~er  @菜花  @朝阳灼灼 

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章(5)

“安寄远!”


少年应声回头,战斗式的热水澡并没能替他摆脱双腿的颤抖,像装了发条的细竹竿似的,支撑本就清瘦的身躯。


安寄远顺由声音来源望去——入目的,是并没有比他健全很多的乔硕。


“早上走楼梯上来的真是你啊!”

季杭盛怒下的心狠手辣,伤隔三日,依然步态龙钟,似是腰疼,又更像腿瘸,细品甚至有些像肾结石。对于挨打过后的细枝末节,这对难兄难弟都彼此了然于胸。


安寄远歪头反驳,“那我宁愿被罚走楼梯,也不要那么大人了还被打屁股。”


乔硕单手撑腰,想捶人一拳,却不料牵扯身后的伤,疼得呲牙咧嘴不顾形象,“你是不是傻啊,早来二十分钟从手术室电梯上来,没人能看到你。老师说气...



“安寄远!”


少年应声回头,战斗式的热水澡并没能替他摆脱双腿的颤抖,像装了发条的细竹竿似的,支撑本就清瘦的身躯。


安寄远顺由声音来源望去——入目的,是并没有比他健全很多的乔硕。


“早上走楼梯上来的真是你啊!”

季杭盛怒下的心狠手辣,伤隔三日,依然步态龙钟,似是腰疼,又更像腿瘸,细品甚至有些像肾结石。对于挨打过后的细枝末节,这对难兄难弟都彼此了然于胸。


安寄远歪头反驳,“那我宁愿被罚走楼梯,也不要那么大人了还被打屁股。”


乔硕单手撑腰,想捶人一拳,却不料牵扯身后的伤,疼得呲牙咧嘴不顾形象,“你是不是傻啊,早来二十分钟从手术室电梯上来,没人能看到你。老师说气话,你何必这么吃力不讨好。”


水珠从发丝砸落在地面上,安寄远视线垂落,胡乱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又擦了擦头。他是从小由哥哥带大的孩子,不算乖巧听话,但素来有责任意识。


觉得自己错了,就知道要受罚的,“是我转运时没有考量周全,应该长长记性的。”


乔硕顺手拉过安寄远的胳膊,压低声音,“那么着急担责任干什么?出血的位置邻近术区,患者本来就有高血压糖尿病史,一时半刻判定不清原因。而且——”


“出血!什么出血?!”安寄远蓦然打断,反手揪住乔硕的上衣,拳头攥得手骨发白,一双泛出红血丝的双眼,透出诧异和惶恐。


乔硕也愣了,“你……你不知道?”





安寄远到ICU时,昨晚在季杭指示下向他汇报情况的护士已经下夜班了。


他不傻。昨天后来是谁转运的CT,又是谁有如此强权可以要求护士对管床医生撒谎,安寄远不用细想便能知道。不过是,当人命横在眼前,着实没有精力去深度辨析。


一个晚上两张病危,CT上的出血量不算小,但由于存在肿瘤切除后的空洞,暂时缓解压力,局部压迫脑组织的情况下,也没有中线偏移,并不构成二次开颅的手术指征。床旁,毛阿姨仍旧上着呼吸机,雾气浮在水管粗细的氧气导管上。监护仪上的数值平稳波动,滴滴作响的心跳监测声,真切地刺进安寄远心脏一角。



“安大夫吗?”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好奇地瞥向安寄远胸口的名牌。


安寄远强迫稳住声线,“我是。”


如今的附院上下,鲜少有人没听说过安寄远的名字,护士明显在看到那张稚嫩青涩的脸庞时略怔片刻,才道,“是这样,六床这患者儿子在门口,想见医生了解一下情况,昨天下病危的时候都是季主任和患者的老伴沟通,季主任好声好气说了半天老人家还是懵,还不愿意半夜叫儿子来。这不,现在人到了要见医生,打电话给你们周主任,一大早就上台了下不来,他说手术你是一助,昨天转运也是你负责的,叫你跟家属谈。”


住院医的很大一部分常规工作,确实是与患者和家属的沟通交流,从初入院时的病史采集、临床检查,到手术同意书的签署,和术后情况更新。只是,毛阿姨的病情,显然已经超出了“常规”的范畴。


可不知哪儿来的莫名其妙的底气,让安寄远没有分毫犹豫,拿起手边的CT影像片,“好的,我一会就去。”


ICU原本有封闭式的家属谈话室,旨在为保护患者隐私,也因为病情多危重,更安静的环境有利于情绪疏导,后来,因为出现家属对谈话医生动手的情况,处于保护医护的目的,才将谈话室做出半开放式的形态。


哪怕这样,也还没能抑制情绪的无常。





啪!


年轻人重重一掌拍到桌上,如泣如诉,“我妈好好的走进来!怎么现在手术做完,毛病反而更加严重了呢?!你还敢说手术没问题?”


安寄远预料过会出现如今的状况,他耐心等待耳膜的剧烈震颤逐渐平息,手肘撑在桌沿,白大褂下刀削般锋利的肩胛骨微微隆起,深呼吸道,“手术很顺利,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术后出血,我现在也没法解答。可能是并发症,可能是独立的高血压性脑溢血,也可能……”


语气微一停顿,安寄远抬起头,坦然望向暴怒的男人,“也可能,是在做检查的过程中,遇到的偶发状况。”


“果真是这样啊!好啊你们!!”男人双手叉腰,满目忿怒,“外面人家家属说你们把我妈关在电梯里,嘿,我还不信,你们这大医院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居然是真的!你xx不知道我妈她幽闭恐惧症,我们家从小到大都只住平房!”


安寄远自然知道患者患有幽闭恐惧。

那一日,是他弯腰紧握毛阿姨的双手陪伴了整台磁共振,手背被掐出的指甲痕,连续几日都被消毒液刺得生疼。


那枚亲手为她画的符,那不高雅却质朴敦厚的笑容,那露骨又引人发笑的由衷夸赞,还有那半件毛衣在他身上留下的温度——都是安寄远近期这段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微薄却燎原的光。


安寄远的眉头拧成两股麻绳,他捏拳站起身,“对不起,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问题导致的,电梯故障是我们的问题,但基于不可预测的性质——”


“你这人会不会讲人话?!”男人起身绕过桌边,面色不善地向安寄远身前靠,“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不都是你们医生的问题吗?!”


“每台手术本身就有风险,并发症并不代表手术中或手术后存在过失——”


安寄远的语声,在对方乍然抬手的动作里顿住。他下意识眉眼一凛,本能地侧身避让男人径直冲他衣领伸出的手,满脸震惊地回望。


男人挑衅无果,再次上前一步,“在这儿唧唧歪歪什么呢!就你这副样子还能做医生?!把我妈弄成这样还想推卸责任!!”


安寄远攥紧拳头,警惕地盯向眼前的陌生人,站在原地没动。


他不想惹事。

这是周影的患者,不是他那任何事都能用一顿家法解决的哥哥。更何况,如果毛阿姨的术后出血,正是因为被困在电梯内里的大半个小时,那他——


也确实该打。


男人并没有因为安寄远的退让而善罢甘休,嘴上骂骂咧咧,伸手便一把抓住安寄远的领子,将他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安寄远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可是,他死咬牙根,忍住了。


霎时间,远处ICU的医护仿佛听闻动静而炸开一片骚动,安寄远的余光里窜入一抹熟悉的身影,向这间半开放式的谈话室,飞奔而来。


他没动弹,心脏却停跳了整整一拍。


下一秒,季杭有力的五指,紧紧箍上男人的手腕,他没有松手,没有将其甩开,而是攥得牢牢的,直到男人的手指因为疼痛而松开禁锢,手掌因为供血受阻而逐渐发紫。


“啊!疼啊——你!放手!”年轻人尖叫起来,“医生打人了!来人啊,你们医生打人了!!”


季杭一言不发,手指上的力道却不减反增,他冷眼看着男人狰狞扭曲的表情,向反关节的方向擒拿施力,凛凛的气场在这小小会议桌上方逼出一方肃杀之气。


“季主任,季主任,先别激动。”

人群逐渐簇拥上来,医护们赶紧将季杭同男人分开。


季杭往后退开两步,依然站在安寄远的斜前方,从头至尾都没有回头,他阴沉着脸,对弯腰捂手的男人淡淡说道,“我是你母亲所在科室的病区主任,有什么问题直接冲我来。我们有责任的,绝不会推诿避让,该给的交代一定会给,如果依然有意见也可以去医务处投诉。但是,我的医生不是软柿子,不会妥协于暴力,他只是不想和你计较而已。”


安寄远怔在原地,本就血丝密布的眼底,仿佛更红了。


他从斜后方看向季杭毛茸茸的后脑勺,几日前摔出的伤口依旧新鲜,浓密的黑发被生生剃去一块儿,爬满血痂的缝合伤口蜿蜒而上。


就好像那无坚不摧的躯壳裂开一道缝,内里暗藏的柔软还来不及显露,便被生冷的缝线严密闭合。


“愣着干什么?!”季杭迅速扭头,寡淡的语气骤然严厉,翻脸的速度让人措手不及,“去办公室等我!”


安寄远被季杭吼得下意识身板一紧,可他此刻满心都充斥着对季杭向他隐瞒病情的不满和愤怒,一股迟来的叛逆气息萦绕周身,完全没有作为下级医生的自觉,只是梗着脖子僵持,用不知哪儿激起的充足底气,执拗地回看过去。


“我不去!”


话音刚落,季杭的手便一把揪上了安寄远的后领,方才还灵巧闪躲的安寄远根本没有一丝反抗勇气,只能被季杭抓小动物似的拎起又向门口摔去,厉声斥道,“我是在问你意见吗!”


安寄远几乎没有停歇,从位于十六层的ICU一路跑回到季杭办公室,炸刺的河豚似的,让周身的医护和患者都敬而远之。

微凉的空气充盈着他急促的呼吸,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涓涓涌出,乳酸并不能帮助他理解季杭的强权和霸道。毛阿姨是他管床的患者,主刀是周影,季杭有什么资格理直气壮向他隐瞒病情?甚至,明明就瞒不了多久。


在遥远又幽闭的心底,隐隐约约藏着一份答案,安寄远不断不断问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亲手揭开,能份只有他自己能够开启的答案。


季杭没有让他久等。


“是你让护士谎报检查结果的。”安寄远怒目而视,昂声质问,“你凭什么这么做!”


季杭自然没有回话,直接掠过那纵身竖刺的身影,径直将手里的文件扔到办公桌上,并不落座,而是折身返回安寄远面前,在少年愤懑气结的注视下,冷脸掀开安寄远宽松的上衣。


“别碰我!”

安寄远挥手格挡开季杭的前臂,像只初入郊野的小狮子,警惕且掩不住胆怯地看向明显不在同一力量级的猎手。


季杭脸色骤然阴沉,拎过安寄远的肩膀扬手就朝他身后狠狠一巴掌,“你跟谁说话呢!别碰你?你身上那块肉我没碰过?”


难以抵抗的生理反应让安寄远登时红到耳根,可心理上,他仍旧过不去被欺骗的坎,扭过头去义正词严,“为什么要瞒着我?”


季杭手上动作微顿,却没停,强硬拔开安寄远的上衣,仔细查看胸口乌青的肿胀程度后,才退出那小狮子张牙舞爪的攻击范围。


清晨朝阳不偏不倚地横亘在季杭脸上,明亮的光辉吞没他本就微不可察的表情。从丧失理智的焦急和恐慌中走出来后的季杭,又恢复了半死不活的样子,“昨晚知道和现在知道有区别吗?知道了你能改变什么?一个小小的管床住院医师,既做不了决策,也担不起责任,告诉你有什么用。”


季杭的语气明明寡淡到听不出半分情绪,可落入那千疮百孔的小狮子耳里,却分明就是满满的鄙夷和嫌厌。


他是小小的住院医,是比不上你闻名遐迩的专业能力,是犯错后除了挨打,便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


也是你那没用的弟弟。


安寄远死死咬住牙,将鼻腔里的酸意往回压,“季主任,您忘记曾经用十遍大病历教会我的道理了吗——作为管床医生,了解患者病情是最基础的要求。”


季杭依旧面色沉冷,“我同样教过你,面对无法改变的事实,只能顺应接受。况且,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你的血是冷的吗?!”安寄远陡然扬起声调,他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顺应接受,如此活泼乐观的毛阿姨,因为一场并不算高难度的常规手术,再也无法恢复到术前状态,“每一个患者在你面前,是不是都是报告单上的数据,电脑上的影像?!”


他明明答应过她的,那件毛衣,会织完的。


可命运马不停蹄地掀起尘土,却对他的承诺置若罔闻。


季杭蹙起眉头,不掩严厉,“安寄远,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昨晚告诉你之后你能做什么,一晚上不睡陪在床边祈祷?还是自责到根本难以入眠,然后再顶着黑眼圈去见所有你手下的其他患者?!你的情绪控制能力就这点?这几个月是白呆在我身边了吗?能不能成熟一点!”


“不成熟的是你!那么久了还学不会尊重!”


安寄远一秒钟都呆不下去,吼完便转身向门边而去,手指握上冰凉的门把手,身后才传来严冷至极的声音——


“安寄远,你挨完训了?出了这扇门什么后果不知道?!”


滚烫的手心,似是要在金属门把手上烙出一个洞来。


安寄远沉默数秒,脖颈微微偏过一个角度,“该我反省的,我会认真检讨。该我承担的责任,也绝不避让。但是你的威胁,恕难从命。”


砰!


严密的办公室门,堵起心墙上细微的缝隙。


那一丁点光,也透不进来了。




国家重点科室的反应机制,必然是迅速的。转运电梯故障的隔天下午六点,后勤、维修、行政、临床、医务,便已经完成初步排查,神外的会议室内多了不少来自辅助科室的新面孔,就连主题也从脑组织变迁到电梯的抱闸微动检测开关。


“……故障的初步原因判定,就是由于微动开关的反馈信号不正确,今天厂家已经派人来调试过了,未来的一周,会对本院区内共153台电梯进行排查。”


话音落向主持会议的顾平生嘴边,顾平生含笑点头,对后勤部的发言做出承接,“可以,辛苦大家。这种事情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好,我们临床平时不参与,只能部署需求,真正上前线还是要你们专业搞这些的,大家互相理解,互相理解。”


辅助科室间又是一阵寒暄,话语权才总算回到顾平生这。其实,归根结底,哪怕事故原因在于电梯本身,事故责任仍然会落在临床头上,这从会议室内的人员组成便能看出——顾平生和神外三组的病区主管全部到场,ICU的副主任及主治,甚至昨晚的值班医护都从家中赶来,自然,少不了事件主人公安寄远。


顾平生清了清嗓子,“患者是因为什么而导致术后出血的,现在原因还未明,但事情既然发生了,影响也确实不好,那确实是需要反省的。”


他低头从一叠文件中,抽出四页写满文字的线纸来,远处看去,密密麻麻不知是什么。


“季杭,你的检查我看过了,改进建议和方案,我也觉得不错。”顾平生将抽出的纸张递向侧坐的季杭,“要不,你跟大家说说吧。”


“好。”


季杭起身,双手接过自己连夜写下的《检查》,用五指压平在桌上,并不去看。他用五秒钟时间扫视全场,眼神并没有在角落里剑眉紧蹙的安寄远身上停留。


直接道,“感谢大家于休息时间来参与会议,除却刚才提及的电梯故障这一不可预测因素外,此次事故的主要责任,在我——作为病区主管,没有建立有效严谨的预案机制,疏于领导各部门之间的精准配合,任务分配没有做到人尽其才。”


“第一,对转运患者期间可能遇见的状况,大家都没有足够准备,这是平时缺乏预案培训的原因,遇事很难保持镇定,我会带领各组负责加强教育。硬件方面,今后转运时的药物,需要带够能维持患者离开本科室两小时时长的药物,种类上,我也会给出具体指示。”


“第二,我建议转运重症患者时,与负责电梯调控的部门协同。由后勤部保留电梯,从中央控制面板操作,即便是出现故障,发现和解决也能更加及时。我会进一步同后勤确认,大家如果有更巧妙的意见,欢迎提出。”


“第三,重症患者的转运,需要由有一定抢救经验的高年资住院医陪同。夜间的紧急CT和转运,必须要上报二线,必要时三线也需要被告知。转运时的人员配备,也应当有具体文件指示规划。”


季杭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言语措辞都带着执掌者的庄重,“这次事故并不是个人的责任,而是系统性的诟病,作为病区主任,我有义务承担对患者造成的损失,和对科室造成的影响。我的处分申请如下——”


“季主任。”异常沉静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安寄远缓缓从座位上起立,“我有异议。”


两副神色迥异的眼神对望足足十秒,季杭才抛出一个硬冷的字眼,“说。”


安寄远平静地道,“我不认同患者的出血原因很难判断。出血灶位于术区的下方,术中的器械和操作极少有可能会对那个区域造成干扰。被困电梯时患者血压曾经上过两百,且由于药物缺失并没能及时降压。今早查体时的肌力、瞳孔、清醒度,也明显没有昨晚在电梯内的状况好。综上,出血是因为电梯事故时的应激反应,更为可能。”


季杭的脸色,在那平静的语声中一寸一寸冷了,冷到骨子里都透出风刀霜剑。他肃声命道,“安寄远。坐下。”


安寄远非但没有听令,反而在嘴角挂上嘲讽的浅笑,“充满不确定因素的转运,我不但没有同高年资的师兄协调配合,也没能在碰到突发状况时保持镇定,高估自己的专业能力,自作聪明地觉得有足够能力转运重症患者,这不是什么系统性的问题,除了我,大概也没人能做出这么蠢的决定——”


“你给我闭嘴。”季杭面色铁青,一字一顿。


安寄远心里闷得难受,本就不够坚固的面具,在季杭的震怒下,支离破碎。他红透一双湿漉漉的眼,咬牙道,“季主任,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能够承担,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逞英雄!”


“安寄远!再说一个字,你就滚出我的病区!”




“滚就滚!”


青涩的记忆,终会随时光腐朽。


年少时的梦,也将被血淋淋的现实唤醒。


安寄远没有丝毫犹豫,发狠扯下胸前的名牌,狠狠砸在桌上。


他使劲绷紧眼皮,不想让眼眶内的水珠掉下,喉结几番滚动,才中和了唇缝里传出的咸和涩,“季主任。”


“我努力过了,却还是不够优秀。”


“很抱歉,给您丢脸了。”


———————


彩蛋:《关于威胁》里面有一枚天真的人类幼崽


我发现我的读者们糖刀观差异还挺大的,最近几章,理解成糖vs理解成刀,真的,都!可!以!

最近太忙太忙了,评论很多来不及回复,但是每一天都有很认真的看!!给大家鞠躬致歉!

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每天来我问下面刷粮票的朋友,是不是不知道评论即使删除,作者还是可以看到的。


感谢小伙伴们集资请安寄远同学听勇气: @甜心奇异~果  @小火龙  @ヾ孤城°  @léa  @meimeimei  @lll  @云川漫步  @糖糖  @zzz  @予白  @Albert where is your flower  @。  @加肥猫  @晚晚  @xxxxx  @麦子穗穗儿  @𝓝𝓾𝓷𝓮𝓸𝓜𝓲𝓷  @是久而旧之啊  @悠儿✨  @一蓑烟雨任平生  @朝阳灼灼  @Sleepy  @放纵.  @微笑是糖  @bssddnt 



米酒蛋泥

《安歌》第二十章(1)


有些事情,从前不觉得会是个事。

有些事情,过后根本那都不是事。

可偏偏,就是这些事情,当下发生的时候,总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比如,童年时期的安寄远在面对信仰崩塌的瞬间。

比如,十四年后重聚,兄弟俩这一连串剪不断理还乱的矛盾、误解、嫌隙。

比如,乔硕离开老师的那两年。


再比如——


安寄远迟到了。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进门的时候,正值全科医护在会议室晨会,阒寂无声。高高低低几十双情感各异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安寄远身上,他却无法忽略那束始终淡淡的眼神。

季杭从手中的病历本中抬起头看他,视线里,早已不见半小时前打电话给陈伯问小远有没有不舒服的温存和焦急。...



有些事情,从前不觉得会是个事。

有些事情,过后根本那都不是事。

可偏偏,就是这些事情,当下发生的时候,总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比如,童年时期的安寄远在面对信仰崩塌的瞬间。

比如,十四年后重聚,兄弟俩这一连串剪不断理还乱的矛盾、误解、嫌隙。

比如,乔硕离开老师的那两年。


再比如——


安寄远迟到了。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进门的时候,正值全科医护在会议室晨会,阒寂无声。高高低低几十双情感各异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安寄远身上,他却无法忽略那束始终淡淡的眼神。

季杭从手中的病历本中抬起头看他,视线里,早已不见半小时前打电话给陈伯问小远有没有不舒服的温存和焦急。


“哎!小安来了啊,今天车库门口修路,不好走吧!我这老司机都绕了好大圈子呢。”周影展开一脸慈祥的笑容,绕过人群站到僵立在门口的安寄远前,“正好刚讲到你那三床,昨天患者家属还跟我夸你来着。”

安寄远抿紧嘴唇,半天才将耳廓上的绯红压下,艰难地从季杭的注目中抽离视线,“不是。”


不是。


不是扶老奶奶过马路,不是在医院门口刚好碰到需要接生的产妇,不是被某种条状硬物连续锤击后产生的红肿淤血而影响步伐。

更不是因为车库施工,安寄远的车位是院长亲自批的,邻近住院部位置绝佳的地面停车位,不需要日日穿梭于阴暗潮湿的地下车库。


他就是——


睡过头了。


“对不起。”安寄远躬首致歉,将那一双标志 的黑眼圈藏到日光的阴影下,刚想要往围绕在会议桌周围的同事身后走,却被身侧的周影一把拽住。


“来,坐那儿!那儿有空位。”


周身游弋的眼神像群鱼,看似漫不经心,又在游离片刻后归属到自己身上。

季杭的沉默令安寄远坐如针毡,哪怕是两周前,这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哥哥,一定不会给任何人面子,严厉勒令安寄远去后面罚站。


可是今天,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朝阳沉淀下的眼神却异常透冷,直直盯着桌面。




安寄远昨晚睡得太不安分,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季杭在手术室里被他当众顶撞后,那个好笑里掺杂几分难过的眼神,想颜庭安不留脸面的训斥他“除了挨顿打还能干什么”,想季杭顺从又倔犟的跪姿,想被自己送进碎纸机的那份病例解析。

刚闭眼,脑海里便晕开那被血水浸湿的鬓发,黏糊糊耷拉在季杭脸颊上的模样,紧闭的眉眼显出难得的脆弱和温和来。


天亮后才沉沉睡去,却只浅浅眯了一个多小时。又加上前几日季杭在安家一跪就是大半夜,安寄远自然也睡不安稳。


他是个缺失睡眠会精神萎靡的正常人,今天的表现太糟糕。


双脚和地面之间像是形成磁悬浮,步伐虚飘,给他一柄扫帚能直接去魔法学院报道。


查房时,将昨晚看过的报告单忘得一干二净,明明是早都在心里拟过一遍的鉴别诊断,扎在病床前却直接大脑空白,甚至将躺在患者床上的家属认作成患者本人。

这类低级错误,早在告别刚进科时看见季杭本能紧张的那段时期便一同不见踪影,最近更是因为同季杭较劲,全方位都摆出刀枪不入无懈可击的姿态。


“怎么回事啊今天,魂不守舍的!你那眼睛是画得烟熏妆吗,睁大点,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神外虐待医生呢!”


素来认真的萧南齐不轻不重说了几句,而那个向来动辄得咎的哥哥,却始终皱着眉头,一个眼神都没给。




季杭没有奉命休息,而是替乔硕请了假。

原本乔硕的手术,便由他来顶,兢兢业业地给萧南齐做助手。不知是季杭今日过于极端的沉静气场,还是今早开始蔓延在科室内关于乔硕跪地求饶的“传闻”,手术台上安静得吊诡。


“乔硕没事吧?”萧南齐难以忍受这氛围,犹豫许久,还是开启话茬,“从来不记得他请过假。”


季杭回话音很轻,内容倒是随意坦诚,“没事,被我揍了,趴两天就好了。”


萧南齐的手赫然顿住动作,从镜片下抬眼,瞟向季杭,神情不掩惊诧,“你认真的?”


季杭不置可否,只轻轻勾着嘴唇笑了。


萧南齐满脸凝重,“今天他们住院医还有科内考核,你不能真把人怎么样了吧?”


季杭半天没回话,只是认认真真给萧南齐清理术野,太久没有站过整台的助手位,他在情绪萧条的同时,又要腾出额外的精力来专注操作。

于是,隔了好久好久,手术的进程过去大半,护士们都从双十一聊到了婆媳关系,反射弧犹如跨海大桥的季杭才迟迟开口回应,“手又没断,他能写。”


手没断的乔硕难得被“特殊照顾”,趴在季杭的休息室内写卷子,提笔之前头顶还传来不冷不热的威胁:我知道你最喜欢回锅了,想试试就尽管别动脑子。


疼痛并不会有助于思考,乔硕写得艰难极了,头上的汗一层一层地冒。而与此同时,在会议室内医务处老师监考下的安寄远,倒是尤其轻松,轻松到——





“把你的那份找出来。”季杭将一叠改过的卷纸向办公桌对面推去,食指在柔软的纸面上轻点两下。


双腿好像灌进了铅,安寄远沉重而缓慢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像个被老师叫去训话的孩子,一页一页翻看试卷,最后抽出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份——


抬头处画着鲜红的满分。


安寄远的眼神里闪过瞬间讶异,反手将卷子翻过,便被背面截然不同的字迹怔在原地。


季杭在安寄远呆楞足有三分钟后才从手边的资料页内抬头,扣紧笔帽的声音清脆干练。在看到他苍白脸庞上浓重的黑眼圈时,眉宇间的阴影又深了几分,“你昨天几点睡的?”


冰冷的语气,生生将平白一句疑问,传递出质问的意味,并且完全性抹杀了那原本就包裹严实的关心。


安寄远难道不知道晨会迟到是错吗,不知道查房时一问三不知该被教训吗,还是不知道考试时睡着了有多欠揍?


他都知道。


可是,他想起昨晚那条不带温度的信息就来气。


满身竖刺,义正词严地反驳,“不用你管!”


季杭目光凌厉,竭力忍耐着脾气,“我要是想知道,很简单。”


安寄远讽刺地嗤笑道,“季主任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下级医生作息了?”


刻意的称呼碾起季杭浓黑的眉心,他沉声,并不严厉,语气里仍是至天然的理所当然,“小远,我是在以兄长的身份责问你,并且给予你解释的机会。”


兄长的身份?!


你还知道你是兄长!


安寄远的心里瞬间燃起火焰。


在我眼前倒进血泼里,还要拿着一份清醒脱俗的试卷来质问我!


除了挑错就没有话说了吗?!


安寄远直截了当地回怼,“我怎么没感觉到你把我当弟弟。”


季杭的脸色瞬间阴了。


安寄远丝毫不惧,“季主任公正无私,不论是迟到还是替考,是我的错,您秉公处置即可。”


后脑勺的伤口一阵骤疼,季杭也不曾想,犯了一天错的安寄远竟还敢在他面前不知悔改、强词夺理。给他定下的规矩,一点前必须入睡,都给他就着米饭吞了?!顶着熊猫样的黑眼圈来自己面前晃,还开口便尽然是顶撞辩驳。


季杭正色呵斥,“处置你?是迟到要去后面罚站没教过你,还是让我跑去医务处质问是谁给你把没写完的卷子补齐了答案?”


安寄远霍然顶道,“随你便!不管怎么样,不都是季主任一句话的事吗!只要能拿出对应规章条文,我绝不推诿!”


季杭的气场骤然沉了下来,他脸色阴鸷,强硬霸道,“安寄远,幼稚不是犯错的借口。你闹孩子脾气我可以纵容你,情绪不好我可以让你发泄,你觉得我的方式让你难以接受我也可以尝试退让。但是,想要把自己当作普通的下级医生——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安寄远瞪红眼睛双手握拳,一副要打架的少年模样,死死盯着季杭。紧扣双唇、一言不发。


直到半分钟后,季杭被那狮子恶狠狠的注视逼退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极冷,“我不管你昨天是因为担心才睡不好觉,还是看我晕倒开心到睡不着。今天下班后就立刻回家,我会让陈伯十点给你熄灯断电,不睡足八小时,明天不想看到你。出去。”



安寄远行尸走肉般的步行在科室走廊内,白大褂的下摆好像箍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他在这镣铐的禁锢下回忆兄弟俩的争执过程,是怎么会演化到这一步的。他时而像一只昂首的小鹿,努力奔赴,贪婪地想要得到同等的回应,时而又像是一只张扬的狮子,在被拒之千里时,骄傲地转身离开。


他也对他吼过,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开心。

他对他说过,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他也确实有过报复心——终于,你也体会到了,承受别人的牺牲不好受。


但是,看见季杭在自己面前倒下,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滞流动。

但是,被误解、被扭曲事实、被要求承受委屈,还是会很难过。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透明的隔阂,不偏不倚地横亘在心房相通的桥梁之间,让原本交融的血缘迷失了本该流淌的方向。



“安大夫,三床毛阿姨找你半天呢!可着急了!”


毛阿姨的手术被安排在明天,周影主刀,安寄远一助。下午签字时,三番五次确认过,是不是还有其他问题,毛阿姨捏着安寄远亲自画的符,微笑地克制自己颤抖的双手,嘴里一个劲叨叨,没问题,我们相信医生。


安寄远来到床边,毛阿姨便热情招呼,“哎哟小帅哥你可来了,我找你半天了,快点儿,来帮我试试!”


毛阿姨鼓弄了一下身边的老伴儿,让他从陪护椅上拿起一件织到一半的米白色毛衣,毛衣针还挂在袖口,柔软的绒毛被灯光照出一圈薄薄的棉絮来,显得尤其温馨。


安寄远看毛阿姨洋溢笑容的脸庞,从季杭办公室带出来的情绪,瞬间就消化了大半,他打趣道,“这不是给我的吧?我们有规定,可不能收礼。”


毛阿姨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的脸上难得一见化开几分腼腆,“哎,不是,给我儿子的。这几天转暖了刚好穿,他跟你身材差不多,我就想找你来给我试试大小。”


安寄远将毛衣在身前抖开,毛线很粗,针结却极其精细,大片的米黄色也不显单调,反而散出一股纯粹的少年气息。按照长度来看,大概才织完六成。

因为颅内肿瘤的位置,毛阿姨右侧肢体的肌力薄弱,精细运动也有受损,要在几天内完成这样的进度,已是实属不易。


“真好看!”毛阿姨眯起眼睛打量,拎着安寄远的隔壁让他转过半个身,“不过你肤色更白,适合穿深色衣服,这颜色没朝气。”

说着又向身边的老伴扭头,“阿旭穿也肯定好看,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了。”


毛阿姨粗糙的手掌抚过那挂在安寄远腰线之上的半截毛衣,嘴里念叨着对尺寸的预判。期冀又幸福的淳朴眼神,传递出一股独属母亲的韧性和细致。


安寄远不敢去迎那束充满爱怜和疼惜的目光,他知道,毛阿姨这么看他,眼底尽是她自家孩子。

那温暖,并不属于他。


“您儿子明天过来吗?”安寄远脱下毛衣,叠得整整齐齐交还,“手术应该是早上第一台。”


毛阿姨吱唔道,“他工作忙,快年末了,抽不出时间来。”


安寄远不动声色皱了下眉,随口附和,“那么忙吗。”


“要赚钱不容易啊,”毛阿姨低头,悻悻道,“他没怎么读过书,在理发店做学徒,可没你们医生那么风光。”


安寄远扣白大褂的手微微一顿,想起今天查房时,因为没来得及统计毛阿姨的术前检查而被萧南齐训斥,强笑道,“风光什么,整天被骂得劈头盖脸。”


毛阿姨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想?!你才几岁啊,他们一个个比你大一轮了都要,你着急个什么劲哦!年轻人能做到像你那么负责又有耐心的,去整个医院找找,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孩子!谁又骂你了?!真是的,阿姨替你骂回去!”


毛阿姨越说越激动,火光十足的眼睛深陷在堆叠的皱纹里。那透露市井气息的急脾气,不禁让安寄远莞尔。


莞尔的眼角,泛出金闪闪的光芒。 


“现在谁家孩子不是被家长捧在手心长大的啊,”毛阿姨撅起嘴咕哝,“我儿子就是没什么出息,我还是当他宝一样的,你这么想,你妈妈该多心疼你啊……”


白大褂的边角,被捏出刀刻似的断痕。安寄远的心里,像是煮开了一锅暖暖的热柠檬水,热气烘焙着他微凉的心房,酸意却冲着鼻梁而上。


出神间,毛阿姨手中的毛衣被老伴一把抢过,“你刚才不是喊眼睛疼吗,昨天大半夜没睡,血压都一百五六了,今天不能再织了。”


毛阿姨着急道,“没听大夫说吗,明天第一台,快让我今天织完就成了!”


“不行!你躺下休息会儿!织毛衣啥时候不能织啊?!”


争执声逐渐大了。

安寄远上前一步,挡下毛阿姨伸手去揽毛衣的手,“阿姨,明天要手术,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毛衣,等手术做完,有大把时间可以织,不急这一时。”


毛阿姨认认真真看了安寄远一会,又将眼神移到那件未完成的暖色毛衣上,恋恋不舍的眨了两下雪亮的眼睛。


顷而,她再次抬头,又是那样闪耀和暖的目光,像极了一位能包容所有不堪的母亲。



“行,听你的。手术完了再织。”



命运势不可挡,冲破贫瘠的承诺。



安寄远不知,这句话,成了他职业生涯中,最难忘怀的遗憾。


——————————


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彩蛋是《假如夏冬听见了季杭和小远的对话》


谢谢这些小伙伴们请兄弟俩吃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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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酒蛋泥

《安歌》第十九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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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安寄远视角》,与正文的关联性请自行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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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安寄远视角》,与正文的关联性请自行定夺。




米酒蛋泥

《安歌》第十八章(7)

此刻的安寄远,还断然想不到,他本该埋头补作业的这一下午,都用来干什么了。


就在他回办公室的路上,病房里争得如火如荼。


安寄远原是没有心情去搭理这节外生枝的事,可是,他很快就从混乱的音色中辨别出了主吵架者独特的嗓音——不正是他早上才收的三床阿姨吗。


阿姨姓毛,顶着一头永不过时的方便面短发,五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却硬是被她那肉嘟嘟的双颊撑得一点儿皱纹都看不出。毛阿姨的嗓门和社交能力,安寄远在采集病史做体格检查时就见识过了,每回答一个问题,必然要不吃亏地追回来一个。

不过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拍脑瓜要给安寄远介绍的对象,已经单手都数不过来了。


“阿姨,我...


 


此刻的安寄远,还断然想不到,他本该埋头补作业的这一下午,都用来干什么了。


就在他回办公室的路上,病房里争得如火如荼。


安寄远原是没有心情去搭理这节外生枝的事,可是,他很快就从混乱的音色中辨别出了主吵架者独特的嗓音——不正是他早上才收的三床阿姨吗。


阿姨姓毛,顶着一头永不过时的方便面短发,五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却硬是被她那肉嘟嘟的双颊撑得一点儿皱纹都看不出。毛阿姨的嗓门和社交能力,安寄远在采集病史做体格检查时就见识过了,每回答一个问题,必然要不吃亏地追回来一个。

不过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拍脑瓜要给安寄远介绍的对象,已经单手都数不过来了。


“阿姨,我有女朋友了。谢谢您的好意。”

“哎呀!女朋友嘛又不是结婚了!我帮你讲,年纪轻就是要多认识认识,我们禅堂里啊——”


安寄远:…………


“您腿上的这个疤是哪里来的?之前动过手术吗?是什么手术?几几年做的?”

“这个啊,是我之前去闵山玩——哎!说起闵山!我给你看照片啊,我们去的时候是正午啊,那个寺庙顶上还闪着金光呢!”


安寄远:。。。。。。


例行的病史采集,都俨然变成自传采访,更不用说,如今的安寄远满心想着自己回收站里的病例题,自然是绝对不想去一探究竟的。


可是,纵然心里狂念着“你看不见我”,安家小少爷也还是没能逃得过墨菲定律,就在他快步想要顺着走廊的视线盲区溜走时——


“哎!安医生!正找你呢,你早上刚收的三床闹半天了,快去看看吧!”


安寄远:!!!!




安寄远刚进屋,远远就看见毛阿姨坐在床边,手里扬着一张接近宣纸材质的长方形纸条,上面不像是写了字,而是用红色墨水勾勒出什么看不分明的图案。


走进几步,才稍稍辨析出了争执的内容。


“我儿子说,一定要医生亲自手抄这份药符我的病才会好!”毛阿姨的情绪稍显激动,大概是已经被护士打回过诉求,可尚且心有不甘,“这可是我儿子从华佗山求来的啊,能保佑我手术平安。”



年轻护士有些招架不住,腊月里的天,竟脑门上都浮起一层薄汗,“周大夫说了他没时间去给您画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今天门诊住院部手术室跑都忙不过来。”


毛阿姨是周影的患者,头痛乏力及右侧肢体肌力减弱数月后,在下级医院经查左侧颞叶占位转来B大的。能让护士开口去问周影这样离谱的要求,想必,一定是上午便闹过了。


“这怎么就神神叨叨了呀?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呢?哎,现在的年轻人啊,心中都没有信仰——”

眼尖的毛阿姨捕捉到走近床尾的安寄远,“诶诶!小帅哥!你来,你说说看,我一看你面相啊,就是佛祖会保佑的乖孩子。”


安寄远眉毛一抽,非常不情愿地走近几步,“阿姨,我姓安。”


“安小帅哥,来。”

毛阿姨理所当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拉过安寄远垂在身侧的手,“坐这儿。”


安寄远的眉毛抽得更带劲了,被发丝半遮半掩着的一副大耳朵渗出隐隐的淡粉色,他努力忽视满屋子吃瓜群众伸长脖子,好奇而探寻的神情,抽出被紧紧攥住来回揉搓的手。


“阿姨,我上班期间不能坐。”安寄远站定在一米开外的安全距离,试图寻找问题根源,“您儿子呢?”


毛阿姨挥手道,“儿子工作忙,我也没什么大事不用烦他!我儿子对我可好了,你看,他还特地给我去求符呢!我的病啊,可全靠它了哦。”



站在一旁的护士忍不住反驳,“那你的病治好了,都是你儿子和这符的功劳咯?敢情我们医生护士忙活半天还不如给你画符。”


这话实在太容易引战,安寄远悄悄拽了一下护士的胳膊,却不料毛阿姨直接笑呵呵接过话,“那可不能够,你们忙活得不容易,这我跟我家老头都知道。但是这东西,就是一个信仰,我从不到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开始信,总感觉心里有个寄托,办事才能灵。”


毛阿姨眯眼笑得温和,日光下的眼角亮起莹莹闪光,也只有咧开嘴的时候,眼角的皱纹才真正显露无疑,一点不客气地暴露着妇女的年龄。


她不高雅、不温柔、不算好说话,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常年穿梭于弄堂巷子间的市井气息,当然也算不上一位省事明理的患者。

然而,她紧紧捏着那字符护在身前的模样,就犹如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不舍得让崭新的书本折出任何一道痕来的殷切和珍爱。


安寄远片刻的心软,就把多年来所受的循证医学熏陶抛于脑后了。



毛阿姨搬了把凳子,硬是给安寄远塞了两盒牛奶,乖乖巧巧地坐在他办公桌旁边,时不时有护士或家属来找安寄远,都极其善解人意地挥手让他去忙,等安寄远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妇女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画的半张符,左右翻看,面带微笑。



那笑容带着一种沉浸式的满足,令人觉得这廉价的笔墨都是香的。


哪怕,事实上,安寄远是完全没有艺术天份。

别说画符,当初在医学院,就因为难以理解解剖图解这项作业,和老师拍案争辩过,可毕竟B大对于季杭而言太过近水楼台,安寄远不敢将事态闹大,于是只好……让苏蕴给他画了。


凭借拙劣的画技,也终是在忙碌的间隙中给毛阿姨画完了一整张符,丑得安寄远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毛阿姨却是满面春风,笑脸盈盈地离开了。



·



冬雷将夜空劈得四分五裂,暴雨如期而至。


密集的雨点被狂风砸到办公室的玻璃窗上,震出噼里啪啦的狂响。


画符期间借着录入病程的由头摆弄电脑,安寄远已经确认了一个事实——那份两周前的病例分析题,早都消失在了计算机的黑洞里。


无视作业,公然撒谎。



那些掺着冰渣子的训斥,像是不合时宜的警钟,再次回响到耳边。


他说他不够优秀,所以不足以同他并肩面对困境;他说他不够听话,怎么教都学不乖;他说他借着自己少爷身份无法无天,行事冲动不计后果。


再难听的训话,安寄远都能咬牙接下,可是他最害怕的,还是在清晰地看见季杭的失望后,被彻底剥夺弥补、改进、甚至认错的资格。




等待音稍显漫长,电话才迟迟被接通。


“师兄。”

恭敬、有礼、郑重,挑不出毛病的称呼。


可是……


直到后来,直到这两个孩子成长到足够独当一面,直到他们都升了主治甚至开始有自己的学生,乔硕在听闻这两个字时,还是会产生一种天然的警惕。



师兄?

安寄远恭恭敬敬叫自己师兄能有什么好事?!



“我靠!安寄远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呢,我从前真小看你了啊!”乔硕难以置信得愤然骂道,“你连老师的作业都敢删?!你怎么不直接把他人给拉黑算了?疯了吧你,你是最近没挨揍脑子的水排不出去是不是?你来,你现在过来,我抽你一顿看看能不能清醒一点。”


凭什么?人人都要打他了?!


安寄远不甘地挣扎,“他最近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谁知道突然就想起病例来了。你能不能给点建设性建议啊?”


乔硕波澜不惊地回道,“我建议你坦白从宽。”


安寄远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面前看雨,声音里混杂入凌乱的风声,“反正挨打的不是你?师兄,我好歹替你挨过三十藤条啊,上次我俩打架我哥就只罚了我!”


“三十下藤条你还好意思说?!”乔硕愤懑怼了回来,“我肿了一个礼拜的爪子每天刷手刷到生无可恋是因为谁?前一天刚闯祸,后一天手就肿成那样,我跟护士说是我摔跤摔的都没人信!脸都没了好吗!还有之前,我脱岗给你缝合,你都忘记了小没良心的!”


安寄远被说的也不好意思起来,揉着太阳穴语气尴尬,“我也不是要你帮我写啊,我能自己写,只需要找到原题就好了。”


电话那头沉静片刻,问话里多少掺了些烦躁,“老师是怎么给你的题目?”


“邮箱发的。”

绑架杨济后的那个晚上,安寄远回到家,就把来自季杭的所有邮件统统给筛选出来删除了,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直接清空了回收站。


又是短暂的沉默,乔硕压低声音,“你,还在科室里?”


·


屋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哗啦啦翻滚着狂风骤雨。


季杭办公室的窗户还开着一条缝,窗台上的盆栽里汪洋一片。


安寄远趁着夜色潜入季杭办公室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乔硕简直就是天才”云云。沉浸在即将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完全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师兄会知道季杭办公室电脑的锁屏密码。


“老师电脑的密码是xxxxx,他的邮箱是不用密码登录的,你直接打开网页就行,然后去已发送邮件里找找。记得不要留痕迹啊,小心点。”


空气里浸润着湿漉漉的阴潮气息,虽说,安寄远从小熟念于这类偷鸡摸狗的熊孩子专属事业,但是,也断然没有在季杭的底线上荡秋千的胆子。


轰隆隆——


惊雷炸响,空气中强烈的震颤隔着窗户渗透进屋内,银白色的闪电照亮安寄远紧绷的脸色,心脏都跟着狂跳起来。

安寄远关紧窗户,试图将那故意渲染氛围的狂风暴雨隔绝在屋外。


季杭开始恢复日常手术和门诊工作了,办公桌上整整齐齐铺散着标记了编号的手术方案,或许是这熟悉而好看的笔迹,骨气洞达,让阴沉的黑夜和怒号的风声,显得——更可怕了。



安寄远不敢开灯,凭借手机微弱的亮光,蹑手蹑脚地坐到办公桌后,逐渐亮起的电脑屏幕,在他紧张的面容上倒影出五彩的图案。


顺利进入邮箱,找到两周前收件人为安寄远的那份邮件,再次发送,然后将记录删除。保险起见,安寄远还登陆了一下自己的邮箱,确认收到且能打开了,才安心地清除了相关浏览记录,关闭浏览器,返回桌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安寄远沉沉呼出一口气。


悬了一下午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他平静的眸光在夜色里更显深邃,辗转在季杭整洁到完全同其业务繁重程度不相符合的电脑桌面上。



黑暗的环境,使得脑海中的画面如蒙太奇般浮掠而过:第一次去季杭家的小心谨慎、站在书桌前对答问题时如瀑的冷汗、严厉的训斥和教训、欣慰的表扬和轻笑,一帧帧切换。


真切得仿佛触手可及。


安寄远静坐半晌,才有力气挪动鼠标准备关机。


然而,就在他按下左键前的最后一瞥,一个命名奇怪的文件夹,将安寄远的眼神吸引了过去。



那瞬间,窗外的暴雨竟骤然聚起冰雹般的力度,裹挟着强风打在玻璃上,发出令人击缶般的沉重声响!



所有程序和文件夹都以竖列形式,规整地排列在桌面左侧。唯独这一个,孤零零坐落在整个屏幕的右上角,好像一个不合群被孤立的孩子。



安寄远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找回病例题后的释然,慢慢从他漆白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凝重和肃穆——仿佛立身于浩然壮阔的城墙脚下,面对一扇沉重的铁门,门后面,是未知的世界。


清脆的鼠标单击音回响在静谧的空间内,文件夹被选中,茵茵的蓝绿色在深夜里闪烁邀请的光芒。



他的心中有一杆天平在左右摇摆,孰轻孰重,竟不分上下。



闪电和雷声依旧在身后交替进行,可或许是青年在某些特定的事情上总太过义无反顾,他的心中竟生出一种怪异的安静平和。


什么都听不见。


风浪平息,天平锁定了倾斜度,安寄远双击打开。


文件夹中的内容并不多,安安静静躺着六张扫描件,这次,安寄远没再犹豫,他直接点开第一份图片——


轰隆!


惊雷劈响在头颅之上,哐的一声将他僵硬的身躯炸得四分五裂。


整颗心都好像被灌入了冷铅,狠狠往下沉落,安寄远的嘴唇不自知地微微颤抖,骤缩的瞳孔里,射出道道凶光。


————————


毛阿姨后面还会出现的,请记住这位可爱患者。


又到作者们最喜欢的环节了:猜猜安小远看到了什么??


搓搓手!!期待.jpg


感谢以下小伙伴让毛阿姨请安小远喝牛奶:@争取 

@应溦 @甜心奇异~果 @哈哈 @是垚垚啊 @麦子穗穗儿 

 

米酒蛋泥

《安歌》第十七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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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颜庭安和亲师弟话家常时,说起这头小狮子。

季杭听闻师兄形容安寄远挨揍时的种种小动作,句句小委屈,惊得连送到嘴边的馄饨都从汤匙里滚落出来,溅的桌上阿司匹林一个弓背起跳。


【战术省略】


【移步afd】


“我说的没错吧,走走就不疼了,还是缺乏锻炼。”颜庭安凑近脑袋念叨,仿若看不见躲在电梯角落,无处可逃的安寄远已经涨红了一张脸。

“还疼?”人家明明都没说话,颜庭安却十分尽责地自导自演,语气里充满贴心的关怀,一副哄小孩的口气,“还疼得紧,一会给你借个轮椅?”


热意如开凿的温泉水般向上蒸腾,由脖颈而上染出一片绯红。安寄远低矮着脑袋,却压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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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颜庭安和亲师弟话家常时,说起这头小狮子。

季杭听闻师兄形容安寄远挨揍时的种种小动作,句句小委屈,惊得连送到嘴边的馄饨都从汤匙里滚落出来,溅的桌上阿司匹林一个弓背起跳。


【战术省略】



【移步afd】




“我说的没错吧,走走就不疼了,还是缺乏锻炼。”颜庭安凑近脑袋念叨,仿若看不见躲在电梯角落,无处可逃的安寄远已经涨红了一张脸。

“还疼?”人家明明都没说话,颜庭安却十分尽责地自导自演,语气里充满贴心的关怀,一副哄小孩的口气,“还疼得紧,一会给你借个轮椅?”


热意如开凿的温泉水般向上蒸腾,由脖颈而上染出一片绯红。安寄远低矮着脑袋,却压不下那杵在外头的大耳朵。

狭小的社交空间内,安静的出奇。

工作日的下午,B大附院的门诊部依旧人满为患,标着二十人载重的电梯也塞得前胸贴后背,男女老少不禁因为颜庭安这句不轻不重的话扭头看去,却在看到安寄远那年轻的脸庞后,露出嫌弃的神情。

“啊,忘了。”颜庭安无视身侧安寄远咬牙切齿的模样,“你身后那么疼,也坐不下,那怎么办,我大概也抱不动你……”


【战术省略】


“这种单纯性的硬脑膜外血肿,如果没有被目击到初始的短暂昏迷,醒了之后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大碍,不来就医得更多,乔硕妈妈是因为涉及大型车祸需要取证才被交警送来,刚好被你哥撞上。”颜庭安说道,“都那么多年了,小硕肯定知道这事不能怪你哥。”

安寄远苦笑摇头,孩子只是有些内疚,那天自己不依不饶的质问,大概就像持刀在乔硕陈旧的伤口上划拉吧,“这我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

为什么分明没有做错,却宁愿被当众羞辱?

为什么时隔六年,师兄都没有跟家人坦诚解释清楚?

为什么师兄维护外婆就是天经地义,而我维护你,却罪大恶极?


—————

小硕子和季杭的相识,写到这里,差不多轮廓就出来了,不是因为当初的乔硕多乖巧多讨人喜,或者多优秀,跟着季杭之前,他就是不起眼的医学生。

ps这起事故是蛋泥听一位神外老师说的真实病例,生命是很脆弱的,并不需要太小概率的巧合就能置之于危急。


【由于季杭太久没出现,以至于大家的主角观产生了偏移,此处送上一个小剧场,希望看过之后能积极改正这种危险思想!】


事发于季杭被拉黑第二天,颜庭安忘把他从黑名单里拿出来。

季杭直接电话打到心外护士站。

护士:哦,季主任啊,没听说叫神外会诊呀!

季杭:不是会诊,要麻烦老师替我向颜教授传个话。

护士:颜教授啊,他在病房,我给你他手机号,稍等一下——

季杭:……我被拉黑了,麻烦老师,帮忙传个话吧。

护士翻个白眼,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烦,拿个便签纸出来:说吧,哪个患者,住院号呢?

季杭:额,不是,就是想麻烦老师跟颜教授说一声,今天门口水果店的草莓很新鲜,他弟弟爱吃,下班的时候可以买一点儿带回家。

……

护士挂电话就跟同事抱怨:那个神外的季主任,是不是快退休了?什么?才不到三十?那智商能上手术吗?!

颜庭安从病房出来,拿过便签纸,笑意盈盈跟护士道歉道谢。

回到办公室,一个电话回到神外护士台:转告季主任,他再敢打电话到心外来婆婆妈妈,我就把他的人质打包扔到大马路上去喂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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