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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送他离开斯德哥尔摩 “他还...

我目送他离开斯德哥尔摩 


“他还会不会想起我?我想会的。”

“他还会不会回来?这不是我该想的。”


“——我还能吃到你烤的甜曲奇吗?”


草草摸个封面!顺便这篇可能会有后续喔🎶

蹭tag浅引一下流(。。。)

我目送他离开斯德哥尔摩 


“他还会不会想起我?我想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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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凉梦

【砂理】常回家看看

字数2.6w+,是《ustinian》的番外。

我真不是人啊,我原本打算回去写的结果一回来发现砂金背景故事被内鬼爆出来了然后就看了一下结果发现他好惨啊够了老子心疼他。

写的时候真的好有负罪感救命明明他都那么惨了为什么我还要写鳏夫带娃对不起大家我有罪,让我去似吧。

写文好难,我只会写流水账。

summary:外面纷纷扰扰,里面乱乱糟糟,我们别再闹了。

  

* 

  

拉帝奥死的很突然。

突然到几乎没有人想到他会死去,突然到砂金在接到博识学会的人打过来的电话时还以为是什么老套的诈骗来电。

彼时他正在某个大型赌场的赌桌上,眼前的筹码已经堆积如山,筹码堆叠起 来,高的让...

字数2.6w+,是《ustinian》的番外。

我真不是人啊,我原本打算回去写的结果一回来发现砂金背景故事被内鬼爆出来了然后就看了一下结果发现他好惨啊够了老子心疼他。

写的时候真的好有负罪感救命明明他都那么惨了为什么我还要写鳏夫带娃对不起大家我有罪,让我去似吧。

写文好难,我只会写流水账。

summary:外面纷纷扰扰,里面乱乱糟糟,我们别再闹了。

  

* 

  

拉帝奥死的很突然。

突然到几乎没有人想到他会死去,突然到砂金在接到博识学会的人打过来的电话时还以为是什么老套的诈骗来电。

彼时他正在某个大型赌场的赌桌上,眼前的筹码已经堆积如山,筹码堆叠起 来,高的让他差点看不到赌桌对面的那个人——一个自投罗网却还想孤注一 掷企图逃出生天的人,却从没有想过自己在踏进这个赌场时,命运就已经宣判了他的结局。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陪那人耗下去,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但很麻烦。任务已经到了最后的收网阶段,不管再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徒劳。那人甚至还想着只要自己能够离开这个赌场,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他已经把自己的老婆女儿都当作筹码抵押出去了,认为只要攒够足够的筹码就可以增加他离开赌场的可能性。

很遗憾,砂金在心里为那人哀叹,不管再怎么做,他都不会出去了,不过他很好奇能够将老婆女儿抵押出去的人渣到底能无底线到什么地步。他以前不会这么想,以前的他只会认为能够掌握在手中的东西都可以成为筹码,哪怕是人都可以成为筹码,不过他现在可不会再这么想了,在他有了爱人和孩子之后。

他不会将拉帝奥和斯特兰当成自己筹码,永远都不会,当然他也不会让他人有机可乘让他们成为别人的筹码来威胁他,他只会在那人还没动手时直接一枪爆了那人的头。

他很多时候都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是美满的,有个聪慧的爱人,还有个可爱的孩子,不过斯特兰的模样简直就是和维里塔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子也随维里塔斯,砂金在心里感叹,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他的儿子。他之前和维里塔斯约好了要去看海,一次属于他们两个的旅行,他们很久没有结伴旅行过了,很多时候都是和斯特兰一起。况且这次的旅行是维里塔斯提出来的,他可绝对不能错过。等到事情都办完了,他就请个小长假好好陪陪斯特兰,因为这次的任务他已经连续出差了好几个星期,他打算好好陪陪斯特兰以弥补他这段时间缺失的父爱。所以在他一开始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以为只是任务中破坏他好心情的意外插曲,心里还吐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赛博骗钱,完全没把这通电话当作一回事。

直到他再次接到那通电话,他不耐烦的拨通,想开口告诉那人下次能不能换个套路来点他信得过的东西时,电话里传出了斯特兰的声音。

他跟砂金说爸爸自己再也没有父亲了。

 



*  

砂金到现在都是恍惚的。

就在他接到斯特兰的那通电话后,他感觉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就轰然倒塌下来,他愣了好一会儿,斯特兰叫他好几次他都没反应。对面赌桌上的人看着砂金突然发愣以为自己找到了能够逃脱的间隙,却没想自己在转身的那刻就被砂金握枪直接打穿脑干一命呜呼。如果他早点逃,砂金或许还会陪他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不过现在砂金没有心思再陪他耗下去了,他现在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然后立马去找斯特兰,然后一把抱住他告诉他爸爸还在这里你还有我。

拉帝奥的葬礼在庇尔波因特举行。

葬礼的规模不算大,但来了很多人,博识学会和真理大学的人占多数,大多数人都在叹息一位天才就这样陨落了,虽然拉帝奥自称庸人,不过在多数人心中他就是天才。教过拉帝奥的老头在拉帝奥的墓面前哭的泪流满面情绪崩溃,搞得砂金都怕他一把年纪哭得这么用力万一身体哭出什么毛病来赶紧把他扶到一边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拉帝奥的学生也哭的撕心裂肺,嘴里还说着教授你死了我和我的论文怎么活啊好不容易位列百分之三结果你怎么突然就去世了自己的课题怎么办啊他不想之后盲审过不了然后开启延毕生活啊。没位列百分之三的学生也哭的稀里哗啦,说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教授的粉笔头和石膏头了。每个人都在拉帝奥的墓前面摆了束花,现在轮到了砂金。

砂金在众目睽睽下拿出那束红的鲜艳的玫瑰花摆了上去,红玫瑰在一堆黄的白的花里格外显眼,似在向众人宣告着自己和维里塔斯曾经如同玫瑰般热烈而又浪漫的爱情,砂金从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目光,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维里塔斯是他的爱人,他们还有一个名为斯特兰的孩子,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曾经很幸福,那是维里塔斯给予他的。那颗被过往磨得破破烂烂的心曾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裁缝,那个人愿意将他那颗不值钱的真心一点点缝补起来,那个人会在每个庇尔波因特的早晨与他交换一个吻,那个人会批评他老是在出差的时候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他经常笑维里塔斯不是他的真理医生,而是他的爱情医生,是维里塔斯教会了他如何去爱一个人,让他明白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羁绊。维里塔斯听到这话时通常会用手不重不轻地去敲砂金的额头,说他油嘴滑舌,他这时则会说是因为有个名为维里塔斯的人太纵容他了,你看你说我油嘴滑舌的时候不是也笑了吗。砂金笑着,抬头去吻拉帝奥,拉帝奥也不拒绝,而砂金会在这时加深他们之间的吻。

而现在,他的爱情医生不在了,那个愿意缝补他那颗心的裁缝已经不在了。

他告诉自己维里塔斯已经不在了,那个人只能活在他余生的回忆里了。

那些曾经触手可得的东西就这样被飞船爆炸的火焰里吞没了,什么都没剩下,他甚至连维里塔斯的尸体都找不到。他觉得很可笑,维里塔斯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死了,怎么可能是飞船失事,他不是有相位灵火吗,为什么不用?在飞船出事的那刻马上用相位灵火传送说不定就没事为什么不用?你就这么死了你考虑过我和斯特兰的感受吗?他真的很想一把抓住维里塔斯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可他根本做不到,因为维里塔斯的飞船出事爆炸后他连维里塔斯的尸体都找不到,更别提揪他领子了,而且他也知道,维里塔斯也不可能再回应他了,因为维里塔斯已经死了。

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卡卡瓦夏——那个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人,他救不了自己的同胞,他也回报不了那些曾经帮助他过的人,他甚至救不了自己的爱人。他不喜欢这个名字,砂金这个名字至少还带点价值,但是卡卡瓦夏这个名字什么都不是,他感觉这个名字就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仿佛在告诉他其实你什么都做不到。他曾以为自己在抛弃了那个名字后就能够彻底告别那不堪的过往,可现实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残酷地告诉他你就是什么都做不到,你甚至连你爱的人都守护不了,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没有摆脱卡卡瓦夏这个名字,卡卡瓦夏一直都躲在砂金的阴影里,他曾以为砂金的光能够将阴影盖住,却发现将阴影遮住不等于吞噬阴影,等到砂金的光芒散去后——他又变回那个对现实无能为力的卡卡瓦夏。

砂金面对着维里塔斯的坟墓,他没有哭泣,他觉得很讽刺,很久以前维里塔斯说要离开把他一个人扔在萨尔索图时他看着维里塔斯,他留下了平生的第一滴眼泪。而现在,那个名叫维里塔斯的男人真的抛弃他的时候,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事实上哭有什么用呢?他问自己,眼泪又能留住什么东西,落下了就是落下来,离开了就是离开了,什么也不会改变。维里塔斯曾告诉他哭泣是人类的本能,以前的他,是不知道何为哭泣,但现在的他,是不想再尝试去哭泣。

或许就像他曾经在萨尔索图给维里塔斯说过的一样,埃维金人不会哭泣,他或许依旧还是没能逃出这句话的囚笼,又或是一句不痛不痒却又暗含残忍的诅咒,这是他自认为的。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打破了诅咒,但现在再回首望去,却发现自己还被困在这个囚笼中。也许曾经有人将囚笼从外面打开将他拉了出来,但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他发现自己其实还在囚笼之中。毕竟打开囚笼的人已经不在了,囚笼的门也就关上了。

他看着墓前的那束玫瑰,就像在纪念他死去的爱情,作为维里塔斯的爱人,他必须要在维里塔斯的墓前说些什么,他想了很多,从他们相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按着枪逼维里塔斯不松手,三枪空发后自己的笑容与学者的不满,萨尔索图的晨昏线,还有匹诺康尼的天空,他们的婚礼,庇尔波因特的阳光。

可他最后张了张嘴,只说出了维里塔斯你失约了,你曾答应过要和我去看海的。

他在墓前站了很久,参加葬礼的人群逐渐离去,而砂金还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拉帝奥的头饰,那枝金色的月桂,这是他们在飞船残骸里唯一能找到的有关拉帝奥的东西。他捏紧了那枝月桂叶,他感觉月桂叶在刺痛着他的手,明明不是什么锐利的物饰却扎的他很痛,他之前给维里塔斯戴过无数次这东西,此刻却觉得它给人的感觉格外陌生,就像他已经忘了以前没有维里塔斯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感觉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估计是血,真奇怪,他以前怎么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锐利物品,现在却发现这玩意锐利的能将手扎破。

他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什么拉扯着,他转头一看,发现是斯特兰。

他才发现这家伙已经陪他站了快整整一天,连忙把那只手背过去蹲下问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累的话就去那边坐一下。都怪他光顾着沉浸在自己和维里塔斯的回忆里结果把儿子晾在一边不管不顾,这孩子陪他站了一整天,估计和他一样饭也没吃水也没喝。砂金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个爸爸当的是如此失败,他感觉自己没了维里塔斯后就变成了个什么也不会的白痴,果然他这个人就跟卡卡瓦夏这个名字一样无能。

斯特兰摇摇头,他问砂金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吗?

砂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脱口告诉他不是的,你父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要等很久才能回来,不过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孩子遗传了拉帝奥的智商怎么可能想不通维里塔斯已经死了这件事,况且还是他告诉自己的。他想,他还能怎么怎么说,告诉他我们其实还可以见到维里塔斯,只要我们都死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那怎么可能,哪有都死了就可以团聚这种说法。死了就是死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聪明的孩子开口,他只能选择用无言的去回应他的儿子。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斯特兰浑身颤抖着,砂金抱住了斯特兰,安慰斯特兰至少你还有我,你爸爸还在这里,不要害怕,他告诉斯特兰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你爸爸扛着。

斯特兰缓缓回抱住他的爸爸。两人在相拥的沉默中度过了一段时光,就在砂金想把斯特兰带到一边去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时,斯特兰突然开口问他:

“爸爸,为什么那些人能在父亲的葬礼上哭的那么伤心?我也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

砂金感到一阵不可名状的恐惧蔓延至心头,让他感到害怕——茨冈尼亚的诅咒是蕴含在埃维金人血液里的,这是每个埃维金人所逃不开的,也是每代埃维金人所躲不掉的。

他很多时候都觉得斯特兰简直就是个小拉帝奥,性格和样子都随维里塔斯,他觉得没啥不好的,他觉得自己身上也没啥突出的优点,随维里塔斯反而还好点。可是他偏偏忘了,忘了斯特兰的身上,也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液,他不再是最后一个埃维金人了。

不,不对,他想,他必须是最后一个,他必须是这个种族最后的见证者,埃维金人的历史必须翻篇,不应该再有人去承受这几百年来的诅咒与痛苦,他就是茨冈尼亚最后一个埃维金人。他必须要推翻这个诅咒,至少不能让别人认为斯特兰是埃维金人。他要把这个诅咒烂在心里,他死了以后,这个世界上将不再会出现埃维金人。

况且他已经打破了诅咒,就在他和拉帝奥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想,如果拉帝奥还在的话肯定会说他胡思乱想流泪和人的情绪与身体密不可分而不是和什么茨冈尼亚的预言诅咒有关。

他曾经选择相信,因为那是维里塔斯和他说过的,可他现在又不确定了,而且这次不会再有另外一个维里塔斯回答他了。

他看向斯特兰有些无措的双眼,那是双和维里塔斯几乎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赭金色,不过还带了些许稚嫩,眼角也没有画红眼影,小孩子就别跟着大人学化妆了,砂金想,就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

他理了理斯特兰有些散乱的头发,将它们别到斯特兰的耳后,就像当年维里塔斯取下他的眼镜那样,他开始回忆起当年维里塔斯在萨尔索图和他说过的话,其实学者并不是很会安慰人,但胜在说得有理,让人听的进去,也能让人接受他的那番话。

“哭不出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人并不是随时随地都需要眼泪。”

“但我们不能没有眼泪。”

“人们可以在难过的时候哭泣,也可以在愤怒的时候哭泣,甚至可以在高兴的时候哭泣。”

“所以斯特兰,你不用对此感到苦恼,因为流泪,是我们的本能;而拒绝流泪,是我们的选择。”

“我很高兴,你能成为一个有自主思想的孩子,人是能够支配思想的存在,而不是被情绪操控的机器。看来你已经完全懂得这一道理,我为你感到骄傲,我想维里塔斯如果还在的话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不过你要清楚一点,那就是我会接受你所有的情绪,不要筹码代价的那种。”

“所以不想哭就不哭吧,哭不出来就算了吧,从来都没有人要求你一定在维里塔斯的葬礼上哭泣,而且我想维里塔斯也不像看见你难过的样子。”

砂金看到斯特兰之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了些许情绪波动,斯特兰的全身都在颤抖,他看到斯特兰的眼睛也变得发红,眼眶内也开始蓄满了泪水,斯特兰吸了吸鼻子,将眼睛睁的很大,似乎只要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只要这样他的父亲就不会看到他伤心难过的样子。

眼泪最终还是没能掉下来。

砂金看着斯特兰,对他笑了又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看来我们的斯特兰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啊。”

那一年,斯特兰六岁。

 

 


  

*  

“我说,你真不打算接这次的任务吗?”

托帕接过砂金递过来的酒杯,浅尝了一口,顺便抓住想要去碰酒杯的账账,她把账账按在怀里,告诉它次元扑满是不可以喝酒的。账账顿时就蔫了下去,砂金看着托帕教训账账的场面觉得有些好笑,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与宠物无障碍交流的,而他现在和斯特兰的交流都显得有些生硬,感觉就像是必须要维持一段不必要的亲情于是选择形式主义与逢场作戏。

“偶尔喝一次又不算什么,你说是吧,账账同事?”

账账听到这话后又立马活蹦乱跳吱吱乱叫,仿佛就像是在强烈认同砂金的话,砂金顿时感觉有些汗颜,不是这家伙真的能听懂人讲话啊。托帕按住账账,吐槽砂金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账账能听懂人讲话只是大多数时候账账是选择性听懂别人跟它讲话罢了。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再给他喂酒了你知不知道上次你趁我不注意给它偷偷喂白兰地然后它喝了以后就上蹿下跳满地撒欢了跑她抓都抓不到,只能跟在人家后面撵,还学野生扑满空间跳结果自己根本学不来那玩意儿直接蹦一下与地面亲密接触然后就倒地上进入婴儿般的睡眠。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家同事在她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成了脆皮扑满,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然后没想到自家同事一睡就是一星期她都不知道账账什么时候成了睡美人扑满。

“上次是我的问题,我也没想到次元扑满也会耍酒疯啊。”

砂金耸了耸肩,语气上略带歉意,如果不忽略他拼命憋笑的样子托帕可能真的会认为他是在诚恳道歉。“况且”,砂金又为自己添满了酒杯,上次它喝的是白兰地,那玩意儿度数高喝醉了耍酒疯很正常,这次我们喝的是马提尼,度数只有白兰地的一半,我相信账账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喝醉的。”

“打住,这个话题就此跳过,反正账账是绝对不可能喝酒的。”托帕拒收砂金的诡辩,“扑满不能喝酒,我说的,而且公司已经出台了新规定说不能随便给次元扑满投喂酒水零食,违规者按比例扣除本月工资。”

砂金觉得很好笑,这怕不是托帕提出的申请规定,更好笑的是这规定还能出台。他浅抿了一口酒杯中的马提尼,感叹这么好喝的酒次元扑满喝不到真的是太可惜了。

“好了,回归正题。”托帕再次按住跃跃欲试的账账,“这个任务,你真不打算接吗?”

“不打算”砂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要出差好几个月,那地方信号还不好,一想到我好几个月都有可能联系不上斯特兰我就难受。”

“那你还真是顾家呵呵。”

“没办法啊,自从拉帝奥走了以后我就只剩下斯特兰了。”砂金这么回答道。

回答砂金的是来自托帕的沉默。

两人在无言的沉默中对峙着,砂金怎么可能不想接这次的任务,他是个商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次任务背后的油水,不过高收益往往也代表着高风险,这就是为什么托帕要找砂金合作的原因,她需要一个赌徒来陪她赌,这样她自己就可以下很少的注但是却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任务完成后还能标注上两个人的名字。如果任务失败,那么她就可以做到以损失最小化成功脱身,而砂金自己就说不定了。

说到底同事之间还是纯粹的利用关系,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就会主动找上门来邀请,你要是拒绝那我们就此别过好聚好散谁也别碍着谁,反正别闹的最后撕破脸皮就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放在这里再适合不过。

“所以,你和你儿子最近怎么样?”托帕似乎有意缓和气氛,向砂金提了个能够打开他话匣子的话题。

“还能怎么样?就还是那样,你知道的,斯特兰就是那个性格,和维里塔斯一样的性子。”砂金没好气地回答托帕,“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了,十几岁的孩子突然就进入了叛逆期,不愿意和我这个爸爸沟通了,心里有事也不愿意和我说,整天绷着张脸,你说他那张脸这么好看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爸爸笑一下呢?”

“而且”,砂金越说越气,“最近这小子还变本加厉了,口口声声说什么最近要赶研究进度所以这段时间就不回来睡了直接在真理大学给他准备的宿舍里睡,你说真理大学那宿舍条件他能睡得好吗,这孩子从小就认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说他给出这种借口合理吗。他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为了研究废寝忘食我估计他可能就直接在研究室里实在撑不住的时候象征性地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就叫睡觉。你说谁家睡觉是那种睡觉的?啊?”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让他必须回来睡觉?”托帕试探性地问了问砂金。

“不,我当即就给他打了十亿信用点告诉他这是你爸给你资助的研究经费,如果不够再跟我说,这个项目我砂金投了,研究经费多出来的你就当成是零花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前提是你得花的合法。”

“你真是钱多没地方花。”托帕无语。“抱歉砂金,说实话我真不感觉你像他父亲,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斯特兰的金主。”

她人生中让她感到无语的瞬间不多,但砂金就占了仨,一次是大半夜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喜欢拉帝奥,一次是在砂金和拉帝奥刚在一起时砂金和她炫耀不会吧不会吧怎么还有人是单身啊,还有一次就是现在,她真心觉得砂金是钱没地方使于是就可劲造。

砂金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我也说实话吧托帕,你这个玩笑可一点不搞笑。”

他看了看杯中在灯下摇曳闪烁的酒液,他听到托帕这番话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但从心底却又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徒劳。他对自己感到可悲,他现在确实也不像是斯特兰的父亲,平时和斯特兰的交流也越来越少,特别是斯特兰这几个月突然提出要搬到真理大学的研究所里住上一段时间,两人的见面寥寥无几。手机上的交流也不算多,每天都是问吃没吃饭吃的怎样,晚上给他发消息让他早点休息,就像公司的每日打卡一样。托帕说他只顾着给他资金上的支持,可是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长叹了一口气,抬头视线从酒杯上离开,看向坐在对面的托帕,开口说道:“给儿子的钱怎么能叫没地方乱花呢,我只是做到了一个父亲能够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况且,对于他我还能再做些什么呢?我根本就帮不了什么了,和维里塔斯不一样,我没读过啥书,斯特兰现在的研究我完全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帮他,不过我觉得我就算帮也帮不了什么。我除了给他资金上的支持他能够做自己喜欢的研究之外我又还能干什么呢?”

“他说要去真理大学的实验室那边住上一段时间,我也没啥好拒绝他的。反正他早晚都要离开我的,只是时间问题,一味的强留只会让人觉得这个家就是个囚禁飞鸟的笼子。”

“况且他离开我没什么不好的,他很聪明,完美地继承了维里塔斯的智慧。说不定哪天博识尊就对他投下视线了。现在的他根本就不缺橄榄枝,而他跟着我能做什么,跟我学赌博的技巧?怎么才能在赌场里称王?跟我来到公司结果发现他爸其实是个死刑犯?得了吧他留在真理大学可比和我在公司混好多了,我又不是维里塔斯,又做不到辅导他的研究,只能从物质方面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托帕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觉得砂金此刻就像有点怨念孩子不回家的空巢老人。或许是她因为真的没养过孩子吧,她承认从长远上看砂金确实比她考虑的多。从某种程度上说,砂金这些年确实因为斯特兰改变了很多,他现在可不怎么去赌场了,除非是必要的执行任务;每天按时下班能不加班就绝不加班;出差任务外派超过一个月的坚持不去,外派的过程中天天给斯特兰发消息问他今天你吃了吗诸如此类她都不想举例了。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砂金在尽力补偿斯特兰缺失的那另一份父爱,他在斯特兰的人生中一人饰演两角,砂金他的确是个很称职的父亲。

她尝试去安慰砂金:“他总会回来的,你给他发信息让他常回家看看你,他总不会拒绝的,现在的子女在离开父母后很多时候会选择一个比较具有意义的日期回去看看自己的父母,比如说父母过生日的那种时候他们就会回来给父母过生日,你要不想想最近有什么你们之间比较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没准那时候斯特兰就回来了。”

托帕看到砂金原本在缓慢摇动酒杯的手一下就停住了,酒杯里的一些浮沫被惯性洒在了桌上。她看到砂金的瞳孔在微愣后骤然增大,像是不可置信的想到了什么,猛地一下站起身,酒杯都差点被他撞倒。砂金拿出手机去翻消息,认真地盯了好一会儿后才放下手机。

“托帕,我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你,你是我的神。”

“三个系统时前斯特兰给我发消息,说他今天会回来。”

“而我差点就忘了,今天是我和维里塔斯的结婚纪念日。”

他怎么就能忘了呢,忘记了今天是砂金和维里塔斯的结婚纪念日。或许是因为那个名叫维里塔斯.拉帝奥的人在他的人生中消失了许久,久到他都快忘记他们的婚礼是什么样子了。他突然感到一阵后怕,他很怕万一哪天自己就忘记拉帝奥了,忘记他的模样,忘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像个不要命的疯子一样捏着拉帝奥的手往自己的胸口连打出三发空枪,他好怕忘记自己与拉帝奥的那次萨尔索图之行,他怕忘记那天晨昏线的壮丽景色,他好怕自己忘记那双曾映有他模样的赭金色眼睛。

他已经许久没看过自己和维里塔斯的照片了,他不愿翻开相册,里面装的都是他和维里塔斯的故事,越是翻开相册,反而越是在现实的伤口上再划上一道血淋淋的疤,仿佛在告诉他那个他必须接受的赤裸裸的现实:他的维里塔斯已经不在了,那个人已经彻底留在了砂金的回忆里。

他不愿意回忆和维里塔斯的过往,或许维里塔斯也在因为这件事生他的气,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一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你不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怎么和你解释呢,砂金苦涩地想。算算时间,估计这个时间点斯特兰已经回来了。砂金觉得很讽刺,连他们的孩子都记得住这个日子而他作为节日故事的主人公却差点忘记了这件事。他推开房门,大声叫着斯特兰的名字,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斯特兰从楼上下来,他和砂金说不用叫得那么大声他早就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动静。砂金朝斯特兰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笑嘻嘻的告诉他你回来我这不是高兴吗。斯特兰和砂金解释说他最近都在完成一个研究项目,想在今天这个日子给你,让你成为这个研究的第一个使用者所以为了推进项目能够取得快速进展这段时间才选择住在真理大学那边。

砂金笑着问他什么东西非得挑在今天送给他,斯特兰没有回答他,只是带着他带到了这栋房子的实验室,它之前的主人是维里塔斯和砂金,现在是斯特兰。

斯特兰打开实验室的门,砂金朝里面看过去,惊讶地发现里面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物投影。

那个人物投影长着维里塔斯.拉帝奥的样子。

“这是我们新研发出来的东西——名字叫虚物拟影,我们将之前的已经去世的人物通过程序计算重新复刻出来,并将他们的经历与留下来的智慧遗产用程序代码推算,这样我们就可以复刻出他们的性格,经过推算我们的研究项目和其被实验者的性格重合度最高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三。”

“这是我们能做出来的最高数据。”斯特兰在电子屏上划动着数据,“我们一开始试过很多人,但成功率都不高,正当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我想到了维里塔斯.拉帝奥,我想我对他应该是了解…”“够了”砂金不耐烦地打断斯特兰的话语,“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在了他头上?”

斯特兰点点头,“我想比起用程序推算出其他人或许没有用程序推算出维里塔斯.拉帝奥来得准确,至少我曾经和他相处…”

砂金将手在实验台上狠狠砸了一下,硬生生地打断了斯特兰的话语。“我看你也是没轻没重,居然连父亲都不会喊了。”砂金的声音冷冷的传到了斯特兰的耳边,让他感到一阵寒意,砂金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下自己的心绪。“你知道的,我在实验室呆惯了,实验室里大家都叫全名,我不能搞特立独行叫他父亲,哪怕这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

“在项目送去审核之前,我想先给你看看。你觉得虚物拟影复刻的维里塔斯.拉帝奥效果怎么样?你可以去和他沟通一下,至少我觉得还是比较还原的。”

砂金笑了笑,“所以你这是变相承认你把你父亲当成实验对象?他都死了你就不能放过他吗?”砂金尖锐的声音传到斯特兰的耳边,他感到很震惊,砂金从来都没有这么和他说话,平时都是嘘寒问暖关心他身体或者是问他最近缺不缺研究经费,就算是很久以前自己不懂事犯了点小错误砂金也是温和教育,告诉他这次犯了下次就尽量避免。他已经这个项目上花费了小半年,就想着趁这次砂金的结婚纪念日给他个惊喜。

可事实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不仅没有看到砂金高兴的神情,等来的反而却是砂金的愤怒。他看的出来砂金是真生气了,和以前的生气完全不一样的那种。砂金看他的眼神从来都没有这么冷过,这让他感到一阵无由来的害怕。

“你根本就不愿意叫他父亲,因为这是你的实验项目。某种程度上说你才是这个实验项目的父亲。”

“既然你都不愿意叫他父亲,那我凭什么承认他是我的维里塔斯?”

“我看你就是平时顺风顺水惯了,是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都没有让你经历过什么挫折,我看你人生中经历过最大的挫折就是维里塔斯死了。”

“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你这个东西,做的根本就是一塌糊涂。你凭什么能觉得你能复刻出另一个维里塔斯?就因为你是他的儿子?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他之前的学生都比你了解他你凭什么能觉得你很了解维里塔斯?百分之七十二的数据是谁测的?是你一个人测的?那你可真是厉害。一个人就把数据做完了。”

砂金的话很伤人,刺的斯特兰心底发痛,他甚至都没有试一下就否定自己的研究。抬高了自己的音量:“你凭什么说我不了解他?他可是我的父亲。”

“就凭我是你爹,我了解维里塔斯,我更了解你。你凭什么能认为你能重新复刻出一个维里塔斯?”

砂金一把揪住斯特兰的领子,他发现斯特兰已经比自己高了一点,明明他感觉那个小蓝莓头还发生在昨天的事情,而今天这个小蓝莓头就变成了比他还高了一点的家伙。他猜得出来斯特兰想进行这个研究的初衷,可当他真的看到虚拟的维里塔斯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他都已经死了你能不能放过他?”砂金朝斯特兰吼道,“造出个冒牌货有什么意义?啊?你说话啊?”他质问斯特兰,你凭什么觉得你能造出一个维里塔斯,你凭什么能觉得你我看到这东西会高兴,你凭什么觉得那个虚假的影像能代替他的维里塔斯,你凭什么觉得那个虚假的影像能够治好这个家庭曾经留下的伤疤。

斯特兰一把推开砂金,或许是没用好力度,让砂金往后踉跄了两下。他真的什么都瞒不过砂金,这个项目选择维里塔斯确实有他的私心存在。他当然知道差距会很大,但砂金,凭什么全盘否定他。

“你要是不愿意接受可以不接受,但我必须把这个项目进行下去,你要知道这个项目一旦成果就绝对会推动学术界的发展。”

他推开实验室的门走了出去,徒留砂金一个人在实验室。

 

砂金听到了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知道这会儿斯特兰估计已经被他气得回真理大学了。斯特兰在生气,他何尝也不是。他颓废的靠在墙边,只能感受到一种无力席卷了他的内心。他搞砸了一切,还把斯特兰气走了。他何尝不知道斯特兰其实是为他好,但是当他看到那个泛着激光粒子的维里塔斯时,他真的忍不住心里的怒火。

他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距离他上一次情绪崩溃是什么时候来着?他问自己,哦对了是之前在萨尔索图他的维里塔斯打算直接离开留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苦笑着,我说维里塔斯你都死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哦不其实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罢了。他知道虽然自己整天跟个没事人一样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接受维里塔斯的死。真正走不出去的人明明是他,所以他根本就不能接受另一个和维里塔斯很像的存在。他太难过了,他头脑发昏把自己的怒火全部都撒到了斯特兰的头上,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斯特兰已经走了,明明他今天还专门打算回来住的。砂金想,是他搞砸了一切,在他和维里塔斯的结婚纪念日上。

“对不起,维里塔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真是个令人失望的父亲。”砂金低声呢喃着。

“可是你知道吗维里塔斯,我真的好想你。”

砂金突然发现维里塔斯走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间。

那一年,斯特兰十六岁。

 

 

 

 

“所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啥?”

托帕朝玻璃窗望过去,砂金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睡着,脸上还带着呼吸机。说实话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砂金会在大半夜给她打那通电话问她你之前的邀请还作数吗,她一开始也没多想就说如果你来我随时欢迎。结果等砂金来的时候她才发现砂金的状态不对劲,她问砂金发生了什么事让我们日理万机陪孩子的砂金先生突然有空接我这个棘手的任务。砂金和她说自己想接个任务出去散散心,托帕问那斯特兰呢,你和他说过没。砂金突然沉默了,托帕基本就猜到发生什么了,她也不好再过问毕竟她是局外人。不过让托帕没想到的是砂金就像是一下又回到了他们二十年前最初合作的那个样子,那个时候的砂金还没遇着拉帝奥。那时候的托帕觉得砂金就是个疯子不要命地赌,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过托帕没有想到在二十多年后会再次看到砂金这么赌,现在想想她都觉得有点后怕,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她这次的邀请确实是有自己的目的,砂金的确是合适的人选。不过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砂金会百分百拒绝她,不过她还是想试一试。她并不会对拒绝的结果感到出乎意料,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砂金突然告诉她自己想接这个任务你之前的话还算不算数,那当然算数,她这么回答砂金。

说实话她其实不关心砂金和斯特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和她没什么关系。不过她她感觉两人之间的矛盾应该不小,不然砂金为什么一反常态赌的那么不要命,她已经很多年没看到砂金这么这么赌过了,准确来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砂金去过赌场了,问他他还说现在不太爱赌了年纪上去了身体遭不住,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托帕说我信你个鬼,还不是想给斯特兰做个好榜样,真没想到赌徒会就此收手。砂金给托帕回了个微笑,没有再回答她。

“说实话,他这次算是用自己的命换来这次任务的成功。可以说是主要大功臣,如果他命够硬醒的过来那他算是赚到大的了,估计到时候职位还能再升一级升到p47。我还以为他要在p46混吃等死一辈子呢。”托帕看向旁边沉默的斯特兰,斯特兰没有回应托帕,只是安静的盯着里面的砂金。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去问托帕:“托帕姐,你说,真的是我错了吗?”

斯特兰把那天的经历描述给托帕,托帕只觉得心累,“你们父子俩真的是一脉相传的气人。”

“说实话,砂金的生气也不是不无道理。虽然你本意是好的,我想砂金也知道这点。”

“但问题是你的实验对象是拉帝奥教授,我想这就是他生气的原因——你想再创造出一个拉帝奥教授,但在砂金的眼里,拉帝奥教授是无可替代的存在,至少我认为,砂金不会接受对着一堆代码叫维里塔斯。”

托帕又转头看向玻璃窗里面的砂金,砂金还在睡着,“我不清楚在砂金眼里拉帝奥教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有一点我是感觉得出来的,砂金的确因为拉帝奥改变了很多。当然,他也为了你改变了很多。”

“我猜他应该没有告诉过你他以前的手笔吧?既然他这么多年都没告诉你那我也没有拆穿他的兴趣,反正你总有天会知道的。”

斯特兰低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他有些微愣地看向托帕,“你是说他以前干过什么吗?他只和我说过他现在在公司里面当高管。”

托帕听了这话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对上斯特兰有些不解的眼神,“是,他的确是公司的高管,这点没错,他很久以前就当高管了,某种程度上说还算是我的前辈。”

“看来砂金真的把你保护得很好,好到让你对公司的了解就像是张白纸。”

“斯特兰”托帕对他说,“这个世界远比你认知中的复杂,人心与社交,感情与利益永远都是无法估算的。星际和平公司是整个宇宙中最大的经济体,公司高管可是一块肥肉,多少人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呢,巴不得抓住我们的把柄把我们拉下水。”

“我们的任务可不是成天坐在办公室看看文件里或者说是去别的地方出差当公费旅游。像我和砂金这个级别的,职位高,代表的是接取的任务难度高,风险也大。”

“让我想想”托帕偏了偏头,“他之前有个任务是和匹诺康尼有关的,那个任务差不多把他半条命都折腾没了。要不是你父亲给他兜底,在他几乎没有退路的时候给了他提示,说不定现在可能都没有你。”

“我有多久没看到砂金这么玩命般赌了?”托帕叹了口气,继续向斯特兰说道:“至少在他只有你了以后我就没看见过他这么赌了,很多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的任务也基本不接,我还以为他要在现在这个职位混吃等死一辈子。”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以一个什么心态才选择接下这个任务,他原本都拒绝我了来着,那天晚上突然给我打电话问这个任务还能不能接。第二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看的出来他的状态是很差的,还非得装出个没事人的样子,没人和他说过他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吗?虽然我还没见过砂金哭的样子。然后任务完成,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他受了重伤,现在还没醒过来,不过医生说他快醒了,但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说实话,我不关心你们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冲突,毕竟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我要向你强调一件事——看在砂金和我提起过这么多次你的故事的份上。砂金他,真的只有你了。”

庇尔波因特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斯特兰这才发现原来他和托帕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下午。“你聪明,善良,品学兼优,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研究项目,要知道你现在只有十六岁啊,你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你会遇到新的朋友,或者拥有自己的爱人,甚至可能有一天会被博识尊赏识,你很有可能会超过你的父亲——维里塔斯.拉帝奥。你的世界还有许多可以书写的篇章。”

“但是你要知道,砂金的世界,就只剩下你了。”

 

 

 

 

 

 

“所以你当年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砂金从工位上抬起头来,看向旁边正在处理事务的托帕。托帕现在正在被某个星球欠了公司一大笔钱的烂账烦得焦头烂额,哪儿有心情去回复砂金的问题。“不是你都问我这个问题快两年了,我真忘了我之前说了啥,为什么会有人一定要记住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话啊?话说你怎么不去问你儿子这个问题?”

砂金摊了摊手,做一个无奈的动作。“我早就问过他了,他又不说。当时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我都不知道怎么怎么跟他解释我的情况,结果他直接和我开口说是他的问题,他不该不考虑我的感受只在意研究,还说自己以后不会再进行这个项目的研究了。”

“我哪里是因为斯特兰的研究而感到生气,说实话我觉得那东西如果真能研究出来估计对他们学术界的影响挺大的,” 砂金叹了一口气,将手边的报告放到一边,“我只是,心里过不去罢了。”

托帕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过头来看向砂金,砂金的脸上带有着少见的落寞,眼底也像抹了一层化不开的愁绪。她知道砂金大抵又是在回忆拉帝奥了,他最近提到拉帝奥的次数突然变多了,问她还记不记得他们铁道追击队在黑塔的模拟宇宙中大战虫子的事情,托帕说就算再给她三十年她都不会忘记那个会不断分裂的虫子,账账都快转成风火轮了虫子都还没打完,她真的恨不得变成智识直接给那群虫子来个群攻。砂金笑了笑说看来你还记得很清楚嘛,托帕回复他说这么恶心的玩意儿忘记了才奇怪好不好,砂金表示赞同,回复她说这东西忘记了才真的奇怪不是吗。

正当托帕还在回想这虫子当时到底有多令人生理不适时,砂金突然站了起来,刚才的落寞表情也烟消云散。他告诉托帕今天是斯特兰十八岁生日,他必须早点回去给斯特兰庆祝这个极具意义性的日子。

“那行啊,反正你工作也完成的差不多了也没人拦你,不过你走的时候记得把你手机带上,你最近怎么老是忘记带手机回去。”

砂金朝托帕摆出个放心的手势,“我这次走的时候把手机拿在手上,别担心我看不到你发给我的工作消息。”

托帕在心里吐槽手机这种东西不就是拿在手上的吗?不过她不想和砂金争论这个问题,她现在还要处理手头这个棘手的债务,让砂金下班了就赶紧走,别待在公司影响她加班。

砂金从公司大门走出去,想给斯特兰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下班了马上就往家的方向赶,拿出手机却发现无论他怎么点击屏幕手机都只能显示出一片黑屏,估计是自己昨天把手机忘在公司里然后今天来公司的时候又忘记给手机充电了。算了无所谓,他想,反正公司离家也没多远,等他回家了直接给斯特兰发消息也不迟,反正斯特兰估计还要再晚一点才能从真理大学那边赶回来。手机没电可不能破坏他想好好给斯特兰庆祝十八岁生日的好心情。

他沿着街边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就沿着这条街走就能到家,他这么想着,继续向前面走去。维里塔斯,你知道吗,今天斯特兰就十八岁了。说实话砂金真的很想好好批评一下拉帝奥,明明是他们孩子那么重要的一个日子他反而又缺席了。不过你又不是只缺席了这一次,他想,或许过两天他应该和斯特兰一起去看看维里塔斯。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庇尔波因特的路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它晚时的工作。

砂金这才发现自己想的太过入神,没有仔细看路结果一不小心走错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沿着这条街道走了多久,兴许是很久吧,他感觉这条街道的这个路段他印象里从来都没看见过。估计还得看一下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这个时间段,斯特兰应该已经在往回赶了,甚至有可能都已经到家了,他应该先给斯特兰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可能要等会儿才能到家。当他拿起手机的时候,看着无论怎么触摸都只能显示一片黑暗的屏幕,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手机没电,他原本想赶紧回家充电给斯特兰打给电话。现在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去,他接了个路人的手机,打算先给斯特兰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这边出了点小意外,可能还要等会儿才能回去。

可当他打开手机通讯录的拨号键盘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屏幕上的拨号键盘有些发愣,心中被隐藏的不安在此刻被无限放大,面对着拨号的键盘,他竟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借手机的那个人看砂金拿着手机什么也不干有些不耐烦,问他你还用不用,却发现砂金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砂金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有些慌乱地将手机塞回那个人的手中,告诉那人谢谢他已经不需要了。他手忙脚乱地离开了这里。

他记得是往这里走的。

他拼命地朝前面跑去,周围的街景让他感到陌生,他就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游客,根本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走。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迷宫中,无论他怎么走,都像是在不断地绕圈子,永远都找不到迷宫的出口。他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办,他除了跑还能做什么,站在那里傻傻地等着,那可不行他还要回去给斯特兰过生日,他不能把斯特兰的生日搞砸了,还让人家来找他。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他记得是在这个路口右转,他想试着去赌一下,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怎么会有人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还要去赌一下。仿佛就像是有什么支柱轰然倒塌般,他有些颓然地停了下来,周围的人群如同潮水般从他身旁涌过,他可悲地发现自己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砂金拉回思绪,他转头望向声源处,发现是斯特兰。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托帕姐说你早就从公司离开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砂金没有回答斯特兰的问题,反而是抛给了斯特兰一个问题。

“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就打开手机的定位追踪你到底在哪里,结果没想到你在这边,跑的离家相反的方向去了。”

“我的手机不是没电了吗?你怎么找的定位?”砂金有些疑惑,朝斯特兰提出这个问题。

斯特兰有些不解地看向砂金,语气中也来了些奇怪:“定位系统是单独装在手机里面的,是独立的系统,和手机有没有电没有关系。当初给手机装定位不是你的提议吗?”

砂金这才想起来原来他的手机里还装有定位,还是当年他主动提出来的。他早就忘了这件事,斯特兰还记得。

他想,他真是个失败的父亲,还要让自己的儿子来找自己。今天明明是斯特兰的十八岁生日,他原本都想好要怎么庆祝斯特兰正式步入成年了,但最后他还是搞砸了斯特兰的生日。

他尝试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忘了,我忘了手机里面还装了定位。”

“我借了一个人的手机,想给你打电话,但发现我根本就不知道该输些什么。”

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苦涩,他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天会崩溃。

“斯特兰,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忘了。”

那一年,斯特兰十八岁。

 

 

 

 

 

“为什么你还要去上班?”

斯特兰从来都没有这么生气过,他一直都觉得砂金听得进去他说的那些话,他给砂金做了大量的科普,他不相信砂金不会把这东西放在心上,那可是他自己紧密相关的。他告诉砂金现在还在早期阶段,如果对其进行干预,或许还能延缓阶段。但他没想到的是砂金前脚答应他自己一定会积极配合治疗,后脚就出门去公司上班。砂金的状态已经不如从前了,他不敢去想如果砂金还要去接像两年前那种任务后果会怎样。砂金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事实上斯特兰根本不清楚砂金到底持续这个状态多久了,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症状的,砂金告诉他就是最近,他知道砂金在撒谎,如果是最近才开始出现这个症状不可能会到忘记他的电话号码和回家的路这个地步。斯特兰推断砂金应该是在早期轻度认知损害阶段的中后期,这个阶段通常持续一到三年。也就是说砂金可能在两年前就已经有这种类似的症状,只是当时砂金并没有把这件事往自己是患病的方向上靠。

他经常听到自己的同事吐槽自己的父母老是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总是觉得自己没有错,性格执拗根本听不进去劝。他当时还暗自庆幸砂金不属于这类父母,结果他现在觉得砂金和他同事口中的父母简直就是如出一辙,都和他说了现在你应该好好配合治疗然后赶紧把公司的工作辞掉,嘴上答应地痛快然后第二天就跑出去上班了。公司高管这个职业到底是有多诱人让砂金生病了还要坚持天天往公司跑。

“这点你不用担心,公司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等到时候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就去配合治疗。”砂金这么回复他。

又来了,每次斯特兰听到这句话都是气不打一处来,谁知道公司高管的工作还要忙多久,工作不都是手头的还没忙完然后又被扔了一大堆过来。他这几天和砂金讲解过很多次阿尔茨海默症的发病原理和阶段,告诉他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把你公司高管的工作辞掉然后积极配合治疗。治疗永远都是越早越好,虽然他没有告诉砂金——阿尔茨海默症其实现在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他们能做的,只有尽量延缓它的发病阶段。

“你说的好听,公司高管的工作什么时候能忙完?不是我真的不理解这个工作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你一直抓着不放。”

砂金原本有些低垂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斯特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的角色已经对调了。原先都是他站着,斯特兰坐在沙发上,虽然他不会说话的语气不会那么冲。

他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情呢?他其实也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想着赚钱的人,不过公司的确是把他当成赚钱的工具。他也的确是这么看自己的,毕竟至少这还代表了在公司的眼中,自己还算是有价值的存在。他不敢去想到时候自己如果真的被公司发现了自己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公司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至少他之前用命换来的东西全没了,他估计自己的那块基石是绝对会被收走的。他确实应该按照斯特兰说的,把工作给辞了然后安心养病。可成年人的世界做的哪有说的容易,脖子上的那块印记就注定了他这辈子就是给公司打工的命。他曾经告诉自己这是绝对不能告诉斯特兰的秘密,他可不想让斯特兰知道他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前奴隶加死刑犯。他原本想把这件事情烂在心里知道他死去,至少他要在斯特兰的面前扮演一个和其他正常家庭一样的普通父亲,他在斯特兰降生的那天起就用衣领将脖子上的那块印记遮住了,一直到现在斯特兰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这块印记。他从没告诉斯特兰自己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还是个喜欢玩命的疯子。可是这一切在维里塔斯走后他就再也不是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是斯特兰需要一个正常的父亲,他必须把这个角色扮演好,虽然他最后还是一个让人失望的父亲。

他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把头稍微偏了过去,将衣领稍微扯开,露出了他曾经掩藏了整整十八年的标记。他看到斯特兰的眼神从震惊到不可置信,他早就猜到斯特兰的反应会是这样,毕竟任谁也不会轻易想到公司高管会和奴隶死刑犯扯上关系。当斯特兰看到自己的那个印记时,他竟然感到有一种诡异的解脱,就像是终于结束了一场漫长的表演。他想在斯特兰眼里,他一定是个失败的父亲。

“公司高管的辞职可不是说说而已,斯特兰。后续会有很多麻烦的事情,我一时半会儿可能脱不了身,不过别担心,给我点时间,我能把它解决好。”

他指了指脖子上的那块印记,“这东西你不用太在意,是我当高管之前留下来的。”他想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如此沉重,也许是他现在没什么力气吧。他他然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老了——虽然他现在才四十多岁,不过哪有四十多岁就得阿尔茨海默症的?好吧他就是。他其实很多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他甚至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时间抛弃了,他在之前几乎感受不到岁月在自己身上流逝,模样也和以前大差不差,就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一点不太明显的褶皱。现在他生病了,命运这次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仿佛是要把时光曾夺走的悉数还给他般,仿佛潮水全部涌向他把他淹没。他觉得自己迟早会有一天会溺死在岁月中。

“斯特兰,成年人的世界真的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很多时候你都会发现你其实根本就抓不住你所珍视的东西。有的时候你甚至会可悲地发现你连现在所拥有的东西都可能会在某天在你的手中转瞬即逝。”

“你的时间还有很多,许多道理你会慢慢懂得。但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砂金死的很突然。

突然到没人会想到他在这个时间点突然死去,突然到斯特兰在接到公司的人打过来的电话时还以为是什么老套的诈骗来电。

和拉帝奥如出一辙的死法,依旧是飞船失事,斯特兰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事故。

和十二年前拉帝奥死的时候一样,没有找到尸体,不过砂金的飞船残骸比当时拉帝奥的更惨烈一些,飞船的基本框架已经完全损坏,他们在砂金的飞船中只找到了一枚闪烁着奇异色泽的砂金石和一个带有血迹的耳坠,其他关于砂金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找到。

和拉帝奥的葬礼截然不同,砂金的葬礼只来了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同事,他除了托帕其他人都没见过,他感觉这些人就像是象征性地走了个过场,在砂金的墓前稍微站了一会儿就因公务缠身匆匆离开。只有托帕给砂金带了一束花,算是纪念他们合作二十多年的情谊。

说实话斯特兰一开始其实是不相信砂金就这么死了,极其潦草的死法,和他的人生一样潦草,就像是在一张白纸上涂涂写写结果到最后只留下了一团墨迹,根本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虽然他是砂金的儿子,但他其实根本就不了解砂金,他知道十八岁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曾是个奴隶,还是个公司的死刑犯。如果不是砂金主动告诉他,他可能再过几年都不知道这个事情。他发现自己对砂金的了解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寥寥无几,他是来自哪里,为什么当过奴隶,为什么还是死刑犯,为什么托帕说他是个赌徒,这些他统统都不知道。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问出这些问题,那个人就已经不在了。

他们明明说好了,等砂金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他陪砂金去治疗阿尔茨海默症,虽然他根本就不敢保证这个病能够被治好,不过他现在不用担心这个顾虑了,因为砂金已经死了,他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从心底生出来一股无力感,砂金之前和他说其实很多时候你根本就抓不住自己珍视的东西,他现在感觉到了,砂金是他唯一的亲人,在自己的父亲维里塔斯去世后砂金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他对砂金无疑是爱的,但他从来不知道怎么表达。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情感,砂金没有教过他,不过他感觉砂金或许也不会表达情感,所以他也没有教过自己。可能曾经有个名叫维里塔斯的人教过他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那个人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永远地活在了斯特兰与砂金的回忆里。而现在,砂金和维里塔斯,他们两个人永远地都活在了斯特兰的回忆里,某种程度上说,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团聚。

正当他还沉浸在回忆里时,一个装着优雅的女士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好斯特兰先生,很抱歉打扰你。”

“自我介绍一下,我想你应该是不记得我了。我是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石心十人】之一的成员翡翠,同时也是砂金的上司。”

斯特兰不解地开口:“抱歉,你说我不记得你了,请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女士向他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当然,不过我想那是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拉帝奥教授还活着。”

“砂金的死对于我们而言意外,我谨代表公司表达沉重的悼念。不过我现在想向你提出一个不情之请。那颗砂金石,你应该知道吧?在飞船上找到的东西,我现在要以公司的名义将那块砂金石回收。”

斯特兰没有想到公司能够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明明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收他的遗物。

“对于你而言,这块砂金石或许是他的遗物,”翡翠拿出梳妆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容,“不过对于公司而言,这不过只是在回收砂金的剩余价值罢了。”

“这颗砂金石当年是我给他的,不过更准确来说是他拿自己的命换的。现在他人死了,我们自然要回收基石,【石心十人】不能老是有位置一直空出来,公司需要下一个【砂金】。”

斯特兰突然觉得很讽刺,女人的立场堂而皇之,对这场谈判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不过的确如此,他一个孤单的学者怎么可能会在与公司的谈判中胜出。女人的背后有公司的支持,而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他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好笑,有点单纯地过头,这么多年来居然从来都没怀疑过自己的父亲——砂金这个名字是个假名。他现在回首望去发现砂金在扮演父亲这个角色上简直就是漏洞百出,而他居然一点都没发现,砂金就这么骗了他十八年,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可笑还是可悲。

砂金和他说人其实根本就抓不住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你拿走吧,翡翠女士。”他听到自己疲惫的声音。

女士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会不同意,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答应了,斯特兰先生,我谨代表公司感谢你作为逝者家属对公司的支持。”

女人收起化妆盒,仔细的盯着斯特兰的模样,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盯着斯特兰的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在斯特兰有些感到不自在的时候开口说了话:“你长得和拉帝奥教授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漂亮。”

“我想砂金应该很庆幸你和他长得不像,尤其是你的那双眼睛。”

她似乎是有些感慨,转头看向砂金的墓,酝酿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

“宇宙中的最后一个埃维金人,从此在这里长眠。”

她没有在理会斯特兰的表情,径直离开了,独留斯特兰一个人思考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宇宙中的最后一个埃维金人…他在人文这方面还没有特别涉猎过,埃维金人估计是某个星球上的种族。不过为什么是最后一个埃维金人,按理来说他是砂金的孩子,那么砂金就不能算作是最后一个埃维金人,最后一个埃维金人应该是他才对,可是为什么翡翠女士会这么说砂金。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其实是算不上埃维金人吗?

就在斯特兰还在思考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到那个发信息的人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发件人那栏赫然写着砂金二字。

他给斯特兰发了一个坐标。

“我在这里,快来。”

 

 

 

 

 *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砂金。

关于飞船失事,他怎么在事故中逃出来的,关于那个印记,为什么是公司的死刑犯,翡翠女士的话时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用砂金这个假名,还有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可当他真的按照坐标找到砂金时,他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砂金的坐标位于某个以海滨文明为主的星球。

这颗星球没有过多地被商业化,保留了许多原始的景色,没有耸立的海滨酒店,只有一些错落有致的海景房屋,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里真的就像是网上那些旅游景点所宣传的,不被打扰,远离喧嚣的风景照。

当斯特兰找到砂金的时候,正赶上了这个星球上的日落。

他发现房门没有所,敲了两下便索性推门进去。进去后就看到砂金站在落地窗前注视着海边的日落。他发现砂金的发尾有些被烧焦了,耳朵上也有沾有些许干掉的血迹,衣服上也落有些灰尘。他似乎在飞船失事后没来得及打理自己,斯特兰想,他静静地注视着砂金的背影,他们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夕阳在夜色中彻底褪去。

砂金转过头来,看到斯特兰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他笑着朝斯特兰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站在那里有多久了?”

“刚来没多久,就站了一小会儿。”斯特兰回答他。

砂金又转过头来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在海上蔓延,他盯着那片海看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才张口说话:“现在我可以在这里安心接受治疗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养病吗?”

他的思绪忽然就被拉向很远的地方,在那个庇尔波因特洒满阳光的下午,他的维里塔斯主动和他提及要去看海这件事情,而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当时维里塔斯和我约好了要去看海的,这里是他选的坐标。”

“我替他看过了,的确是很漂亮的海。”

这可惜当初说要陪他去看海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当初的他设想过很多场景,他和维里塔斯漫步在沙滩上,他们牵着手,沿着海岸线走着,看海,看海上的星星与月亮。看海上的日落。他曾记得他的姐姐和他说过,海的尽头就是黎明。那时的他没见过海,也不知道什么是黎明。过了很多年,当他以为他终于等来了余生的幸福时,命运却又猝不及防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而现在,当他孤身一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了茨冈尼亚从不曾拥有过的景色,看到了他在童年时最憧憬的东西时,他没有得到一种满足感,反而是感受到一种万物都从他身边离开,独留他一人在原地的落寞。

“你想听卡卡瓦夏的故事吗?”砂金开口问斯特兰。

斯特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砂金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开始了叙述,从茨冈尼亚的黄沙讲到萨尔索图的晨昏线,从庇尔波因特的阳光讲到匹诺康尼的天空。从那个卑劣的埃维金奴隶到公司不可一世的赌徒高管,从他和维里塔斯的婚礼到他去参加维里塔斯的葬礼,从斯特兰的出生到斯特兰的成年,他讲的很慢,斯特兰感觉这些故事像是来自远方的民谣,向他娓娓道来一个人的一生。那是砂金的一生,也是卡卡瓦夏的一生。砂金讲的很慢,中途还有些停顿,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讲下去,斯特兰知道砂金兴许是回忆不起那些细节了,不过至少现在砂金还有时间和机会去慢慢回忆,说不定还能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不知道砂金,又或者是卡卡瓦夏再等过一段时间后还能记得多少。但至少现在,砂金不再是那个精心伪装的角色,而是愿意将自己的人生分享给自己孩子的父亲。

斯特兰从来都没有想到砂金的人生竟如此惨淡,他突然想到两年前砂金说自己被保护的太好了,顺风顺水惯了,他还不以为然,砂金怎么可能会和他感同身受,实验室的研究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他的人生怎么可能说得上一帆风顺,可现在对比起来,他觉得自己当年简直就是意气用事。他根本就无法想象砂金是怎么一路走到今天的,这次是他无法和砂金感同身受。

“事实上我其实很庆幸你和我完全不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砂金对斯特兰说。

斯特兰有些诧异,如同翡翠女士说的那样,他们的话语在此刻交叠重合,他突然想到之前一直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翡翠女士在你的墓前说,历史上的最后一个埃维金人,长眠于此。”

砂金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大笑起来,他在斯特兰不解的目光下笑了好一会儿,最后笑得被自己呛得咳嗽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她说得没错,最后一个埃维金人长眠于此,再过一段时间,等我那天真的死了。这个世界上将不再存在埃维金人。呵,这算是翡翠女士对你的认可吧,至少大家看到你的时候想到的都是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儿子斯特兰.拉帝奥,而不是那个狡猾的维金埃人或者是砂金的孩子。”

“你很聪明,现在也拿到了好几个学位。斯特兰,我想维里塔斯也一定和我一样,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

砂金抬手去摸斯特兰的头发,打算像当年一样揉揉这孩子的头,虽然斯特兰已经成年了。他一下就感觉时间突然变得好快,那个小蓝莓头感觉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这个小蓝莓头就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或许时间真的不等人吧,而他现在就是那个被时间,被世界远远抛在身后的那个。

“斯特兰,如果有一天我把你给忘了,请不要原谅我,因为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

两年后。

斯特兰看着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研究报告,陷入了沉思。

他这几年因为砂金的缘故,专门投身到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相关研究,虽然参与了不少的研究与调查,但结果都是收效甚微。也对,困扰了好几个琥珀纪的疾病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到来就被解决掉。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他只是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只是他开始着手了解这个领域后,才发现这个领域的进展是多么缓慢。β淀粉样蛋白假说一直都是这里领域的主流研究方向,两个琥珀纪前某权威学者发表的一篇论文更是证实其学说的合理性。这么多年以来,人们一直在尝试研究出关于β淀粉样蛋白的创新疗法,可结果都收效甚微。

他最近收到一个委托,让他帮忙评估一款研新药的数据是否准确,在阅读和分析完大量的背景与数据后,他找到了这篇来自两个琥珀纪之前发表的论文。这篇论文他已经翻来覆去读了一个星期,全篇论文逻辑合理,数据充分。可是每当他再次打开这篇论文翻阅时,不知为何总是有种怪异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似乎有一种全篇论文阅读起来太顺的感觉……?就像是一次性就直接得出了实验结果……?然后就直接开启了相关研究领域的热潮,可是这么多年来关于β淀粉样蛋白的研究几乎可以说是鲜有成功,研究成功的一次还有数据造假的嫌疑,那为什么这篇两个琥珀纪之前的论文一下就直接得出研究成果?

压下心中的那份疑虑,他再次打开粒子屏,点进那篇论文。

许是因为点的太快的缘故,他一不小心连点点进了论文的数据图片,当他刚想从图片上退出去从头开始再看时,他突然间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连忙把图片放大缩小观察了好几次,又连忙切出其他的数据研究图片,又重复放大缩小好几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关于研究的数据图片,每一张,均有疑似修图过的痕迹。

有一个不安的预感在他的心底蔓延,他现在有个很可怕的猜想,一旦说出去后,他不知道这会在学术界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或者这对于那些病人家属来说,这是个多么令人崩溃的真相。

而他不仅是研究的学者,更是病患的家属。

如果他说出去,又会有多少人会相信他,又有多少人会愿意相信这个令人崩溃的真相,许多人或许就盼着相关的新品药上市,现在你跳出来告诉他们,这个东西是假的,几年的幻想瞬间就化为泡影,仿佛在嘲笑他们的等待都是徒劳。又有几个病人的家属愿意去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

作为学者,他必须接受,因为只有接受研究才能发展。

但作为病患的家属,他根本就不愿意接受这个令人崩溃的真相。他这两年的相关研究仿佛成了一指空谈,成了笑话。

他有些无力地靠在研究桌上,这是他和砂金还有维里塔斯在庇尔波因特的家,不过很多东西都被拿到砂金在那边的房子去了,研究室的东西并没有带走,东西又杂又多还没什么大用处,自然也就没拿过去,他今天来这里只是单纯想稍微休息一下再出发去找砂金,这几天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每天都要靠着安眠药入睡,随身带着药瓶。他发现自己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个能够听他好好说话的人,砂金他是指望不上,他的状态已经够差了,把他认成维里塔斯算是好的,偶尔甚至还会忘记自己是谁,问他维里塔斯是谁他倒是还能想起来是谁,他不想在给砂金添加负担了。

他想笑,他又想哭,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他发现现在根本就没有一个让他能够放任他宣泄的对象。

他真的好累,或许这就是砂金告诉他的成年人很多时候有着许多的无可奈何,很多时候你想发泄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余地供自己发泄。

这时实验桌上一个落满灰尘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原本打算在四年前砂金和维里塔斯的结婚纪念日从给砂金的,他们当时吵了一架,砂金没有用过,而他在这之后也放弃了这个研究。

他盯着这个东西看了很久,鬼使神差的,他按下了有关开关的按钮。

他看着光电粒子在不断的聚合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个靛蓝色头发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斯特兰盯着这个与自己模样相似的男人有些发愣。

男人看着他,开始了自我介绍,这是斯特兰很久以前给他设定的程序。

“我是维里塔斯.拉帝奥,博识学会的学者与老师,也是一介庸人。如果有一天,你的脑袋出现了愚钝的症状,届时请称呼我为……”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语音开始有些失真,身上的粒子光晕开始不断闪烁,斯特兰连忙伸手去触碰他,却在即将靠近的那刻,粒子特效消失,那个男人也消失不见,实验室里有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发现原来自己的父亲维里塔斯已经走了很久了。

他突然发觉自己十六岁的研究真是愚蠢可笑,他开始庆幸当年砂金没有使用过这东西。

 

 

 

 

 *

“今天怎么来的那么晚?”

砂金给了斯特兰一个拥抱,帮他把外套给脱下来,在摸到外套里装着的瓶子时顿了一下,然后装作没事人般帮他把衣服放在衣架上。

“那边临时有点事,就回来的晚了一点。”

“我看你最近都挺忙的,记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把身体搞垮了,好好休息。还有我感觉我最近好像好转了点,我认出来你是谁了,不像之前把你记成维里塔斯或者压根没认出来你是谁。”砂金朝斯特兰笑了笑,“你就对我放心吧。”

斯特兰看了看砂金,又想到了那篇论文,看着砂金的笑容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砂金的状态真的在变好吗,他不知道,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砂金乐观的心态。他那么积极地配合治疗,而斯特兰根本就不敢告诉他其实这病根本就没有能恢复的希望。

“感觉你今天很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和我说说。”

“不,没有。”斯特兰下意识地想去否认。

“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就好,发生了事情一定要和我说,虽然我现在记忆力也不如以前了,但至少我还能当你的宣泄筒。”

斯特兰没有回应他。

砂金看了看他,突然提出一件事:“我们要不先去睡觉吧。”

“睡觉?”斯特兰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还很早,才晚上八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提出睡觉?

“我不管,我现在是病人,你可要听病人的,万一照顾不到病人的情绪让病人病情加重怎么办。”说着便把斯特兰往卧室里推。

斯特兰没有办法,只能依着砂金的性子去做。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砂金给他盖好被子,砂金让斯特兰闭上眼睛,他给斯特兰唱歌。

砂金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说实话他早就忘了之前姐姐是怎么在茨冈尼亚的夜色下唱的安眠曲是什么曲调的,他只能随便乱哼哼几个音节,一只手轻轻拍着斯特兰,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斯特兰的头发。他看着斯特兰的身体从僵硬逐渐变得放松,呼吸也逐渐变得绵长。他又坐在床边呆了好一会儿,最后将灯拉上,然后轻轻起身离开。

他来到房子的落地窗前,看着夜色下的大海沉默许久,直到夜色彻底将大海笼罩,窗外的景色逐渐地暗了下来。

他起身走向放着外套的衣架,将那个瓶子从斯特兰的外套口袋里拿了出来。他把灯打开,端详了好一会儿,辨出上面写着安眠药的字样。

难怪最近脸色都不是很好,砂金想,说实话他现在的记忆是越来越差了,许多东西都完全混乱了。他每天都要看以前的他写的提示才能知道面前站着的那个男人是谁,是他的儿子,不过他的儿子长得不像他,长得更像维里塔斯一点。他现在每天都会按照以前的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任务,先把相簿翻阅好几次,可是很多时候明明照做了很多次但结果等那个人回来的时候还是要愣上好一会儿。他告诉过自己那个人只会是斯特兰,是他和维里塔斯的儿子,不是维里塔斯,维里塔斯早就在十多年前死了。

他之前还能记得维里塔斯,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这两天连维里塔斯都快记不住了。那些美好的回忆全都被时光割碎了,他已经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太多事情,他现在唯一还记得的就是他很爱维里塔斯,但是维里塔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会有一天忘记维里塔斯,忘记他们之间的爱。他已经忘记斯特兰了,所有他不想再忘记维里塔斯。

他不想再遗忘了。

他没有告诉斯特兰自己的真实情况,就像斯特兰没有告诉自己他现在需要用安眠药维持睡眠。某种程度上说父子俩真是如出一辙,他扯出来了一个无奈的笑。他真的好累,他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他想到了斯特兰眼底化不开的乌青,满是心疼,他明明那么聪明,那么天才,命运为何就不能再多青睐他一点呢?

他的孩子也太累了,而他不想再成为孩子的负担。

他找出来一张纸,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下“注意休息”四个字,原谅他现在已经写不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语了,他的字他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不过他希望斯特兰能看懂自己对他最后的期望。

他将药瓶打开,随便到了一把药在自己手上,将它们直接呑咽下去,没有加以水的辅助让他不断干呕,喉咙里是药物苦得发涩的味道。他逼着自己,将它们全部吞了进去。

他躺在床上,耳边传来海浪的声音,夜色中的海是黑色的。

他想他等不到黎明了,不过他也不想再等待黎明了。

他只希望斯特兰的人生前途光明。

end.

  

  

  

  

  

  

后记:

  十五年后。

  “我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公司那边做最后的实验,我这空间站有什么满足不了你的吗?新人?”

  黑塔不满地朝斯特兰发表意见,她不知道这个新人到底想搞什么明堂。说实话她其实挺佩服斯特兰,十几年前在学术界稍有成就的时候,一般人都会选择继续深入研究,而他选择发表一篇长达113页的报告分析论证两个琥珀纪前的那篇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相关奠基论文存在学术造假行为。某种程度上说这算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打算和这篇学术造假论文来个鱼死网破。

  “谢谢你对我研究的支持,黑塔女士,不过我必须要回庇尔波因特,这是实验中最关键的一环。况且,距离我加入天才俱乐部已经过去两年了。”

  “行吧行吧。”黑塔摆了摆手,示意他要过去就赶紧过去,别在这里影响她心情。

  其实斯特兰知道黑塔对他的研究很感兴趣——用代码推算模拟出人的行为与情感表达。他也承认这是个很有趣的研究,他向黑塔承诺如果研究成功后他会回到黑塔空间站再次演示一遍。

  他回到了庇尔波因特,曾经是三个人的家,现在只剩下斯特兰一个人了。

  他像十五年前一样,怀着颤抖的心情打开了虚物拟影。

  粒子特效闪过,闪出了砂金和维里塔斯的模样。砂金一只手搭在维里塔斯的肩上,他笑着朝斯特兰打招呼,维里塔斯看着斯特兰什么也没说,但眉眼间流露出了不常见的温柔。

  砂金像平时一样问他们今天晚上吃什么,拉帝奥说要吃胡萝卜,砂金说他可不可以拒绝,而且斯特兰也不喜欢吃胡萝卜。

  拉帝奥说砂金你别拿孩子当挡箭牌,明明是你自己不喜欢。

  砂金说明明斯特兰也不喜欢吃胡萝卜。

  他们吵了起来,越吵越凶,把斯特兰晾在了一边。

  斯特兰看着砂金和拉帝奥吵架,他们吵架的时候总是会把他撇在一边,他想。

  可是你们都把我抛弃了。

  他看着砂金和拉帝奥吵架,他再也无法抑制住名为思念的情绪。他发现自己的脸颊有点湿,原来是哭了。

  维里塔斯的葬礼他没有哭,砂金的两次葬礼他没有哭。

  可当他看着砂金和拉帝奥吵得不可开交时,他哭成了一个泪人。

  这是维里塔斯去世的第二十九年,砂金去世的第十五年

  真.End.

  

二编:一回来看到这么多赞真的吓到了...原本以为这篇会没什么人看的来着...因为有点小刀(捂脸)。其实这篇写的挺赶的来着,虽然是二月底开写的,但平时真的没啥时间写。原本打算是清明节左右再写完的...而且阴间节配阴间文刚好合适...结果后面看到有人说2.1砂金有刀子,好像还要死一次……?真的没绷住,我怕我再版本更新后过完剧情再写这篇文就更愧疚了...所以加班加点赶完了...真的蛮粗糙的一篇文(对不起各位),而且有些在一开始设定的情节还没有加进去...和最初的想法也不一样...原本是想写砂金和斯特兰在拉帝奥死后砂金照顾斯特兰两人相互渲染相互温暖的走心小故事,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成这样了....

  这篇文章可能会在之后修文再重发,但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因为真的没时间...

  以及这篇文章写的时候最困难的点其实是给孩子起名字,真的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稍微好听而且寓意还算可以的名字...

  最后吐槽一下是哪个抽象的家伙发明的调休制度,调休真的我可以恨一辈子...

  

    



我真的很需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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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砂

猫猫狐狐4

维里塔斯·拉帝奥,一款砂金的专用充电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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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里塔斯·拉帝奥,一款砂金的专用充电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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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a.

【砂理】天窗

【行过死荫之地48h/05:00】+天窗

第6棒

上一棒:@把酒问月 

下一棒:@今年三岁. 


【全文约1w】

I

我已经独自一人在埃维金古堡遗址中待了三天,发掘工作才刚有眉目,就遇见了让我不得不停下的事。


虽然,哪怕在完全唯物的前提下,一个人住在古迹里,尤其是这种长期未被开发的古迹里,也不是符合理性的选择。


古老的半密闭空间总是满溢着有害气体和有毒生物,稍不谨慎便会要了人的命;还有在野外生存时常见的食物短缺和通讯中断等问题,都会让恐惧和绝望悄然降临。为了避免这些因素的干扰,我带了相当齐全的设备和其他物资。譬如为了应对过夜问题,我准备了可在室内使...

【行过死荫之地48h/05:00】+天窗

第6棒

上一棒:@把酒问月 

下一棒:@今年三岁. 


【全文约1w】

I

我已经独自一人在埃维金古堡遗址中待了三天,发掘工作才刚有眉目,就遇见了让我不得不停下的事。


虽然,哪怕在完全唯物的前提下,一个人住在古迹里,尤其是这种长期未被开发的古迹里,也不是符合理性的选择。


古老的半密闭空间总是满溢着有害气体和有毒生物,稍不谨慎便会要了人的命;还有在野外生存时常见的食物短缺和通讯中断等问题,都会让恐惧和绝望悄然降临。为了避免这些因素的干扰,我带了相当齐全的设备和其他物资。譬如为了应对过夜问题,我准备了可在室内使用的帐篷,在其中安置了充气床垫,一切以舒适为先,确保我能获得充足的睡眠。


很快我就发现这是奢望。


住在遗迹中的第一夜,我的帐篷就被什么东西造访了。起先帐篷只是轻微地晃动,鉴于我所在的房间是古堡顶层的没有窗户书房,排除了风的可能,我开始担忧是老鼠一类的活物。在茫茫沙漠之中,我所带来的新鲜食物和干净的水会吸引到它们,这很正常。我打开帐篷的拉链,打算用一些面包屑把它们聚集到古堡的下层,却发现手电筒能照到的地方都空无一物。


我又躺回去,帐篷里没什么变化,除了我的被子飞了起来。准确地说,是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低低地浮在那里,勾勒出隐隐约约一个人形。我钻进那个人形的空隙里,也并未感觉到挤,只是身上微凉,像覆了一张有一个人那么大的退烧贴。


所谓“卡卡瓦夏的诅咒”,不会就是指这种浑身发冷的现象吧,我想,世人的想象力真是令人咋舌。


埃维金古堡里有价值的金银财宝在第一个考古队造访时就已不见踪迹,尽管可能没有文物,挖掘工作却必须进行下去,它需要被开发出来成为景点,好振兴当地经济。诅咒的传说则是从他们在一个寻常的下午人去楼空开始的,救援人员赶到时,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损坏,剩余的食物和队员们的其他个人物品完好无损,只是所有人都离奇消失,就像没有来过。技术人员复原了其中一个队员的备忘录文件,找到了一些关于“女鬼”的叙述。


备忘录中详细记载了他们在夜晚休息时见到不可名状之物的经历。“那是一个金色长发的女人,头上佩戴着绿松石冠,身着纯白色的长袍,声音温和冷静,询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大家都吓得说不出话。它的形象与卡卡瓦文明中的传统女性形象高度相似,且根据穿着打扮判断为贵族。见我们不回答,它坐在离我们帐篷约一米远的地方,端起看不见的杯子做喝茶的动作。这是个美丽优雅的女人。它看过来了??它过来了1ab79dlfib;oev;bvfdjh32u4-92nfdvjn……”


第二个、第三个考古队和爱冒险的人们随后而至,他们连备忘录都没留下。有人说是“女鬼”恼羞成怒,不给他们任何描述自己的机会,便把他们吃掉了。


遗迹就这么被贴上封条,直到它成为我的博士课题,在我德高望重的教授的请求下,被再次开放。教授不信神鬼之说,但在我一个人动身时,还是万般嘱托我小心,并且告诉我,如果一个人工作遇到困难,他会向别的教授借调有空的同学过来当我的帮手。



II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每一次在我快要入睡时,外面都会出现奇怪的动静,并非是夜行小动物活跃起来的声音,而是人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任何分辨能力正常的人都能感觉到,这脚步声的主人正处在焦躁之中。


或许只是一种幻想,我想,却完全没办法说服自己。作为一名合格的研究人员,我应该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用逻辑和科学知识来解释所谓“不可能之事”。而埃维金古堡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让我一直以来坚定的唯物主义信念动摇了,是否也可以被称作一种“诅咒”?


我揉揉眉心,试图把悲观的念头赶出脑海。我并不害怕葬身于此,或是什么无穷无尽的诅咒……我恐惧的是无法解开这里的谜团。


我幼时就从长辈那里听过“卡卡瓦夏的诅咒”,这是一个被广泛运用于吓唬不听话小孩的故事。基弗日大军涌入茨冈尼亚,都城埃维金失守,国王卡卡瓦夏被残忍杀害,怀孕的王后被玷污,产下一个死婴。谁要是喜欢捣乱,那个小王子的怨魂就会附在谁身上……


哪怕是小时候的我,也不会相信这种胡编乱造的传闻。我只关心卡卡瓦文明作为世界文明史上的那一页空白,还有没有被填上的可能。


我想要亲手挖掘出“真相”,这是我微不足道人生的意义所在。


像是听到了我的所思所想,脚步声渐渐缓了,最终停止。我在心里表达了对不可知之物的感谢,合上酸胀的眼,浅浅睡过去。


“睡着了?可是……我还不困啊。”


“为什么不多陪我一会儿……”


“好孤单……好孤单……好孤单……”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吵醒。阳光透过帐篷照亮我的全身,我反复掐了自己的手臂十次有余,才能确认这并不是在做梦。


这个房间里没有窗户。


“别玩了,”我说,“无论你是什么物种什么形态,都请你给我应有的尊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维里塔斯·拉帝奥,目前考古学博士在读。我不是来打扰你的,而是来帮助你的,所以能不能请你,至少在我需要睡眠的时候,不要打扰我?”


房间里只听得见我说话的回音。我默默等待着,直到听见“哈”的一声轻笑,像烟雾被微风吹走一般转瞬即逝,笼罩在我身上的阳光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III

“维里塔斯?维里塔斯……”


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声音飘渺,仿若来自宇宙之外。


“你是谁?”我问。


“我是你所寻求的‘真相’,”那个声音说,“如果不加快脚步的话,你会永远失去接近我的机会……永远……”


我想要起身去追逐那个声音,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用力,都保持在原地。精力很快就被耗尽了,我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比任何一次都要近:它引诱着我,劝我伸出双手来拥抱它,可当我自以为将它拥入怀中,它又会突然消失不见。得失的反复让我深陷渴望的沼泽,它的存在也逐渐覆盖了我,像用冰凉的指尖划过我身体的每一寸,然后用小小的火苗将我点燃。


我忍不住开始大声喘息,苦苦央求它停下来,可它似乎不能理解。


“你想说的是……‘给我更多’……对吗?”




“学长!拉帝奥学长!你还好吗?”


有人拼命地摇晃着我的身体,把我叫醒。身体的异常感仍未结束,光是使双眼重新聚焦就花了不少时间。


来人是一名个头不高的金发青年,他半跪在我身边,急得满头大汗,看我恢复了神智,慢悠悠地拿出一包纸巾擦脸。


见我盯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又递给我一包纸巾:“学长……那个……你可以自己清理吧……”


我一怔,顺着他指的方向,才发现我的腿间早已潮湿,裤子上还隐约透出些水渍。


腰椎生出一股颤栗,慢慢攀上脊背和后颈,钻进大脑。梦中的经历霎时间重现,我感到头皮发麻,浑身酸软,险些栽倒在青年怀里。


“出去。”我说。


“你确定真的没关系吗?”他有点担忧,“留下学长一个人在这里……”


“出去。”我重复道。


“那有什么不对的你可要马上叫我啊学长!”


“求你出去,”我背过脸,“等我自己处理好了会出来的。”


“好吧。”他委屈地钻出帐篷,从外面帮我拉好帐篷的拉链。


来不及思虑太多,我粗略检查了一下身体和帐篷内的情况。除了疑似我自己产生的液体和疑似被我自己弄乱的被子之外,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我于是换上干净的工作服,从帐篷里出来。


“拉帝奥学长!”青年扑上来握住我的手,“有没有身体不舒服啊?”


我甩开他:“比起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我更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忘了自我介绍,”他抱歉地笑笑,“我叫砂金,是莫利耶教授带的硕士研究生,你的导师搬来支援你的救兵。”


“学生证。”我说。


他一溜烟跑出房间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配色夸张的帆布书包进来,在里面翻了两下,把学生证递给我。


“这张入学照拍得太烂了。”他评价道。


我承认入学照会让所有学生看起来在容貌上有所欠缺。但他的照片跟本人差异不大:金色的半长发,紫罗兰色的虹膜和自信的露齿笑,这些都让他闪闪发光,无论是在照片上还是在现实中。


“看够了吗,”他嬉皮笑脸地说,“看够了,就该好好干活了吧,学长?”


我瞥了他一眼,告诉他在这里干活并非易事,请他态度端正些。


“我知道了,学长。”


“叫我维里塔斯。”


“好的,维里塔斯。”他说。



IV

新来的同伴与我相处不算十分融洽。他是个很有活力的年轻人,幽默风趣,爱开玩笑,一刻也消停不下来。我警告他,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果因为个人一时疏忽而导致重要的文物或建筑主体被损坏,就可能无法还原真正的史实。


“我以为卡卡瓦文明已经没有可还原的历史了,”砂金半边脸几乎贴在墙上,用细毛小刷子刮去表面的尘土,发出恼人的“沙沙”声响,“他们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宁愿被诅咒也要把它当个美差。”


我停下正记录墙上文字符号的笔,郑重其事地说我没有被诅咒。


他夸张地张大嘴巴:“真的假的?”


“诅咒都是骗小孩子的谎言,我厌倦了这种把戏,尤其是当它流传开来,考古界的‘同仁’们都对此将信将疑甚至感到忌惮时,我意识到必须有一个人来打破僵局,让卡卡瓦文明重见天日——而不是作为一桩怪谈遭人非议。”


“就像在没有窗户的屋子的顶上,开了一个洞。”


砂金垂下头,额头的探照灯照向别处,他的脸随之被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看不清表情如何。他说,维里塔斯,你想成为那个人吗,那个打开天窗的人。


我说,我就是那个人。


他不再说话。意识到我刚刚的慷慨陈词在他人看来无疑是一种傲慢,我感到莫名的羞愧,从一个庸人那里听见如此睥睨众生的话语,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困扰吧。


但他的沉默只持续了五分钟,很快他就溜到我身边,用一种神秘的腔调说:“可是这些天晚上我明明看见……”


我刚沉下去的心又被悬挂起来。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分别住在各自的帐篷里,而砂金显然比我更加幸运:过去的几天里,不可名状之物都没有袭击他,他每天雷打不动睡到中午,起来便精神矍铄。我却日日受到梦魇的侵扰,导致我看起来比他要无精打采得多。


我曾尝试过彻夜不眠,守在他的帐篷外面,没能等到任何异状,拉开帐篷看进去,只听见他的呼吸声,均匀又安稳。


“你看见什么了?”


砂金拉着我的手,让我在折叠椅上坐下,然后关掉了自己的探照灯。整个古堡会客厅只余我头上一盏探照灯作为光源,照得砂金的影子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啊。”他努力压低嗓门,“我看见了……一个女鬼……”


他突然凑近我,在几乎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停下来,然后扑在我身上。


“就像这样!”他发出一种不属于正常人类范畴的狞笑声,“用她的声音控制住你,趁你睡着,吸取你的寿命……”


我说,哦。


我说,你进我帐篷了啊。


砂金愣住了:“你不害怕?”


我打开他的探照灯:“我都闭上眼睡着了,为什么会害怕呢。这里唯一该感到害怕的,不应该是那个亲眼看到这一切的人吗?”


他垂头丧气地说,是因为他自己被吓到了,所以想来让我也尝尝苦头,没想到我竟然不买账。


“你对待恐惧的方式真的很奇特。”我说,想把他从我身上推开,却推不动,只能捏捏他的肩头,叫他从我身上下去。


“我不要,”他说,把我抱得更紧,“你说得对,我是害怕了,我不如你勇敢,行了吧?”


“所以,今晚能不能陪我一起睡啊。”



V

我从临近的补给站洗完澡回去的时候,砂金问我是不是信号出了点问题:他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只是我故意没接而已。”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被鬣狗拖走吃掉什么的,最后我只能跟秃鹫抢你的残尸——”


“停止。你再不动身天就黑了,不要告诉我你可以几天不洗澡,我不喜欢和臭烘烘的家伙待在一个帐篷里。”


他不情不愿地说好吧。


前几个考古队没有清理完堵在古堡门窗里的泥沙,进出只能从二层盥洗室的一扇窗户,不然,就得从正门被清除的一条缝爬出去,这样的话洗澡就毫无意义了。我目送砂金猫着腰钻出窗户,然后拿起手机给我的教授发例行报平安短信。


鬣狗和秃鹫曾是茨冈尼亚的代表性物种,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栖息地被大量侵占,它们的数量逐年下降,终于在五年以前被列入茨冈尼亚濒危物种名单。


“我们的工作进行顺利,”我说,“同伴年龄虽然小,专业素养却意外地很高,您那边能找到他的论文吗?我想跟他聊聊未来的研究方向。”


教授爽快地答应了,不一会儿,几篇PDF文件就出现在我的邮箱里。


没有任何一篇的署名是“砂金”。


傍晚微暗的天空忽而变得漆黑,窗外响起迅疾的风声,和我的心声共鸣着呼啸。手机的信号从满格到一格再到完全被切断。几盏不同颜色的应急灯交替闪烁,形成一种颇为诡谲的景象。


我的呼吸不由得加快。像打开魔盒的潘多拉一样,好奇心在此刻超越了一切。故事里的人们在不可名状之物现身时都不只是害怕,哪怕已经快被杀死了,还是挣扎着要在即将失去的记忆里刻下它们可怖的模样。


风声愈演愈烈,沙尘开始从窗户砸进来。


我叹了口气,确保五感都十分清晰,然后转向自己的背后。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我一直期待着能够见到你真实的样子。”


“出来吧,砂金。”


风声停了,就像来时一样突然。


“别让我的期待落空,”我重复道,“卡卡瓦夏。”




VI


皮肤苍白的少年扒着门框,把头探进来打量我。他身着纯白色的袍子,头戴一顶绿松石王冠,漂亮的金色长发幽幽垂在腰际。


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他看起来最多十六七岁,也就是说,被基弗日人杀死的那个茨冈尼亚国王,仅仅只是个孩子。


“降下诅咒的卡卡瓦夏,让无数考古队员和冒险者失踪的怨魂……是你吗?”


他仰起头,极具迷惑性的眼睛眨了眨,挤出几滴亮晶晶的眼泪来。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去摸他的头,摸到的却是冰凉的雾状半固体。他干脆取下王冠,身体飘浮在空中,只用脸颊轻轻地蹭着我的手心。他的长发也飘着,摸起来像无毒水母的长触须。


“对不起,维里塔斯,”他说,“我不是故意的……”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你吃了人,还侵犯我,现在居然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荒谬。”


他说,不是这样的。


他说,因为我想出去。


“有什么逻辑关系吗?”


砂金,或者说卡卡瓦夏,理直气壮地说:“有!”


“我被困在这里几百年了。外面的人们一波一波地来,我问了他们每一个人,外面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办法带我出去。但是没有人愿意帮我。”


他委屈地说:“即使是在我把我仅剩的宝石当作礼物送给他们之后。”


“但是吃掉他们的话,就能得到我需要的信息了。不用苦苦哀求,也不用被打被骂。”


他的回答实在超越了我的认知。理智告诉我,他的话符合逻辑;情感却劝我,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我有些为难:“被你顶替的那名研究生呢?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到,他总不会知道所谓放你出去的办法吧。”


“我想,用他的身份和你相处的话,你会感觉好一点。”


天色完全暗下来,砂金的身体发出淡淡的荧光,他用冰凉的手拉住我,带我走到我们安放帐篷的房间,和我并排坐下。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他真挚地说,“我敢打赌,如果你也找不到帮我出去的办法,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做到了。”


他油嘴滑舌的本事又藏不住了。我无奈地想,问他既然这样,直接吃了我岂不更方便。


他歪着头想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赌气道:“我现在吃了你也一样的。”


他慌乱的时候,身体会变得更凉,这种触感让我想起了一些睡梦中的糟糕体验,不禁打了个寒战。


“好吧高傲的国王陛下,在吃掉我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毕竟谁也不喜欢死得不明不白吧?”我挖苦道,“史料记载卡卡瓦文明是一夫多妻制,你那差劲的技术该如何服众?我若是不幸做你的王妃,必然会联合其他女人一起终日打骂你,以报躯体伤痛之仇。”


“我没有活到可以结婚的年纪。”


“抱歉,我无意冒犯……”


“但是,维里塔斯,你无法否认,我做得已经很棒了,”他快活地说,“退一万步来说,你就没有哪怕一刻,因为我而感到幸福吗?”


混账。我在心里骂道。



VII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在进行对埃维金古堡遗址的发掘工作,”我说,“为表尊重,我得问一句,你想要我用哪个名字称呼你?”


“砂金。”


“这是我死后的第五十五年自己给自己取的。”


我点头,想到现今已经是他逝去以后的第四百二十七个年头。他被捧着长大,被尊敬地称作“卡卡瓦夏”的时间,远远不及他孤身一人自己叫自己“砂金”的时间。


作为一个少年而死,然后在漫长的死后光阴里独自成长。我不能想象他是如何一路走来,走到与我相见的这一天。


他又说:“其实我根本没有坚持纪年的习惯,所以五十五这个数字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喜欢这个数字而已。”


“因为卡卡瓦节?”


“没错,”砂金很惊喜,身体变得闪亮亮的,“不愧是博士生,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我说研究你和你的国家原是我的毕生追求,没想到,遇见你本人让我走了捷径。


我说的是实话,尽管他好像不太相信。他的身体发出愈发耀眼的荧光,刺得人眼睛疼。


“我从没有想过,成为别人的毕生追求是什么感觉,”他说,“现在我觉得很奇怪,在我身体那个原本是心脏的位置,有一点点难过。”


我从梯子上爬下来,绕过他去拿水杯,他又转过来跟在我后面,追问那现在呢?你是不是该换一个毕生追求了?


我没回答,问他:“你的追求又是什么?严谨一点,还活着时的追求是什么?”


他随即黯淡下来,身体缩到之前的一半大小。


“怎么会有人问一个国王,他的追求是什么?除了被教导的那些事情,我几乎什么都不去用想。”


“母亲死后,他们就把我拉上台,”砂金鼓起嘴巴,好像在咀嚼那些过于久远的记忆,“其实当国王也没什么好,不过就是每天算算数,算还有多少钱,瘟疫死了多少人,战争死了多少人。”


管理学诞生于卡卡瓦夏去世后第三个世纪初,政策学诞生于卡卡瓦夏去世后第三个世纪中叶。


墙壁斑驳,偶尔落下几枚沙子。


“后来基弗日人来了,他们的军队浩浩荡荡,而我们在此之前甚至不知道有这个国家——我是说,茨冈尼亚偏安一隅,从未和平原地区的民族有所瓜葛。”


我默诵:“他们的军备水平极高,光是围剿就能杀得滴水不漏。茨冈尼亚人凭死抵抗,国王御驾亲征,被斩首于军队前。”


“不,”砂金神色落寞地打断我,“历史总是美化成功者,但失败者的惨烈也会被放大。我并没有御驾亲征,也并没有被砍头。”


他指了指我头顶,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根断裂的横梁。


“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能赢,因此告诉军队的将领们,只需要装装样子就好,运气好的话能在战俘营留下一条命,”


“我知道维里塔斯,你不会不明白,这场战争里如果只有一个人会死亡,那就必须是我。”


我的心跳停顿了一秒。他微笑着向我点头,仿佛看穿了我心中所思所想。


“没错,”他说,“我在这根横梁上吊死了自己。”



VIII

卡卡瓦族有信仰自创神的习俗,茨冈尼亚国王不仅作为名义上的统治者,更是足以代表母神意志的重要之人。


这样的一个人自戕而亡,死后化作永生的怨魂,最终身陷执念的囹圄,似乎也并不奇怪。


“恕我直言,这样做只会让他们更早溃败,像蚂蚁一样被人一脚踩死。我为你的族人感到遗憾,砂金。”


“那又怎样?”他自嘲道,“就算我不投降,他们也会死——在历史上也会留下无能的我的名字,有什么区别吗。”


我冷冷地说:“如果你无愧于心,至少不会被困在这里,饱受孤独和悔恨的折磨,以至于继续犯下罪行。”


“你是在审判我吗?”他问。


“从你不负责任地把自杀当成炫耀的资本开始,就不要期待我会对你有什么好的评价。作为一名历史研究者,我所阐述的必须是客观事实。”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他说这些话,也知道自己的气愤来的莫名其妙,可我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他的死状,想他绝望地闭上双眼的样子。


在遇见他之前,历史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浩如烟海的文字,人类是天地间的蜉蝣,朝生暮死,庸庸碌碌不知所归。我从不为一个国家的覆灭或是一个人的逝去而难过,也不曾为战争的胜利或是新政权的出生而热泪盈眶。


我太傲慢了。


砂金抬头看我,眼眶里有泪水打转。


“对不起,”我说,“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值,我……”


解释的话语被打断了,砂金用冰凉的手指抵住我的嘴唇,说没事的,我不在意你怎么想我。


“毕竟,我随时可以吃掉你不是吗?”


我被逗笑了,从痛惜中生出的埋怨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实话。”


“好吧维里塔斯——你们现代人的说话方式未免太直白了,真是无趣,”他不满地摇摇头,“实话就是我喜欢上你了,想让你留下来陪我,可以吗?”


我推开他:“不可以。等我的课题完成我就会离开,到时候……”


“可是你说要追求我。”他插嘴道。


“我所追求的只不过是了解你。”


“那你就换一个追求,比如为我坠入爱河。”


“这可没什么挑战性……我是说,你脸皮真的很厚。”


话音未落,他便带着一种可爱的笑容开始解我的扣子,手指穿过两粒扣子的间隙,似有若无地触碰我的皮肤。


我按住他的手。


“麻烦你,先从接吻开始,”我说,“做那些梦的时候,我没有一秒不在期待一个吻。”



IX

再睁开眼睛时,已是第二天早上。砂金趴在我身上,支着胳膊,托腮看着我。


“你睡了好久啊,久到我都害怕你是晕过去了。怎么样,是不是有进步?昨天晚上你突然睡着了,我没来得及问你。”


“勉强及格,”我胡乱答道,“现在几点了?”


“唔,让我看看你的手机……十二点多了,足足睡了八个小时,很健康诶。”


我从床垫上跳起来,砂金没给自己的身体施加重量,被撞了个人仰马翻。


他捂着脑袋,嘀嘀咕咕地说我翻脸真快。


“预留给课题的时间不多了……三天内,我必须把古堡的大门清理出来。”我说。


“可是这种事情向来不都是派工程队来做吗,怎么可能靠一个人徒手完成呀。”


我烦躁地向他解释工程队的人都是些爱财惜命的,绝不会接这种风险高回报少的任务。


“我明白了,”砂金似懂非懂,“但是维里塔斯,出于体贴,你得再陪我睡一会儿。”


他用力把我按倒,下巴卡在我肩膀上磨蹭了一会儿,打起了呼噜。


“喂……”我感到脸热,掐了掐他的腰,“放我起来……”


他朝我耳朵吹了口气,然后笑着说:“已经全部解决了哟,在可怜的维里塔斯呼呼大睡的时候,我把你剩下来的工作全部做完了,包括翻译全部的茨冈尼亚语。”


“感谢我吧。”


他拉起被子的一角,把我们都卷进被子里,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颊不说话。我轻轻地啄了他一下,说谢谢你。


“但是你还是要离开。”


“嗯。”


“那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我捏捏他的脸:“你就不想离开吗,和我一起走,远离你的葬身之地?”


他撑起上半身,认真地说:“……维里塔斯,抱歉一直对你隐瞒了这个事实——其实我害怕外面的世界。”


“请详细阐明。”


“我的意思是,”砂金有些犹豫地咬着下唇,“我害怕看见基弗日人的后代——你知道的,现在的我,拥有着颠覆性的力量。我想为族人赎罪,但不想变成仇敌的样子,发起另一场屠杀。”


“所以被困住反而是件好事吧,对我来说,对现在的世界来说。”


我直视他的眼睛:“是你自己困住了自己,砂金。”


“什么意思?”


“根据茨冈尼亚条例规定,王室成员出入宫殿须从正门,以彰显身份尊贵。可是这几百年来,你从没有清理过古堡的正门,而是放任它被黄沙掩盖……你日复一日地把自己封闭在阁楼,试图从窗户跳下去,因为你知道自己生前并未走过的路,死后也不会为你开放。”


我叹息道:“在你逝去后的第一百零六年,基弗日人在饥荒中没落,最终被新兴的奥洛辛帝国歼灭。”


砂金并不言语,只是手指绕住我的发尾,静静地听着。


“历史总是如此,你方唱罢我登场,牌桌上不会有人一直输,但一直会有人输得倾家荡产。所有人都会被历史的车轮碾过。”


“也包括我。”他说。



X

“后来呢?”


“后来我们慢慢走下台阶,从那扇门里,‘嗖’的一下就出去了。”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说的话,维里塔斯,这也太扯了。”


砂金捏着高脚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更倾向于这些是教授你为了接近我,苦心孤诣编出来的。”


我说也许吧。


“但我不介意听你多说几句。”他玩味地笑了,“毕竟夜还很长,我对你也不是没有兴趣。德高望重的考古学教授,解决卡卡瓦文明之谜的人,愿意陪我在这消磨时间,我得好好珍惜不是吗。”


在他的注视之下,我闷了一口酒,被呛得很狼狈。


“你赌对了,最新研究表明当年你的族人逃逸了大半,并且在日后与其他国家通婚,至今仍有会说几句茨冈尼亚语的后代,”


“被解决的执念无法留存于世,你的心愿已然圆满,在我踏上归程时就消失了,再无踪迹,”我哑着嗓子说,目光有一瞬间的模糊,“直到你的产业在同行之间崭露头角,我才知道你正在过着全新的生活。为什么,为什么……”


“我说朋友,我虽然没见过父母,但也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吧?”他打趣道,“在你约我之前,我压根没听说过维里塔斯·拉帝奥这个名字,又怎么能通知你呢。”


穿着统一颜色马甲的两位侍者走过来,撤下了我们各自的空杯子。砂金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的脸,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说:“我猜你想和我试试,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酒店,教授今晚有回家的打算吗?不如……”


“至少先从……接吻开始,可以吗?无论你……是谁。”我的思维停滞了,即使是最简单的句子也说不好。


“看来教授是真醉了。”砂金愉悦地说,“那只好我来买单喽!”


我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与此同时我的身上被披了件外套。过去了三分钟,也许五分钟,砂金似乎回来了。


“我们走吧。亲爱的一夜情人。”


“啊不对,加上你梦里的那些,应该有超过十次了呢。”


我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我说的没错吧,‘打开天窗的人’?”




-END























































黒野禾

【砂理】自愿加班

星际和平公司从不加班。

“这是当年董事会提出的标语之一,流行了好一阵子,现在也还在执行呢。”砂金靠在流理台边,下巴搁在手臂上,以一个下一秒就会睡着的姿势和真理医生聊天。

“略有耳闻,很奇妙,那为什么我不管什么时候去公司都能看到公司的灯全亮着?”真理医生拿起咖啡壶,把里面的液体倒了五分之一到自己的杯子里,剩下的全倒进了砂金的加大保温壶中。

“因为不提倡加班,但拦不住员工硬要加班……多好的公司,多好的员工,双向奔赴……啊教授,不用帮我倒这么满。”砂金的头点了两下,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再帮我兑点红牛进去。我就不信了,今天我一定要把那个合同给……”

声音消失,真理医生回头望去,只见一颗毛茸茸......

星际和平公司从不加班。

“这是当年董事会提出的标语之一,流行了好一阵子,现在也还在执行呢。”砂金靠在流理台边,下巴搁在手臂上,以一个下一秒就会睡着的姿势和真理医生聊天。

“略有耳闻,很奇妙,那为什么我不管什么时候去公司都能看到公司的灯全亮着?”真理医生拿起咖啡壶,把里面的液体倒了五分之一到自己的杯子里,剩下的全倒进了砂金的加大保温壶中。

“因为不提倡加班,但拦不住员工硬要加班……多好的公司,多好的员工,双向奔赴……啊教授,不用帮我倒这么满。”砂金的头点了两下,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再帮我兑点红牛进去。我就不信了,今天我一定要把那个合同给……”

声音消失,真理医生回头望去,只见一颗毛茸茸的金脑袋倒在流理台上不省人事,睡得像死了一样。

看来咖啡是不用了,他看看自己手里的保温壶。

帮他拿个毯子盖一下吧,真理医生想。

但是下一秒,砂金的电话铃声响起,真理医生亲自录的“新的工作来了,赌徒”在厨房中回荡。砂金像回光返照一样直起身,接电话时声音清醒得像他睡饱了八个小时一样:“您好,是的,我是石心十人之一的砂金。承蒙关照,那么就像我们之前说好的,今天中午我会……”

砂金一只手拿着手机谈笑风生,另一只手完成了接过真理医生手里的保温壶往里面倒半罐红牛拿外套披外套带上保温壶不忘给真理医生飞了个吻的复杂操作,随后他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包括自己的手、极其熟练地穿好了他那双构造复杂的外出用鞋,出门去了。

真理医生默不作声地往他自己那杯咖啡里丢了三块糖,并抿了一口。

博识学会还研究什么永动机啊,改天把砂金解剖研究一下就差不多了。


对于星际和平公司员工的家属来说,工作永远是影响他们家庭和睦的第一因素。并且它的时机不可预测,有时风平浪静、有时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过。当然了,博识学会的工作也没那么轻松,但各个课题之间的排序还算有规律,真理医生也就能定时休假几天。他和砂金开始谈以后,经常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他的课题告一段落,发短信跟砂金说这几天会待在家里。砂金很高兴,回信说自己会带新的咖啡豆回家敬请期待。然后他们一起拆那包不知道来自哪个星球的新豆子,在不加糖和加几块糖(“教授你再加糖咖啡的风味都要被破坏了”“我一向主张喝咖啡不加糖还不如直接去喝仙舟的中药,仙舟的中药甚至还能活血化瘀”)之间拉扯几句。随后砂金接了个电话,休假的气氛被一扫而空。接下来的十几天里,砂金每天回家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他那袋据说是“要好好品尝”的高级咖啡豆也会沦为提神用的消耗品,被他自己像喝白开水一样一天喝一升掉。

真理医生跟托帕说这个的时候他们正在公司的茶水间等热水烧开(咖啡豆的柜子上贴着两张字条,其一为“使用匹诺康尼盛夏的时刻产咖啡豆时不许加糖”,其二为“别听他的,加四块,不然没法喝”),这位和他关系最熟的砂金的同事听完以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说了一句:“天哪不会吧。”

真理医生点点头,抬起手去拿那袋贴着钟表小子标签的咖啡豆和方糖罐子:“公司加班的风气确实太离谱了,我认为这才是公司最需要改革的地方,比起效率更重要的是……”

“砂金在家原来这么痛苦吗。”托帕摸了摸抱在怀里的账账,“工作不应该是很快乐的事吗?”

真理医生的手一顿。

没救了,这个公司没救了。

“说起来教授,最近博识学会那边似乎对公司有点意见,你这样过来不要紧吗?”

“是一些主张与公司割席的人闹的事。”真理医生面无表情道,“我本来并不关心,现在觉得切割一下也挺好的。”

托帕知道这是开玩笑,于是笑了两声。

“安啦,教授。石心十人也不至于忙到那份上,也就最近因为匹诺康尼的事多出了很多要处理的文件。我的部分已经处理完了,按照道理来说砂金应该也快了。”托帕扬扬下巴,“喏,他来了。”

砂金外强中干地走来了。

之所以用这个词,是因为他看起来还是光鲜亮丽的,衣衫整齐、香水味得体,但他没有高光的眼神透露出了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早已死去多时的事实。真理医生跟砂金打了声招呼,砂金踉跄了一下、差点在他们面前摔倒。

“……怎么回事?”真理医生伸手扶住他。

“哈哈,是你啊教授,我以为我的工作机又响了……”砂金闭闭眼睛,干脆挂在真理医生身上不起来了,“我以为把新工作机的铃声换成你的声音会是个好主意的,这样我听了就有动力工作,但事实证明它不间断地响了三天以后就会起反作用……”

砂金的上一个工作机铃声是公司标配,电子女声的“恭喜您得到了新的工作”,在响了两天以后被神经衰弱的砂金丢进了上一个客户喝剩一半的茶杯里。

托帕知趣地带着账账和杯子走了,给他们腾出空间。

“那你还不把铃声换回去?”

“当时磨了好久你才答应给我录,才用两星期就换我也太吃亏了。”砂金抬起手,绕到真理医生背后去玩他的发尾,“教授,我这两天大概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很好,那回家睡觉吧。”

“睡觉?哦——”砂金那声哦一波三折。

“我指的是,事实上的睡觉,至少八个小时的那种。”真理医生从砂金的口袋里摸出他的工作机,“这个暂时归我了,没意见吧?”

“怎么会有呢。”砂金笑得眯起了眼睛。


落向天空

【苏醒信风前72h】饮一杯喧嚣爱情

第60棒

上一棒:@阿璃 

下一棒:@你怎么知道我cp金婚 

*cp:砂金x真理医生

*if愚者砂x旧设理,性格形象均有改动

*有很多的鸟塑医生

*OOC属于我,角色属于米哈游

  

  可以接受请继续↓

——————————————————————————

  

  summary:维里塔斯摊开书,猝不及防被蓝色风信子扑了满脸。

  

  

Part 1. 酒保

  

  气泡晃悠悠地上升、迸裂,在液面溅出微不可查的细小水珠,再淋上一层酸奶。杯沿提前用柠檬抹过一圈,滚过盐粒,亮晶晶的像碎钻。利落地在杯沿插上半片鲜柠檬片,...

第60棒

上一棒:@阿璃 

下一棒:@你怎么知道我cp金婚 

*cp:砂金x真理医生

*if愚者砂x旧设理,性格形象均有改动

*有很多的鸟塑医生

*OOC属于我,角色属于米哈游

  

  可以接受请继续↓

——————————————————————————

  

  summary:维里塔斯摊开书,猝不及防被蓝色风信子扑了满脸。

  

  

Part 1. 酒保

  

  气泡晃悠悠地上升、迸裂,在液面溅出微不可查的细小水珠,再淋上一层酸奶。杯沿提前用柠檬抹过一圈,滚过盐粒,亮晶晶的像碎钻。利落地在杯沿插上半片鲜柠檬片,减少盐粒的掉落量,再插一小束薄荷叶——

  “您的饮品,先生。”

  维里塔斯应声抬头,看向面前被推过来的青蓝色不明酒精饮品,不解地皱眉:“我只点了一杯苏乐达。”

  “送您的。”

  酒保面色不改,依旧保持着微笑,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啪!”

  青蓝色的饮品变成了橙黄色。

  “现在您可以欺骗自己这是苏乐达了。”酒保真诚地说。

  “……我暂时想不到这是如何变化的,但我更关心你的目的。”维里塔斯颇为无语,收了手中的书回视酒保漂亮的无机质眼球——一个茨冈尼亚人,他想。

  这位老家茨冈尼亚的酒保笑得像个准备骗几只小白兔吃掉的狐狸,眼角一弯两眼一眯,张开薄唇就要吐出骗人的话术,语气倒是相当真诚。他把目的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倒也是另一种诚实,反而留给了小白兔选择的权利。

  于是小白兔维里塔斯抱着他那颗足以害死世界上所有猫的好奇心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小脑袋放进狐狸嘴巴里。

  “放心,没毒。”酒保舔着杯沿一点盐粒替维里塔斯喝了一口试毒,“哦,不过有些酸了。”

  “加点甜的?”

  “嗯,甜的。”

  酒保攥着拳头把手悬在酒杯上空,在维里塔斯的注视下张开手,星星点点的粉红色半透明碎片落入饮品中,迅速融化。他递给维里塔斯一柄细长的银匙,用勺柄轻敲两下杯壁。

  “保证像爱情一样,甜甜的。要不要亲自来搅拌一下?”

  接过那柄银匙,维里塔斯把它从中心戳进杯中,顺时针不紧不慢地搅拌两下,拿出来后习惯性地细细舔去银匙上沾了小半勺柄的液体与泡沫,卷进嘴里咽下。的确是甜的,有种果味,却尝不出有酒精的味道,正合他的口味。

  那酒保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嘴唇。维里塔斯瞟他一眼,顺着他的意饮下一口“苏乐达”。

  酒保笑了。

  思维开始变得迟钝,这感觉不像酒精麻痹了神经,更像是有成堆的泡泡争相挤进大脑,把他的神经通通压得移了位置、被迫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怒视那些占据了大脑空间的、还在不断膨大的泡泡。接着,他感觉到有火从耳根烧起来,一路蔓延到脸颊,眼球也开始变得酸涩,泪水模糊了视野、扭曲了面前酒保凑过来的那张精致的脸。饱涨的情感从他的胸腔向上生长,让他忍不住张嘴干呕,却被花藤挤满了口///腔,只能眼睁睁看着酒保帮他摘下怒放的玫瑰、压着他的舌头把手指探进他的喉///口刺戳。

  于是眼泪掉的更凶了。维里塔斯为他心中突然诞生的欢喜和羞涩感到疑惑,拍开酒保的手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蓬松的水母头也被弄得凌乱。酒保在他对面托着腮,还是笑着,伸手拨开维里塔斯耳边那两绺显眼的湛蓝色发丝:“吃进嘴里了,小鸟。”

  “……什么奇怪的称呼。”维里塔斯努力压下心中的喜悦,蹙起眉头佯装恼怒,嘴唇一张伸出嫣红的软///舌把残留在嘴里的发丝吐出。他推开酒保已经近在咫尺的脸,拍打脸颊试图赶走对方呼吸间扑在他脸上的热气带来的湿热感。

  他不敢再喝这杯奇怪的饮品,屈指把它往酒保面前推了一点:“很新奇的体验,加了多少致幻剂?”

  “没加致幻剂。”酒保笑眯眯地回答,低声引导玫瑰在维里塔斯的心口盛放:“这怎么会是幻想呢,我的小鸟教授。这是情感的具象体现,它们来自你的心脏……”

  手掌按上心口的位置,玫瑰在此盛放。酒保摘下一朵金粉色的玫瑰将它别在面前眼神逐渐迷蒙的教授耳边,得寸进尺地捧着他的脸。

  柔软的触感一碰即逝,维里塔斯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被抿走,而后他听到一声脆响,昏睡过去。

  

  

Part 2. 茨冈尼亚

  

  踏上这片黄土的一刹那,维里塔斯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一旁的店铺。

  随行人员有条不紊地走到他身边,挡住了他大半的视野,但他依然准确地锁定到那名金发酒保的位置。他似乎给了他一个飞吻,而后维里塔斯眨眨眼,他消失了。

  这人给他带来一场梦境般的邂逅,又像是只能留存须臾的幻影,突然离开并带走一切梦的痕迹,让维里塔斯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可他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一小瓶盛满青蓝色流体的装饰物。维里塔斯怀着那份突然诞生的不明情感把它拿回了家并做成了首饰。

  这一趟是辅助公司的技术部来进行考察以拟订下一步改善行动的计划。本着利民的原则,他会仔细地考察这片依旧比较贫穷落后的星球然后给出一份近乎完美的答卷,至于公司的人是否会采用……他无权插手。

  茨冈尼亚本地人的长相充满了标志性——色彩漂亮的圈圈眼,只要与他们对视便会被吸引着沉入泥沼,再加上一些额外的暗示和引         诱,猎物便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脖颈奉献出来。

  所幸维里塔斯不是那样意志极其不坚定的人,游走在茨冈尼亚人中间也依旧保持着他过人的理智与清醒。

  茨冈尼亚人个个都长得高大,就算是保持良好锻炼习惯的真理医生在他们中间都显得有些瘦小,而他们血脉里永远流淌着的野性令维里塔斯浑身不舒服。有人去揽他的腰,那五根手指已经搭在腰侧luo       露出的细///腻肌//肤上,他还没来得及抽书去打便被人从那只皮肤黝黑的手掌下拽走。

  维里塔斯稳住重心后扭头,身侧空无一人。

  

  和他印象里那名青年酒保几无相似之处的茨冈尼亚人引着他去搜寻了茨冈尼亚的历史来看,终于了解了这片黄土所掩盖的血腥历史。红色的血液成为地下河在土壤层中奔流不息,带着埃维金人的哀怨流进维里塔斯心里——狡诈的埃维金人早已不属于这里,茨冈尼亚属于骁勇善战的卡提卡人。他阴阳怪气又不无悲哀地与他耳语:茨冈尼亚不应有埃维金人的存在。

  熟悉的湿热的呼吸打在耳廓。维里塔斯再次扭头看过去,只见到一枝蓝色冰玫瑰,在阳光的炙烤下迅速融化。

  茨冈尼亚没有埃维金人,这里不欢迎口蜜腹剑的天生的骗子。

  维里塔斯唇间飘出这句话,余音消散在空中。

  他大抵是最后一位埃维金人了吧。维里塔斯垂下眼眸,冷漠地看冰玫瑰彻底融化成水。这样想着,心底又对那位青年人产生了他或许没有体验过的一丝怜爱,随即又被维里塔斯亲手按灭。

  ——他不需要这种情感,这只会让他变得软弱。维里塔斯想。

  

  距离返程只剩两天。这一趟茨冈尼亚之行期间他受到了不少来自青年的骚    扰,尽管在第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他,但维里塔斯坚信只有那个一见面就对他下情蛊的酒保会做出这些事。

  已经将近三天没有人来抚摸他luo      露在外的皮肤,每天醒来翅膀状的银色发饰都好好的待在床头,没有被夹在他的ru////尖上。维里塔斯对青年的莫名安分感到疑惑,猜测他会不会在他临行前再次出现。说不上是期待,只是觉得他会这么做。

  青年果然在这天下午来了。熟悉的温度覆上他的腰侧时,维里塔斯正在桌前整理书本。他按下扭头的冲动,反而微微抬头看向柜台顶端,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手从抽屉里摸出眼罩戴上。做完这一切后他努力放松身子,任凭青年把他压在椅子里、分开他的双//腿。

  “茨冈尼亚不存在埃维金人。”青年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夸赞他,“你真聪明啊,教授。就像一只灵巧的小鸟。”

  维里塔斯沉默不语,咬着下唇接受了那些用来浇灌他心中玫瑰的稀奶油。

  

  

Part 3.  知识

  

  维里塔斯清楚那些甜蜜又酸涩、像气泡水一样每时每刻产生幸福泡泡的感情就是所谓的爱意,但他从不信以为真,他清楚内心的最深处依旧没有被疯狂生长的、对着青年盲目欢喜的藤蔓盘踞,照样充斥着完全干净、理性的情感,就像他清楚那名酒保是一名假面愚者一样——【酒馆】的酒保也是酒保,不是吗。

  他为愚者的行为感到好笑,为自己的放任感到羞耻。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一名比自己小的假面愚者寻/////欢做       爱,哪怕只有一次。

  离开茨冈尼亚后,愚者又重新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嘴//唇,撸猫一样挠他的下巴。维里塔斯恼怒地想打愚者的手,可那些愚不可及的、浮在心头的爱意又一次先一步在愚者面前冒头。

  

  “……笨蛋。”最后维里塔斯毫无威慑力地骂他。

  

  一如他清楚前面提到的两件事,智慧的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还明白第三件事:不要相信愚者表现出来的爱意。与其相信假面愚者会爱上他,他宁愿相信那个敢对他喊义父、叼着玫瑰称呼他为美人并请他看在这朵花的份上少布置点作业的开拓者下一秒就在第一真理大学毕业并获得双博士学位。

  他认为这只是一场真心话大冒险,阿哈可没有说过假面愚者们不能追求这种低级的欢愉。而他只需要像一只被圈养的百灵鸟,在愚者来时应付上两声,等到他意识到他绝对不会因为他的“追求”而爱上他时感到无趣而自行离开就好了。

  “你果真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鸟,维里塔斯。”愚者哈哈大笑,这样评价他,似乎是真心的夸赞。“我开始喜欢你了。”

  “叫我拉帝奥,我想我们没那么熟。”

  “这种话我只想听见这一次,拉帝奥。”

  愚者笑着摇摇头,从身后搂住他,左手自腰侧伸进去又从奶       窗露出来。“一次的机会用完了,小鸟。”

  维里塔斯将这归咎为阿蒂尼孔雀听不懂人话,并把他从自己的办公室“请”了出去。

  

  第二日在课堂上见到愚者时,愚者的声音凭空出现在他的大脑里,而愚者的嘴巴根本没有张开,我没有声音通过空气传入他的耳内击打鼓膜。他听见愚者“说”:“阿蒂尼孔雀想要了解人类世界,于是从动物园中跑出来了。”

  维里塔斯并没有感觉到冒犯,相反,如果愚者真的会认真去听他的课,他会为又有一个人获得知识的洗礼而感到高兴。

  他转了转手上的触控笔,挥走所有繁杂无用的思绪和因愚者再次到访而迫不及待探出头的爱意,开始讲授今天的课程。

  不过,既然是埃维金人的话——维里塔斯在学生们埋头解题时分神想——恐怕也听不懂多少吧,他们难道还能在茨冈尼亚接受充足的教育吗?

  事实的确如此,所以愚者根本没打算和其他人一样努力学习,此刻埋头奋笔疾书也是在干别的事。下课后他又去了维里塔斯的办公室,把提前用香水喷洒过的情书交给他,而维里塔斯却在鼻前扇风说难闻,翘着小拇指捏着信封的一角把那张装点得花里胡哨的信纸抽了出来提溜到自己面前,放在桌上读了一遍。

  最后他从华丽的辞藻中脱身:“好烂的情书,甚至还有病句。”

  “可是你精致的漂亮脸蛋红扑扑的,教授。”愚者调笑道,“都快和你的眼影比肩了,你难道感觉不到自己的脸颊和耳朵在发烧吗?你现在就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喝了那杯'苏乐达'后一模一样,真诱////人,我的小鸟。”

  “为什么会这样你比我更清楚,该死的愚者。”维里塔斯还是那副优雅的腔调,皱着眉慢条斯理地骂他。“要是没什么事,就请你安分一点。读本书,好吗?”

  说罢他又戴上石膏头遮住自己美得惊心动魄的精致脸蛋,从抽屉里看也不看拿了本书扔到愚者怀里,带着教具走了。愚者低头看看书的封皮:《哲学与文化·入门》,还写着开拓者的名字。所以他用一贯的撒娇口吻写了张纸条贴在教授的桌上,然后带着书大摇大摆去了维里塔斯所在的教室。

  

  ——“什么时候也专门给我准备一套书啊,我的教授?”

  

  

Part 4. 自我

  

  愚者被勒令远离了维里塔斯的课堂,因为他向学生们兜售他们亲爱的拉帝奥教授的美貌。

  学生们茫然地听愚者夸赞学者的面庞比任何晶石都要精致、比一切小动物都要可爱、比所有鲜花都要美丽。随后他掏出手机,向他们提出条件——很容易满足,朋友。只要一条你们教授的小习惯,就可以免费看十秒他的照片,高清的。

  照片是他偷拍的,没有征询过维里塔斯的同意。画面上的学者正微微仰头与人交谈,背景是茨冈尼亚的某处森林。

  维里塔斯在第二日察觉到同学们的异常,在询问过后一怒之下朝愚者扔了一根触控笔,精准打击到他的眉心。后者则在下课后又一次跑到他的办公室,眉心还残留着一点红痕,给了他十根触控笔。

  “打打打打打,无所谓……”愚者笑嘻嘻地说,看教授气得脸上又泛起薄红,心里一阵畅快。

  

  愚者并没有天天都去骚//扰他,毕竟双方都有自己的生活,可一旦凑到一起生活便会变得有些荒谬。

  倒也算得上是生命中难得的绚烂。维里塔斯莫名有了这个念头,头一次没有阻止愚者低头埋到他胸///////部的动作,反而好心地帮他拎出那根夹在乳///////沟里、每次都在愚者脸上硌出一道红痕的金色细链。这让愚者感到惊喜和疑惑,于是他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问维里塔斯有没有发烧。

  愚者第三十二次被赶出家门,尽管他一直都是爬窗进去的那个不速之客,正常人早就报///////警把他抓起来了。

  “所以咱们俩也算得上是一种人。”愚者分析得头头是道,“你是第一个敢喝那杯'苏乐达'的人,哪怕只是一口。”

  “怪不得没听你谈起过其他中了情蛊的人。”维里塔斯翻过一页书。

  “不,教授,我对乐子神发誓——”愚者怜悯地看向他再次声明:“从来没有什么致幻剂,也没有所谓的情蛊。那只是一杯普通的酒精饮料,会变色是因为我给你提前下了变色//暗//示。我说了,这一切都是真的——怎么回是幻想呢?”

  

  “这是情感的具象表现,它们来自你的心脏……”

  

  手指再一次覆上维里塔斯心脏的位置,那里有冰玫瑰正在凝结。它呈现出瑰丽的金粉色,表现出疯狂的爱意。

  可这朵玫瑰正朝着以为假面愚者示爱。

  爱意终究不会得到接受,于是被维里塔斯拢在心里,而因爱凝成的冰玫瑰也会因烈火一样炽热的爱从内部开始融化,再沿着血管烧到全身各处,最后像花火在下赌注时所宣告的那样——“那名可怜的小天才会因为玩火不慎而自焚的。”

  维里塔斯也如此认为。所以他垂下眼帘,想象冰玫瑰绽放,又在脑内描绘出它从根部开始流出金粉色的悲伤血液时的样子,最后,他将死于熊熊燃烧的心火。

  “真遗憾,可怜的小鸟……”愚者不喜欢他这副情绪低落的样子,也忧伤地蹙起要安慰他,伸手替有些萎靡的小鸟整理羽毛,“说不定你能等到奇迹呢?”

  小鸟忧伤而坚决地再一次拍开愚者的手。

  

  那日之后维里塔斯又恢复了正常生活。第四日他起床时发现床头有一多正在凝结的透明冰玫瑰,便拾起它放进本用来插干花的玻璃花瓶中,干花则被放进另一个刚刚洗出来的小花瓶里。他捻着花茎一路走向书房的同时,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纯净水都纷纷化成细流跟随维里塔斯,绕在他身边形成水环,等他把冰玫瑰安置好后才慢慢与花融合、成为它的一部分。

  维里塔斯并没有因为冰玫瑰的出现而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一如既往地戴上石膏头去教书。而远在【酒馆】的愚者却罕见的闷闷不乐。

  第一次他去办公室骚扰维里塔斯,对方把他当做空气,自顾自地重新戴上头套一心工作,而愚者惊讶的发现这头套竟然不能强行摘掉。

  第二次他想去维里塔斯的卧室偷袭他,没想到他安装了防盗窗。转一圈后愚者只好破解了他大门的密码锁,溜到卧室掀开被子时却发现那只是一个丑娃娃,真正的、美丽的真理医生则睡在【博识学会】。

  第三次他又去了维里塔斯的课堂。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四次他上了星穹列车去找他,终于让维里塔斯搭理了自己。

  “为了延长我的'花期',”他说,“劳烦您消停些好吗?不然你的乐子之一要英年早逝了。”

  说完维里塔斯礼貌地请他出房间,让他不要打扰教学。关上门后又亲自出来了一趟,扔给愚者一摞书后又回去了。

  愚者低头看看那摞被绳带扎好的新书,最上方塞有一张纸条,被保存得十分完好:

  

  “什么时候也专门给我准备一套书啊,我的教授?”

  

  愚者空洞的心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终于他停止了骚扰,郁闷地待在酒馆当了一上午不提供任何服务的酒保。

  

  冰玫瑰形成后一夜间便染上了漂亮的金粉色,当它开始燃烧的时候,花火踮着脚跳到了他的身边:“怎么了小孔雀?你今天上午的样子可不多见啊,有什么乐子,说来听听?”

  此时他又变回了一个会为愚者们提供辣味苏乐达饮料的酒保愚者,淡定地擦干净这个月最后一个杯子后回答说:“只是普通但少见的追悔莫及而已。比起这个,你押的四十四万信用点要输光了。”

  “那小天才现在还会不会答应你还两说呢。”花火满不在乎地嗤笑道,“四十四万换你的乐子,挺值的。不过我真是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愚者踏进爱情的陷阱里。”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只爱自己,自恋的鲤鱼小姐。”他说,而后大彻大悟一般惊呼:“糟糕,我甚至还没有向他自我介绍过!”

  花火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

  

  冰玫瑰烧到花萼的时候,维里塔斯的书桌上凭空出现了一封署名“卡卡瓦夏”的情书。没见过的名字,但维里塔斯知道那就是愚者,并相信这是真名。或许是因为扑鼻的香水味熏的他发晕吧。

  比起情书这更像一封邀请函,上面写他曾经抛弃过“卡卡瓦夏”这个名字,认为这个名字承载了他的过去、痛苦和不堪,而他曾因为这些感到羞耻。

  可在当了一星期没有名字和过去的人后,他渐渐发觉拥有“卡卡瓦夏”的他才是更好的乐子。命运对他如此不公,这样摧残他却没有将他击垮,而他在挣扎后竟然还过上了好日子。可如果他抛弃了这痛苦不堪的过去,他将不会有现在,也会失去欢愉的未来。于是他重新接受了“卡卡瓦夏”,并以此为荣。

  他要为命运献上一出名为“卡卡瓦夏”的剧目。而现在,这出剧需要他维里塔斯的参与才能真正完整。

  

  看完时金粉色的冰玫瑰已经只剩下一个冰壳子,幽蓝的火焰还在冰壳里熊熊燃烧。维里塔斯把这封信重新放回信封,拎着信封的一角把它扔进抽屉里,拿过放在一旁的书籍决定用它来打发他英年早逝的一生中最后的时光。

  他摊开书,猝不及防被蓝色风信子扑了满脸。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潜入进来的卡卡瓦夏从身后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撒娇索要原谅:“我过去的确是太过分了,对不起教授,再原谅我一次吧?”

  回答他的是打在他脸上的湛蓝色发丝。维里塔斯气恼又羞耻地想要从他怀里挣脱,没想到反而被咬住了发丝。他在一瞬间停止了挣动,像是被抓住了羽翼的受惊小鸟。

  “我承认我太混蛋了。初见就亲你,没想处多久就上////了///你,往后也给你造成了很多的麻烦。但我做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喜欢你的,可惜我才明白过来……会不会醒悟地太晚了?”

  两人一同看向书桌上的花瓶。冰玫瑰正从外向内自然融化,色调则变成了在茨冈尼亚时维里塔斯所见到的蓝色冰玫瑰。流下来的水像一条细线源源不断地飞到他们手上,成了一对冰戒指,却不发寒。

  “哦,还不算晚,对吗?”卡卡瓦夏欢快地亲吻那瓶被做成首饰青蓝色流体耳坠。“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拉帝奥。我再给你调制一杯爱情,保证比苏乐达更甜。”

  

  

—END—

  

  老兄你要不要看看你写了个啥……

whydog

谢谢墨老师谢谢我爱你💕💕💕

本图为ar动态卡,是砂理对团特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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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凛染

🌸砂理(砂有自⚠️毁倾向注意,不要学

开长了画的我累死了,所以能看到画面逐渐潦草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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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無此人
當天生的騙子在靈魂上真正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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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想昵称啦

很潦草呢。。。

参考了别人的猫猫,很可爱,原图在后面3p(・`ω´・)


二编:诶我c,我放错图片了,怎么没人和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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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斋眠听雨

[砂理|ABO]欺骗型第二性别

A装O公司高管砂xO装A大学教授理

双向救赎致郁治愈,全文共4.5w+,有私设和迫害托帕情节,小部分女装砂预警,OOC致歉

和题目不太相符的偏浪漫主义文章,起名废已经哭晕在厕所(bushi)

不建议跳着看,故事链容易不完整,脑子丢不丢随意,反正最后都会揭晓

历时一周,制作不易,量大管饱,邀诸位共赏!




Summary:是庇尔波因特的雨,还是茨冈尼亚的黎明?当光晕降临在我黑暗的心底,我听到自己这么问。我试图去寻找答案,鼓起勇气望向光芒的源头,原来,那是爱人的眼睛。




01.

  今日亦如往常一般,天边的朝霞装饰着上班的路,色彩斑斓。

  

  玛格丽特步伐不......

A装O公司高管砂xO装A大学教授理

双向救赎致郁治愈,全文共4.5w+,有私设和迫害托帕情节,小部分女装砂预警,OOC致歉

和题目不太相符的偏浪漫主义文章,起名废已经哭晕在厕所(bushi)

不建议跳着看,故事链容易不完整,脑子丢不丢随意,反正最后都会揭晓

历时一周,制作不易,量大管饱,邀诸位共赏!




Summary:是庇尔波因特的雨,还是茨冈尼亚的黎明?当光晕降临在我黑暗的心底,我听到自己这么问。我试图去寻找答案,鼓起勇气望向光芒的源头,原来,那是爱人的眼睛。




01.

  今日亦如往常一般,天边的朝霞装饰着上班的路,色彩斑斓。

  

  玛格丽特步伐不急不徐,她上班从来没有怨言,尽管需要每天面对一个严厉的学者,但是不得不承认,拉帝奥教授对待她这个学术助理还是很好的。

  

  至少她没有繁杂的工作,只用帮忙整理来自银河各地的文件。

  

  她走到信箱前,开始了每日的基本工作。

  

  当初听说真理大学的教授要招聘一位学术助理时,不少人对此感兴趣,尤其是发现工作量很少的时候。

  

  说起来,玛格丽特能在万千应聘者里脱颖而出,还多亏了维里塔斯•拉帝奥名声在外,其严厉的特点深入人心,不少人都放弃了竞争。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不由得在心里吐槽那些个眼瞎的,拉帝奥教授明明就是个大好人!

  

  就在她哼着歌整理信箱中堆积如山的信件,一个金光灿灿的信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在一堆样式普通的信封里格外显眼。

  

  玛格丽特将那张豪横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在看清上面的字后,她捏着信封的手开始颤抖,激动与震惊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几乎是下意识抛弃其余未整理完的信,带着这张来自星际和平公司的信封,向拉帝奥所在的办公室跑去。

  

  直到在办公室门前停下,玛格丽特激动的心情才有所平复,后背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在门前进行了几次深呼吸之后,抬手在门上象征性的敲了几下。

  

  拉帝奥的办公室从不落锁,她身为助理再清楚不过,想必她刚才在门外弄出的动静,都已经被拉帝奥听了去。

  

  “请进。”

  

  玛格丽特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在看到戴着头雕的拉帝奥后,她最后一点浮躁的情绪也平稳下来。

  

  没想到拉帝奥教授独自一人在办公室的时候,也会选择带着头雕,当然,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刚刚意识到她存在的时候,才选择戴上的。

  

  玛格丽特身为学术助理,也很少看到拉帝奥的真容,或许是因为她也有名为“愚钝”的顽疾。

  

  不过现在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胡思乱想,手中的信封因为攥得太紧而有些褶皱,玛格丽特将褶皱仔细抹平后,郑重的递给了沙发上专注于读书的拉帝奥。

  

  “教授,这是我今天在信箱里发现的,我想它应该很重要。”

  

  平时信箱里大多数是些其他星球的学者,向他请教的学术类问题,还有少部分的骚扰信件,玛格丽特会将这些进行分类,垃圾话连篇的信直接扔掉,有用的会在他空闲的时候送过来,然后由他写回信,最后玛格丽特将回信送到邮局。

  

  但是现在很显然不是写回信的时间,距离上班时间也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想必玛格丽特还没有整理完信箱。

  

  思及此,拉帝奥将手中沉重的书籍放在桌子上,礼貌地双手接过玛格丽特递来的信封。

  

  ——来自星际和平公司

  收件人:真理大学,维里塔斯•拉帝奥

  

  玛格丽特只感觉周围的空气下降了几度,原本再正常不过的办公室,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两个大活人一站一坐,却只能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

  

  当维里塔斯•拉帝奥沉默的时候,那个让他无言的人八成要倒霉了——这是玛格丽特的经验之谈。

  

  然而臆想中的“长篇大论”并没有出现,玛格丽特只听到了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

  

  “多谢,这封信确实很重要,麻烦你了,不过接下来我还要研究一下其中的内容,可否麻烦你回避一下。”

  

  拉帝奥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即便玛格丽特并不是心思敏感之辈,也能感受到拉帝奥的心情低迷,可见这封信对于拉帝奥而言并非好消息。

  

  玛格丽特关门的动作很轻也很慢,她听到了从门缝里溢出来的沉重叹息与自嘲笑声。

  

  她知道前不久拉帝奥教授研究多年的对星武器试射成功,所以在刚开始看到星际和平公司的来信时,她猜测到公司是为了这份研究而来,于是她震惊之余,也为拉帝奥教授感到开心,可是如今看来,她的喜悦完全是错误的反应。

  

  直到后来玛格丽特才知道,那封来自公司的信,是机遇,同时也断绝了拉帝奥加入天才俱乐部的可能。

  

  可玛格丽特无法理解,天才如拉帝奥,为何博识尊连一眼都不肯给予?其智慧暂且不提,身为社会上稀少的Alpha,此种优势群体却没有看不起任何人,平等的让每个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励志要医治好世人“愚钝”的顽疾,如此高尚的品质,绝无仅有。

  

  在玛格丽特心中,维里塔斯•拉帝奥就是天才,即便他不曾得到博识尊的赏识,但那又如何呢?

  

  

  

  

  

02.

  拉帝奥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握着信封的手不由得收紧。

  

  他摘下石膏头,露出一双饱含复杂神色的赤金色双眼,眼尾的红色眼影也无法掩盖他此时的疲惫。

  

  他闭了闭眼,如果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那他便不是拉帝奥了。

  

  再次睁眼,眼底复杂的情绪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平时淡然的神色,仿若刚才失态的不是他,而掀起波澜的源头也只是一封普通的讨论学术的信罢了。

  

  是的,一封普通的信而已,只需要用平常心去对待,就会像之前那样,在许多种解决方法中选出最适合的那个,然后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拉帝奥忍下对公司审美观的吐槽,尽量在保证外部完整的前提下,取出内部的信纸。



亲爱的维里塔斯•拉帝奥,

  我听闻您前些日子的研究有所进展,实不相瞒,公司对您的研究成果很感兴趣,不知道您是否肯赏脸来庇尔波因特一叙?公司会派人接待您,联系方式就写在信封内侧,我想拉帝奥教授应该没有撕坏封皮吧。

  

                   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

                                           【钻石

  

  

  拉帝奥揉了揉眉心,难为公司特意调查他的性格,知道他不喜欢听废话,所以信的内容才能如此直白,不过他区区一届“庸人”,居然能让战略投资部高管【钻石】亲自提笔邀请,看来公司很需要他的这项研究成果。

  

  既然如此,优势在他。

  

  拉帝奥沿着侧边将信封撕开展平,清秀俊逸的字迹工整的书写在正中央,其中这一串数字应该就是电话号码,拉帝奥拿出手机将其输入进联系人当中,他的手在“姓名”那一栏上停住,再次瞥了眼信封,缓缓敲下几个字。

  

  【砂金

  

  拉帝奥挑了挑眉,他自知加入天才俱乐部已然无望,答应公司的邀请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公司不是下位替代,因为他没那么想加入天才俱乐部了。

  

  如果成为“天才”意味着远离世俗,那么他宁可做一名“庸人”,清醒地去拯救沉沦在泥沼里的堕落者,无愧于[真理医生]之名。

  

  人生就是无数道选择题,就像拉帝奥选择留下公司提供的接待人联系方式,而不是团成一团投进垃圾桶里。

  

  亦如现在做出选择的拉帝奥开始书写解题步骤——他利用现成的通讯设备手机进行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战略。

  

  星际和平公司在整个宇宙都十分出名,毕竟平时使用的流通货币[信用点]就是公司创造出来的,其中战略投资部更是因为经常外出任务留下不少足迹。

  

  拉帝奥很快就对即将接触的对象做了个初步了解,砂金,[石心十人]之一,职位是P43,有基石是公司高管,没基石就是个被判了死刑的茨冈尼亚奴隶,他最近好像辗转于各个星球之间,因为关于砂金的事迹,发布时间都很紧凑。

  

  拉帝奥只是粗略的扫视屏幕上砂金的战绩,枯燥的公司营销内容让他紧皱的眉头难以舒展,就在他想关掉手机的时候,一条与众不同信息吸引了他的注意。

  

  砂金是[石心十人]里唯一的omega。

  

  拉帝奥翻看着这条议论砂金第二性别的帖子,里面越来越偏离主题的评论,让他的心情愈发烦躁。

  

  他不仅将自己宝贵的时间花费在调查砂金身上,还看到了那些只用下半身思考的Alpha的污言秽语,果然“愚钝”已经成为人们身上根深蒂固难以祛除的疾病!

  

  拉帝奥迅速退出这片污染源,再待下去哪怕一秒都会损害他的大脑,他拿着手机给玛格丽特发消息,让她帮忙收好最近的信,然后就如往常一般接着处理学生的作业。

  

  最终拉帝奥看着满是红叉的一摞卷子,再次沉默了,本来他还担心离开这几天会耽误学生的课程,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他们或许需要更多的缓冲时间,那么他就可以暂时停课前往庇尔波因特。

  

  

  

  

  

03.

  唯有知识与沐浴不可辜负,但沐浴是为了纯粹思维的洗礼。

  

  拉帝奥在下午抵达了庇尔波因特,着陆的时候,意料之中的没有公司的人前来接待,拉帝奥也没直接打电话给砂金,而是选了一家不错的旅馆入住,然后进行思维洗礼模式。

  

  他习惯在浴缸旁支起一个小桌子,在上面放上自己常用的檀木熏香,他躺在浴缸里,水的温度正好,缓解了这些天舟车劳顿带来的疲惫,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水面上的小黄鸭随着波纹肆意飘荡。

  

  沐浴的时候,拉帝奥的思维会比平时更加清明,或许是只有这时他才能抛去世俗的烦恼,去思考一些自己的事情——比如他该如何与公司商谈,怎样才能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和公司合作。

  

  留给拉帝奥思考的时间很充裕,因为那个负责接待他的砂金还在某个不重要的星球奔波,这是他之前在网上看到的,还没有出现砂金收复某星球成功的热搜,那么那个工作狂应该还没结束任务,所以给对方打电话毫无意义。

  

  拉帝奥也不着急在真理大学的课业,他完全可以在线上进行授课,然后布置作业,地域的限制并不会影响知识的传播,他已经做好了在庇尔波因特居住一段时间的打算。

  

  沐浴的时间过短,则无法将身体与心理的污浊洗涤干净;沐浴的时间过长,则有被热气蒸腾导致思维混沌的风险。

  

  拉帝奥处理好洗澡水后,换上了一身舒适休闲的衣服,他将未看完的书放在桌面上,做好标记以便下次阅读,他在一旁的行李箱里掏出一瓶无色无味的抑制喷雾,对着脖子后面的腺体喷了喷,确定空气中不再有桂花香,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抑制喷雾藏回行李箱最里层。

  

  轻轻地将房门关上,拉帝奥只带着一部手机离开了旅馆,虽然刚沐浴完便出来吹风,这等于做了无用功,但若是要他忍着洁癖出门,抱歉,他做不到。

  

  趁着还没到店铺的关门时间,去书店购置一些当地的书吧,这或许对他了解庇尔波因特有所帮助,毕竟只要答应了和公司合作,在这边停留的时间只会增多不会太少。

  

  你甘心吗?他这样问自己。一向聪慧的拉帝奥一时之间也得不到令他满意的答案,他明明是想要加入天才俱乐部来着,他明明应该像普通“庸人”一样,在得知自己愿望落空之后被负面情绪笼罩,他应该生气地撕掉那个斩断他希望的信件。

  

  他不应该来这里,可是他最后还是来了,他不是“天才”,是“庸人”,他接受了。

  

  街上熙攘的热闹景象并没有影响到沉浸在思考里的拉帝奥,以至于直到被人撞个满怀才发现自己好像挡了别人的路。

  

  那个撞了他的人似乎很着急,宽大的斗篷下是破烂的衣物,但不难看出这件衣服原本很是华丽,这人只是低声说了句“抱歉”,便急匆匆地跑开了,拉帝奥只来得及瞥见对方未被遮盖住的一缕金色头发。

  

  拉帝奥隐约听见金发少年打电话与人交谈的声音,好像有“托帕”“爆炸”这样的词汇,不过这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只当对方是个打工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搞得这么狼狈。

  

  拉帝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着往前走,直到身边掠过几个高大的身影,便跑便咒骂着“死孔雀别跑”,他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那几个身强力壮的Alpha好像是去追那个金发少年的,好似他们有深仇大恨一样,从拉帝奥身上新添的一堆尘土可以看出跑得很急。

  

  拉帝奥回头望向少年刚才逃窜进去的小巷,他一向崇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教学理念,但对于行为浮躁、恃强凌弱的学生,他不介意给予一些严厉的教导。

  

  他摸了摸衣服兜里的触控笔,数量足够完成这次教学了,于是他快步跟上那群Alpha,打算在关键时刻履行[真理医生]的职责。

  

  拉帝奥藏在废弃的快递箱后,看着金发少年在这条死路的尽头与几个身高远超于他的彪形大汉对峙,他想听一听双方聊天的内容,在这里对话听得并不完整,可若是接着往前挪就会暴露,他皱了皱眉。

  

  金发少年没有慌乱,他淡淡地瞥了眼围住他的几个人,就像在看几具尸体,他依旧在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拉帝奥听不清楚,只能听到少年略微调侃的声音。

  

  “派人来接我,这次真成麻烦了。”

  

  “……”

  

  “就是几个把我围起来能挡的严实密不透风的Alpha而已,看样子是来趁我病要我命的。”

  

  “……”

  

  “哈?自己解决?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啊,你在开什么玩笑?”

  

  少年特意加重了“omega”这个词汇,拉帝奥听得真切,他放在兜里攥着触控笔的手更紧了。

  

  他最讨厌那些仗着自己是稀有群体就随便欺负人的Alpha,尤其是利用信息素压制更低级别的Alpha和omega的,这些人简直就比“笨蛋、傻瓜、白痴”更令他感到厌烦。

  

  很好,教导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喂!你居然还有闲心打电话?”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了,领头的Alpha被少年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

  

  “不过你要是愿意陪陪大爷我,说不定能给你留个全尸。”旁边一个神情猥琐的Alpha开口道。

  

  “闭嘴!你忘了他都做过什么吗?”领头的Alpha恨铁不成钢的呼了他一巴掌。

  

  “但是老大,这么漂亮的小O直接杀了可惜哎,不如先享乐再……”猥琐的Alpha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面对几个A的污言秽语,金发少年只是笑了笑,对着手机那头说了句,“这次真的是遇到大麻烦了。”

  

  藏在快递箱后面的拉帝奥没有少年那么淡定,外界都说维里塔斯•拉帝奥是个Alpha,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个omega,是的,一个和金发少年一样的omega,所以他狠狠地共情了。

  

  “负分!给我滚!”

  

  几发触控笔精准无误的砸向目标庞大的几名Alpha,不致命的伤害却足以导致昏厥,完成教学工作的拉帝奥心情平复了许多,他环顾四周,却没见到金发少年的身影。

  

  跑的倒是挺快,这明明是个死胡同来着。

  

  拉帝奥也没在意,想要找那个金发少年也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么狼狈是否有伤,不过能跑的这么快,应该没什么大碍,他救下对方完全是发自内心,不是为了看对方痛哭流涕说句没大用的“谢谢”。

  

  拉帝奥离开了,他接着去往书店,这次没有意外阻碍他的步伐,却有无法逆转的时间扼杀了根源——书店关门了。

  

  拉帝奥看向渐渐黑下来的天色,与他现在的脸色如出一辙。

  

  所以他这次出门收获了什么呢?收获了一身的尘土。

  

  

  

  

  

04.

  或许是好运在与不重要星球谈判时用光了,砂金返回庇尔波因特的时候,所乘坐的飞船竟然爆炸了,若不是他有存护之力,再加上及时启动备用应急仓与飞船断开连接,他就不止是衣物变成破烂这么简单,很有可能免费体验一次星海漫游。

  

  时间太紧,砂金只来得及收拾好桌子上的文件,然后钻进狭小的应急仓,他在终端前输入目的地名称并开启自动航行之后,在这个从没来过的空间里探索起来,最好能找到些衣服和食物。

  

  然而应急仓比他想象的贫瘠,除了角落里一件宽大的斗篷和一些矿泉水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砂金沉默地将斗篷披上系紧,他整个人都被黑色笼罩,遮住了那双独特的紫色眼眸,只露出下巴和一缕较长的金发。

  

  应急仓在银河中漂流了五天,最终降落在庇尔波因特的一处空地上,就在砂金走出仓内的下一秒,应急仓不负众望地炸了,但好在威力不大。

  

  砂金抬手扇了扇眼前扬起的尘埃,待视线恢复之后,他一眼便看见挂在应急仓残骸上的纸,他掀起有些碍事的兜帽,在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他感受到了无语。

  

  

  新型号炸弹首次爆炸大成功!银河中的烟花很好看,我们很喜欢!

                                              酒馆

  

  

  可恶的欢愉,新的炸弹也敢在他身上试,害的他回到庇尔波因特的时间要比他给公司汇报的要晚,他能休息的时间变少了。

  

  该死的欢愉!还我休假!

  

  只能说砂金不愧是存护,在知道欢愉把他当乐子后,只是惋惜他逝去的假期,但这并不算破防。

  

  他一边向公司总部走,一边拿出完好无损的手机,在联系人里挑挑拣拣,最后不出所料地选择了[托帕]。

  

  在等待电话被接通的过程中,砂金感觉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还没来得及转头寻找根源,电话里就传来了托帕的声音。

  

  “喂?砂金?”

  

  电话接通,砂金也没心思管那些目光了,将手机通话的声音调小,“是我。”

  

  “距离你当初跟我说要返航已经过去了五天,而按照正常跃迁速度只需要两天,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哈哈,我们亲爱的托帕总监真是喜欢说笑,我还没有成为你的上司,怎么可能舍得去死?”

  

  “所以这就是你连轴转什么活都揽的原因吗?”

  

  托帕的话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担忧,砂金笑了笑,没有选择正面回答。

  

  “我好像被人盯上了,亲爱的托帕女士,能不能大发慈悲来接一下……”

  

  或许是大到能遮住眼睛的斗篷阻碍了他的视线,又或许是他不应该为了躲避几个垃圾而跑起来,他此刻不仅撞到了人,还撞了个结结实实。

  

  “抱歉。”砂金匆匆的丢下这句话,便接着向前跑去,身后那些追逐的Alpha开始有些气急败坏,他远远的就能听见“死孔雀别跑”的叫嚷声。

  

  “托帕,我的飞船爆炸了,或许是上天眷顾让我活了下来,但是我已经五天没吃饭了。”

  

  “爆炸?看来你的仇家不少。”

  

  “不是什么仇家,是欢愉。”砂金看着面前的死路,不耐地“啧”了一声,他转身打算换条路走,结果那群Alpha已经将他围住了。

  

  “派人来接我,这次真成麻烦了。”

  

  “是那些盯上你的人?能被你称作麻烦,难不成是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

  

  “就是几个把我围起来能挡的严实密不透风的Alpha而已,看样子是来趁我病要我命的。”

  

  “这也能算是麻烦?几个低等Alpha罢了,就算你现在因为饥饿没有力气,随便释放点信息素都能压制,你自己解决。”

  

  “哈?自己解决?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啊,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是你还演上瘾了?!”托帕的声音有些激动。

  

  “喂!你居然还有闲心打电话?”

  

  “不过你要是愿意陪陪大爷我,说不定能给你留个全尸。”

  

  “闭嘴!你忘了他都做过什么吗?”

  

  砂金还真不记得自己和面前这几位憨豆有什么愁怨,不过看他们的服饰挺眼熟的,应该是来自他曾经收复过的某个星球,那就不奇怪了,他因为生意招惹了不少的仇家,想除掉他的人从这里都能排到仙舟联盟。

  

  “但是老大,这么漂亮的小O直接杀了可惜哎,不如先享乐再……”

  

  砂金轻轻地笑了笑,真替这群杂交动物感到惋惜,他是个Alpha,没办法陪他们享乐。

  

  “这次真的是遇到大麻烦了。”要用信息素压制的话,就会暴露他是Alpha的事实,想要瞒住就得杀人灭口,可是砂金又不是杀人魔,尽管面前这些人对他没有留情,这何尝不是一种麻烦呢?

  

  然而,还没等砂金释放信息素,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破空而来的触控笔,刚刚还在嚣张的Alpha此刻应声倒地,不清楚这些突然出现的触控笔的主人是敌是友,砂金仗着自己纯黑色的斗篷藏匿在了胡同的阴暗处。

  

  他看见一个蓝紫发的青年从快递箱后面走出来,看衣服是砂金刚刚不小心撞到的路人,原来还有如此厉害的身手吗?

  

  蓝紫发青年环顾四周,似乎是想找到突然消失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砂金与那双疑惑的赤金色双眸对上,他听见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是因为紧张?可他并没有在那人身上感觉到恶意,对方应该只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

  

  蓝紫发青年很快走了,哪怕他再往里多走几步,或者托帕不合时宜的出声,砂金都会被发现,但他好像并不在意能否找到砂金。

  

  砂金长舒一口气,剧烈的心跳恢复了正常,他举起手机,通话还在继续,可托帕一直没有出声,一种奇奇怪怪的默契——在砂金处理事情的时候保持安静。

  

  “亲爱的托帕总监,我被英雄救美了呢。”

  

  “……”

  

  电话被挂断,砂金对此不以为意,他心情颇好地收起手机,慢慢悠悠地朝公司晃去。

  

  砂金回到公司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换衣服,而是晃进了托帕的办公室,至少要留个目击证人,让人知道他这次有多么辛苦,不然就辜负了欢愉的手笔。

  

  “砂金,你来我这干嘛?”托帕抱着账账转过身来,她看到砂金揭开斗篷后破烂的衣服,不由得喟叹,“还挺惨,你不是饿了五天吗?不回去休息找我有事?”

  

  “真不愧是托帕总监,料事如神,”砂金摊开双手,原地缓缓转了个圈,“让你看看我为了公司有多卖命。”

  

  托帕的右眼皮跳了一下,“亏我还应你所求帮你揽生意,结果你来刺激我?”

  

  “哦?什么生意?”

  

  “真理大学的教授,名叫维里塔斯•拉帝奥,公司对他研究出来可以毁灭星球的射线很感兴趣,并且希望他可以加入博识学会并且成为公司的技术顾问,但这件事钻石没跟他提,”托帕顿了顿,“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到庇尔波因特了,钻石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了,他没给你打电话吗?”

  

  “很遗憾,并没有哦。”

  

  “那他可能还没到吧,你或许可以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发你。”

  

  砂金点点头,成功领到一份生意,他也就没有接着在这叨扰托帕的必要,于是转身打算开门离开。

  

  “砂金,”托帕喊住了已经握住门把手的砂金,“你需要休息,我不能理解你这种玩命的行为,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尽快成为你的上司啊托帕女士。”砂金没有回头,他保持着握住门把手的动作,托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托帕咬咬牙,没有选择问下去,“总之,就算你能很快升到P44,你也得意不了几天,我会很快追上你的。”

  

  “那就拭目以待咯!”

  

  砂金开门离开了,他站在托帕的办公室外,自嘲的笑了笑。

  

  为了什么?他已经没了亲人,当初那些帮助过他的人也离开了人世,这么努力往上爬是为了什么呢?他只能为了自己。

  

  人生就是无数道选择题,而对于砂金来说,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独立卫生间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像他这种苦命的打工人都是住在公司的。

  

  砂金打开电脑搜索维里塔斯•拉帝奥,意料之外的,倒是出来不少信息,这位教授倒是蛮厉害的嘛,砂金翻了翻真理医生的生平事迹,目光停留在那张证件照上。

  

  普通人的证件照都是拍的极丑,但拉帝奥大不相同,即便没有红眼影也不耽误他的俊美,尤其是那蓝紫色的头发和赤金色的双眼,砂金再熟悉不过了。

  

  “看来合作伙伴已经到了呢,”砂金露出玩味的笑容,“就是不知道这位帅气的Alpha,是否真的如传闻般超凡脱俗?”

  

  砂金拿起手机,拨打了托帕给他发来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传来了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

  

  “砂金?”

  

  “是我,看来教授提前了解过我?真是令人开心。”

  

  “……明知故问,建议你直接说重点,毕竟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

  

  “哈哈哈,想必拉帝奥教授已经抵达庇尔波因特,那就明日上午八点,公司门口见。”

  

  “嗯。”

  

  很简短的对话,这也让砂金在网上查到的关于拉帝奥的性格有了证实。

  

  砂金放下手机,又操作起电脑打算先把这次的工作报告写完。

  

  “我这么勤奋,公司怎么着也得给个优秀干部奖,哎?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算了,既然忘了就肯定不重要。”

  

  在困倦快要打败砂金的时候,他还不忘记反抗一下,把写了一半的工作报告保存下来,这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趴在办公桌上彻底进入梦乡。

  

  

  

  

  

  

05.

  拉帝奥没有买到心仪的书,最终弄了一身灰,只能心情很差的返回旅馆,进行泡澡熏香喷抑制喷雾的流程,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他才有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机会。

  

  拉帝奥拿起那本放在桌面上未看完的书,接着阅读起来,然而没等他读进去几个字,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向亮起的屏幕,是[砂金]的号码。

  

  “砂金?”拉帝奥接通电话,对面传来一道轻佻的少年音,滑腻腻的语调不由得让他将手机拿远了些。

  

  和砂金的对话很短,对方的语气让拉帝奥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帖子,一些关于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砂金]的标签——赌徒、花孔雀。

  

  孔雀吗?有些耳熟的称呼啊。

  

  拉帝奥没再细想,反正明天早上就能见到砂金本人,他拿起两次被冷落的书接着阅读起来。

  

  次日一早,拉帝奥很早便起了床,先是习惯性的早间沐浴,然后在行李箱里挑出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换上,打入三管抑制剂后才离开旅馆。

  

  距离上次结合热才过去两周,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快,每次所需要的剂量越来越多,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沉默的走出旅馆,却发现旅馆门口停了辆价值不菲还很花哨的车,车里的人看见他出现,降下车窗歪着头朝他招了招手,紫色眼眸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拉帝奥打开车后门坐了进去,今天的砂金穿了身蓝灰色的正装,里面搭配翠绿色的衬衫,确实有些像孔雀。

  

  “亲爱的教授,你可真是让我好等。”砂金通过后视镜看向拉帝奥,此刻对方正闭着眼小憩,他好似对于砂金完全放心。

  

  呵,还是只喜欢随便开屏的孔雀。

  

  “现在是上午七点二十三分,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八点整。”

  

  砂金挑眉,“拉帝奥教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我们定的地点是在公司门口啊。”

  

  “在提出问题之前,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答案是否已经确定呢?少提出这种无意义的问题,这对你我都有益。”

  

  砂金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这是庇尔波因特,想要查清一个人住在哪里,对于公司而言再简单不过,况且砂金愿意前来接他就接吧,也免去他打车的麻烦。

  

  “教授的性格很特别呢,我很喜欢~”砂金在公司工作这么多年,见过各种各样性格的人,拉帝奥不过是个说话比较直白的人罢了,嗯,还很温柔很善良,不然也不会见义勇为了。

  

  “……满口谎言。”

  

  这是他们在车上为数不多的交流,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谈合作的事,拉帝奥很满意砂金的这种态度,这让拉帝奥的好心情维持了许久,两人抵达公司门口时,时间刚好来到八点,但砂金好像并不着急,他带着拉帝奥大致参观了一下公司,当然去的都是公开的地方,没什么机密。

  

  砂金走在前面侃侃而谈,为后面保持沉默的拉帝奥尽职尽责的讲解公司的伟大事迹,路过的员工都礼貌地向砂金打招呼,砂金也点头回礼,他们最终停在一个昏暗的大厅里,压抑的气氛让拉帝奥感到些许不适。

  

  砂金微微抬起头,他目光平静的看向拉帝奥,“亲爱的教授,现在我们可以聊聊关于合作的事了。”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带去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谈判,比如你的办公室。”拉帝奥抱胸看向空旷的四周,声音再大一点都能有回声了。

  

  “公司高管的办公室可不是谁都能进的,”砂金笑道,“而且办公室里都是我的私人用品,还没来得及收拾,怎么能用来招待客人呢?”

  

  “你住在公司?”拉帝奥似乎很惊讶,他话语的尾端上挑,连带着那双好看的赤金色双眼也充满质疑。

  

  “别这么激动嘛亲爱的教授,能为公司效劳是砂金的荣幸。”

  

  啧,万恶的资本家,不仅压榨员工,还给附赠洗脑服务。拉帝奥对公司的印象更差了。

  

  “好啦,家常就聊到这里,我们来谈谈合作吧。”与之前不同,谈判时的砂金虽然依旧张扬,但多了些攻击性。

  

  拉帝奥俯视着砂金,“公司对我的研究感兴趣,想要成果可以,但是我需要公司满足我几个条件。”

  

  “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都会尽力为你向公司争取。”

  

  “以你战略投资部高管的身份?我不觉得你能满足我的条件。”

  

  “你信不过我?”紫色的双眼带上些许不易察觉的疯狂,砂金挑衅地看着拉帝奥,从腰间拿出一把手枪,清空子弹,只余一颗。

  

  看着砂金的动作,拉帝奥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很想开口解释自己并非信不过对方,但好像有个乐子神正在盯着这里似的,拉帝奥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看来,要想合作愉快,还得向你解释一下我的做事风格。”砂金将手枪塞到拉帝奥手中,转动转轮,将枪口对准自己。

  

  拉帝奥很想拒绝砂金强塞过来的手枪,可奈何对方力气出奇的大,而且还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松开,他只能被迫向后退,可他每退一步,砂金便上前一步,直到拉帝奥的后背抵在墙上,此时二人的距离格外的近,拉帝奥闻到了砂金身上淡淡的橘子味,他好像瞬间懂了什么。

  

  万恶的资本家公司就是这么对待手下的omega员工的吗?!让砂金在对待Alpha客户的时候释放信息素“迷惑”对方吗?一定是公司指派砂金这么做的,毕竟没有哪个omega愿意这样,幸亏拉帝奥不是真的Alpha,不然砂金就危险了,虽然现在用枪抵着更危险就是了。

  

  砂金也闻到了拉帝奥身上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很奇怪,这信息素居然没有让同为Alpha的砂金感到攻击性,反而让他有些激动的情绪得以平缓,很舒适,以至于砂金差点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行,这次的谈判一定要成功,无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砂金连续扣动扳机,三声空响之后笑容无异,“生命是一场盛大的豪赌,而我总是最后的赢家。”

  

  拉帝奥感受到砂金控制手枪的手卸下力气,他推开砂金,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握着手枪朝一旁的空地开了三枪。

  

  依旧是三声空响,砂金的笑容僵在脸上,拉帝奥看向那双带着复杂情绪的紫色双眼,他将手枪扔向砂金,“我本以为你会采用传统的出千方式,让子弹位于第四枪,但现在很显然并不是。”

  

  “原来赌徒也会惜命,首先,你的手速很快,我并没有看清你拿出那枚子弹的动作,其次,手枪抵在右侧而并非左侧,就算出事也不会致命,当然,如果你的心脏长在右侧,可以当我这条没说过。”

  

  “这种办法我用过很多次,但三枪过后还选择验证真假的,你是头一个,不愧是严谨的学者,”砂金难得露出了真心的笑,他拿出一颗子弹,在拉帝奥的注视下动作缓慢的塞进去,再次转动转轮,自己握住手枪抵在左侧的心脏上,“赌徒虽然惜命,但不怕死,这次开几枪呢?不如就让亲爱的教授来决定吧。”

  

  “我答应与你的合作,你不需要再向我进行所谓的证明,”拉帝奥叹了口气,“我的条件是,我加入博识学会,并且以后我所进行的所有研究,公司不能过问,但都必须进行拨款赞助。”

  

  “想要公司的拨款很简单,成为公司的技术顾问,名正言顺。”

  

  “可以。”

  

  砂金愣住了,他没想到拉帝奥能答应的这么干脆,对方的话直接打乱了砂金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虽然也算完成了[钻石]的要求,但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他放下手里的枪,好吧,其实他并不想有事没事就把自己放上赌桌,免去这个危险的过程也不错。

  

  “只是这些事我无法做主,不过我相信钻石会答应你的条件,合作愉快。”原来真的不是拉帝奥信不过他,砂金的心情说不出的愉悦,他伸出手与拉帝奥的手相握,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手指尖颤抖了一下,刚刚控制对方的手握枪时就是这样,拉帝奥生病了吗?还没等砂金接着感受,拉帝奥就收回了手。

  

  “合作愉快。”拉帝奥点了点头,转身开门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也没有要让砂金送他回去的意思。

  

  砂金看着禁闭的大门,此刻诺大的厅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捏了捏指尖,那里还残留着拉帝奥手心冰冷的温度。

  

  砂金抬手搭在胸口,他感受着自己加快的心跳声,那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心脏没有被子弹贯穿,可他依旧觉得心难受的厉害,砂金把这种怪异的感觉归为“拉帝奥给他吓出的心脏病”,能让赌徒在谈判里这么狼狈的,拉帝奥也把这“头一个”的名额占了。

  

  “什么嘛,原来你才是最后的赢家。”

  

  

  

  

  

06.

  砂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躺在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双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脑海里是拉帝奥朝地板开枪的画面,蓝紫发青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然后毅然决然地开出三发空枪,就好像提前预料到了一样。

  

  关心的话,阿谀奉承的话,辱骂的话他都听过不少,这种揭穿他的骗局后却只是陈述观点的,他倒是第一次听,这要比那些丑恶嘴脸说出来的悦耳多了。

  

  维里塔斯•拉帝奥真是个奇怪的人,或许他们可以试着做朋友。

  

  “是谁!是谁偷吃了我的砂糖橘?!”托帕的怒吼声传进砂金的耳朵里,他不甚在意,闭上眼睛打算睡个回笼觉,然而天不遂人愿,在他刚闭眼的下一秒,托帕踹门进来了。

  

  “砂金!是不是你偷吃了我的砂糖橘?”托帕走到砂金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砂金。

  

  “什么砂糖橘?”砂金揉了揉眼睛,看起来很是疲惫,但这明显的装可怜手段并没有迷惑到托帕,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标准的微笑,“Alpha强闯我这个omega的办公室,是想做什么呢?”

  

  “滚呐!我不搞AA恋,”托帕无语,她凑近故意摆出一副任人宰割模样的砂金,鼻子动了动,“你身上的橘子味浓的快要溢出来了,敢说不是你偷吃的?”

  

  “那箱砂糖橘很重要吗?值得我们亲爱的托帕总监亲自来兴师问罪。”

  

  “那倒不是,”托帕站直身体,摇了摇头,“只是食堂统一批发的水果罢了,多余的一箱放在我那里,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有炫砂糖橘的爱好?”

  

  砂金轻笑,“我没有在办公室囤积食物的习惯,昨天回来光顾着写报告,忘记去食堂觅食,今天早上醒来的也晚,食堂早就上锁了,想着我们万能的托帕总监肯定有好吃的,结果还真有。”

  

  “哦~这样啊,本身还打算把那箱砂糖橘送给拉帝奥教授当见面礼,虽然砂糖橘并不昂贵,但礼轻情意重不是吗?不过现在可以思考换个礼物了。”看到砂金僵在脸上的笑容,托帕心情舒畅。

  

  砂金站起身,在托帕疑惑的目光中走向那个被踢的摇摇欲坠的门。

  

  “砂金,不会被我说破防了吧?明明比这严重多的都没事,你要去哪里?”

  

  “去给亲爱的教授送橘子。”

  

  “什么?!你要给拉帝奥教授送局子里?他罪不至此哇!不对,他也没有罪啊!”

  

  “啧,记得修好我办公室的门,空耳总监!”

  

  砂金摆摆手大步离开了,当然送橘子只是借口,也不能把他这个吃橘子的打包送给拉帝奥,但请救命恩人吃顿饭很正常不是吗?

  

  砂金:亲爱的教授,庇尔波因特有家非常有名的餐厅,我请客!

  拉帝奥:?现在并不是用餐的时间。

  砂金:明天十一点我去接你。

  砂金:[帕姆.比心]

  

  对于拉帝奥几乎秒回的消息,砂金表示意外但很开心,退出聊天界面打开某个不知名应用,砂金预订了那家餐厅二楼阳台的位置。

  

  钻石在这时发来消息,告诉他这次因为和拉帝奥的合作,砂金成功升到了P44,而且钻石答应了拉帝奥的条件,希望砂金可以帮忙转告。

  

  砂金将聊天记录截图发给托帕,成功换来对方气急败坏的“滚”字,过了许久又别扭的发来“恭喜”。

  

  砂金:现在我可就是你的上司啦,托帕女士。

  托帕:你还是滚吧。

  

  时间很快来到次日上午十一点,砂金那辆土豪气息拉满的车停在旅店门口,而他本人就倚着车,手里捧着玫瑰花,路过的行人都不约而同的投来好奇的目光,拉帝奥刚下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亲爱的教授,这里!”砂金还是看到了意图逃离现场的拉帝奥,他连忙迎上去,怀里的玫瑰花隔在两人中间,增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你最好告诉我这是你对朋友独特的迎接仪式,否则我不介意爽约。”

  

  “亲爱的教授,这是我送给救命恩人的感谢礼物,花店老板给我推荐的,他店里销量最高的花,怎么样亲爱的?喜欢吗?”

  

  原来砂金就是前天他救的那个omega,如今想来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拉帝奥突然觉得庇尔波因特好小。

  

  但这并不妨碍拉帝奥提出质疑,“你知道为什么在花店里销量最高的是玫瑰吗?”

  

  砂金思考片刻,“可能是因为玫瑰花很好看?”

  

  “呵,你分明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唉,茨冈尼亚环境恶劣,连种植农作物都是难题,哪里有闲心和土地去种鲜花,而在我进入公司后,都是日以继夜的工作,忙里偷闲的娱乐项目,也是去公司开设的赌场和训练场,全是工作需要,所以我确实不知道很多奇怪的知识,也没时间去统一学习,至于朋友,托帕姑且算是一个,但我们之间也没送过礼物,都是拼业绩,你是我主动交的第一个朋友,所以亲爱的教授,玫瑰意味着什么呢?”

  

  “……我无意冒犯。”

  

  “没关系的,”砂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清楚我的知识储备很少,学习的全是关于工作的事,你并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我早就习惯了。”

  

  “……”

  

  “咦?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玫瑰花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买的很对,这确实是用来表达感激之情的。”拉帝奥还是接过了那捧表达感激的玫瑰,“不是要去吃饭吗?赶紧走了。”他率先抬步走向砂金开来的车,熟练的坐到后座上。

  

  砂金紧随其后,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拉帝奥将玫瑰放在了后座右方,而他坐在左侧,力所能及的最遥远的距离。

  

  拉帝奥不爱说话,砂金总想着说几句活跃气氛,却总被对方以“专心开车”这种无法反驳的理由怼回去,过分安静的氛围让砂金如坐针毡,好在那家餐厅并不远,很快砂金便得救了。

  

  前台在确认砂金的预订信息后,便让服务员领着两人上了二楼,阳台的采光很好,但因为三楼也有阳台的原因,中午毒辣的阳光并未直接照射在二楼阳台上,反倒有种朦胧的氛围感。

  

  砂金示意服务员将菜单递给拉帝奥,自己则是撑着下巴观察对面的蓝发青年,对方换了一身古希腊样式的衣服,高贵典雅的气质倒像是个贵族,也许不止,是王室也说不定。

  

  “1分钟47秒,砂金,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拉帝奥将菜单放在桌子上,用手指轻轻推过来,砂金随意的点了几道菜,就将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拉帝奥,你听说过星际货币雨吗?”

  

  对于砂金称呼上的转变,拉帝奥只是皱了皱眉,也没反驳,“在庇尔波因特,定期会下星际货币雨,这种信用点满天飞的景象我还未曾看过,但如果会被过多的信用点淹没的话,其实也不是很想看。”

  

  “哈哈,倒不至于会被淹啦,你很幸运拉帝奥,今日正午十二点,就会有一场盛大的星际货币雨,这里简直就是绝佳的观赏位置。”

  

  二人点的菜很快被端了上来,砂金先是强行拽着拉帝奥庆祝自己荣升P44,然后在对方想要杀人的眼神下悻悻然撒开抓住拉帝奥衣袖的手。

  

  两人吃完饭时,距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他们并肩站在阳台的栏杆前,细碎的阳光散在拉帝奥身上,学者严厉的眉眼舒展,平添了几分平日难以见到的柔和。

  

  砂金看了眼拉帝奥身侧的手,他放在栏杆上的手改为撑着下巴的姿势,抬眼看向那双温和的赤金色双眸,“拉帝奥,之前我就想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医生说过我很健康。”[真理医生]也是医生,这并没有问题。

  

  砂金看到拉帝奥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但他选择装作没看见,“也是,我们亲爱的教授可是个强壮的Alpha,比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强多了。”

  

  “嗯。”拉帝奥偏过头,他的声音闷闷的,砂金看不清他的表情,居然意外的没有反驳什么。

  

  十二点整,星际货币雨如约而至,拉帝奥听见街道上人们欣喜若狂的叫喊声,他伸出手接住一张随风而来的信用点,看着楼下疯狂的行人,他嗤笑出声,这算什么?公司的施舍吗?他真的很讨厌公司的做派,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砂金。”

  

  拉帝奥转头看向身边的金发少年,他在应该被爱的年纪里驰骋商场,生存的环境不是温室却是泥沼,有能力的omega却被公司利用去对待那些卑劣的Alpha,砂金好像同他一样,他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嗯?”

  

  “你今天很不一样。”没有之前谈判时的张扬与犀利,如果抛去他这身花枝招展的孔雀行头不论,现在的砂金有了几分少年的青春气息。

  

  “因为站在这里的不是[砂金],只是一个想要和拉帝奥交朋友的普通人,”砂金无奈地叹口气,“我是在做自己啊。”

  

  [砂金]不会给拉帝奥送玫瑰花表示感激,也不会带拉帝奥看星际货币雨,更不会关心拉帝奥的身体,这些行为不过是他所能想到的与人交好的方式。

  

  砂金不是疯子,他做生意的手段都是迫不得已的罢了,如果除去[砂金]这层外壳,只会得到一个遍体鳞伤的内芯,但他站在拉帝奥身边,好像也没有那么迷茫了,连带着看了无数次的星际货币雨,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新的意义。

  

  拉帝奥看向砂金,此刻少年的双眼是不曾见过的明亮,他们的身体都被温暖的阳光包裹,并没有厚此薄彼。

  

  想和拉帝奥交朋友的人不少,但他不介意多砂金一个。

  

  

  

  


07.

  维里塔斯•拉帝奥加入博识学会的这条消息,在网上砸出不小的水花,原因很简单,他们都觉得以拉帝奥教授的智慧,早晚会加入天才俱乐部,就算并非如此,也不会选择和公司合作的博识学会,以拉帝奥教授的性格,他不会喜欢公司的作风。

  

  于是网上进行了一场如火如荼的真理归属问题大讨论,然而这些都与正在真理大学授课的拉帝奥本人无关,他照旧批改着学生满是错误答案的试卷,似乎日子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导致拉帝奥加入博识学会的另一位当事人,此刻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补觉,距离和拉帝奥谈判已经过去了十天,在这期间砂金前前后后跑了三个星球,处理了大小事务共四件,其敬业程度令托帕啧啧称奇,公司上下更是对砂金佩服的几乎五体投地。

  

  “砂金!”砰的一声,翻新不久的办公室大门又被相同的人踹开了,只是托帕明显很大方,给砂金换的门比之前的结实多了,此刻受到伤害依旧顽强。

  

  托帕快速跑到瘫在沙发上的少年身边,伸出手拼命摇晃砂金,“你可不能死啊,不是说好了要当我上司的吗?我已经升到P44,咱们现在是平级了,你快给我活过来啊!”

  

  语速之急促,话语之悲凉,不知道的还以为砂金的白事席都散了。

  

  砂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醒来的,他看着眼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托帕,一向带着笑的脸上露出浓浓的迷茫。

  

  不是,他还没死呢!

  

  砂金看向办公室的大门,他之前的反锁起到了装饰作用,很好,下回换个铁门,还要悄悄地换。

  

  “你没死啊?”托帕松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脸“失望”地后退几步。

  

  “很遗憾,托帕女士,我只是睡着了而已。”

  

  “睡的这么死,连消息都不会,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们?”砂金捕捉到托帕话里的关键词,他一边表示自己的疑惑,一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好家伙,未接电话和短信都是99+,看来他确实是累了,这么多次铃声都没能把他吵醒。

  

  “是啊,在一个小时之前,[石心十人]开了一场会,当然,某个睡昏过头的[砂金石]缺席了,给他发消息也不回,[欧珀]当场就跟[钻石]弹劾你,要不是你的敬业[钻石]都看在眼里,你八成就要完了。”

  

  砂金呼吸一滞,“怎么突然想着要开会,讲的什么?”

  

  “一个比较难缠的任务,其实本来不应该由我们战略投资部出手的,”托帕无奈地叹口气,“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卖关子?算了,先说好消息吧,至少能缓解一下[欧珀]要弹劾我带来的精神损伤。”

  

  “好消息,这次艰巨的任务被[钻石]指派给了你,完成任务的奖励颇丰,但是应该并不够你再次升职。”

  

  “意料之中,”砂金微笑,“那坏消息是什么?”

  

  “任务地点是茨冈尼亚-VI。”

  

  砂金的笑容僵硬一瞬,他低下头,额前的金色头发滑下来,遮住了那双茨冈尼亚人独有的紫色眼睛,他紧紧地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弥漫起血腥味。

  

  “不去会降职的吧。”砂金语气肯定。

  

  托帕看不清砂金的神情,但也知道对方现在并不好受,她呼出一口气,“这次与你同行的还有博识学会的那位技术顾问,会议里关于茨…此次任务的内容,我都帮你录音了,你可以等到和拉帝奥顾问汇合后一起听。”

  

  没有正面回答,那就是肯定了。

  

  一言不发的砂金正中托帕的预料,她不了解砂金的过去,不知道他所经历的苦难,茨冈尼亚对于砂金而言是家乡还是地狱,这或许只有他本人能给出答案。

  

  托帕悄悄地离开了,与她的出场方式截然相反,她将空间留给砂金一人。

  

  压抑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可怜的埃维金少年,他平静地收拾行李,换上花枝招展的衣裳,戴上帽子和粉色的墨镜,同悲伤一起掩盖住的,还有那双标志性的紫色眼睛。

  

  砂金带着一同出任务的,战略投资部和技术研发部的员工,前往了拉帝奥所在的星球,成功停靠后,他将员工丢在星舰上,自己一个人前往拉帝奥的家。

  

  要说拉帝奥教授的家庭住址是哪里来的,还得提到万能的托帕女士,因为拉帝奥所在的星球和去茨冈尼亚顺路,所以托帕认为砂金可以亲自去接一下技术顾问,这样更加直接,所以就把之前问到的住址发给砂金啦。

  

  砂金站在禁闭的大门前,为自己的[愚钝]感到无语,今天是工作日,而现在是下午4点,拉帝奥还在真理大学授课,他又没有钥匙,只能在门口等着。

  

  砂金倚着墙,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交朋友都不知道问一下对方住哪,还得靠公司的情报网,来接人也不看时间合不合适,他真是工作太久得不到休息,脑袋里运作的齿轮生锈了。

  

  思及此,砂金从兜里掏出小镜子,摘下墨镜观察起眼底浓重的黑眼圈,这是他勤劳的证明。

  

  “你在干什么?”

  

  拉帝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口的,他正端着手看向在自家门前形迹可疑的砂金,隐约可以在他的眼神中感到一丝嫌弃的意味。

  

  砂金连忙戴上墨镜,遮住那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我来接你啊,亲爱的教授。”

  

  十多天没有听到这个亲昵称呼的拉帝奥皱了皱眉,他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顺便将那只花孔雀请了进去。

  

  “少说些容易引起误会的称呼,哪有omega像你这样。”

  

  打扮的这么花哨,甚至毫无防备的进一个没认识几天的“Alpha”的家,幸亏他是omega,也对砂金没有非分之想,真不知道砂金是怎么完好无损的活这么大的。

  

  “我只这么叫你,亲爱的拉帝奥,”砂金自来熟地在沙发上坐下,他看到桌子上放置在水瓶里的玫瑰花,抬手拨弄了几下,“拉帝奥,你居然把我送给你的花养起来了,真神奇,时间这么久还像当初刚买的一样。”

  

  当初拉帝奥把那捧表达感激的玫瑰花带回了家,将它们分好放在水瓶里养着,如今有的已经长出来一点根系,再过段时间就可以移植到土里了。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拉帝奥不想回忆那段令他尴尬的记忆,当初也是突然脑子进水了,想着不能辜负砂金的好意,现在无比后悔却舍不得扔,前几天还会在梦里重现当时的情景,砂金可怜兮兮的表情,惊的拉帝奥半夜醒来,突然来句“我真该死啊”。

  

  “这不是太想念你了嘛,哎呀,既然拉帝奥想听正事,那就跳过寒暄的环节吧。”砂金拿出手机,调出托帕发给他的录音,示意拉帝奥凑过来一起听。

  

  

  

  一段繁杂的滋啦声之后,录音开始,首先传出的是[钻石]的声音。

  [很抱歉将大家突然叫来,嗯?怎么不见[砂金]?]

  [这么重要的会议都敢缺席,哼,这小子是越来越狂了]

  砂金听出来这是[欧珀]的声音,但说的话好像也没托帕形容的那么严重。

  [他人就在公司,说不定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对于托帕的解释,砂金有些小小的感动。

  [嗯,[砂金]的努力诸位都有目共睹,唉,这场会议他不来或许更好,[托帕],结束后你负责将录音转交给他吧]

  [是]

  [昨日业务巩固部向我们发来求助,他们发现了茨冈尼亚-VI出现了一个反公司教会,但当地的口风很严,等巩固部发现这个邪教时,对方已经发展到了十分庞大的程度]

  [呵,这群恶人倒是在这方面团结得很]

  [这本来不是我们部门应该管的事,只是茨冈尼亚与教会相勾结,教会总部防御系统严密,他们曾试图派人潜入,最终都是有去无回]

  [所以就来找我们?他们分明是想起了[砂金]茨冈尼亚人的身份,想顺理成章的将大麻烦甩给我们]

  [所以我说这场会议[砂金]不来或许更好,[欧珀],你太激动了]

  [……抱歉,难道我们不能拒绝吗?]

  [虽然是不同的部门,但都隶属于公司,我们无法拒绝,不是因为[砂金]在投资部,哪怕换成[翡翠][龙晶][托帕]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都是一样的结果]

  [[砂金]确实是前往此次任务的最佳人选,但不问问他的意见吗?]

  [[托帕],一颗[宝石]只有发挥它应尽的价值,才值得被[投资]]

  [……我明白了]

  

  

  

  “……”

  

  “看你的样子,应该很想对这段录音发表见解,我不介意听你的埋怨,当然,仅此一次。”

  

  “哈,我有什么需要埋怨的,我生是公司的人,死是公司的鬼,公司就算是让我立刻去死,我也得笑着感谢琥珀王的恩赐,然后自我了断。”

  

  砂金声情并茂的演绎着对公司忠诚的戏码,他言笑晏晏的模样好似真的对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不在乎,但拉帝奥知道并不是。

  

  砂金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低低地笑了一声,“至少在我成功赎身前,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回轮到拉帝奥沉默了。

  

  “好了亲爱的教授,我们该收拾行李离开了。”砂金恢复成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就好像刚才的低语是拉帝奥的错觉。

  

  拉帝奥沉默着回到卧室整理行李,还不忘记保护隐私,将门反锁。

  

  “拉帝奥,借用一下你家卫生间!”砂金朝着卧室的方向喊,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拉帝奥家里的隔音效果好,他并没有得到回应。

  

  自动把这种行为归结为默认的砂金晃到了卫生间,为了防止在门口的尴尬情景再次出现,他将卫生间的门关上,就差拿个锁头拴住了。

  

  砂金站在水池前,他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把脸,皮肤接触到凉意,砂金被冰的身体一抖,但很快他便感觉到脸上的温热,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出,与凉水融合在一起,在砂金的脸上蒸发,带走最后一丝温暖。

  

  砂金抬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垃圾桶,里面静静躺着几管空了的针管,砂金对于窥探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但那泛着寒芒的针头,好像在逼着他向垃圾桶前进,去揭开不为人知的真相。

  

  砂金蹲在垃圾桶前面,没有想象中的凌乱,内部很干净,想来是拉帝奥经常倒垃圾,里面只有七根空针管和同等数目的包装盒,砂金拿起那极具诱惑力的包装盒,一目十行的阅读起来,然后他得到了结论——这是omega用的抑制剂。

  

  砂金茫然地盯着包装盒上的“omega ”字眼,他的心脏毫无预兆的抽痛,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在之前的谈判便是这样,砂金艰难地叹口气,早知道就应该听托帕的,少熬夜多休息,如今虽然没有头秃,结果却熬出了心脏病。

  

  就是不知道拉帝奥的omega伴侣是谁,能和拉帝奥这样的人结为连理,想必也是个优秀的人吧,看这七管的数量,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同居了,怎么不见拉帝奥官宣?网上查到的他可是单身,不,他没有好奇对方的伴侣是谁,这跟他毫无关系,难道是拉帝奥身边的那个学术助理玛格丽特?不对,人家是个Beta,还是说清冷出尘的教授也喜欢玩金屋藏娇吗?

  

  砂金的思绪有些混乱,他将包装盒放回垃圾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腿麻了,他踉跄着站起身,因为常年不好好吃饭而导致的贫血此刻隆重登场,砂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扶住旁边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抬手摸了摸突然变得温热的脸颊,摸到了一手的水渍。

  

  他应该替拉帝奥感到高兴才对,朋友有了伴侣是件多么大的喜事啊,为什么他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砂金!该走了!”

  

  砂金听到拉帝奥在叫他,他急匆匆地拧开水龙头抹了把脸,用手帕将脸上的水擦干,在打开卫生间的门之前,他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凑到拉帝奥身边,但是不再贴的那么近了。

  

  不对,他是Alpha来着,那没事了。

  

  砂金笑着主动接过拉帝奥的行李,对于教授询问的目光,他只是解释自己闹了肚子。

  

  沉浸式收拾行李的拉帝奥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因为难受少倒了一次垃圾,就被上厕所还乱瞟的砂金发现了用过的抑制剂,但他更想不到,脑回路清奇的砂金坚定不移的认为拉帝奥是Alpha,并且已经脑补出来一部大戏。

  

  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星神表示:这实在是太有乐子啦!

  

  

  

  

  

08.

  公司的星舰着陆在茨冈尼亚-VI的一片空地上,这里距离王国很远,不会惊动教会和王国的人。

  

  这次跃迁花了七天时间,砂金除了和拉帝奥商量计策之外,没有任何沟通,他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每天窝在被子里睡觉,清醒之余思考工作的事。

  

  拉帝奥有伴侣这件事是他偶然发现的,不能亲自去问当事人,这算是对方的隐私,或许可以选择旁敲侧击试探一番,可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累。

  

  看来他真是病了,工作当前还有心思思考别的事情,回去后他一定要把这十多年来攒的年假用掉,他砂金要听劝好好休息了!就是不知道年假有没有保质期一说……

  

  砂金七天来的胡思乱想终止于今日的敲门声,一位普通员工领技术顾问之命,前来请砂金前往餐厅议事。

  

  砂金这才恢复时间观念,跟着那名员工快速走到餐厅,远远的便看见那熟悉的蓝紫发青年坐在餐桌前,神采奕奕,应当是休息的不错,反倒是埋头睡了好几天的砂金,像是熬了几个通宵,除了明显淡化的黑眼圈之外都非常符合标准。

  

  “砂金,我们已经到达茨冈尼亚,那么经过这些天的思考,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拉帝奥抬眼看向某个“萎靡不振”的公司高管,将手边泡好的咖啡往砂金的方向推了推。

  

  砂金在拉帝奥对面坐下,他拿起自己面前盘子上的三明治,两三口结束战斗,“相比于咖啡,我觉得牛奶更适合早餐。”毕竟他现在一点也不困。

  

  拉帝奥皱眉,“如果你能慢些进食的话,连牛奶都不需要。”话虽如此,他还是很诚实的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来一瓶牛奶,放在砂金的左手边。

  

  砂金笑了笑,他拧开盖子浅尝一口,有些凉,正好作提神醒脑之用,“不好意思,习惯了,对于我来说,吃饭只是为了维持活着的状态,完成工作才是第一要紧事。”

  

  “……”

  

  “嗯?你别总是沉默啊拉帝奥,”砂金抬手在拉帝奥眼前晃了晃,“关于你所说的结论,额,如果我说我这些天根本没思考,你会骂我吗?”

  

  砂金看到拉帝奥的手放进了兜里,然后他拿出了一根触控笔。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我这么敬业的优秀干部,怎么可能只睡觉不工作呢?”

  

  拉帝奥将触控笔放回了兜里,砂金逃过被判零分的命运,“教会肯定是为了谋取利益,所以我直接跟他们谈判就好啦。”砂金喝了一口牛奶。

  

  “恕我直言,这个提议,零分,”拉帝奥举起手中的书,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砂金的脑袋,“之前业务巩固部潜入的人,应该都被教会抓住了,如果你直接去谈判,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教会扣押,当然,如果你想直接杀进去,结果只会比这更惨。”

  

  “唔,有些道理,”砂金摸了摸被书砸的地方,这一下力道刚刚好,给他断开的脑回路砸得重新连接了,“潜入……我有个新的办法,我记得托帕给我带了个箱子来着,说我肯定能用到。”

  

  砂金翻找着脑海深处的记忆,最终在前厅的角落里拽出来一个大箱子。

  

  “我来看看里面都有什么,”砂金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头紫色的长款假发,还有各式各样的化妆品,“看来不能天天睡觉,快要睡成傻子了,托帕想的都比我周全。”只是这假发的颜色……什么奇怪的恶趣味?

  

  砂金将箱子里的东西展示给拉帝奥,他指着里面的一件件物品,无奈轻叹,“看来托帕都支持我易容卧底,准备的真周全,嚯,这里还有张便利贴哎,差点没发现,我看看:投资部的那些女Beta都会化妆,建议你不要自己乱尝试。怪贴心的嘛托帕女士。”

  

  “既然如此,祝你好运。”拉帝奥不再看摆弄化妆品的砂金,端起未看完的书,呡了一口五分糖的咖啡。

  

  砂金拎着箱子去找托帕口中那几个会化妆的女Beta,等到他打开第八间屋子,终于见到了恭候多时的几位化妆师,还没等砂金说明来意,就被其中一位给拉到椅子上,先发制人的询问他想化什么样的妆。

  

  “……托帕已经通知过你们了?”

  

  “是啊是啊,[托帕]总监说,你肯定会来的,而需要我们只需要等待。”

  

  “那就麻烦各位了。”

  

  ……

  

  如果砂金提前知道有女装环节的话,就算是让他一个[存护]单枪匹马杀进教会他也愿意,他就说这越化越阴柔的妆怪怪的,原来是搁这埋伏他呢!

  

  “我为什么一定要女装?”砂金看着对面几位手里的白色连衣裙、女款毛绒外套甚至是大码女皮鞋,惊恐的后退几步。

  

  “为了打消敌人的怀疑呀,任谁也不会想到公司高管会男扮女装吧?”

  

  砂金表示他一个纯种Alpha无法接受,“就算外貌上能接近女性,我的声音也无法改变啊。”

  

  怎料敌方拿出一个项圈款式的饰品,在砂金震惊的目光下宣布了她们的胜利,“这是变声器哦,高科技,一般人只会觉得这是个普通的装饰品。”

  

  他砂金,彻底败了,败在了托帕齐全的准备和形式所迫之下。

  

  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成就感满满的化妆师们拿出手机拍摄这个难得的限定款砂金,然后不约而同的发给远在庇尔波因特的始作俑者,最后得到托帕回复的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她们没敢点开,但也能猜到托帕笑得很猖狂。

  

  “托帕,你死定了,你要给我赔偿精神损失费,不然这事没完。”砂金拿出手机点开了和托帕的聊天界面,他好巧不巧用的语音输入,结果就听到温柔的女声说出极具威胁的话,然后给敌方带去了零点伤害,顺便还自伤八百。

  

  这变声器怎么还开着,而且这充满母性的声音是什么鬼!?

  

  砂金崩溃,他选择撤回这条消息,然后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虽然以他现在这副样子很不想见人,但是出于礼貌,他得知会拉帝奥一声,不然他出去做任务,自己的搭档不知道自己在哪,哪有这样的道理?

  

  砂金很快便找到了拉帝奥,他没有离开餐厅,或许是那里的采光比较好,很适合喝茶看书。

  

  “拉帝奥,你看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砂金悄悄凑到拉帝奥身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坚实的后背。

  

  拉帝奥听到一个很温柔的女声喊他,但这艘公司的星舰上,那些女性都不会直接喊他的姓氏,他疑惑的回头,撞进那双漂亮的紫色双眼。

  

  啪嗒。

  

  是书本做自由落体运动的声音。

  

  “拉帝奥,不至于这么惊讶吧?你在想什么?”

  

  [维里,你在想什么?]

  

  “……砂金?”拉帝奥声音沙哑。

  

  “是我,我并没有化太浓的妆,看来还是会被熟人认出来。”砂金关掉变声器,恢复了原本的声音。

  

  “砂金,我可以……抱抱你吗?”

  

  “啊?”砂金懵了,面前的拉帝奥明显状态不对,声音颤抖又沙哑,连那双很少有激动情绪的赤金色双眼也带着很浓的怀念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拉帝奥以为砂金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他将脑袋埋进砂金的颈窝里,享受着这跨越时光的虚假重逢,但他很清醒,他抱住的不是那个没能留住的■■,而是砂金。

  

  砂金感受着怀里的冰凉,如果说上次拉帝奥的体温是秋天的风,那么这次就是冬天的雪,他轻轻拍打拉帝奥的后背,只是突然想这么做,他不知道拉帝奥把他当成了谁,但能安慰到怀里颤抖的人,砂金无所谓。

  

  ……

  

  砂金独自踏上前往茨冈尼亚王国的旅途,星舰停靠在距离人烟很远的地方,这意味着砂金需要走很远的路。

  

  但该死的赌徒一向很幸运,他遇到了一批返回王国的商队,他们有着相同的紫色眼睛,在砂金发出同行邀请时,他们窃窃私语不是很想放个不定因素上车。

  

  也是,茨冈尼亚人没有[秩序],无比的自私残忍,从那些人贪婪的目光中就可以看出来,砂金拢了拢身上的外衣,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商队的人感受到来自Alpha的信息素压制,脸色苍白了几分,这么美的人居然是个Alpha,真是可惜。

  

  最终砂金给了商队一笔钱,他们这才肯捎上他,砂金本以为多了个外人,商队会保持沉默,结果这几个Alpha竟然毫不避讳的交谈起来,是因为他们先入为主的认为他是茨冈尼亚人,说出来也不会暴露什么吗?砂金抬手摸了摸眼角。

  

  “这次可真是赚翻了,我就不信还买不下复活节典仪的门票。”

  

  “教会可是为了这次复活节筹备了很多,绝对不能错过,我一定要亲眼见证祂的回归。”

  

  闭目养神的砂金捕捉到关键词,他悄无声息地凑到聊天的几人面前,“你们说的复活节是什么?”

  

  几人被突然出现的女声吓了一跳,为首的那人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你不是茨冈尼亚人?”他看了眼砂金的眼睛,这是无法伪造的身份证明。

  

  “我来自偏远的小城,这次来是为了投奔王国的亲戚,”砂金跃到几人所在的马车上,十分自然地填补坐席空隙,围成一个封闭的圆圈,“所以几位大哥能给我讲讲复活节吗?我也有机会参加吗?”

  

  兴许是砂金恳求的语气和美丽的外表迷惑了对手,也有可能是那双紫色眼睛放松了老乡的警惕,几人竟然开始组织语言为砂金科普了。

  

  “复活节是教会准备的一次典仪,届时我们的星神将重新回到这里,祂将带领我们摆脱[存护]的控制,重返当年的辉煌。”

  

  星神?难道是要复活[秩序]?但想要复活一个星神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个小小的教会真的能做到吗?还是说这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复活星神只是表面为了团结茨冈尼亚的说辞?

  

  见砂金不说话,那人补充道:“教会就是祂在世间的代表,祂没有放弃茨冈尼亚,喂!你不会连教会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你真的是茨冈尼亚人吗?”

  

  “我当然知道教会,也当然是茨冈尼亚人,”砂金抬手放在胸前,一副虔诚的模样,“刚才听你们说,参加复活节典仪需要门票,若真的是为了茨冈尼亚,难道不应该免费吗?”

  

  “这是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为了再次见到那道光芒,迎接祂的回归……”此处省略一万字赞美[秩序]的话语。

  

  砂金无语,这是信奉[纯美]的吧!自私利己的茨冈尼亚人,不知道被教会灌了多少迷魂汤才变成这副样子,有点颠,他觉得[酒馆]的那些乐子人会很愿意和他们聊天。

  

  “复活节典仪的门票哪里有卖?我也不想错过迎接祂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对方赞美完,砂金连忙开口,生怕还有下一轮。

  

  “喂,你也想买门票?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但是你要自己付钱。”

  

  “好的。”砂金连忙答应。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没说过。”

  

  “卡卡瓦夏。”

  

  ……

  

  跟着商队一起进城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免去了守卫的一番排查,降低了暴露身份的风险,商队带着砂金来到一家赌场,准确来说是赌场的地下室,那里竟然是个黄牛聚集地。

  

  “我们为什么不通过正规方式购买门票呢?”砂金看到那几个Alpha露出痛苦的表情,艰难的与手中还没捂热乎的货币告别。

  

  “所有的门票都被黄牛垄断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是这样吗?”砂金严重怀疑教会自导自演抬高价钱,但这显然不是他现在应该追究的,他掏出一沓信用点换取了一张薄薄的门票。

  

  茨冈尼亚因为不肯接受公司的恩惠,科技十分落后,没有手机这种高端设备,但好在他们还是有信用点的,砂金出发前特意在庇尔波因特换的现金。

  

  得知复活典仪将在三天后于中心广场举行,砂金告别了商队,找了家视野不错的旅店住下。

  

  回到房间后,砂金先是确认周围是否有人监视,然后再检查是否有窃听或录像设备——虽然以茨冈尼亚的科技不太可能,但这并不妨害砂金谨慎这里的一切。

  

  确认安全,砂金拿出藏在身上的手机,给拉帝奥发消息报平安,他该庆幸这个贫瘠的星球还有信号,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砂金没有闲着,他出门打听关于教会的情报,尽管他问的很是隐蔽,但也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听到砂金的问题,那些人都一脸惊讶,但在看到砂金如假包换的紫色眼睛后,无一例外打消了他不是茨冈尼亚人的怀疑。

  

  奇怪,就好像身为一个茨冈尼亚本土人必须知道教会一样,这无疑为砂金的情报工作增添了许多困难。

  

  时间来到三天后,没得到情报也没见到教会内部人员的砂金,拿着那张天价门票通过了中心广场的安检,他好奇的四处打量,和其他人激动到无以复加的样子相比异常冷静。

  

  这里的装潢给砂金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好像在某个星球上见过,那个星球隶属什么来着?砂金一时半会无法寻找到这远古的记忆。

  

  广场中央是一座蒙着红布的神像,应该是要在典仪进行的过程中揭开,砂金隐匿在人群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没过多久,一群穿着奇怪的人走上台,他们有着各种颜色的眼睛,这恐怕就是来自天外的教会信徒了,他们先是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堆砂金听不懂的话,然后在神像前奏响手中的乐器,砂金感觉有美妙的歌声在他的耳畔响起,像是专属于他的独奏,又好像普照大地的合唱。

  

  “普世同谐,群星共熠,无上功德颂神主!世人同袍,万物同根,赐福之风拂大地!”

  

  红布在悠扬的歌声中被揭开,长着三张脸的女子模样的神像暴露在众人的视野当中,砂金虽然从没见过[秩序],但他在黑塔空间站见到过各个星神的长相,这分明就是[同谐]的形象!

  

  “祂的目光将会降临在这片无主之地,尔等组建成温馨共谐的[家族],共同奏响和谐的乐章!”

  

  砂金握拳,这哪里是什么复活典仪,这就是个“谐乐大典”,教会或者说[家族],利用茨冈尼亚对[秩序]残存的信仰,想要同化这片“无主之地”。

  

  “祂将目光降临在了你的身上,这位美丽的小姐,”台上为首的那人突然指向砂金,“你将会得到祂的恩赐,请随我们一同面见祂的代表。”

  

  砂金感受到许多不善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都在或羡慕或嫉妒他能得到星神的“赏识”,砂金本人对此表示鄙夷,且不说希佩是否在注视着这场同化仪式,就单说他身上的存护之力,希佩就是瞎了才会看他,如果是因为故意想要挑衅[存护]那另说,[同谐]同化公司占领的星球不是一颗两颗了,单方面的恩怨早已结下。

  

  这场邀请是不是阴谋,还需要砂金前去试探一番,他跟着[家族]的人来到教会总部的“教皇”办公室,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巡逻的守卫,如果砂金选择潜入的话很难成功,就算能成功也很难全身而退。

  

  那人将砂金留在办公室里便离开了,他们声称复活典仪还需要进行,独留下砂金一人在风中凌乱。

  

  “教皇”办公室无疑是信息量最大的地方,砂金显然也是这么认为,他在确认屋内没有监控之后,就开始了严密的地毯式搜索,[家族]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是同化茨冈尼亚?他并不认为仅是如此。

  

  砂金蹲在保险柜前,他背对着门,仔细研究该怎么在不知道密码的情况下完好无损的打开它,这里面一定放着很重要的情报。

  

  咔哒。是手枪上膛的声音,来自砂金的后方,办公室的门前。

  

  砂金举起双手站起身,他慢慢转身看向门口,冰冷的枪管瞄准他心脏的位置,手枪的主人正是之前在复活典仪上看到的教会头目。

  

  “侦探游戏该结束了,[砂金]先生。”

  

  砂金关掉变声器,“哦?不陪我玩下去了吗?真没耐心啊。”

  

  “那样多没意思,”他嗤笑,“还要多谢你的同伴,要不是他,我还很难看出你的伪装。”

  

  砂金的脸色变了变,“你把我的同伴怎么样了?”声音急促,似乎真的很担心同伴会出事。

  

  “只是请他到家里坐坐而已,这么激动啊[砂金]先生。”

  

  “呵,”砂金慌乱的表情转瞬即逝,他衔着一抹笑,一步步向对方走去,“我们来赌一场吧,就赌我的同伴能否自救再来这里救下我,赌注便是你我这条性命,别想着拒绝,你没有选择,也没有余地。”

  

  砂金近在咫尺,但却没有枪声响起,想要抓活的威胁公司?很好,有目的就会有弱点,这场赌局,胜者只会是他砂金。

  

  “你输了,他来救我了呢。”砂金看向门口的方向说道。

  

  “什么!?”他震惊地转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的时候,手里的枪已经被人夺去,抵在了自己的后脑上。

  

  “朋友,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将我活捉?”砂金感受到空气中突然出现的陌生的Alpha的信息素,“就凭你这劣质的信息素?”

  

  砂金没有因为信息素而感到任何不适——意识到这点的他瞳孔骤缩,“你造假了第二性别!”

  

  “此言差矣,”砂金摇头,“我omega性别是你们自以为的,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自己是啊。”

  

  “哼,公司的[砂金]先生不仅连性别撒了谎,就连传闻中的行事作风也是假的,你对待赌约的[契约]精神呢?”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砂金笑着转动转轮,“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我就是我的同伴,赌约成立,我赢了,筹码我就收走了,你挑拨离间的技术有待提高,但这也不怪你,谁能想到我会非常清楚他安全与否呢?”

  

  最终砂金还是单枪匹马屠了整个教会,不同的选择得到了相同的结局,只是这条路让他少受了一些伤罢了,他站在教会总部的院子里,身上沾染鲜血的白裙随着风猎猎作响,他掏出手机拨打了拉帝奥的号码。

  

  “维里塔斯•拉帝奥,该收网了。”

  

  “嗯。”毫无波澜的声音,但足以证明那挑拨离间的话只是空穴来风。

  

  砂金松了口气,“记得帮我把衣服带来,还有那些普通员工也带着,别一个人。”

  

  教会被彻底洗劫一空,大批公司的人闯入王国,控制住了即将暴动的人群,他们叫嚣着[存护]的虚伪,拼命的想要冲到神像旁边,领受“[秩序]”的恩赐。

  

  可怜的茨冈尼亚人直到教会灭亡,也不知道所谓的复活典仪是一场骗局,还以为希佩的神像是太一,想着回归[秩序]的怀抱这种可悲可笑的荒诞事。

  

  拉帝奥在城中心的旅店找到满身血渍的砂金,将换洗衣物放在玄关处,急忙离开这个被血腥味充斥的地方。

  

  砂金站在浴室里,他一遍一遍清理身上的血迹,明明用了那么多沐浴露,明明已经看不到那刺眼的红色,但好像就是洗不干净。

  

  砂金卸了妆,摘下假发,他换上那身花枝招展的衣服,出门与拉帝奥汇合。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拉帝奥微微侧头看向砂金,两人并肩走在前往中心广场的路上,暴动的茨冈尼亚人都被公司员工聚集在那里。

  

  “接下来就是最难也是最简单的谈判环节啦,亲爱的教授,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

  

  砂金一愣,他没想到拉帝奥居然会掺和这种事,他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没想要肯定回答的,但拉帝奥能陪着,好像也不错,他们是搭档不是吗?

  

  中心广场上的神像已经被效率超高的公司员工搬走,并且搭建起一座结实的高台,两人走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茨冈尼亚人,砂金对上无数双熟悉的紫色眼睛,心情无比复杂。

  

  砂金拿起扩音器,这样广场上的人便都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发言,“诸位想必很好奇我的身份,我是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砂金],同时也是茨冈尼亚人,这次回来是为了拯救各位于水火之中!”

  

  “我想起来了!天生的骗子、小偷、交际花,口腹蜜剑的埃维金人!是公司害的我们成了今天这副样子,你却甘愿做公司的走狗!如果不是公司,也不会有茨冈尼亚奴隶!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台下的人们认出了当初埃维金的幸存者,他们毫不吝啬谩骂的话语,攻击着台上的金发少年。

  

  “你根本就不是在救我们,该死的骗子!教会可以带领我们走向新世界,可顺从公司只会万劫不复!你什么都做不到,还在这里假惺惺的说是为了茨冈尼亚,该死的埃维金人!”

  

  “……”

  

  

  

  

  

  他走入走廊最深处的居室,他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自己还是个面目可憎的囚犯。而现在,他站在这里,面向立于部门顶点的人们。

  

  他听金发的女性念着冗长无趣的报告,那些冰冷的数字既无法传达他走在生死边缘的惊险,亦无法告诉他们在过程中他失去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他只好奇她是人类,还是智械?

  

  那颗象征着权利与未来的[砂金石]即将被正式交予他手中——豁出性命拿到的东西,在得到的一刹那,对他而言就失去了诱惑与价值。

  

  [[砂金],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在会议的最后,在场的人里他唯一认识的[翡翠]开口问道。

  

  [茨冈尼亚的埃维金人……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很遗憾,茨冈尼亚已经没有埃维金人了,你是最后的幸运儿。]

  

  [那在其他星球帮助过我的那些人呢?我想,现在我可以回报他们了。]

  

  [他们也都不在了。]

  

  ……

  

  他木然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那颗砂金石闪烁着奇异的光,仿佛在恭喜他,又仿佛在嘲弄他。

  

  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如今像个笑话,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在一次次生死徘徊中失去自我,他变成了人们口中埃维金人该有的形象,那不是本来的他。

  

  [在与命运搏斗的时候,你真的是幸运的那方吗?]

  

  不,命运从未公平。

  

  而他,他什么都做不到。

  

  

  

  

  

  “够了!请你们闭嘴!”拉帝奥上前不动声色地将砂金护在身后。

  

  砂金回神时,看到的便是拉帝奥坚实有力的后背,那些恶心粘腻的视线因为身高差被完全隔绝,砂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无意为公司辩解,但你们对待砂金的行为,简直就是愚不可及,埃维金人是否真如你们所说那般恶劣,你们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本来应该是谈论公司与教会的事情,你们却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在我看来,这是心虚的一种表现。”

  

  拉帝奥的气场有效的震慑住了遍地凡庸,他恨不得马上给这群茨冈尼亚人来一次严厉的教导。

  

  砂金轻笑,他拍拍拉帝奥的肩膀,走出舒适圈,重新面对他的“噩梦”,“辛苦你了,谈判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应付吧。”

  

  那份沉痛的回忆还有不为人知的后半段——迷茫的埃维金人盯着拼命得到的砂金石,他想起当初那场灭族的灾难,家人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卡卡瓦夏活下去的权利,他不能辜负族人的期待,他要努力的往上爬,让宇宙中的所有人都知晓并记住埃维金的存在,他是唯一的希望,至少这个,他能够做得到。

  

  “你们所信仰的教会,才是令茨冈尼亚荒芜的始作俑者,他们欺骗你们,所谓的复活典仪,不过是[家族]举办的谐乐大典!而他们要请回的星神,不是[秩序],而是[同谐]!是[同谐]吞并了[秩序],让茨冈尼亚成了无主之地,而如今隶属[同谐]的[家族],却想要同化这片土地,他们连[秩序]的领地都不放过,就更不可能放过你们!”

  

  “而星际和平公司隶属于[存护],实不相瞒,[家族]之前同化了很多由公司管理的星球,这无疑是对公司的挑衅!可以说,[同谐]是[存护]的敌人,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公司想要存护茨冈尼亚,免受[同谐]的威胁,这是琥珀王的恩赐!是我们应该领受的恩赐!”

  

  慷慨激昂的演讲动摇了人们本就犹豫不决的内心,他们开始欢呼琥珀王的伟大,赞扬[存护]的不计前嫌。

  

  “……我怎么不知道[存护]和[同谐]是敌对关系?”拉帝奥特意压低的声音在砂金耳边响起。

  

  “随便说说而已,别当真嘛。”只是对于这些墙头草采取的必要手段罢了,星神们日理万机,想必没有时间计较他的造谣,“好了拉帝奥,接下来就是繁杂的善后工作了,那些技术研发部的人会留在这里开发资源,当然,你不用留下,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在这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呵,这里的善后工作可不简单,你是打算通宵处理吗?”

  

  “为什么不行呢?在这里耗费的时间精力已经够多了,而且这个乱糟糟的地方,怎么想都不适合你,我们得赶紧离开。”

  

  “……凌晨陪我去个地方。”拉帝奥发现他自从认识砂金之后,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凌晨吗?如果加快些工作的速度,赶在凌晨之前完成也不是不可能,”砂金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之后才正式回答拉帝奥,“好,那我先去工作,之后见~”

  

  胜者在令人作呕的欢呼声中离开,带着无人知晓的沧桑。他真的赢了吗?他不知道,但至少结局无误,繁琐的过程也只麻烦了他一个人而已,没什么不好的。

  

  ……

  

  拉帝奥在凌晨四点准时把沉浸在工作的砂金拽走了,他脚下的步伐很是急促,像是他要找的东西过了时间就会消失似的。

  

  砂金被拉帝奥冰凉的手冻得一个激灵,明明隔着一层布料,却还是把冷意传达给了砂金,他瞬间清醒不少。

  

  “拉帝奥,为什么要爬山啊?你不会是想把我从山坡上推下去吧?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太麻烦了,想杀我直接开枪就好了。”虽然这个山不算很高,能不能摔死身怀存护之力的砂金是个未知数,但这并不妨碍砂金调侃拉帝奥。

  

  “闭嘴!专心脚下。”

  

  他们很快来到了山顶,但砂金既没有被同伴推下山坡,也没有等到同伴的下文,他看向拉帝奥,对方居然拿出了手机。

  

  “五时二十三分,时间差不多了。”

  

  砂金被拽着和拉帝奥肩并肩坐到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他被此举搞得很懵,他不清楚对方要干什么,只能先随便找个话题问问,“……你的洁癖呢亲爱的教授?”

  

  “我提前清理过了。”

  

  啊,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砂金犹豫半晌要不要开口,可事实证明一时的被动会换来整次的被动——拉帝奥抢先开口了。

  

  “听说茨冈尼亚的黎明有着不同的寓意,我很好奇它会和其他的星球有何异同,至于为什么会带上你……你姑且认为我需要人陪吧。”

  

  砂金干笑两声,他也没有傻到那种地步吧,怎么可能看不出拉帝奥的用意?他开口道:“很遗憾亲爱的,茨冈尼亚的日出我看过很多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哦?可我并不这么觉得。”拉帝奥摇头,他看向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温暖的光芒驱散大地上的黑暗,它降临在遍体鳞伤的茨冈尼亚,抚慰着它的伤口,治愈着它的心灵。

  

  “砂金,”拉帝奥抬起手,在遥远的距离作用下,太阳被他托举在手里,“轻舟已过万重山。”

  

  砂金转头,他猝不及防地落入一双赤金色的眸子,那是比太阳要更明亮更灿烂的,普通的太阳会普照整片大地,而“太阳”只会照耀他。

  

  拉帝奥将砂金一直戴着的粉色墨镜摘下来,他注视着对方那紫色的双眼,“不需遮掩,这应该是你骄傲的资本,而不是自卑的原因。”

  

  砂金淡淡地笑了笑,“希望如此。”

  

  在无尽黑暗中沦陷的埃维金人,终于等到了拯救他的黎明。

  

  

  

  

  

09.

  “维里…维里……维里塔斯……”

  

  他循着声音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长相柔美的紫发女性。

  

  “维里,你在想什么?”她轻柔地摸了摸维里塔斯的脑袋,语气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没什么,母亲,”维里塔斯嘟囔着嘴,“我今年六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麻烦你用对待大人的方式对待我。”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任由母亲随意打乱他的发型。

  

  “哈哈,我们的维里是大孩子,再过几年就可以反过来保护妈妈了。”

  

  “……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在吐槽我的身高。”六岁的维里塔斯才到母亲的腰部,但说话方式和行为举止却都比母亲更加成熟。

  

  “所以维里要快快长大哦,”她蹲下身温柔地环住维里塔斯,“妈妈等着你顶天立地的那一天。”

  

  感受到突然压抑的氛围,维里塔斯安抚性地拍拍母亲的后背,“你又在乱想了母亲,你已经抱住我了,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我还想听你和父亲的故事,可以给再给我讲讲吗?”

  

  “好。”母亲的声音闷闷的。

  

  “那是在茨冈尼亚的一天傍晚,”母亲紫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怀念的情绪,“我被几个Alpha围堵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他们对我图谋不轨,我只是个误打误撞逃出来的omega奴隶,他们对我做什么都不会受到律法的制裁。”她抬手摸了摸脖子,蓝色的丝巾遮盖住了那丑恶的商品编码。

  

  “我本以为自己的清白会毁在那个寻常的夜晚,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我开始绝望,思考命运,直到被救,他凭一己之力打倒了那些Alpha,将我拉出深渊,我们交换了姓名,出乎意料的,他不仅没有嫌弃我奴隶的身份,反而让我跟着他,他说他是来茨冈尼亚旅游的天外之人,他可以带着我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我们一起去看了日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茨冈尼亚的黎明,原来黎明如此耀眼。”

  

  “……他动了恻隐之心,”母亲感叹着,她似乎在努力回想那个遥远的日子,“我跟着他来到了现在的这颗星球,那还是我第一次来到茨冈尼亚之外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好奇,他教我写字,就是那里,院子里的那方石桌,他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书写我和他的名字。”母亲指向院子里损坏的石桌,维里塔斯仿佛能看到父母在那里相处的剪影。

  

  “他是个研究员,那次茨冈尼亚之旅是他成为正式研究员后第一次去的地方,他平时都在研究所里工作,我就在家练字看书,他晚上回家都会带给我爱吃的桂花糕——这是我来到这颗星球后吃到的第一种食物,我很喜欢它的味道。我们会在晚上一起赏月,他会高兴地和我分享研究进展,他讲的那些专业术语,一开始我不太懂,但会跟着笑替他开心,后来能听懂,就会和他讨论问题。”

  

  “回想那段温馨的时光,我还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样沦陷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向我表白,我答应他,然后结婚设宴,我想挡住那双会暴露身份的眼睛,可他却告诉我:’这应该是你骄傲的资本,不是你自卑的原因,毕竟你的眼睛是那么的美丽’,最终我不仅没有遮挡眼睛,也没有遮住商品编码,我担心他的朋友会因为他选择和奴隶结婚而嫌恶他,可是并没有,他们的友谊很牢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些朋友也和他一样善良。”

  

  “后来他发现我在生物学方面有些天赋,所以他拜托自己一名生物学领域的朋友教导我,于是他的朋友成了我的老师,这辈分真有够乱的,我在生物学上的天赋震惊到了老师,他很想让我加入他的小组参与项目,但研究所向来不招omega,又苦又累的工作,娇贵的omega怎么可能受得了?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尤其是后来我查出怀孕,老师就再也没提过让我进项目小组的事情,只是我总能听到他在背后惋惜的哀叹。”

  

  “虽然很想研究生物,但我更想照顾好我们唯一的孩子,”母亲温柔的摸了摸维里塔斯稚嫩的脸颊,“之前他还会带着我公费旅行,但在那之后我便宅在家里安心养胎,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只是少陪在他身边一次,只是没来得及说句注意安全,我……家里的全家福似乎只能容纳下两人,我害怕,害怕那些美好的日子都只是一场梦,害怕失去了他的庇佑,我无法保护好你,害怕你会遗传我的眸色,遭到旁人的歧视——但幸好没有发生,他的基因足够强大。”母亲剧烈的咳嗽起来。

  

  “抱歉,不该让你说的,”维里塔斯熟练的端来一杯温水递给母亲,“情绪不要激动,你有按时吃药吗?”

  

  “当然,我还没活够呢。”她至少要看着维里长大成人,安家立业。

  

  失去伴侣的已omega只能选择洗去终身标记,但这对于身体是极大的损伤,再加上痛失爱人的打击和产后抑郁,这些都在这位年轻的母亲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疾病。

  

  

  九岁的维里塔斯拿下了许多奖项,成为人们口中的天才少年,令人费解的是,他明明在许多学科上都有天赋,但却非要钻研难懂的医学,甚至达到茶饭不思的程度。

  

  刚从学校回来的维里塔斯,一眼便看见靠在窗边发呆的紫发妇女,她看着院子里那棵长得茂盛的桂花树,思绪飘向未知的远方,连自己的孩子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维里塔斯知道,那棵桂花树是父亲栽种的,在知道母亲喜欢吃仙舟的特产桂花糕之后,他托人带回来一棵小树苗,说什么也要种在院子里,等到开花后亲自为母亲做糕点,理由是从遥远的仙舟运过来的糕点不够新鲜。当初还没有维里塔斯高的树苗,如今开满了金黄色的桂花——它还没有被揪过花朵呢。

  

  小小的维里塔斯将书包放进卧室,从仓库里搬出几把椅子,在桂花树前堆成台阶状,他小心翼翼地往上走,然后将手里的椅子摆到更上方,一层一层,进行的缓慢又谨慎。

  

  足足放置了五把椅子外加后找到的桌子,维里塔斯勉强够到最矮的花枝,他耐心地将一朵朵桂花摘下,放进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但一枝终是数量有限,他不得不将身体向前探,去够更远的枝叉。

  

  短时间内堆砌的楼梯还是不够牢固,维里塔斯的动作也太过危险,他摔了下去,地上潮湿的泥土给了他缓冲的余地,但他还是感觉浑身上下哪都疼,可他顾不得这么多,他拾起散落的篮子,里面只剩下一点桂花没有掉出去,一部分已经被他压扁砌进泥土里,还有些只是脏了,好好清洗一番还能用。

  

  “维里,你这是在做什么?”母亲被这番动静惊动,她走出屋子就看见跌坐在土里的小泥人,再看看旁边堆成山的椅子,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母亲,我有个同学家里是做面点生意的,她告诉了我制作桂花糕的方法,我想试试。”维里塔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发出的几乎是气音。

  

  “想做什么就去做,但妈妈希望你做那些是为了自己,”母亲将维里塔斯搂进怀里,丝毫不在意他身上脏兮兮的泥土,“你不是为了别人活着的,也不是为了取悦谁而做事,知道了吗?”

  

  “嗯,”维里塔斯将脑袋埋进母亲的颈窝,他的声音闷闷的,“但我是真的喜欢医学。”

  

  母亲哑然失笑,“好吧好吧,就当你是在说真话了。”

  

  维里塔斯十四岁的时候,母亲三十五岁。他最近在家里发现了很多从前没见过的玩意,那些瓶瓶罐罐没有牌子,其中有一盒正红色的眼影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是其中唯一有牌子的,好像还是个很有名的牌子。

  

  维里塔斯很快就知道了这些是什么东西,他无意中看见母亲拿着其中一罐东西往自己的脸上抹,原本苍白的脸色霎时变得红彤彤的,还拿起一支奇怪的东西在嘴唇上抹了抹,干燥的嘴唇变成了大红色。

  

  后来好奇的维里塔斯询问了自己班里的女同学,知道了母亲用的是腮红和口红,是人们用来打扮变美的工具。

  

  可维里塔斯还是觉得不对劲,他以前从未见过母亲使用化妆品,而且母亲素颜就很美,根本不需要刻意打扮。

  

  可还没等维里塔斯这几天想出个前因后果,他就被母亲牵到镜子前,看着母亲拿出那盒正红色的眼影膏。

  

  “维里,在我所属的氏族里有一个习俗,族里的男女在十八岁成人那天,都要穿上由母亲亲手缝制的礼服,化上最精美的妆,在大街上接受人们的祝福,如果遇到了和自己生辰相同的孩子,就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

  

  母亲打开眼影膏,动作轻柔地替维里塔斯涂抹正红色的眼影,“缝制那种礼服需要特殊的材料,据我所知那只有我们族群原本的聚集地有,很抱歉,我看不到你穿着礼服的样子了,但化妆还是可以的,我们维里长的本身就很好看,就是气质有点冷,用眼影点缀一下就完美了!”

  

  “母亲,我才十四岁。”

  

  “我知道。”

  

  母亲只是通过镜子温柔地注视着他,不再言语。

  

  

  十五岁的维里塔斯迎来了他的分化期,他如今已经和母亲长的同样高了,俊美的脸庞不再被稚嫩所掩盖。分化时他正在卧室里写作业,突如其来的热度让他难受的要命,但他没有喊出声,他不想让母亲担心。

  

  或许是母子间心有灵犀,母亲发现了难受的在卧室里缩成一团的维里塔斯,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

  

  维里塔斯分化成了一个顶级omega,巧合的是,他的信息素是桂花。

  

  退烧的维里塔斯看着趴在床边睡着了的母亲,她好像又憔悴不少,也是,母亲一直希望他能分化成Alpha,他也理解这份苦楚。

  

  可他不理解为何只过去了一天,他和母亲的位置便发生了更换,在那个冰冷的雨夜,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母亲,为她掖了掖被子。

  

  “维里,你还从没告诉过我你的梦想。”母亲的声音很虚弱,但不变的是那份温柔。

  

  “或许是成为一名学者,我还没有想好,需要母亲多加教导。”其实他已经有了目标,但他不能说,可能会让母亲徒增烦恼,也可能会得到母亲的阻止,他要做的远比能想象到的远大。

  

  “一名学者吗?似乎也不错。”母亲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摸摸维里塔斯的脑袋,可是现在孩子长高了,她摸不到了。

  

  维里塔斯将母亲抬起的手握住,搭在自己的脑袋上,“可是你还没有教会我怎样在社会上生存,这很重要,你不能不教。”

  

  “人生的路终会走到尽头,只是我的路程比较短而已,”她冰凉的手被紧紧握着,重新放回温暖的被窝里,“我从来不后悔和你父亲在一起,也不后悔生下你,如果没有他,我就只是个茨冈尼亚奴隶,根本活不到现在,我已经知足了。”

  

  “抱歉维里,妈妈可能要食言了,”母亲露出慈祥的笑容,“答应妈妈一件事好吗?隐藏自己omega的性别,你有更广袤的未来,不应该被世俗的枷锁束缚。”

  

  “好,维里答应你。”

  

  紫发妇女欣慰的笑了,精通生物学的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那双好看的紫色双眼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她嘴唇微张,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唱响“自由”之歌。

  

  “birds are born with no shackles(飞鸟为摆脱羁绊而生)

  then what fetters my fate(又是什么束缚着我的命运)

  blown away the white petals(莹白花瓣乘风归去)

  leave me trapped in the cage(我却深陷桎梏之中)

  the endless isolation(无尽的孤寂)

  can't wear down my illusion(未能磨灭我眼中的幻想)

  someday i’ll make a dream unchain(有朝一日解开梦的镣铐)

  let my heart bravely spread the wings(使我心展翅高飞)

  soaring past the night(于幽夜翱翔)

  to trace the bright moonlight(向着皎洁的月光漫溯)

  let the clouds heal me of the stings(让浮云疗愈伤痕)

  gently wipe the sorrow of my life i dream(直到拭去梦中的忧伤)

  what is meant by miracle(奇迹究竟意味着什么)

  ……”

  

  维里塔斯握着那双失去血色的手,直到那刺骨的冰凉钻入他的四肢百骸,在他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悄然滑落,母亲的唱的最后一首歌没有起到如其名字的作用,它没有使一颗心免于哀伤。

  

  拉帝奥睁开赤金色的双眼,他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窗外的瓢泼大雨渲染着悲凉的气氛——相同的雨夜,却不再有人会温柔的注视着他。

  

  拉帝奥裹紧身上的被子,将雨声隔绝在外。

  

  次日一早,拉帝奥来到了位于郊区的墓地,他仔细地清扫墓碑上的脏污,将白雏菊摆放好,他看着照片上笑着的紫发妇女,抬手轻抚碑上刻着的文字。

  

  “母亲,维里来看你了,”拉帝奥坐在墓碑旁,他的洁癖在此刻荡然无存,“上次和你说的研究已经有进展了,一切就要结束了,你会不会怪我莽撞。”他的手搭在墓碑上,手却比石头还要冰冷。

  

  “我遇到了和你一样有着紫色眼睛的人,他是个omega,却依旧可以做又苦又累的工作,我们还一起去看了茨冈尼亚的黎明,确实如你所说般耀眼,我很喜欢,只是我们的第二性别注定了我们无法在一起,我不能让他变成我如今这番样子,但是没关系,很快就可以了,如果我能成功的话,母亲,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拉帝奥靠着温热的墓碑,就像靠在母亲的怀里,他闭上双眼,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10.

  砂金回到公司总部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钻石],先消耗三年份的年假。

  

  [石心十人]对此都很震惊,他们派出和砂金最熟的托帕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什么让连轴转的勤劳干部选择放假。

  

  “托帕,我怀疑我得了绝症。”砂金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起来虚弱的不行。

  

  首次选用正常方式出场的托帕被惊住了,“哈?我就说你不能熬夜不能使劲工作吧,看,现在生病了吧!”托帕怀里的账账也跟着哼哼两声表示赞同。

  

  “你都不问我一下是什么病吗?”

  

  “所以到底是什么大病击垮了我们生命力顽强的砂金总监?”

  

  “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病,但我现在难受的要命,唔,仔细一想,好像每次发病都和拉帝奥有关。”

  

  托帕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坐直身体,严肃地看向砂金,“你能说说具体什么症状吗?”

  

  “那次和拉帝奥的谈判,他在我面前拆穿了我藏子弹的伎俩,当时心脏跳的厉害,我应该是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出心脏病了,”砂金的手抚上心脏的位置,“后来我在拉帝奥家里发现了omega用的抑制剂,我怀疑他有了伴侣,那次更痛了,快要窒息的痛。”

  

  砂金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之后是他在万千民众前为我正辞,他把我护在身后,最后是前几天在茨冈尼亚,他带我爬山去看黎明,那次跳的更厉害了,但没有上次痛。托帕,这心脏病都得晚期了吧,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还没有升职,我不能死啊。”

  

  有点怪,不确定,再听听。托帕抱着账账陷入沉思。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症状吗?或者说你在其他人面前有没有心跳加速过?”

  

  砂金摇头。

  

  “你完了,”[巡猎]命途的托帕拿出了[丰饶]的架势,“初步判断,你得了相思病。”

  

  “我没有想死,托帕。”砂金的声音更虚弱了,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躺的非常安详。

  

  “是相思不是想死,你个空耳总监,”托帕差点气的把怀里的账账甩出去,“简单点来说,就是你陷入爱河了,不懂爱的赌徒!”

  

  “原来是这样吗?我不用死了!”砂金满血复活,他蹭的一下坐起身,事实证明心理暗示害人不浅,之前他明明虚弱的都快入土为安了。

  

  砂金知道世上有一种名为“爱”的情感,但他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原来跟心脏病差不多吗?但他为什么会爱上拉帝奥呢?

  

  托帕要是能听到他心里的想法,肯定会让账账拱死他这个笨蛋,但很遗憾,她不知道,但情感顾问托帕女士此刻决定要给砂金上一课。

  

  “等一下,”砂金乖巧举手,“我有个问题,爱情到底什么呢?”

  

  托帕窒息,“就是你想对他无限的好,许久不见会想念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结为伴侣,白头偕老。”托帕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向人解释爱的定义,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解释的通嘛!!!

  

  “结为伴侣……”砂金想到了什么,心脏又开始抽痛起来,“可是拉帝奥已经有伴侣了,对方一定是个比我好上千倍万倍的人。”

  

  “你不也说了只是怀疑吗?”

  

  “可是,我是个Alpha啊,托帕,你说世人都能接受AA制,为什么不能接受AA恋呢?”

  

  托帕无语,“我怎么知道!你与其在这里悲春思秋,不如去验证一下你亲爱的教授是否单身!”

  

  “对,你说的有道理,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认为你的话完全正确。”

  

  “赶紧滚!”

  

  砂金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才出发前往了拉帝奥所在的星球,感谢公司发达的科技,让他的跃迁时间这么短,能够早点见到心心念念的拉帝奥。

  

  他在熟悉的大门前驻足,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抬手礼貌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奇怪,今天拉帝奥应该没有课才对,难道出门买东西了吗?正想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从门缝里飘了出来,伴随着玻璃杯碎裂的声音。

  

  砂金意识到拉帝奥可能出事了,他掀开门前的地毯,拿起备用钥匙开门——这还是他之前不小心发现的。大门被打开,那股清甜的桂花香更加浓郁,砂金突然觉得有些热。

  

  他来不及多想,在屋子里搜索起拉帝奥的身影,他感觉自己很怪,在这屋子里多待一秒,他的身体便愈发的热,脑子也越来越混沌,但幸运的是,砂金很快在卧室里找到了拉帝奥。

  

  拉帝奥缩在卧室的一角,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身边的地上是打碎了的玻璃杯,砂金一步步向他走去,不足十米的距离却异常艰难,他突然发现,那清甜的桂花香是从拉帝奥脖子后面的腺体散发出来的。

  

  砂金的cpu终于不堪重负爆炸了,他懂了,他什么都懂了!一股浓烈的葡萄酒味出现在房间里,渐渐地将混乱的桂花香盖住,砂金走上前抱住拉帝奥,这是个很危险的动作,被带着进入易感期的Alpha随时都可能咬在omega脆弱的腺体上,将怀里的人完全占有。

  

  “拉帝奥,我可以帮你的,”砂金从未在这人身上感受过如此滚烫的温度,“只要让我咬一口,我帮你度过结合热。”砂金没有立刻动作,他理智的弦一直紧绷着,他必须询问拉帝奥的意见,天知道这有多难熬。

  

  “砂…金……”

  

  拉帝奥沙哑的声音传入砂金的耳朵,他控制着自己松开拉帝奥,这就耗费了他不少的力气,他几乎是踉跄着往后退,和对方保持安全距离——他听出来了拉帝奥语气里的抗拒。

  

  “对不起,”砂金死死地掐着自己胳膊,疼痛使他保持了暂时的理智,“抑制剂在哪?”

  

  “叫救护车。”

  

  砂金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他几乎是夺门而出,在远离满是omega信息素的空间后,他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他向电话那头大致讲述了拉帝奥的情况,报上地址后,他还是不放心,嘱咐了一句,“……只要Beta医生。”

  

  做完这一切,砂金无力地靠着墙滑坐在地上,理智占据上峰,疼痛便异常明显,砂金对自己毫不留情,白皙的胳膊被他掐出一片青紫,他沉默着将袖子重新放下,抱着膝盖等待救护车的来临。

  

  ……

  

  直到看见拉帝奥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上救护车,砂金才在路边叫了辆车跟着去医院,由于救护车可以闯红灯而出租车不能,所以等砂金抵达医院时,拉帝奥已经摆脱了结合热的困扰,在洁白的病床上睡的香甜。

  

  砂金被一位Beta主任带进了主任办公室,然后公司的高管被迫接受了一顿训斥,可他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根本不敢抬头,也不敢吱声。

  

  “你这个Alpha是怎么当的,你的omega常年注射强效抑制剂,这种事情你不知道吗?普通抑制剂成年之前因为无法婚配用了也没办法,强效的更是不可取,但他明显过了适婚年龄,你为什么不给他标记,却让他选择这种伤害身体的方法?”他险些直接将你是不是不行这种话问出来了。


  “因为我不是他的Alpha,我们只是……朋友。”砂金委屈极了。

  

  “……”主任沉默了,他居然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个叫救护车的Alpha和病床上的那个是一对。

  

  “医生,他到底怎么了?”

  

  “唉,很复杂,简单来说他注射的强效抑制剂虽然能很好的抑制结合热,但时间长了就会有抗药性,而他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是药三分毒,这种抑制剂会给他的身体机能带来不可泯灭的损伤,总而言之,他虽然表面看起来正常,但内里早就空了。”

  

  “……如果他现在能找到一个Alpha伴侣,停止强效抑制剂的使用,之后再补身体,他能恢复吗?”

  

  主任叹气,“很难恢复如初,但情况不会更差了。”

  

  “我想拜托你帮我个忙,”砂金目光坚定地看向主任,“帮我们进行信息素契合鉴定,我需要立刻得到结果。”

  

  ……

  

  砂金攥着手中的报告单走进病房,洁白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拉帝奥,你感觉怎么样?”砂金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向略显憔悴的蓝紫发青年。

  

  “无碍,”拉帝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不愧是亲爱的,料事如神,”砂金拿出那份信息素匹配报告,邀功似的指着上面100%的字样,“我们在一起吧拉帝奥,你看,信息素都在告诉我们如此相配,说实话我刚拿到的时候也很震惊,怎么样亲爱的,答应这笔交易吧。”

  

  “交易?”

  

  “嗯,交易。”

  

  那句“我是出自真心”和“我爱你”怎么也说不出口,哪怕在得知他们不用AA恋之后,他堵塞的心脏也没有得到好转,他问自己,那么耀眼的黎明会接受污浊的他吗?答案肯定是不会的。但砂金想要救拉帝奥,所以说成是一笔交易,这样他就可以用[砂金]的方式“谈判”,他太害怕对方拒绝了。

  

  “我们在一起,我给你提供标记,并且不会公开你我真实的第二性别,你不会因此没了工作,其实你很清楚那些抑制剂给你带来了怎样的损伤对吧?怎么样亲爱的?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你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不是有[巡猎]的力量护体,放在普通人身上五年都不够玩的,可拉帝奥偏偏坚持了十多年,他能够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医学奇迹。

  

  “这笔交易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利益,”拉帝奥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如果不是体检报告上那好几个自然段的病症,旁人或许真的会相信他很健康,“在外人看来,我是Alpha,而你是omega,我们一旦成为合法伴侣,你苦心经营多年的示弱手段就白费了,没人会被已婚的omega吸引,从而放松警惕。”

  

  “所以我是在赌啊维里塔斯,”他突然凑近那张俊美无暇的脸,“我在赌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给我带来数不尽的利益,而在这之前,我要做的便是[投资]。”

  

  “别这么叫我……”拉帝奥皱眉,“啧,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赢,该死的赌徒。”

  

  “赌徒总是幸运的,这次也不例外。”

  

  “不,”拉帝奥冷笑着摇头,“我拒绝这笔恶心的交易,我还有第二条路可走,至于我真实的第二性别,你想公开与否都无所谓,我不计较你险些标记我的事情,也没资格指责你,我们都在第二性别上欺骗了彼此,姑且算是扯平了。”

  

  拉帝奥站起身,他离开了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他走得匆忙,没有看到砂金瘫在椅子上哀伤的样子。

  

  

  

  

  

11.

  拉帝奥来到了城郊的研究所,在答应公司加入博识学会后,他便分批次向公司申请批款,用以维持隐秘项目的开发。

  

  拉帝奥走进研究所,看见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在里面奔波,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开始思考让这些年轻的孩子陪他研究这些真的好吗?不,他当初都征求过他们的意见,甚至签好了保密协议,现在的他不该动摇。

  

  “拉帝奥教授,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现在才来?”早早便等在门口的爱伦德开口问道,他无法相信向来遵守时间的学者居然会迟到。

  

  “出了一点意外,”拉帝奥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些和研究有关的问题——你发给我的信息是否属实?”

  

  “句句属实,”爱伦德带着拉帝奥走向研究所深处,“我们已经根据理论知识配置出了一管可以令信息素消失的药剂,至于它是否真的能达到预期效果,我们还需要临床试验,但这具有极大的风险,按照协议规定,大事必须和您商量,所以我们把您叫来了。”

  

  爱伦德推开最深处那道紧闭的大门,向着里面等候的几位研究员说道:“拉帝奥教授来了。”

  

  拉帝奥迈步走进房间,这里除了保密性更高之外,和别的房间没什么区别,在显然为他准备的空位坐下,“事情我都听爱伦德说了,你们需要用活人验证药性,我可以做这个小白鼠。”

  

  “拉帝奥教授!您疯了吗?我们找您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逼您试药的,”梅里斯激动地呐喊,“我们或许还有更好的人选,不,我们甚至可以尝试避免人体试药的环节。”

  

  “梅里斯,我并不比谁高贵,而且我很清楚药剂里所用的药材,都是些对身体没有损伤的温和药,哪怕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也不会有事,”拉帝奥的话带着不可拒绝的威严,“我会喝下药剂,你们就在一旁负责记录,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已经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从母亲因为信息素问题而身患重病开始,他就在研究祛除信息素的办法,从刚开始单枪匹马的翻书找线索,到如今秘密建立起研究所开发药剂,他用了十多年的时间,而他如今的身体,又能再等几个十年呢?

  

  拉帝奥喝下那瓶透明的像水一样的药剂,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但他的身体很快变得灼热,即便很难受,他也冷静地说出自己的状况,以供几位研究员记录。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内心散发出来的热量开始消退,他感知到自己的腺体在缩小,最后连带着信息素完全消失,他成功了——这是拉帝奥昏倒前最后的念头。

  

  ……

  

  拉帝奥挣扎着睁开双眼,他第一时间摸了摸后颈,那里已经没有腺体,也没有恬淡的桂花香,这一切都不是梦。

  

  “您终于醒了,拉帝奥教授,”爱伦德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沓资料,“您突然昏迷,但并无大碍,所以我们没有将您送到医院,这里还是研究所,您有感到哪里不适吗?”

  

  “没有,我为什么会昏迷,这是药剂的副作用吗?能否解决掉?”

  

  “药剂并没有副作用,至少大家都没有昏迷的现象,应该是因为您的身体亏空太多过于虚弱,所以才会承受不住药性,从而导致昏迷。”

  

  “你说什么?大家?”拉帝奥在爱伦德简短的话语中找到关键,“这是……什么意思?”

  

  “正如您所想的那样,”爱伦德将右手搭在左肩,“我们无法确定这种药剂是只对某种特定的性别有效,还是可以面向所有大众,所以我们在您昏迷的这三天里重新研制了一批药剂,并且由三名Alpha和两名Beta亲自试验,结果表明,这种药剂非常成功,三种性别都可以涵盖,他们成了纯正的普通人,甚至连信息素含量甚微的Beta都没他们普通。”

  

  “……这简直就是胡闹!”

  

  砰!

  

  原本虚掩着的大门被彻底打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踉跄着进入拉帝奥的视线,他简直为这些人此刻的行为感到头疼,居然连听墙角都听不好……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

  

  “拉帝奥教授……是布鲁尔,对,是他根据您的身体状况估算出您醒来的时间,我们不是故意在外面偷听的,您说过,随便打断别人的对话是不礼貌的行为,额,虽然现在好像打断了呢。”

  

  “伊西雅,这就把我卖了?你未免太不道德了些,”布鲁尔无语,但也知道对方没什么坏心思,“拉帝奥教授,很抱歉听到您和爱伦德的对话,我也喝下了那种药剂,但我并不后悔。”

  

  “是啊是啊,”梅里斯接过话头,“我们一直以您为偶像,想要成为像您一样优秀的人,大家都知道,您想要研究这种药剂是为了全人类而并非自己,当初我们签订了保密协议,自愿加入研究小组,明明您可以退居幕后隐藏自己的身份,却还是要亲自泡在枯燥的实验室,还愿意您将自己真实的第二性别告诉我们,以免对研究结果造成误差,您对我们如此信任,大家怎能辜负您的期待?”

  

  “这几天我们抽了您几管血化验,请原谅我们的先斩后奏,但我可以告诉您的好消息是,服用这种药剂后并没有副作用,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擅长成分鉴定的伊西雅激动道。

  

  “拉帝奥教授,正如您所说的,我们都不比谁高贵,如果说我们的行为是在胡闹,那您便是任性妄为。”爱伦德逻辑清晰地补充道。

  

  拉帝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托盘堵住了嘴——托盘应该是之前放在旁边的餐桌上的,被伊西雅端了过来,托盘里的枸杞银耳粥和黄芪山药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拉帝奥教授,您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言下之意就是,就不信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好吧,他彻底无言以对。虽然他最后莫名其妙的被“说教”一番,还被迫吃了一顿药膳补身体,但至少他们实现了目标。

  凭什么omega就只能相夫教子不谙世事?凭什么Beta注定平庸碌碌无为?优越的灵长类动物却要被一种激素支配,这个世界因为第二性别的存在失去了原有的公平,而他拉帝奥所做的,便是让生活回到正轨,让该死的ABO“种姓制度”彻底消失!

  

  

  

  

  

12.

  庇尔波因特的公司总部门口聚集了很多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将蓝紫发青年簇拥在正前方,目不转睛地看着高耸的公司大楼。

  

  公司的保安几次过来想要武力驱逐,却总是被为首的那人用一根触控笔砸回去,只能回到原地敢怒不敢言。

  

  而公司里面也派过员工下来,但无一例外都被面瘫的爱伦德给予相同的回复——他们只见战略投资部的砂金。

  

  位于几十层的投资部高管办公室内,托帕抱着账账看向砂金,“不打算下去迎接?拉帝奥教授可是点名要见你呢。”托帕就差在脑门上写“我要吃瓜”四个大字了。

  

  砂金苦笑,“之前闹得那么僵,他带着这么多人来,不是来砸场子就是来刺杀我的,总不可能是来表白的吧?”

  

  “要是他想刺杀你,用不着这么多人,虽然你这个[存护]很难杀就是了,”托帕感叹着,“你打算怎么办,他看起来真的不见到你不罢休,别告诉我你决定干耗着,那我肯定瞧不起你。”

  

  “呼,还能怎么办?我也想知道应对方法,”砂金拽过一旁的毛毯将自己裹起来,“[钻石]是什么态度?就任由别人在公司门口闹事?”

  

  托帕瞥了眼试图原地消失的砂金,“严谨来说那不是别人,是公司的技术顾问,他也不是来闹事的,顶多就是带的人多了些,有点挡路而已,至于该不该处理——[钻石]对此持保留意见。”

  

  “哦天呐,”砂金将毛毯裹得更紧了,“托帕,我记得你有拉帝奥的联系方式,就当帮亲爱的同事一个小忙,麻烦发消息告诉他——砂金在一个遥远的星球出差,而那个星球落后到没有信号。”

  

  “他今天能来肯定是将你的行程打听好了,”托帕一把掀开皱巴巴的毛毯,“没用的,砂金,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只能你亲自去解决。”

  

  “私人恩怨……哪里有嘛,”砂金扁扁嘴,他没有选择将拉帝奥的第二性别公开,连关系最好的朋友托帕都没告诉,“不要管我了,我死的很安详。”他躺在沙发上,双手合十放在腹部的位置。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托帕的吐槽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回应,她趁着砂金闭眼,悄悄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砂金的安详照,然后打开和拉帝奥的聊天界面,将图片发了过去。

  

  

  托帕:【图片】

  托帕:拉帝奥教授,其实砂金一直在为自己错误的行为忏悔,你看他这副虔诚的样子,就差为自己买副棺材当床用了!

  拉帝奥:……

  拉帝奥:让他下来找我。

  托帕:这很难办,他可能不会见你。

  托帕:但如果你肯原谅他的话,他说不定立刻就跑下去见你了呢?

  拉帝奥:这取决于他的态度。

  

  

  “砂金!拉帝奥教授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如果你不去找他的话,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砂金垂死病中惊坐起,在托帕震惊的目光中以12米每秒的速度向外狂奔,抵达楼下时用了十分钟,其中九分钟都是因为在电梯里无法加速。

  

  砂金脑袋一热就冲下来了,他被迫吹了一路的冷风,在看到一堆面无表情的研究员时得以恢复理智,恨不得转身迅速回到办公室——可惜拉帝奥已经看到他了。

  

  “亲爱的教授,你这是做什么?”砂金硬着头皮凑上前,在拉帝奥一米以外的地方堪堪停住。

  

  “有笔利润不错的生意,”拉帝奥的态度相较于脸色缓和不少,显然对砂金的出现很是满意,“是否有兴趣进去详谈?”

  

  “生意啊……你完全可以找战略投资部的其他人,而且,如果利润非常高的话,甚至可以直接联系[钻石]。”砂金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带着拉帝奥走进公司大楼,令他惊讶的是,那些一同前来的研究员没有跟进来。

  

  “不必看了,这场谈判他们不会参与,至于我为何点名找你,你应该很清楚原因。”

  

  不,他一点也不清楚。砂金无奈,他带着拉帝奥来到了那个他们首次正式见面的大厅——似乎是专门用来谈判的,只是这次的氛围没有那么压抑,也有更多的光亮从窗户中透进来。

  

  “就在这里吧拉帝奥,你到底有什么生意非得塞给我?”

  

  “一个研究项目的专利,”拉帝奥从一开始就拎着的箱子里拿出一管药剂,“一个能让第二性别彻底消失的药剂,一旦流入市场,将会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砂金瞳孔骤缩,“你向公司多次申请批款就是为了这个?你已经用过了?”他确实已经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的信息素了,就好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是,而我如今还站在你面前,便是证明了这种药剂百利而无一害。”

  

  “你为什么会觉得人们会买它?那些占据性别优势的Alpha不可能用的。”

  

  “确实如此,但也并非如此,omega深受结合热困扰,如果能有一劳永逸摆脱痛苦的方法,他们不会不用,届时世上再无omega这种性别,那些Alpha的易感期得不到安抚,他们也不得不追随潮流,购买并使用消除信息素的药剂。”

  

  “……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如此,开个价吧亲爱的,这种足以改变世界的伟大专利,一定耗费了不少心血,即便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但你会来公司,想必早就决定了[筹码]。”

  

  “很简单,只有两个选项,”拉帝奥将手中的药剂举到身前,“第一种,你直接拿到专利,公司只需要支付十亿信用点——收起你质疑的表情,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就征求过所有人的意见,研究所的大家一致同意,专利的价钱由我说了算,而且最终获得的钱都会当做新项目的启动资金。仔细想想,这其中的巨额利润完全足够你升到P45。”

  

  “第二种,你拿到专利,但要在这里喝下这管药剂,变成一个不再有性别优势的普通人,和我在一起,公司需要支付的金额不变,”拉帝奥的语气不再犀利,他赤金色的双眸柔和的看向砂金,“无论你选择哪种,都能完成这单生意……”我尊重你的选择。

  

  “你是在向我表白吗维里塔斯?”砂金打断拉帝奥的话。

  

  “……是。”虽然被打断发言很不满,但拉帝奥还是直白的回答了砂金的问题。

  

  “只有傻瓜才会选择第一种,但我很聪明,”砂金夺过拉帝奥手中装着透明药剂的试管,“我选择收下你的嫁妆。”

  

  砂金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他果决地喝下药剂,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热度让砂金感到十分难受,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头重脚轻的他一个踉跄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他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砂金紧紧地抱住拉帝奥,冰冰凉凉的温度让他舒服不少,“维里塔斯,其实我一直爱着你,不是因为什么信息素,只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维里塔斯。”

  

  砂金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向来严肃的学者有些脸红,拉帝奥将脑袋埋进砂金的颈窝里,冰冷与炽热相拥在一起,得到了意外的平衡。

  

  “你赢了,赌徒。”

  

  人生就是无数道选择题,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彼此便是可供选择的第二个选项,他们拥有了选择的余地,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命运从未公平,但不会始终如一。

  

  

  

  

  

  

  

end. 

  

  

  

  

  

  

  

  

  

  

  

  

  

  

  

  

  

  

  

  

  

  

  

  

  

  

  

  

  

  

  

  

  

  

  

  

  

  

  

  

  

  

  

  

  

  

  

  

  

  

不饿谁做饭啊

【砂理】面对瑟诱的正确处理方式

架空,内含各种不负责任胡编乱造,不适者请勿勉强。

法外狂徒瑟诱纯情教授(bushi)

是砂1,是砂1,是砂1!但是m砂(有相关危险情节描写)

很癫,有沙雕但是正剧,篇幅略长,瑟诱只有一小部分,其余比较纯爱(?)整体上算狗血杂烩,请谨慎观看。

有对光锥情节和角色台词的移植改造。

内含一丝血腥描写和一点侮辱性对话,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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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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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个男人又来了。

维里塔斯靠坐在窗边,手中的笔转来转去,像一只灵巧的蝴蝶。

而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站在院门外,姿态轻浮,漂亮的脸上挂着虚假的灿烂笑容。

下一秒,男人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猝然转头看过来,颈间的项圈闪着幽幽的金属...

架空,内含各种不负责任胡编乱造,不适者请勿勉强。

法外狂徒瑟诱纯情教授(bushi)

是砂1,是砂1,是砂1!但是m砂(有相关危险情节描写)

很癫,有沙雕但是正剧,篇幅略长,瑟诱只有一小部分,其余比较纯爱(?)整体上算狗血杂烩,请谨慎观看。

有对光锥情节和角色台词的移植改造。

内含一丝血腥描写和一点侮辱性对话,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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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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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个男人又来了。

维里塔斯靠坐在窗边,手中的笔转来转去,像一只灵巧的蝴蝶。

而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站在院门外,姿态轻浮,漂亮的脸上挂着虚假的灿烂笑容。

下一秒,男人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猝然转头看过来,颈间的项圈闪着幽幽的金属光泽。

维里塔斯和男人对视一眼,随后一把拉上窗帘。

可惜没什么作用。

他听到脚步声,皮鞋蹬上围栏,随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隐忍的吸气声。警报器没响,看来这位不速之客多少有些本事。

下一秒,男人突然轻声咒骂了一句——听不懂的语言,但可以料想不是什么好话。

又一阵脚步声,这次没有刚刚那样轻且从容,几乎称得上一瘸一拐。不排除苦肉计的可能,但是……

维里塔斯起身,一把拉开门,正对上男人大大的笑脸。

“砂金先生,没错吧?”

维里塔斯抱臂倚在门口,丝毫没有让路的打算。

“没错。您的记性可真好,教授。”砂金笑着说。他的站姿和之前相仿,只是这次把重心全部压在了左腿上。

维里塔斯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砂金的右腿,侧面横亘长长一道血口子,淋漓的血液将制服长裤打得透湿。

意外?还是故意?

“滚出我的院子。”

维里塔斯冷下脸,而砂金笑容不变。

“或许您可以等我说完再赶我走?”砂金说,以一种可怜兮兮的做作腔调,“上次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聊一聊,真是遗憾,不是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维里塔斯开口,声音依旧冷漠,“我和公司的人没什么好说的,我以为之前的拒绝已经足够明确了?”

维里塔斯并不是第一次被人骚扰。在砂金之前,公司就曾派遣过许多人来接触他。那些人言辞诚挚恳切,代表公司向他提出任职邀请。而他没有例外地全部拒绝。

至于砂金,这个油腔滑调的花孔雀,在昨天清晨走进维里塔斯常去的咖啡馆,试图用虚伪的甜言蜜语和隐藏在蜜糖下的强硬态度来和他进行一场没有预约的交谈。

结果是,他果断报警把人抓走了。

尽管维里塔斯没指望就此摆脱这只缠人的孔雀,但他依然为这猝不及防的第二次见面感到意外。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移向那条受伤的腿,身体里不合时宜的助人本性正蠢蠢欲动。维里塔斯深吸口气,抬起眼,恰巧对上砂金饶有兴味的目光。

“至少请我进去喝杯水?教授。”砂金漫不经心地说,冲他歪了歪头,“我可是天还没亮就打车过来了呢。说实在的,您这儿可真够远的。”

维里塔斯砰地关上了门。

他无视门外砂金夸张的叫唤,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同时翻出急救箱。

门打开,正向着窗户方向稳步前行的砂金闻声回头,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急救箱的时候凝滞了半秒,又在对上维里塔斯已然冷下的目光时再次僵硬。

维里塔斯不禁冷笑。

“这就是砂金先生作为公司代表的行事作风?”维里塔斯拍拍手里的急救箱,语气不无讥讽,“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特事特论嘛,我亲爱的教授。”砂金耸耸肩,颇为遗憾地看了眼半开的窗户,回头朝着维里塔斯走来——这次没忘记一瘸一拐。

“面对您这样的能人,自然要用一些不合常理——也许也不那么合法——的手段。”

砂金说,在维里塔斯面前停下,那双在阳光下也没什么温度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所以,这次我们可以聊聊了吗,拉帝奥教授?”

“我说过,我和公司的人没什么好聊的。”维里塔斯打开急救箱,取出绷带,示意砂金双手拿着。

砂金顺从地接过。

维里塔斯就着砂金的手扯开绷带,顺势在那双手上紧紧缠了几圈,随后打上了死结。

砂金蓦地瞪圆了眼睛,表情有几不可察的失控,又很快恢复成那副无所谓的笑脸。

“这是什么意思?教授?”砂金故意眨眨眼,“想不到您还有这种癖好。”

维里塔斯没理会砂金的垃圾话。他蹲下身,飞速地处理好那条碍眼的伤口。而砂金没有躲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他。

恰在此时,一辆车开进了院子。助理小姐走下来,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拉帝奥教授?”助理小姐主动开口。

维里塔斯点头,示意她拉开车门。

“很准时。”维里塔斯给还想说些什么的砂金嘴巴上拍了块医用胶布,一把将人推进车子,“开去最近的医院。尽量快一些,我绑的有点紧。”

助理小姐紧张地点点头,没有多问。

“医药费这位砂金先生会自己负责,辛苦了。”

维里塔斯说,目送车子绝尘而去。

--

02、

“某种意义上说,你的毅力令人钦佩。”

维里塔斯斜靠在门口,语气嘲讽,依然没有让人进门的打算。

今天阳光很好,他本来打算坐在院子里喝喝茶,看看书,享受难得的空闲时光,直到他走出房门,远远地看到自道路尽头招摇驶向自己的敞篷跑车。

车中人显然在半路就已经看到他了,一边开车一边伸出手朝他挥来挥去,指头上金灿灿的饰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晃得他眼睛生疼。

“你应该庆幸郊区车少人少,砂金先生。”维里塔斯冷笑,目光微垂,扫过那只晃人眼的手,和腕上尚未消退的红痕,“否则你就该准备好告别你的手——甚至是你的命了。”

“谢谢提醒,教授。”砂金摘下自己的粉色墨镜,朝维里塔斯晃了晃,他刚刚又是翻墙进来,仿佛昨日血淋淋的伤口根本不曾存在,“今天天气不错,要出去兜个风吗?”

维里塔斯没有说话,默默拿出手机。

砂金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他的手。

“郊区偏僻,就别麻烦警察先生或者助理小姐了?”砂金笑笑,顺着维里塔斯挣脱的力道将手松开,而与他看似退让的姿态相对的,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我在来时路上看到一个很漂亮的湖,我们可以去那里坐坐,然后聊一聊。您觉得如何呢?”

“停止自说自话吧,砂金先生。”维里塔斯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看来关于埃维金人的刻板印象除了阴险狡诈和口蜜腹剑外,还要再加上蛮横无理和不知进退。”

砂金耸耸肩,脸上虚伪的无辜表情几乎令维里塔斯作呕。他有预感,这只花孔雀绝对会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

真该死。维里塔斯沉下脸,或许他该换个住所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会答应公司的任何要求,更不会接受任何邀请。”维里塔斯说,金红色的眼睛里像是盛了一捧火,“现在,立刻,滚出我的房子。”

说罢,他砰地摔上房门。

门锁好,窗户关好,甚至帘子也统统拉上。维里塔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昏黑的夜,和火盆中静静燃烧的稿纸。

无论如何,维里塔斯想,公司不会得到它想要的。

--

03、

身后响起撬窗户的声音。

维里塔斯一凛,顺手抄起桌上的钢笔。

“嘿,亲爱的拉帝奥,别这么激动。”

砂金说,撑着窗沿跳进屋子,左右扫视一圈,自顾自拎了把椅子坐下。

维里塔斯冷眼看着他,手中的钢笔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声。

“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而已,朋友,何必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呢?”砂金眯起眼睛,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

维里塔斯深吸口气,他不是没遇过胡搅蛮缠的货色,但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还是头一个。

更何况,真正的问题并不在此。若只是普通的见招拆招,他不介意给这个疯疯癫癫的埃维金人一个教训。真正的问题在于公司,而他和砂金对此都心知肚明。

“这里只有你和我,放轻松,朋友。”砂金眨眨眼,神态放松得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既然教授你不想聊有关公司的话题,我们也可以聊点别的。”

“比如说你是怎么给公司当一条好狗吗?”维里塔斯冷硬道,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他的忍耐已然快要濒临极限。

砂金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左轮。

“哦!现在是打算用武力来逼我就范了?”维里塔斯嘲讽地笑起来,“公司代表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什么?不不,您误会了,教授。”砂金慢条斯理地摇摇头,掏出弹匣,一颗一颗把子弹卸下,“我只是想和您玩个游戏——绝不会让您受到一点儿损害。”

维里塔斯挑眉,没有开腔。他对这个神经病要做什么毫无兴趣,他只想快点摆脱掉眼前的麻烦。

“三枪,换三个问题。没有时限。”砂金拨动转轮,将枪反递到维里塔斯手里,随后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不在乎真假,只需要答案。”

维里塔斯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砂金笑,挪动椅子,直到他们的腿碰在一起。他身体前倾,几乎和维里塔斯脸贴着脸。

“选择权当然在您,教授。”砂金再次操弄起他蜜糖似的腔调,“但我知道,您想早点结束这次会面。”

“我不会把枪口对准您,教授。”砂金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将枪口按上自己胸膛,“而您只需要动动手指,‘砰’!”

“结束,或者永远结束。毫不亏本的游戏,不是吗?”

维里塔斯阴沉着脸,“我不做刽子手。”

砂金一愣,很快再次换上他那副经典半永久笑容,“当然,如果我真的不幸死在这里,也和您没有半点关系。我向您保证,警察不会找您的麻烦,公司也不会。”

而维里塔斯只觉得怒气上头,“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了——”

“砰——!”

第一声枪响。

维里塔斯浑身一震,他的表情空白一瞬,很快被怒火填满,随后爆发。他狠狠瞪着砂金,握枪的手几乎要将枪柄捏碎。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砂金耸耸肩,安抚似的捏捏他的手。

“空枪。幸运在我。”砂金歪头,丝毫不以为意,“很简单,不是吗,教授?”

维里塔斯看起来像是要将他捏碎。

“哈哈,对极了,就是这样,教授。”砂金笑起来,死死制住维里塔斯握枪的手,再次按下扳机。

“第二发。”

“第三发。”

“看来都是空枪。”砂金终于松开手,看着不住粗喘的维里塔斯,放柔了声音,“放松,教授,我赢了。”

维里塔斯猛地推开他。

“该死的赌徒。”而砂金没有否认。

“三个问题,教授,您准备什么时候履约?”砂金把玩着手里的左轮,姿势放松,神情带着赌徒特有的兴奋和狂热,“或者说您觉得刚才的不算数,想要再来一局?”

维里塔斯深深吸气,又吐出,直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渐渐平息,才缓缓开口。

“三个问题,我随时恭候。”维里塔斯说,身子向后仰去,面色冷如钢铁,“鉴于刚刚的‘游戏’并非我自愿,所以我需要追加一个条件。”

砂金饶有兴致,点点头,“我洗耳恭听。”

“三个问题,换三个问题。”维里塔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样的规则。没有时间,不限真假,但我要答案。”

砂金神色微变。

“不敢吗?”维里塔斯抱臂,垂眼睨着他,“看来砂金先生的诚意不过如此。”

“好吧。”砂金摊摊手,扬起一抹无奈的笑容,“公平游戏,我同意。”

“既然如此,”维里塔斯站起身,将乱糟糟的椅子归位,“慢走不送。”

砂金从善如流,同样站起身,背对着维里塔斯挥挥手,朝大门走去。

走到一半,砂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哦对了,谢谢你昨天的帮助,教授。”

“不必。”维里塔斯说,声音不辨喜怒,“昨天只是意外,我的「帮助」不为轻视生命的人准备。”

砂金沉默半秒,将手中的左轮放在门口的矮柜上。

“一个小礼物。”砂金微笑,“明天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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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今天这个地方不错,省了我好多功夫呢。”

砂金似假还真地抱怨道,“市中心总是比郊区方便,不是吗?尤其是在这种大部分人还未起床的清早。”

维里塔斯穿着睡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他,“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扰人清梦。”

砂金耸耸肩,“我习惯了这个时间出门,您知道的,教授。”

“不请我进去吗?”砂金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防盗门,“这个大家伙也不是不能处理,但总归是麻烦了点。”

维里塔斯嘲讽道:“你的威胁还真是别致,赌徒。”他让出一个身位,“今天有什么话,说完快走。”

砂金闪身进屋,回手将门关好。

“说真的,要不是我了解您,还以为您是要违背我们约定了呢。”砂金撑着头坐在桌边,目光随着维里塔斯的身影移动,“不错归不错,这栋房子可确实不太好找。”

维里塔斯正在厨房准备早餐,闻言低笑一声,毫不心虚地偷换概念,“那是你的问题。追债总要找到债主,不是吗?”

他不觉得砂金找不到这里,公司的狗嗅觉一向灵敏,咬准猎物绝不松口。只是对他而言,相比于荒僻的郊区,市中心的确更有优势。至少某人在发疯之前,多少会考虑一下影响。

“的确如此。”砂金深以为然,“只是如果我们见不到面,教授的条件怕是也难以抵消。”

“这就是我的问题了。”维里塔斯哂笑,“不劳挂心。”

砂金被人堵到无言,倒也不生气,兴致勃勃地看着维里塔斯在厨房鼓捣。

“哦!饮食很健康嘛,教授。”砂金单手托腮,手指敲着脸颊,腕上的金表不时磕在项圈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东西?”维里塔斯把切好的沙拉放进盘子里,随口问道。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和砂金对话的精髓,那就是绝对不跟着对方的脚步走。

“哦~这个啊。”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了下来,砂金拖长音调,漫不经心地反问道,“这算是第一个问题吗?”

“不算。”维里塔斯冷酷地说,把冰牛奶倒进杯子里,“不想回答就不回答,随便你。”

好吧,好吧,砂金撇撇嘴,“只是饰品,”他说,移开眼神,“我喜欢叮叮当当的东西。”

维里塔斯没有评价,把倒好的牛奶放到桌子上。砂金顺手拿起来,咕嘟咕嘟喝下半杯。

什么叫反客为主啊?维里塔斯气笑了,“那是我的杯子。”

砂金无辜地说,“这明明是新杯子,标签还贴在上面呢。”拿起杯子晃了晃,“还是说教授连一杯牛奶都舍不得给朋友喝?”

“砂金先生,我们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维里塔斯盯着砂金的双眼,目光不善,“你越界了。”

砂金垂下眼帘,神情无辜又可怜,像是无端被主人责骂的悲伤小狗——假的,都是假的,维里塔斯告诉自己,别被这个浑身流淌着毒药和蜜糖的骗子骗了。

他深吸口气,决定不再管砂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新杯子,给自己重新倒了杯牛奶。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轻笑,维里塔斯只当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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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早餐理所应当地变成了双人份。

“手艺真棒,拉帝奥。”砂金把最后一个蛋卷塞进嘴里,声音含含糊糊,“天呐,感觉我已经有几百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了。”

维里塔斯没理会他无端的奉承,“该谈正事了。说出你的来意,赌徒。”

砂金眨眨眼,笑着调侃,“怎么了,亲爱的拉帝奥?你不是最讨厌我和你谈‘正事’吗?”

维里塔斯面无表情地撤走他的盘子,“既然没什么正事,那你可以滚了。”

“别这么无情嘛,教授。”砂金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至少等你忙完?”

“好啊。”维里塔斯回头,把手里的碗碟放在砂金手上,“也许砂金先生乐意帮忙?”

“乐意之至。”砂金走向水池,半真半假地说,“只是我的手表金贵得很,沾不了水,就劳烦您帮忙摘下来咯?”

维里塔斯眯起眼,这只孔雀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不加掩饰地盯着砂金的脸。太阳自背后升起,象征希望的金红色光芒将目之所及的一切点亮,除了那双万花筒般的漂亮眼睛。

“放心,它只是一块普通的表,除了贵和漂亮之外没什么特别的。”砂金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何必这么提防我呢?”

砂金歪歪头,金色的头发在初阳映照下闪闪发亮。他单手托住碗碟,将另一只手伸向不远处的维里塔斯。

“来吧,教授。”砂金笑着说,“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的确如此,维里塔斯想,这场闹剧早该结束了。他走过去,把那块表摘下,随手放在旁边。

“诶,别啊,拉帝奥。”砂金说,不自觉笑起来。和以往虚浮夸张的笑不同,这个笑容真诚且轻松,维里塔斯微微怔住,而砂金尚且无知无觉。

“你帮我收着吧。”砂金眨眨眼,示意维里塔斯将表揣进怀里,随后转过头开始认认真真洗碗。

动作很快,也很仔细,边边角角都不落,甚至还在刷完之后用手指轻轻抹一下,检查是否足够干净。

维里塔斯观察着砂金的动作,思维逐渐发散。他当然听说过茨冈尼亚,听说过公司是以怎样卑劣的手段将这块不被待见的土地据为己有。

而那些被剥夺了人权的埃维金奴隶——多么讽刺,社会发展至今居然还有他妈的奴隶存在——几乎全部流入黑市,成为了名流豪权脚边的玩物。

除了一个人,除了他眼前的这个。

“公司给了你多长时间来搞定我这个麻烦?”维里塔斯突然开口。

砂金顿了一秒,“这算是……”

“算。”维里塔斯打断他的话,“那么你的答案呢?”

砂金又换上他那副面具笑容,把洗的干干净净的碗碟摞在一起。

“原本是两个月,但鉴于之前的那些人花了一年的时间都没有打动您,所以我的上司又宽限了一阵子。”

砂金眨眨眼,转头看向维里塔斯,“三个月,教授,除去我对您做调查的功夫,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可以好好相处。”

一年,维里塔斯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恰好是他那个项目取得关键进展的时刻。公司真是“神通广大”,不是吗?

“不相信我吗?拉帝奥。”砂金瞥见他的表情,挑眉哼笑道,“我会让你改变主意的。”

维里塔斯不置可否,那夜的火光自脑海一闪而过,“看你的本事。”

“哈哈,能听到你这句话,就已经证明我的本事了,不是吗?”砂金摊手,晶莹的水珠从他的指尖滚落。

维里塔斯嫌弃地瞥他一眼,转身走向客厅,砂金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

“换我提问。”砂金坐到沙发上,紧挨着维里塔斯,啪地打了个响指,“如何?”

维里塔斯以沉默示意他继续。

“那么——”砂金拉长声音,宝石般漂亮的眼神中骤然迸发出灼烫的光热,“公司想从您身上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他不知道。维里塔斯想,即便爬上再高的位置,在公司眼里,他也只是个奴隶。

而砂金从来不甘愿做一个奴隶。

维里塔斯在心内发出一声叹息,巨大的荒谬感几乎令他发笑。还不是时候,他告诫自己,不能是现在。

他神情不变,低头看向那双盈满火光的眼睛,“在回答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

“嗯哼。”砂金似笑非笑,“这可不符合游戏规则啊,教授?”

“所以你可以选择不回答。”维里塔斯不为所动,“那么,砂金,你会得到什么?”

沉默。沉默蔓延,空气中似乎有噼啪的响声。

“自然是我想得到的东西。”半晌,砂金开口,笑意如火般嘶哑,“我完成公司的任务,公司给我应得的回报,多么「公平」的交易。”

维里塔斯不做评价。

“公司需要我的才智。”他说,“毕竟据我所知,公司技术部的蠢材们除了勾心斗角和搞砸一切之外,毫无用处。”

“事实如此。”砂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但是直觉告诉我,您说的可不是真话。”

“而你也说过,不需要我的真话。”维里塔斯歪头看他,露出一个难得不具讽刺意味的笑。

“……哈。”砂金咧嘴一笑,“你说的对,拉帝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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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那日之后,“明天见”似乎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每次见面都是一场小型的战争,本该如此。直到第二十天的时候,砂金在天微亮时如约前来,顺便拎来了一兜生菜。

生菜绿油油,还挂着清晨的露珠,肉眼可见的脆嫩。维里塔斯挑了挑眉,等待一个解释。

“很新鲜的菜。”砂金笑着说,示意他接过去,“我路过市场的时候特意买的,等等餐桌上可以出现生菜沙拉吗?”

“想吃自己做。”维里塔斯冷酷地说,“或者直接滚出去吃。”

“诶,可惜我不会做饭——”收到维里塔斯怀疑的眼神,“好吧我其实会,但是我比较喜欢吃你做的。”

砂金耸肩,反手关门,同往常一样跟着维里塔斯走进厨房,叽叽喳喳地说些来路上的见闻和趣事。

这算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休战时间。维里塔斯安静听着,偶尔回应一句,顺手把生菜洗干净。身后传来砂金的低笑,维里塔斯后知后觉,险些把手里的生菜扔出去。

砂金从身后把盆和酱递给他,手腕上空空荡荡。

那天之后,砂金没有拿回那块表,也没有再佩戴新的。他提及这事的时候,砂金只是笑笑,满不在乎地说:

“送你了,亲爱的。”

而维里塔斯表情阴郁,“你把我当成什么?”

“任务对象?合作伙伴?”砂金无辜地说,眼中倒映出他失态的脸,“你说过我们不是朋友。”

“我可不记得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合作的空间。”维里塔斯自动忽略砂金的后半句话,“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砂金摊摊手,“您配合我的工作,难道不算合作吗?”

维里塔斯啧了一声,“牵强附会,差不多得了。”

砂金哈哈大笑,“或许等您加入公司之后,我们就有机会正式合作了。”

“下辈子吧。”维里塔斯白他一眼,将人轰出了家门。

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此刻,维里塔斯看着那只白净的手腕,心中蓦地一动。

这只孔雀的确适合金灿灿的饰品,他想。在砂金感觉出异样之前,维里塔斯端着拌好的生菜沙拉离开厨房。

砂金紧随其后,手里夹了两个杯子,又在路过冰箱时主动取出了冰牛奶。

“完美的一餐,不是吗?”砂金举起杯子,歪歪头,露出一个迷人的笑脸,“敬生菜沙拉。”

维里塔斯没说话,拿起杯子轻轻碰了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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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早餐。

饭后,砂金仰躺在沙发上,伸直手臂,看着指间亮晶晶的戒指们。维里塔斯坐在旁边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书,没去看某只反客为主的花孔雀。

“为什么不坐过来呢,拉帝奥?”砂金放下手,拍拍身侧的空隙,转头看向维里塔斯,“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你对朋友的定义标准还真是灵活。”维里塔斯说,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长话短说吧,砂金,朋友游戏的时间结束了。”

砂金翻过身,目光如有实质,在维里塔斯身上流连。

“别这么绝情嘛,拉帝奥。”砂金说,打了个呵欠,猫似的懒洋洋,而维里塔斯越过书,看到他豹子一样的眼神。

危险又糜烂,诱人沉沦。

脆嫩的菜叶化作穿肠毒药,在胃里翻搅,时刻准备将维里塔斯拽入地狱。骤然出现的拉扯感令他几近窒息,却也让他感到了久违的……

刺激。

维里塔斯“啪”地合上书,目光如刀。两人视线交错的刹那,似有火焰一闪而过。

停止。维里塔斯对自己说,摆清你的位置。

“这么久了,想好你的第二个问题了吗?”维里塔斯挪开视线,又转回来,烈火坠入深谷,化作他眼底沉默的冰晶。

“不要着急,教授,时间还长的很。”砂金嗤笑一声,合上眼,做作的语调下潜藏着难以觉察的隐隐怒火,“还是说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场游戏了?”

为什么?维里塔斯垂眸,他在不爽什么?

“早些结束不好吗?还是说砂金先生足够悠闲,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维里塔斯毫不客气,“很可惜,我并非如此。”

砂金沉默半晌,“我以为教授您已经辞职了?”

“拜公司所赐,的确如此。”维里塔斯讥讽地说。

砂金默默坐起身,笑容毫无破绽。

“当个教书匠有什么前途呢?教授,你的才华远不止于此。更何况您现在连教书的工作都没有了。”

砂金抬手抚摸着项圈,金属又冷又硬,他的声音也毫无温度。

“我知道您私下也有几个实验项目,但都因为没有资金而被迫中断,对吧?”

“公司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砂金说,扬起一抹疯狂的笑,“您知道公司的「诚意」,我们都很清楚这点。”

“您看,我完成我的工作,您继续做您喜欢的事——只不过换一个地方。两全其美,不是吗?”

说着,他走到藤椅前,垂眸看着维里塔斯,没有高光的眼底黑潮涌动。

现在他又像一个疯癫的神经病人了。

而维里塔斯站起身,一把扣住他的脖颈。指尖戳进项圈,砂金呼吸一滞,下意识想要挣扎,又温顺地放松下来。

“您想要做什么呢?教授。”砂金问,装作一只无害的棉羊。

维里塔斯没有说话。他看着砂金因窒息而泛红的脸,抚摸着他颤抖的喉结,他的手指沿着项圈内侧摩挲,最终按在了颈侧凹凸不平的印记上。

“公司会给它的狗带上锁链,打上标记。”维里塔斯说,另一只手轻轻抚过砂金颤抖的面颊,像是安抚,又像是警告。

“为了宣示主权,为了防止他逃跑,为了将他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也为了提防他哪天反咬自己一口。”

维里塔斯垂下眼睛,听着砂金愈发粗重的喘息,手上的力道猝然加重。而砂金闷哼一声,蓦地伸手攥住他的衣领。

他们对视。眼底是如出一辙的疯狂。

“炸弹,还有其他不入流但麻烦的小玩意,我说的对吗?”维里塔斯笑起来,没有松手,“原理简单,但结构复杂,这么多年尝试解过很多次了吧?嗯?只可惜没人帮的了你。”

“密钥在公司手上。”毫无疑问,“你会得到什么?砂金。你想得到什么?”

维里塔斯缓缓开口,抚摸砂金脸颊的手愈发温柔,“将我交给公司会令你重获自由吗?”

砂金嘶哑地笑起来。

“也许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表情癫狂,浑身颤抖,可怖的粗喘如鸣雷般回荡,而那双漂亮的紫眼睛里却满是兴奋和享受。

砂金眨眨眼,温顺地蹭着颊边的手。

维里塔斯骤然松开他。

“像一条狗?”

“有什么不可以呢?”

砂金哈哈大笑,不住呛咳,眼底似有烈火在烧。

“又或许,也可以像一个人。”

维里塔斯伸手,擦掉砂金不停溢出的生理性泪花。

他们对视。维里塔斯以为自己会给他一个吻,但他只是沉默地目送砂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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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维里塔斯以为自己至少能有两天清闲日子。

“脖子好了?”他靠在门口,叹了口气,不是很想让人进屋。

“还没呢,拉帝奥。”砂金撇撇嘴,把手里大兜小兜的东西递给维里塔斯,随后扯了扯自己的项圈,露出脖子上的狰狞红痕,“瞧啊,这种时候它就很有用了不是吗?”

维里塔斯不想说话。

砂金放下手,推着他进屋,然后转身将门关好。

“今天的生菜没有昨天新鲜,但是老板娘多送了我一棵莴苣。”砂金碎碎叨叨地说着,随手把价值千金的大衣扔在沙发上,“要尝尝我的手艺吗?亲爱的教授。”

维里塔斯点头,把那棵幸运莴苣扔进他怀里。

“你打算在这里长住?”趁着砂金处理食材的功夫,维里塔斯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蔬果肉蛋奶,都是食物,“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这里是我家吗?”

“是的,是的,我当然知道。”砂金靠着岛台,正在表演徒手掰莴苣,“只是帮您扩充下库存罢了,教授。”

他歪歪头,用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说,“明天我可能来不了啦,后天也是。战略投资部临时有个项目,接下来我们恐怕会有一周左右的时间见不到面。”

维里塔斯眉头紧皱,“不得不说,这是我这么多天来听到最好的消息。”

烦人的家伙终于要走了,尽管只有一个星期。

“真让人伤心啊,拉帝奥。”砂金抱怨道,假装没听出某人的口是心非,“所以您的第二个问题准备好了吗?我随时恭候哦~”

维里塔斯感觉手有些痒。还真是睚眦必报啊,该死的赌徒。

“等着吧。”他说,不去看那个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意料之外的变数,“厨房就交给你了。”

砂金带着笑意的声音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简直像是摆脱不掉的噩梦。维里塔斯回头,看着砂金在厨房忙活的身影,想,但他不讨厌。

那喜欢吗?

维里塔斯蓦地一颤,警告自己别去想那个答案。

他走到柜子前,翻出一管化瘀药膏,上面写着仙舟特产。曾经他的某个仙舟学生向他推荐了这款药膏,维里塔斯试过几次,很好用。

昨天一时冲动之后,他就出门买了这管药膏——现在想想真不知道这两件事哪个更冲动一点。

维里塔斯揉揉额头,难得有种挫败的感觉。

“在做什么呢?拉帝奥。”身后传来砂金的声音,这只孔雀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貌和社交距离。

维里塔斯转过身,砂金拍他后背的手就这么落在了胸口。

两人双双愣住。

下一秒,砂金毫不客气地捏了一把他的胸肌。

“真结实啊,教授。”砂金夸张地说,睁大了眼睛,声音里没有羡慕,只有满满的调侃,“我什么时候能拥有您这样的好身材。”

维里塔斯青筋暴跳。

他深深吸气,目光扫过砂金颈侧,狰狞的指印被项圈遮住大部分,剩下的仍不安分地露在外面,诉说着主人的惨状。

……算了。

维里塔斯松开拳头,避免了命案发生。他拨开胸前的手,把药膏掷过去,正中砂金眉心。

“嘶——!”

砂金手忙脚乱地接住,捂着额头痛得直抽气——多半是装的,他根本没用多少力气。

维里塔斯冷笑一声,朝着餐厅走去。

砂金落后几步,绕过维里塔斯坐到餐桌对面。

“这是什么?拉帝奥。”砂金笑着问,晃了晃手里的药膏。

维里塔斯叉了一块莴苣,“明知故问,自己看。”

砂金再次摆出那副无辜的表情。

“我没读过书。”垂下眼睛,声音又低又轻,“不认识字。”

维里塔斯终于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了。

没读过书,有可能;不认识字?鬼都不会信。

“你向来如此吗?砂金。”维里塔斯放下叉子,直视那双令他心动的眼睛,“为达目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维里塔斯看见一点动摇,像是万花筒里转瞬即逝的绚烂图画。他突然感觉呼吸不畅。

“当然。”砂金笑着说,“我一向如此。”

今天依旧是晴天,鸟语花香从没关好的窗子缝中溜进来。而那金发依旧闪闪发亮。

离开吧,别再继续,维里塔斯想,沉默地闭上眼睛,这场对决不会有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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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最后砂金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

他靠坐在藤椅上,闭着眼睛,满脸惬意,任由维里塔斯沾着药膏的手指在他颈上轻轻揉按。

“你真好,维里塔斯。”各种意义上的,“我真开心。”

维里塔斯为他直白的表达沉默一瞬。

“别这么叫我。”维里塔斯放冷声音,试图阻止顾自颤抖的心脏,“我们还没有——”

“嘘,亲爱的,别聊那些不开心的话题。”砂金睁开眼睛,将食指按在他的唇上,“享受这一刻。”

很热,触感很软,唇上仿佛挨着一捧火。维里塔斯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咸的,柔软的表象下是坚硬的茧。维里塔斯垂下眼睛,盯着那只白皙的手。

砂金的气息陡然急促,他忍不住揉上维里塔斯的脸颊,身体慢慢向前探去。

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呼吸纠缠的一秒,砂金才蓦地僵在原地。

下一刻,维里塔斯如梦初醒,搭在砂金颈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唔……!”砂金闷哼一声,下意识蜷起身子,脆弱的喉咙狠狠硌上他的手。

维里塔斯慌忙松手,扶住砂金颤抖的肩膀,声音发紧,带着明显的懊恼,“还好吗?”

“没事。”砂金咳了两秒,慢吞吞开口,嗓音沙哑又怪异,“……您有新裤子吗教授。”

“…………”

维里塔斯叹了口气,熟悉的荒谬感让他疲惫至极,他莫名有点想笑,“没有你的型号。”

砂金委屈地缩成一个球。

“我今晚要出差。”他干巴巴地说。

“哦。”维里塔斯说,毫无同情,托起他的头继续揉药,“你现在下单可能还来得及送到。”

“幸好你没有继续住在郊区,维里。”

砂金叹气,握上维里塔斯的手,忍不住蹭了蹭,“我还是自己来吧。”再次叹气,“可以借我用用你的浴室吗?”

维里塔斯想拒绝。但砂金委屈兮兮地看着他。

“……只此一次。”他说,“新浴巾在柜子最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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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那天他们共度了整个下午。

没有公司,没有任务,甚至没有砂金和维里塔斯,只有待在一起的两个人。

砂金成功解锁的区域又多了一块——维里塔斯的床。

新衣服还没有到。他躺在床上,把手机扔到旁边,用浴巾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午后的阳光催人欲眠,砂金躺了一会,很快睡着了。

维里塔斯坐在床角,读着他没读完的那本书,时不时抬头瞥砂金一眼。见他睡着,便起身将那条皱皱巴巴的浴巾拽出来。

砂金皱着眉,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维里塔斯把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但很快被蜷成一团的砂金卷进怀里。

维里塔斯轻哼一声,没错过自己声音里的笑意。

时间停止在此刻也不错。

床边的手机滴滴响了两下。砂金迷迷糊糊地去摸,瞄了眼信息,发现没什么要紧事,又扔到一边。

维里塔斯静静地看着他。

这只茨冈尼亚的花孔雀睡起觉来像一条冬眠的蛇。但维里塔斯知道,他已经许久没有过上一个安稳的冬了。

对危险的事物抱有不必要的感情,无疑是世间最愚蠢的事,但遗憾的是,维里塔斯此刻偏偏想做愚人。

他走到床头,取出纸和笔。他已经很久没有闲情投入于自己的爱好了,最新的画作停滞在一年以前。

画上是他几年前意外结识的佣兵朋友们,他们管自己叫无名客,实际上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尽管他们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我们无名客,四海为家!”有着银灰色头发的双胞胎这样说,向他敬酒,为了感谢他慷慨地向他们传授知识。

那次维里塔斯难得喝的烂醉,和他的朋友们一起。他们围坐在废弃的列车旁,面前是巨大的篝火,火光比星星更闪亮。

那夜没有问题,也没有答案;没有智者,亦没有愚人。他不曾停止思考,正如朋友们不曾停止欢笑。

他不习惯,但享受于此。他们拍下合照,但维里塔斯没有带回来。他将记忆里的画面借由纸笔复现,将交错的线汇聚到同一平面。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维里塔斯静下心,目光一寸寸扫过床上的人。砂金睡得很熟,胸膛平静地起伏,颈上的痕迹经过时间的沉淀愈发狰狞,如从前的每一道伤疤一样,被掩盖在项圈之下。

笔尖顿了几秒,随后如实记录下这一刻。

火焰静静燃烧着,而维里塔斯看到一双万花筒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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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没有砂金的日子并不如想象中美好。

事实上,维里塔斯并没有过真正清闲的生活。他把生命全然奉献给了真理和教育事业,除去必要的休息,他几乎没什么空余时间。

而现在,因为公司的压力,维里塔斯辞去了大学教授的职位,和过去的合作伙伴也都断了联系,实验室彻底关停,讲座之类的邀请也全部撤得一干二净。

他的生活助理无事可做,主动提出降低薪资。维里塔斯没有同意,依然按原工资发放给她,并告诉她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递交辞职申请。

助理小姐坚持了一年,在上周给他发信息提出辞职。

维里塔斯终于彻底是一个人了。

不,还有砂金。

这只花孔雀仗着有公司撑腰,毫无顾忌地侵入他的生活,无视法律也无视他的意愿。

维里塔斯相信砂金的第一个答案。三个月,不长不短的时间,牵系着两个人的命运。

战略投资部本应和这件事没有丝毫关系,但他的研究结果是一枚重要的筹码,而砂金是一条好用的狗。

足够聪明,足够听话——没有不听话的余地,甚至足够疯狂。

疯狂到没有底线,不择手段。

他对砂金坚持不懈的骚扰并不意外。没人能在如此高压的攻势下时刻保持理智,维里塔斯也不例外。

等他不慎暴露弱点的瞬间,就是他被猎犬咬断喉咙的时刻。

他也知道砂金在打什么主意。他不常被感情左右,但某些时候过度心软的确是他的弱点之一。

而砂金巧妙地卡在他厌恶的底线上面,放低姿态,装模作样地骗取他的同情,又在虚假之中藏着零星的真实供他探索,引诱他一步一步跌进陷阱。

直到后来,真实越露越多,真与假的界限也愈发模糊。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失控的列车,一去不回地冲向未知的深渊。

维里塔斯毫不怀疑,如果上床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那砂金一定会把自己洗干净扔在他的床上。

……真是令人痛苦的想象。

维里塔斯啪地合上书,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牛奶。

逐渐沦为摆设的手机突然滴滴响个不停,维里塔斯有种莫名的预感,他放下杯子,从杂物箱中翻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不认识的号码,但……

“我是维里塔斯·拉帝奥,请问有什么事吗?”

“嘿,亲爱的维里,猜猜我在哪?”

果然如此。

维里塔斯叹了口气,声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你在哪?”

电话对面的砂金哈哈笑起来,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酒气。

“你在哪?”他又问了一遍。

“向上看,维里。”砂金说,“向上看。”

维里塔斯快步走到阳台。天快黑透了,繁星点缀在深沉的夜幕上,捉住一颗便能看清一片光点。

他走到栏杆旁边,扬起头,若隐若现的星光下,他看见砂金飘动的衣角。

砂金似乎也看到他了,此刻正坐在天台边,探出身子向他招手,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维里塔斯只觉得难以呼吸。

“你……”他开口,而砂金满含笑意地打断他,“嘿维里,你可以接住我吗?”

心脏骤然停跳,维里塔斯喉咙发紧,他狠狠握住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当然,砂金,我会接住你。”

维里塔斯安静地说,声音像水一样温柔,水面下是难以觉察的暗涌。

“但现在,等我去找你好吗?”

“好啊,维里塔斯。”砂金说,声音中带着令他心碎的委屈,“你要来找我。”

--

12、

维里塔斯跑到天台的时候,砂金正仰面躺在地上。

他又换了一套衣服,同样的精致、华丽,此刻却蹭满了灰。见维里塔斯过来,他眨眨眼,拍了拍自己身侧。

“来呀,维里。”砂金笑,“我好想你。”

维里塔斯重重呼了口气。

他走过去,在砂金身旁坐下,把手机扔进口袋。而砂金蛇一样地缠住他的腿,脸紧紧贴着他的腿侧。

维里塔斯拍拍砂金的后背,把那颗不老实的脑袋按在自己腿根。

砂金顺从地在他怀里拱了拱,伸手环住维里塔斯的腰。他抱得那么紧,像在抱住他独有的珍宝。

“维里塔斯。”砂金低声开口,嗓音被酒精浸得沙哑,而维里塔斯温柔地揉着他的脑袋,“你喜欢我吗?”

维里塔斯笑起来,抬头看着无垠的夜空,“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吗?”

怀里的脑袋胡乱拱了拱,将他抱得更紧。

维里塔斯没有说话。

“你没有回答我。”砂金说,语气不再有做作的委屈,反而满是疲惫与颤抖,“你喜欢我吗?教授。”

“我不想再等了。”砂金喃喃低语,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中落下,打湿维里塔斯的衣衫,“我想要你的答案。”

“我改变主意了,维里,我讨厌那条规则,我恨它。让我们忘掉它,好吗?我们忘掉它……”

砂金踉跄着坐起身,与维里塔斯对视,破碎的水光之中满是绝望的恳求。

维里塔斯终于颤抖着叹了口气。

“喜欢。”维里塔斯说,紧紧抱住扑进他怀里的砂金。两个人用力地拥抱着,几乎要将对方勒进血肉,“我喜欢你。”

星星藏在夜幕里,无言地望着相拥的人。

“现在换我提问。”

良久,维里塔斯开口,没错过砂金突然的僵硬。

“告诉我你的名字,真正的那个。”他慢慢摩挲着砂金的背,像是在安抚颤抖的小兽。

而砂金闭上眼,将吻印在维里塔斯的颈侧。

“我不记得了,维里。”砂金最后说,冰冷的项圈横亘在他们中间,像难以挣脱的锁链,“我不记得。”

“砂金不好吗?”砂金问,静静听着维里塔斯的心跳。

“好。”

维里塔斯回答,没有犹豫。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什么人,即便他因这清醒而痛苦不堪。

砂金就是砂金,尽管这个名字承载了太多太多。它早已是眼前这个男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被自我认可的真实。

“砂金很好。”维里塔斯说,像在陈述既定的真理,“但我宁愿你不是砂金。”

而砂金只是紧紧抱着他,目光空空荡荡,任由眼泪将火焰浇熄。

--

13、

那天晚上,砂金在维里塔斯家中留宿。

砂金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又在天台挨了半宿的冻,整个人都乱糟糟的,到家之后甚至耍起了酒疯。

维里塔斯试图将他搬进浴室,但遭到了激烈的抵抗。

“我不去!”砂金坚定地说,死死抱住沙发,“维里说了不许我再进他的浴室!”

“我让你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维里塔斯烦躁地啧了一声,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了砂金委委屈屈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从脑海中翻出了为数不多的哄孩子小知识。

“乖,维里同意了。”他努力控制语气,告诫自己不要和他的醉鬼心上人计较,“现在可以去浴室了吗?”

“你骗我。”砂金控诉,“维里根本不会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

让心上人见鬼去吧。

维里塔斯干脆放弃了言语交流,靠着强健的体魄三两下扒了砂金脏兮兮的外套,在扔进垃圾桶和充当醉鬼的被子间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挂在了衣架上。

他从卧室抱了床新被子,再出来的时候砂金已经在沙发上窝成一个球了。维里塔斯叹口气,给他把被子盖好,又拿了一个靠枕垫在他脑袋底下。

做完这些,维里塔斯快步走进浴室。他享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砂金还在沙发上睡着,维里塔斯转身回了房间。

等他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昨夜的睡眠质量称得上糟糕,维里塔斯揉着额角,走到客厅,砂金已经不见人影。

他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砂金昨晚并没有承诺过什么,他也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只是真正面对的时候依旧做不到坦然。

维里塔斯阴沉着脸走进厨房。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将空旷的屋子照得通亮。他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

砂金甚至把他仅剩的半盒牛奶三个西红柿两颗鸡蛋和一块鸡胸肉都顺走了。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维里塔斯感到愤怒,愤怒且疲惫,他知道砂金这么做是想把他支走,但他不清楚砂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也许等他打开门,砂金仍和往常一样,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口。手里可能拿着一束花,一捆菜,或者一张公司的聘用合同。

维里塔斯砰地关上冰箱。

那就让他期待一下,这个该死的赌徒会给他什么「惊喜」吧。

--

14、

现实总是比想象更令人痛苦,不是吗?

维里塔斯深深吸了口气,颤抖地吐出,再次吸了口气。

他的心上人,他尚未确定关系的恋人,让他烦不胜烦又让他牵挂无比的花孔雀,此刻正躺在他的沙发上,没穿衣服。

听起来没什么?对吧。至少维里塔斯已经在想象里摧残过自己一次了,只不过那是在床上。他可以的,他忍的了这个,不是吗?

如果忽略砂金身上捆得乱七八糟的绳子的话。

“上午好啊,亲爱的教授。”砂金说,称呼重新回到原点,“我昨天喝醉了,真抱歉,没给你造成什么困扰吧?”

维里塔斯黑着脸,不发一语。

砂金耸耸肩。他的胳膊被反绑在身后,这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

“怎么不说话,教授?您没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想做的吗?”

维里塔斯只觉得心梗。

问题太多了。维里塔斯决定先从没那么让自己心梗的角度入手。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把手里的袋子扔到旁边,蔬果滚了一地,但他无心去管。

“我偷偷配了钥匙。”砂金眨眨眼,“您知道的,教授,有备无患。”

维里塔斯没做评价。

“你是怎么把自己绑起来的?”

“从网上学的。”砂金诚实地说。

他见过不少,在各种场合。但他从来没有真正动手试过。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

“不过似乎不怎么成功。”砂金微笑。

维里塔斯依然没有评价。

他走到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砂金。那双万花筒似的漂亮眼睛被虚假的糖壳包裹,维里塔斯望进去,像望进深渊。

“你想做什么?”他疲惫地说,终于不再是故作平静的腔调,“你厌倦这场游戏了吗?砂金。”

这并不难。维里塔斯想,凝视着砂金眼中颤抖的裂痕。只需要一点真实,和恰到好处的助推。

但不完整的真实向来比完整的虚假更加可恨。

维里塔斯喘着粗气,过去在他脑海中纠缠,倒退,化作一页页雪白的稿纸。墨痕早已模糊不清,只有烈火仍在熊熊燃烧。

他猛地掐住砂金的脖子。

“你喜欢这个。”

维里塔斯说,另一只手攥紧绳子,用力一扯。砂金颤抖着绷直脊背,脸因为窒息和兴奋泛起红晕。

“你想……我吗?”砂金问,声音断断续续,眼中闪烁着诡异而空洞的光。

“不。”维里塔斯喃喃,跨坐在沙发上,“是你。”

他松开手,俯身吻了上去。

--

15、

绳子断了。

混乱之中,一切颠倒。他们相拥,脸颊贴着脸颊。

砂金在颤抖,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而维里塔斯沉默地承受着,用同样颤抖的手轻抚他的背。

时间不再有意义,渐冷的日光慢慢离他们远去。维里塔斯不再思考,他紧紧抱住砂金,抽噎着,将颤抖的吻烙在他的颈侧。

而砂金同样死死地抱住他,一如昨夜,一如他们未曾经历的时时刻刻。

于是亘古的时光便在这轮转的痛苦与欢愉中飞逝而过,他们活着,他们相拥,直至散作宇宙中的点点尘埃。

“维里,维里……”

砂金喃喃,仿佛他的生命只剩下这一个名字,他虔诚地念着,用炽热的吻抹去爱人眼角的泪滴。

“我带你去茨冈尼亚。”砂金握住维里塔斯的手,十指紧扣,在他耳边倾诉癫狂的爱语。

“早已死去的茨冈尼亚,蛮荒的茨冈尼亚,即便是公司也不能让它复活。”

已死之地不会再次迎来死亡。他要带着他的爱人回到过去,他们要在已死的故土上找寻新的家园。

“我爱你,维里塔斯。”砂金说,感受着维里塔斯在他的怀中融化,“你要和我走吗?”

维里塔斯发出一个颤抖的泣音。

他轻轻咬住砂金的颈,而砂金听懂了他的回答。

一切重归寂静。

砂金笑起来,虚假的糖壳悄然破碎,水晶般的眼泪落在爱人的面颊上。

他伸手,拂去维里塔斯脸上的泪痕,将吻印在熟睡之人的额头。

--

16、

再醒来时,维里塔斯躺在床上。

他的呼吸滚烫,喉咙像是吞了一团火,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脑子因为高温而自动停摆,他试图思考,却遍寻不着线头。

下一秒,冰凉的手贴上他的脸颊。

“你发烧了,维里。”砂金的声音传来,朦朦胧胧,仿佛浸在水里,“再休息一会好吗?”

维里塔斯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额间落下一个吻,像落下一只蝴蝶。

等他彻底清醒,已经是傍晚。

窗帘敞着,城市一如既往地展示着它冰冷的夜色。维里塔斯伸手摸了摸身侧,摸到了温暖的躯体。

砂金轻笑,握住那只手。

“感觉怎么样,维里?”砂金挤过来,脑袋蹭上唯一的枕头,“有哪里不舒服吗?”

维里塔斯偏头,推了推旁边树袋熊似的砂金,却被抱得更紧。

“我累了。”维里塔斯开口,声音嘶哑,“说正事。”

砂金浑身一僵。

“没有正事,维里塔斯。”

半晌,砂金轻轻地说,像卷被子一样把他抱在怀里,“我只是在关心你。”

维里塔斯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砂金的头发,“我知道。”

他转过身,和砂金面对面,交握的手别扭的摆在中间。

“不再是三个月了,对吗?砂金。”

沉默在夜色中蔓延。

许久,砂金才慢慢松弛下来,他像是突然卸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被疲惫淹没。

“你猜到了啊,维里。”砂金苦笑着说,蹭了蹭他的脸颊,“我……做得太差劲了。”

“是你做得太好了。”维里塔斯叹息地说,“各种意义上。”

所以他们才会拥抱着跌入深渊。

砂金颤抖地长叹口气。

“第三个问题。”

维里塔斯抬手,抚摸他的脸颊。

“你希望我同意公司的邀请吗?”

砂金轻声问,“你会同意吗?”

维里塔斯说,“我会。”

他们对视,看见彼此眼中疯狂的爱意。

“……我希望你同意,维里。”

砂金颤抖地说,死死握住他的手。

“我没有崇高的思想,维里塔斯,我只想「活着」。你和我,你明白吗?”

可活着是多么奢侈。

“我明白。”

维里塔斯说,低头吻上砂金的眼泪。

像吻住一捧火。

--

17、

维里塔斯·拉帝奥成功入职的那日,砂金没有去为他庆祝。

技术研究部的员工对这位久负盛名的新上司厌恶又恐惧,反而是其他部门的人对他更加感兴趣。

短短一个上午,他已经收到了不下二十份邀约。

维里塔斯一一拒绝,礼貌,但不怎么客气。拜访者永远是笑着来,黑着脸走。

除了一位。

战略投资部的大忙人们向来无利不起早,最上面的那位更是如此。也因此,他们往往能笑到最后。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新来的拉帝奥早已站好了队。

同事对他的厌恶更甚,但维里塔斯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东西尚且暂存在别人手中,他要将它拿回来。

直到天彻底黑透,维里塔斯才终于回了家。

他站在门口,满身酒气,满脸疲惫。

工作从来不是困难,更何况他有意阻延。麻烦的向来是人。

砂金的上司是天生的弄权者,狡诈、冷酷、多疑、且残忍。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将筹码放在一边,而维里塔斯尚且存有软肋。

越是如此,越不能心急。

门突然打开。砂金抱臂倚在门口,穿着花花绿绿的丝质睡衣,笑容得意又灿烂。

“晚上好,亲爱的。”砂金说,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不打算给我个吻吗?”

维里塔斯敷衍地亲了他一口。

“嘿!”砂金抗议,但抗议无效,维里塔斯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砂金撇撇嘴,关好门,从背后搂住维里塔斯。

“欢迎回家,维里。”

砂金说,亲亲维里塔斯的后颈。

“你真粘人。”维里塔斯咕哝,转身吻上他的额头,“你是小熊软糖吗?”

砂金懵了一下,眨眨眼睛,看着维里塔斯软乎乎的脸,感觉心底冒起了泡泡。

“没错。”他说,抱着维里塔斯倒在沙发上,“现在小熊软糖要吃掉你啦。”

“不。”维里塔斯皱眉,但没有推开他,“我要洗澡。”

砂金黏糊糊地搂着他,“那我们一起。”

维里塔斯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不可以。”他严肃地说,“小熊软糖不可以洗澡,会化掉。”

天呐。砂金在心底喃喃,天呐,我现在就要化掉了。

“但是小熊软糖要粘着你。”砂金努力控制语气,不让笑意泄露得太明显。

维里塔斯叹了口气,亲亲砂金的嘴角。

“想做就做吧。”

他们折腾到半夜,从沙发再到浴室。最后维里塔斯躺在床上,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砂金窝在他身边,慢吞吞地往脖子上涂着化淤膏。

那日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保持着这种模式。黏糊糊的相处,无节制的疯狂,还有绝口不提的明天。

有什么事正在发生,而砂金不能阻止。他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又或者,在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刻,他便早已做出了选择。

而后再也无力更改。

--

18、

他们认识两个月的那天,维里塔斯刚好休假。

他仍保持着以往的习惯,每日早早起床,锻炼一会,再做一顿优质的早餐。

这个时候砂金往往也会走进厨房,偶尔帮帮忙,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像块小熊软糖一样黏在他身上,兜里的手机放着每日的财经新闻。

但今天,维里塔斯已经做完了早餐,小熊软糖依然不见踪影。他疑惑地走进卧室,发现砂金正在专心致志地偷撬礼物盒上的锁。

听到他的脚步声,砂金转过头,毫无被抓包的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摇了摇手里的盒子。

“藏的真严实啊,维里,这个锁不会是防我的吧?”

维里塔斯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你说对了。”维里塔斯坦言,而砂金气呼呼地咬上他的唇。

他们笑着亲吻,许久才分开。

维里塔斯解开机关锁,从里面拿出一只金镶玉的手镯。

“它和你的名字一样。”维里塔斯抚摸着那块玉,“这是邻国仙舟的传统饰品,据说寓意很好。”

“而且足够闪亮。”

砂金打了个响指,伸出手,让维里塔斯帮忙戴上。

“我太喜欢了,真的,维里。”砂金说,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涩意。

金镶玉,圆满幸福,多好的寓意,多难实现的愿望。

维里塔斯吻了吻他的额头。

“还有一个礼物。”

维里塔斯起身,绕到砂金身后,手指按住他的项圈。

砂金蓦地睁大眼睛。

“我以为……”他喃喃开口,忍不住回头去看维里塔斯,“你做了什么……?”

“告诉我,维里,你做了什么?”砂金重复道,声音中带着无意识的恐惧。

“一张计划书,和一半的实验数据。”

维里塔斯平静地开口,“想做交易,就要先亮出诚意,而我和你的上司恰巧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你……”

砂金深深吸气,随后缓缓吐气,维里塔斯话中隐藏的东西让他脑仁发炸,心脏在止不住的颤抖,“……你想通了吗?”

维里塔斯没有回答。

他拿起礼物盒,从夹层里取出一个解锁装置,扣在项圈上。

“你在骗他。”砂金说,呼吸愈发急促。

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而砂金听出了令他绝望的答案。

“你想过后果吗?维里塔斯。”他骤然闭上眼睛,久违的恐惧感萦绕周身。

“放松,砂金,慢慢呼吸。”

维里塔斯放缓声音,安抚似的摩挲着他的后颈。

咔哒。

装置启动,项圈咔地弹开。砂金突然开始颤抖,宛若重生的狂喜与如影随形的恐惧一同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等这一刻等了那么多年,他无法欺骗自己这不是想要的结果。但此时他却情愿这一刻永远不要到来。

维里塔斯从背后抱紧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恭喜,你自由了,砂金。现在你是你自己的了。”

而砂金只是痛苦地问:“你知道后果吗,维里?”

“我知道,砂金。”维里塔斯低头,亲吻他光洁的后颈,“我从来都知道后果。”

--

19、

纪念日的晚餐如期到来。

项圈被扔进垃圾桶,没人愿意再多看它一眼。维里塔斯牵着砂金的手,走进早早订好的餐厅。

没有鲜花,没有酒,只有带着记忆中味道的家乡菜。他们回不到过去,寻不见已死的茨冈尼亚,还好现在尚有凭依。

“这家店的主厨许多年前曾去过茨冈尼亚,彼时公司的脚步还未踏进那片土地。”维里塔斯说,“我想,这大概是我们最能接近茨冈尼亚的方式了。”

砂金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

他的眼圈还有些红肿,不得已翻出了一副墨镜戴上,粉红色的镜片像是儿时捡过的漂亮石头。

“菜单上可没有这些,你是怎么找到的?”

砂金摘下墨镜,望着对面的维里塔斯。没了墨镜的阻挡,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双令他心动的金红色眼睛。

“我找了一些……朋友。”维里塔斯这么说,有些遗憾地叹口气,“或许我们应该点一些酒。”

砂金眨眨眼,没有回答。

他们安静地吃完晚餐。

天黑下去了,冷清的巷子里少有行人。他们听着风声,听着稀疏的鸟鸣,树叶哗哗地摇了满地。

“第四个问题。”

维里塔斯突然开口,直直望进砂金的眼睛。

“这可不符合游戏规则啊,亲爱的教授。”砂金笑,说着和那时相同的话,但不同的是——

“不过我愿意为你破例。”

维里塔斯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你愿意和我离开公司吗?”

砂金托腮,双眼深深地凝望着他。

“在回答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

维里塔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你看起来是打算乖乖回答的样子。”砂金眨眨眼,“那我再追加一个如何?”

维里塔斯低低地笑起来。

“如果我拒绝,你打算怎么做?”砂金问。

“我会牵着你回家,顺路去买鲜花和酒。然后……做我该做的事。”

维里塔斯说,而砂金没有评价。

“那如果我答应了呢?”砂金轻声问。

“我会……带着鲜花和酒去找你。”

维里塔斯安静地回答。

没有时间,不限真假,他已经给出了答案。

砂金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走向维里塔斯,余光扫过角落里不住观察着他们的几个脑袋——他猜那就是维里塔斯的“朋友们”。

“我愿意,维里塔斯。”砂金说,他伸出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们要去已死的茨冈尼亚,去再也不会有公司的地方。

维里塔斯紧紧的抱住他。

久不见光的脖颈像是新生的嫩肉,眼泪滴在上面,像火焰燃烧。

砂金深深吸了口气。

“我还没来得及送你礼物。”他最后说。

维里塔斯笑起来,将手按在砂金心口。

“你已经给过我了。”

于是他们分别。将鲜花和酒许诺在重逢的时刻。

维里塔斯终于彻底是一个人了。

没有砂金,再不会有砂金了。他们会重逢在已死的茨冈尼亚。维里塔斯会带着鲜花和酒度过漫长的等待,因为已死的茨冈尼亚没有砂金。

维里塔斯回到家。家里空空荡荡,一切还保持着出门前的样子。

他没开灯,从门前的矮柜里摸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块金光闪闪的表,还有一把只填了一颗子弹的左轮手枪。

他走向沙发,仰面躺上去,金闪闪的手表戴在他的腕上,是整间屋子唯一的亮色。

维里塔斯看向窗外。夜色很静,没有太阳,没有星星,孤冷的月亮挂在天幕,像招魂的幡。

火焰已经燃尽,盆中只剩残灰。

他想,是时候了。

维里塔斯取出弹匣,将手中的子弹一颗一颗安进去,直至填满。

他不是赌徒,不相信运气。维里塔斯想,他只需要万无一失的确定。

他抬起手,腕间的表依旧金光闪闪,这让他想起某个同样金光闪闪的人。

维里塔斯微笑着,转动转轮。

“砰——”

--

尾声

砂金最近常常在想,他当初为什么没有将从前的名字告诉维里塔斯?

加入无名客后,他对外便不再用砂金这个名字,而是以其他的名字在外行走——毕竟砂金在世人眼里是一个早已消失的人。

只有他的朋友们仍会叫他砂金。和梦中的维里塔斯不一样,朋友们叫起这个名字时,不会有深深的遗憾。

而时间久了,砂金终于开始忍不住怀疑,维里塔斯是否真的曾用这样遗憾的语气叫过他的名字。

这是维里塔斯离世的第二十七年,五十三岁的砂金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记忆。

他记得维里塔斯的一切。毕竟砂金还活着,找不到已死的茨冈尼亚,于是只好和脑海中的维里塔斯在梦里相见。

最开始他只是抱住那个幻影,在痛苦的哭泣中度过长夜。

登上列车的第三天,他看到那篇报道。维里塔斯躺在他超爱的那个沙发上,前额有一个血淋淋的洞,黑红的血泊里混着白色的脑浆。

他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冲进了卫生间,抱着马桶大吐特吐。他见过许多死人,亲人,仇人,变成死人之后都是一样的惨白僵硬。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早已无坚不摧,但维里塔斯总能将他经年堆叠的壁障彻底击破。

等他吐到再也吐不出来,他便虚软着腿回到车厢,从满脸不赞同的银发小子手中抢回了那篇报道,盯着那张照片看。

第二眼他看见了维里塔斯手里的左轮,于是他又连滚带爬地跑去吐了,这次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报道上刊印的照片色彩失真,但砂金想,维里塔斯腕上那块灰扑扑的表大概是自己的。

他依旧想吐,但他只是疯狂干呕直到晕过去。据那个说话难听的银发小子说,他当时差点一头栽进马桶里。

粉头发的小姑娘怼着那小子的胳膊,叫他少说几句,砂金很赞成,但没力气表态。他挂着葡萄糖,尸体一样躺在床上,旁边那个银发姑娘正拿着那篇报道,问他要不要听听看上面写了什么。

他又想吐了,不过吐不出来,但他还能哭,于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粉发姑娘愤怒地把那两个银色的小混蛋全部轰出去,在原地找了一圈,最终决定用他的枕巾替他擦掉眼泪。

他很想抗议,但他拼尽全力也只说出了几个字。“念给我……听……”他颤抖着开口,满眼都是绝望的恳求。

于是他知道了,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的维里塔斯·拉帝奥作为公司的员工,不幸地在任职期间离世,所以他的一切遗产全部归公司所有。

他又晕过去了。

也许是年少时的营养不良给他的身体打上了病弱的底色,他这次毫不意外地病倒,甚至有半年没能下来床。

这半年他夜夜抱着维里塔斯的幻影哭泣。有时候在厨房,有时候在卧室,有时候在沙发,那时维里塔斯的脸就会变成照片上那种惨白僵硬的样子,而他则会嚎叫着醒来。

这样的夜里有朋友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不管多晚总会有那么几个没睡的或者被他吵醒的人走进他的房间,打开灯,陪他聊天或者单纯地坐一会。

他清醒时偶尔会很愧疚,感觉自己是承了维里塔斯的情,平白接受他的朋友的照顾,尽管事实上他很清楚那帮四海为家的朋友们早已将他视作真正的家人。

不过好在他的钱很多,多到花不完,他可以随意地用天文数字来对朋友进行一些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六岁被公司从人变成狗,在公司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存了一箩筐的私心地打拼了二十年,明的暗的开了近百个账户,里面的钱加在一起足够普通人从这辈子花到时间尽头,甚至还能给他剩下不少。

而这些钱在公司的眼里,就像存钱罐里怎样都摇不出来的最后一枚硬币那样,无关紧要。毕竟流通的货币早晚会回到公司手里。

维里塔斯活着,他是一根好用的绳子,维里塔斯死了,他就只是公司跑丢的一条狗。他为公司创造的价值在公司眼里只是无关紧要的理所应当,甚至不如当一根绳子更有意义。

他原本心甘情愿做一根绳子,因为这样他可以有机会不去做一条狗。上司对他说让他去搞定那个难搞的拉帝奥的时候,他觉得棒极了,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重新变回人机会,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直到他发现维里塔斯·拉帝奥真的该死的难搞,直到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其实早已经被维里塔斯反向搞定。

他有点后悔了,不想再做绳子,即便代价是重新变回一条狗。但狗的意义远不如一根绳子,于是上司对他说,下周再搞不定那个维里塔斯,就要一枪崩了他,或者一枪崩了维里塔斯,毕竟筹码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有价值。

于是他又后悔了。但是他进退无路。不过他是一个幸运的赌徒,所以最后他兜兜转转上了列车,有了人的身份和花不完的钱,而不幸的维里塔斯死在了沙发上,一切都变成公司的财产。

就像早已死去的茨冈尼亚。

砂金又想吐了,但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刚刚在梦中他被维里塔斯的幻影无声痛骂了一顿,以令他心脏破碎的泪水和哀戚眼神。

至少要把维里塔斯的遗物带回来。他这么想,立下了这个新目标。于是他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来到了维里塔斯的墓地,公司选的地址,山清水秀但荒无人烟,不得不说其实挺适合维里塔斯。

他站在墓碑前,身边是两个银色的人形拐杖。他难得硬气,对维里塔斯说,你的东西我都会带回来,既然你没有带走,那它们就是属于我的。

他没有停留太久,雄赳赳气昂昂一步三喘地离开了。回到列车后他开始思考怎样完成这个目标,并有了一个答案。

他照着这个答案努力了二十年,终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崩了自己的上司。失了势的人不如狗,向来如此。所以他顺利地取回了维里塔斯的东西。在确认维里塔斯的遗物中没有想要的东西后,剩下的破烂都被集中扔在了一起。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砂金。他拿到了很多维里塔斯的东西,见过的没见过的,甚至还有那把左轮。他看着那把枪,感觉胃在翻涌,但最终还是不舍得扔掉。

惊喜地是他在那堆宝贝里翻到了维里塔斯的素描本。画上有许多他不曾见过的景色,很好,他想,下一个阶段的目标也有了。

他继续往后翻,后半本密密麻麻都是他自己。他确认了一秒,最初的场景是他第一次占领维里塔斯卧室的那个时候。

砂金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

时间继续往前走着,记忆里关于维里塔斯的形象因为这么多年的填补反而渐渐失去原本的模样。他有点不太开心,但又觉得挺好的。

所以他为什么没有将名字告诉维里塔斯?砂金依旧想不出答案,于是他索性不再去想了,准备等见面之后问问他聪明又博学的维里塔斯。

八十岁的砂金躺在列车上,向他的朋友们挥手道别。

请将我送到已死的茨冈尼亚,砂金说,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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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魔阴身发作,肝了好几天终于肝完了,瘫倒(流泪猫猫头魔阴身版.jpg)

请多多评论呀!虽然可能不知道怎么回复但是每条都有认真看(手动比心)

最后感谢每一位耐心读完的朋友!

  

  

  

  

浆果鱼

【苏醒信风前72h】尸骨生花

第31棒

上一棒:@梅赫拉克什么都做得到 

下一棒:@Adecary 



·你以为是酒馆艳遇?其实是丧尸片哒!

·有点痞的优雅雇佣兵头子(?)砂金×美艳(?)古怪有点幽默有点温柔的酒馆老板真理 

·一见钟情

·双向救赎(?







“对暗号,好复古的一款爱好。”星握着方向盘,“而且在维拉妮卡开酒馆的不是只有拉帝奥教授一位吗。”

“啊。”穹扒着窗口探头,“真是个怪人。”





穹和星一路驱车穿越安全区,千里迢迢得肩碰肩蹲在这家坐落于【博识会·...

第31棒

上一棒:@梅赫拉克什么都做得到 

下一棒:@Adecary 



·你以为是酒馆艳遇?其实是丧尸片哒!

·有点痞的优雅雇佣兵头子(?)砂金×美艳(?)古怪有点幽默有点温柔的酒馆老板真理 

·一见钟情

·双向救赎(?







“对暗号,好复古的一款爱好。”星握着方向盘,“而且在维拉妮卡开酒馆的不是只有拉帝奥教授一位吗。”

“啊。”穹扒着窗口探头,“真是个怪人。”





穹和星一路驱车穿越安全区,千里迢迢得肩碰肩蹲在这家坐落于【博识会·维拉妮卡主基地】边陲的酒馆前,双胞胎紧张得搓了搓手,星咳嗽一声,推开了门。

酒馆虽小,但胜在装修大气。优雅、整洁、温暖,大方得兜售同这片地方格格不入的安适,每张卡座都摆上玻璃瓶——各插了一枝奶黄色的风信子干花。戴着色彩偏黯的鎏金面具,露出优美的下颌线和两瓣嘴唇,拥有紧实又发达的肌肉的老板在吧台后忙碌。

穹微微后仰,星捏了捏他,沾了一手心的汗,二人对视一眼。

略深的蓝紫色的头发,和传闻中现近乎销声匿迹,在博识会的默许下将实验室弃置不顾,跑去荒郊野外开小酒馆的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一模一样。

嗯,星对他最口型,蓝莓色儿的那个。

穹用力点头。


“这会儿贸然打扰老板是不是不太好。”星悄声和穹商量。


“下午好。”老板抬眼看了双胞胎一眼,手上擦着第三只玻璃酒杯,语气略显热情,入耳不咸不淡,“来点什么。”

“你好!”星下意识朝声源迈了几步,顺势拉开吧台的一把高脚凳,穹跟着她坐下,“金菲士,再来一杯苹果汁——老板,这儿卖不卖蓝莓馅的巴斯克蛋糕?喜欢烤得不太熟的。”

双胞胎踌躇满志。

老板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

“可以现做。”老板不紧不慢。

穹:“……?”

他转过身来:“要?”

星:“呃!要的要的,谢谢老板。”

双胞胎心中一颤一凛,肚皮拔凉。

没有对上,难不成真的不是他?

不会吧,他朝妹妹丢了个眼色,我们不会找错地方了?

原来对暗号真的是有必要的,星心惊,但是没有找错啊,她低下头挤眉弄眼,我打包票。

难道这是拉帝奥教授的双胞胎弟弟,今天代班?



“嗨,朋友。”一个雇佣兵或是赏金猎人模样的家伙拉开了穹边上的位置,穹不动声色又快速打量了他一番:个子不算太高,和他相差无几,体量上看上去甚至没有擦酒杯的老板壮实,但藏着充沛到恐怖的爆发力。

来者不善,他心中断定,在此人主动选择出声之前,穹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靠近,也没有感知到他的一声一息。

他不动声色得挡在星身前。

“哎。”此人摆了摆手,语气随和到有些随意,“别紧张嘛。”

“嗨!老板。”他扭头对着背过身的老板打了个响指,吐字轻飘飘,“给二位各上一份招牌,都算我头上。”

“Hyaxinth。”他托着腮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摊开手心,“不可不尝。”



双胞胎僵硬得咧着嘴连连推拒。

老板头也未抬,似乎充耳不闻。

“嗯~”此人做思考状,“我还是老样子——莎黎耶,多加冰,谢谢老板。”他抛了个夸张的飞吻,老板若有所感得回过头时被砸了个正着。

他转向双胞胎:“哦!”

“不好意思,刚刚无意听见你们点了蓝莓馅蛋糕?“

“有品!”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片薄荷糖,“给你们分享一个隐藏配方:往鸡尾酒里丢三颗改过花刀的蓝莓——现摘的,想试试吗?”


星偷偷拧了一把穹的大腿肉。

口耳相传中的拉帝奥教授是位古怪,自我,略显阴郁又不失风度的学者,据说他容貌俊美,常以奇怪的石膏头雕遮蔽面容。

拉帝奥教授就算是石膏怪成精,也绝不会是这样的家伙,穹心想,可是这人又怎么会知道暗号?

星:“这里哪来的现摘蓝莓?”

穹肘了她一下,清了清嗓子:“先生——”

“不要急啊,朋友。”佣兵抬手打断了他,斜着瞅瞅老板,突然弯着眼角笑了,“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星假笑两声,穹打着哈哈试图把握主动权:“是的。实不相瞒,我们……”

“哎,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佣兵抬起手腕,他朝老板的方向努努嘴,“呐。”

“他真好看。”他弯起眼睛,声音压得很低,“想听听老板的爱情故事吗?”


话题的走向扶摇直上,骤然升入了另一个纬度,像端上饭桌的红烧鱼突然长了脚,在双胞胎眼前叼了一根大葱当烟抽。穹被问懵了,张着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鹅。

“啊。”星下意识跟着这人压低声音,“什么?”

“嗯?”佣兵喝了口酒,含糊不清得哼哼,“艳遇咯。”

“稍等。”他抬手致歉,唇角要翘到天上去。

“老板,我的冰块呢?”他对着吧台喊,老板扔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钻进后厨里去。

星眨眨眼:“什么,老板结婚了吗?”

穹:“等一下。”

穹咬牙忍了三秒钟,心痒难耐。

穹:“老板有对象?”


“当然,当然。”

“想听吗。”这人摘下骚包的墨镜,旋即作出一副欠揍的了然模样,“哦——你们很想听。”


“不好。”双胞胎摆手,“不太好。

“是这样的先生。”星露出八颗牙齿,“我们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


“合作的前提是彼此信任。”雇佣兵眨眨眼。

“啊?”穹奋力挣扎,他急中生智,“我们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先生。”

“我是穹。”眼看此人饶有兴致得停下话头,穹心下暗喜,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烫金的银币,“这是我的妹妹……”

“星。”佣兵接道,他随意得摆摆手,“我知道。”

星:“你好你好。”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您贵姓?”

“你们很急吗?”此人奇怪得看了双胞胎一眼,“好吧。”

“不才维里塔斯·拉帝奥,幸会。”他向双胞胎伸出手。


星:“?”


穹:“我是玉皇大帝。”

他一声冷笑,环视一圈后抱起胳膊:“拉帝奥教授可不是金发。”


“管他呢。”这人被拆穿也不害怕,悠哉得摊开手,“千人千面,我就是说我是你爷爷,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好咯。”他拍拍手掌。

“真的有人能拒绝亲耳一闻拉帝奥教授的情史?”佣兵压低声音,“听故事而已,我也有瞎编的成分——反正他走了。”

他敲敲桌:“在为您制作美味蛋糕,小姐。”

双胞胎僵着的脸板起一半。

星:“不,不太好……”

“他不会介意,真的。”

他仰起脖子指了指,穹注意到他脖子上戴了个还算精致的项圈,应该是手作,“用我脖子上的脑袋担保。”

“听完我就会如实奉上我的姓名,怎么样。”此人合拢双手。

“啊。”他转转眼珠,语气失落,“看上去这对你们的吸引不大。”

“那就换成。”他愉悦得动了动手指,“你们可以得到你们想要得到的,急吼吼的小孩。”



拉帝奥教授心爱的小酒馆开在博识会通向外界的主干公路边上,不如中心生活区人声鼎沸,但是物资输送和士兵活动的必经之路。


“酒馆就是普通的酒馆,但是老板不是普通的老板。”

星:“拉帝奥教授当然不普通。”

穹:“哪里不普通。”

“喏。”佣兵翘起大拇指,“比如,他救了很多人。”

“酒馆流通酒液,灯光和甜食的香气,当然,在这儿最值钱的还得是会讲话的人嘴,口口相传,真真假假,耐人寻味。”

“哎。”佣兵按着桌子朝双胞胎的方向俯下身,胸膛半贴着吧台桌,“他可是个万事通。”

穹拉长了脸,“昂。”他点头,“好的。”


“别急啊,朋友。”佣兵拖长了声,“我这不是要开始讲了?”

“据说他平静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至少久到他的酒馆有了些名气——直到有一天,一位不速之客拉开了酒馆的门。”

“而命运的齿轮。”他抬起手腕,捏起食指和大拇指,从扁扁的圆空里对着双胞胎露出一个笑容,“在这一刻……”

“轰!”他毫无征兆得凑近,配合着人工音效猛得张开手心,“开始转动。”


……





“老板,有黄焖鸡米饭吗?”


“……”

老板从吧台后面露出一颗头来:“没有。”

哇哦,砂金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长得怎么这么像一颗蓝莓?

“吃饭直走两百七十二米,左手边一条街。”老板看他待在原地,以为这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外地人,好心得补充了一句,又低下头去。

“啊。”砂金大大方方得拉开椅子,“如果我一定要吃呢。”



“您与传闻截然不同,博识会的拉帝奥教授,您那么善良。”砂金大大方方得拉开椅子,“居然没有把一位来历不明,要求在酒馆吃到黄焖鸡米饭的人赶出去?”


“我赶难道你就会走吗。”拉帝奥拎起湿漉漉的冰夹,“公司的佣兵?”

来人摆出一个惊讶的口型,面上一派惊喜,“哎呀。”

“拉帝奥教授果真慧目如炬。”他右手抚胸,“鄙人砂金,隶属和平公司战略救助部队。”


“公司雇佣我,管我吃喝。”他顺势行了个绅士礼,“钻石将他手下的不明势力纠察部队丢给了我——您或许听说过钻石?”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作出一派骄傲的神情,“我真的是个雇佣兵。”他眨了眨眼,“官方佣兵。”

“就是你们把2-Bs的三种维生素弄得水涨船高?”漂亮的老板头也不抬,“您的冰茶,指挥官,喝完请滚蛋。”

“啊。”砂金漫不经心,“2b的维生素只有2b会买嘛。”

“看在您漂亮的眼睛的份上我告诉您一个消息。”

砂金:“他的用处和泡腾片差不多,就是难吃点。”


“您是个聪明人,教授。”砂金夸张得鞠了一躬,“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您应该知晓公司对您的重视,在您屡次踢皮球似的顶回公司的邀请,把他们耍的团团转之后——现在,它变成了我的任务,并且算进我的指标。”

“为了您我可是拱手送掉了好些个油水多的清剿呢。”砂金夸张得叹了口气,“您知道吗,这会关系到我的奖金。”

“教授,你我都只是混口饭吃。”

“我不会为难你,你也不要叫我难做。”他站起身来,“相当简单的道理。”


“我想过会有人来骚扰我。”

“倒是怎么也没想到会选你这样……”拉帝奥冷笑一声,“的家伙。”

“巧言令色?也许就是需要我这样的家伙呢。”砂金无所谓得耸耸肩,“毕竟这么多有今天没明天的士兵总得有个人管着,不是么?”


“你我配合。”砂金上前半步,身体前倾,贴着拉帝奥的耳垂讲悄悄话,“我可以为你争取公司的资源,钱,药剂,助理,都行。还能省得你和公司其他的蠢货打交道。”

砂金轻声细语,语气难掩狂热:“您想一想,这是多么好的条件!”


“哦,当然!”他突然笑着倒退两步,张开双臂,“你可以随意利用我,也可以在恰当的时机背叛我,利用与背叛都是价值互换的手段。”

“但我希望你知道,拉帝奥,我从不做赔本买卖。”

他直勾勾得攥住拉帝奥的视线:“不要让我失望。”



“博识会放弃了我。”拉帝奥回身置好洗净的雪克壶,“我和它再没有太多瓜葛,对公司而言,我也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利用价值。”

“嗯。”拉帝奥语调平稳,“如您所说,我现在只是个靠着酒馆的微薄收入勉强糊口的可怜人。”

他目不斜视:“请回吧。”


“有意思。”砂金哼哼怪笑,“倒没人告诉过我拉帝奥教授是个热衷装疯卖傻的家伙。”

话音未落,他瞬间变了脸色:“然而据我所知,博识会正像个心怀歉疚又百般拉不下面孔的父亲纵容他的孩子一样纵容着你,亲爱的。”


“于是说是博识会放弃了你,教授,不如说是你放弃了博识会。”他舔了舔嘴唇,“我说得对吗。”

砂金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架势,语气复又变得温和,颇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思:“你确实把同博识会的纠葛斩断了许多,但不论你是否承认,教授。”他作出西子捧心状,“您放不下。”


“博识会依旧为你提供了独立的实验室和充足的科研供给。”他夸张得哦了一声,“而你会在每周的三和五来到这里,并且近来正在准备——嗯,什么剂来着,不好意思高中只读了一年——的第三次临床试验,我说得对吗?”

他没什么诚意得欠身致歉:“稍微调查了一些,如有冒犯我深表歉意。”


“工作做的不错,砂金先生。预料之中。”拉帝奥唇角翘起一个很微小的弧度,“那么你是想暴力镇压我?”

“不,不。”砂金摇头,“这太失礼了,教授。”

“毕竟他们觉得我巧舌如簧,可以说服你呢。”


他突然暴起,以一种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把拉帝奥抵在墙上。

“嘿。”砂金露出一个笑容,“听着,拉帝奥。”

“我说过,我从不做赔本生意。”

“教授先生,你是个难搞的家伙。”他贴紧拉帝奥,几乎是把他整个人摁进墙里,“当然,你很清楚我也是。”

“友情提醒:我并非一个人前来,您要是再不识好歹,您除生命权外的各项权益和您心爱的小酒馆的馆身安全,我将全都不能保证。”


“是吗。”拉帝奥面无表情,似乎对自己的境况无动于衷,“那你何不把我交给他们?”

“哦。”砂金弯起眼睛。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对您一见钟情,舍不得您受苦的话,你会用拳头把我揍出鼻血来吗?”

“还有,教授。”砂金赶在拉帝奥爆发前后撤一步,背过左手俯身行礼,“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拉帝奥的表情看上去有种槽点过多不知从何吐起的释然:“第一,我没有不识好歹,我只是没有蠢笨到随意签空头支票。”

“第二,滚蛋。”

拉帝奥:“第三, 提问之前不妨先想一想,你心中是否已经有了答案。”他微弯下腰,挂着意义不明的笑意直直得与砂金对视,“如果有,那就闭嘴。”


砂金礼貌得点点头,看起来是一场痛快的左耳进右耳出。


“早就听说维里塔斯·拉帝奥对浪漫过敏,所以我精心挑选了一款鲜花。”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一捧嫩黄色风信子,热情道,“祝您生活愉快。”




……


“后来呢。”穹若有所思。

星:“你不要告诉我他们就这样相爱了吧。”

她嘬了一口传闻中的招牌酒。

“嗯!”她哼哼两声,“好喝,好喝。”

“喜欢就好,小姐。”佣兵无所谓得挥挥手。

“自然没有这么快。”



……




二人目的不纯、不伦不类、由于工作性质差异几乎碰不上面的半同居生活平稳得持续了大半月。


一日,拉帝奥在往返【博识会·泰伦斯基地】发放物资的途中遭遇了四只迷路的,倒霉的,饿得头晕眼花决定朝他扑来的丧尸,他皱着眉头崩出其中三只的脑浆,耳后一声枪响,似乎正要赶去哪里的砂金单腿支撑着他心爱的机车,打飞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流口水丧尸的脑袋。


“谢谢。”拉帝奥干脆利落得收了枪。

“不客气~”砂金的话音飘着,他摘下墨镜有些痞气得向拉帝奥致意,随即翻身上车,一脚蹬上油门飞驰而去,身影在漫天的灰尘里越来越模糊。




……


“让我猜猜。”穹幽幽道,“拉帝奥教授在那一刻爱上了他,对吧。”

“嗯嗯。”佣兵语调上扬,唱歌似的哼了两声,“不太准确。”

“信不信由你,但其实拉帝奥教授确实也在最开始对这个叫砂金的坏蛋一见钟情。”他眨了眨眼,“即使他在春心萌动的那一刻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据说他把过快的心跳归结于直面了个来者不善的坏家伙。”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星迫不及待。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穹挤眉弄眼。

”看来你们很着急啊,那就。”雇佣兵摸了摸下巴,“跳过那些你来我往,臭袜子似的拉扯。”他哈哈大笑,“我们快进到捅破窗户纸,想听他们糟糕透顶的表白吗!”



……




后来他们相爱,双方都负有责任。

或许是一见钟情后俗套且必然的结果,又或许是缓慢发酵出的荷尔蒙在作祟,谁也说不准。总而言之,他们确实慢慢得互相成为了缠在彼此生命线上的血丝,长在彼此心脏上的一块实打实的肉团。


两个男人的表白过程坎坷,但胜在情真意切。




“你是在追求我。”


“是的,拉帝奥先生。”砂金俯身行礼,语气缱绻。

拉帝奥动了动手指,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像被他含在唇间。

“请收下这捧风信子,即使您不接受我。”

“谢谢。”拉帝奥接过花束,微不可见得低头嗅闻,“为什么要选黄色?”

“因为您若是接受我,我会获得无与伦比的美妙感受——而我发誓,我会让您永远为这些美好的情绪所包裹,即使付出我的生命。”

砂金的情话款款滑出他的两片唇瓣,略有浮夸,但吐字中的深情倒不作伪:“即使您不接受我,我也同样希望您生活美满,幸福而快乐。”

“另一个原因是我看到你,脑子里便全是黄色的大废料。”他补充道。


“拉帝奥。”砂金眨眨眼,“你为什么这幅表情?”

“还是说你们那边追求爱人并不是这样的?”砂金牵着拉帝奥的手,“跟我说吧,我会学。”


“看来戴石膏头是有用的。”拉帝奥抱着胳膊。

“什么用。”砂金哼哼,“防咬?”

拉帝奥:“防你的咬。”




拉帝奥朝砂金呼了口烟。

拉帝奥会抽烟,压力大时也会抽上几支,而他偏好口味清甜的水果烟,据称这不容易让他沾上难以洗去的烟草味,因此扑在砂金的脸上的烟团倒也颇为好闻。

“拉帝奥,你知道往别人脸上呼烟是一种调情的方式吗。”砂金的魂似乎给他呼走了,佣兵靠着墙眨了眨眼。

“嗯。”拉帝奥说,“通常用作无声地询问对方是否'想要做爱'。”

“我当然知道,笨瓜。”教授和善得翻了个白眼。



他们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追求过彼此,而在表白次数上砂金险胜一筹。

砂金和拉帝奥都默契得没有正式通过对方抛来的恋爱申请,他们的爱情是割破的手臂上流下的两股血液,蜿蜒,混合,最后水到渠成,爱意在日光和夜色里蔓生,逐渐缠满了身体。





砂金邀请拉帝奥坐上他的机车,说是瞧他终日闭门不出,恐生蘑菇。


砂金紧握着机车把手弓起背来,迎着狂风猛笑,含糊不清得吹口哨,拉帝奥的胸口紧紧贴着砂金的后背,二人中间艰难得夹着杆枪。

“砂金!”拉帝奥的嘴贴着他的耳朵,被迫双手搂住他的腰防止被甩出去,“……该死的疯子!”

砂金哇哦怪叫一声,单手握把,另一只手包住拉帝奥揪住他外套的两只手。

“看,看。”拉帝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咬着牙忍受砂金像是在花田散步似的,平稳又悠闲、锲而不舍得骚扰他。“快看。”

“干嘛。”拉帝奥皱着眉。

“怪兽诶。”砂金指着大约一百米远处三只疑似正在进食中饭的丧尸,“老师。”他偏过头,贴着拉帝奥的嘴唇,“怎么办。”

拉帝奥:“啧。”

“撒开。”他拎一只鸡爪似的拎开砂金的手,腿部肌肉绷紧以固定身体,稳稳得托起枪,“看路,砂金。”



“芜湖!”

越野摩托在无人的公路上疾驰,砂金前俯下身,迎着风乱吼:“教授!”

拉帝奥露了个头就被迫吃了一嘴的大自然冲击波,他狠拍砂金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拉帝奥,开心吗!”砂金目视前方,拉帝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满是兴奋和一种好似飘在空中的感觉,“开心吗!”

佣兵兴致勃勃得追问,好像誓要得到一个答案才罢休,又好像他只是在向拉帝奥郑重宣告这一事实,并不在意答案。

拉帝奥不答,牙齿咬着舌尖忍住笑意,他把手扶在额头上去看更远的地方。




“老婆。”砂金拨去视频通话,“怎么啦。”

拉帝奥很平静:“准备跳楼。”

“应该是某些物质之间发生了一些前所未见的反应。”他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砂金:“天呐。”

拉帝奥:“它现在报废了。”

“我们为它准备了四十三天。”拉帝奥把脸埋进手心里。

“哼。”半晌他抬起头,又恢复出面无表情的壳子,“倒也没那么夸张。”

“正好可以记录下这次意外。”他翻出电子笔,“之后我会细化研究。”

“哦亲爱的!”砂金叹了口气,“你听上去已经失去情绪了。”

“我马上到家。”




“怎么总喝这么冰的,你想得胃癌?”

“冰块有助于我维持头脑清醒。”砂金解释道,“你看,否则我就会只想抱着你在被窝里安眠,而不是准备出门。”

“好吧,其实是习惯了。”眼看拉帝奥的眉头愈揪愈紧,他口风一转,“不加冰块感觉嘴里没味儿,真的。”

“别皱眉。”他去揉拉帝奥的眉心。

“常温的莎黎耶在我舌头上的口感是热乎的。”

砂金露出嫌恶的表情:“非常难喝。”

“你要干什么。”拉帝奥抱着胳膊,脸色比泡在莎黎耶里的六块冰更冷,“说出来这种混账话,要我心疼你?”

砂金捏着嗓子嗯了一声,他天真得睁大眼眶,“那你心疼了吗。”

拉帝奥看也不看他,拍开砂金偷偷往杯子摸去,试图扭转它即将被倒光的命运的手。



……


“你们或许听说过【博识会·依耶塔基地】?现在改叫奥菲利亚次级补给中心了——在被公司重建之后。”

佣兵的声音放得极轻:“博识会曾经的智囊,生命研究与药学的顶点。”

“依耶塔。”穹转向他,“是被第一批智化的尸潮……”

星:“它们冲破了防御墙。”

“啊。”雇佣兵颔首,“死了好些人——准确来说就没活几个,包括拉帝奥的五个学生。”

“不过。”他摇晃酒杯,“被压下去了。”





……




后来他们的身体和灵魂自发又自如得向对方敞开了门扉,远远先于他们的头脑能够清晰得意识到这件事。





“砂金。”拉帝奥翻过身来,仰面躺在地毯上,他喝得太多,控制不住得干呕,砂金从背后搂住他,他顺势在他怀里蜷起身子,“你听过。”他捏住砂金的胳膊,“基地,嗯……或者某个地方彻底完蛋之前的最后一条广播吗。”


“我蹲在地下仓库里听到过。”他嘟囔着,“毫无用处的警报。”

他突然丢开砂金的手:“毫无用处!”

“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声音。”拉帝奥大着舌头。


砂金低头看他,手指虚虚捂住他的眼睛。

“嘘。”他轻轻点住拉帝奥的鼻尖,“拉帝奥,小乖乖,闭上眼。”


拉帝奥醉后乖巧得可怕,他合上眼睛,突然他的眼角一股股得落下眼泪,但依然听话得紧阖双眼,面部肌肉连同嘴唇一起发起抖来。


砂金更加用力得搂紧他。


“五个。”他声音沙哑,“我只拖出来五个。”

“剩下的三十七个孩子,我真的。”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尖锐的抽息,“真的——”

“五个学生。”他神经质得抽动手指,“后来也死了。”

“为什么。”拉帝奥用力得闭着眼睛,好像要把眼球压进头颅里,“砂金,为什么。”

砂金把嘴唇紧紧贴在拉帝奥的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强硬得掰开拉帝奥攥紧的手心同他十指相扣。

“我的错。”拉帝奥的声音很轻,细不可闻,“我不该叫安妮和伊西多藏在储物室里。”


“你没有错,拉帝奥。”砂金抚过拉帝奥的脖颈,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我的小蓝莓,你从没有做错任何事。”

“好。”拉帝奥平躺着,“我没有错。”

砂金笑了,他贴着拉帝奥的唇角轻蹭:“嗯。”

“博识会没有错,我也没有。”拉帝奥又轻又急呼出一口气,“雪伦、安妮、姜凯。”他一一数过去,“伊西多和艾凡同样没有。”


“听上去都是好孩子。”砂金揉了揉他的嘴唇。


“哼。”拉帝奥露出一个笑容,他顺着砂金的力道坐起身来,舒服得枕着他的肩膀,依然乖乖得闭着眼睛,“这五个小鬼是博识会里唯一敢拿我的石膏头打趣的学生。”


他的思维变得跳跃,话也格外多了。

砂金的手探进拉帝奥的睡衣里摸了摸他的背,嗯,收汗了。




艾凡沉默寡言,性子害羞,心思纯粹又善良,毕生热爱是在实验室里住到地老天荒,拉帝奥一直怀疑他可能是实验室的某只仪器变的。

拉帝奥轻轻笑:“他和伊西多倒是投缘。”


他是位满腔热忱的学生、出色的植物爱好者、也是第一个遭遇险情并放出警告的研究员。


“艾凡的黑眼圈浓得赛过墨鱼汁,于是我把他赶出实验室,叫他好好睡觉。”

拉帝奥缓慢得眨眼:“没想到他跑去了温室,大概是想看看培育皿里的转基因蘑菇长得怎么样。”

“十五分钟后我们收到了他的讯息。”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拉帝奥平静得叙述,砂金蹭着他的鼻梁骨,亲了亲他的额角。

酒精浸没了拉帝奥的四肢,他引以为傲的大脑不再受控,如此迫切得渴望将闷在心底的潮湿向着最亲近的人一吐为快。


“咬在胳膊上。”拉帝奥挣扎着从砂金怀里抽出右胳膊,在前肢靠近手腕的地方划了几道,“两大口。”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摸出一块又长又细的碎玻璃。”他指了指后脑勺偏上一些的位置,“戳在这里。”



姜凯是个幽默的东方人。

“四处逃窜的时候他抓上了我的石膏头。”拉帝奥晃晃脑袋,被他自己抓乱的头发打了结,砂金正一点一点帮他解开,“说是可以防咬,再不济还能把丧尸的脑浆砸出来。”

砂金刮了刮他的脸:“哦?”

“他总是那么与众不同,遗言也不枉多让。”拉帝奥哼了一声。

他自顾自得笑了一会儿,突然面无表情得扯开砂金的胳膊,揉了揉眉心,再重新把自己砸进他的怀里,砂金感觉到他又剧烈颤抖起来。


雪伦是最开朗的,热衷于撺掇其余四人劝说他摘下石膏头套,皆未遂。

一日他心血来潮,未着石膏头踏进实验室,此人便拽着安妮从犄角旮旯里猛窜而出:“教授!”

“您今天真漂亮哇!”


“雪伦的状态其实相当糟糕,她只是假装得很好。”

“三年前第一真理大学失陷,我本来是救不了她的。”拉帝奥很慢得扬起下颌,“她的弟弟恩多可。”

“站在屋顶上把她托起来,托过头顶,再托过围栏,身上脸上已经被啃得不成样子。”


“目睹艾凡和姜凯的死亡击穿了她的心理防线。”


“她声称。”他咳了一声,“她看到了恩多可。”

“我们认为那是幻觉。”他语速极快得补了一句,“可她一直坚持。”

“当然,不排除她确实在乌泱泱的尸群里找到了。”拉帝奥嗓音发紧,“虽然我并没有发现一只和恩多可身量相仿,又穿白色条纹牛仔裤的丧尸,但我希望如此。”

他的手指又发起抖来,被砂金牢牢得捏着:“然后她就把伊西多推走。”

“雪伦关门的速度太快。”拉帝奥的眼皮抽动起来,“我没赶上。”




“安妮。”

“她一直是个强势的姑娘,很少冲动,可一旦她的头脑脱离了理性支配。”

“从没有……很少有人能改变她的意志,只要能够达成目的。”拉帝奥停顿了一瞬,“在可许的范围内她不计后果。”

“究竟是不是搜救队的那番话引燃了她的冲动,这件事我也无从确认。”拉帝奥全身的骨头骤然软下来。

“来不及了,拉帝奥教授。储物室被坍塌的楼板堵住了,我们需要先把您救出来。”

他被砂金换了个姿势拥住,“她就在我面前。”拉帝奥点住自己的额头,“砰的一声。”

“很响。”他又去指砂金的耳朵,“震得我耳鸣,什么也听不清楚。”


伊西多不会说话,幼时的一场病烧坏了他的喉咙,在近年的治疗下勉强可以哼出一些模糊的音节。

“他是个难得的。”拉帝奥的眼眶复又漫上红色,“情绪相当稳定的学生。”


伊西多的眼睛总是同他的话音一般宁静。

枪响后他平静得抱着安妮的身体,试图把她搬到两只叠起的快递箱上——这是储物间的最高处,希望能不被丧尸注意到。


“伊西多脸上的肉都在发抖。”拉帝奥的眼角突然滑出泪来,他更加用力得闭紧,“他很害怕。”

“一句话他比划了好几遍,怕我看不见。”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最终坠在地上。

他把脸埋进手心里,整具身体弓成一只煮熟的虾米,头顶抵着砂金的胸膛。

“说。”他挣扎着从唇缝里挤出八个字,“再见了,拉帝奥教授。”

“它们咬破了他的肚子,他连叫都叫不出来。”




砂金伸开五指,各扣住拉帝奥的两只手。

“砂金。”拉帝奥垂着眼皮,“我想睁眼。”

“当然可以。”砂金捏了捏他腰上的肌肉。


“我的梦想太空,太大、也太远。”拉帝奥直直得望着砂金,“它远到几乎不可存在,远到使得我和其他漫无目的的家伙别无两样。”


“你一直在前进的道路上,拉帝奥。”

“你帮助了许多人,拯救了许多人。”砂金捧起他的脸,“未来也会拯救更多的人。”

“感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他的声音又轻又柔,“感谢你的信任。”他吻了吻拉帝奥的嘴唇,“小蓝莓。”

“嘿。”他笑起来,“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以前觉得变成丧尸也挺好。”砂金说,“尽早成为它们的一份子。”

他闷闷得笑了,捏着拉帝奥的手指玩。

“让我喝一口它们的血,然后睡上一觉,就什么也不用再管了。”


“我爸妈被咬死了,我姐护着我往外跑的时候。”砂金撕掉嘴唇上的死皮,舔出一嘴血味,“被啃了一口。”

“我发着烧,她就背着我走了很远的路。最后把我放下来,让我跑,拼了命得跑。”


砂金觉得他先前喝下的酒也开始沸腾起来,酒精蒸得他的大脑充了气似的要飘出脑壳。拉帝奥很用力得搂住了他,他更加用力得揽了回去。



“之后实在活不下去,我拿了两袋沙琪玛跟一伙人走了。”砂金道,“啊,一开始确实过了阵好日子。”

“那些人把活人当成猪狗一般取乐。”他扬起脖子,露出颈侧黑色的编码,“他们逼人和丧尸赛跑,为我们下注,也为我们欢呼。”

“拉帝奥,你看,人其实和丧尸没什么两样。”砂金捏捏拉帝奥的耳垂,“丧尸想干什么干什么,人也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他轻声细语:“丧尸想吃人,人也想吃人。”

“用你的话说,其实人比丧尸更加凶恶和愚钝。”砂金笑眯眯的,“你现在不太清醒,我来替你说。”

拉帝奥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扯开。


“所以我逃跑了。”砂金唇角翘起,“又跑去当流浪汉。”

“有一次走在路上实在饿得不行,钻到人家后厨想讨口吃的。他们拿了个一次性打包盒给我闷了一盆黄焖鸡米饭。”

“我拿走了,跟自己说好一天可以吃上一口,结果不小心全吃完了。”砂金啧了一声,“我就把打包盒留着,每天舔舔剩下的料汁。”


拉帝奥张口欲言,被砂金贴着手指轻轻堵了回去,就好像他今早用手指抵住拉帝奥的嘴唇示意他吃完那一整块瑞士卷一样。


“后来嘛。”他摊开手,“我死皮赖脸得跟着一个老佣兵混饭吃,直到他死了。我被钻石举荐给公司。”


“我以为。”拉帝奥碰上他脖颈上那行编码的位置,“这只是你没什么品味的纹身。”

“确实挺丑的,要不我戴个颈圈吧。”砂金突然兴高采烈起来,“怎么样,拉帝奥,你给我做一个。”


“拉帝奥。”砂金叹息道,“我想变成一只丧尸,你养着我,可以拿我做研究。”

拉帝奥:“目前没有研究表明丧尸具有类人的情感。”

“那也说不准呢,教授。”砂金哼哼,“如果我变成了丧尸,也一定能认出你来。”


“哦。”拉帝奥说,“追着我啃吗?”







他们把自己当做一具尸骨埋下。一个无路可走,郁愤、悲切又谦卑得融化成养料,平静得茕茕禹禹,追着不可见的光明;一个走投无路,心底幼嫩的种子过早夭折,于是随波逐流得呼吸,被指引、利用、操控着自内向外腐烂。


尸骨上却生出了鲜花。


……






“后来呢。”星很慢得眨了眨眼。

“后来?”佣兵晃了晃酒杯,“啊,爱情故事总不免落俗,朋友。”



……



砂金有一次浑身是血得闯进了酒馆,把拉帝奥吓了个半死。

“拉帝奥。”砂金虚弱得躺在床上,“我随时可能嗝屁。”

“怎么办,我不想失去你。”他挤出两滴眼泪。

“闭嘴。”拉帝奥难掩怒火,手倒是依然很稳,“我在给你缝针。”



后来砂金回家的间隔越来越长,不过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美其名曰补偿。

拉帝奥坐在床上看书,砂金躺在一边环着他的腰,不老实得扣他的痒痒肉。


砂金临走前亲了亲他的眼睛,拉帝奥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有一股气好像在肚子里到处乱撞。

“好的。”

砂金了然,他比了颗心:“我早点回来。”





一日,砂金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迫不及待得邀请拉帝奥观赏他的夜光手表,不由分说得拽着他钻进被窝,拉帝奥口头训斥一句“没轻没重!”,心软的恶果是不设防的痒痒肉被伺机而动的砂金挠了正着,他冷笑着反击,黑夜里两个人闷在被子里笑得喘不上气,拉帝奥强硬得掰过砂金的脸,摸到他咧得极开又不停狂笑的嘴和冰凉又湿润的两边脸颊。


“拉帝奥。”砂金上气不接下去得去摸他的手指,“难以置信,我居然会害怕。”

“我居然会害怕?”他又爆出一阵刺耳的大笑,“我怎么这么怕?”

“突然意识到我居然是个正常人。”他喃喃道,“我会害怕。”


“拉帝奥。”砂金扯下自己的领带,扯下拉帝奥的睡衣和他的制服,撕烂裤子,突然抓着成条的布料愣在原地,毫无征兆得抱着他大哭。

“拉帝奥,拉帝奥,”他又哭又笑,低着头闷了一会儿,似乎认为自己调整出了一个笑脸,抹了把脸去摸拉帝奥的眼尾,“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烂事,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幸福又美满,又快乐,嗯——”他勾了勾拉帝奥的下巴,手心里的汗水和泪水粘在了他的脸上。


“拉帝奥。”他胡乱捋过头发,“以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就好像。”

“就好像我的一生只为这一刻而活。”





砂金离开了很久,久到拉帝奥的新抵抗剂的第三次临床试验已经成功了一个礼拜。

久到砂金临走前和他一道栽下的风信子宝宝已经因为花蕊过沉的重量和拉帝奥的疏忽折了两棵,脆生生得断在阳台上。



砂金回来了。

他踏着零点的钟声轻手轻脚得站在酒馆门口,看上去风尘仆仆,但仍勉力维持了体面。进门前他犹豫了片刻,溜达到玻璃窗前就着月光撩了撩头发,摸出半瓶香水滋啦两下。


“你还要站多久?”拉帝奥拉开了门。







“我尊重你的选择。”拉帝奥在最后一次分别时说,“祝愿你成功。”

砂金落了个吻在他的手背上:“我爱你。”

他牵着拉帝奥的手不放,扭捏一阵后又香了一口。

“我爱你。”拉帝奥轻声说。




自那之后砂金再没回来,慢慢得变成很多人口中没再见过的人。




一日,和平公司的托帕为感谢拉帝奥在她的一次任务中提供的帮助造访酒馆。


拉帝奥将一杯橙汁推向她:“举手之劳。”

“【西西妮Ⅸ】的新样本。”她点点信封,“希望对你的研究有帮助,拉帝奥教授。”

“以及。”托帕十指交扣,“砂金还活着。”

“公司将他除了名,但内网依然保留了他的信息。”

她抿起嘴唇:“他的消息被藏得很死。抱歉,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拉帝奥幅度很小得点头致谢。

“没有关系,托帕小姐。”他随意一指手边两株被强塞在咖啡杯里,正借狰狞的花瓣表达不满的风信子,“他至少还有空来送花。”

“啊。”托帕戳了戳它,“看上去还挺新鲜。”



咖啡杯下压一纸条,上书龙飞凤舞十字:

没有多余的玻璃杯子了(><)


……



星:“所以。”

穹:“砂金他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道,也许死了。”雇佣兵哈哈大笑,“要么他窝到哪里发了大财。”


“嗯哼。”他耸耸肩,“故事讲完了。”



他摊开手。

“恭喜你们通过了我们的考验,朋友。”他夸张得称赞道,“你们真是个懂礼貌,值得信任的好人!”


星:“你应该只是想满足一下炫耀拉帝奥教授的分享欲吧。”

双胞胎异口同声:“砂、金。”

穹:“拉帝奥教授真的不会削了你细细切作臊子吗。”




“因为他坚持认为。”拉帝奥走向吧台,他摘掉了面具,露出那张符合传闻的俊美非常的面孔,“先聊天后办事。”

砂金眨眨眼:“我早说了可能有虚构成分。”

他语气上扬,又回到了那副略微拖长声音的腔调。

“说不定全是编出来骗你的呢?”他歪了歪头。

“不过多谢关心。”砂金眨眨眼,“分享之前我是征求过他的意见的——是吧,拉帝奥?”


老板不理他。

“你们好,我是维里塔斯·拉帝奥。”他把蓝莓馅的巴斯克蛋糕端上桌,“能听完他的长篇大论,你们也真够耐心。”


“哎,对彼此有些了解才好合作嘛。”砂金露出一副大受委屈的模样。


“那您为什么一开始不接暗号呢。”穹作出更加委屈的表情。

“因为我觉得这太傻了。”拉帝奥抱起胳膊,“况且和你们约定暗号的本来就不是我,是砂金。”

“你们要的东西。”他在三人对面坐下,指了指双胞胎的口袋。

二人下意识掏兜,果真摸到了一块硬物。

穹:“诶!!!!!”

星:“呀!!!!!”


“一起吃个晚饭?”砂金搓搓手指,“黄焖鸡米饭!怎么样。”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想看评论(递碗)(哭

·感谢我的亲友……😭没有你就没有这篇文(叼玫瑰)






猫桐

社恐跑去要授权了,很喜欢这套图!

via: x r1d1cu10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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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兔isHare

*原推作者:@ Lumbby,有条件的朋友可以去原推支持作者!

*分享一下,砂亲理的时候理的回答原台词意思是“你自己踮脚(接着被吻打断)”,身高差非常可爱doge

*p7p8是英文原文,p9最后一页是我写给外网太太的道歉信(一开始因为我的疏忽先斩后奏没有要翻译授权,只是标了原作者就匆匆翻译发了出来,很抱歉),经过交流太太很善解人意给我补了授权(她是天使😭)

*这是我第一次汉化,很不成熟很欠考量,台词充斥着大量意译(你)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原作品,但没授权就发布是我的错,我向tag里的所有人道歉(狠狠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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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一下,砂亲理的时候理的回答原台词意思是“你自己踮脚(接着被吻打断)”,身高差非常可爱doge

*p7p8是英文原文,p9最后一页是我写给外网太太的道歉信(一开始因为我的疏忽先斩后奏没有要翻译授权,只是标了原作者就匆匆翻译发了出来,很抱歉),经过交流太太很善解人意给我补了授权(她是天使😭)

*这是我第一次汉化,很不成熟很欠考量,台词充斥着大量意译(你)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原作品,但没授权就发布是我的错,我向tag里的所有人道歉(狠狠鞠躬🙇)

度从杉

[砂理]关于爱、死亡与生命(1)

当成半au看比较合适,没有认真考证。

亲友想看遂写之。


这世上唯有爱、生命与死亡隐藏不住,真理医生对此不太想有什么感触。


————

那个一切开始崩坏的日子是一个雨天,暴雨倾盆而下,杂乱的雨声将窗外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都遮掩住。


一切本来与维里塔斯·拉帝奥没有关系。结束了一整天实验的拉帝奥教授正坐在浴缸里发呆,热腾腾的水汽粘在他赤裸的胸膛,又化成一滴滴水珠落下。


这是真理医生最享受的时刻,全身的脏污和疲惫都清洗干净,只剩下纯白的、神圣的知识在他的脑海中滚动。他披着浴巾,看着满是水雾的镜子,忽然感受到灵感的召唤。


于是他以手为笔,在镜面上演算起来。...


当成半au看比较合适,没有认真考证。

亲友想看遂写之。


这世上唯有爱、生命与死亡隐藏不住,真理医生对此不太想有什么感触。


————

那个一切开始崩坏的日子是一个雨天,暴雨倾盆而下,杂乱的雨声将窗外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都遮掩住。


一切本来与维里塔斯·拉帝奥没有关系。结束了一整天实验的拉帝奥教授正坐在浴缸里发呆,热腾腾的水汽粘在他赤裸的胸膛,又化成一滴滴水珠落下。


这是真理医生最享受的时刻,全身的脏污和疲惫都清洗干净,只剩下纯白的、神圣的知识在他的脑海中滚动。他披着浴巾,看着满是水雾的镜子,忽然感受到灵感的召唤。


于是他以手为笔,在镜面上演算起来。


一个个方程落在镜面,不甚清楚地照出真理的身影。


当他写满了半个镜子的时候,纯白的浴室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不怎么白的影子。他停下笔,透过笔迹和那个不请而来的客人对上视线。


“晚上好,拉帝奥教授。”那个人笑眯眯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真理看着他,目光转移到他脸上的血迹和滴血的衣服下摆。


“你弄脏了我的浴室。”真理平静地说道。


“抱歉,我敲门很久都没有人来给我开门,只能自己进来了。”那个金发的男人笑得灿烂,说话中带着一些漫不经心,“不过您请不必担心。”


真理以为他会说一些“等会儿我会帮你清扫干净”这样的话,却不想那个金发的男人轻飘飘地开口:


“毕竟很快您就用不到了。”


很难描述真理此刻的想法。他的脑子在“他要挟持我”和“他要杀了我”之间摇摆了一下,然后觉得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想做什么?”


“我不介意告诉你,如果你不介意在这种时候和我说话。”那个带着彩色镜片的年轻男人在他的手臂和裸露的胸口看了一圈,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对真理来说在同性面前赤裸上身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但不包括被用这种目光打量还能保持理智。


“麻烦出去一趟,不知名的先生,不管你是来做什么,不要像一个色情狂一样站在这里,给我留一点私人空间。”真理拿起衣服,冷静地说道。


“好吧,好吧。”那个人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真理还是那一副平静的样子,只是拿着衣服的动作顿了一瞬。他看到那人腰间别着的东西,那是一把枪,显然来者不善。


窗外的雨很大,很多声音都能被盖住。他的浴室隔音很好,因为他在思考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他快速换上衣服,打开上方的窗户,双手一撑就顺利爬了上去,只是窗子矮小他又过于高大,很难从中挤过——毕竟当初设计它的人也没有想过会有人从这里跳窗。


然后浴室的门打开了,那个带着帽子的金发男人正笑眯眯地吃着橘子,手中的枪却已经指向窗台上的真理。


“不必这么着急,毕竟杀你只是其中一个选择。”


咔哒一声,那是上膛的声音。真理看着他,顿在原地。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走,这是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二是我现在扣下扳机,然后带着一个尸体离开。”金发男人嘴里嚼着橘子,手中的枪却纹丝不动。


他笑着,看着踩在浴缸上的人:“所以现在愿意下来聊聊了吗?”


真理定定地看着他,锋利的目光将他从头扫到脚。


那人也不着急,毕竟聪明人都知道应当如何选择,而维里塔斯·拉帝奥是聪明人中最聪明的那一个。


过了一会,真理缓缓从浴缸上下来,赤着脚踩在地上。


那个金发男人并不高大,只到真理的眼睛,带着一副可笑的茶色墨镜,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的人。他的脸上有一片血迹,还很新鲜,呈现喷射状,不像是他的血,而那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带着浑身的血迹来到他的房子。


真理权衡了一下,缓缓开口,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在此之前,麻烦你出去,我要洗澡。”




金发男人在真理医生的公寓中优哉游哉地转了一圈,看到桌子上摆放整齐的手稿,便拿起来看了看。


嗯,确实是看起来很厉害的东西。完全看不懂的他整理了一下,又给放回原地。


真理的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每一个摆件都整整齐齐地放在它们应该出现的位置,无一不反应出屋主人的认真和严谨。


他又捞起一个橘子,耐心地等待浴室中的人出来,这份耐心对他来说有些难得。他并不担心真理会趁机跑掉,对于一个洁癖入骨的人来说,与其赤脚踩在地上恐怕还不如跟着他离开。


果然,浴室的门唰得拉开,围着浴巾的真理眉头紧皱,看着地板上被砂金踩出来的泥泞脚印,最终决定一言不发。


他走向自己的房间,就听到那个外套都不脱就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轻佻地说:“您在家里有裸奔的爱好吗?”


“与你无关,先生。”真理冷笑一声,心情很不悦,说话毫不客气,“如果你还记得基本教养就应该知道,我没有邀请过你进来,所以闭上你的嘴。”


真理生气起来确实令人畏惧,如果男人是他的学生,早在他眉头立起的那一刻就该想好认错的台词。不过作为一个入室抢劫的坏人,他自然不会害怕这个,但他也没有现在就和真理翻脸的打算,便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真理快速穿戴整齐,等出来的时候就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严谨学者。


“在跟你走之前,我需要一个解释。开诚布公,对你我都有利。”真理站在沙发上的人面前,抱手说道。


“很简单的道理,教授。”那个金发男人翘着腿,将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仿佛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有人花大价钱购买您的脑子,赏金已经达到36亿信用点。”


“叫我医生。”真理纠正了一下,“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无法相信一个闯入我房子用枪指着我的陌生人。”


“看清楚形式,教授。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你相不相信并不重要,而我只给你两个选择。”男人弯起嘴唇。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接下来是我要了解的情况。毕竟带走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我也是一个拖累,不是吗。”真理抱着手,眯着眼睛。


“好吧,你说服我了。你想问什么?”


“你的身份,还有你的目的。你不是因为悬赏来的吧。”真理看着他。


“不完全对。”金发男人笑眯眯地,掏出枪,在真理审视的眼神中将枪放在茶几上,“看看弹夹。”


真理眉头微动,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竟然将手枪直接递给他,难道就不怕他反手给他一枪吗。


他拆下弹夹,这种手枪一共能装填8枚子弹,如今里面只剩下5枚。


“这三颗子弹送走了三位想要拿你去换赏金的雇佣兵,尸体应该还在你的门口。教授,您应该感谢我。”他笑着,抱怨道。


“是医生。”真理再一次纠正。


“至于目的,您可以理解为我目前是要保护您的安全。”那个男人甜蜜地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负责清算公司的不良资产,您可以直接叫我「砂金」。”


真理的瞳孔收缩了一瞬。许久没有听到的熟悉名字忽然出现在耳边,他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看到他的表情,砂金毫不意外:“就是您修改了实验数据后利索退出,让后面复刻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成功,带来一大笔坏账的那个星际和平公司。”


他有些遗憾地道:“您可是给我增加了不少工作量,所以由您来将曾经的损失补齐,也很合理吧。”


真理抿着嘴唇,不说话。


“所以,请吧,医生?”砂金站起来,邀请道。




真理收好那把枪,带上雨伞,当然没有忘记他从不离手的书和石膏头,跟着自称砂金的人快速离开他的那栋公寓。


“即便对于公司这么大体量的势力来说,36亿都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您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提款机,走到哪里都被人眼热的哦。”砂金看起来轻松极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用提醒,你下次幸灾乐祸可以更明显一点,我不讨厌诚实的恶人,但是讨厌自作聪明的蠢货。我的住处已经被公布出来了吧。”真理走过一个个血泊,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额头上一个血洞,显然是一枪毙命。


“当然,您不会以为您隐藏得很好吧。”砂金愉快地接受了建议,嘲笑道,“退出了公司的项目,躲到这么偏僻的星系……本来已经打算放你一马,可惜你开始教书,也不知道那个学校给你开了多高的薪酬让你愿意冒着危险去客座。”


真理不说话了,他确实可以隐姓埋名,但是他没有。不过他显然没有继续打这无聊嘴炮的意思,打着伞,七扭八拐地跟着砂金来到停在角落的黑车。


“那些手稿,不带着没关系吗?”砂金将手搭在车的靠背上,侧过头和他说话。


“麻烦你好好开车。”他忍无可忍,觉得自己接下来恐怕要与这个人相处一段时间,便不再委曲求全。他的头脑很宝贵,不想用来计算如果对面车冲撞过来他需要承受多大的冲击。


“既然是我写下来的,我自然有备份在脑子中。”在出门之前,他已经把那些东西全部丢进了碎纸机,让那些无价的手稿彻底变得“无价”。


“好吧,天才的脑子。”砂金阴阳地夸赞了一声,回过头去。


“不,我不是天才,只是稍微做出点贡献的庸人罢了。”真理看着窗外,不断后移的风景拉扯成模糊的形状。


“拥有八个博士学位的庸人?过于自谦也是一种自傲,教授。你给公司带来的损失,可不是稍微做出点贡献的庸人就能做到的。”砂金笑了一声。


他开得很快,不断超越前面的车,如果砂金的这辆车正常做了登记,恐怕他的邮箱很快会被罚单塞满。


真理知道这个方向,这是在去星港,这座偏远星球中唯一的停靠港。


“你就打算开着车去?”真理问道。


“当然了,教授。毕竟现在车里坐着的是一个上了悬赏的通缉犯,其他更快的方式显然都不安全。”砂金拉下茶色墨镜,露出一双奇异瑰丽的眼睛。


一层一层绚丽的色彩如同阳光周围的晕色,仔细看去那光芒在流转,一种神性的美就融化在那双眼睛里。


一对价值连城的漂亮眼珠。


“茨冈尼亚人。”真理缓缓开口。


“准确的说,是埃维金人。”砂金毫不避讳,他摆了摆手,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骗子、小偷、妓子、口蜜腹剑的混蛋……没关系,都可以,我不介意。”


真理眉头动了一下,冷笑道:“我没有这么认为,不过既然你如此自卑,那我也无话可说。”


尖锐的言语反而让砂金顿住一下,他面上玩味的笑容似乎消失了一瞬,然后又挂了上去。


“你的性格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还以为我们的相处能更融洽一点。”他漫不经心地说。


“怎么,想把我当成和你一样的蠢货吗?通过卖蠢和自贬去赢得别人的关注。抱歉,我没有这样的乐趣。”真理平静地说道,“毕竟我不想和笨蛋、白痴、傻瓜共同呼吸同样的空气,看到了就想死。”


砂金大笑出声,双手扶住方向盘,几乎笑到眼泪都下来。前面急促的汽笛声让他扭了一下方向,堪堪躲过对向的车辆。


真理拉住上方的扶手,还是被惯性扯了个趔趄。他皱着眉头,口中的刻薄已经就在嘴边,然后听到砂金笑着说:“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教授。”


“你以后还会听到很多次。”


砂金透过后视镜,看着真理,闷声笑了起来:“那我们的路途倒是有趣多了。”


山山山山与

请一定要看完!!!!虽然作者知道自己第一二张(尤其是第二张)画的很烂,但后面还是有能看的地方的,,因为第一二张实在暂时想不出来怎么改了所以果咩那塞…

  这篇的灵感来自于海子,p2-5是真理视角,而p6-9是砂金视角,诗人与不知名的行人的生命发生交叠,从而诞生了这篇故事…

  要是说之前的人造月光是散文式叙事诗的话,那么这篇应该算是我流的抒情诗,对于砂理二人来说都是

  

  想看评论!!感谢大家!

请一定要看完!!!!虽然作者知道自己第一二张(尤其是第二张)画的很烂,但后面还是有能看的地方的,,因为第一二张实在暂时想不出来怎么改了所以果咩那塞…

  这篇的灵感来自于海子,p2-5是真理视角,而p6-9是砂金视角,诗人与不知名的行人的生命发生交叠,从而诞生了这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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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十色(收费彩蛋衮版)

【砂理】遗愿清单

summary:如若死是必然,愿我们的欢声笑语,愚弄了死神和光阴。——《vivre à en crever 纵情人生》

 全文1.1w

 

“闭上你的眼睛。”拉帝奥想起这句台词,在砂金的耳边呢喃,“让流水带你回家吧。”

 

愿望1:养一只宠物,最好是(被人划掉)我觉得猫也很可爱啊,拉帝奥你怎么看?

拉帝奥和砂金寻到的这个星球地处偏僻,还没什么珍稀资源,公司几百年来都没盯上它过。正因如此,人们都还生活于一种相对原始的状态,有时会让人恍然觉得仿佛回到了几千年前,那时一颗星球就是全世界。砂金正苦恼地摆弄...

summary:如若死是必然,愿我们的欢声笑语,愚弄了死神和光阴。——《vivre à en crever 纵情人生》

 全文1.1w

 

“闭上你的眼睛。”拉帝奥想起这句台词,在砂金的耳边呢喃,“让流水带你回家吧。”

 

愿望1:养一只宠物,最好是(被人划掉)我觉得猫也很可爱啊,拉帝奥你怎么看?

拉帝奥和砂金寻到的这个星球地处偏僻,还没什么珍稀资源,公司几百年来都没盯上它过。正因如此,人们都还生活于一种相对原始的状态,有时会让人恍然觉得仿佛回到了几千年前,那时一颗星球就是全世界。砂金正苦恼地摆弄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这是拉帝奥从邻居家买来的,过了好一会儿,它才终于发出刺啦的声响,开始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星球电台。

拉帝奥推开房门时,节目正巧在放知更鸟的歌。他怀里抱着一只虚弱的小猫,听到歌声它很细微地喵喵叫了几声,害怕地往拉帝奥的臂弯里面钻。

“回来了?”砂金伸出一根手指逗弄小猫,点了点它湿漉漉的小鼻子,“从哪儿捡来的这么个小宝贝?”

“河边。一窝小猫就活了她一个,应该是被猫妈妈抛弃了,估计一两天没吃东西,昨晚还下了小雨,身体冰冰凉,好在还活着。”拉帝奥挥开砂金的手,“别吓到她。”

砂金笑的眉眼弯弯。

“昨天有人还在说想养狗呢。”他拿来一条毛巾,把小猫身上还有些湿的毛擦擦,“果然还是得听我的,我说什么来着?缘分到了,你就知道它是你想养的了。”

“真的不是你怕狗会和你争宠?”

“孔雀又不是和狗一个属的。”

“你这时候脑袋倒是挺灵光。”

砂金摆出一副胜利的姿态,快乐地哼着小曲去邻居家买了点羊奶回来。拉帝奥坐在沙发上用棉签替小猫清理耳朵,眼睛和爪缝里的污垢,灶台上已经在烧着一锅水了。砂金把羊奶碗放进水里隔水加热,等到手指伸进去感觉到温热的时候取出,装进一根取下针头的小注射器里。

小猫很虚弱,但是仍然在努力地吮吸着羊奶。两人紧张地盯着注射器的活塞缓慢向前推进,直到细管内的羊奶一滴不剩才松了口气。

想吃东西就是好事。拉帝奥想,有求生的本能,给他一根浮木就会紧紧抱住。

吃完羊奶,小猫在拉帝奥身上踩奶踩了好一会儿,终于是睡着了。他把她裹进一条小毯子里,放到之前为以后养宠物准备的毛绒小窝中,看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睡得很香。

“走吧,别吵着她。”拉帝奥说。

他拉着砂金来到院子里。这个庭院是砂金的得意之作,草坪整齐,点缀着少许淡蓝色的野花,角落种着一棵小小的梧桐苗,那是拉帝奥栽下去的。梧桐旁还有一个摇摇躺椅,这个就是砂金做的了:他花了三天时间从村落不远处的山上找来合适的木柴,然后一点点地组装出这个拉帝奥的最爱。

前两天都没怎么见太阳,今天终于有了阳光。这颗偏远行星的冬日不算很冷,但对于拉帝奥来说还是有些难熬。只有在阳光明媚的下午,他能感受到太阳如同棉絮的轻飘飘的温柔和这具躯体之中隐藏着的生机。

砂金替他拿来一个暖手宝塞进他手里,然后用毯子像他裹猫那样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拉帝奥躺在躺椅上,非不肯如砂金的愿全身都被毯子遮的严严实实,抽出一只手臂来,把袖子捋起,让阳光直接洒落在他病态得苍白的皮肤上。

这只手臂曾十分有力,它投出过无数个粉笔头叫醒上课走神的学生,或者用那本更像是砖头的书把偷渡光阴的人掰回正途。只是如今他的粉笔头也飞不出多远了,最多也就是从躺椅这里飞出一根,砸到站在梧桐树那儿的砂金身上。

砂金无奈地叹气。

“我投降。”他说,“不过你别再把另一只胳膊拿出来了,真冻着了这边没有很好的医疗条件。”

拉帝奥含混地应了两声。

直到太阳西斜,屋内的小猫也醒了,又开始喵喵地要找拉帝奥。砂金从镇上买完接下来几天的蔬菜水果和一些牛羊肉,又去后院掏了两个鸡蛋,然后才来到前庭,轻轻晃着躺椅。

“起来啦,亲爱的维里塔斯。”他在还有些迷糊的拉帝奥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再过半小时就彻底凉下来了,我们先进屋。”

拉帝奥慢吞吞地站起身,还很瞌睡地靠着砂金的肩膀。

“……嗯。”他哼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砂金拿他没办法,伸手一捞就把拉帝奥抱了起来。手上的重量相比前几天又轻了一些,但砂金也没什么好办法:拉帝奥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一周已经到了吃一半吐一半的地步了。

真好啊。砂金心想,还好维里塔斯捡回来的小猫还能吃。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为了她再努力一下。

至少看到她长成大猫,或许她也会有自己的小猫崽,不再会被一场夜雨几乎夺走生命。

他们进门的时候,小猫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精神,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撞在砂金腿上。她扒拉着砂金的裤腿就要往上爬,喵喵喵急得直转圈。

“我没有绑架你的新主人。”砂金严肃道。

“喵喵!”

“乖一点,他还在睡。”

“喵……”

“知道了知道了,我把他送回房间,你去陪他好不好?”砂金好声好气地哄着猫咪,“还有你记得等会他醒了看着他吃饭,他吃的越多能陪你的时间就越长,知道了吗?”

小猫迷惑地歪头。

砂金用额头蹭蹭她的小脑袋。

“不懂就算啦。你陪好他就行。”

他把拉帝奥轻轻地放回床上,然后替他掖好被子。小猫在床边徘徊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着砂金,那意思就像是在说快点抱我上去,我够不到。砂金闷笑,拎起她的后颈皮,放到拉帝奥的枕头旁边。她这才满意地趴下,在拉帝奥脑袋边上窝成一团。

小猫打起呼噜。

砂金慢慢带上房门,窗外夕阳彻底落山。村落里家家亮起灯火,砂金坐在窗前,身侧壁炉安静地燃烧。

 

 

愿望2:尝试自己做一顿晚餐。(ps:必须想办法让砂金吃掉一颗西蓝花。)我不想吃!不能挑食。

庇尔波因特的生活节奏快得像是仙舟人飙的星槎。拉帝奥和砂金曾经无数次在他们家的冰箱里屯过蔬菜蛋奶和牛羊肉,结果就是经常放到坏掉砂金还没出差或者下班回来,而拉帝奥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又懒得做饭。

“人是需要吃饭的。”砂金某天如此庄严宣布道。

拉帝奥咬开营养剂盖子一饮而尽。

“那你倒是把营养剂喝了。”

“不。”砂金如临大敌地盯着剩下的那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所追求的饮食,人应当吃的那个饭,到底是什么?”

“去超市整点营养剂。”拉帝奥说,“这根西蓝花味儿的,不能挑食。”

“不。”砂金坚定地拒绝。

他下定决心这天要自己做一顿晚饭。冰箱里还剩下两块没坏的牛肉,一捆白笋,两颗土豆,以及一颗西蓝花。

砂金:“……”

他赌两根薯条,这颗西蓝花绝对是拉帝奥刚买了放进来的。

“我不要吃西蓝花——”

 

“我是不会吃西蓝花的。”厨房门口,砂金坚定地和拉帝奥对峙着。

拉帝奥抱紧手里的一颗西蓝花。

前几天刚刚被拉帝奥取名叫西蓝花,被砂金取名叫不吃西蓝花的小猫蹲在拉帝奥脚边凶狠地喵喵声援她的新妈妈。

“不吃西蓝花,大人的事情你小猫咪不要掺和。”砂金叉腰教训道,“再拉偏架我给你喂西蓝花了!”

“喵!”

“欺负西蓝花算什么本事?”拉帝奥冷哼,“不能挑食,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

“明明有别的绿色蔬菜!”

“不行,今天你必须吃了这颗西蓝花。”

“喵喵。”

“你这小帮凶。”

砂金愤恨地蹲下来点了一下西蓝花的小鼻子。“明明我也照顾了你好久,你怎么就这么偏心眼呢?”

拉帝奥把西蓝花在案板上放好,开始研究哪个刀是用来切菜的。

“这不叫偏心。”他说,“西蓝花也觉得你挑食不行。”

“亲爱的,我觉得她可以换一个名字,朱莉安娜怎么样?”

“你别当我不知道这是你刚编的名字。”

“维里塔斯——”

拉帝奥捂住嘴,咳了两下。砂金察觉到眼前人在抑制自己的颤抖,然后故意把掌心背对他放了下来,打开水龙头准备冲洗。砂金一把抓过他的手,翻开来看见掌心一片刺眼的血红。

砂金原本还想挣扎一下西蓝花的事情,看见这一幕也沉默了。他张张嘴,还是握住拉帝奥的手,替他打上洗手液,洗掉咳出来的血迹。

霎时间整个厨房只能听到水流与呼吸的声音。

“砂金。”拉帝奥看向被水彻底洗净血色却还在被砂金用力揉搓的掌心,“已经没了。”

他回头,看见砂金的眼角泛红。

“你需要习惯。”拉帝奥把手抽出来,然后双手捧住砂金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砂金的理智恢复了一些,“今天吃西蓝花,行吗?”

“你就会趁火打劫。”砂金把脑袋埋在拉帝奥颈窝里,闷闷道,“我会吃的,你做什么我都会吃完。”

“吃完我就让你给西蓝花改名字。”

拉帝奥摸摸砂金的脑袋,然后便无情地将人赶出厨房。砂金和西蓝花一大一小一人一猫蹲在厨房门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拗不过铁了心要做西蓝花的教授,抱着西蓝花去听电台了。

“……星际和平公司'石心十人'之一的砂金先生和博识学会的拉帝奥教授已经失联六月有余,至今他们二人还未对外界甚嚣尘上的传言做出回应……”

砂金无聊地调频。

“……鸡腿肉,洋葱,蒜,口蘑一把,黄油,淡奶油,葡萄酒,一把百里香,一把欧芹碎……”

想吃这个。

明天做给拉帝奥吃吧,正好邻居家的百里香又长了一茬。

砂金认真地记着菜谱,厨房里的拉帝奥也刚把西蓝花下到锅里,和虾仁口蘑片一起翻炒。一点淀粉,再加少许黑胡椒,装盘时再往旁边放一根迷迭香。很完美。

晚餐是西蓝花虾仁,牛肉塔可,番茄鹰嘴豆,柠檬煎三文鱼和匹诺康尼炖菜。炖菜出锅时烤箱里的油浸小番茄也烤好了,拉帝奥带上手套,把小番茄封入密闭玻璃瓶,放进冰箱里保存好,等明早起来就可以吃了。

“吃饭了,砂金。”他打开厨房门,发现西蓝花的小脑袋和砂金凑到一起,就好像正在研究些什么。他也走过去,看见砂金正在用平板上的逗猫专用电子鱼捉弄西蓝花,毫不客气地替一人一猫熄了屏。

“去把菜端来,然后洗手。”拉帝奥对砂金说,然后捞起西蓝花把她轻轻放在已经盛好羊奶混肉泥的饭碗前,“你也吃饭了。”

一整盘西蓝花虾仁几乎都被拉帝奥塞进了砂金的碗里。一旁的西蓝花吃肉喝奶也香得很,拉帝奥看着他俩,难得的多吃了一个塔可。

虽然饭后也多吐了一些,不过比以前还是吃得更多了,拉帝奥自我感觉这是个少有的好事。砂金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把刚吃完饭的西蓝花塞进他怀里,然后去收拾残局。拉帝奥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愿望单,郑重地把前两个愿望都画上了表示实现的小勾。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第二个愿望那里多画了一条线。半对。

希望以后砂金还会吃西蓝花。他叹气,对着西蓝花小声吩咐:“你要督促他,知道吗?”

西蓝花呼噜噜地蹭他的手心。

“好猫。”

拉帝奥把愿望单再次收好,裹着毯子闭眼收听今晚电台的音乐推荐。

 

 

愿望3:想看一次真正的日出,庇尔波因特的人造太阳也太假了。我也这么觉得,亲爱的我们是天生一对。

看日出这件事不是随便找一天夜里提前起床,然后再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就能看的。或许视野不好,或许日出的时候云层太厚挡住太阳,又或许一直在下雨。总之自从砂金和拉帝奥搬到了这个有自然太阳的星球之后半年,砂金才等到了一个完美的时机。

“昨天和邻居家的儿子去更远一点的一座山上帮他采药,意外发现那个山头山顶视野很好,没什么树遮挡,应该时候看日出的好去处。”砂金一边给拉帝奥摇躺椅一边说,“距离虽然远了点,但是我们可以借一艘小船顺着河划到上游去,那山就在河边。”

“电台有天气预报吗?”

“嗯,说是今天会有一个晴朗的夜晚,今天夜里温度也会回升一点,不像之前那样冷。”砂金说,“隔壁告诉我村头那户有艘不错的小船,划起来不容易晕,船内空间也宽松,比较适合我们。”

拉帝奥应声:“我知道了。等回头有空记得好好去向邻居家道谢,搬来这里半年,他们帮了我们不少。”

“肯定的。晚上还要麻烦他们照顾一下西蓝花。”

今天的晚饭依旧有西蓝花,只不过换成了仙舟风格的西蓝花炒肉。砂金敢怒不敢言,还是一口没剩地吃掉,然后和西蓝花猫相看两厌地吵了起来。

“这叫迁怒。”拉帝奥点评。

“这是合理的迁怒!她叫西蓝花!”

“我给你机会给她改名字了,是你自己不改的。”

“明明是你否决了我提出的所有方案!”

“是西蓝花自己。”拉帝奥把小猫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装作是西蓝花在说话的样子,“喵喵,砂金的品味好差,我不要叫黑桃A。”

“可是她背上的花色真的很像……”

“反正她不理你起的名字,我叫西蓝花就会过来。”拉帝奥把西蓝花放到面前的地上,然后向她勾勾手指,“西蓝花,到我这来。”

西蓝花娇滴滴地喵喵叫着走过来用劲蹭拉帝奥的手指。

“这猫绝对成精了,没成精我把我脑袋拧下来。”砂金泄愤般地对着西蓝花的小脑袋就是一阵狠狠的蹂躏,“琥珀历以后不许成精!听到没?”

“喵喵。”

“她嘲讽我!维里塔斯你看看她!”

“别跟小猫咪计较。”

砂金继续和西蓝花吵了五分多钟,直到拉帝奥穿好棉外套又带上围巾和帽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砂金这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不会说话的西蓝花,从后院拿出露营用的帐篷还有热水袋。西蓝花被满脸懵逼地丢到邻居家去,等二人挥手向邻居告别才发现自己的两个主人今晚不要她了,撕心裂肺地喵喵喵,但是被邻居大婶微笑着武力镇压。

“乖乖的别给人家添麻烦。”拉帝奥叮嘱,“早上我们再来接你回家。”

“喵——”

“西蓝花的粘人程度和你有的一拼。”拉帝奥见状用谴责的眼神盯着砂金,显然是在怪砂金把小猫带坏了。

砂金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转移话题:“船我已经停在前面了,等会上去你先进我给你搭的篷子里,别出来,小心吹风多了着凉。”

拉帝奥嗯了一声。

砂金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丢进船舱,看见拉帝奥也在避风的篷子里找好地方坐下,迎着晚风轻轻划动船桨。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如今和以后的生活,拉帝奥有时会悄悄掀起帘子看向外面的夜色和额角沁出薄汗的砂金。

他们划着船逆流而上,划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山不算高,拉帝奥拒绝了砂金抱他上去的提议,拿出登山杖,跟在背着帐篷的砂金身后。

夜晚的山里很安静,只偶尔有一两声猫头鹰的啼叫和树叶的沙沙声。拉帝奥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喘口气,砂金就跟着他的步伐,快到山顶的时候看他硬撑得实在勉强,不由分说地还是把人抱起来就往上爬。

山顶是一片不大的平地,一棵树都没有,因此能很清晰地看见正高悬夜空的月亮还有闪烁着的星星。拉帝奥手里捂着热水袋,等砂金搭帐篷这段时间就在试着辨认各个星座。他用手把星星连接成一个个图案,这是猎户,这是巨蟹,底下那个好像是天瓶。

他有段时间很喜欢看这个星球关于星座的各种传说。它足够落后,足够封闭,因此对庇尔波因特人司空见惯的星空,这里的人们有着无数瑰丽的想象。想象力赋予本无关联的群星以故事,因此它们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不再遥不可及。

“搭好了,进来休息吧。”砂金抹点一滴汗,“该睡了,我已经定了闹钟,到时候我会叫你起来。”

实际他们两人都不需要闹钟。拉帝奥惦记着日出,睡上一两个小时就会醒,睁眼发现砂金也睡不着,然后再闭上眼休息等待日出。拉帝奥最后一次睁眼的时候看到旁边的闹钟显示已经五点二十九了,还有一分钟闹铃就会响起来。砂金估计是累了,在一边皱着眉头睡着,像是生怕错过时间一样,睡觉都紧张。

拉帝奥按掉闹钟,不让它响。

帐篷外一片幽深的黑暗。黎明前的夜是最沉的,拉帝奥裹着外套坐在草地上,能听见昆虫煽动翅膀的声音和生命苏醒的淅淅索索。五点五十的时候他起身去帐篷里叫醒砂金,看到砂金紧张地拿过闹钟检查为什么没响,背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事,还没日出。不过应该快了。”拉帝奥示意砂金过来和他并排坐,“你看。”

天边已经能隐约看见一些朦朦的亮光了。砂金把热水袋塞进拉帝奥手里,抱着他安静地等待日出之刻。

直到某个瞬间,第一缕金光刺破最后一丝黑暗,随后整个世界天光乍亮。拉帝奥把手比作一个相框,将片刻留住,回头看向砂金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竟然正在无声地落泪。

“……维里塔斯。”砂金小声说,“你看,日出这么美。

“你能不能多陪我看几次?”

拉帝奥沉默良久。

“我会一直陪着你。”

直到最后。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拉帝奥沐浴在朝阳之下,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砂金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一戳即碎的梦幻泡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替拉帝奥换掉手中已经有些凉的热水袋,然后紧紧握住身边人的手,就好像这样便能将他一直留在身边。拉帝奥也看向他,那双紫色的眼眸里写满砂金宁愿自己读不懂的眷恋。

 

 

愿望4:砂金,陪我跨年。如你所愿,亲爱的维里塔斯。

看过日出之后他们顺流而下回到了二人的小屋。西蓝花已经在邻居家等的不耐烦了,见到拉帝奥的那一瞬间喵呜得就像几百年没管她。邻居大嫂笑得前仰后合,揉揉她的小脑袋交还给她的两个主人。

“对了,你们知道明天村中心的小广场会开篝火晚会吗?”大嫂说,“你俩刚搬来应该不清楚,我们这儿每次跨年都会有篝火晚会,很热闹的。要不要一起?”

“跨年篝火晚会?”砂金看向拉帝奥,“要去吗,亲爱的?”

砂金凑到拉帝奥耳边悄悄补充:“不想去的话我们就在家里两个人跨年,我觉得挺好的。”

西蓝花喵喵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可惜在场没人听得懂。

拉帝奥想到篝火晚会。巨大的篝火,歌唱着舞蹈着的人群,跨年时炸开的烟花,烤肉,葡萄酒,还有不约而同的新年快乐。他看向砂金,这人那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很显然是只想和自己一起跨年,不愿意让其他人破坏二人世界。

太执着于一个人不是好事。拉帝奥想,没有人能是另一个人的全世界。

“我们会去的,谢谢您。”拉帝奥拉走听到他答应下来就耷拉耳朵没精打采的砂金,“先回去了,到时候给您带点新年礼物,还请不要拒绝。”

大嫂眉开眼笑:“哎,哎。”

回到家把西蓝花安置好,拉帝奥就指挥砂金去酒窖搬桶葡萄酒过来。那是他们刚到这边时自己酿的,不是特别好,但就适合篝火晚会这种场合。

砂金动作磨磨蹭蹭的,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不愿意。

拉帝奥叹气:“砂金,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幼稚得像个小孩。”

砂金抱住酒桶:“可是你来时说是给我酿的!”

“半年也没见你喝过,又不让带给别人了?”

“可是这是你给我的!”

“其实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对吗?”拉帝奥轻声说。

砂金闭嘴,把酒桶推到门口放着。好奇的西蓝花跳到桶盖上到处闻,最后似乎是决定自己不喜欢这个味道,颇为嫌弃地又迈着猫步走了。

拉帝奥拉开卧室门准备去休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他听见砂金说:“我知道……但我不就是不想。”

“砂金。”拉帝奥的声音异常冷静,“我不会,也不能是你生活的全部。”

 

两天后是这个琥珀纪的最后一天。当天下午五点砂金从后院翻出来一个小推车,把酒桶和冰箱里的牛羊肉拿出来了一些放上去,又现宰了只鸡带去篝火晚会的场地。拉帝奥揣着暖手宝在一旁看他忙活,还有西蓝花从旁捣乱。

他俩出门时把西蓝花也带上了。小猫这时候又不调皮了,乖乖地窝在拉帝奥怀里,只是偶尔探头出来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人。砂金恼得又是好一顿揉搓,成功收获小猫的尖牙突袭一次。

他们到的时候,发现村里的人基本都在这了。邻居热情地朝他们挥手示意,她旁边还有一块空地,特地留给他俩的。

“我家小子自己做的木雕,喏,还不错吧?照着你家西蓝花弄的。这小猫真讨人喜欢。”大嫂笑眯眯地把木雕西蓝花塞到砂金手上,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西蓝花眼前晃晃,“哎,哎,商量一下给我摸摸呗小家伙?”

西蓝花没忍住伸出两个爪子抱住了她的手指。

大嫂没忍住笑。

“小猫就是这样。”她奸计得逞地把西蓝花从头到尾撸了个遍,“看见眼前有动的东西就要逮。”

“喵喵!”过分的人类!

砂金笑道:“您说的对,今天我收拾东西出门这小家伙就是扑来扑去的。”

他把小推车推到面前来,搬下葡萄酒桶,肉和邻居家准备的放到一块去,准备过一会儿烤着吃。

“我们刚来的时候自己酿的酒。”砂金打开小盖,“闻闻?”

邻居家的儿子这时候从朋友那儿回来了,深吸一口气赞叹:“好酒!”

砂金说:“等会儿一起喝。”

他想通了?拉帝奥琢磨着,观察砂金的每一个表情,试图从细节里分析出来这个人此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的爱人是个高明的赌徒,只要他想隐瞒什么,就基本上没人能看破。

算了。拉帝奥想,演久了,面具就会变成真的。

天渐渐暗下来。六点多的时候已经完全黑了,围着篝火稀稀疏疏地燃起几个火堆,人们已经开始烤肉喝酒了。拉帝奥坐在靠火堆最近的地方暖手,看着砂金忙前忙后,然后递给他一小碗尽量撇掉油的烤牛肉。

“少吃点,等会我给你煮粥。”砂金说,指指正在烧开水的锅和一边带来的米。

拉帝奥慢吞吞地小口咬着肉片。西蓝花伸爪子拨着碗,然后拿她那双大眼睛无辜地盯着拉帝奥筷子夹的肉。他失笑,把剩下的一小半放到手心喂给她,她暴风吸入,没几秒钟就全吃掉了。

“你真能吃,会长成小猪的。”拉帝奥板着脸说。

“喵喵喵。”

人群欢呼起来。村长手里举着一个火把,然后丢向正中央的柴火堆。火焰逐渐蔓延开,篝火照亮了周围每个人的脸,空气也温暖起来。拉帝奥能看到每个人都在笑,在一年的最后一天他们聚在一起,等待新年的到来。

一旁突然开始起哄。拉帝奥转头一看,发现一群年轻人围住了砂金,让他上去唱两首。砂金求救地看向拉帝奥,却只见到自己的爱人也加入起哄的人群,似乎乐见其成。

“去吧,你追我的时候不是天天唱给我听吗?”拉帝奥又给西蓝花喂了一片肉,“气氛到这了。”

西蓝花点点头附和。

砂金没有办法,被人群簇拥上一个小台子。他站在那上面俯视眼前的人群,在其中精准地捕捉到看戏的拉帝奥教授和西蓝花,莫名有些牙痒痒。

“呃……都上来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砂金摊手,“拉帝奥想让我唱歌,那我就来一首……拉帝奥别给西蓝花喂肉片了,你老公在唱歌哎。”

人群哄笑。

拉帝奥不顾怨念的西蓝花放下小碗,学着砂金从前的样子吹了个口哨。他满意地看见砂金脸上染上红晕,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对视。

“这首歌名叫Anytime Anywhere。”砂金清嗓,“亲爱的维里塔斯,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篝火热烈地燃烧,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人们享受地听着砂金唱歌,自发把拉帝奥往最前面推,直到他和砂金中间再没有一个人挡着,直到他能清晰地看见砂金唱歌时胸膛的起伏。

“现在泪流不止也没有关系

漫长的黑夜很快就会过去

我会轻声唱起我们的摇篮曲

让你能找到回家的路。”*

砂金睁开眼,撞进拉帝奥迷人的紫色眼眸中。他恍惚间回到了好几年前,他第一次给拉帝奥唱这首歌,那时他承诺了永恒。只是他们的永恒过于短暂,和砂金的一生比起来短的就像是一个瞬间。

但是。砂金在心里默默说,这一个瞬间就是我的永恒。

人们热烈地鼓掌,再把砂金簇拥下台,将二人围到中间。砂金突然很想哭,但最终也只是抽抽鼻子,紧紧抱住拉帝奥。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上去唱歌,跳舞,还有带了当地的一种拨弦琴上去弹小曲的。砂金和拉帝奥互相依偎着,那一丛巨大的篝火和围绕它的无数小火堆点亮他们的眼底。直到最后,村长宣布广播里说观测到还有一分钟就要到新年了,人群一起大声地喊着倒计时数字。

“3!”

“2!”

“1!”

星空深处,克里伯的锤子砸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丝隐隐的震动。他们欢呼着,提前准备好的烟花也适时在夜空中绽放。映着火光,砂金和拉帝奥几乎同时开口。

“新年快乐。”他们说。

“新年快乐!”人们一起喊到。

 

 

愿望5:没有特别的了。你再想想?比如去看个极光什么的,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实现。你保证?我保证。

新年一过,拉帝奥的病情急转直下。两个星期过去他已经彻底没办法自己一个人行走了,在家里都需要拄着拐杖再让砂金扶好才行。

“砂金。”

这天下午,拉帝奥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突然说。

“我想出去晒太阳。”

砂金把拉帝奥连着被子抱起来。

“好。”他说。

西蓝花是只很通人性的小猫。她安分地陪了拉帝奥两个星期,此时也小跑跟在两人身后,等砂金把拉帝奥在躺椅上放好,轻盈地跳到拉帝奥腿上。

这点高度已经难不倒现在的西蓝花了。

“晚上想喝罗宋汤。”拉帝奥摸摸西蓝花柔软的毛,努力抬眼看向砂金说,“家里洋葱和土豆都吃完了,你去买点吧,热水袋给我就好了。”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一起买回来。”

拉帝奥本想摇头,突然想起什么,眼带笑意。

“我想吃西蓝花了。”

砂金拿他没办法,只能认命地出门去村外的集市买菜。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阳光没有他走时那么灿烂,但依旧是温暖的。他看到院内拉帝奥和西蓝花都熟睡着,就没去打扰他们,先把洋葱土豆和那颗可恶的西蓝花放到冰箱里去。

砂金晃晃躺椅。

“起床啦,维里塔斯。”他小声道,“已经有些晚了,马上气温下来了。”

拉帝奥没有睁眼的意思,倒是西蓝花被他晃醒了,在拉帝奥腿上伸个懒腰,还打个大大的哈欠。

“西蓝花,叫他起床。”

“喵……喵?”

“维里塔斯?”

砂金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摸上拉帝奥的脸。

太阳渐渐西沉。

拉帝奥最后一次躺在他最爱的躺椅上,皮肤还留有太阳的余温,就好像一切如前。

 

拉帝奥的葬礼全村的人都来了。半年前他们刚刚搬过来的时候拉帝奥开过一段时间的启蒙课,教村里的所有小孩认字和基础的算数科学。直到后来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再这么做,村长才劝他好好休息吧,先前学会的孩子们已经可以教更小的孩子了。

砂金铲下第一捧土。它松散地落到拉帝奥的棺材盖上,然后又是第二捧,第三捧。直到拉帝奥被彻底掩埋在深深的地下,他都没有哭,只是和旁边的西蓝花一起安静地看着一切。

拉帝奥的墓志铭是很久以前他自己想的,那时候拉帝奥和砂金提起这个话题,砂金还对他生气了。

一路小心。

砂金抚摸上这几个新刻的字母,觉得自己那时不管怎样都不应该冲拉帝奥发火的。西蓝花用湿漉漉的鼻子拱拱砂金的手,他回头,发现参加葬礼的人们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离开了,留下一支白色的玫瑰,让他独自与拉帝奥相处。

天逐渐暗了。砂金看见地平线处的火烧云,想起那天与拉帝奥一同看的日出。他走出墓园,邻居大嫂的儿子还在那里等他,见他出来将一封信放到了他手上。

“一个多星期前他请我趁你不在家来了一趟,他说我写,给你留了一封信。”青年轻敲胸口,“回家看看吧。砂金先生,无论如何,请你一定遵守他的遗愿。”

 

砂金: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其实到最后我反而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了,我的脑袋现在也昏昏沉沉。

我这最后的半年是我这辈子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从前在庇尔波因特我们都忙于各自的事情,我们的地位也不允许我们过这样普通的生活。那天你看到了我的检查单,说要带我到这里避开所有人安静地过最后半年时,我真的很开心。

村里的孩子都不是傻瓜笨蛋,挺好的。他们一代教一代,说不准到时候能出几个天才带他们走出这颗星球,不用等公司垂怜。

家里用不到的东西你尽可以送给邻居。如果以后你要出去旅游,还得拜托他们帮你定时去清理一下灰尘和庭院的杂草,我很喜欢你打理的庭院,希望它不要逐渐荒废了。如果不带西蓝花,还得把西蓝花也托付给他们。保持一个良好的邻里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然后就是西蓝花。一个是你不许再挑食,一个星期至少吃一次西蓝花,还有照顾好西蓝花,等她以后长大了拍几张照片放在我坟头,让我看看她会长成多么漂亮的一只小猫。她半岁到一岁期间你要看好她和她身边不怀好意的小公猫,除非她也喜欢,别轻易地就下了一窝崽子。到时候生的一群小西蓝花你也找几个好人家托付了——我记得托帕之前也说想养猫?账账好像也喜欢猫。你可以给她送一只。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去看日出的时候你问我的问题吗,砂金?我那时候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我承认有骗你的成分。只是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请你相信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边。但对于你,我知道你产生过我死后也和我一起走的想法,可是这不行,砂金。

这不行。我和你说过的吧,没有一个人能成为任何人的全世界。

我当然也不行。

你要有你自己的生活。我陪你的这些时日不会在你的生命中占据多少长度,你还要去自己发现新的风景,去寻找新的意义。还有很多星球有很多美丽的日出,很多奇妙的传说,你甚至可以到时候多收集一点出一个合集。公司只看中利益而时常忽略利益以外的东西,宇宙宽广无垠,还有很多等着你去发现。

开拓者他们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星穹列车一起走,你只需要给她发条消息,列车就会在这里等你。只是每当你累了,或者又想我了的时候,就回到这里,回我们的家中。

你还记得那条河吗?

迷路的时候就闭上眼睛吧,砂金。流水会带你回家。

你之前曾经问过我还有没有什么愿望,我告诉你没有,其实我在骗你。我还有最后而且唯一的一个愿望:

砂金,我希望你如同风一样,自由地活着。

你保证过你会替我实现的,现在还在我的愿望清单上写着呢。不许耍赖,知道了吗?

你保证过的。

“生命的终点既是你的未来,也是我的曾经。”所以替我去好好地看看这个广袤的天地,去吧,砂金。

 

“如果说 明天还会如期到来

我好想和你一起栽种花朵

如果说 明天还会如期到来

我好想向你诉说爱的意义。”**

直到很多年后,砂金收养的那个孩子问为什么一直没见过他和谁在一起。砂金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

“我有个很爱很爱的人。”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但是他死了。很早很早,他就死了。他给我的人生开了个坏头,从此以后我看到谁都会想起他,想起来我与他之间那短暂的但是如冬日暖阳般的几年。

“但也是他强硬地替我的未来做了决定,从此以后我都要为了他的愿望而努力寻找一个明天。”

砂金看向村外拉帝奥的埋骨之处。西蓝花寿终正寝那天自己悄悄跑到了拉帝奥的坟头,他紧张地找了很久,最终看到她安静得就像是那天下午一样趴在拉帝奥身边睡着了。而再过很久,很久,他也会在那里长眠,身边有西蓝花,有他的维里塔斯·拉帝奥。

——END——

*出自milet的anytime anywhere

**出自higuchi的一路小心

老婆:送医生这天你发这篇?你是不是人?

我:我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