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房东】聆听回声
房东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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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这样喊他,不知疲倦地喊他,我说,陆泽,陆泽。固执地等待回音。”
*
有时候我总质疑陆泽作为中医的专业性。在我的印象,或者大多数人的印象里,中医都是说话温声细语、不急不躁的良善形象,而不是像陆泽这样,有事没事阴阳怪气,爱理不理真气死你。
每次他嘴角稍微翘起一点弧度,眼睛略眯起来,看周围所有东西偏偏不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接下来肯定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最近有点感冒,不都说吃水果提高抵抗力吗,刚刚在食堂吃早饭,我就拿了两块苹果,看到陆泽过来,顺手帮他取了点。他的视线从苹果转移到他的餐盘又到我的餐盘,然后拿起另一...
房东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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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这样喊他,不知疲倦地喊他,我说,陆泽,陆泽。固执地等待回音。”
*
有时候我总质疑陆泽作为中医的专业性。在我的印象,或者大多数人的印象里,中医都是说话温声细语、不急不躁的良善形象,而不是像陆泽这样,有事没事阴阳怪气,爱理不理真气死你。
每次他嘴角稍微翘起一点弧度,眼睛略眯起来,看周围所有东西偏偏不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接下来肯定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最近有点感冒,不都说吃水果提高抵抗力吗,刚刚在食堂吃早饭,我就拿了两块苹果,看到陆泽过来,顺手帮他取了点。他的视线从苹果转移到他的餐盘又到我的餐盘,然后拿起另一只夹子,把苹果夹到我餐盘里。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他还非常客气地说:“谢谢房东,不过我可没福气吃房东的苹果。”
我的天,你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想到现在、想破脑袋、想得昏天暗地,也没想明白,近期我做了什么,又戳到陆大神医的密得像网一样的底线了。
经过缜密的推理,昨天吃晚饭的时候陆泽还好声好气地让我喝粥,所以问题一定出现在晚饭之后。
昨天晚饭之后我一共见到陆泽两次。第一次是在分水果的时候,分到星星那里敲门看见陆泽也在,见他们聊得正高兴,我留了点就去了三楼。这个时候陆泽没什么特殊反应。第二次是我分完水果拎着空盆,正好碰到陆泽回自己房间。可能是没看见我,他没打招呼就进屋了。这也不算什么特殊反应。
所以,我到底哪里惹到陆泽了啊!
我仰躺在床上愁肠百转,如果有人比我更冤,那个人一定叫窦娥。如果有什么比陆泽更难懂,那一定是高数。
“开门。”
陆泽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个激灵爬起来,鞋都没穿就跑去开门。在这短短几秒内我预设了无数种情形,比如一开门就扯着他的领子摁到墙上,严刑逼供他为什么早上这样说话。
然而理想和现实差距过远,我伸出的手半路被陆泽截住,顺着陆泽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光裸的脚。
“呵。”陆泽的声调听起来让人不爽,非常不爽。
“请进。”我转身就往回走,穿上拖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学着陆泽早上的语气,“为房客服务是我的职责所在。”
看着陆泽一脸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我心里有点爽,倒了杯水装模作样地递给他,说:“不能怠慢了客人。”
陆泽接过去抿了一口,说:“招待客人连个水果都没有,这还不算怠慢?”说完他看向桌子上的果盘。
早上刚拒绝我的苹果,这会儿又找我要水果了。他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他不提还好,一提我的火就上来了。我抄起果盘里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囫囵咽下去后朝陆泽说:“我怕陆医生没福气吃,就给陆医生代劳了。”
陆泽脸色冷得滴水,我也不怕他,坐直身子瞪回去。几分钟后陆泽吐出口气,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我朝他喊。
陆泽只顿了一下。眼看他已经握住门把,我气沉丹田,大喊:“陆泽!”
这次陆泽停下了。他转过身,没什么起伏地问:“还有事吗。”看了我一眼之后迅速转向墙面。
为什么这么问我,明明是他不明不白地对我态度那么差,不明不白地来找我又什么都不说,怎么反倒显得像我不讲道理莫名其妙一样。
我几步跑过去,拽着领子把他按到门板上,质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我用了很大力气抓他的领子,指甲可能掐到自己的皮肉了,有点疼。不过终于完成了把他按住的预设,感觉很不错。
陆泽表情空白了几秒,我再看,他就换上了平常示人的笑容。虚伪的,连弧度都算计好的笑容,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我身上。
我最讨厌他这个样子,好像什么都在他的算计里。和他那次聊天之后,他几乎没对我这样笑过,他刚刚这样像是给我当头一棒。
我瞬间就开始想,把他当朋友,被他一句话影响到苦思冥想,这些是不是也是他算计好的。
我突然什么也不想问他了。关于为什么要那样和我说话,刚刚又是来找我干什么,我不想知道了。我直视陆泽的眼睛,轻声问他:“陆泽,我该是什么反应?”
陆泽眼睫颤了颤,攥住我的手腕,让我先松手。我照做了,往旁边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又顺着墙坐在地上。
陆泽是我来到公馆认识的第一个人,雏鸟情节也罢,别的什么也好,我对陆泽要比对其他人更亲近。我知道陆泽一向对什么都看似温和实际并不太关心,我也自以为习惯了陆泽的话里带刺,我甚至一直暗示自己他对我时冷时热只是性格原因并不是故意的。
我早该明白的,最迟昨天晚上也该明白的。陆泽在面对星星时的情绪和表情生动真实,而我就算在他旁边走过去他都提不起精神来和我打招呼。陆泽对于我来说,是最亲近的可以信赖的朋友、家人,我一步步走下来都有他的影子;但陆泽人生的重要节点,和他一起经历的人,是星星。
试图被另眼相待本身就是我的不自量力。
挫败感快把我淹死了。我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想要什么?
我抬头看陆泽。他一直没说话,直到我看他,他才蹲下来,把手搭在我膝盖上,问我:“你想听什么?”我张了张嘴却没出声,最后只能摇摇头,别过脸去,说:“你出去。”
“该吃午饭了,吃完午饭再说好不好?”陆泽拉住我的手。我知道他想拉我起来,但是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我甩开他的手,冲他吼:“出去!”
声音哑到我自己都一愣。
陆泽没再坚持留下。
我狼狈地爬起来扑到床上,感觉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很累,好像血液都流得很慢,也感觉不到饿。最后的一丝理智撑着我爬起来找了感冒药吃,然后彻底泄气,窝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了。
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叫我。我想睁开眼坐起来,但是浑身没有力气。可能是出汗了,总觉得脸上潮乎乎一片。后来总感觉有人抱我,有清淡的药草的味道,很好闻。可是我好像排斥这种味道,潜意识里认为它是我难受的根源。
睁开眼时,夕阳刚好打在床边。我一时有些恍惚,脑子里乱成一团。
“还难受吗?”
我循着声音看到陆泽,昏睡过去之前的记忆逐渐清晰。我含糊地“嗯”了一声,又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泽,上午的情绪已经不那么强烈了,只剩下一团堵在胸口,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先吃点东西,”陆泽端了碗粥过来,“也该饿了。”
我确实饿了,但是我不想吃。我想不通为什么陆泽能这么自然地面对我,像是上午的争执已经翻篇了一样。他这样让我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单方面的无力挣扎。
“我不想吃。”我推开他的手,“陆医生,我不想吃。”说完就缩回被子里。
烧应该是没有完全退,我一阵头晕目眩,只好用力攥紧被子,试图忍过难缠的头痛。
“不吃饭怎么吃药。”陆泽拽开我的被子,看着我的眼睛,“病好了我们再继续聊。”
我读不出他眼里的情绪,只知道自己不想听。
我固执地闭上眼。
陆泽轻轻叹了口气,半晌,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来:“对不起,今天早上是我做得不对。”他仿佛只是在向我陈述:“昨天你去星星那里送水果,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我猜你可能要最后才给我,你走后我很快结束话题就回了自己房间。”
“我开门的时候,你刚好从那边过来。”他顿了顿,“我看到了你手里的空盆子。所有人都有,可是我没有。我没能控制好情绪,没有和你打招呼。其实我关上门就后悔了,我知道你给星星留的里面包括了我的,但是总有些情绪难以控制,比如说,我想要一点特殊。”
“今天早上是我的问题,没有及时和你沟通,就急于和你表达'被忽视'的感受,用了让你不舒服的方式。上午过来找你也是想要和你解释,不过还是没能把握好态度和方式。”他摸摸我的头发,又一次轻轻叹气。
我睁开眼,看着他的眼睛很慢地说:“你从来没给过我回应,从来都没有。”这本让我觉得难以启齿,可是说出来也没这么难。
“嗯,我道歉。很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了不表露情绪,或者掩饰情绪,有时候已经不明白怎么才是最自然的想法。我也在想办法调整,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陆泽蹲下来和我平视,握着我的手很认真地说。
“我和别人,”我哑着嗓子,“算了。”
“你和别人不一样,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和星星从小一起长大,有些时候和他伪装不如顺其自然,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这点可能会让你误会。”陆泽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他语速很慢,像是在斟酌语言,“可能我没有表达过这一点,但是,你是不一样的,和任何人都不会一样的。”
我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回握住他的手。
他直接借力把我拉起来,抱在怀里。
发烧生病实在让人疲倦,我不想再纠结了,何况也没什么好纠结了。我昏昏沉沉地靠在陆泽身上,精神和身体的疲倦层层叠叠。
我听见陆泽要我喝粥要我吃药,但我太累了,只是机械地配合他吞咽。陆泽身上的草药味儿在身边浮动,像是被他完全圈住。
我强撑着小声叫他,陆泽,陆泽。然后得到一声很轻柔的“嗯我在”和背后的轻抚。
我恍惚中想,陆泽,陆泽。
还好,不再需要自己制造回音了。
End.
好怪
【砂理】遗愿清单
summary:如若死是必然,愿我们的欢声笑语,愚弄了死神和光阴。——《vivre à en crever 纵情人生》
全文1.1w
“闭上你的眼睛。”拉帝奥想起这句台词,在砂金的耳边呢喃,“让流水带你回家吧。”
愿望1:养一只宠物,最好是狗(被人划掉)我觉得猫也很可爱啊,拉帝奥你怎么看?
拉帝奥和砂金寻到的这个星球地处偏僻,还没什么珍稀资源,公司几百年来都没盯上它过。正因如此,人们都还生活于一种相对原始的状态,有时会让人恍然觉得仿佛回到了几千年前,那时一颗星球就是全世界。砂金正苦恼地摆弄...
summary:如若死是必然,愿我们的欢声笑语,愚弄了死神和光阴。——《vivre à en crever 纵情人生》
全文1.1w
“闭上你的眼睛。”拉帝奥想起这句台词,在砂金的耳边呢喃,“让流水带你回家吧。”
愿望1:养一只宠物,最好是狗(被人划掉)我觉得猫也很可爱啊,拉帝奥你怎么看?
拉帝奥和砂金寻到的这个星球地处偏僻,还没什么珍稀资源,公司几百年来都没盯上它过。正因如此,人们都还生活于一种相对原始的状态,有时会让人恍然觉得仿佛回到了几千年前,那时一颗星球就是全世界。砂金正苦恼地摆弄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这是拉帝奥从邻居家买来的,过了好一会儿,它才终于发出刺啦的声响,开始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星球电台。
拉帝奥推开房门时,节目正巧在放知更鸟的歌。他怀里抱着一只虚弱的小猫,听到歌声它很细微地喵喵叫了几声,害怕地往拉帝奥的臂弯里面钻。
“回来了?”砂金伸出一根手指逗弄小猫,点了点它湿漉漉的小鼻子,“从哪儿捡来的这么个小宝贝?”
“河边。一窝小猫就活了她一个,应该是被猫妈妈抛弃了,估计一两天没吃东西,昨晚还下了小雨,身体冰冰凉,好在还活着。”拉帝奥挥开砂金的手,“别吓到她。”
砂金笑的眉眼弯弯。
“昨天有人还在说想养狗呢。”他拿来一条毛巾,把小猫身上还有些湿的毛擦擦,“果然还是得听我的,我说什么来着?缘分到了,你就知道它是你想养的了。”
“真的不是你怕狗会和你争宠?”
“孔雀又不是和狗一个属的。”
“你这时候脑袋倒是挺灵光。”
砂金摆出一副胜利的姿态,快乐地哼着小曲去邻居家买了点羊奶回来。拉帝奥坐在沙发上用棉签替小猫清理耳朵,眼睛和爪缝里的污垢,灶台上已经在烧着一锅水了。砂金把羊奶碗放进水里隔水加热,等到手指伸进去感觉到温热的时候取出,装进一根取下针头的小注射器里。
小猫很虚弱,但是仍然在努力地吮吸着羊奶。两人紧张地盯着注射器的活塞缓慢向前推进,直到细管内的羊奶一滴不剩才松了口气。
想吃东西就是好事。拉帝奥想,有求生的本能,给他一根浮木就会紧紧抱住。
吃完羊奶,小猫在拉帝奥身上踩奶踩了好一会儿,终于是睡着了。他把她裹进一条小毯子里,放到之前为以后养宠物准备的毛绒小窝中,看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睡得很香。
“走吧,别吵着她。”拉帝奥说。
他拉着砂金来到院子里。这个庭院是砂金的得意之作,草坪整齐,点缀着少许淡蓝色的野花,角落种着一棵小小的梧桐苗,那是拉帝奥栽下去的。梧桐旁还有一个摇摇躺椅,这个就是砂金做的了:他花了三天时间从村落不远处的山上找来合适的木柴,然后一点点地组装出这个拉帝奥的最爱。
前两天都没怎么见太阳,今天终于有了阳光。这颗偏远行星的冬日不算很冷,但对于拉帝奥来说还是有些难熬。只有在阳光明媚的下午,他能感受到太阳如同棉絮的轻飘飘的温柔和这具躯体之中隐藏着的生机。
砂金替他拿来一个暖手宝塞进他手里,然后用毯子像他裹猫那样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拉帝奥躺在躺椅上,非不肯如砂金的愿全身都被毯子遮的严严实实,抽出一只手臂来,把袖子捋起,让阳光直接洒落在他病态得苍白的皮肤上。
这只手臂曾十分有力,它投出过无数个粉笔头叫醒上课走神的学生,或者用那本更像是砖头的书把偷渡光阴的人掰回正途。只是如今他的粉笔头也飞不出多远了,最多也就是从躺椅这里飞出一根,砸到站在梧桐树那儿的砂金身上。
砂金无奈地叹气。
“我投降。”他说,“不过你别再把另一只胳膊拿出来了,真冻着了这边没有很好的医疗条件。”
拉帝奥含混地应了两声。
直到太阳西斜,屋内的小猫也醒了,又开始喵喵地要找拉帝奥。砂金从镇上买完接下来几天的蔬菜水果和一些牛羊肉,又去后院掏了两个鸡蛋,然后才来到前庭,轻轻晃着躺椅。
“起来啦,亲爱的维里塔斯。”他在还有些迷糊的拉帝奥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再过半小时就彻底凉下来了,我们先进屋。”
拉帝奥慢吞吞地站起身,还很瞌睡地靠着砂金的肩膀。
“……嗯。”他哼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砂金拿他没办法,伸手一捞就把拉帝奥抱了起来。手上的重量相比前几天又轻了一些,但砂金也没什么好办法:拉帝奥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一周已经到了吃一半吐一半的地步了。
真好啊。砂金心想,还好维里塔斯捡回来的小猫还能吃。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为了她再努力一下。
至少看到她长成大猫,或许她也会有自己的小猫崽,不再会被一场夜雨几乎夺走生命。
他们进门的时候,小猫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精神,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撞在砂金腿上。她扒拉着砂金的裤腿就要往上爬,喵喵喵急得直转圈。
“我没有绑架你的新主人。”砂金严肃道。
“喵喵!”
“乖一点,他还在睡。”
“喵……”
“知道了知道了,我把他送回房间,你去陪他好不好?”砂金好声好气地哄着猫咪,“还有你记得等会他醒了看着他吃饭,他吃的越多能陪你的时间就越长,知道了吗?”
小猫迷惑地歪头。
砂金用额头蹭蹭她的小脑袋。
“不懂就算啦。你陪好他就行。”
他把拉帝奥轻轻地放回床上,然后替他掖好被子。小猫在床边徘徊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着砂金,那意思就像是在说快点抱我上去,我够不到。砂金闷笑,拎起她的后颈皮,放到拉帝奥的枕头旁边。她这才满意地趴下,在拉帝奥脑袋边上窝成一团。
小猫打起呼噜。
砂金慢慢带上房门,窗外夕阳彻底落山。村落里家家亮起灯火,砂金坐在窗前,身侧壁炉安静地燃烧。
愿望2:尝试自己做一顿晚餐。(ps:必须想办法让砂金吃掉一颗西蓝花。)我不想吃!不能挑食。
庇尔波因特的生活节奏快得像是仙舟人飙的星槎。拉帝奥和砂金曾经无数次在他们家的冰箱里屯过蔬菜蛋奶和牛羊肉,结果就是经常放到坏掉砂金还没出差或者下班回来,而拉帝奥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又懒得做饭。
“人是需要吃饭的。”砂金某天如此庄严宣布道。
拉帝奥咬开营养剂盖子一饮而尽。
“那你倒是把营养剂喝了。”
“不。”砂金如临大敌地盯着剩下的那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所追求的饮食,人应当吃的那个饭,到底是什么?”
“去超市整点营养剂。”拉帝奥说,“这根西蓝花味儿的,不能挑食。”
“不。”砂金坚定地拒绝。
他下定决心这天要自己做一顿晚饭。冰箱里还剩下两块没坏的牛肉,一捆白笋,两颗土豆,以及一颗西蓝花。
砂金:“……”
他赌两根薯条,这颗西蓝花绝对是拉帝奥刚买了放进来的。
“我不要吃西蓝花——”
“我是不会吃西蓝花的。”厨房门口,砂金坚定地和拉帝奥对峙着。
拉帝奥抱紧手里的一颗西蓝花。
前几天刚刚被拉帝奥取名叫西蓝花,被砂金取名叫不吃西蓝花的小猫蹲在拉帝奥脚边凶狠地喵喵声援她的新妈妈。
“不吃西蓝花,大人的事情你小猫咪不要掺和。”砂金叉腰教训道,“再拉偏架我给你喂西蓝花了!”
“喵!”
“欺负西蓝花算什么本事?”拉帝奥冷哼,“不能挑食,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
“明明有别的绿色蔬菜!”
“不行,今天你必须吃了这颗西蓝花。”
“喵喵。”
“你这小帮凶。”
砂金愤恨地蹲下来点了一下西蓝花的小鼻子。“明明我也照顾了你好久,你怎么就这么偏心眼呢?”
拉帝奥把西蓝花在案板上放好,开始研究哪个刀是用来切菜的。
“这不叫偏心。”他说,“西蓝花也觉得你挑食不行。”
“亲爱的,我觉得她可以换一个名字,朱莉安娜怎么样?”
“你别当我不知道这是你刚编的名字。”
“维里塔斯——”
拉帝奥捂住嘴,咳了两下。砂金察觉到眼前人在抑制自己的颤抖,然后故意把掌心背对他放了下来,打开水龙头准备冲洗。砂金一把抓过他的手,翻开来看见掌心一片刺眼的血红。
砂金原本还想挣扎一下西蓝花的事情,看见这一幕也沉默了。他张张嘴,还是握住拉帝奥的手,替他打上洗手液,洗掉咳出来的血迹。
霎时间整个厨房只能听到水流与呼吸的声音。
“砂金。”拉帝奥看向被水彻底洗净血色却还在被砂金用力揉搓的掌心,“已经没了。”
他回头,看见砂金的眼角泛红。
“你需要习惯。”拉帝奥把手抽出来,然后双手捧住砂金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砂金的理智恢复了一些,“今天吃西蓝花,行吗?”
“你就会趁火打劫。”砂金把脑袋埋在拉帝奥颈窝里,闷闷道,“我会吃的,你做什么我都会吃完。”
“吃完我就让你给西蓝花改名字。”
拉帝奥摸摸砂金的脑袋,然后便无情地将人赶出厨房。砂金和西蓝花一大一小一人一猫蹲在厨房门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拗不过铁了心要做西蓝花的教授,抱着西蓝花去听电台了。
“……星际和平公司'石心十人'之一的砂金先生和博识学会的拉帝奥教授已经失联六月有余,至今他们二人还未对外界甚嚣尘上的传言做出回应……”
砂金无聊地调频。
“……鸡腿肉,洋葱,蒜,口蘑一把,黄油,淡奶油,葡萄酒,一把百里香,一把欧芹碎……”
想吃这个。
明天做给拉帝奥吃吧,正好邻居家的百里香又长了一茬。
砂金认真地记着菜谱,厨房里的拉帝奥也刚把西蓝花下到锅里,和虾仁口蘑片一起翻炒。一点淀粉,再加少许黑胡椒,装盘时再往旁边放一根迷迭香。很完美。
晚餐是西蓝花虾仁,牛肉塔可,番茄鹰嘴豆,柠檬煎三文鱼和匹诺康尼炖菜。炖菜出锅时烤箱里的油浸小番茄也烤好了,拉帝奥带上手套,把小番茄封入密闭玻璃瓶,放进冰箱里保存好,等明早起来就可以吃了。
“吃饭了,砂金。”他打开厨房门,发现西蓝花的小脑袋和砂金凑到一起,就好像正在研究些什么。他也走过去,看见砂金正在用平板上的逗猫专用电子鱼捉弄西蓝花,毫不客气地替一人一猫熄了屏。
“去把菜端来,然后洗手。”拉帝奥对砂金说,然后捞起西蓝花把她轻轻放在已经盛好羊奶混肉泥的饭碗前,“你也吃饭了。”
一整盘西蓝花虾仁几乎都被拉帝奥塞进了砂金的碗里。一旁的西蓝花吃肉喝奶也香得很,拉帝奥看着他俩,难得的多吃了一个塔可。
虽然饭后也多吐了一些,不过比以前还是吃得更多了,拉帝奥自我感觉这是个少有的好事。砂金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把刚吃完饭的西蓝花塞进他怀里,然后去收拾残局。拉帝奥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愿望单,郑重地把前两个愿望都画上了表示实现的小勾。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第二个愿望那里多画了一条线。半对。
希望以后砂金还会吃西蓝花。他叹气,对着西蓝花小声吩咐:“你要督促他,知道吗?”
西蓝花呼噜噜地蹭他的手心。
“好猫。”
拉帝奥把愿望单再次收好,裹着毯子闭眼收听今晚电台的音乐推荐。
愿望3:想看一次真正的日出,庇尔波因特的人造太阳也太假了。我也这么觉得,亲爱的我们是天生一对。
看日出这件事不是随便找一天夜里提前起床,然后再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就能看的。或许视野不好,或许日出的时候云层太厚挡住太阳,又或许一直在下雨。总之自从砂金和拉帝奥搬到了这个有自然太阳的星球之后半年,砂金才等到了一个完美的时机。
“昨天和邻居家的儿子去更远一点的一座山上帮他采药,意外发现那个山头山顶视野很好,没什么树遮挡,应该时候看日出的好去处。”砂金一边给拉帝奥摇躺椅一边说,“距离虽然远了点,但是我们可以借一艘小船顺着河划到上游去,那山就在河边。”
“电台有天气预报吗?”
“嗯,说是今天会有一个晴朗的夜晚,今天夜里温度也会回升一点,不像之前那样冷。”砂金说,“隔壁告诉我村头那户有艘不错的小船,划起来不容易晕,船内空间也宽松,比较适合我们。”
拉帝奥应声:“我知道了。等回头有空记得好好去向邻居家道谢,搬来这里半年,他们帮了我们不少。”
“肯定的。晚上还要麻烦他们照顾一下西蓝花。”
今天的晚饭依旧有西蓝花,只不过换成了仙舟风格的西蓝花炒肉。砂金敢怒不敢言,还是一口没剩地吃掉,然后和西蓝花猫相看两厌地吵了起来。
“这叫迁怒。”拉帝奥点评。
“这是合理的迁怒!她叫西蓝花!”
“我给你机会给她改名字了,是你自己不改的。”
“明明是你否决了我提出的所有方案!”
“是西蓝花自己。”拉帝奥把小猫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装作是西蓝花在说话的样子,“喵喵,砂金的品味好差,我不要叫黑桃A。”
“可是她背上的花色真的很像……”
“反正她不理你起的名字,我叫西蓝花就会过来。”拉帝奥把西蓝花放到面前的地上,然后向她勾勾手指,“西蓝花,到我这来。”
西蓝花娇滴滴地喵喵叫着走过来用劲蹭拉帝奥的手指。
“这猫绝对成精了,没成精我把我脑袋拧下来。”砂金泄愤般地对着西蓝花的小脑袋就是一阵狠狠的蹂躏,“琥珀历以后不许成精!听到没?”
“喵喵。”
“她嘲讽我!维里塔斯你看看她!”
“别跟小猫咪计较。”
砂金继续和西蓝花吵了五分多钟,直到拉帝奥穿好棉外套又带上围巾和帽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砂金这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不会说话的西蓝花,从后院拿出露营用的帐篷还有热水袋。西蓝花被满脸懵逼地丢到邻居家去,等二人挥手向邻居告别才发现自己的两个主人今晚不要她了,撕心裂肺地喵喵喵,但是被邻居大婶微笑着武力镇压。
“乖乖的别给人家添麻烦。”拉帝奥叮嘱,“早上我们再来接你回家。”
“喵——”
“西蓝花的粘人程度和你有的一拼。”拉帝奥见状用谴责的眼神盯着砂金,显然是在怪砂金把小猫带坏了。
砂金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转移话题:“船我已经停在前面了,等会上去你先进我给你搭的篷子里,别出来,小心吹风多了着凉。”
拉帝奥嗯了一声。
砂金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丢进船舱,看见拉帝奥也在避风的篷子里找好地方坐下,迎着晚风轻轻划动船桨。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如今和以后的生活,拉帝奥有时会悄悄掀起帘子看向外面的夜色和额角沁出薄汗的砂金。
他们划着船逆流而上,划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山不算高,拉帝奥拒绝了砂金抱他上去的提议,拿出登山杖,跟在背着帐篷的砂金身后。
夜晚的山里很安静,只偶尔有一两声猫头鹰的啼叫和树叶的沙沙声。拉帝奥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喘口气,砂金就跟着他的步伐,快到山顶的时候看他硬撑得实在勉强,不由分说地还是把人抱起来就往上爬。
山顶是一片不大的平地,一棵树都没有,因此能很清晰地看见正高悬夜空的月亮还有闪烁着的星星。拉帝奥手里捂着热水袋,等砂金搭帐篷这段时间就在试着辨认各个星座。他用手把星星连接成一个个图案,这是猎户,这是巨蟹,底下那个好像是天瓶。
他有段时间很喜欢看这个星球关于星座的各种传说。它足够落后,足够封闭,因此对庇尔波因特人司空见惯的星空,这里的人们有着无数瑰丽的想象。想象力赋予本无关联的群星以故事,因此它们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不再遥不可及。
“搭好了,进来休息吧。”砂金抹点一滴汗,“该睡了,我已经定了闹钟,到时候我会叫你起来。”
实际他们两人都不需要闹钟。拉帝奥惦记着日出,睡上一两个小时就会醒,睁眼发现砂金也睡不着,然后再闭上眼休息等待日出。拉帝奥最后一次睁眼的时候看到旁边的闹钟显示已经五点二十九了,还有一分钟闹铃就会响起来。砂金估计是累了,在一边皱着眉头睡着,像是生怕错过时间一样,睡觉都紧张。
拉帝奥按掉闹钟,不让它响。
帐篷外一片幽深的黑暗。黎明前的夜是最沉的,拉帝奥裹着外套坐在草地上,能听见昆虫煽动翅膀的声音和生命苏醒的淅淅索索。五点五十的时候他起身去帐篷里叫醒砂金,看到砂金紧张地拿过闹钟检查为什么没响,背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事,还没日出。不过应该快了。”拉帝奥示意砂金过来和他并排坐,“你看。”
天边已经能隐约看见一些朦朦的亮光了。砂金把热水袋塞进拉帝奥手里,抱着他安静地等待日出之刻。
直到某个瞬间,第一缕金光刺破最后一丝黑暗,随后整个世界天光乍亮。拉帝奥把手比作一个相框,将片刻留住,回头看向砂金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竟然正在无声地落泪。
“……维里塔斯。”砂金小声说,“你看,日出这么美。
“你能不能多陪我看几次?”
拉帝奥沉默良久。
“我会一直陪着你。”
直到最后。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拉帝奥沐浴在朝阳之下,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砂金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一戳即碎的梦幻泡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替拉帝奥换掉手中已经有些凉的热水袋,然后紧紧握住身边人的手,就好像这样便能将他一直留在身边。拉帝奥也看向他,那双紫色的眼眸里写满砂金宁愿自己读不懂的眷恋。
愿望4:砂金,陪我跨年。如你所愿,亲爱的维里塔斯。
看过日出之后他们顺流而下回到了二人的小屋。西蓝花已经在邻居家等的不耐烦了,见到拉帝奥的那一瞬间喵呜得就像几百年没管她。邻居大嫂笑得前仰后合,揉揉她的小脑袋交还给她的两个主人。
“对了,你们知道明天村中心的小广场会开篝火晚会吗?”大嫂说,“你俩刚搬来应该不清楚,我们这儿每次跨年都会有篝火晚会,很热闹的。要不要一起?”
“跨年篝火晚会?”砂金看向拉帝奥,“要去吗,亲爱的?”
砂金凑到拉帝奥耳边悄悄补充:“不想去的话我们就在家里两个人跨年,我觉得挺好的。”
西蓝花喵喵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可惜在场没人听得懂。
拉帝奥想到篝火晚会。巨大的篝火,歌唱着舞蹈着的人群,跨年时炸开的烟花,烤肉,葡萄酒,还有不约而同的新年快乐。他看向砂金,这人那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很显然是只想和自己一起跨年,不愿意让其他人破坏二人世界。
太执着于一个人不是好事。拉帝奥想,没有人能是另一个人的全世界。
“我们会去的,谢谢您。”拉帝奥拉走听到他答应下来就耷拉耳朵没精打采的砂金,“先回去了,到时候给您带点新年礼物,还请不要拒绝。”
大嫂眉开眼笑:“哎,哎。”
回到家把西蓝花安置好,拉帝奥就指挥砂金去酒窖搬桶葡萄酒过来。那是他们刚到这边时自己酿的,不是特别好,但就适合篝火晚会这种场合。
砂金动作磨磨蹭蹭的,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不愿意。
拉帝奥叹气:“砂金,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幼稚得像个小孩。”
砂金抱住酒桶:“可是你来时说是给我酿的!”
“半年也没见你喝过,又不让带给别人了?”
“可是这是你给我的!”
“其实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对吗?”拉帝奥轻声说。
砂金闭嘴,把酒桶推到门口放着。好奇的西蓝花跳到桶盖上到处闻,最后似乎是决定自己不喜欢这个味道,颇为嫌弃地又迈着猫步走了。
拉帝奥拉开卧室门准备去休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他听见砂金说:“我知道……但我不就是不想。”
“砂金。”拉帝奥的声音异常冷静,“我不会,也不能是你生活的全部。”
两天后是这个琥珀纪的最后一天。当天下午五点砂金从后院翻出来一个小推车,把酒桶和冰箱里的牛羊肉拿出来了一些放上去,又现宰了只鸡带去篝火晚会的场地。拉帝奥揣着暖手宝在一旁看他忙活,还有西蓝花从旁捣乱。
他俩出门时把西蓝花也带上了。小猫这时候又不调皮了,乖乖地窝在拉帝奥怀里,只是偶尔探头出来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人。砂金恼得又是好一顿揉搓,成功收获小猫的尖牙突袭一次。
他们到的时候,发现村里的人基本都在这了。邻居热情地朝他们挥手示意,她旁边还有一块空地,特地留给他俩的。
“我家小子自己做的木雕,喏,还不错吧?照着你家西蓝花弄的。这小猫真讨人喜欢。”大嫂笑眯眯地把木雕西蓝花塞到砂金手上,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西蓝花眼前晃晃,“哎,哎,商量一下给我摸摸呗小家伙?”
西蓝花没忍住伸出两个爪子抱住了她的手指。
大嫂没忍住笑。
“小猫就是这样。”她奸计得逞地把西蓝花从头到尾撸了个遍,“看见眼前有动的东西就要逮。”
“喵喵!”过分的人类!
砂金笑道:“您说的对,今天我收拾东西出门这小家伙就是扑来扑去的。”
他把小推车推到面前来,搬下葡萄酒桶,肉和邻居家准备的放到一块去,准备过一会儿烤着吃。
“我们刚来的时候自己酿的酒。”砂金打开小盖,“闻闻?”
邻居家的儿子这时候从朋友那儿回来了,深吸一口气赞叹:“好酒!”
砂金说:“等会儿一起喝。”
他想通了?拉帝奥琢磨着,观察砂金的每一个表情,试图从细节里分析出来这个人此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的爱人是个高明的赌徒,只要他想隐瞒什么,就基本上没人能看破。
算了。拉帝奥想,演久了,面具就会变成真的。
天渐渐暗下来。六点多的时候已经完全黑了,围着篝火稀稀疏疏地燃起几个火堆,人们已经开始烤肉喝酒了。拉帝奥坐在靠火堆最近的地方暖手,看着砂金忙前忙后,然后递给他一小碗尽量撇掉油的烤牛肉。
“少吃点,等会我给你煮粥。”砂金说,指指正在烧开水的锅和一边带来的米。
拉帝奥慢吞吞地小口咬着肉片。西蓝花伸爪子拨着碗,然后拿她那双大眼睛无辜地盯着拉帝奥筷子夹的肉。他失笑,把剩下的一小半放到手心喂给她,她暴风吸入,没几秒钟就全吃掉了。
“你真能吃,会长成小猪的。”拉帝奥板着脸说。
“喵喵喵。”
人群欢呼起来。村长手里举着一个火把,然后丢向正中央的柴火堆。火焰逐渐蔓延开,篝火照亮了周围每个人的脸,空气也温暖起来。拉帝奥能看到每个人都在笑,在一年的最后一天他们聚在一起,等待新年的到来。
一旁突然开始起哄。拉帝奥转头一看,发现一群年轻人围住了砂金,让他上去唱两首。砂金求救地看向拉帝奥,却只见到自己的爱人也加入起哄的人群,似乎乐见其成。
“去吧,你追我的时候不是天天唱给我听吗?”拉帝奥又给西蓝花喂了一片肉,“气氛到这了。”
西蓝花点点头附和。
砂金没有办法,被人群簇拥上一个小台子。他站在那上面俯视眼前的人群,在其中精准地捕捉到看戏的拉帝奥教授和西蓝花,莫名有些牙痒痒。
“呃……都上来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砂金摊手,“拉帝奥想让我唱歌,那我就来一首……拉帝奥别给西蓝花喂肉片了,你老公在唱歌哎。”
人群哄笑。
拉帝奥不顾怨念的西蓝花放下小碗,学着砂金从前的样子吹了个口哨。他满意地看见砂金脸上染上红晕,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对视。
“这首歌名叫Anytime Anywhere。”砂金清嗓,“亲爱的维里塔斯,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篝火热烈地燃烧,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人们享受地听着砂金唱歌,自发把拉帝奥往最前面推,直到他和砂金中间再没有一个人挡着,直到他能清晰地看见砂金唱歌时胸膛的起伏。
“现在泪流不止也没有关系
漫长的黑夜很快就会过去
我会轻声唱起我们的摇篮曲
让你能找到回家的路。”*
砂金睁开眼,撞进拉帝奥迷人的紫色眼眸中。他恍惚间回到了好几年前,他第一次给拉帝奥唱这首歌,那时他承诺了永恒。只是他们的永恒过于短暂,和砂金的一生比起来短的就像是一个瞬间。
但是。砂金在心里默默说,这一个瞬间就是我的永恒。
人们热烈地鼓掌,再把砂金簇拥下台,将二人围到中间。砂金突然很想哭,但最终也只是抽抽鼻子,紧紧抱住拉帝奥。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上去唱歌,跳舞,还有带了当地的一种拨弦琴上去弹小曲的。砂金和拉帝奥互相依偎着,那一丛巨大的篝火和围绕它的无数小火堆点亮他们的眼底。直到最后,村长宣布广播里说观测到还有一分钟就要到新年了,人群一起大声地喊着倒计时数字。
“3!”
“2!”
“1!”
星空深处,克里伯的锤子砸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丝隐隐的震动。他们欢呼着,提前准备好的烟花也适时在夜空中绽放。映着火光,砂金和拉帝奥几乎同时开口。
“新年快乐。”他们说。
“新年快乐!”人们一起喊到。
愿望5:没有特别的了。你再想想?比如去看个极光什么的,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实现。你保证?我保证。
新年一过,拉帝奥的病情急转直下。两个星期过去他已经彻底没办法自己一个人行走了,在家里都需要拄着拐杖再让砂金扶好才行。
“砂金。”
这天下午,拉帝奥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突然说。
“我想出去晒太阳。”
砂金把拉帝奥连着被子抱起来。
“好。”他说。
西蓝花是只很通人性的小猫。她安分地陪了拉帝奥两个星期,此时也小跑跟在两人身后,等砂金把拉帝奥在躺椅上放好,轻盈地跳到拉帝奥腿上。
这点高度已经难不倒现在的西蓝花了。
“晚上想喝罗宋汤。”拉帝奥摸摸西蓝花柔软的毛,努力抬眼看向砂金说,“家里洋葱和土豆都吃完了,你去买点吧,热水袋给我就好了。”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一起买回来。”
拉帝奥本想摇头,突然想起什么,眼带笑意。
“我想吃西蓝花了。”
砂金拿他没办法,只能认命地出门去村外的集市买菜。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阳光没有他走时那么灿烂,但依旧是温暖的。他看到院内拉帝奥和西蓝花都熟睡着,就没去打扰他们,先把洋葱土豆和那颗可恶的西蓝花放到冰箱里去。
砂金晃晃躺椅。
“起床啦,维里塔斯。”他小声道,“已经有些晚了,马上气温下来了。”
拉帝奥没有睁眼的意思,倒是西蓝花被他晃醒了,在拉帝奥腿上伸个懒腰,还打个大大的哈欠。
“西蓝花,叫他起床。”
“喵……喵?”
“维里塔斯?”
砂金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摸上拉帝奥的脸。
太阳渐渐西沉。
拉帝奥最后一次躺在他最爱的躺椅上,皮肤还留有太阳的余温,就好像一切如前。
拉帝奥的葬礼全村的人都来了。半年前他们刚刚搬过来的时候拉帝奥开过一段时间的启蒙课,教村里的所有小孩认字和基础的算数科学。直到后来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再这么做,村长才劝他好好休息吧,先前学会的孩子们已经可以教更小的孩子了。
砂金铲下第一捧土。它松散地落到拉帝奥的棺材盖上,然后又是第二捧,第三捧。直到拉帝奥被彻底掩埋在深深的地下,他都没有哭,只是和旁边的西蓝花一起安静地看着一切。
拉帝奥的墓志铭是很久以前他自己想的,那时候拉帝奥和砂金提起这个话题,砂金还对他生气了。
一路小心。
砂金抚摸上这几个新刻的字母,觉得自己那时不管怎样都不应该冲拉帝奥发火的。西蓝花用湿漉漉的鼻子拱拱砂金的手,他回头,发现参加葬礼的人们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离开了,留下一支白色的玫瑰,让他独自与拉帝奥相处。
天逐渐暗了。砂金看见地平线处的火烧云,想起那天与拉帝奥一同看的日出。他走出墓园,邻居大嫂的儿子还在那里等他,见他出来将一封信放到了他手上。
“一个多星期前他请我趁你不在家来了一趟,他说我写,给你留了一封信。”青年轻敲胸口,“回家看看吧。砂金先生,无论如何,请你一定遵守他的遗愿。”
砂金: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其实到最后我反而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了,我的脑袋现在也昏昏沉沉。
我这最后的半年是我这辈子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从前在庇尔波因特我们都忙于各自的事情,我们的地位也不允许我们过这样普通的生活。那天你看到了我的检查单,说要带我到这里避开所有人安静地过最后半年时,我真的很开心。
村里的孩子都不是傻瓜笨蛋,挺好的。他们一代教一代,说不准到时候能出几个天才带他们走出这颗星球,不用等公司垂怜。
家里用不到的东西你尽可以送给邻居。如果以后你要出去旅游,还得拜托他们帮你定时去清理一下灰尘和庭院的杂草,我很喜欢你打理的庭院,希望它不要逐渐荒废了。如果不带西蓝花,还得把西蓝花也托付给他们。保持一个良好的邻里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然后就是西蓝花。一个是你不许再挑食,一个星期至少吃一次西蓝花,还有照顾好西蓝花,等她以后长大了拍几张照片放在我坟头,让我看看她会长成多么漂亮的一只小猫。她半岁到一岁期间你要看好她和她身边不怀好意的小公猫,除非她也喜欢,别轻易地就下了一窝崽子。到时候生的一群小西蓝花你也找几个好人家托付了——我记得托帕之前也说想养猫?账账好像也喜欢猫。你可以给她送一只。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去看日出的时候你问我的问题吗,砂金?我那时候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我承认有骗你的成分。只是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请你相信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边。但对于你,我知道你产生过我死后也和我一起走的想法,可是这不行,砂金。
这不行。我和你说过的吧,没有一个人能成为任何人的全世界。
我当然也不行。
你要有你自己的生活。我陪你的这些时日不会在你的生命中占据多少长度,你还要去自己发现新的风景,去寻找新的意义。还有很多星球有很多美丽的日出,很多奇妙的传说,你甚至可以到时候多收集一点出一个合集。公司只看中利益而时常忽略利益以外的东西,宇宙宽广无垠,还有很多等着你去发现。
开拓者他们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星穹列车一起走,你只需要给她发条消息,列车就会在这里等你。只是每当你累了,或者又想我了的时候,就回到这里,回我们的家中。
你还记得那条河吗?
迷路的时候就闭上眼睛吧,砂金。流水会带你回家。
你之前曾经问过我还有没有什么愿望,我告诉你没有,其实我在骗你。我还有最后而且唯一的一个愿望:
砂金,我希望你如同风一样,自由地活着。
你保证过你会替我实现的,现在还在我的愿望清单上写着呢。不许耍赖,知道了吗?
你保证过的。
“生命的终点既是你的未来,也是我的曾经。”所以替我去好好地看看这个广袤的天地,去吧,砂金。
“如果说 明天还会如期到来
我好想和你一起栽种花朵
如果说 明天还会如期到来
我好想向你诉说爱的意义。”**
直到很多年后,砂金收养的那个孩子问为什么一直没见过他和谁在一起。砂金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
“我有个很爱很爱的人。”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但是他死了。很早很早,他就死了。他给我的人生开了个坏头,从此以后我看到谁都会想起他,想起来我与他之间那短暂的但是如冬日暖阳般的几年。
“但也是他强硬地替我的未来做了决定,从此以后我都要为了他的愿望而努力寻找一个明天。”
砂金看向村外拉帝奥的埋骨之处。西蓝花寿终正寝那天自己悄悄跑到了拉帝奥的坟头,他紧张地找了很久,最终看到她安静得就像是那天下午一样趴在拉帝奥身边睡着了。而再过很久,很久,他也会在那里长眠,身边有西蓝花,有他的维里塔斯·拉帝奥。
——END——
*出自milet的anytime anywhere
**出自higuchi的一路小心
老婆:送医生这天你发这篇?你是不是人?
我:我是尸体。
【砂理】维里塔斯是一只幸福的蓝莓小猫[下]
前文:[上]
想写一个慢悠悠的驯养故事,比如关于一只小猫的幸福
以下部分约1.2w,希望您看得开心
——
只要你还活着,就轻松愉快一些吧,让你的一切都无忧无虑。
生命太短暂了,时间使它消亡。
在庇尔波因特,卡卡瓦夏从住着合租宿舍的最底层员工做起。那只猫可没办法大摇大摆地走进公司,但他也不喜欢被塞在衣柜里,假装自己是个一动不动的毛绒摆设。一人一猫达成了某种微妙的默契,除了分享三餐,小猫的一切都由他自行安排。
当他铁了心要去追逐自由时,你可留不住一只猫。
当这位新晋员工升职为组长时,他有了自己的单间宿舍,不用再和同事们挤在狭窄的合租宿舍。卡卡瓦夏——未来的砂金先生,此刻......
前文:[上]
想写一个慢悠悠的驯养故事,比如关于一只小猫的幸福
以下部分约1.2w,希望您看得开心
——
只要你还活着,就轻松愉快一些吧,让你的一切都无忧无虑。
生命太短暂了,时间使它消亡。
在庇尔波因特,卡卡瓦夏从住着合租宿舍的最底层员工做起。那只猫可没办法大摇大摆地走进公司,但他也不喜欢被塞在衣柜里,假装自己是个一动不动的毛绒摆设。一人一猫达成了某种微妙的默契,除了分享三餐,小猫的一切都由他自行安排。
当他铁了心要去追逐自由时,你可留不住一只猫。
当这位新晋员工升职为组长时,他有了自己的单间宿舍,不用再和同事们挤在狭窄的合租宿舍。卡卡瓦夏——未来的砂金先生,此刻却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自己现在邀请那只猫进入自己的生活是否过于冒犯,毕竟他们之间一向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平淡关系,他向来不会揣测猫的想法。
听着同事又一次唉声叹气起来,被屡屡打断思路的托帕也受不了了,她回过头,带着些许怒气,敲了敲桌子,丢下一张字迹龙飞凤舞的纸条:“你到底在愁什么?”
砂金抬起手指了指茶水间,托帕心领神会,二人躲着周围目光,溜进了摸鱼的好场所。
“你还记得吗,我说我有只猫。”
“嗯哼?”
“我想把他接到我家,但是我不确定他愿不愿意……”
砂金意外地扭捏起来,而托帕只是冷哼一声,挑着眉,盯着面前扭捏如暗恋期少女的同事,冷漠地开了口:“就这?连领养这一步都没到,你还说那是你的猫?”
“这不是一直在等着换房子嘛,”砂金倒是坦然,“他不是我的宠物,所以我想等一切都准备好后再告诉他,至少得有个自己的家。”他摊开手,“那只猫于我而言,就像你之前说的——家人,那自然得郑重些,不是吗?”
“他有名字吗?”
“或许有。”砂金思考了一下,名字或许并不妨碍他与猫之间的交际,毕竟小猫除了喵喵叫以外也不会说些别的什么,更不至于喊出他的名字。
“那就是没有。”托帕摇了摇头,“这可不行,给他取个名字吧,如果你想把他留在身边。”
“送给他一个名字,于你而言,他就是独一无二的猫了。”白发姑娘摆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比如说,我见过很多长着金发的人,你也是其中一员。但我知道你的名字,一提起卡卡瓦夏,我会自然而然的将你与别人区别开来,你是我独一无二的金发朋友。”她戳了戳砂金的肩膀,示意对方抓住重点,而不是准备抓着她话中的漏洞开玩笑,“世界上有那么多猫,但是由你起了名字的猫可是独一无二,你可以用一个名字,彰显你们之间的独特羁绊。”
“这更像是一种主权宣示,说实话。”砂金拧开茶水间的门,他压低了声音,尾音愉悦地上扬着,“但给他起个名字也不错,以后我就知道该喊他什么了。”
晚餐时候,托帕跟着砂金溜出了办公室,她跟着砂金一起,耐心地坐在绿地旁的长椅上,等着那只充满神秘色彩的小猫出现。
“他不怕人,但是他喜不喜欢人是另一回事。”砂金端着猫粮解释道,自从成了公司员工,他们的伙食都改善了许多,至少不用再吃干面包了。
没过多久,当太阳慢悠悠地滑落天际,火烧云填满了空旷的黄昏,那位蓝紫色的来客披着夕阳的余晖姗姗来迟。他踩着优雅的猫步,不急不慢地出现在砂金与托帕的视线之中。
他步调平稳,纵使毛发灰扑扑的,神态也像位矜贵的落难绅士。可当他发现今天长椅上多出了一抹红白的身影时,这位小绅士硬生生地顿住了步子,不再前进。蓝莓颜色的小猫有些警惕地与长椅保持着距离,他端坐在地上,歪着脑袋,远远地打量着什么。
“他不认识你。”砂金推了推托帕,“他不喜欢陌生人。”
“那你是怎么跟他混熟的?”
托帕一向相信自己对毛茸茸小动物存在天然的吸引力,才不相信砂金随口胡诌的谎话。
“我?我是个例外。”
砂金笑嘻嘻地站起身,既然猫不肯过来,那他走过去就行了。
猫盯着他,缓慢地眨着眼,他放任砂金闯入自己的安全社交距离,盯着他蹲下身,放下餐盘。确认周围一切如旧后,小猫踱步走向餐盘,优雅地细细品味起今日的晚餐,尾巴却不自主地摆动着,慢悠悠地拂过砂金的手心,顺势拍开对方蠢蠢欲动的手,留下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
砂金艰难地扭过头,冲着托帕猛眨眼,他晃动着手指招呼同事轻轻走过来。托帕也心领神会,她踮着脚,迈着像猫一样安静的步子,轻巧地挪到猫的身边,然后蹲下。
“你好啊,小绅士。”
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给猫留出了足够的社交距离,“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猫咪。”
猫停止了进餐,他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托帕的眼睛。这位长着尖耳朵的绅士优雅地收起了尾巴,细长的尾巴圈过身体,最后轻轻搭在前爪上,遮住了那对沾了灰的白手套。
“喵呜。”猫言简意赅地打着招呼。
接收到友好的信号,托帕也热切了许多,她上下打量着小猫,语速明显快了许多:“蓝色?紫色?毛色可真漂亮。你的眼睛也很漂亮,是勃艮第红吗?不,好像比那种颜色还要亮些。”
“看上去像颗蓝莓,真可爱,小蓝莓。我可以摸摸你吗?”
她还是无法抗拒来自毛茸茸的诱惑,而那只蓝莓小猫歪了歪脑袋,他似乎听懂了托帕在问什么,尾巴惬意地扫动了几下,示意面前的女士,请自便。
托帕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她最初只是试探性地摸摸头,见小猫并没有抗拒的意思,她凑得更近了些,手一翻,轻轻地挠着小猫的下巴。
蓝莓小猫眯起了眼睛,他放松了身体,喉间滚动着惬意的呼噜声,任由托帕搓圆揉扁。托帕是位逗猫的好手,她对于猫咪喜欢被抚摸的区域一清二楚,从头顶到耳后,再到下巴,她对着小猫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只是在那只手逐渐下移摸上前胸时,小猫站起身走开了,优雅地制止了托帕的好意。
“哇哦,不好意思,冒犯了。”她笑嘻嘻地双手合十,对着小猫真心道歉,而一旁围观的金发青年却陷入了莫名的低沉。
“我都没摸过他……”
砂金可怜兮兮地盯着猫,他哀怨地喃喃自语着,声音却大得连托帕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而猫只是跳上了长椅,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两个人类,心不在焉地舔起了爪子。
“你认识他那么多年,你都不会摸摸他?”
托帕摸到了心心念念的毛茸茸,心情大好,她开始懒洋洋地嘲笑起砂金的绅士做派。
“最多摸摸头,我以为他不喜欢被人摸。”
砂金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他在猫面前一向唯唯诺诺,他总觉得那只猫愿意留在他身边就够了,从没尝试过越界的肢体接触。
“真可惜,你要是多摸摸,小蓝莓早就愿意跟你回家了。”
托帕站起身,她叉着腰,盯着长椅上那只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们的小猫。
“给他取个名字吧,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白发姑娘抬起手抵着下巴,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他的毛色就像蓝莓一样,就叫小蓝莓吧。”
“普通。”砂金翻了个白眼,他摇了摇头。
“知足吧,我没给他起名叫咪咪。”
“他要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砂金自言自语着,“他很聪明,他知道怎么逃过所有人的眼睛,溜上飞船跟我一起来庇尔波因特,他要有个配得上他的名字。”
托帕举起手示意自己投降,她打开手机自带的通用语词典:“要不你查查看?”
可惜从A翻到Z,推荐的一系列名字中都没有令砂金称心如意的名字。不是过于普通,就是偏僻拗口,他总能挑出刺来,托帕也被折腾得没了耐心,她翻出第一真理大学的游客账号,好声好气地推荐砂金去论坛上问问。
“靠谱吗?”
“肯定靠谱啊,学校里那群人肯定能给你个答案,快问快问,问完赶紧回家。”
托帕把手机推向砂金,像是蓄谋已久,她迫不及待地冲回小猫身边,而砂金思索片刻,还是选择了最简单又最真诚的提问:
“有没有什么一听就很聪明的名字?”
现在是晚饭时间,学生们多半捧着手机在摸鱼,很快,帖子里就有了回复。
刚开始还有几个认真的回答,从几门古老的语言中拎出那些寓意美好的名字,细致地分析着这些词语的来龙去脉。
但当某一条回答中出现了“维里塔斯”这个名字,后面的回帖便没有参考价值了,因为后面全都是清一色的“维里塔斯”,出于某些砂金不知道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共识,学生们真诚地刷着屏。
“看来他们都很推荐这个名字?”
砂金复制了这个词,输入通用语词典。
维里塔斯(Veritas),湛蓝星古文明中真理女神的名字,在古语中寓意为“真理”。
嗯,听上去就很聪明。
他把名字放在舌尖滚过好几次,熟悉了这几个音节后,他略略提高了声音。
“维里塔斯?”
缩在托帕怀里的小猫应声抬头,他拖着声音轻声回应着,而砂金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声咪呜。
“你喜欢这个名字?”他坐到托帕身边,尝试着向猫伸出手。
小猫撑起身子,像位矜持的贵妇,踮着脚从托帕怀里溜走,踩上了砂金伸出的手。
“喵呜——”
他仰起头,盯着砂金的双眼,脸上似乎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谁会给猫起这么复杂的名字?”
托帕顺口吐槽道,“其实你喊他什么他都会答应,是吧,小蓝莓。”
“他叫维里塔斯,叶琳娜小姐。”砂金捏着腔调,像是新闻播报的主持人那样正色道,“维里塔斯自己也喜欢这个名字,我们可得尊重他。”
庇尔波因特没有大事发生,只有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默默上演,比如说,一只叫维里塔斯的蓝莓小猫搬进了砂金的家。
就像托帕曾经描述的那样,下了班后疲惫的金发青年打开门,就能看见只属于他的小猫咪呜着从沙发上抬起头,或是蜷在沙发上,迷瞪着双眼,扫了扫尾巴,勉强算得上是欢迎。
他们可以一起蜷在那张单人床上,在助眠的夜雨声中陷入甜美的睡眠,也可以在难得的休息日,拉着窗帘赖床不起。毛茸茸的团子缩在被子上,紧紧贴着沉眠的砂金,那具温暖的身躯中像是藏着太阳,慷慨地传递着过量的温暖。
只要呆在家里,砂金就粘着猫不走了,他尝试过在晚上关上灯,拉上窗帘,打开电视,和猫一起看些电影。维里塔斯不喜欢恐怖片,他往往会面色发白地钻进砂金怀里,砂金只是笑嘻嘻地趁机在小猫身上揩油,从头顶摸到尾巴尖。比起电影,维里塔斯似乎更喜欢平淡而无趣的纪录片,小猫会支棱着耳朵,盯着那设计精美的画面。而砂金并不理解,见鬼,怎么有猫能看懂这个?
但维里塔斯喜欢就行,砂金默默闭上眼,趁着自家小猫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再睡一会。
当卡卡瓦夏接过那颗砂金石,从名不见经传的底层员工摇身一变成了p45的砂金先生,他也攒够了钱,带着蓝莓小猫搬进了心心念念的大房子里。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巨大的猫爬架堆在墙角,买来最高档的猫粮和猫罐头,这一切都像是对于贫瘠童年的过度补偿,砂金高调而张扬地向所有人宣告自己要开始好好养猫,他邀功般地抱着维里塔斯,向他炫耀自己的贴心礼物。
可他的蓝莓小猫并不领情,他正在努力扯下脖子上那个金灿灿的昂贵领结,爪子兹拉兹拉地撕扯着那条质量极好的项圈,砂金感觉他在一只猫的脸上看出了烦躁。
“啪”的一声,他被小猫尾巴甩了一脸。
“好吧好吧,帮你扯下来。”
他认命一般地解开那个华丽的项圈,而维里塔斯也轻巧地窜上猫爬架,径直跃上最高一层,安稳地趴下,再也不下来了。
砂金开始后悔了,他发现维里塔斯并不喜欢在猫爬架上消耗过分的精力,相反,猫爬架在家里的唯一作用就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躲避砂金亲昵抚摸的安静空间。
“我怀疑他不喜欢我。”
砂金先生又开始唉声叹气了,而托帕此时倒是乐得清闲,她像看乐子一样靠在沙发上,等着砂金快些时间组织语言大倒苦水。
“嗯嗯,对对,我在听,然后呢,快点说。”
砂金怏怏地扫了她一眼,虚情假意地抱怨起当今职场情感淡漠,同事情谊全无,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琥珀王听了都要落泪,但冷酷的托帕女士只是双手抱肩点点头。
“嗯嗯,然后呢,快点说。”
“维里塔斯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但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联觉信标什么时候可以发明出动物版本……”
他把“猫不喜欢我”这一臆造的假象归因于语言不通,为此,他以私人名义多次叨扰技术研发部的亚婆离女士,惹得那位女士遇到砂金的消息就已读不回。后来她实在是苦不堪扰,只有部门对接合作时才会把砂金从黑名单中放出来,一旦结束就迅速拉黑。
“你的蓝莓猫很聪明,为什么不试试宠物发声交流按钮。”
托帕给出了另一种交流方案,而砂金立刻两眼放光,他打开手机,搜索、下单,然后扔开手机,“感谢你,朋友,你是天才。”
“?”
托帕侧过头,露出了一个礼貌但疑惑的微笑,她不明白砂金如何调理好了情绪,但既然结果正确,那么过程不重要。
发声交流按钮很快就到货了,而维里塔斯似乎对此很感兴趣。砂金录入了一些很基础的词语,例如“吃饭”“陪我玩”“睡觉”“玩具”“喜欢”等。当然,还有他和维里塔斯的名字。而小猫绕了一圈,把按钮挨个按了一遍,他不需要砂金讲解,自己就可以拼出一段简单的话。
感谢世界,维里塔斯太聪明了,如果他会说话,砂金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送去第一真理大学深造进修,堂堂成为第一只有学位的猫,然后和他一起为琥珀王的事业增光发热。
“砂金。”
小猫按下了写着砂金名字的按钮,唤回了胡思乱想的高管。
“怎么了,维里塔斯?”
他充满期待地蹲下来,盘腿坐在地上,认真地等着小猫接下来想要传达的话,虔诚的像是教堂中有幸聆听圣音的信徒。
他和维里塔斯的第一次对话,维里塔斯会说些什么?
“笨蛋。”
维里塔斯踩下按钮,随后甩甩尾巴,又爬上他的猫爬架了,打着哈欠缩成一团。
而砂金捧着一颗受伤的心,无声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打开手机,劈里啪啦地开始打字,质问起可怜的客服,为什么会在发声按钮中塞入这么残忍的词语。
维里塔斯心情好时,会踩几脚那个发声按钮,潦草地丢下几句问好,或是踩踩砂金的名字,然后等着金发青年像开屏的孔雀一样从房间的某个角落探出头来。
“维里塔斯?你在喊我吗?”
小猫优雅地端坐着,不予置否地抬起头,露出漂亮的身躯弧线。
“洗澡。”
他按下了另一个按钮,而砂金条件反射般地冲进浴室开始为浴缸放水,只有这种情况下,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摸摸自家的小猫。听着有些可怜,但好消息在于,维里塔斯是只有洁癖的小猫,他一天可不止洗一次澡。
某一天,托帕感慨道:“你现在比我刚认识的时候开心多了。”
砂金挑起嘴角,露出个真心的笑。他当然开心,他拥有了那个埃维金奴隶希望拥有的一切:温暖而舒适的家、稳定的工作、数不清的财富、可以互相拌嘴的朋友。
他还有只猫。
一只陪着那个埃维金奴隶一起离开茨冈尼亚,在庇尔波因特的晋升阶梯上攀爬的蓝莓小猫。
维里塔斯已经不再是只小猫了,他比初见时的模样成熟了许多,漂亮、矫健、优雅,除了喜欢阴郁地躲在砂金摸不到的地方,简直毫无缺点。
“是的,我很开心。”砂金承认道,他几乎离不开那只猫了。
就像偶然翻到的童话书上说的那样,金发的小王子遇见了另一只孤独的的狐狸,他们小心翼翼地拉近了距离,互相驯养。砂金不认为自己足以称得上是那位纯真的小王子,他是个不断被人榨取价值的可怜奴隶;维里塔斯也不是金色的狐狸,他是只蓝莓小猫;但他们确实在互相试探,互相驯养,最后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室。
“驯养”,他喜欢这个词。
他拉起维里塔斯的前爪,把软乎乎的肉垫压在自己脸上,小猫只是懒懒地抬起眼皮,不知道自家饲主又在发什么疯。
“我驯养了你……不,不对。”
砂金犹豫了一下,他又换了一个问法。
“你驯养了我,对吗?”
什么奇怪的问题,维里塔斯翻了个白眼,把爪子抽了回来。
但坏消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维里塔斯学会了离家出走,他在刻意地疏远砂金。
他从不会放任自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更喜欢随机拜访砂金的熟人。
当砂金第一次火急火燎地拨通托帕的电话时,维里塔斯正贴着账账一起待在暖气片旁,他甩着尾巴,逗着托帕家里过量的毛茸茸小动物。
几个小时前,托帕正在为家中的猫咪准备中饭,为了照顾她那群有些吵闹的可爱宠物们,她住在独栋别墅里。
她哼着歌,像平日校对数据那般精准地调配着猫饭,维里塔斯正是这时出现了。
他乖巧地蹲在窗台上,抬起爪子,敲了敲窗户,发出一阵闷响。
“小蓝莓?”她应声抬头,隔着窗玻璃,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毕竟她也就见过这一只蓝紫色的小猫,“你自己跑过来的?砂金呢?”
她打开窗,维里塔斯轻巧地跳进屋内。
“好吧,砂金待会就要打电话来了,他肯定会发现你跑出来了。”
托帕蹲下身,点着小猫湿漉漉的鼻尖,摆出一副恐吓的语气。但维里塔斯并不慌张,他打了个哈欠,像位巡逻领地的国王,把托帕丢在一旁,自顾自地踱步走向客厅。
而砂金吵吵闹闹地砸开了托帕的家门,像只守财的恶龙一样,把维里塔斯紧紧抱在怀里,那都是后话了。
第二次,是亚婆离主动从黑名单中翻出砂金的号码,拨了过去。
“把你家猫接回去。”她说,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丢向沙发的另一头。
她早就预料到,砂金会爆发出尖锐的鸣叫:“亚婆离你偷我猫是吧——!”
智慧的女士抱着小猫,她捏了捏维里塔斯的肉垫,趁着砂金还没杀上门时再摸会儿猫。
“你不想多陪陪他吗?”她盯着小猫,而维里塔斯睁开眼,他眨着那对漂亮的金红色眼睛,紧闭着嘴。
“好吧,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揉了揉小猫的耳朵,而维里塔斯轻轻推开她的手,抖了抖被压塌的耳朵。
当砂金杀上门来,亚婆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她盯着砂金哀怨的双眼,忠告了一句:“多陪陪他吧。”
砂金只是急匆匆地离开了,他似乎把那句忠告远远甩在身后了,但他极力想要甩开的风总会追上他,把一切都吹得乱七八糟不复原样。
维里塔斯还在乐此不疲地挨个拜访砂金的熟人,即使砂金锁好了门窗,他也总有办法溜出去,这只一向安静的小猫似乎迅速进入了他迟到了太久的叛逆期,和砂金玩着奇怪的躲猫猫游戏。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砂金紧紧搂着小猫,他不敢放任维里塔斯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总担心这团蓝紫色的蒲公英顺风飘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猫扒拉着地上的发声交流按钮,这按钮太久没用了,已经积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维里塔斯有些嫌弃地收回了脚。
虽然发声按钮很方便,但是实际上,维里塔斯也就偶尔来了兴趣才会踩上几脚,久而久之,昂贵的按钮也成了飘荡在遗忘边缘的闲置品。毕竟他与砂金之间并不需要语言交流,思想总是先于语言,多年来的默契让他们不需要文字作为载体,承载着信息的电信号总有办法自由流动。
动作也是一种语言,砂金总能险险避开小猫伸出的爪子,挂着欠揍的笑,在维里塔斯容忍的边缘肆意妄为。
眼神也是一种语言,他只要对上小猫的眼睛,总能准确接收到维里塔斯传达的信号。
但文字是最明确的语言,每个字都准确地承载着某一种讯息。
维里塔斯像是克服了什么心理障碍,他从砂金怀里挣脱出来,抖了抖身子,绕着发声按钮转了一圈,最后踩了下去。
“喜欢。”
按钮上的灰尘跳了起来,弥漫在空气中,在金色的光芒中格外明显,维里塔斯往后跳了一步,防止轻飘飘的灰尘落在自己干净的皮毛上。
“什么?”砂金撑着地,身子前倾。他盘腿坐在地上,才不管那昂贵的西装裤多么不抗皱。
“喜欢。”
维里塔斯优雅地坐着,他伸出前爪,又踩了一脚按钮。看着面前的金发人类陷入了某种宕机的沉默状态,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一次站了起来。
一只猫会叹气吗?砂金不知道,但他感觉维里塔斯好像在叹气。
“我。”
“喜欢。”
他绕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
“砂金。”
不对,维里塔斯晃了晃身子,他似乎在摇头,他仔细地辨认着按钮上刻着的词语,寻找着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砂金耐心地等着自己的猫,他双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维里塔斯。
“卡卡瓦夏。”
一个久远的音节响了起来,砂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按钮中混入这个词语。
他愣了一下,很久没有人用这个名字称呼砂金先生了,它像一道电信号,刺激着多年前的景色跳出记忆的海。
“我喜欢卡卡瓦夏。”
他连起来重新踩了一遍,这次的组合极其丝滑,维里塔斯也颇为满意,他安静地等着砂金,等待那个藏在层层华丽装饰下的埃维金孩子。
阳台的落地窗似乎没有关,砂金觉得自己又一次闻到了那带着硝烟味的沉闷晚风,晚风裹着沙尘拂面而来,兴许是吹进了眼睛,刺激了脆弱的双眼,砂金快速眨着眼睛,蓄不住的泪滴沿着脸颊滚落下来,无声地砸在地板上。
一定是风吹的缘故,不然该怎么解释他此刻想要落泪的冲动?
在飘动的纱质窗帘后,那片迷幻的橙紫色天空与记忆中的茨冈尼亚逐渐重合,他看见燃烧殆尽的太阳依依不舍地滑落,它送上了今日最后的礼物,万事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温暖却不刺目,甜美如蜜糖。
维里塔斯也不例外,他端坐在窗前,蓝紫色的皮毛上裹上了糖浆般的金光。他在等着什么,就像闭上眼睛等待着一个轻吻的姑娘,小猫闭上了眼。
世界上最后的埃维金人在此刻拒绝了诉诸于语言,他只是向前扑去,揽住了维里塔斯,把那只蓝莓小猫按在怀中。他蜷缩着上身,像个贪心的孩子,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猫,永远不会放手。
泪水在蓝紫色的皮毛上滚动着,但砂金只是安静地颤抖着。维里塔斯艰难地伸展着上身,他把前爪搭上砂金的肩膀,把头探出这令人窒息的拥抱。
他舔了舔砂金的眼角,咸涩的泪水令他皱了皱眉头,一只猫怎么会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
维里塔斯发出轻轻的咪呜声,像是一首令人安心的摇篮曲,从遥远的茨冈尼亚传来。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离家出走了?”
隔了很久,直到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以下,银色的月亮带着星星占领了天空,砂金才平复了心情,他晃着维里塔斯,请求小猫安稳地呆在家里。
维里塔斯盯着他的眼睛,故作不经意地从按钮上踩了过去。
“不。”
这是他的回复。
“所以维里塔斯还是会离家出走,”砂金裹着毛毯,对着托帕絮絮叨叨地回忆着当初,“我从不怀疑他会不喜欢我,真的。”
“你确实有分离焦虑,对吗?”托帕专心地听完了漫长的故事,虽然故事的时间线颠三倒四,砂金喜欢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其中还不乏那些由于讲述人情绪失控而出现的沉默瞬间,最后,她发问道。
“砂金,你好像真的离不开你的猫了,但是……”
托帕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因为她看见砂金低下了头,扣着沙发上维里塔斯挠出的线头。
“你该感激小蓝莓是个洁癖小猫,”托帕垂下眼帘,她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一般都会有熟人把他送回来。”
“叮咚——”
似乎是为了印证托帕的话,门铃适时的响起了。
她看着砂金从沙发上弹射而起,一个箭步冲向正门,站定以后,他甚至不忘抹平自己的领子,扣上敞开的领口。做好这些不必要的容貌管理后,他打开了门。
他的蓝莓小猫乖乖地卧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
虽然第一眼盯着别人胸口看不太礼貌,但砂金仍然先一步失礼地伸手抱走了维里塔斯,才有闲暇抬头看看这次送猫回来的好心人。
是个美貌的红发青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像自带玫瑰特效,华丽得像是女高中生之间流行的少女漫画男主角。青年宽容地原谅了砂金急匆匆从自己手中抢过猫,他用那华丽的、咏叹调一般的腔调开了口:“您好,先生,这是您的猫吗?”
砂金点了点头,他耐着性子站在门口,只想快些把这人打发走。
“我该怎么感谢你?”他挂着营业式的微笑,一手夹着维里塔斯,另一手却压在门把上随时准备关门送客。
“报酬?不,我并不需要这些。”红发的青年——他说他叫银枝,“请允许我赞叹他的美貌,多么奇妙的生灵……”
“你在哪里找到他的?”砂金硬生生打断了那冗长的赞美诗,他不太能接受自己的猫被一个陌生人长篇大论地称赞,即使他自己也认可维里塔斯的美貌天下无双,但总有种莫名的不爽萦绕心间。
不行,为什么他感觉所有人都有可能抢走他的猫?
“我的挚友维利特,他在公司发现了维里塔斯。”银枝礼貌地回答道,这位温和的青年一向有问必答,“他很亲人,如果有可能,我们可以一起踏上宣扬纯美的道路。”
“可惜维利特认出来,这是砂金先生的猫,”他有些抱歉地抬起手按住胸口,微微俯身行礼,“作为骑士,我不能夺人所爱。所以,请问您是砂金先生吗?”
砂金有些想笑,他已经不想追究银枝是怎么知道他家猫的名字了,甚至还喊得这么亲切,“所以你想要什么报酬?不要的话,我要关门了。”
银枝伸出手,他抬起维里塔斯那只白色的前爪,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令人沉迷的肉垫。
砂金看着那颗红发脑袋冲着自己胸前低下,下意识想要后撤步。但青年似乎意不在他,而是维里塔斯。
他捧着小猫爪,献上一个吻手礼。
砂金有些恍惚地甩上了门,他冷酷地向托帕宣布:维里塔斯今天必须要洗澡。
“维里塔斯好像变得越来越粘人了。”
砂金向托帕感慨着,毕竟以前想要抱抱这只小猫可不是个容易事,他会躲过所有人的示好,两步三步地冲上猫爬架,端坐在上面俯瞰世界。可现在,谁都能毫无阻碍地抱着他。正当砂金喋喋不休时,他怀里的蓝莓小猫应声抬起头,轻轻舔了舔砂金的手心。
“你看,他最近好热情。”
“是好事吗?”托帕有些明知故问了,她可养了不少猫。
“我不知道,总感觉太美好了,很多事情就会变得不真切了。”
砂金放下猫,任由维里塔斯自由活动去了。但今天的猫真的像是改了性子一般,他贴着屋内的两个人类,亲昵地蹭过他们的脚踝,然后慢悠悠地踱步走向阳台。
“有点像在撒娇。”砂金托着下巴,故作认真地分析着,“他终于觉得离家出走不对了。”
“你能说服自己就行。”托帕从包里翻出电脑,“我有种感觉,”她不大确定地开口道,“我得陪着你们,至少我现在不该离开。”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女人的第六感?”她有些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借用一下你的书房,我把这周报表先审了。”
维里塔斯叼着它最喜欢的软垫走过来了,他放下垫子,蹭了蹭砂金的脚踝,示意他把自己抱上沙发。砂金照做了,维里塔斯只是把软垫丢在砂金腿上,然后扭身又跳了下去。
这是在做什么?
砂金捏着那块软垫,他不太理解小猫要做些什么,不过猫向来不会解释自己的动机。软垫上的蓝莓印花早就被蹭得模糊褪色了,但维里塔斯就是很喜欢这块垫子,他们搬家多少次都要带着这块老古董,专门放在阳台,给维里塔斯趴着晒太阳用。
维里塔斯又回来了,这次他叼着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那个看着傻傻的橡皮小鸭子——轻巧地跳上了沙发,像之前一样,他把玩具丢在砂金身边,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砂金捏了捏小鸭子,听着鸭子发出一阵漏气的惨叫声,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维里塔斯爱玩这个。
第三次,他叼来了那个对猫而言过于奢华的小领结,镶着金子的华丽装饰品,非常砂金式的审美。
“你一直藏着它?”砂金确信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件礼物了,他以为维里塔斯不喜欢,毕竟小猫对于戴上这个表现出了莫大的抗拒,可当他为维里塔斯摘下那个备受嫌弃的领结后,一转身,领结就消失了。
他一直以为是不小心搞丢了,感情是被猫藏起来了啊。
维里塔斯歪歪头,他并不打算做解释。
今天的维里塔斯看上去不太对劲,急匆匆地就像童话书里那只拿着怀表的三月兔,急匆匆地大喊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然后在房间里到处乱窜。
顺带一提,砂金知道这些童话,纯粹是当时兴致大发,想给维里塔斯念睡前故事。结果猫压根不爱听,挥着爪子勒令他闭嘴,别打扰自己睡觉。
沙发上堆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有的东西连砂金自己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要买来着?他把维里塔斯叼来的宝贝们一一排开,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起。
或许是最后一件了,维里塔斯丢下那个写着“喜欢”的发声按钮后,又叼着个模样相似的按钮慢慢走了过来。
砂金从他嘴里救下那个按钮,翻过一看,上面写着“卡卡瓦夏”。
“你喜欢卡卡瓦夏,不喜欢砂金吗?”他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维里塔斯,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他的猫好像翻了个白眼,他咪呜咪呜地轻声叫着,支起两只前爪,不轻不重地在沙发边缘磨蹭着,尾巴轻轻拂过砂金裸露的脚踝。砂金心领神会,他轻柔地托住自己的蓝莓小猫,将他抱上沙发。
“你最近好像越来越喜欢撒娇了?”
他摸了摸小猫的头,维里塔斯已经不再抗拒肢体接触了,他甚至没有力气打理自己被揉乱的毛发。小猫轻轻舔了舔砂金的手背,随后在他腿上趴下。
他无限眷恋地扫视了一圈自己叼来的宝物们,最后,他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尖顶了顶砂金的手心,盯着那对如同宝石般的紫色眼睛看了很久。
他郑重地闭上了眼睛,蜷成一团,现在是运动后的午休时间了。
温暖的、柔软的小猫,正在平稳地呼吸着,砂金能感受到小猫胸口那缓慢而规律的起伏,一呼一吸中,秒针就走了一格。
在小猫的梦里,世界永远相安无事。
他梦见了什么?是梦见了庇尔波因特的摩天大楼,还是春天时窗外叽叽喳喳聚成一团的麻雀?是梦见了一朵沉重的玫瑰,还是茨冈尼亚天际的火烧云?
维里塔斯像片轻飘飘的羽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维里塔斯……?”
砂金有些害怕了,他不敢动作幅度太大,怕吵醒腿上的小猫,但他又怕小猫从此一睡不醒。他别扭地俯下身,将脸颊凑近小猫,希望听见那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但他蹭过小猫的脸颊,世界在此刻静的吓人,他耳边只有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声。
“醒一醒?”
砂金颤着声音,他抚摸着维里塔斯的后背,期待小猫像往常一样嫌弃地翘起尾巴,抽上他的手臂,维护自己的安眠。
可小猫仍然一动不动,他睡的很沉,弯弯的嘴角勾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以人类的标准来判断,他好像在笑。
砂金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摸过手机,颤抖着要拨通托帕的电话,但手指早就不听使唤了,他越是心急,总是会误触到错误的数字。待他终于理清了正确的号码顺序,托帕的手机铃声却从隔壁书房响起了。
哦,原来托帕在我家,他有些木然地想着。
“砂金?发生什么了?”托帕从书房门口探出头来,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她从没见过如此悲伤的砂金,他眼神寂静的可怕,脸上挂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像是恶龙失去了那一山洞亮晶晶的珠宝与金币,陷入了无边的怆痛;又像是被重力捕获的小王子,再也没办法见到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
他应当大哭一场,托帕在脑子里想着。
“维里塔斯睡着了。”
他声音有些喑哑,砂金捧着自己的小猫,像是捧着一团一吹即散的蒲公英,他轻柔地为维里塔斯顺着毛,从头顶一直顺到尾巴尖,但那条尾巴再也不会突然缠上他的手臂了,现在,它安稳地圈在小猫的身旁。
在温暖的阳光下,趴在饲主的腿上,世界上最聪明的蓝莓小猫永远睡着了。
“太阳还没落山呢。”
砂金突然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搂住小猫,依稀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晴天。
那只小小的、蓝莓一样的小猫冲着他抬起了头,他们一起在废墟中抬头望着黄昏与夜空,当夜深人静时,万事万物都陷入了美妙的睡眠,只有他们依旧醒着。
埃维金的孩子缩在砖房中,裹着破破烂烂的棉被,抱着怀中的小猫,从依稀的记忆中翻出一首慢悠悠的摇篮曲。他念着古老的音节,用干净的声音,哼唱起姐姐唱过、妈妈唱过、埃维金人祖祖辈辈都在夜晚唱过的那段温柔的旋律。
长大后的埃维金孩子重新捡起那段生涩的音节,他唱得有些走调了,但是他依旧一遍遍地为自己的蓝莓小猫唱着那段古老的摇篮曲,唱到声音带上哭腔,泪水噎住了他的喉咙,掉下的泪珠砸在维里塔斯那柔顺的蓝紫色皮毛之上。
这次再也没有维里塔斯为他擦干眼泪了。
维里塔斯是一只幸福的蓝莓小猫。
他拥有了一只猫希望拥有的一切:温暖而舒适的家、吃不完的猫罐头、高高的猫爬架、堆成小山的玩具。
他还有一件更珍贵的宝物——永远爱他的人。
维里塔斯很聪明,他永远记得干燥温暖的手心抚摸过头顶的触感,永远记得来自砂金的每一个拥抱。但他不会记得死亡与痛苦,他只会记得自己被最喜欢的玩具包围着,被最爱的人陪伴着,就像趴在蓬松的棉花堆中,心中溢满了幸福的泡泡,在阳光下闪着朦胧的虹光。
维里塔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蓝莓小猫。
-End-
蓝莓小猫的故事结束了,但还有很多故事没说完,嗯
写完才意识到,好像小王子和他的狐狸啊,谁驯养了谁呢
给砂砂的一场爱的教育
【枭羽】帕特洛克罗斯挽歌
帮人代发,是合志解禁文,原文来自@久怀寇
喜欢请支持原作者,谢谢w
以下正题
——
*是很久之前写的合志稿,主题是龙骨花凝珠√
*愿望魔神迪卢克x太阳之子凯亚
*存在非常多的背景捏造
01
“许伯利翁,阿布拉克,赫利俄斯。命名卡伊洛斯的是常世之神,给予光的是贤人阿布拉克……”
“帕特洛克罗斯!帕特洛克罗斯!”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女孩挥舞着手中的书籍,趴在栏杆上蹬腿,“在图书馆背书可以,但是不能大声说话!你背得我都听到啦!”
“但是你说话的声音分明比我还大。”帕特洛克罗斯撇了撇嘴,小声说。
“你说什么?”少女蹦蹦跳跳地从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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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很久之前写的合志稿,主题是龙骨花凝珠√
*愿望魔神迪卢克x太阳之子凯亚
*存在非常多的背景捏造
01
“许伯利翁,阿布拉克,赫利俄斯。命名卡伊洛斯的是常世之神,给予光的是贤人阿布拉克……”
“帕特洛克罗斯!帕特洛克罗斯!”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女孩挥舞着手中的书籍,趴在栏杆上蹬腿,“在图书馆背书可以,但是不能大声说话!你背得我都听到啦!”
“但是你说话的声音分明比我还大。”帕特洛克罗斯撇了撇嘴,小声说。
“你说什么?”少女蹦蹦跳跳地从楼梯上下来,歪着头问道。
“什么都没有,”帕特洛克罗斯说着,把手中的书一合,放在腿上,就着蹲坐的姿势把半长的蓝发一拢,草草地扎起,“艾玛,你不看书没事吗?家里的大人不会考你这些事情吗?”
“才不会啦,”艾玛大大咧咧地坐在一边,“因为我又不用准备太阳之子的选拔,我已经十一岁了,只能当一年的太阳之子有什么意思啊。栖令比御命就是身体太弱才会这么早死掉的,不然就不会轮到你啦。”
“我也没有想要当过。”帕特洛克罗斯嘀嘀咕咕。
“多好啊,有女官姐姐服侍着,想要什么书都能看见,不太过分的愿望都能满足,比起工作太阳之子更像是……”艾玛捂着额头仔细思考,“更像是主人?我也不知道。”
“一点也不好,”帕特洛克罗斯推她,“不然你也来看看这些历史书试试。”
“我才不要,只有你这种乖小孩才会看,”艾玛朝他做了个鬼脸,顺势站了起来,“而且我是图书管理员,这些书都归我管,今天没收!”
帕特洛克罗斯立刻配合地摆出一张沮丧的苦瓜脸来,“可是这样就没法回答大人们的问题啦!”
“比起这些无聊的书,我有个更好的提议,”艾玛四处张望了会儿,神神秘秘地凑到帕特洛克罗斯的耳边,“据说蛇肠之路那里,出现了一种之前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奇怪生物。它还会飞,就像鸟儿一样,之前安提戈努斯还跟我提到——”
“鸟又是什么?”帕特洛克罗斯叹了口气,打断了她,“我知道了,你就是想看看那种奇怪的生物又不敢去吧?毕竟大人们都不允许我们靠近蛇肠之路。”
“拜托你啦,帕特洛克罗斯,”艾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是备选的太阳之子嘛,大人们肯定不敢骂你的!现在距离下一次常夜还有不少时间,图书馆离蛇肠之路可是近得很,你就帮我去看看吧?”
“但是他们念叨得很烦人,”帕特洛克罗斯皱了皱眉,把书递给了艾玛,“好吧,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但是你可不准告诉别人。安提戈努斯也不许。如果没有看到的话……”
“如果没有看到的话,你就给我带两颗珊瑚真珠回来。”艾玛抢先回答道,她笑容满面地朝帕特洛克罗斯挥了挥手,抱着手中的书一蹦一跳地又回到了二楼。
02
帕特洛克罗斯小心翼翼地走过长长的石桥。小时候他们也总好奇石桥是怎么搭建的,为什么做石桥的石头可以浮在空中,平时随地捡的就不可以。但大人们永远不会给出答案,渐渐的孩子也就都不问了。
他猜测这是因为大人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渊下宫的一切都是卡伊洛斯的馈赠——或者贤人阿布拉克的教导。知道这些知识的只有神官们,或许还有太阳之子。
他也有些害怕,毕竟这长长的桥上没有任何遮挡,如果赫利俄斯照不到的黑暗中忽然跳出来一只龙蜥,那他就得死在这里。不过这不太可能,因为没有赫利俄斯照不到的地方——至少现在他能看见的地方是如此。
最主要的还是,如果这会儿有大人一时兴起想来检查检查石桥的路口,就会轻易地看见有个小孩子走在去往蛇肠之路的石桥上。哪怕他的头发是和这个地方非常匹配的深蓝色,几乎要和背景融为一体。
虽然作为太阳之子的备选,大人们总是不敢骂他,但是说教真的很啰嗦。帕特洛克罗斯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要是惹怒了大人,日后又不能成为太阳之子,以后可能会被关到赫利俄斯下面的悬空牢里反省或者被揍一顿屁股。
他终于慢慢地走到了门口——帕特洛克罗斯并不知晓蛇肠之路前面特地加上门的原因,但这不妨碍他曾经有过跟艾玛还有安提戈努斯一起溜出来,偷偷看大人们怎么打开这扇门去到里面摘果子的经历——虽然他也不知道果子是什么。
那会儿他还不叫帕特洛克罗斯,因为那时候他的父亲还活着,名字就传承不到他的身上。如果成为了太阳之子,他的名字就还要再换一换。虽说白夜国人总是讲究名字,但是再没人像他一样,会拥有三个名字了。
帕特洛克罗斯胡思乱想,免得前方阴暗潮湿的隧道让他害怕得忘记与艾玛的约定直接转身逃跑。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滴着水的废墟,因为抓到湿漉漉的粘腻的植物而吓了一跳。但是新奇的见闻让年纪尚小的孩子不由地放松起来——要知道来过这里的小孩可不多,帕特洛克罗斯正好不是其中之一。
他的脚步大胆了起来,穿过细长的通道,看见直面着白夜国土的大门——天啊,为什么人们要在那种地方修建大门呢?要知道这里没有房子,门的两边什么也没有,这扇门没有关上任何东西。可是门就该是关上什么东西的,所以这个还叫门吗?
帕特洛克罗斯好奇地踮起脚尖张望,他的鞋子和长袍一起浸到水里,湿漉漉的叫人不太舒服。这让他不得不提起袍子,踩着水洼啪嗒啪嗒地往前跑。
那直长到天上的又是什么呢?不知道图书馆里有没有讲这种植物的书。那水里游的就是书本里说到的鱼吗?看上去跟平时空中飞着的那种很相似。听大人们说,那些女孩子们非常喜欢的,可以钻孔配上绳子做成饰品的珊瑚真珠也只有这里可以采集到。
帕特洛克罗斯好奇地在浅洼里头小跑。这里的空间对于这样小的孩子来说已经空旷得没边,略微发出些声音就扩散得很远,是平时难以得到的体验。
空中发出了啪啪的响声,帕特洛克罗斯抬起头,看见一只浑身长满羽毛,睁着两只极大的眼睛,扑扇着羽翼,有着尖利的爪子与短喙的生物从天而降,就近落在一根树枝上。
哇——帕特洛克罗斯睁大了眼睛。这就是安提戈努斯说的“鸟”吗?
鸟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啪地一声展开翅膀,用尖嘴理了理羽毛,不再看他了。
不知为何,聪明的小孩帕特洛克罗斯总觉得,这只鸟移开视线的瞬间,那眼神叫他不太舒服。
大人好像说,那种眼神叫做“鄙夷”?他不确定地想。
03
发现这个独立于提瓦特之外的空间其实是个偶然。
迪卢克是诞生于愿望之中的魔神,在所有魔神中应当是最小的一个。他以愿望为食,因通晓世间愿景而强大,也因通晓一切愿望而中立。
话虽如此,在魔神战争这样的时代,魔神哪怕无意参与争夺七神之位,也难免被有意争夺的敌人找上门来。
迪卢克原本只是想去暗之外海养伤,顺便避开那些已经争至疯狂的同类。却没想到在毗邻暗之外海的稻妻——雷神巴尔的地盘上找到了这个还算有趣的地方。
变成猫头鹰的姿态待在这里养伤不过是因为不想打扰这儿生活的人类。但没想到反而是自己接连两次被小孩子打扰到了。迪卢克打量着眼前蓝头发的小孩,他有一头足够漂亮的蓝发、与穆纳塔人相似的深色皮肤和一只有星星形状瞳孔的蓝色眼睛。
而此时对方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迪卢克并不讨厌小孩子,如果不是这个人类小孩发出了太嘈杂的声音吵到自己,他甚至并不打算现身,好叫那些小孩不要一波一波地过来吵嚷。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孩抚摸羽毛非常有一手,至少他被摸得很舒服——咳咳!
“哇……好柔软……这就是安提戈努斯说的‘羽毛’?”小孩用好奇的语气对迪卢克上下其手,眼看着他有把脸埋到自己胸羽里来的趋势,迪卢克立马扑扇了两下翅膀,落到较远的树枝上,“啊!走了!等等……你就是安提戈努斯说的‘鸟’吗?”
哈?迪卢克茫然了一瞬,才想起这个位于海底的小国没有真正的天穹。所谓的天不过是石头做的穹顶,这里也没有什么“鸟”。
“你好,我叫帕特洛克罗斯,大人们说想要交新朋友的话就必须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小孩继续说道。
好长。记不住。
“对啊,鸟也是动物,不会说话……”
你才是动物。我是人的愿望和纯粹的火元素力结合诞生的元素生命,是魔神。
“但是这里经常有龙蜥出没,鸟在这里很危险的哦?要不跟我一起回去吧?”
才不要。如果你说的龙蜥是那些不堪一击的魔物的话,为了建的巢更加安稳早就处理掉了。
“大人们说,如果要养宠物的话,就要给它起名字……那你就叫‘阿喀琉斯’吧!”
不要自说自话到连名字都给起了啊!而且谁是宠物!
“我说,那什么……帕特克……咳。我不是鸟。”
开口前迪卢克想了很多。比如说跟迭卡拉庇安一样,高傲地仰起头人类长人类短,但那显然不太礼貌。或者他也可以学奥巴罗斯,在不擅长和人说话的时候就用柔和的水流把人卷走——但很可惜,他是玩火的,没有那种温柔的方法。
但是这样显得自己好逊。迪卢克思忖着,又开口道。
“我叫迪卢克,有自己的名字。”
“迪卢克?”小孩好奇地凑上来,“好奇怪的名字,你不是白夜国的鸟吗?”
他又想了想,自我否定道:“不对,白夜国本来就没有鸟。”
“我不是鸟,”迪卢克忍不住打断他,“我叫迪卢克,是魔神。”
“魔神?魔神也是神吗?是跟卡伊洛斯一样的神吗?但是卡伊洛斯不会说话,也不是鸟。”
“魔神不是卡伊洛斯。魔神有自己的人格,而不是土地和水流的具象化。”迪卢克尽量耐心地解释。
帕特洛克罗斯安静了会儿,困惑道,“所以魔神是什么呢?”
“……魔神是由纯粹的元素诞生的生命,”迪卢克尝试解释,看见小孩一脸茫然,忍不住叹了口气,“人的身体是由血肉和骨骼构成的,魔神的身躯则是由元素。由此,魔神可以吹开风雪带来暖风,让凛冬之地变得适宜居住。魔神也可以用自己的神力制造金钱,让人们可以通过劳动得到金钱,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魔神还非常强大,可以投出岩枪化作岛屿,一剑劈开山峦,保护信仰自己的人类。”
“或者制造赫利俄斯那样的伟大建筑,让黑暗中有光?就像贤人阿布拉克那样!我明白了,魔神就是比人们要更厉害,做得到我们做不到事情的人!”帕特洛克罗斯笑开了,似乎对自己的理解很满意,但他又皱了皱脸,上下打量着迪卢克,不确定道,“也许……也不全是人?”
迪卢克沉默了会儿,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红光闪过,小猫头鹰忽然变成了个穿着沉闷黑衣的小男孩。显眼的红发上流淌着颗颗火星。
他板起脸,抱着手臂,对愣住了的帕特洛克罗斯说道:“外貌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变成人类的外表对我们来说也是轻而易举。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哦……”帕特洛克罗斯失望道,“那我以后还能再过来吗?或者,我可以告诉我的朋友……”
“不行。”迪卢克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开玩笑,一个小鬼头就够烦的了,还得有两个三个?
眼见帕特洛克罗斯皱起小脸,就要哭出来,迪卢克不得不补充道:
“你可以过来,但是不能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任何人。这里的事只有你知道。我每天会给你讲一个故事,讲完你就得走。”
“真的吗?”帕特洛克罗斯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刚刚那副将哭未哭的委屈表情也全然消失,变脸之快让迪卢克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那你要记住哦!我的名字是帕特洛克罗斯,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太长了,记不住,”迪卢克无情打断,眼看小孩子的脸又要皱成一团,他连忙补充道,“那我就给你起个地上的名字吧?”
“地上的名字?”帕特洛克罗斯好奇起来,凑近迪卢克——小男孩竟然比他还稍微矮一些,他好奇地凑过去对比两人的身高,被没能发觉他意图的迪卢克嫌弃地推开,“好啊,我也给你取了白夜国的名字嘛,阿喀琉斯。”
“那就叫凯亚吧,”迪卢克无视了那个充满白夜国风味的新名字,“在地上的语言里,凯亚有飞鸟的意思。以后我就叫你‘凯亚’了。”
“嗯!‘凯亚’,我喜欢这个名字,”小孩子很好哄地笑逐颜开,但很快又收起了笑容,“啊,不知不觉跟你聊了好久,快要到下一次常夜了。周围变黑的话会很危险,大人们会很担心,我得先走了!那么,下次再见!”
“嗯。”迪卢克别开头,等到一步三回头的凯亚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才重新化为小猫头鹰的姿态,扑扇着翅膀飞到了龙骨花的顶端。
偶尔有个小孩子在旁边叽叽喳喳也不错。他用喙理了理自己的羽毛,这样想。
04
凯亚兴冲冲地抱着书往蛇肠之路走去。白夜国的娱乐少得可怜,许多孩子在过了十岁就会得到自己的工作,没有工作的则会尝试考取地走官——这太难了,占据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无聊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但是备选太阳之子的凯亚却闲得很,每天只要背出定额的神话或者历史,娱乐活动只剩下在图书馆里看书,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对那个地上来的新朋友无比好奇。地上会有传说中的飞鸟吗?魔神们又是怎么生活的呢?书上曾经说过蓝天、白云、白天和黑夜,还有花草果实——
凯亚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会儿,一闪身溜进门内,奔跑着穿过石头遗迹。
前方有着浅浅水洼的地方,迪卢克已经坐在那扇空立的大门前头等待凯亚了。见到蓝发对小孩吭哧吭哧地抱着厚厚的书跑过来,便轻轻一跃,像是被风载着一样缓缓落到凯亚跟前。
哇——简直像是在飞一样——凯亚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越发期待接下来的故事了。
“你来了?”迪卢克上下打量他一眼,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凯亚怀里那本书上,“这是什么?”
“这是我问艾玛借的,”凯亚把那本书举起来,还只有八岁的小孩身体似乎都要因为过于厚实的书籍而摇晃起来,但实际上并没有,“这本书的扉页是白夜国的地图,里面还写了白夜国的百科和字典!我觉得如果有这么厚的书看,你平时待在这里也就不会无聊了。”
“我也没有无聊。”迪卢克哼了一声,还是接过了那本书,轻而易举地单手抓住了书脊,引得凯亚睁大眼睛,露出崇拜的神情。他不知怎的心里也微微得意起来,“看你这么喜欢鸟,今天就给你讲飞鸟的故事好了。”
“真的吗!我回去也要讲给安提戈努斯听!”凯亚相当的快乐,他跟着迪卢克一起哒哒哒地跑到小破边上,三两下爬到顶端坐下,两条腿悬空晃悠着,一副期待无比的样子。
“在世上的第一缕风刚开始吹拂时,向往高空的鸟儿拥有翅膀,却无法飞翔。”迪卢克回忆着,学着巴巴托斯讲故事的口吻,用稚嫩的声音讲述道。
这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凯亚听得很认真,小脸上立刻出现了仿佛写着“为什么鸟儿拥有翅膀却无法飞翔”这样问题的表情。
“他们询问风神,自己如何才能拥抱天穹?风神回答说,最重要的东西你们尚未寻到。”
“风神是谁?也是魔神吗?跟迪卢克一样?”
“讲故事的时候是不能打断的,”迪卢克皱了皱眉,严肃道,“风神是统治蒙德的神明,他的名字叫做巴巴托斯。他跟我一样,也是魔神。”
“哦——”凯亚乖乖坐好,小手攥住了麻布袍子的下摆。
“此时风吹过草地,蒲公英的种子飞向远方,他们奋力张开翅膀,但草地上的风太过温柔,只愿意让他们微微踉跄。”
“蒲公英?”
“蒲公英是长在蒙德的一种植物,有淡黄色的小花,到了夏天就会结满绒絮,风一吹,就能飞得很远。”
“为什么蒲公英要飞得很远呢?”凯亚问道。
这个问题可把迪卢克问住了。新生的魔神没有资历更老的同类那样知识渊博,更不会关心这种小事,但自尊又不允许他对一个人类小孩说不知道,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用了巴巴托斯的话来解释。
“因为蒲公英热爱自由,它们被风吹跑,就可以飞很远很远,看到平时看不到的风景。”
“所以鸟儿也想要像蒲公英一样会飞,”凯亚点了点头,“我也想要学会飞翔,离开这个地方,去地面上看看。”
迪卢克没答。他感觉到了小小的、像是嫩芽一样的愿望萌生而出,那样小,让他甚至没什么食欲。但是也那样纯粹,叫他忍不住靠近。
“于是他们来到峡谷。狂风展示着自己无匹的力量,他们鼓起勇气跃下峡谷,在呼啸的风中扇动双翼——直到他们能在天空中自由飞翔。”
“于是他们高兴地对风神说,原来如此,我们缺少的正是强风。风神却回答道,重要的不是强风而是勇气,是它让你们成为了世界上最初的飞鸟。”
凯亚攥着袍子,呆呆地看着迪卢克认真的侧脸,他忽然问道:
“如果我有勇气,也能成为飞鸟吗?”
“有勇气不一定能成为飞鸟,”迪卢克思索了会儿,板起小脸来严肃地回答道,“但是拥有勇气能让你成为第一个离开这里的人。”
“能让我看见真正的阳光,蓝天、白云、蒲公英,还有巴巴托斯的风?”
“风是看不见的,”迪卢克噗地一声笑了,“但是如果你能去往蒙德,或许你能够‘看见’风的姿态。”
“……嗯,我会去的。”
小小的愿望在那瞬间膨胀了一点。它还是很小,但是散发着迪卢克喜欢的,纯净的光辉。他下意识稍微靠近了凯亚一点,很快又回过神来——
“今天的故事讲完了,你可以走了。”他这么说着,又在光亮中变回小小的猫头鹰,扑扇着翅膀飞起来消失了。
凯亚还没能跟他道别,就已经找不见鸟的踪影,在原地待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趴下小坡,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感觉,好像有点寂寞……不,一个人待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还真有点无聊。等凯亚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迪卢克重又现身,捡起小坡上躺着的那本厚厚的书。
……还是看一看吧。
05
“帕特洛克罗斯!帕特洛克罗斯!你之前借的那本百科全书就快要到期啦!”艾玛一如往常趴在栏杆上往下喊,“你得快点把它还回来,不还书的小孩可是当不上太阳之子的!”
“我知道啦!”凯亚大声回应,一边又叹气道,“我也没想当太阳之子……要是出门永远有女官跟着,那我还怎么去找迪卢克……”
“你在嘀咕些什么?”艾玛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楼梯,“听安提戈努斯说,你还跟他讲了飞鸟的故事,我从他那里听了,是你自己编的吗?风神又是什么神呀?跟卡伊洛斯一样吗?但是卡伊洛斯可不会说话,白夜国也没有飞鸟……”
“哦,那是我随便编的。安提戈努斯老以为蛇肠之路那里有什么鸟,我都替他去了好几遍了,一次都没看见,还不死心。不编个故事敷衍他一下,他以后还得叫我再过去。”凯亚压下嘴角,皱起眉毛,对艾玛这样说道。
“也不知道安提戈努斯对鸟的执念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要说飞,我们也总能在天上见到空游的鳐鱼,他怎么不对那个感兴趣,至少平日里还能见到。”艾玛对凯亚的话毫不怀疑,理了理长袍就一屁股坐到他旁边,“还有,书三天内得还给我,不然大人们知道了,你是不用挨骂,我可得被说好几天呢!要是卡伊洛斯有灵,说不定我还得留下影子,因为我要被嘲笑那么多年,早就是白夜国最愤怒的人啦!”
“那我要是成为了太阳之子,我一定要下令让所有人在借书前都大喊一声,图书管理员艾玛没有收回还书——”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艾玛立刻作势求饶,很快两个小孩就对视一眼,乐不可支地笑成一团。
“对啦,明天我一个姐姐就要得到自己的工作,但我的珊瑚真珠用完了,也不好送她自己的饰品当做礼物。你可以帮我去弄点来吗?我把我珍藏的书借给你。”
“唔……”凯亚本就要去蛇肠之路见迪卢克,却也没直接答应下艾玛的请求,反倒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来。
“拜托你啦,帕特洛克罗斯!这几天你也被安提戈努斯拉着一直过去吧?我觉得你大概会熟悉一点,好不好?那本书我直接送给你!”艾玛凑上来,苦着脸说。
“好吧……但是我可不确定会不会被大人们发现,”凯亚终于点了头,“那趁着离常夜还有一段时间,我就先过去啦,你就当今天没看到过我!”
“事情就是这样,”凯亚坐在小坡上晃腿,“找不到理由就来不了这儿,要是艾玛告诉大人们,我之后就真的不能来啦。”
“哼。”迪卢克随便发出声鼻音,“跟我没关系。”
“好吧……就是记得今天要把书还给我哦,”凯亚也并不纠缠,他似乎摸清了迪卢克不喜欢吵闹的小孩,这两天安静了许多,“昨天讲的是岩神投枪封印坏魔神的故事,今天讲什么呢?”
迪卢克思考了会儿。
凯亚并不是天天都来,他人缘不错,跟周围的小孩子玩得开,又有身份的缘故,大人们看他看得紧,只有他在跟别的小朋友玩的时候才会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这样一来,没个理由凯亚就没法到这儿来听故事,所以迪卢克也不是每天都会提前想好给凯亚讲些什么。有时候他们只是聊聊天,凯亚告诉迪卢克一些过去的事,迪卢克给凯亚讲些地上有的东西。
“说起来,迪卢克很厉害吧?”凯亚忽然打破了沉默。前几天迪卢克刚给凯亚演示了从手心里直接冒出火的“魔术”,火焰构成的剑刃轻易地洞穿了从黑暗中扑来的龙蜥的心脏。那天他们还吃了一顿烤龙蜥——在白夜国,哪怕是太阳之子的备选也很少能吃到肉。
“那是当然了,至少比你们这些人类要厉害得多。”迪卢克下意识地回答道。
“那么为什么迪卢克会受伤,然后来到这里呢?外面的人或者魔神很不友好吗?但我觉得风神很温柔,岩神很厉害……”
迪卢克卡了壳,他实在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看见小孩失落的神情,又难免心软。
“……我被偷袭了,从天上经过的时候被可恶的家伙盯上,差点落到地上。其实,魔神并不都是像风神和岩神那样的好人。他们掀起了战争,外面之前也很危险。”
“为什么要掀起战争?”凯亚问道,“我在书上看见过,战争就是很多人一起打架,会有很多人死掉……”
“因为魔神们想要自己的领土和地盘。其实这世界很大,没有白夜国这么小,也没有地上那么小。但是只有地上是最安全的,最适合弱小的人类生活,而外面的危险就连魔神也要胆寒。”
“那么,为什么不能和平地一起生活在地上呢?地下这么危险,只要是黑暗的地方就会有龙蜥袭击,人会受伤、受伤了很痛,但这还算好,还会因为伤得太重死掉。如果能去地上那么好的地方,我们能生活在那里就已经很满足啦。”凯亚说。
迪卢克摸了摸凯亚的脑袋,觉得手掌中的头发十分顺滑,叫他忍不住又揉了两下。凯亚乖乖地低着头,任凭他揉弄自己的脑袋。
“因为魔神们都很骄傲,他们觉得自己很强,比其他人要强,合该拥有更多。一旦拥有得多了,就会想要更多。地上的世界里,有的东西只会出现在特殊的环境里。但是如果那不在他们的领土之中,他们就得拿金钱来交换。但他们不想付出就要得到回报,于是就用力量抢夺,让这些东西变成自己的。欲望永无止境。如果不去争夺,就会有更多人来掠夺你;如果去争夺,那就难免会想要更多。”
“那么风神和岩神,也是这样吗?”
“不是的,他们是为了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风神为了自由,自由就像是飞鸟,可以去到任何地方,”迪卢克努力地思考怎么去比喻,“可以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自己喜欢的事,看自己喜欢的书。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只要不伤害到别人。”
“那岩神呢?”
“岩神为了守护。他好像从不掠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而战斗。但他的地盘却很大很大,”迪卢克托着下巴,眼神放空,似乎是在回忆,他头发上的火星因此掉落得更快了,“之前有人跟我说,人因为知晓守护而变得强大。或许岩神也是因为这个才变强的。”
“但我没有什么可保护的东西。”
凯亚静静地盯着迪卢克的侧脸,魔神化出跟他差不多的外表,自熟识以来,他发现小魔神似乎除了阅历更多、实力更强,跟他这样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活得虽比自己长久,但还是一张白纸。没有目标,没有前进的方向,就跟自己一样。
如果他说的岩之神明,就是因为想要保护自己的子民和让他们生活的领土才有了目标,得以强大,那么如果迪卢克也有了子民和领土,是不是也能知晓前进的方向呢?
这是否是,我可以做到的事?凯亚忽然想。让迪卢克拥有自己的领土和子民,只要喔成为太阳之子的话,就可以让大家都来信仰迪卢克。但是这样危险又黑暗的地下,怎么能比得上地上呢?
“今天的故事讲完了,你可以走了。”迪卢克回过神,他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拍掉上面粘着的灰尘与泥土。
“……嗯,我知道啦。”凯亚忽然对他扬起一个笑脸,“等我采两颗珊瑚真珠就走。”
“?”迪卢克疑惑地歪了歪头——他感觉到了愿望,眼前的男孩尚且还小的身体里,那原本还是嫩芽的小小愿望忽然膨胀了些。它还是很小,像萤火虫一样发着微弱的光。
但很美。迪卢克盯着他看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那是最纯粹的愿望才能发出的光。
06
迪卢克喜欢愿望。
他诞生于愿望之中,愿望是他的食物,喜欢愿望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有的愿望掺杂了太多欲望和杂念,不太纯粹,这样的愿望虽然好吃,但并不美。迪卢克喜欢把它直接吃掉。
有的愿望非常纯粹,始终如一,还有着本人的颜色。巴巴托斯的愿望是草丛一样的青绿色,柔和却闪耀;摩拉克斯的愿望是耀眼的金色,璀璨且庄严。
迪卢克很少见过他们那样的愿望,大多魔神想要得太多,思考得太多,愿望里总是夹杂着别的东西。人们光是生活在世上就已然不易,哪还有什么纯粹的愿望呢?
直到那颗小小的,深蓝色的,水滴形状的果实被深肤色的少年捧到自己的面前。
长生种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快,一天两天三天,一年两年三年,好像没有什么分别。时间一晃而过,迪卢克讲了很多很多故事,分享了许许多多经验,但相比他数百年的阅历,似乎还远远没有到讲完的时候。
可是原本袍子拖地,面庞稚嫩的孩童却仿佛树木抽条一样长高。宽松的袍子难掩少年纤细却结实的身板,面颊逐渐消去了孩童的圆润,变得有棱有角、出现了俊美的轮廓。
落选太阳之子的凯亚,今年已经十五岁。他在选拔中败给了阿瑞斯泰俄斯,现在正在跟安提戈努斯一起进行地走官的训练。
当他走到面前的时候,迪卢克已经远远没有他高。在飞速生长的人类面前,魔神的长大堪称缓慢。早前只比凯亚矮了那么一丝,如今却只到凯亚的胸口下面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作为魔神本体,迪卢克想要变成什么样就能变成什么样,但平日里还是使用真身比较轻松。魔神真身的成长同迪卢克的人性增长息息相关——对于魔神来说他的年纪还太小,阅历还不足,感情经历几乎如同白纸,真身小也是自然的。
他渐渐开始看不懂凯亚的想法,选拔太阳之子的时候他就以猫头鹰的姿态站在窗口,看见凯亚故意表现出平日里掩藏的聪慧,因此败给年岁太小,更好操控的阿瑞斯泰俄斯。
可是他分明能够感觉到,凯亚的愿望同太阳之子有关,迪卢克有些疑惑。他想要获得这个国家的统治权。
为什么故意失败了呢?明明他的愿望还是那样纯粹,没有被瞻前顾后的思考污染。
但是迪卢克没有问。
“这是什么?”迪卢克坐在小坡上,视线扫过凯亚沾了鲜血和尘土的狼狈脸颊,盯着凯亚手中的那颗深蓝色的果实。
“这个叫龙骨花凝珠,”凯亚微笑着,近几年他一直保持着这副表情,迪卢克看出有时候他并不想笑,但又不清楚凯亚为什么要一直笑——现在少年已经很少跟他讲自己的事了,“我记得很早以前跟你说过,我的朋友请求我帮她个忙,为此给了我一本家中收藏的书。没想到那竟是地走官禁书区收藏的禁书,我们吓得半死,赶紧偷偷摸摸把它还了回去。”
“那是七年前我们刚认识时候的事了,”迪卢克回应道,“你还求我帮忙,让那些神官发现不了你。”
“是的,”凯亚低笑一声,“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好奇,看了书里的内容。上面写着蛇肠之路中生长着的高大植物叫做‘龙骨花’,如果能够取来忘川之水浇灌,它就会生长出果实。这种果实叫做龙骨花凝珠,能够让人感到幸福,忘记烦恼,还有实现愿望的神奇功效。”
“你相信这种传说?”
“原本不信,”凯亚将手里的龙骨花凝珠塞到迪卢克的手心里,“但是安提戈努斯帮我试验了。似乎是因为空间的松动,前几天地上飞进来几只鸟,正好被吃了凝珠的安提戈努斯看见。他的愿望实现了,他看见了鸟。”
“这样的巧合……连我也不得不相信。”
“既然真的有这种功效,那群为了权利无所不用其极的神官会不心动?”迪卢克皱眉。
“忘川之水在常夜灵庙的附近,”凯亚回答道,“能取到的地方布满了黑暗,里面不知道潜伏着多少头危险的龙蜥。我和安提戈努斯偷偷带给阿瑞斯泰俄斯别的岛的陶土,跟他换了御辔一整天的使用权,利用御辔的力量驱赶龙蜥,差点被围攻致死,才拿到一瓢。”
他像是很轻松地笑了笑。
“神官们虽然有实际上的统治权,但毕竟需要依靠太阳之子的神治意义来维持傀儡政权。他们不能为了一己私欲牺牲太多的地走官,那样会让人们怀疑他们的用意……而太阳之子也不都是傻瓜。”
迪卢克看着手里的龙骨花凝珠,又抬头问道:“所以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因为它可以实现你的愿望。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凯亚,”迪卢克叹了口气,“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就是愿望魔神?”
“只要我希望,每天我都能听到来自全世界的许愿声,他们向我许下愿望,我选择其中我喜爱的实现。但是并非他们许下愿望,我付出神力,就可以让愿望实现。”
“就算是我,要实现人的愿望,也需要遵循‘常理’,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再以神的名义赐予他们。在常理的意义上做不到的事情,哪怕向神明祈祷,也是做不到的。”
“而且,我的愿望,也不需要靠外物来实现。”迪卢克瞥了眼手中的果实,“不过,作为礼物确实不错,我就收下了。”
“……是吗,”凯亚愣了会儿,低下头轻声道,“我明白了。原本只是想从轻松的路子试起,没想到有没有用暂且没有试验,反倒被拒绝了,哈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我想干一件大约不算小的事情,”他说,“我是说,你有没有兴趣……得到一块自己的土地,和不多不少的子民?”
“?”
凯亚舔了舔嘴唇——这件事情在他心里憋了七年,每经过一次常夜与白夜的转换,他的欲望就膨胀一些,更想告诉眼前的人一些。他的嗓子因紧张而干燥,汗津津的手握得紧紧的,“我会成为太阳之子,就现在,或者再过几天,等到阿瑞斯泰俄斯的十二岁生日。这可能需要你的帮忙,我会利用真实的,到手了的权利,推行新的信仰。”
“你会成为白夜国的神,”凯亚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新的神。或者,另一位卡伊洛斯。在这之后,你只需要把我们带去地面上,就可以拥有自己的领土和子民。我已经选好了,你曾说过稻妻是雷神巴尔和她的妹妹巴尔泽布统治的国家,就在白夜国的地表,上面还正好还有一座海岛,因为气候不宜居住且距离鸣神岛太远而几乎没人在那儿生活。”
“我们可以……不,我会让白夜国人抛弃原本的文化,学习稻妻的知识。你只需要帮助我成为太阳之子,把我们带到地面就可以……”凯亚语速飞快地解释着自己的计划,没发现自己的表情期待又害怕。
原来如此……想要带着自己的同伴一起去往地上,奔赴曾经只在自己讲述中能看见的风景吗?这就是……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迪卢克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响起,他近乎痴迷地盯着凯亚心口发出的光。在他拒绝的那一刻那光芒黯淡了些,但又在凯亚讲述的时刻越来越亮,它跟那颗凝珠很像,有着玻璃似的质感、深蓝的颜色、海涛般的光晕,“好吧,那么我会为你实现。”
那不是他见过最美的愿望,却是最让他痴迷的一个。但是当他冷静下来,看见凯亚因得到许诺而愉悦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失望。
为什么呢?他不由地这样想,明明很少见到这样美丽而纯粹,让自己沉迷的愿望。
感觉,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
“为什么他的愿望仿佛与我无关呢?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到底是……”
“谢谢你,迪卢克,”凯亚露出了笑容,这回似乎并不是虚假的了,“如果我成为了太阳之子……可能就没法到这里来了,你能,去看看我吗?”
“……好吧。”迪卢克盯着他的脸,把心中的声音抛之脑后。
07
“你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凯亚跟迪卢克距离那次送礼,已经有近一年没见面——倒不是因为赫利俄斯附近的守卫已经严密到连迪卢克都进不来的程度,而是太阳之子殿下实在太忙,从跟神官们斗嘴到推行愿望之神的信仰,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每当迪卢克化作初见时的小猫头鹰,从凯亚居住的高塔顶端房间的窗户里头飞进来时,他都已经疲惫地沉沉睡去。
明明是你叫我来看你的,怎么不是不在就是睡着了,叫也叫不醒。
一边这么想着,小魔神却一声没叫,只是用自己的喙棒凯亚理了理刘海,又变作人形帮他掖好被角。
他坐在凯亚床头,觉得这张睡眠中也依然显得疲惫的脸颊陌生。原本的凯亚没有眼下那抹在深色皮肤映衬下也看得出的青紫,也不会在刚刚醒来时抱着被子呆愣一会儿,将刚醒来看见的——后来因为女官进来而不得不离去的迪卢克当做幻觉。
迪卢克忽然有些后悔。
这又是为什么呢?明明他想要一起实现的那个愿望纯粹如旧,甚至因为时间的打磨越来越耀眼。
他不该后悔的,迪卢克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凯亚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走向迪卢克。
对于思想闭锁的人们而言,改变思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有迪卢克的威慑,那些个神官不敢明面上动什么手脚,暗地里的小动作也足够让没有根基可言的凯亚吃些苦头。
好在最近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得以轻松一些。想到这里,凯亚不由露出个笑容来,比比迪卢克和自己的身高,肯定道。
“长大了——还长高了不少,都到我脖子了。”
“你当我是家里的小孩吗?”迪卢克睨了凯亚一眼,引得他噗嗤一声赶紧捂住嘴别开脸,疲惫的色彩被弯起的眼角抹开,化成一弯月牙,“魔神的真身会因知晓更多世间的情感而成长。”
凯亚忍了会儿笑,忍得眼角都渗出了丝泪花,才堪堪止住。家里的小孩子吗?要论身高和脸,迪卢克倒是很符合这个描述。而且他长得可爱,一头红发要是去了那些火星,也很招大人喜欢,板着一张小脸恐怕反而会激起一些人的玩心。
他这么想着,下意识地去拉迪卢克的手,对方竟也没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在床边坐下。
“来,站着多累,我们坐下说……”凯亚说着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手心里比自己要小一圈的,属于仰慕多年对象的手温暖又干燥,攥着并不难受,却像是……不,比赫利俄斯还要滚烫,烫得他的脸也发红。
凯亚闪电似的抽回了手,沉默了会儿,面色如常地对迪卢克说:“之前我的方向走错了,一直尝试让国民接受新的信仰。但是卡伊洛斯的神话我们从小听到大,神官常常向我们灌输祂的神迹,叫人信仰新的神,对知晓多神的地上人而言尚且不是容易的事,对白夜国人来说久更难了。”
迪卢克没有立刻接话,他沉默地看了那只之前被握住的手一会儿,惹得凯亚有些焦虑,刚刚压下去的热度又升到脸颊上,才慢慢地开口,“所以,你的做法是?”
“……我将你比做了卡伊洛斯的人格化,祂的代行,为实现白夜国人最初也最大的愿望而诞生于世。名字就叫做‘阿喀琉斯’。”凯亚干巴巴地开口,内心有点忐忑。
这样一来,白夜国人信仰的就不能说是迪卢克。说之前,凯亚就十分紧张,他害怕迪卢克会介意,因此没有保护他们的念头。
但是国民的信仰和迪卢克是否愿意保护都不重要。凯亚紧张得背后冒汗,哪怕是面对着咄咄逼人的神官,从他们手里保下曾经帮助过他的阿瑞斯泰俄斯,扬起头在神圣的“太阳之子回归神塔”的仪式上信口胡诌,他也没这样紧张过。
重要的是,迪卢克自己。虽然过程跟凯亚想象得不太一样,迪卢克几乎没有介入过信仰改变的过程,好像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需要守护的东西。但是结果又好像正如他所求,迪卢克的长大就是最好的佐证。
“是吗?”迪卢克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句,忽然有些失落。
难得有这样好的气氛……只是在谈这些事情吗?
人类和魔神,终究不能成为朋友。迪卢克不由想起了曾经冷眼旁观过的画面。至弱与至强之间存在的只有依附、支配与利用。
那么,凯亚是在利用自己吗?迪卢克有些迷茫,自己又为什么要因此而失落呢?明明最开始只是平等的交换罢了——自己想要看见那个纯粹的愿望实现,而他想要带着国民去往更自由的天地。他们各取所需。
“看样子好像很顺利,”他移开视线,“暂时没有我在,应该也没事吧?”
“哎?”凯亚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紧紧地盯着迪卢克,连勉强维持的假笑都消失不见,“你要走了吗?”
他的声音里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慌乱。
“嗯,伤养好了,一直待在这里也很无聊,而且……”迪卢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你们会被困在这里的理由我也大概知道了,不先处理一些事情擅自带你们上去恐怕会有麻烦。”
“麻烦?”
“嗯,”迪卢克听见自己说,“你们会在这里恐怕是天理的决定。你不用知道天理是什么样的存在,只需要知道祂掌握着提瓦特的一切,是比之你们的卡伊洛斯还要更加高位的存在。虽然过了那么多年,那些辛秘早已被埋葬,天理并不在意你们的回归,但擅自带你们回到地面有损天理的权威……”
他知道自己在找借口。但他只是不想待下去了——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迪卢克从不逃避,但现在总想要离开。
“你会有危险吗?”凯亚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会吗?”
“不……”
“那我们就放弃这个计划,”凯亚说,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总有办法的,我们总能做到。”
迪卢克忽然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虽然他依然不懂这份情感的来源。
“你才是最重要的。”
08
迪卢克一边在天空中飞行,享受着久违的阳光,一边唾弃自己的好哄。
会因为凯亚那家伙的一句话就高兴得不得了,哪里是像小孩,分明就是小孩吧。明明只是一个寿命连他现在年龄的零头都不会有的人类,只不过愿望好看一点罢了,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他落在天衡山的顶端,山脚下是初显繁华的集市,他闭上眼睛,风带来无数愿望的声音。
“愿望的魔神,”迪卢克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沉稳而厚重的声音,“有数百年不见了吧。自魔神战争后期,你就消失不见了。现在来到璃月,是想寻求什么吗?”
“好久不见,摩拉克斯。”迪卢克化出人形,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有了少年的体态,叫向来处变不惊的岩神摩拉克斯也微微惊讶,“你的愿望还是很好看,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刺眼了。”
摩拉克斯没有在意迪卢克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他负手而立,凝望着山脚下的璃月港。
“你曾经说过,我和巴巴托斯的愿望是你见过最特别、纯粹的,”他微微一笑,“现在觉得如何?”
迪卢克隐约觉得自己被年长许多的魔神看穿,他并不懊恼,只是皱了皱眉。
“你们的愿望依然是我见过最纯粹的,我遇到过一个也拥有纯粹愿望的人类,”他看向熙熙攘攘的集市,“但那也不及你们纯粹。”
“纯粹有时或许并不重要,”摩拉克斯没有接迪卢克的话,“随着秩序的建立,和平的来临,这世界上纯粹的人会更多,也更容易活下去。就像富商购买心爱之物,金钱对他们来说并不难以得到,也自然有价值远超此物的东西。但是它对富商来说是特殊的,那就足够叫人一掷千金。”
“摩拉不能衡量一切,但有时摩拉的流通就如同世上诸事,”摩拉克斯收回视线,“有人为了一份特殊,从富甲一方到一贫如洗,却甘之如饴;也有人花下钱财,既没得到快乐又失去了金钱;也有人把金钱牢牢攥在手里,为了钱奋斗一生,到头来却不知道自己活成什么模样。”
“世间百态,自有其规律。人也好,魔神也罢,都自有其活法。不是吗?”
迪卢克没答,在原处站了会儿,才沉沉道:“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他曾经觉得摩拉克斯的愿望很漂亮,就像是金石或者天星,美丽、璀璨、耀眼,大抵是世界上最特别的愿望;他也曾经觉得巴巴托斯的愿望很特殊,就像是穿过林间,染上林色的风,柔和、充满了诗意,和他本人非常相似。
但是那个虽然美丽,却并无两位魔神以时间打磨出的瑰丽与纯粹的愿望,却好像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如此心动的,只对他来说最特殊的愿望。
迪卢克化作夜枭,掠过繁华的集市海港,飞过建起风车的城市,穿过长着红枫与樱花的岛屿。
他找到了许许多多瑰丽的,纯粹的愿望。有的像柔软的白羽,有的像不化的寒冰,有的像坚硬的金石。
但是,没有一个愿望,能唤起最初的心动。
他于是意识到,那个看上去像玻璃一样脆弱,有海涛般颜色与质感的,深蓝色的愿望——那个狡猾、聪明、大胆……唯独在他面前会撒娇、耍赖、开没有距离感的玩笑,在说大事的时候紧张得会咬舌头的少年,才是那个属于他的“特殊”。
迪卢克展开丰满了的羽翼,冲向曾经把他卷向地底的漩涡。
09
凯亚被套上华丽的长袍,用宽大的袖摆盖住手腕上紧紧缚着的长绳,推搡着站在曾经囚禁贤人阿布拉克的悬空监牢边缘的时候,还在懊恼自己不小心走错的那一步。
他原本以为,以自己的身手,除非已经深信他的地走官们背叛,否则决计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没想到迪卢克的离开,加剧了国民们对神明“阿喀琉斯”的质疑。不和谐音越来越多,为了维系表面上的平衡,凯亚努力了十年。
……原本,大概是只想着要等迪卢克回来。他一边走神一边应付着神官们繁琐的仪式,被推搡着走来走去,做这做那。明明比谁都想第一个把自己推下去,偏偏要维持面上的庄重,这些家伙为了权力也是够累的。
虽然自己也差不多。凯亚不由想,迪卢克为什么还没回来呢?如果他是个人类,自己大概早就放弃了吧,这么多年,早就该忘记了。
但是对神来说,十年只是弹指一瞬吧?竟然想要帮这样的存在找到人生……啊不,神生的意义,自己的脑子可能坏掉了也说不定。
但是……谁让那家伙对自己来说,那么特别呢?会想为了他做点什么……会喜欢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说起来,之后要不就鼓起勇气,干脆跳下去?迪卢克最开始给我讲过的故事里,鸟儿一开始并不会飞翔,是勇气让他们在狂风中学会飞行……如果我也有从高处坠落的勇气,是不是也能学会飞翔?
凯亚抬起头,隐约看见天穹的顶端有什么闪烁着红光的东西逐渐逼近。当他想要尝试着看清楚的时候,背后忽然被猛推了一把,他踉跄着,一脚踩空。
真是不妙,这可不算自己跳下来的……但是有勇气的话就可以尝试吧?
但是没有翅膀的人,怎么飞得起来呢?
强风迷糊了凯亚的眼睛。他们站得太高太高,就连下落都要花上不少时间。他隐约看见了十年来一直不曾忘却的脸,看见尚且稚嫩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变得纤细修长。逐渐成熟的脸上那熟悉的,仿佛散落着火星的的红色眼睛里是陌生的恐惧。
临死前的幻觉吗?他这样想,迪卢克之前说的……走马灯?不太像啊。但是,死前还能看见他,真是……
最后的半截思考跟他的身躯一同汽化了。太阳之车的高温和真正的太阳似乎相差无几,人类的身躯同织物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魔神差点也跟着一头撞了上去,他的手臂擦过赫利俄斯的核心,瞬间蒸发消失,随着落地又极快地重新生长出来。
他呆呆地望着赫利俄斯——发出强光的拟造太阳。现在它的名字应该叫大日御舆了。
这都不重要。
迪卢克站起身来,他看见了聚集在一起的恐惧的白夜国人,看见了他们恐惧的眼睛里倒映出的长成青年的自己,看见自己随着成长而变长,披散下来飘散着火星的头发。
他忽然感觉到了愤怒,他从未如此愤怒。燃烧着的愤怒之火简直要比过赫利俄斯,无匹的愤怒撕扯着他的心脏,这一切都比不过尖锐的悲伤。
地面开裂,岩浆涌出,人们四下奔逃。他们尖叫着祈求神明的原谅,有人叫着卡伊洛斯,有人叫着常世大神,有人叫着阿喀琉斯。
没有人再会叫他迪卢克了。叫阿喀琉斯这个名字诞生的人死了。那个世界上最特别的纯粹的愿望,永远消失了。
火焰从他身边涌出,这片空间成百上千年来第一次知晓魔神的伟力。贪图权利的神官被火焰的牢笼困在中央,绑缚在赫利俄斯的附近。高温让他们的肉体碳化,在无边的痛苦中死亡。但肉体的死亡并非终点,魔神的力量会将他们丑陋的愿望撕扯殆尽,让灵魂被太阳的高温反复灼烧,直到燃尽最后一丝。
迪卢克坐在一片废墟里,仰头盯着那个特殊的愿望和特殊的人消失的地方。
他疲惫地伸出手,将余下的国民送到了海面之上。
因知晓了爱而强大的魔神,终于也因为知晓了痛苦而长大。
10
“曾经生活在海祇岛的,都是背叛了帕特洛克罗斯的罪人,”穿着蓝白色服饰的巫女对金发的旅行者说道,“后来里栖太御须命……也就是帕特洛克罗斯曾经救下的统治者阿瑞斯泰俄斯,带着罪人们在海祇岛定居。放弃了渊下宫的文化、名字与稍早的所有历史。这就是海祇……我们的祖先。为了平息常世大神阿喀琉斯的愤怒,我们每年都会派出勇者,去进行拜祭。”
“但是这样说的话,不该是你们去吗?”白发的小精灵叉着腰说道,“为什么要别人来代替你们的祖先赎罪呀!”
“……那是因为,渊下宫似乎发生了新的变化。”巫女犹豫了会儿,又说道。
“新的变化?”
“没错,”她看向海面,“大日御舆……也就是最终导致帕特洛克罗斯死亡的,渊下宫的光照来源,最近总是在闪烁。我的意思是,它好像在按照自己的心意开关。”
“什么!原来大吊灯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大日御舆不是大吊灯……但它确实不该有自己的意识,”巫女说,“所以珊瑚宫大人想拜托旅行者帮忙调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帕特洛克罗斯挽歌……赎罪的仪式自然还是由我们进行。不用担心。当然,您在渊下宫的一切所得都为您自己所有。”
旅行者于是依她所说,从珊瑚宫底部的漩涡处往下,落在深处的水潭里。
“就是这里吧?”他游了几步,从水潭里爬了出来,白发的小精灵紧随其后。
“看样子这里就是露子小姐说的渊下宫的入口啦!”她边飞边说,“我们快进去吧!里面说不定有很多宝藏!”
旅行者与他的小精灵顺着蛇肠一样的小路蜿蜒着前进。他们踩过浅浅的水洼,路过通天高的植物,看见了远处空立的大门。
“已经没有路了!”小精灵说道,“但是既然有门,就肯定有路对吧?”
“应该是用某种机关隐藏起来了。”旅行者点了点头。
“又要解谜呀……哎!旅行者,你快看,那扇门旁边的小坡上是不是坐着两个……呜哇,那是什么?”
旅行者定睛看去,那扇空立的大门旁边,并肩坐着两个面貌模糊的深蓝色影子。他眨了眨眼,依稀可以辨出是小孩的身形大小。
“应该是跟在鹤观的时候见到的一样的灵魂吧?”旅行者猜测。
“不如就去问问他们要怎么进入渊下宫吧!”小精灵快乐地提议。
于是旅行者与小精灵缓缓靠近了两个“灵魂”。
“……此时风吹过草地,蒲公英的种子飞向远方,他们奋力张开翅膀,但草地上的风太过温柔,只愿意让他们微微踉跄。”
“蒲公英?”
“蒲公英是长在蒙德的一种植物,有淡黄色的小花,到了夏天就会结满绒絮,风一吹,就能飞得很远。”
“为什么蒲公英要飞得很远呢?”
“因为蒲公英热爱自由,它们被风吹跑,就可以飞很远很远,看到平时看不到的风景。”
“所以鸟儿也想要像蒲公英一样会飞,我也想要学会飞翔,离开这个地方,去:地面上看看。”
“他们在说话哎,”小精灵压低声音说,“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故事?”
“安柏给我们的寓言书,《风、勇气和翅膀》。”旅行者同样低声回答。
“于是他们来到峡谷。狂风展示着自己无匹的力量,他们鼓起勇气跃下峡谷,在呼啸的风中扇动双翼——直到他们能在天空中自由飞翔。”
“于是他们高兴地对风神说,原来如此,我们缺少的正是强风。风神却回答道,重要的不是强风而是勇气,是它让你们成为了世界上最初的飞鸟。”
“如果我有勇气,也能成为飞鸟吗?”
“有勇气不一定能成为飞鸟,但是拥有勇气能让你成为第一个离开这里的人。”
“能让我看见真正的阳光,蓝天、白云、蒲公英,还有巴巴托斯的风?”
“风是看不见的,但是如果你能去往蒙德,或许你能够‘看见’风的姿态。”
“……嗯,我会去的。”
“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总感觉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比较好,”小精灵小声说,“我们还是自己解谜吧!”
旅行者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那两个坐在一起讲故事的“灵魂”。
或许他们是幸运的,不曾背负罪孽,永远停留在美好的过去,梦想着自由的天空,期待勇气的回报。
他无端地想起了巫女小姐所说的“赎罪”的仪式。
记得是叫“帕特洛克罗斯挽歌”?
元白/阿晋扫文
主要是阿晋上为爱发电的作者热度真的很冷……以及有古早文预警,文笔有保障,按时间顺序排列,含野史量过多应该没有,不全,字数参差不齐
1.《锦书来》by楚渭
27w字,相当可观的字数,在连载,且至今也没有断更
看完感觉大概是历史向(考据多),含元白刘柳,最近立春4了我直呼好耶
偏群像
[图片]
2.《留余独染霜【元白】》by云树晚苍
打字出来才突然悟到这名字啥意思了……(留我一人在人间雪满头啊啊)
是元白史向(虽然作者自己标明不是……)
已完结
[图片]
3.《[元白]悲年久》by东渚户余主人
元白史向
已完结
对话风格感觉真的有古人那股味,每章章节名也是,结尾还有“欲...
主要是阿晋上为爱发电的作者热度真的很冷……以及有古早文预警,文笔有保障,按时间顺序排列,含野史量过多应该没有,不全,字数参差不齐
1.《锦书来》by楚渭
27w字,相当可观的字数,在连载,且至今也没有断更
看完感觉大概是历史向(考据多),含元白刘柳,最近立春4了我直呼好耶
偏群像
2.《留余独染霜【元白】》by云树晚苍
打字出来才突然悟到这名字啥意思了……(留我一人在人间雪满头啊啊)
是元白史向(虽然作者自己标明不是……)
已完结
3.《[元白]悲年久》by东渚户余主人
元白史向
已完结
对话风格感觉真的有古人那股味,每章章节名也是,结尾还有“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这样的真的感觉好特别有种复古味(褒义褒义),最后一章参考文献也是真的很考据了
4.《元白》by嶙峋舟
短篇,第一人称(白)
史向衍生(话说是这样叫的吗),文笔好,首篇刀,番外甜
5.《我寄人间雪满头》by蓝韵韵韵
短篇,第一人称(白),be,主要是元死后……符合文题
6.《元白》by追黎
小短文,大概是《劝醉》延伸
7.《【元白】记于漳浦》by星辰似他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宿草八回秋”
文风感觉也很复古(褒义)短篇
8.《无医疾》by猫叫猫
大概是“唯有思君治不得,膏销雪尽意还生”的联想延伸,短篇
9.《长安车马尘》by xxfive
图片的评论和简介比我更能概括……
大概断更了2333
10.《临流指是非》by绛竹
有点意识流的意思(但很刀真的可能是我吃这一类文风)
是元白刘柳,短篇
11.《香山悼》by洛水桃夭
是元死后,背景偏玄幻,结尾我觉得是he()
12.《人间相见是何年》by公子心泪
史向,将元白一生交往分了几篇
13.《(元白)直到他生亦相觅》by还舜
十年前的文了,喜欢文风,大致也是概括了元白一生,文笔好
……
接下来的文偏古早,标题也不太好打出来(其实是我太懒了不想打了),就放图了,还有断更已久的,群像但含元白的
14.我愿称为文如简介,快二十年前的人比我们会磕()
15.文如标题,确实是谈论,但是含有张生自寓说but作者写后来对此有所改观就加上去了
16.断更了……,实在可惜,第一人称(白),史向
17.断更了,可能第一人称(是的很多地方缺少了微之的主语,但也没有“我”)(乐天白发设定)
18.凹三也有……穆宗(李恒)箭头对元(且有一定篇幅),每章都很长,文笔好,偏史向
……
未完
【刃景】百冶的备用玉兆
八百年前的备用机被人捡到了
哥好好反思为什么一对上猫就开始翻旧账
刃结束任务正要回卧室时,银狼叫住了他
“叔,你看这是不是你啊?”
银狼举着手机,递给他,刃凑近看了一眼,是应星和景元的合照。少年趴在工匠背上,一只手圈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玉兆自拍,工匠从案上抬起头来,露出个纵容的笑。
“哪来的?”
“罗浮论坛上的,有人捡到了个手机找不到失主,就发了张手机里的照片。这是不是你啊?你要去拿回来吗?那小孩儿是谁啊?”
“不用管。”没理会银狼连珠炮似的提问,刃径直回了房间,然而夜半辗转难眠,他还是打开罗浮论坛,找到了银狼说的那个帖子。...
八百年前的备用机被人捡到了
哥好好反思为什么一对上猫就开始翻旧账
刃结束任务正要回卧室时,银狼叫住了他
“叔,你看这是不是你啊?”
银狼举着手机,递给他,刃凑近看了一眼,是应星和景元的合照。少年趴在工匠背上,一只手圈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玉兆自拍,工匠从案上抬起头来,露出个纵容的笑。
“哪来的?”
“罗浮论坛上的,有人捡到了个手机找不到失主,就发了张手机里的照片。这是不是你啊?你要去拿回来吗?那小孩儿是谁啊?”
“不用管。”没理会银狼连珠炮似的提问,刃径直回了房间,然而夜半辗转难眠,他还是打开罗浮论坛,找到了银狼说的那个帖子。
——————
楼主:
最近工造司大扫除,从杂物库里找到部旧玉兆,我们把密码给破解了发现玉兆里存着三千多张照片,时间挺久了应该挺珍贵的,有人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图片】
PS:玉兆放到工造司失物招领所了,工作日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可以去取~
【图片】
1楼:
我靠帅哥,谁认识下面那个能介绍给我吗,有偿
2楼:
这啥机型,咋没见过?
3楼:
回楼上,搜索识图是诺亚仙舟K3,八百年前的老机子了,居然还能开机
4楼:
诺亚仙舟啊,正常,我爹一千两百年前的L90还能开机呢
5楼:
所以照片上的人有人认识吗,感觉得是谁家长辈了吧,人还在不在都不一定,有没有家里小辈认识的,老一辈的照片挺有纪念意义的哦
6楼:
【图片】
搜索识图说下面那个是第1742任百冶?
7楼:
【图片】
找到了证件照,好像确实是,但是这位百冶是短生种啊……早没了吧
8楼:
上面那小孩呢?能搜出来不
9楼:
啊?
【独家:腾霄将军为何破格提拔云骑新锐?】
10楼:
!
11楼:
我去,将军?
12楼: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将军小时候吗这个报道我怎么没见过!!!!!
13楼:
所以上面的小孩是将军吗?
14楼:
看眼睛和泪痣是他!
15楼:
不是你们都不知道云上五骁吗?下面那个就是应星啊,将军的刀就是他打的,上面那个绝壁就是将军
……
————
下面几楼开始讨论要不要将玉兆送去神策府,刃关掉手机,对着黑暗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换好了衣服。
那部玉兆的存在,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记得是刚跟景元谈恋爱那两年拍了太多照片内存不够用,专门买了部大内存的玉兆用来存照片,大概当年是收拾他办公室的遗物的时候一起扔仓库里去了。
有必要专门去拿回来吗?他在路上反复自问,心里纠结踩星舰油门的脚却没放开,所幸他们才离开仙舟不久,他还没纠结出个结果的时候就到了。
工造司的失物招领所他已经有点不记得在哪儿了,在正门贴的大地图上找了半天才找到,竟然在最里侧的西南角,依稀想起来谁跟他说设在这儿外面的人懒得进来,防止冒领。
半夜的工造司一片寂静,唯有点几不可闻的机器运转的嗡鸣。失物招领所的门已经上锁,他扒着窗沿一使劲爬了上去,从窗户翻进去轻巧地跳到地上。灯一开,向来喜欢坐在黑灯瞎火的主人家的沙发上等着吓人一跳的星核猎手也被人吓了一跳。
……
“我来拿我的玉兆。”
他对景元说,目光顺着景元的手臂移到桌上,那部玉兆正放在他的手边。
景元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就那样看着他——景元唯独对他摆出这份疏离。
他告诉别人丹枫是他的旧友,镜流曾是他的恩师,却从未告诉别人应星曾是他的爱人。他不叫他刃,不认可他的现在,也不叫他应星,拒绝承认他与过去的联系,他对丹恒百般迁就,与镜流暗中交锋,却不跟他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卡芙卡为他施加言灵,说阿刃,你要忘记丹枫,忘记镜流,忘记景元…银狼在一旁诧异地问
“什么,原来你和景元早就认识吗?”
他们就是这样形同陌路。
但今天他来了,景元也来了,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这段无人知晓的关系将他们两个殊途之人聚到一起。
“我来拿我的玉兆。”他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诉求,盯着桌上的玉兆,没看景元的眼睛。
“怎么证明这是你的玉兆?”
“里面有我的照片。”
刃看着景元拿起玉兆解了锁。密码是什么来着?哦,是他的生日。
景元点开一张照片,举到他眼前
“照片上是我和我的爱人,你是谁?”
我谁也不是,我是求死之人,刃想。
可是求死之人怎么还会惦念死亡以外的东西呢?他开始想不通今晚自己为什么要来了。
“为什么要来拿应星的东西,你不怕你的魔阴身发作吗?”景元继续问。
他觉得景元有点咄咄逼人了,他半夜上头想来就来了,哪里想到那么多?
但是为什么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甚至没有一点魔阴身要发作的倾向?
他回过神来,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三天前卡芙卡为他加固言灵,告诉他要抑制魔阴身就要忘记景元,但景元现在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他面前,他心底却如此平静。
为什么?
他想起在幽囚狱初见,他们两个中仿佛景元才是那个应当忘记一切的人,戒备地看着他,但他心中却如此坦然,确信景元能明白并且接受接下来艾利欧剧本上的一切;在祈龙坛上,他一眼就认出了景元的小跟班,但他的心中依旧平静,甚至从那孩子身上看到点景元小时候的影子,直到他使出那女人的招式;在鳞渊境里,他看到景元跟那金发的商人舌辩,只想起他少年时同他对弈不服输的样子。
“你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你居然也会承认自己棋差一招。”
每次遇到景元,他总是忍不住拿他同以前对比,翻出些旧账来刺他,心里却期望着他能像少年时那样跳脚反驳。
他惊奇地发现,卡芙卡为他加固了无数次言灵,让他忘记那场惨败,忘记许多人的容貌与声音,让过往的一切浓缩成莫大的遗憾和求死的执念。
但他却仍然记得那张讨人喜欢的笑面。
每次他看到景元,心里总是很平静,平静地想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连景元也变成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在景元身上,他只看到岁月如流水一般温柔地逝去,仿佛一切从未发生,所有人都好好地渡过了自己的一生,使他忘记了求死不能的痛苦,只想着有一天我也能看到这孩子长大。
好像他已经按部就班地死去了,又侥幸回到世间品味这一缕春风。
“我来拿我的玉兆。”
他按耐住心跳的波纹,径直上前去从景元手里拿过玉兆。
“再见。”
他干巴巴地说,匆忙地转身。
然而下一刻,巨大的拉力迫使他转过身来,景元按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向后,他踢倒了椅子,撞歪了桌子,背抵到墙上,后脑勺被手掌护住,景元瞪着他,恶狠狠地凑上来亲他,不,咬他。
景元七百多岁了,他也七百多岁了,原本那看似不可逾越的年龄鸿沟变得存在感如此微薄,漫长的时间让他们两个变成了同龄人,但这一刻景元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从不服输的少年,用小兽般的劲头向一个长辈示爱,肆意发泄自己的喜悦或不愉快。
而他的心脏正如当年那样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未等他上手推拒,景元就放开了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毫不留恋地从窗户里翻出去离开了。
嘴唇还有些刺痛,刃拿手背抵了抵,果然见了血。他把玉兆揣进兜里,把桌椅都复原,关了灯,从窗户里翻出去,回到港口上了自己的星舰,一脚油门离开了罗浮。
嘴唇有点痒,他知道是伤口开始愈合,等到第二天,一切都会恢复如初,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一点点call back
元白妙妙的点在于,元九是那种孤直又漂亮的人,年轻的时候站在那像根竹子一样,脆生生的。没过几年却病的昏昏沉沉。
九是一直身体不好的。最后那几年,有时候他写很多信骚扰白老师,有时候又长久地什么也不写。
病着病着他的信也逐渐变哀怨,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梦到白老师,浑浑噩噩的,梦和现实也分不清。好像是真的“我今因病魂颠倒”。
白老师会在晚上收到他的信,点起灯来看,看完觉得元九幼稚,有点想笑。但想起元九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夸他漂亮。现今都不知道漂亮的脸被病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又哭起来。
几缕白头发落到纸上,被眼泪打湿,和元九的诗黏在一起。
再过几年,白老师头发全都变白那时候,元九也不再给他寄诗...
元白妙妙的点在于,元九是那种孤直又漂亮的人,年轻的时候站在那像根竹子一样,脆生生的。没过几年却病的昏昏沉沉。
九是一直身体不好的。最后那几年,有时候他写很多信骚扰白老师,有时候又长久地什么也不写。
病着病着他的信也逐渐变哀怨,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梦到白老师,浑浑噩噩的,梦和现实也分不清。好像是真的“我今因病魂颠倒”。
白老师会在晚上收到他的信,点起灯来看,看完觉得元九幼稚,有点想笑。但想起元九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夸他漂亮。现今都不知道漂亮的脸被病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又哭起来。
几缕白头发落到纸上,被眼泪打湿,和元九的诗黏在一起。
再过几年,白老师头发全都变白那时候,元九也不再给他寄诗了,他死了。
像他自己写过的,平生故人,去我万里。
抱明月·壹
星核猎手在路上捡到一只猫。
景元中心,刃景/彦景/恒景(本章出场:刃景)
预警:私设捏造,OOC,战损/病损
壹
那笑容扎得刃眼睛有些疼。景元生得清新俊逸,即使已八百岁余也面如冠玉,一双凤眼微弯,时时刻刻都含着笑。
刃也不得不问问自己,为何就不能像景元一样笑得平易近人,而是天生便不会笑似的。
不然此时此刻也不至于好像苦大仇深,让景元都坚持不住地收起了笑容。
景元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完好,仔细...
星核猎手在路上捡到一只猫。
景元中心,刃景/彦景/恒景(本章出场:刃景)
预警:私设捏造,OOC,战损/病损
壹
那笑容扎得刃眼睛有些疼。景元生得清新俊逸,即使已八百岁余也面如冠玉,一双凤眼微弯,时时刻刻都含着笑。
刃也不得不问问自己,为何就不能像景元一样笑得平易近人,而是天生便不会笑似的。
不然此时此刻也不至于好像苦大仇深,让景元都坚持不住地收起了笑容。
景元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完好,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挑选了最省力的姿势靠在海绵墙上,仍然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每改变动作他甲胄下的身体都要紧绷着发起抖来。
星核猎手捡到景元时,他乘的军用星槎正在宇宙中漂流,极有可能在能源耗尽后就连人带船变为一块宇宙垃圾。
幸亏刃熟悉这星槎的制式,神使鬼差地将它从茫茫星海中捕捞起来。不曾想星槎中有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昏迷不醒的景元。
被发现时,景元全身浴血,气息微弱,紧咬着牙关在生死线上挣扎。可当刃想要卸下他的胸甲时,他却倏然醒来紧紧握住了刃的手腕,那力气一点也不像一个濒死之人。
刃多次尝试未果,只好将他擦拭干净放进三号房间观察。幸好擦去血污后,他身上就真的没有新鲜血液涌出了。
“伤在哪?”
刃尽量自然地走到景元身边,景元也不客气,卷起袖子露出几道斑驳的血痕。
那手臂上确实有伤,可伤口不深也不重,比起兵刃反而更像是被纸片割破,连包扎都有些小题大做了。
刃的动作停了,景元没心没肺地催促道:“快点,再不包扎就愈合了。”
刃放下了医用托盘,表情不善。
“不包扎了?”景元又笑,“也是,透透气还好得快些。”
刃说道:“自己脱,别逼我动手。”
“不必了吧,应星哥。”景元语气突然软下来,“真的没伤。”
“你——”刃血压直飙,他以为自己是要被气得魔阴身发作,可这感受又与魔阴身截然不同,反而很像是几百年以前才有过的心情。
七百余年以前,云上五骁还不是一段传奇。
傀儡蛸一役后,景元受到了各方的重用,不是在出征就是在出征的路上。应星则总是在工造司,有亲手铸造的武器冲锋陷阵,他自己很少亲身出战。
刃也忘记从何时开始,景元的伤就没好过。这次见面拄着拐,下次见面吊着胳膊,少有完好的时候。
偶有几次看不出所以然,却更加惊心动魄。
那一天,应星在工造司的火炉边发现了睡着的景元,他蜷在角落,甲胄在身,身后倚着已经冰冷的炉灶。
天色还很暗,应星没有看清景元的脸色和发丝遮蔽下的神情,却隐隐约约地闻见了一阵阵血气。
“景元,景元?”他蹲下身,摸了摸景元的脸,那人很快就睁眼了,眸子蒙着一层雾气,似梦似醒地哼了几声。
“应星哥。”他终于清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寅时。”应星的手仍在景元脸上托着,他隔着一层手套都能感觉到这温度烫得很不正常。
“你昨晚在这里睡了一夜?”应星皱眉道,“地衡司,云骑军,持明族,丹鼎司,就没有人管你吗?”
景元安静了一会,眼珠滴溜溜地转,随即笑道:“我特意来找你,不小心睡着了。你上次说的武器锻得如何了?”
“快锻好了……”应星说了一半,又皱起眉来,“不对,我昨夜子时才离开,你什么时候来找我的?”
景元才年及弱冠,显然没有修炼出日后说谎不眨眼的本事。
“应星哥……”他抬起头来笑了声,这会刚好日出,天色肉眼可见地亮起来,应星也终于看清了景元的状况。
他身上虽然没有显眼的重伤,但血味一直没有散去,脸颊病红,双眼蒙朦胧,发丝被汗液洇湿,不知是疼得还是烧得。
“伤在哪?”应星眉毛锁得很紧,动手去卸他的肩甲。
“没伤,应星哥……”景元挣动了几下,应星不为所动地继续拆解,匠人双手灵巧,不一会就像拆螃蟹一样把盔甲拆了大半。
“啊——别碰那里!”景元突然痛苦地叫起来,应星被他喊得手指僵硬,不敢再动。
“在这在这。”景元自暴自弃地卷起了袖子,上面果然有一道仍在淌血的刀口。
“等着。”应星皱着眉拿来了医疗用品,把青年手臂的刀口认认真真地消毒。
“疼可以叫。”他说。
应星抬起头,却看见景元有些脱力地看着别处,双眸失神,另一只手在身前发着抖。
景元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应了。手臂包扎好后他仍没起身,笑着问应星:“应星哥,什么时候给我也锻把刀?”
“工造司的刀多得用不完,你随意挑就是。”
“别的工匠哪有应星哥锻得好。”景元仍笑着,那笑容几乎暴露出耍赖的意味了。
“等我有空就给你锻造一把。”应星心情愉快地说,过了片刻,身后才传来一声迷糊的“太好了。”
他听出有些不对劲,回过头去一看,刚才还喜笑颜开的青年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眉毛皱得很紧,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
“景元,景元?”应星又去拍他,可这回景元却无论如何也不醒了。
应星掀起景元捂在身前的手,顿时看见了他胸腹处贯穿的伤口,血液在墙角积成一小摊,那人的身体小幅度地抖着,即使昏迷,牙关仍咬得死紧。
不知过了多久,丹鼎司终于赶到。景元被放平在担架上时,应星才看清楚他伤势的惨烈。
与真正的重伤相比,那手臂上认真精心的包扎反而有些滑稽了。
那时应星便明白,景元若认真想骗人什么事,那人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
“我是管不了你了。”刃冷笑道。
景元别过了头,在刃看不见的地方颤抖着吐了口灼烫的气。他不愿意让刃看清自己的伤势,但那伤确实疼得要命。
这时,景元听见一声脆响,他错愕地抬起头,不知从何降下的铁索缠绕上他的双臂,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
铁索的动作不算温柔,一次又一次地牵动着他胸口的伤,景元几次眼前一黑,那春风和煦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险些变成脱口而出的咒骂。
但他最后还是压下,身居高位太多年,他已经忘了市井的骂人话怎么说。
刃看出他是吃了有教养的亏,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来。
有那么一会,景元看不清也听不清,疼痛好像万箭穿心,他几乎晕过去,不过一个起身,冷汗已经打湿了他后背的衣料。
稍缓过来一点,景元就听见刃火上浇油道:“你可以威胁我说:巡猎的复仇终将来临。”
“太便宜你了。”景元喘息道,脸上血色尽失。
“别怪我,是你自己不坦白。”
刃别开眼睛,不再去看景元额角的冷汗。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景元如案上鱼肉,只能任人摆布,刃慢条斯理地一片片除去他身上的盔甲,露出他身上盘桓交错的伤口。
禁闭室里一时只能听见景元压抑的呼吸,刃随意地开口道:“二十日前,仙舟罗浮与丰饶孽物之战再次爆发,将军景元亲自出征,所向披靡,战无不利。”
刃在景元肩上发现了一枚深深刺进肌肉的弹片,为难地皱了皱眉。
“云骑军锐不可当,剿灭丰饶半数精锐,争斗眼看收官在即。”
确定未伤及主要血管后,刃竟直接把弹片拔了出来,铁索碰撞声骤然响起。
“这时丰饶令使降临,在丰饶之力加持下,战局反转,云骑军节节败退。云骑将军景元下落不明。”
“星核猎手舰上没有麻醉吗。”景元涩声道。
刃不为所动,但手下动作终究轻了许多。
“不到一日,仙舟罗浮宣称将军景元牺牲,于七日后举行追悼仪式,此时此刻,景元驾驶一艘星槎出现在了另一星系,被经过此处的星核猎手发现。”
刃将消毒剂打开,室内顿时盈满药水气味。
“麻醉剂效果太强,怕你失去意识,听不见我说话。”
景元嘴唇发白,仍笑道:“事情经过正如你所说,没有错漏。星核猎手究竟想问什么?你——”
刃将消毒棉按在了景元的伤口上,让此人彻底笑不出来了。
“二十一天前,星核猎手的主脑突然被人入侵,被盗取的是一份航行计划表。经过技术人员事后侦查,发现入侵者的属地为仙舟罗浮。而今天,你恰好出现在星核猎手的必经之路上。”
“景元……将军。”刃终于放过了景元肩上的伤口,“你在丰饶行星打了败仗,第一时间乘上星槎远走他乡,就是为了等着被人捡走吗?”
笑容好像从景元转移到了刃的脸上,从他在星槎被拆解后的废品堆中抱出景元开始,他便想:这样的景元,简直像极了一只流浪猫。
可怜地趴在路边,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由人生杀予夺。一只高贵的、掉下了神坛的猫。
“是。”
刃一愣,看见景元抬起头来,目光疲惫中依然透着狡黠。
即使是流浪猫,可他偏偏就是知道,有人于他有所求,还有人会心软地把他捡走。
“你知道星核猎手不会视若无睹。”
景元看着刃道:“我知道你不会视若无睹,应星哥。”
刃没有对这个称呼做出任何反应,可微小的动作骗不了人。景元最先感觉到伤口上的压力骤然增大,忍不住抽了口气。
“你惯会如此。”刃握了握拳。
*
抵达罗浮一整日后,列车组终于见到了符玄。她一边批复文件一边安排工作,嗓音沙哑,比往日还严肃许多。
见到列车组几人后她先点了点头,视线很快又扫向案上文书,没有片刻清闲。
“列车组,抱歉,实在没有时间感谢你们到来了。”符玄语气近乎冷峻地说,“想必你们有很多疑惑,但关于景元之死的,恐怕无可奉告。”
丹恒道:“将军,我们只想问,仙舟已经发现景元的遗体了吗?”
“没有。”符玄说,“但……”
几人的目光一齐随符玄转向身后,一柄断刃赫然置于书案一侧,血迹斑斑未能除净。
“丹恒,你应当清楚,云骑军最忌武备脱手。发现残刃也就意味着……”
符玄笔尖一顿,晕开一团墨迹。
她将文书递给青簇,回头时遮了下脸,闷声道:“再复印一张来。”
“符玄将军……”三月七苦涩道。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疾行的脚步声。
“符太卜,将军没有死!”
几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来者正是彦卿,他负伤很重,脚步踉跄,身后还追着几个丹士。
“属下照顾不周,请符玄将军定罪……”几个丹士怯怯道,符玄没有责怪,挥散了旁人。
回头看看列车组,符玄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们——罢了……若好奇便留下来吧。”
一时,神策府里只剩下了符玄、彦卿与列车组几人。
彦卿站在棋局正中,脸色苍白,双眼发红,认真重复道:“符太卜,将军没有死,我看见——”
“彦卿,丰饶令使最终凝聚丰饶之力准备爆发,这一击如果成功,在场云骑全都不能幸免。将军为护云骑,以血肉之躯接下一击,这是你亲眼所见的。”符玄站起身道,“没有人可以在丰饶令使全力一击下存活,景元也是肉体凡胎。”
“那一击后,将军还是站着的。他没有堕魔!”彦卿激动道。
“将军神机妙算,不可能死在区区丰饶孽物手里。战局尚未明朗,敌人还未肃清,将军的战策还没付诸实践,他怎么……”
“彦卿。”符玄轻声打断了彦卿的发泄,“我们在战场上找到了石火梦身的残刃。”
一时间,神策府中落针可闻,彦卿如遭雷击,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唯有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我继任罗浮将军,你已夺得罗浮剑术之首。”符玄转身,目光落在残刃之上,“这些重担,是时候轮到你我了。”
*
“身为罗浮将军,这是我能做出的唯一选择。”景元道。
漫长的谈话后,景元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包扎完好,只有胸口的盔甲仍未卸下。失去盔甲支撑,景元竟显得格外消瘦,刃突然发觉,那身甲胄其实足足把他撑大了一圈。
刃不知不觉握紧了拳,问:“那作为你自己呢,景元?”
“景元便是罗浮的将军。”
景元惨白的脸上又出现了潇洒的笑意,那笑当真扎得刃眼疼。
因那一份疏狂招致的灾祸以后,云上五骁生还四人,只有一人好似丝毫未变,潇洒他的,从容他的,平步青云位高权重。
刃漂泊在魔阴身与言灵间的数百年,也曾想起当年恣意的青年骁卫,虽有片刻替他遗憾那“巡海游侠”的志向未能如愿,却不由得偷偷庆幸。
好像受人爱戴的罗浮将军,总是比居无定所的星际逃犯好些的。
艾利欧说人的一生像一条河,有时也会短暂地发生交汇,可最终都自然地融入了大海。
刃追着自己的河,追向一片遥不可及的海。慢慢他回头,已然不见当初交汇处的湖泊,但总能看见奔向大海的河。
可那看似最笔直的河流汇入海洋的时刻,刃突然想拦住他的义无反顾。
“艾利欧的剧本里说,你会加入星核猎手。”
景元忍了一会,终究还是笑了:“你真是不擅长撒谎,应星哥。艾利欧料事如神,不会连这也猜错的。”
刃不甘道:“你曾想做巡海游侠,如今已忘记了吗?”
“虽不能至,心乡往之。南柯一梦罢了。”
刃突然冷笑一声,景元皱了皱眉,对方已经避开了与他直视的视线。
“不能至还是不愿至,景元,你在这将军的位置上坐了太久,已经忘记自由是什么滋味了吧?”刃的拳越握越紧,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应星……”
“这百年的生活让你不愿流浪了吧。罗浮的将军也会求而不得,心生怨怼吗?”刃终于抬起头来盯着景元,不料看见的却是那人诡异地泛红光的双眼。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你明明懂得。”景元的声音好似刀刃摩擦的刺耳声响,刃双眉倏地一皱。
“放逐丹枫,手刃恩师,出战对阵,我……我从未想过身当高位。何况将军之位如坐刀山。”景元的神情全然不似他本人,双瞳红光闪烁,竟显得有几分疯狂。
“你将我在这里悬吊一日,而我已悬吊了数百年。”他深深地闭上双眼,音色逐渐恢复了正常,只不过略显沙哑。
一条冰冷的河流经刃麻木的躯体。
“你……”他觉得胸口好像被人插入一把冰刃,言语时疼痛异常。
“激将法对我没用,应星哥。”景元睁开双眼,异状已经完全消失,他疲惫地笑了,“如今我终于要卸下担子,让我走个痛快吧。”
禁闭室里再次安静下来,铁索一松,景元整个人落到了柔软的地面上。刃终于咬了咬牙,卸下景元胸前最后一块盔甲。
未完待续
【锦言】难赎
/ 易感期/抑制剂/虐攻身心 很虐 ooc 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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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主宅里曾经根本找不出一支抑制剂的影子,陆凛的易感期里,少年时的陆上锦根本看不到叶晚的影子,百合的香气馥郁浓厚,完全盖住了其他味道。
后来陆上锦长大了,身边养了只怕疼怕冷的小兔子,家里随处都藏着装有满满抑制剂的纸盒。
他手上曾沾满了叶晚的血,后来又摸了一柜子的言逸的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PBB彻底被捣毁,他再没有勇气去尝试一次失去。
睽违两年的言逸与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陆上锦没有插手过IOA联盟里的任何事,也从不催促言逸从繁忙的工作...
/ 易感期/抑制剂/虐攻身心 很虐 ooc 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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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主宅里曾经根本找不出一支抑制剂的影子,陆凛的易感期里,少年时的陆上锦根本看不到叶晚的影子,百合的香气馥郁浓厚,完全盖住了其他味道。
后来陆上锦长大了,身边养了只怕疼怕冷的小兔子,家里随处都藏着装有满满抑制剂的纸盒。
他手上曾沾满了叶晚的血,后来又摸了一柜子的言逸的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PBB彻底被捣毁,他再没有勇气去尝试一次失去。
睽违两年的言逸与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陆上锦没有插手过IOA联盟里的任何事,也从不催促言逸从繁忙的工作中早点回家。陆言的大小事宜都被他一手包办,这个从出生他就只抱过仅仅几次的骨肉至亲对他很快亲近起来,一口“爸爸”一口“daddy”哄得他做什么都愿意。
他也是第一次做人父亲,有一次给陆言做辅食,包子里的馅儿太热还把孩子的嘴烫了一下,陆言哇哇地在客厅哭起来,惹得在书房办公的言逸跑出来连声去哄,言逸没对他说什么,甚至没看他一眼,满心满眼都是被烫哭的儿子。
这样的事发生过一次后,言逸就在家中请了保姆,专门照顾陆言的饮食。陆上锦无声默许了,M2级alpha、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飞鹰集团的总裁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终于承认自己确实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在这个家里起不到丝毫用处。
就连言逸的发qing期,都不再需要他的陪伴。omega在那两年里习惯了使用强效抑制剂,通常不会特意为此回家来找他,相反,陆上锦会计算好日子,等在IOA联盟大厦的楼下。
言逸下班的时间不定,他等待的时间也说不准。有时是一个小时,有时是三个小时,还有时候,是整整一晚。
但陆上锦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的目光只遥遥注视着那个如今高高在上的omega会长。怕他不舒服,怕他冷,怕他会受一丁点疼。
他会在言逸走出大厦后就立即迎上去,用厚实的围巾裹上那人细窄的肩膀,会压抑自己的渴望替言逸纾解,会释放出自己所有能调动的安抚信息素。
他会……
不,其实他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陆上锦回到言逸身边第二年的新年前夜,言逸走出联盟大厦时身边跟着一个灰背隼alpha。
陆上锦记得,那人叫穆澜,在那两年里一直被允许跟在言逸身边。
他也记得,言逸在昏沉中曾叫出过这个刺耳的名字。
陆上锦从未探究过言逸在联盟工作的同事究竟是哪些人,也不知道这人是突然出现的还是本就一直跟着言逸从未远离。他脑中一片空白,战栗的手几乎捏不住车钥匙,呼吸都停滞了一刻,而后化作满目的错愕失落。
从言逸走出来到坐进旁边等候的车里,一共花了三分钟零三十七秒,陆上锦始终没有从车里下来,被刺激地发红的灰蓝眸子中空空荡荡,显得疲惫不堪。
所有人都知道陆上锦是言会长的伴侣,他本可以借着这个名头去质问、去赶走那个灰背alpha,他本可以在联盟法令的保护下捍卫自己的权利。若是他再小上几岁,他还可以直接冲上去把那个一看就不堪一击的alpha击倒在地。
可三十五岁的陆上锦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抖着手指发动了车子,缓缓挤入晚高峰的拥挤车流之中。他那天没有回家,回到办公室后一遍遍自虐般地回想那副两人并肩的情形,他无法克制地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会发生什么。
即使他知道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但这样的幻想几乎能把人逼疯。
1月1日凌晨0:00,朵朵绚烂的烟花绽开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照亮了里面那个靠坐在沙发上的人脸上一双空洞的灰蓝眸子。窗外流光溢彩,异彩纷呈,在这个家人团聚喜迎新年的好日子里,他没接到言逸拨给他的一个电话。
翻过年就三十六岁的陆上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进房间搂了搂自己香香软软的小儿子,“宝贝,新年快乐。”
他亲上陆言的额头,强撑出的笑意尚且没有拙劣到连孩童都能识破,勉强蒙混过关。
出陆言房门时他不小心碰上了正准备上班出门的言逸,omega看起来脸色并不算差,A3级omega显然在昨夜睡得还不错,眼中没有明显的血丝。
“我昨晚加班,没回来,对不起啊言言。”
没等言逸开口,陆上锦先一步解释道。
“嗯,知道了。回去睡会儿吧,今天放假,我带球球出去玩。”
陆上锦僵硬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拖着步子走回房间。
房间外的响动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随着大门的开合彻底安静下来,别墅里没别的人,家里请的保姆都休了假。陆上锦一夜没睡,太阳穴胀得发痛,躺倒在硬床上之后就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别墅里有一丝熟悉的奶糖气息,虽然很淡但聊胜于无,他闭上眼睛,疲倦不堪地在这样的气息中昏睡了过去。
“嗡——嗡——嗡——”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震动声把他惊醒,他随手拿过来滑开屏幕接了,对面是毕锐竞的声音。
“我们几个在这边聚餐,言逸带着孩子也过来了,你来不来?”箭毒木alpha身边很热闹,吵得声音都听不清。
陆上锦皱起眉,啧了一声,“不来,你们吃就行。”
“真不来?你和言逸?”对面alpha显然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试探地问。
“没事儿,我们好着呢,放心吧锐哥。你们吃你们的,新年快乐。”
“行吧。新年快乐!你在家也吃点好的,别瞎凑活。”
“知道了,你那太吵了,挂了。”
陆上锦抬起头,正午的太阳透过窗帘照进这间次卧,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外再没有其他的生活痕迹。
睡前胀痛的脑袋此时也没有好,难耐的疼痛反而在睡过去几个小时后愈演愈烈,暗暗昭示着他即将到来的易感期。
他踉跄着起身,匆忙间在房中翻找,把一盒抑制剂和止痛药抓到手里。他这几年体质越来越差,易感期总是伴随着剧烈的头痛,新移植的腺体虽然没有产生致命的排异反应,但也使他的易感期极其不稳定,根本防不胜防。
他含进去两颗止痛药,连水都懒得找生吞了进去,然后熟练地拆开抑制剂的包装,将那管针剂打进手臂处青筋之下。
冰冷的药剂只能维持他一时的冷静,陆上锦拿了另外几支揣在兜里备用,准备再次瘫在自己床上的时候突然生出一个极荒唐的念头。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想念言逸了,还是太久没有得到过安抚了,他竟然想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钻进言逸卧室的衣柜里。
这简直是罪恶的想法。
他坐在床边,哑然失笑。
一个小时后,陆上锦迎来了新年的第一次易感期。
后颈的腺体一鼓一鼓地胀痛着,伴随着头部神经的一阵阵痉挛式疼痛,使得他倒在被子里剧烈喘息,他的下唇已经被咬破了,咬出淋漓的鲜血。
可不够,这还不够。
陆上锦想要自己的omega,可他的omega不在这里。
他回来这么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赎罪。
他可以流出更多的血,付出更多的代价,换言逸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但他太没用了。
灰背隼alpha厚实的肩膀替言逸挡住了纷飞的大雪,那些小omega带给言逸难得的欢笑,他呢?他能做什么?
陆上锦垂下眼睛,在从下而起的情潮战栗中浑身发凉。止痛药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抑制剂也只不过暂缓了他信息素的快速流失,后颈爆发出一阵熟悉的灼热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钻透他脆弱的脖子。
太痛了。
他口中的软肉被咬烂,满口都是罪恶的鲜血。像是被绑在实验室里的那两年。
没人期盼他活下来,也没人告诉他该怎样活下来。
他眼前一片模糊,连手机都拿不住,冷汗从额角流到眼睛里,蛰得他更疼了。卧室里开着温度适宜的暖气,却还是令他遍体生寒,倒在冰冷的床上像一条被遗弃的恶犬。
他没有打电话给言逸的勇气,只能用掌心抵在手机里和言逸的聊天界面上汲取一点忍耐下去的勇气。干渴难忍的喉咙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嗡鸣的耳朵像是被灌了水,溺在茫茫深海之中。
“唔呃——”他向旁边翻了个身,却不小心滚下了地,漂亮的脊骨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响。
午后的尘埃随风飘舞,他眯起眼,背部的疼痛唤起他的些许理智,勉力撑着床脚坐起来,打下了第二针抑制剂。
新年的聚会持续到很晚才结束,言逸给陆言戴上帽子和围巾,抱着孩子和朋友们道别。
吃饭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看,这才有时间瞥了一眼,才看到是陆上锦早上发来的,问他玩的怎么样,要不要让人来接。
alpha只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言逸看着副驾驶的儿子,轻声叹了口气。
席间毕锐竞提了几句陆上锦的名字,他自然知道这个陆上锦的多年老友在为兄弟说话,但陆上锦的易感期明明不是这个时候,又怎么会偏挑在他们聚会的时候不舒服。alpha总是有互帮互助的坏习惯,他眼神朝谈梦瞥去,蝴蝶omega随即挽上了毕锐竞的胳膊,使劲向后拽了拽。
言逸放下了手机,发动了车子往家驶去。
此时的alpha已经被易感期折磨得去了半条命,可能是昨夜着了凉,发热让这次的易感期变得更加难熬,暖风吹在身上都像是刀子一样锋利,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受不了一丝一毫的刺激,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床脚。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身上忽冷忽热,反反复复起热发寒,几次下来衣服都湿了个透,紧紧贴在他身上。偏生他还不能完全昏过去,高热混杂着情热一起在五脏六腑中肆意冲撞,连呼吸都成了负担,脆弱的肺腑里仿佛被点了一把火,烧得他神智全无。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把整个人藏进了卧房的半开放衣柜里。
他唾弃这样难堪的自己,但又沉醉于衣柜里算得上浓郁的奶糖味。他钻进去就再也不舍得出来,后脑勺磕在衣柜墙边时他已经痛得快要晕厥,他不用摸就知道出了血,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在那场大战中被击穿的翅膀不受控地从后背伸了出来,翅尖残破,有着显而易见的断裂过的痕迹。
他又回想起昨夜言逸和另外alpha同进同出的画面,得不到伴侣信息素安慰的alpha胸腔里发出一阵可怖的喘鸣音,每一次呼吸都愈加沉重,干燥的空气吸进溺过水的肺腑使他躬身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他咳了很久,像是要把肺都一起咳出来的架势,然后不经意间,矮下身子咳出一口血沫。
他亲眼看见自己肮脏的血顺着张开的翅膀浸透了这整间干净甜香的衣柜,一滴滴从脊背、后脑、翅膀和唇间滴落。
他并不想这样,言逸会回来的。
他绝望地想。
言逸回来看到他这副样子,会不要他的。
可他又转念一想,他的罪孽深重,百死难赎。言逸看不看得见,他做不做错,最后的最后,其实都会不要他。
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摸索着衣柜门的手狠狠颤抖着,却没摸到原本应该很轻易就能打开的柜门。
他昏昏沉沉,终究还是想在言逸面前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他的眼睛带着浓重的血丝,却没落下一滴泪,利齿在自己发着抖的手臂上疯了一样地咬了上去,咬得四处都是鲜血。
他含着满口的血沫清醒过来,使了全身的力气去推那道门。
砰——
门开了。
不只是他面前的柜门,还有卧室的大门。
绝望一瞬间侵袭了他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神经。
耳中什么都余不下,只剩下对omega信息素的渴望和对即将到来的被抛弃命运的恐惧。
“言言,我可以解释,我不是故意……”
他几乎是从衣柜里摔出来的,重重跌到地上后大睁着眼睛,连连向后退,满身满脸都是血。
言逸向他走过来,好似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锦哥。”
他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东西一样,所以陆上锦一点都没听见。
挣扎在自己世界里的alpha把又一支抑制剂当着言逸的面扎进自己手臂,勾起唇角讨好地朝他笑,“言言,我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出去好不好,我会把这里打扫干净。”
在看到言逸离他越来越近时,陆上锦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他后脑再次砸上了衣柜的门,脑后的血流得更欢了,他还一无所觉似地向后躲着,“言言别过来,别过来,脏。”
他身后的翅膀只伸出来一小部分,戳在坚硬的衣柜门上,翅尖的尾部刺进瘦削的肩胛骨,地上洒落了许多染着血的羽毛,有些还算完整,还有的本就残破了,摇摇欲坠地悬在他后背的翅根上。
“锦哥,你怎么了?”
陆上锦的声音随着言逸的靠近渐渐变得惊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弓起腰,伏在地面上,带着不剩多少羽毛的翅尖一起战栗发抖。
蓦地,他浑身一顿,迷蒙的眸子望向言逸的方向,佝偻着喷出一道血线。
“我知道错了,别赶我走。”
他眼中不复清明,被易感期的发作夺去所有理智,颠来倒去地说这句话。
“别赶我走,知道,错了。”
言逸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上前够他,没来得及,只听见地面和人体发生碰撞,咚地一声,他眼睁睁看见年少时的爱人失去意识摔倒在地。
救护车来得很迟。
言逸坐在地上抱着陆上锦,感觉到指间一片黏腻,到处是陆上锦的血。
他一时庆幸自己刚才把陆言安排在了离这里最远的房间,一时看着一衣柜的血和羽毛发呆,一时又觉得此刻的陆上锦就像一个破碎的玩偶,就算救护车来了也不能完好无损地拼好还给他。
可他还是在等。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能等到什么。
言逸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怀里的alpha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重量,目光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那双见到他后睁大的眼睛目光涣散,精致有型的侧脸上遍布血痕,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赖以生存的氧气,后退的那几下如同濒死前的挣扎。
游隼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锋利的爪牙,虚弱又狼狈。
言逸将人送进急救室前,alpha手上的那只戒指裹挟着斑驳血迹滑落在地,叮当一声滚落在言逸脚边。
他听着医生说那些听不懂的专有名词,弯下腰捡起了那只不复之前光泽的戒指。
但这其实是枚新的刚买两年的银戒。
言逸紧抿着唇,脑中绷紧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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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锦文学+1。我爽了。彩蛋是病房吐血。
[刃景]黄金时代/R
1个预警:
内有小车二三,但总体含车量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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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二十一岁,已经在工造司干满了三年。三年里我的职位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然领最少的薪水,交最低档位的社保金,住在单位分配的单身宿舍里。前年我和室友打了一架,他是个很记仇的小人,升官以后便立刻把我从大院发配到边疆。那是一栋离幽囚狱很近的破败小楼,房屋年久失修,晚上虫鼠横行,每天上班来回路上足足要花两个钟头。我的工资买不起民用的星槎,又不愿意早起,只得任由考勤日日挂红,每个月开会被点名通报批评。
这天我下班回家,还没来得及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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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小车二三,但总体含车量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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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已经在工造司干满了三年。三年里我的职位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然领最少的薪水,交最低档位的社保金,住在单位分配的单身宿舍里。前年我和室友打了一架,他是个很记仇的小人,升官以后便立刻把我从大院发配到边疆。那是一栋离幽囚狱很近的破败小楼,房屋年久失修,晚上虫鼠横行,每天上班来回路上足足要花两个钟头。我的工资买不起民用的星槎,又不愿意早起,只得任由考勤日日挂红,每个月开会被点名通报批评。
这天我下班回家,还没来得及换下工作服,就有人来敲门了。一开门,竟然是丹枫,后头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持明族公务员。
“稀客呀…”我怪声怪气地。
丹枫一句话也没有,都没等我让开门,撞开我便往里头走,后头两个办事人员跟着进来,向我出示了工作证件:“你是工造司一科六处的应星同志对吧?我们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我房里只有一架椅子,丹枫当仁不让地坐了,俩跟班小龙人手脚麻利地支起录音设备,红点亮了起来,传来沙沙的机械声。
出于专业对口,我多看了那玩意儿两眼,已经是五年前研发的款式,太笨重了。龙人甲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果断地开始背诵道:“根据十王司监察法第四条、持明族特别立法第五十六条,监察工作人员代行问讯时,在必要情况下可以…”
我一听背书就头疼,赶紧点点头:“理解,配合。”
一切就绪,龙人乙开始讯问:“经热心群众举报,仙舟罗浮的神策将军景元于昨日夜间十点三十四分进入你的居所,逗留约七个小时,至次日凌晨四点五十六分离开,请你交代在这段时间里你们进行了什么活动。”
我看了看那俩小龙人,虽然表面上公事公办的样子,但眼睛里一撮幽幽的阴火燎着,急不可耐,但又假扮若无其事,散发出下水道一样的异味。
我又看了看丹枫,他还是一言不发,尖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眼睛不看我,直盯着角落里某个不在场的人。我一时摸不清他到底是想我说,还是想我不说。
“景元怎么说?”
俩小龙人没等到想要的答案,都有些面色不虞。龙人乙清了清嗓子,食指扣了扣桌板:“应星同志,现在是我们在向你进行讯问,请你端正态度,老实回答问题。”
这时,丹枫冷淡地瞥了那小龙人一眼。
他眼角每天都画着红彩,是龙尊权力的象征,活像一头高昂着脑袋的丹顶鹤。这惊鸿一瞥如泰山之重,不容抗拒。龙人乙很不甘心的样子,但还是屈服似的吐出一句话来:“景元将军称,你们昨天晚上彻夜促膝长谈,秉烛夜游,并未发生其他事情。”
就像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一样,我也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在这支烟里,我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我没有什么事需要交代,做了错事才需要交代。又比如,他们这种跟踪狂一般的调查方式很侵害隐私,不仅侵害景元的,也侵害我的。
在这支烟里,丹枫静静看着我,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们像两座不识真面目的青山,在一片云山雾罩中,沉默观察着彼此如谜的轮廓。
一支烟抽完,丹枫的目光逐渐变得明晰。我也慢慢琢磨过来,他是希望我顺坡下驴,隔空串供,这件事也就不清不楚地翻篇了。
我把烟往桌上按熄了。
“我们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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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景相关的都已施工完毕
【刃景】双缝坍缩
Summary :量子力学的平行多宇宙解释说:在交叉小径的花园里,总会有一条道路,让人们在生命中的每一个节点都得到幸福。在那条幸福的道路上,有且仅有一个你在行走。在每一次刻骨铭心的选择里,总会有一个你选对了路,在茫茫的恒河沙数的宇宙里,总有一个你,终生幸福。
全文3w+已完结
01
阋墙之战,仙舟「圆峤」于星历3200年彻底失控,视野消失在红巨星的暗物质粒子风暴中。三劫之生劫,使得「圆峤」上的大量物资以及未逃生民尽数消失于宇宙未知的另一头,直至星历8072年第三次丰饶民战争借巡猎星神一矢而终后,休养生息的剩余六艘星舰才在天舶司的信号终端上发现了一串...
Summary :量子力学的平行多宇宙解释说:在交叉小径的花园里,总会有一条道路,让人们在生命中的每一个节点都得到幸福。在那条幸福的道路上,有且仅有一个你在行走。在每一次刻骨铭心的选择里,总会有一个你选对了路,在茫茫的恒河沙数的宇宙里,总有一个你,终生幸福。
全文3w+已完结
01
阋墙之战,仙舟「圆峤」于星历3200年彻底失控,视野消失在红巨星的暗物质粒子风暴中。三劫之生劫,使得「圆峤」上的大量物资以及未逃生民尽数消失于宇宙未知的另一头,直至星历8072年第三次丰饶民战争借巡猎星神一矢而终后,休养生息的剩余六艘星舰才在天舶司的信号终端上发现了一串来自六千年前,由湮灭仙舟巡舰「圆峤」发出的最后通讯。
卡芙卡捏着遥控器,将光屏换了一页,上面是一串数字。
「328711211629」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银狼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听完卡芙卡讲述的仙舟历史,时不时瞥一眼躺在按摩舱装尸体的队友三号。
前不久按摩舱出了点小小的事故,转轴上的滚轮被艾利欧扒拉了出来,刃躺上去的时候没及时发现,导致有部分长发直接卷进了轴承里,她和卡芙卡两个人蹲在舱体旁边理了好半天,才总算没让倒霉蛋秃成地中海。之后艾利欧为了将功补过,从网上下单了浴帽,如今正包裹在刃的脑袋上。
太荒谬了,银狼面无表情的想到,从洒满零食的桌上找到一包原味小鱼干,向团在“尸体”身上的小黑猫晃了晃袋子。
“别给艾利欧喂这个,太咸了会掉眼泪”,卡芙卡说话的时候也有些有气无力,用手掩住薄唇偷偷打了个哈欠。
星核猎手加上给他们出主意的预言家一共三人一猫,还有一个机甲风格的暂时没有出场,光银狼在星际网上的悬赏就达到了51亿,完全能收购一个小型星际公司并扩大生产。可他们既算不上是公司也无法称作组织,倒更像某种阴暗小作坊,无组织、无纪律,非常散漫的团伙。
或者用刃的说法,稍微好听点,叫做工作室。
艾利欧沿着价值81亿3千万的猎手的身体,优雅的跳到银狼的面前,轻轻叼走一块小鱼干,随后还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盘在了小姑娘的腿上。现在是早上八点半,银狼看着自己腿上被猫咪勾破的袜子气不打一处来,拎起猫后颈,扔进卡芙卡的怀里。
“早上不宜生气,亲爱的。”卡芙卡摸着小猫,高温透过柔软的猫毛传到手心。刃前几天才把艾利欧搓干净,现下的猫咪正处于又香又可爱的时期,女猎手自然不客气,将黑猫当暖手袋一般铺在肚子上,长腿包在棉裤里看不出形状,粗的有点像贝洛伯格的真空火腿肠,脚上踩着上次从罗浮买的棉拖,红色狮子的圆耳朵怎么看怎么喜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接着回答银狼的问题。
“曙光就是......”她不是在卖关子,有时候哈欠来的太快挡都挡不住,“根据有关消息,仙舟「圆峤」在湮灭之前,有大量关于丰饶星神的研究报告与试验记录,当然这种东西涉及到活体试验,有些实验体失败了却没有处理好,说不定这才是「圆峤」在三劫中真正失控的原因。”
“......所以呢?”银狼挑眉,光屏上展现的全是各种活体试验的旧照片,从动物到人体一应俱全。不过银狼一看便知道,这是卡芙卡从星网上下载的网图,这女人总是喜欢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搞气氛。
卡芙卡被识破也不尴尬,偷偷吐了吐舌头,扭头切屏依旧面不改色。
一张残破古旧的巨大型巡舰捕捉照,徐徐铺满整个光屏。
和仙舟罗浮极其相似的远航古船有着流线型构造,从外部看去似乎城区分布都差不多。较为瞩目的,是这艘巡舰过分腐败的外体,像被打乱的拼图,许多碎片混合着陨石游离在巡舰四周,原本扣在舰身的维稳玉带只剩下嶙峋几片,界门断能,陈旧到灰色,许多建筑隐约能见昔年风骨,细看却好像一面筛只有几枝横档,仿佛骨架上的肋骨一般,到处都是衰旧的模样。随着卡芙卡的放大,这张捕捉图逐渐被智能系统修复成3D立体,再次投射到桌面。
银狼还没来得及把桌子收拾干净,一双长手悄无声息的从身后伸出,敲击在立面上,将其中一处放大。
“这是什么?”刃皱着眉问道,他随手拿过一包吃完的薯条包装袋把一次性浴帽塞了进去。
银狼被吓得眼角一抽,脸上不显,心里狂骂,却非常负责的拿出了自己的迷你键鼠。有些事情还得专业的人来,这种捕捉图修复她干了不下百次。
“好像是......钟楼?”卡芙卡歪头,有点不太确定。
“我以为仙舟的钟楼是他们古书上记载的寺庙醒晨的铜钟。”
这种四不像的钟楼立在仙舟的巡舰上着实有些违和,银狼从数据库里摸出来一张手绘古钟楼平面图,不得不说卡芙卡真是个人才,上次任务期间还不忘收集罗浮地图和风貌数据。
“这没什么,走盘钟表仙舟很早就有了。”刃解释道,有些不太美好的记忆从脑袋里窜了出来,让他脸色有些难看。边上一直围观的小黑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似乎在传递某种神秘力量。
“这是从哪来的捕捉图?上次你喊我传罗浮数据的时候里面可没有这张啊。”
卡芙卡笑了笑,脑袋上用来固发的兔耳朵发绳随之摆动,和平时见外人的优雅形象相差甚远,随后她扔下一颗重磅炸弹:“这是昨天刚刚捕捉到的,仙舟「圆峤」湮灭舰。距离原本吞噬它的红巨星已经偏离了五亿光年,而现在离「圆峤」最近的只有两方势力。”
光屏自动换了一张图片,玉石浮金,青葱点翠的古巡舰:“仙舟罗浮。”
接着卡芙卡手动缩小了页面,露出萨姆拍的系统屏保,上面美女靓妹,帅哥一位,还有一只黑色小猫咪,她说:“我们。”
“我们?”槽太多,不知从何吐起,银狼指指自己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要去凑这个热闹嘛?”
“不不。”卡芙卡起身,红狮子棉拖鞋发出啪叽啪叽的脆响,这得怪成鞋店老板没说清,他们当时拿了吱吱叫气垫拖鞋也没人阻止,导致现在和队友面对面说话都充斥着一股快乐的气息。
卡芙卡憋笑,她望向明显无语的阿刃,亲切的开口:“这是你的曙光,阿刃。艾利欧预言,你会在上面得到一次机会,也许你的魔阴身就可以实现自控了。”
沉默,是早上八点半的星核猎手空间站。
银狼逐渐睁大眼睛,睡意被吓醒,猛转头望向明显还在发呆的刃。
他们家的空间站不算大,只有黑塔那人偶的一半,不过这里只有五位住民,空间绰绰有余,可从来没有哪一天能安静到听见换气扇排风运作时发出的小噪音。会议室的白墙上还挂着迎新的小彩旗,那是刃被卡芙卡捡回来三个月以后,以清醒冷漠的姿态正式加入星核猎手时布置未拆的装饰,舷窗上结了一层冰花,上个月他们正式进入风系星带,赶上星际寒流,走到控制舱的位置温度仍旧低于体感,以至于在场四个有机生命体除了艾利欧,剩下所有人都穿着棉睡衣。
卡芙卡漂亮的侧脸映在窗上,她马上就要困得眼皮打架,却依旧坐在会议室耐心地等待刃的回答。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在她眼中,阿刃就像是空间站外星星,忽明忽亮,似乎活着却又将死,本质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
艾利欧还没付出代价前和她讲过一些人生感悟——人就如同恒星,恒星死后,这些元素被释放出来成为星星,星星又凝成行星,行星再逐渐演化出生命。而他们就好比成熟的行星,来自已逝的恒星,仰望星河,是在凝视未死的同伴。
刃距离成为行星,仅一步之遥。这一步,可以长如光年,也可以短如一瞬。
“咪。”
黑猫支起上身,去蹭卡芙卡的下巴,眼神全然不是动物的纯真可爱,倒如一口藏在深林中的古谭,清澈又平静。
漂亮的女人双唇轻启,注视着窗外擦肩而过的宇宙尘埃,窃声私语:“他也会去。”
“知道了,我去。”刃点头,连咯噔都没打,拔起全包棉拖的后跟带着小毛毯,“吧唧吧唧”地离开了会议室。
“啊?!”
银狼发现真正的笨蛋只有自己一个,她好奇卡芙卡口中的“他”究竟是谁,计算着平日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好的队友此去胜率能有多少,忙着从资料库里寻找「圆峤」的一切信息......
“走吧,我们回去睡觉。”卡芙卡伸了个懒腰,将会议室的椅子摆好,拉过银狼冰凉的手准备离开。
小黑猫在灯灭的一刹那跳下长桌,脖颈上金黄的圆铃铛轻声作响,在空中划出一道利光。它蹲坐在门口静静望向走廊的尽头,那里只有自动贩卖机还亮着幽光,提前离场的主人公带走了感应灯短暂的光明,如果不是猫咪,几乎无法听见沿着漆黑拐角逐渐向上的脚步声。
“嘿,走了。”
黑猫腾空而起,顺势向上看,卡芙卡笑靥温柔,轻轻将它抱在怀里,边上的穿着毛绒长袜的女孩有些不满的捏捏它的爪子,嘴角的芝士粉还没擦干净。
“放心吧。”
轻柔成熟的女声带着还没睡醒的困倦格外好听,预言家放松身心,蜷缩在玫瑰的花香中逐渐睡去,半梦半醒间偶尔还能听见少女波澜不惊的语调。
尽头的灯光又被重新惊起,约莫半刻,光影减弱,只剩下孤独运作的贩卖机,打着暖黄色的亮光,从黑暗穿越时间的维度与思维空间共振,和艺术同频,等待戏剧下一幕主演出场。
02.
史诗恢弘的叙事,历史裹挟的滔滔江流组成了仙舟千年的四季之景,袅袅烟尘的悲喜燃起了人间风味,漫长的岁月却又随意雕刻在长生种的骨骼上。
五十天,一千两百小时,对短生种而言都不过是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仙舟罗浮离开了秋告的无常,彻底迎来了日短夜常的深冬。凛冽的寒风卷起神策府外暗红色的灯笼,门口的一株株老树疯狂的摇曳,尖锐的呼啸声不绝于耳,鹅毛般的大雪随风乱舞,交织成铺天盖地的雪幕。
符玄被偷溜进来的寒风刺醒,眼皮肿胀,案台前灯火通明,用于模拟的沙盘还保留着五十天前的样子,而贵物的主人却仍旧未归。年少的云骑骁卫攥着长剑带着满身风雪推门而入,缓缓抬手将一卷文书递给符玄。
符玄没接,她只是静默的站立,在灯火摇曳中与彦卿两两相对。
“有消息了吗?”她的嗓音嘶哑,连日的奔波忙碌会让人忘记生活中许多的琐事,冬日寂寂,符玄身上还穿着不合时宜的秋装。
“没有。”彦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少年追寻的阳光消失在「圆峤」灰白色的霜雪烟尘里,而今他能够站在这里和符玄说话,没有冲出去找人,也只因景元离开前交代他恪守云骑的誓言。
天舶司在这五十天内没日没夜加班加点,试图捕捉距离罗浮三千光年外的仙舟「圆峤」湮灭舰的活体动态图。
意外在近日突发,五十天前仙舟罗浮的信号接收器突然与景元失去联系,原本清晰的捕捉图似乎被星系能量干扰,出现了将近十日的花屏,紧急处理过后,这艘诡异的湮灭舰突然发生了巨变,初步判断是巡舰上固有的粒子引擎装置被启动,将周边漂浮的宇宙尘埃吸引过去,在舰体表面形成了严严实实的屏障,导致探测器被完全阻隔在几万公里之外。司晨宫的研究人员推测,应该是「圆峤」上装备的舰体能源收集装置,因为风系星带的雷雨,而意外启动自发收集了能量。这种装置早在几千年前就被「罗浮」淘汰了,在经历过三劫后幸存的仙舟人吃一堑长一智,再次用人工取代金人智能,一切重要机关设备都不会在被机械的阴影覆盖。
他们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点,穷观阵重在测,于诸多未来中择取一线生机,始终比不上艾利欧预言的细致。
文书被彦卿放在桌上,他还不至于会迁怒别人,这是将军自己的选择,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够阻止。
“符太卜。”
彦卿望向符玄,他习惯这么喊,可能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符玄却望着横斜在面前的文书,置若罔闻。红章五枚,金章为顶,在工整笔墨开端,白纸黑字的写着两个大字——授任。
起码在她的梦里,真正坐上「罗浮」将军位置的那天不应该如此惨淡。六枚最高将领的绶印缺一不可,可现在却唯独少了她最想看到的那枚。
彦卿沉默了好一会儿,换做从前他可能会手忙脚乱的去安慰伤心流泪的朋友,可他现在比谁都清醒,从怀里掏出一个白金纹绣的香囊交到符玄的手里。
“将军的绶印我带来了,今夜是元帅给我们的最后期限, 太卜大人......”
话语未息,符玄顺着彦卿的目光迷茫的望向冬月初六乌黑黑的夜,只有寥寥几颗澄澄星子挂在天穹,围绕着空无一物的玉界门。太卜仰头观望了很久,零下清澈的冷持续唤醒肿胀的大脑。直至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忽觉星河下沉近在咫尺。
少年平稳的声线变得和喷出的白气一般缥缈,原来也是强装的镇定。
“我们再等等......神君,还没回来。”
遥远的星空中,数百颗行星簇拥着腐败不堪的仙舟「圆峤」翩翩起舞,他们像是一颗颗宝石镶嵌在神秘浩瀚的夜幕之中,在这遥不可及的距离,人似乎变得格外渺小,但他们依旧在铺写名为生命的奇迹。
风暴下,远行而来的朝圣者即将力竭,极光为其降下神谕,指向「圆峤」最高的钟楼,黑发的旅客背着偶遇的故人,赶在暴风雪开始前关上了楼底的矮门。
景元一身金甲在半路就被刃拆了个七七八八,由于粒子引擎的启动吸引了星辰,微妙改变了「圆峤」巡舰上的引力,好在银狼给他的减压装置还没报警,仍旧在人体接受范围之内,只有通讯工具的信号被屏蔽了,在不知道引擎装置具体位置的前提下,只能等到它自动失效。
钟楼上下十二层,类似宝塔的结构,一般来说会在顶部第二次层为守钟人设置一个小房间,以便检修钟表内部的机械结构。
刃颠了一下晕在他背上还没醒的景元,将支离剑和石火梦身卡在腰间稳步往楼上爬去。说实在的他无比期望景元能够立刻醒过来自己爬楼,在加重状态下背着两把武器和一位成年男性着实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就好比原本只有十几斤的猫咪一下子膨胀成二十几斤的猪咪,让人猝不及防。
可惜这注定是不可能的。
「圆峤」的生存环境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恶劣,这样的湮灭星球作为背景在猎手们的剧本中出现过无数次,而实际上,类似仙舟联盟剩余六艘向死而生的修养巡舰才是宇宙星系里的奇葩。更多的文明在风暴和灾难中失落,它们所展现的“生命力”与繁荣的生活场景呈现出两极分化的差异,这里的时间被停滞,到处都是濒死的尘埃。
刃能遇到景元,简直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卡芙卡和银狼为他的行程精打细算了五十天,飞行器的扫描雷达在进入「圆峤」的一瞬就完成了地标的全图扫描。死去的旧世界的靡靡之音回响在这片仙舟土地,最高处钟楼的时针与分针卡在4与29两个数字上。
静默、孤寂、凄凉、灰暗,暗流涌动的磁场潜伏在早已没有法则的时空中,人类鼎盛的科技成果被光阴征服,再破坏。
仙舟「罗浮」的神君突兀的矗立在带有泥土腥味的风中,平静地同猎手对视,许久才缓缓降身,张开金光斑驳的手掌,与「罗浮」失联五十天的神策将军安静的睡在其中。
任谁看到都会大吃一惊,刃也不例外,他探过景元鼻息还没彻底放心,神君却逐渐消失在空气中,直接将烂摊子留给他收拾。
最终在暴风雪的胁迫下,刃背着拖油瓶来到了他最不想进的钟楼。
堪舆是一门很难的学问,应该说很难学会学成。他早年虽不精通建筑,却也涉猎过一些阴阳八卦,迷信是刻在仙舟人DNA里的东西。在银狼修复钟楼的时候刃就感觉哪里不对劲,先不说钟楼杵在仙舟「圆峤」中心的突兀,这座钟楼做成宝塔的形状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设计师的意图——似乎在镇压着什么东西。并且从沿路的风化程度来看,千年之久,这座钟楼被侵蚀的程度最弱,大范围的墙体颜色还保持着鲜艳,大胆点猜测,这座塔楼也许在「圆峤」失联前才刚刚造好。
如果不是雷达显示这座巡舰上已经没有活体,刃宁愿冒着被暴风雪绞杀的风险,也不会把景元带到这儿来。
顶楼二层的隔间,空间不大约二三十平方,刃长得太高,需要大幅度弯腰才能将背上的人形猫条顺利的运进去。床头柜上的煤油灯为这一方天地增添了不少光亮,矮小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景元就躺在落满灰烬的小床上,昏暗的光线制造着一场安静残烈的梦。
刃颤抖地将手从那人纤细光滑的颈部抽离,相比之下,他补满伤口的掌心实在是过于丑陋,原本用来遮掩伤疤的绷带缠绕在景元的小腿,一圈一圈严严实实阻挡鲜血的溢出。
小混蛋。
男人突然想到这个过于久远的称呼,眼前闪过无数光怪陆离却又毫无意义的片段,他从背包中取出一管试剂,眼都不眨地注进血管。
意识模糊的前一刻,他将景元摆到了靠墙的一面,接着自己冷汗直冒地霸占了另一边。
由衷感谢卡芙卡的神来之笔,临行前给他塞了一支麻醉剂。否则旅程还没开始,这该死的魔阴身就会让他失手杀掉边上没心没肺还在大睡的笨蛋!
03
“大夫,他什么时候醒啊?您不是说没事吗?”
“稍等稍等,让老夫来看看......”
头好疼......谁在翻自己的眼皮?
“快了快了,别着急......诶?你是不是地衡司总督,景大人家的小公子吗?怎么一身云骑的打扮?”
“哈哈......这事儿说来话长,您先别问......他睁眼了!您快再去看看!”
仙舟星历9822年,未来的百冶先生刚满18岁,离开故土前往仙舟「罗浮」求学,却因为星槎相撞落入星槎海,后被一位云骑小将救起,目前因脑震荡躺在医馆的竹床上头晕目眩。
18岁,应星还是未及弱冠的少年,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人,便是一个从医馆高脚凳上跳下来的小孩,梳着又长又蓬松的高马尾,像猫科动物的毛茸茸尾巴。男孩们的发育都相对较晚,应星自己也不过是这两年才突然开始窜个子,他和这位没什么边界感的少年大概相差在三岁左右。
“你还好吗?之前你乘坐的星槎和对向的相撞导致了爆炸,我路过正好看到,把你捞起来了!”
话好多,这是应星对景元的第一印象,无端地想起老家后院花圃旁用石块堆起来的小窝,里面的小狗崽子就是这样,就算不搭理它,也会绕在脚边哼哼唧唧喊上一天,怎么赶都赶不走。
吵闹但因为长得可爱,所以不觉厌烦。
景元应该生活在环境殷实、氛围和谐的家庭里,即便身上的云骑制服还在滴水,也掩盖不住那种贵族子弟独有的气质,他很好的撇去了轻浮的狎昵姿态,像母亲种在花圃里的向日葵,大大咧咧站在那里晒太阳,从冬日的和煦等到春天的明媚,再到夏天的热烈,一朵花傻乎乎地搁那笑了一整年。
这样的孩子不太懂得社交距离,幼年生病母亲常用额头贴额头的方式给他量体温,他学会了今天正好派上用场,只可怜应星,眼睁睁的看着云骑软乎乎的脸蛋,像果冻一般堆在他冰凉的额头,滚了一周却没学到精髓,不知其所以然,妄图再滚一圈,终于被伤患按住肩膀艰难的推开到安全社交距离。
医馆的大夫笑呵呵地给应星拿来了靠枕,给了药方和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休息室,最近碰上月节,化外民众多,水土不服的病症不算棘手,但数量太多,前堂排队的长龙出了医馆还能拐三个弯,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陪两个少年在这里谈天说地。
“多谢你......”应星其实还想多感谢两句,但为了防止景元继续喋喋不休,他较为生硬地换了个话题,“请问现在几点了?”
运气这东西,全是靠运气。
原本的腕表遗落在了星槎海里,而这房间四周也无他的任何物件,更别说录取通知书,倘若时间还够,他还得先去地衡司补办。
应星摸了摸内衫里的暗袋,好吧,钱卡也不见了,它最好是沉在海里别给谁捡走了去。
景元挠挠头,有些微卷的白毛还没完全干,细看像是小刺猬的尖刺,一丛一丛沿着圆滚滚的脑壳支棱起来:“哥哥你是来「罗浮」报道的新生吗?”
“嗯。”应星点头,不明所以。
“我们这里是这样的”小孩清嗓,撑着床沿一屁股坐了上去,“你从玉界门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城中心最高的建筑物,那是前不久刚刚建好的钟楼,但是......”
景元将宣窗推开了半扇,夏末初秋的微风早已带上冷意,吹在两个落汤鸡身上,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顺着手指方向望去,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宝塔形状的钟楼。医馆就在钟楼脚下,广角带来的视觉误差让整座塔楼看上去即将向医馆方向斜倒,应星疑惑的探出脑袋,时钟上的时针、分针和秒针正巧停在全部重合停在了零点的位置。
“正如你所见,这座新建的钟楼是「罗浮」放置粒子收集引擎的新地方,顺便给大家播报时间。但是很不巧两个多月前的晚上它突然不走了,还是更夫发现报给云骑的。”
景元捂着嘴巴小声地和应星咬耳朵:“这是云骑的内部消息,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应星无语,直把小孩看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他一个刚来「罗浮」的外地人,这样告诉他粒子引擎的方位真的好吗?
在景元的百般要求下,他们还是拉了个勾。
“工造司的首席去检修也没修好,因为引擎无法启动,磁场混乱导致仙舟上所有的钟表都走不了盘。”说着,小云骑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大小的迷你日晷,将其晷面垂直向东,根据影子的走向现在约莫下午四点半,“罗浮的日照模拟的是古国中纬度地区的朝向,只能用这种垂直式日晷,时间不算特别精确,却也大差不差,就送给哥哥你吧。”
“啊?”应星懵逼,被迫摊开的手掌上多了一块日晷。
景元怕他不收,还拍了拍他的手心,说到:“我家里还有很多这个东西,不用在意。”
“地衡司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哥哥得快点去补证件,晚了可能旅馆都抢不着了!”
云骑扛着柄比人还高的长枪向他告别,差点被绊倒在门槛上:“我走了!要去巡街。如果最近有难处有事可以来长乐天附近找我,我在那里当差!拜拜!”
“哎!你......呕!”
“哎呀,我说小哥,刚才和你说的脑震荡,不宜情绪过激,再半个时辰才能下地啊!”老大夫真是操不完的心,拿药的时候路过多看了两眼,碰巧就发现了蹲在床边呕吐的应星。
“方才那位小朋友已经去天舶司帮你把事故处理完了,你若半个时辰觉得好受点,就可以从医馆出去,直走一百米就能坐星槎去地衡司办手续”大夫无奈叹气,给少年打了一针止晕眩的药剂,“但我不推荐你今天出门,最好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去也不迟。”
应星眨眨眼表示感谢,他怕张口就再要吐,安静地半躺在床上想自己的事情。床边摆放的烘干取暖设备从他被景元送来就在运作,微烫的暖风将剩余的寒气一点点驱散。
目前来说,最麻烦的不是去地衡司办书面手续,仙舟的证件早就实现了自助化,只要排队取号,扫描指纹就行。烦的是从朱明带来的工具图纸,谁也不会想到坐个星槎还能掉水里,装图纸的箱子不防水,就算能够捞上来也都泡烂了,可惜了这么些年的心血。
不远处有卖麦芽糖的商贩,一下一下地敲打东西,应星睡不着,窗外刮着清风,有一阵没一阵,好像大地在叹气。钟楼投下的阴影随着太阳西斜而愈发庞大,他躺在床上皱着眉发呆了好久,回想着在星槎上的一路,却怎么都无法从记忆中筛选出这座突兀的建筑。
算了。应星放弃思考,这不是目前应该操心的事情,今日倒霉的挺好,下次不允许再倒霉了。
人生的序章,始于初秋,从远方而来,跨越山海,奔赴下一场诗与远方。这是求学者阶段性使命的美学,仙舟作为拥有几万年历史的古老文明,其中蕴含的知识浩如烟海,每一年都吸引着无数学生来此修行。
而本届工造司直属专业的第一名,正顶着一头的纱布在长乐街上漫无目的的流浪。
还有十几天书院就要开学,景元交接完最后一班时已是夜半。糖水铺老板将特意预留的甜点装袋打包,递给垫着脚等待许久的小云骑,笑眯眯的看着小孩哈欠连天地往外面走去。
“唔?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头不晕了吗?”
应星望着天上闪烁的星辰,只单单应了一声,过了半晌在一片塑料袋作响声中开口:“书院的宿舍和长乐天的旅店都满了,我出来这里等一会儿。”
“哦哦,这样啊”景元嘴里嚼着个奶泡,话说的不太清,低头从袋子里掏出一盒芝士小蛋糕递给旁边的人,“过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这次开学正好碰上月节,化外有好多商人来这里行商。”
“嗯。”应星把芝士蛋糕还给小孩,“谢谢你,我乳糖不耐受吃不了。”
景元一噎,他不知道乳糖不耐受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只能假装自己很懂,口袋里的玉兆毫无征兆的震动起来,离开云骑营连上网,大数据就迫不及待地推送了一大堆广告过来。
“啊!对啊!”
“什么?”应星很明显被吓了一跳,只是眩晕的大脑禁止他做出一切应激反应。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嘴巴边上还残留星星点点的奶油,他指着手机上的租房广告贴近应星:“哥哥你可以上我家住!我前几天正好想招租!”
“......你爸妈不管你吗?随便把自己家租出去了?”
“哈哈......”他笑的有些尴尬,“父亲和母亲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搭理过我了,现在住的房子是我自己的,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有钱人家的小孩都是这样傻乎乎的吗?应星感觉自己的三观遭到了碾压,而景元已经跳下长椅迫不及待的拉着他往自家方向走去。
“你倒不怕我是坏人。”
“没事,坏人打不过我的!”
“你真的......挺自信的......”
“嗯嗯,我在云骑可不是白练的!”
一轮皎洁的圆月在云层中穿梭,清冷的月辉清洒而下,使得应星能看清小巷不远处的房屋。这栋具有些许园林风情的精致别墅散落在葱茏树木的掩映间,置身其中恍如远离所有的都市城嚣,宁静幽远的感受令人神驰。
“就是这儿了。”景元拉着应星的手,垫着脚将脸贴到虹膜识别器上,铁栏大门应声而开。
“哇......你就一个人住这里?”非常心动,这栋建筑包括周遭环境简直就是按照应星癖好布置的,他现在产生了一种极度不真实的幻觉,仿佛自从遇见了景元,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先说好,你设定的房租是怎么交付的?”应星咽了下口水,有些担心自己的荷包,如果月租偏高,他就要衡量一下是否要放弃这个机会。
“呃......我还没想好,不然哥哥你看着给吧,其实不给也没关系的......”景元看着应星越发坚毅的眼神,默默滑下了一滴冷汗。
今夜太晚,商议的事情就暂且作罢。应星决定好之后,就在二楼——小孩的对门,挑了一间窗外有竹影的房间,主要是这里面有一张巨大的工作台,能把自己的所有家伙什全都铺展开。
“我明天要去书墨店置办点上学用的东西,哥哥你去吗?”
景元头一次感觉自己独自生存的能力有些差,他在冰箱里挖了快十分钟都找不出一份像样的晚饭。
“嗯,去的。要不还是我来吧?”应星凑过去,无意间瞥见了都是饮料和速食甜品的冰箱。
因为年龄限制,景元在云骑只忙假期,能去任职的前提还得把假期作业交了才行。应星做蛋炒饭的时候,小孩站在厨房不肯走,左边晃晃右边摸摸,还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哇”声。
半天时间足够一位刚满十八的成年男性适应这种丢人的气氛,他摸摸景元埋头苦吃毛茸茸的脑袋,又想起鸡飞狗跳的今日,无声感叹道:这小孩不就是给人在打暑假工吗?
04
正式入住这间别墅不久,应星久违的梦见了早已远去的故土。
他家算不上当地的望族,日子过的也算圆满,仙舟联盟上偏远的一角,经常能捕捉到在城市中难以出现的、纤细摇曳的炊烟。母亲做的煲仔饭,切几根晾在顶楼天台的香肠,却常常在刚做好时才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吃肥肉,有些抱歉的喊应星去盛饭,看她的转身就忘的神情明显是下次还敢。
都说儿子长的像妈妈,父亲儒雅清俊的基因将妻子过分明艳的长相稍微稀释了一点,重新组装在应星身上就是不淡不浓的相宜。他在家里也会和普通孩子一样发懒,随随便便糟蹋自己的皮相,拖着被狗崽子咬开的拖鞋,搬张靠椅坐在大门口乘风凉,若是嫌脚边成群的小狗太烦,从碗里挑出几块自己完全不会吃的香肠向远方掷去,好动的小型"垃圾桶"们会在第一时刻帮他消灭罪证。
父亲中午准点从书斋赶回来,很难想象这块地方最大的书院是他们家办的,他老爹为了办书院放弃了去中心城工造司的机会,勤勤恳恳闷头在家乡忙碌了十几年。不喜言辞可能是和父亲学的,他们家一贯喜欢闷声做事,好比他母亲,在街上开了家花店,每日从花圃里摘了花就盘在店里不出来,一年过后才有人惊讶的发现她开的是花店。
到这里有人会不经发问,这个家里究竟是谁在赚钱。
非常诡异,是应星,在他确定要考「罗浮」工造司直属书院后,就去各地参加了一大堆的比赛,拿奖金拿到手软,平日没事时就上星网接点私活,
激起他对「罗浮」工造司向往的并不是他的父亲,甚至可以说他和他爸走的完全是两条路子。
男主人擅长的是建筑景观规划,在应星还是个满床爬的宝宝时,他不太靠谱的老爹就经常哄孩子哄到一半,跑去床头的光屏上画那劳什子图纸,完全没发现自己儿子摸到了床边,最后以老婆的怒骂和小孩惊人的哭声收尾。幼年没有表现出对工造的任何兴趣,妈妈是很开心的,好歹一个家里不会出现两只呆头鹅,为了将儿子引上"正规",她便天天开着星槎把小朋友从花圃带到花店,但母亲开星槎的技术有限,新手夫妻生孩子和闹着玩一样,压根没想到车上要装安全椅,在一次人车都没事却差点追尾的事件中,妈妈踩了急刹车,副驾驶上发呆的小孩的额头碰上了前排挡风玻璃,那会儿应星五岁,自出生开始,他脑袋上的伤就没消停过,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
启蒙老师出现在平凡的一天,就在母亲花店的对街,一连两天叮叮哐哐的敲打声蹦到高空,又顺风滑落下来,很沉地撞击着人的耳膜。敲打声把应星喊出了门,它在敲打一件自己认识的东西,所以必须出去看看。
以前父亲也问过他要不要跟着自己学建筑规划,应星学了两天堪舆被建筑风水搞的头皮发麻,直接撂挑子拿着吊勺去树林里粘知了去了。
小地方学手艺的居多,木匠师傅带着好几个徒弟围着一大堆刨木花卷敲板凳上的钉子,那天外面亮的像梦中的白天,风贴着地面挂到脚背,凡是街上没事干的小孩都跑过来凑热闹,虽然其中大部分是来拿新店开业的奶糖的。应星嚼着糖,在人群中看了一天,边上有凑热闹的大人问木匠倒也不怕这群孩子偷学啊,木匠非常自信的大笑,都是一帮孩子,能学会倒也了不得了。
老师傅可能忘了有一种人叫天才,这种奇怪生物的基本技能就是只要过目即可复原。应星吃完晚饭躲进了老爸不再启用的工作间,折腾一夜,朝阳的霞光将影子斜射在地面,他把自己熟悉的木头棍棍棒棒变成了榫卯结构的椅子,不想用的时候从后面拆卸可以拼成一块矮桌。
父亲看到这玩意儿之后沉思许久,轻轻敲响厕所的移门,问到:"咱要不过两年考试报个「罗浮」工造司直属书院的志愿吧?"
漂亮妈妈捧着向日葵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其实她有点不赞成,舍不得这么大个崽子跑那么远,但她不敢做决定生怕泯灭了孩子的天赋,未来的路还得靠应星自己选择。
可即将虚脱的应星注定没办法回复他们,面对满头冷汗和肠子快打结的肚子,他勉强留住了自己最后的体面,面色苍白的扶墙而出,让这对还在激烈讨论的傻瓜夫妻赶紧送自己去医院。
从此以后,他吃不了任何带乳糖的玩意儿,真是人生一大败事。
家乡的老师傅到底不是专业人士,老爹倒是可以教上一教,但路子不同后续也有些无力。倘若应星想去地衡司当公务员就只要在书院里正常学习即可,但上工造司就类似艺术生,需要集训和深造,为此有些社恐的老父亲破天荒地找到了原来工造司的前同事,把应星送去了「朱明」。
再后来有次提交集训作业,被怀炎扒了星网马甲收编当徒弟就是另一段奇缘了,对此应星表示,祸兮福之所伏,倘若不是老师懒癌经常发作,在星网上找他下单过几十次的组装服务,也许在外漂泊求学的旅程会更艰难一点。
怀炎是个好老师,可这个"好"字也是被框死在一定关系网中间的。比如原本属于自家学生的保送名额被「朱明」持明族的龙师拿走,只是因为这届升学考试里唯一能勉强达标的持明族族人发挥失常,离达线差了几分。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怀炎有些心惊胆战的在铁室门口久久徘徊,就怕学生知道了之后会掉小珍珠。殊不知早在大考之前,那位有恃无恐的好事者就在应星面前有意无意的出现过好几回。
菜狗,自己倒霉也就算了,到处说是准备把老师也拖下水吗?
所以除了怀炎,应星对持明族的感观都不是特别好,也许有些水生生物的脑容量天生就不大,基因上的缺陷是后天如何学习都弥补不来的。
福祸相依一直在他的人生抉择中发挥着瞩目的光芒,倘若他是保送来的「罗浮」,就会乘坐「朱明」的第一班环形列车,直达流云渡与星槎海擦肩而过,自然不会淹在海水里,也会早早就躺在书院的单人宿舍中,为入学发言做准备。但这样,他就不会遇见景元,收不到精致的迷你日晷,不会去长乐天办手续找旅店最后被小云骑拣回这栋完全符合自己性癖的别墅,也不会在秋意渐浓时从被窝里长出一个人型暖手袋。
和鸟建立信任关系也许要花费几年的光阴,和一窝小狗崽子混熟需要好几次定点投喂,和小云骑在秋天窝进一个被窝只需要一碗蛋炒饭。
应星在天尚未全亮之前就从被窝里挣扎着爬了出来,原本团成虾仁的景元迷迷糊糊的伸开手脚,睡的像小猪。
暄气初消,昨晚的月亮正圆,蟹正肥,桂花皎洁,今日凉气加重,似乎要陷入凛烈萧瑟的气态中。应星穿上稍厚的长袖,将被子捏好,盖住景元露在外面的手臂。昨夜工图旁边的水木红香尽数燃尽,房间内唯有一股熏熟的温香,用来助眠最适合不过。他将香灰收拾干净,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游戏手柄,慢悠悠地下楼做饭。
昨晚他和小孩过了个混乱的月节,用应星买来做渲染的光屏打了一整个通宵的游戏,景元光有手柄,因为云骑的事务一直没来得及购入,昨晚连上游戏拽住应星就像被放飞的小鸟。
今天是周一,离起床上学还有一个时辰。通宵熬夜对应星这种惯犯简直是小菜一碟,再加上他的课排不满,上午结束下午实操,实在不行偶尔中途摸个鱼也是可以的。但景元不一样,他是一整天的满课,夫子从早上和他们死磕到放学,基础的文化知识该学还是得学。
厨房打包的垃圾袋里满满的装着六七只螃蟹的残渣,还有景元吃完的月饼壳子,叠起来大概七八厘米厚。
一定是小猪变的,否则屁点大的人怎么能吃这么多?
应星无语的收拾昨夜的饭摊子,浑然不记得自己十三四岁能吃半斤米的事情,生长期长身体就和动物幼崽一般,过快拉伸的骨骼和肌肉能让人一天一个样,肉眼发现的慢,距离他第一次见到景元,短短一月,这小子已经窜了几毫米上去。
包菜鸡蛋、芦笋牛肉、酥鱼还有一大盆培根土豆球,十几分钟就热气腾腾的出了锅,应星拿了两个饭盒随便往里面蒯,再将剩菜抽真空保鲜,留给景元这个礼拜独自享用。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愿意爬起来做饭,但明天他要回「朱明」比赛三天,鉴于这小混蛋是他的房东,难得做点饭保证房东不会饿死在家里,也是为自己积福,再出去可找不到这么好的房子了。
"早上好,应星哥......你不困嘛,呼呼......"
景元像一坨史莱姆融化在餐桌前的板凳上,他无比后悔昨晚为什么要熬夜打游戏,现在困的生不如死。
"不早了快点吃,你在不吃就要迟到了。"
应星给他蒸了两个香蕉包,这是上周去采购景元赖着要买的点心,不管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色素香精都超标了,当然味道也一言难尽。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小孩苦着一张脸顺了两杯奶,硬是吞了下去,最后在他哥的东催西喊中踩点进的书院。
其实以景元的天赋,压根儿就不用去书院学这种文化课。这段时间景元把生活基地挪进应星房间,他才知道这小子是跳级上的学,文理学发展的都很好,相比起来自己才是有些偏科的那个。
不过联系景元实际的身份,一切都能说的通了。地衡司总督家的公子,世袭传承的老家族,本来就享受着比普通人更加优越的教育条件,在金钱资源的堆砌下就算是只猪也会算数,更别说景元还有颗很聪明的脑袋瓜,没人嫉妒才是真的开玩笑。
应星不是没思考过有关景元的事情,比如为什么地衡司总督完全不管自家崽子,又比如小孩和家人奇怪诡异的僵硬气氛,但想来想去这些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这世界上真诚又可爱的人不多,除去父母老师,景元算一个,也是他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比自己小却比所有人都超脱淡然的人。
南风不愿意离开清冽的山涧,是因为舍不得温柔的飞光。
"应星哥!这里这里!"
每天的午饭时间,应星去给小孩送饭的路上都要经历一定程度的社死,以他步行的速度堵不上景元二踢脚一样的嘴巴,只有无能狂怒,额角爆着青筋把饭盒塞给满血复活的景元。
"通知你一下,明天我要去「朱明」比赛三天,周五才能回来,这两天你自己解决一下午饭吧。"
他笑的有些阴险,报仇的时候到了。
"啊?!那我......我会饿死在家里的!"
怎么会这样,景元叼着根牛柳,仿佛天都压塌了,他回忆了一下从前没有应星哥的日子,真切体会到由奢入俭之艰难。
应星丝毫不急人所急,逗了一会才故作姿态的说道:"冰箱里留了三天的晚饭,我已经很辛苦了,你得体谅一下。"
"好嘟......那你得早点回来!"
"嗯嗯,看情况吧。"
再见了,小混蛋!
景元听不出来,只觉得今天的土豆球都充满着悲伤的糊味。
第二天清晨他起的比应星还早,背着斜挎包步履沉重的从家跟到流云渡,应星被他搞的有点不好意思,下狠手把柔顺的头发揉出鸡窝的造型。
"就三天,很快就回来了。"
"嗯......”
"很快很快。"
"嗯嗯......"
"......给你带枫糖面包......"
"嗯......嗯?"
"好!"景元答应的飞快,"那你记得回来前要提前和我说!不然面包凉了,枫糖就硬了!"
好小子在这里等着他呢?
应星下意识就要去抓景元的马尾,却被人一个下蹲躲了过去,远处的环形列车即将启动,他只能作罢,隔着车窗玻璃对着小混蛋指指点点。
景元置若罔闻,立在站台人员边上充当列车拜拜员,嘴唇一开一合:早点回来!
05
魁首踢星。
比赛结果公示的当天正当是应星鸿运,怀炎给他颁奖的时候特别高兴,嘴角都快笑裂开了,这意味着他的得意门生在还没正式入职工造司前就已经超越了目前在职在刚的绝大部分人,凭借最小的年纪成为仙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百冶”。
枫糖面包只剩下最后一块,应星让给了后面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选择了刚出锅的流心奶黄酥。他在几小时前深思熟虑做了一件大事,想着一会儿回去告诉小孩,比起好消息,枫糖面包确实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再说,景元也不是诚心想吃,不过是变着法子遮掩自己的分离焦虑。
没心没肺的小猪也会产生人类才有的复杂情感吗?应星看着玉兆上景元秒回的表情包,无法控制地弯起嘴角,他仍旧没明白,当一个人试图站在对方角度分析情感时,单向的通道就偷偷开了后门,开始了双向奔赴。
环形列车上的人很少,和他来的时候一样,从「朱明」沿途的宽阔田野飞跃进「罗浮」亘古而波动的明黄,前排头顶浮动的到站提示电子屏依旧是一片马赛克,能看见时速和地点却唯独显示不出时间,只能从日晷的影子上大致推测此时已到了黄昏五点,与他和景元约定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罗浮」在下一场小雨,细密的水雾,弥撒于天地之间。
应星没在站台上看见原本说好来等他的景元,发过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说不开心那确实有点。但他知道,景元必定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否则不会这样无缘无故的缺席和自己的约定。
果然,应星在距离家门口的巷脚停住。
景元明显是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学服穿了件不常见的月牙白晋儒,手里还提着一柄油纸伞,原本打算去流云渡接他哥。
比赛结果刚出来的时候,应星就神使鬼差的告诉了景元,他原本想着小孩在上课或许不会这么快回复,没想到对面似乎一直在等着,透过星网和空间都能感受到景元发自内心在为他高兴,计划等他回来两个人去长乐天新开的涮肉店大吃一顿。
估计计划要泡汤了。
应星站在巷前另一户人家的雨棚下避雨,不远处的小孩背对着他沉默地瞥过头去,一位管家打扮的青年态度生硬又强势,在淅沥的雨声中只能勉强听见"地衡司"、"云骑"和"总督大人"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这些足够年轻的百冶将剧情猜的八九不离十。
某些时候他会突然发现,景元身上的有些特质与遭遇和自己相像。
看似亲昵、直白的撒娇耍赖并不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在他面前的小孩更像陪伴自己许久的狸奴。这种已经在仙舟消失的物种,只能从古书上窥见一二,古怪的脾气,捉摸不透的性格,若即若离的态度以及甜美可爱的长相,有人得不到所以不喜欢,将讨人厌的陈词滥调制作成标签,因为想不付出就得到回报。
景元也许是比较特殊的猫咪,他情愿先把肚子翻出来给你,在反复试探中来衡量对方究竟有没有做铲屎官的资格。
看来大部分的人都没通过猫咪的试炼。
人生原不是话本子,可气氛总来的恰到好处。
应星一路披着风雨而来,桔红色的外衫泅湿大半,像披着鲜艳袈裟的老僧,垂头合目,受着雨的洗礼。景元倔的不肯打伞,逐渐变得偏僻、泥泞、浑身湿透,管家就当看不见,不知道是讲的太投入还是想给他家少爷一个下马威,不管怎样都又些说不过去。但应星没过去,他就在没什么遮雨效果的棚子下静立,和景元感受着同一份凉意。
半个小时后,管家走了。白色毛毛的"猫咪"攥紧了拳头深呼吸,扭头看见应星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于是他提伞跑去。
"应星哥......恭喜你夺魁!"向日葵试图挤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比哭还难看。
流心奶黄酥还有些温热,从带口中飘出丝丝缕缕甜甜暖暖的香气,应星拉过景元,将包装袋挂在小孩手臂上,接过油纸伞撑开,在雨棚前撑起一片遮拦。
"「朱明」的最后一份枫糖蛋糕没买到,不过奶黄酥才刚刚出锅,你可以趁热尝一个。"
"嗯,应星哥......"景元吸了吸鼻子,酥皮吃在嘴里味如嚼纸,他在组织酝酿接下来的坏消息。
明明一切都在向阳,怎得又突遭阴雨。
景元不想做那个败兴的人,更不想自己承诺的东西有一天无法兑现,应星哥会怎么看他?比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宁可被应星骂上两句。
"......应星哥,我们,我们也许要流浪了。"
这是父亲的态度,未成年的仙舟人是没有私人财物处置权的,即便这栋房子的真正房主确实是景元。他用了俏皮的语言艺术,希望能减少接下来的难堪。
出乎意料的,应星什么也没说,拉起景元的手,看着漆黑的天色算时间:"今天太晚了,涮肉店肯定关门了,我们去吃点别的吧。"
尚未供暖的街角,湿漉的寒气直逼人骨髓,还在街上行走的大多是仙舟上夜班的公务人员,趁着轮休的间隙,三两成群在街亭小食摊位上买炸货,那里琳琅的商品都比不上路边一碗随处可见的柴火馄饨。两人都是一副水淋淋的样子,恍如月前初见,只不过这次的角色换了过来。景元盯着应星剥茶叶蛋,褐色的酱汁顺着手指差点要滑进袖子。老板看了他们两眼,添了把柴火,从三四格抽屉里多加了几只。
这家移动摊位只做鲜肉小馄饨,皮子小而薄,馅芯也如小指甲盖一般大,滚进沸水中只需片刻便会铺平开来,鼓成一个个大泡泡。柴火馄饨的主要售卖对象是晚归的工者,成本低价格也实惠,所以馄饨皮撑起了主角,汤底平平无奇,却因为猪油和胡椒粉的加入增色不少。
这里坐着好几桌云骑,大多认识景元,看得出小孩心情不好便没有上去叨扰,和工造司的值班工匠挤在一桌,嘀嘀咕咕交换信息,才知坐在景元对面的青年是仙舟刚刚出炉的"百冶"。
他二人仿佛又聋又瞎,视旁人为无物,破天荒的吃了一顿安静的夜宵,随后结钱走人。景元魂不在身上,被应星拽着也没关注回家的路线。
"父亲不同意我进云骑,所以我们闹了很久,他今天才来收拾我已经非常出乎意料了。"景元嘟嘟囔囔,满心的酸涩,"但是我不想去地衡司当公务员,坐办公室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想想都要浑身长虱子。"
"我更想象云骑一般,做点真正对仙舟有益的事情,到时候出了军营就去其他地方继续行侠仗义!"
世界上同景元一般的人还是太少,赤子之心会随着时间被世事磨灭,应星随无法预料他往后会如何,但他眼下却是真的在实实在在的践行自己的诺言,把自己从深不见底的海底救起便是最好的例子。
"地衡司未免不是在庇护「罗浮」,万里山河,万象更新,总与人分不开。悠悠万事,民生为重,政之所新,在顺民心。景元,倘若让你当一天的将军,或是坐在你父亲的位置上,也许你能更深刻的体会到他们的不易。"
不过小孩现在也挺好的。
"好了,到了。"应星停在一方陌生的白墙小筑前,伸手提着景元将他从地下拔高几分,对上了启动录入的虹膜锁。
【虹膜认证成功,欢迎您,景元先生。】
"这是哪啊?"小孩稳稳落到地面,茫然望向四周。
应星要把所有的压抑都留在上一秒,他呼出一口白雾,推开了雕花的楼门:"「朱明」造冶大赛为"百冶"设置的隐藏奖,可以选择拿奖金,也可以直接置换房产,我左思右想倘若拿了奖金再购房还要交百分之三十的移交补贴税,简直就是奖金回收计划,还不如直接换房,免得再掏腰包自费......"
"这里的装潢还没彻底完善,三进的屋子也不比你住的地方差,等放假有空我们再一起......"应星话语未落,从下方跳上来一只半湿的人型小猫,凑在他耳边开始乌拉乌拉的响警报。
"呜呜呜呜呜......应星哥,对不起......啊啊"
应星被他撞的后脑勺磕在柱子上,撕又撕不下去,眼泪鼻涕一个劲儿的往他领口抹,真的很崩溃,他只能端着景元后仰着开里门,再侧身闪进去,全程像个入室行窃的盗贼。
"喂,我说你小子差不多得了!別,別嚎了!"
景元惊人的发量糊在应星脸上,导致他根本找不着房子的总电闸,半步也迈不开,只能勉强坐在悬厅换鞋的长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勉强哄一下。
"应星哥,谢谢你......"景元毫不客气地拿他哥的袖子擦脸,小孩子骨头软,两腿后折鸭子坐在应星腿上也不难受,就是太重,加上刚吃完的四两小馄饨三个茶叶蛋压的苦主双腿没了知觉。
"你确实应该谢谢我......"接下来的日子不仅要供住又得供吃,他敢打包票景元他爹估计一毛都不会留给这只小猫崽子。
就在应星纠结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地衡司总督亲生的时候,一双凉呼呼带着薄茧的爪子按住了他的脸,些许鼻涕混合着口水眼泪的"拔丝"一吻结结实实地刻在他的脸上。
"啊......啊?!"
这小混蛋在干嘛?
"应星哥你人真的很好!"
惊天动地的把事情做完,还能再抱住别人发好人卡的,古往今来大概也只有景元一人。应星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开灯,否则被这小混蛋看见了面部表情他会更加想死,为了缓解这种无地自容的尴尬,他决定给景元一个难忘的"爆大栗"。
"嗷!肿么打我!"
"你管我!想打就打!快点给我滚去洗澡!"
06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罗浮」的书院寻仿古制,在大寒前给他们放了为期一个月的"授衣假",应星算了算,倘若除去月节三日,后期春假半月,半学期满打满算在学堂里的日子也不过才三个月,他们学工造的和其他系别不同,重在实操与自主发挥,所以时间特别不经用,在其他学子可以躺在家里养膘的假期,作为新任"百冶",他的行程早已被讲学和比赛填满。
唯一的差别就是这次还得带上个麻烦精一起出门。
"你能不能下来自己收拾下行李?"
扯不动,完全扯不动。
前不久刚出的新款寒衣正穿在景元的身上,是件白金掐丝的半长氅,形制与披风相似,为对襟大袖,两侧开衩的直领罩衫,袖口襟边补上一大圈白色绒毛,店家还说为了方便收纳在基础版本上改制了一番,多了兜帽,类似于狮子的圆耳朵可以从中间打开,进入室内方便摆挂。
你别说这玩意儿真的还挺好看,就是贵的离谱,应星给自己买的都是中规中矩的鹤氅,他比景元耐寒,加上经常要进铁室,高温与长时间的组装让他无比向往肢体的自由,厚衣服裹在身上的日子生不如死。
这是第二年,终于被景元排出了时间,去年的"授衣假"他被「罗浮」的紧急军事行动绊住了腿脚,跟着大部队去了仙舟之外战场,只能说事情不大短短几月就能解决,这才好不容易赶上了第二次放假,怎么说都要让应星带他一起出去。
"不想,好困好困,感觉快要死掉了......"
麻烦精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眼窗台上的日晷,现在大概五点过一点,距离他们登车还有大半个时辰,坐星槎去流云渡很快的。他在心里点点头,帽子一带,继续压在应星背上当昏睡挂件。
他哥烦得要死,去年那段时间景元不在家,应星就书院和家两点一线,忙得不亦乐乎,正当他要把那个拉丝亲亲忘记的时候,这小混蛋又回来了,扛着柄长枪浑身灰扑扑的在家门口按铃铛,不肯扫虹膜。
不是说猫咪都是比较独立的生物吗?怎么他养的这只是变异了还是什么情况,只符合打猎特性,回归生活完全就是个废物点心,麻烦还话多。
应星是那种对气氛比较敏感的人,他敏锐的感知到自己在和景元的相处中有东西脱离了原定的轨道,并且修复不了,如同一大团毛线缠绕在一起理都理不干净。他索性放弃了,在缝隙中疯狂逃命,仿佛在躲避哥斯拉,但现实只是一只小猫咪。
他从景元那张白生生的脸蛋上看不出一点破绽,却又知道这小子不是好鸟,两个人憋着一股劲儿在家里和书院折腾对方。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没有哪个铲屎官真的郎心似铁。
应星送出了从家里带来的古埙,土音入脾,可以缓解焦虑,安稳心理有助睡眠,暴饮暴食可听。
言外之意,他暂时不想和未成年谈恋爱,让景元做好心理建设,等明年再说。
少年答应的飞快,见好就收,毕竟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一切皆可以当作耳旁风。
生活仍如往常,没多出其他的色彩。
前几天小筑最后的改造完美落幕,应星把后园翻修成专门放武器和发明的"仓库",铺了供能用的玉板和揽线,沿着花径前行,穿过拱门,入眼即是一片草木葳蕤,掩隐在景造之后还有短短的两间临水低房,一间用来娱乐休闲,火锅、烤肉或者下棋都行;另一间是图室,塞满了"百冶"的金人宝贝模型。
景元在建造过程中也出了点力,就是监工,最后拿着应星的稿纸提着敲击棍一块地接着一块的去验收。毕竟应星哥答应了武器库对他完全开放,只要不在家里造反,随便他三天两头换,用坏了应星再搞新的回来。
出门的前一刻,景元终于舍得从应星背上爬下来,提着自己的行李站在寒风中瑟缩着等他哥锁门。二人并肩行走在只有鸟叫和腊梅香的醒晨,在长乐天的星槎等候站台边吃了早点,早餐店的老板可能今天没睡醒,给应星拿了个荤馅的包子,灌汤和肥肉混合的香气格外诱人,应星只咬了一口差点没被腻死,最终只吃了包子皮。
景元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流云渡坐环形列车,上次来这里还是送应星去「朱明」,那会儿他满心满眼的都是羡慕。受限于家庭的特殊,可以说是幸运亦或是不幸,享受着比常人更加优越的生活,同时也要付出名为"自由"的代价。
"我们一会儿可以去买枫糖面包吗?上次没吃到。"
"下午吧,他们店上午不营业,我们先去驿站放东西。"应星低头改着光屏上的图纸回答道。
行程往返景元都选的是包间,因为他男朋友的赛事不涉及具体建模展示,是更加内卷保密的命题工图设计,上半年的模型决赛应星凭借半自动感应焊接金人拿了冠军,下半年由「罗浮」主办的工图赛索性又命了金人,比赛地仍然是「朱明」。
据说是工造司觉得上回的焊接金人很好用,这次直属书院还特意找人确定"百冶"的参赛意向,确保他一定会参赛之后才松了口气,他们想在应星正式入职工造司前,以比赛的方式再白嫖几次,否则真成了同事这种福利闹出来就不好看了。
尤其是现任首席准备退二线,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位置会落到新任"百冶"的头上。
本地人瞧不起外乡人的事情经常发生,嫉妒成性的阴险小人应星见过不少,喜欢在背后说他闲话的也大有人在,有些是眼红他"百冶"名号的,有些是讨厌他比赛夺魁的,还有一些人就是纯粹的恶,看不惯想给你找点麻烦。倘若应星一个一个去较真他还要不要活了,时间都只有那么一点,他闲下来不如在家养"猫",全宇宙也许只有景元不嫌弃他三步一死的糟糕棋艺了。
猫好,人坏,世间不变之真理。
其实景元的目的很单纯,他只是不想让应星的这次比赛出意外。同居差不多快两年半,他深切明白一个工科男忙起来是什么忘我的样子,虽然应星会收拾窝,会做饭,但无论谁看到每天中午盒饭里无比随便的摆盘,都会明白这人实际上完全不在意生活中无关紧要的细节,所以应星前脚在家里散图纸,景元就会留一个心眼后脚跟着捡,他不想再一次摸遍家里的角落。
有时候一个人清醒也挺无助的。
兴奋的时光维持了大约小半个钟头,景元把脑袋磕在应星的肩上瞄了一眼光屏上的图纸:固化机、操作台、电机盖组焊机还有什么钣金组焊上下框架组焊冶具,这是人可以看懂的东西吗?明明后园房间里的金人模型简单又好玩,连连拆了都能装,工造司还没有做到等比例放大的技术吗?
只在云骑军中干活的小孩想不通,看着饲养员撤回一条因为他乱爬而画歪的线,默默的游了下去,外套一盖开始睡觉。
应星顺势起身将包间车门上的遮光帘下拉,屏蔽了外界一直存在的偷窥脚步。许多人跟他们同样登上这列车,在这敏感的时期,他们都是野兽,而他只想携带着爱情和理想走在前进的时间里,不去理会这世界的野兽。
突破是一个过程,有人早已经历过心智的拘禁,摒弃行动的慌张,走向了成功的喜悦。应星赢得毫无悬念,景元吃的心满意足,唯一的不满则是工匠们的比赛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无聊。
既然是命题比赛,「罗浮」工造司在两个月前就公布了选题,主题是金人再指定一个创作的方向性就结束了,评审的标准繁琐又费时,另外又是图纸类,参赛人员不可以提交成品,需要花半天的时间把工图背出来,交卷之后再送去总司核算,其中可行性和效率是占分最大的板块,外形可以先放放,只要不是异形这块的得分都差不多。
景元在场外乖乖的等了半天,他下车的时候才想起给师父请假,好在镜流有事要忙最近没空抓他,这才放下心来。说来也奇,镜流收自己当徒弟的当天,他就和应星提了这事,但应星看似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态度又很反常,一副认识又不想提的样子。他还以为这两人又什么过节,回头去问师父,镜流表示只听过"百冶"大名,却尚未见过本尊。后来试探了几次,应星一脸疑惑,和镜流如出一辙———听过但不熟。景元没去深究,只要应星和镜流没过节就行,也可能是他当时的感觉出了岔子也不一定。
赛场外等得人很少,像景元这样的才奇怪,大部分的考生都是独自一人来,仙舟长生种从面容上看不出年纪,只能从打扮配饰上来推测,像这种长得白白胖胖还戴着圆耳朵帽子的,一看就知道还是个少年,而他等得人年纪也不大,即便应星已经特意从穿戴上制造年龄烟雾弹,但那双漂亮又光亮的眼睛骗不了人。
门口站着不少提前出来听消息的人,其中有一部分明显认识"百冶",景元买了两杯青稞奶茶,刚刚煮开的入不了口,却正好捂手,他递给应星的时候留意到,附近的人群因为应星的出现改变了自己的站位,默默远离了他们两,却又不肯离去,围成一个真空地带,窥探的目光和言语,在景元望过去的时候陡然消失,又顺着死角往返。
"走吧,我在如意居定了位置,请你吃好吃的。"应星视若无睹,露出一抹考完解放的笑容,把景元带出来古怪的人群。
"嗯嗯!"对方不说,景元也就不会点破。
谁都不会让没有眼色人来打破旅行的欢愉,他们还有很多事没做,有很多风景未曾见,世俗眼光或是蜚语高墙,应星不在乎,景元也不在乎,他们将这一切归为天才的本钱,世界上的大部分事都没有太大意义,爱与真理除外。
「朱明」风光旖旎,应星在对面点菜,景元坐在酒肆高楼的窗前望向漫漫长街,有那么一瞬他似乎眼花了,看见熟悉的背影披着鹤氅,路过酒肆,孤独的消失在线性时间的另一头。
“看见熟人了?”应星合上菜本,抬眸望去,窗外松柏竹木夹道生长,空无一人,向面而坐的少年像颗小韭菜,不知不觉间长成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
“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咸蛋黄焗毛蟹吃不吃?”
“吃!”
07
这两年应星一边造房子一边上学,他在后园用金人整活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堪舆书上的一句话:建园,一向是传统文人的事情。
在春夏没什么存在感的柿子树,到了秋冬才显其本色,接连不断的大胖红柿子成了霜雪中少见的艳丽,和树下景元头上飞舞的红绳相应成趣。他们不知道其他情侣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常,原本不喜欢寒季的景元如今却变得格外贪恋。生命的大和谐更像是锦上添花,羞涩与无言只在睁开眼睛的第一瞬冒了个泡,唯一改变的只有猫咪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在饲养员画工图的时候从空隙中钻进来,裹着毛毯趴在人家怀里补觉。
这样安静的日子在应星正式进入工造司之后显得尤为珍贵,冬日的盛放期,也只有这个季节能让人体会到寒冷与温暖之间极致的对立和冲突,如同往昔浓烈的夏天掉入冰窖中戛然而止,等待着一束镌刻冰花的破土而出。温热的暖调水木香,叶梗立起的普洱滚茶,光屏显示器渲染计算时发出的微弱热电波,以及隔着胸肌强健有力的心跳。应星原本的工作椅还是没能承受的了两人份的重量,正式宣告退休,新换的比原先大了两三倍,手把拖出去可以拉长椅身,承重五百斤,除非景元一夜之间能把自己吃胖两百多斤,否则他在上面蹦迪也休想搞坏。当然,这把高质量的椅子最终也避无可避,成为他两play中的一环。
温杯烫盏,满室生香。应星算数据时偶尔卡顿才会伸出手去捏一下猫屁股,以此来发泄工作上的压力。景元有时候会被突然捏醒,迷迷糊糊的望见窗台上和日晷摆放在一起的机械狮子,小东西还穿着春假集市上买的迷你舞龙服,略显滑稽,却更加可爱。
他打了个哈欠,手闲不住去抠应星头上的簪子串珠,想到了不久前不太美好的事情:"后来那个人怎么说的?"
"哪个?"应星想了一会,神情平淡,"哦,你说他啊,没有什么后来,没证据证明就不了了之了。"
很显然,景元对处理结果不太满意,但他也无力改变。
去「朱明」一趟,景元深切体会到,应星身边存在着太多他们看不见的"红眼病人",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在「朱明」的比赛上,却在来年应星进工造司的时候得到了应验。
那是一场多人"围剿"的恶性事件,堂而皇之的发生在仙舟「罗浮」巡舰上,以工造司旧势力为祸首的一方,在应星实习阶段的末期向其发难,拿出了一张莫名其妙的工图举报应星抄袭,他们的目的过于直白,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懂,无非就是想要应星进行取舍。
进工造司可以,但不能顶着"百冶"的名号进来。
快退休的老首席都被夹在中间骑虎难下,「朱明」的几次大赛他也去当了监考,几乎是全程看着应星作答的,有很多细节甚至是临场发挥修改的最优解,几乎没人能够从专业角度去否认这位年轻人的天赋。
这群闹事人的领头还藏在人群之后,窥探首席的位置好几百年都没能力坐上,眼看着又要被应星抢去这才真急眼了。各司各部的实习作业本质都是划划水就过去的东西,除了云骑,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应星偷个懒他也能理解。
事实上应星确实是偷懒了,他抄是抄了,但抄的是自己的还被举报就太荒谬了。
脑袋想穿了都想不到,他最初带来仙舟「罗浮」的那箱手稿还真被人家捡去了几张,这次被举报的是一块很小的机械手臂剖面图,他凭借记忆在原始的基础上修正了几处影响效率的功能源,但忘了重新计算边上标码的数据,造成了现在数据与能量坐标系对不上号的尴尬场面,这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这种事情真就论起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惜对方不依不饶,还会打舆论战,硬生生地把应星推上了风口浪尖,同行使绊子是他们行业内的家常便饭,不过扯上"百冶"却还是仙舟工造界的头一遭。
老首席这些年浸淫在职场上也会些左右逢缘,为了自己能安全退休,他硬着头皮给争执不下的两方想了个能把自己摘出去,还能卖怀炎面子的主意———现场直播。
直播前几天应星特别反常,好像换了一个人,一会儿阳光,一会儿阴暗,似乎有不同的人格在他身体里打架,不算数据,不看工图,天天出门去集市上购物,回家疯狂切菜,还特爱接吻,逮着景元没事儿就吸两口,着实有够变态的。
等到景元看到星网上的消息早已来不及了,此时距离开播仅剩二十四小时,他急匆匆地从云骑营跑回来,应星还躲在后园老神在在,不知道画什么东西,从轮廓上望去似乎是一把长刀。
"你终于疯了吗?应星哥!"
这种时候还画什么武器图纸,不去铁室练组装吗?啊!
景元抓着男朋友的肩膀晃来晃去,他的脑袋里推演过不下几十种对方给应星使绊子的骚套路,口水都说干了,这人居然还在这里悠哉,简直不可思议。
"我没有......"应星被他晃的一张稿图上全是乱窜的碳粉,他拍拍景元的爪子无奈道:"放心放心,不会出问题的,我和你保证。"
很显然,他的保证完全没有说服力,半夜景元恶狠狠地顶着睡死的应星,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应星半夜翻身睁眼被吓了一跳,他想都没想,伸手遮住了景元圆滚滚的眼睛。
被猫杀死的几率很低但不是零,要怪就怪困成浆糊的大脑,他完全是凭本能行动。
第二天直播大赛,应星特意选了件看上去非常沉稳的黑色长卦,戴着副平光镜,坐在镜头前发了快半小时的呆,整个人仿佛被摄魂了一样。看的玉兆另一段的景元心中拔凉,知道应星近阶段状态的人只有自己,他哥不看书,不背图,没有做一点准备。而主办方只给了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和一桌随机的垃圾废料,让两人组装出个能动又低耗能的家伙什,主要比用时和熟练度,手摸零件即开始计时。
在应星发呆的这段时间,隔壁的老工匠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景元头一回认认真真地在直播间看弹幕,讽应星的居多,没什么人脉的新人就是职场上的白切鸡,不站队就没后台,高层一旦发难便会沦为众矢之的。景元越看越气,躲在云骑营阴凉的边角逮着一条骂一条,直到一条特别恶心的弹幕飞过屏幕上应星的脸,他没来的及喷,应星突然动了,隔着屏幕向他一笑,明明是全联盟直播的频道,却硬生生变成了两人的视频通话。
景元傻乎乎地蹲在地上,看着应星面前的计时器开始走表,细碎的零件穿梭在纤长的手指间一派行云流水的风雅,动作熟练的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十分钟,一只憨态可掬的机关雪狮子就开始在台面上蹦来蹦去,应星还从绒布上剪了两朵白色的半圆,将狮子的铁耳朵完整的包了进去。
整个过程,如有神助,许多观看这场直播的人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些许违和感,此间行进,不似只有"百冶"一人,更有一双他们看不见的手,在未来的时间线上帮着修正下一次即将出现的失误。
眼睛有时会骗人,大脑无法识别认知外可能存在的东西。
应星耗费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将自己的大部分情绪彻底抽出芸芸众生,他不会把有关自己的问题和伤口到处给人看,百分之二十的人压根不在乎,百分之八十的人庆幸你遭受了这些困难险阻,所以说了也是白说。他拍下计时器,也不在乎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拿起乖乖坐着的小狮子,只身离开,消失在镜头的一端。
轻笑散溢在风中,有声音喊他慢慢走,光在前面,他在后面。
应星回头,漫天极亮的日光,世间唯一摸清他底牌的人,带着纯澈的爱从远处赶来。
08
【粒子制动核心组建修复完成,请启动。】
“咦?”
“你人呢?”景元凑近光屏试图在工室一片混乱的背景中找到应星。
星历9621年,「罗浮」外巡航舰已经镇猎过无数丰饶踏足的星系,药师给予仙舟人渴求的长生,命运又将他们推向漫长的荒野,一百七十九年过去由神策将军统领的中心航舰仍就在奔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路上,归家遥遥无期。
景元随手翻阅着文书,时不时看眼通讯,视频背景中传来的机械轰鸣有些嘈杂,又让人无比怀念。仔细算来他和应星之间实际也只走过三十几个春秋,都不及神策府门口古树年轮的十分之一,实在是太短了。
仙舟不断发展的高科技勉强能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虽说全息投影无法感受真人的体温,但也聊胜于无。
干完这票就退休算了。
云骑军外派的时候经常会捉到一些走私涉黑的星盗,坏东西接触久了多多少少也就学会些黑话,碰上特定情景别有一番风味。
景元抬手,石火梦身稳稳的落在他的手心里,原本光滑的柄身多了些磨损的痕迹,上面的小团雀也因为前不久的战争不翼而飞,景元回来一看差点没心痛死,当晚一个人偷摸溜出军营去古战场找那坨金色的小鸟摆件,最后在一片外敌的血泼中发现了早已四分五裂的团雀。
他抑郁了好久,这是应星给他打刀时故意按上去的摆件,鎏金难凿,从大块不成状的矿石到小巧可爱的团雀都是应星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意义非凡。
对应星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东西给人就是拿来用的,这金团雀原本就是拿来帮景元挡灾的,丰饶战场根本不能用刀剑无眼来形容,即便有神君傍身也难免会有疏忽。所以这个小东西就类似于安全气囊,会自动识别物理层面上的有害物质,为景元弹避伤害,一百多年过去也到了它所能承受的最大值,碎了即是使命完成,再寄一个新的过去便是。
加急快递中还顺带附赠了两只毛茸茸的机械雪狮子。景元经此一役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只要自己不上战场,窝在房间里就会把金团雀从长刀上取下来,生怕这小东西哪天又碎了。
由于不乐意天天给景元拍狮子实况,聪明的百冶大人为偷懒绞尽脑汁,一脚踏进了生物学,成功整出了生物感应芯片。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雪狮子的神经元没有人的复杂,最简单的通感半成品还是能勉强做一下,再往后发展的领域就需要专业人士来研究了,版权卖给十王司,他只收五千亿巡镝应该不过分吧。
家里三只猫科动物都很聪明,不太会在后园撒野,也可能是应星拿踏浪杀鸡儆猴,给剩下两只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只要看见金人就能立马做到安静如鸡,趴在树下面一个比一个乖。应星很满意,家里的狮子都比同事有眼力见真不知是他的福还是孽。
接入生物芯片后,景元每晚都会把机械小狮子拿去充能,只等第二天他的"咪咪"们链接上线在办公室乱跑。毛茸茸是痛苦的幸福,时间一久景元也吃不消,打了电话问他哥这三只在家里是不是也很闹腾。
应星把摄像头转过去,只见三只狮子趴在树下安静闭眼,风光无限岁月静好。景元再看自己桌上脚边乱跑的机械狮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百年对长生种而言算不了什么,但神策将军的爱人却是个短生种,因为牵挂和不舍才让他没办法用铜墙铁壁彻底将自己武装起来,许多的事情不得不提前做好打算,他需要留一些时光,给自己,也给应星。
太卜司窥见未来,三百年后巡舰返航,仙舟「罗浮」将迎来长达数千年的鼎盛,景元也许不必走上超长待机命途,他依旧是罗浮人心中最伟大的英雄。倘若愿意,致仕后神策府依旧会让他挂职,以返聘的名义上班,比做将军轻松太多。
此皆后话,漫长的岁月总不能叫人久久得望着孤月悲哀,两人嘴上不说,通讯倒打得起劲。
一双手突然从桌角露出,将景元的视线引回了光屏。他已经数不清应星到底重建了多少次粒子制动核心组建,总之就没成功过,这次也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见鬼了......"应星重新启动了一次装置,轴承高速旋转五六分钟,随后火花带着闪电冒出了滚滚黑烟,他赶紧又去拿灭火器。
这下景元连工室装潢都看不清,满屏幕冒着黑烟,还传来应星的咳嗽声,最后以一声巨响收尾。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百冶发脾气又踢报废了一套组建,将军已经习惯了。
时间要追溯到景元刚刚带兵出征的前五十年,专擅风水的工造司建筑部门的负责人找到百冶,想让神策将军通过他们的粒子制动核心组建改迁文件,从堪舆学上来说,鳞渊境封印的建木阻碍了钟楼的朝向,进而导致组建不动,所以他们认为应该把钟楼里的组建拿出来。
那么拿出来放哪去呢?应星问,负责人说实在不行沉进星槎海里。
在还没检修的情况下,能够说出这样的言论,想必这位同事也怎么动过脑子。粒子制动核心组建放在钟楼里是最优解,离建木远可以排除星能影响,同时便于维修,沉海是方便,但该派谁谁下去检修?持明族会工造的人不多,目前够资格接触到粒子制动核心组建的持明族人,全仙舟联盟也只有怀炎一个,总不能让他镇守「朱明」的师父跑「罗浮」来给你下海修组建吧。
这事应星都没法开口,景元就更加没理由去麻烦同级同事。
反正粒子制动核心组建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只是总中枢边边角角的一块小部件,「罗浮」用平替的自然动能依旧可以完成驱动。
所以他就把这事拦了下来,等自己修完了再另作打算。
组建一修就修了快两百年,重排、换新都不行,只要往钟楼上一放就停工,逐渐变得不自信的应星也开始怀疑钟楼是不是真的在闹鬼。
「咚咚——」
"应星!你在吗!?我来拿东西!"
天舶司的狐人司舵在外面叩门,她惊恐的望着从门缝透出来的缕缕黑烟,连连后退。
「罗浮」的说书先生最爱两本话本,一是讲神策将军纪事的,一是讲云上五骁纪事的。通篇说他们惩奸除恶,行侠仗义,做好事不留名,五人之间关系又是如何亲密如何好,传的和真的一样。现实中他们四个人关系比较好是真的,应星和景元好到睡在一张床上也是真的,除此之外,他们和应星并无交集,关系大约如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早上点头意思你好,晚上点头意思我下班先走,连句"你吃了吗?"这种随意的闲聊都没有。
白珩自己还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才和应星搭上了话,那是几十年前往事,说是命悬一线都不为过。翻涌的海水,差点毁于一旦的持明卵,动荡的建木,以及沉默不言的丹枫,她差一点就死在鳞渊境里,危急之际,工造司摆放在建木根下用于检索能量的金人救了她一命,一巴掌偷袭扇晕了持明龙尊,提着呛水的狐狸和晕厥的龙飞出了鳞渊境。
十王司判了缓刑,因为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所以丹枫被龙师及长老带上束缚力量的枷锁回家思过,起码两百年不能出来。持明族还要和工造司打官司,丹枫闹出来的海水泡坏了几十架金人并器械,其中首席的个人财产占百分之六十,唯一抢救回来的金人,只有最后救白珩出水的那架。
亲兄弟还要明算帐,更何况同事。
白珩捏了捏口袋里的黑卡,他们三人的武器全是跟百冶定制的,前不久刚送回来保养,今天本该是提货期,但看这个架势不知道有没有戏。
"抱歉,久等了。"过了半晌,应星收拾的差不多才推门而出,抬手为白珩引路,"请随我来。"
岁月如流,时节不居,短生种在老去,可偏偏优待眼前的男人。仔细看,白珩发现应星也不是全然没有逝去的痕迹,银发中夹杂的灰丝,在细微处展现着工造司首席两百多年的履历。
长生与短生,同道殊途,白珩曾无比担心景元的未来,生怕她的小少年为"情"所困,不是应星不好,反而是他太好了,万古长夜中最璀璨的恒星,却终将要走向崩坏,在漫长的等待中,景元又当如何?
但当事人似乎没想太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应星,也许当一个人拥有了生死不熄时间,他就不会觉得蝴蝶是一只昆虫的老年,相反,会觉得它一直在成长,永远活在青春里,穿越云雾海峡,意味着更加强烈的闪耀。
太阳耗费一天的时间,挂在空中等待,他也想见一见黎明与傍晚的星光。
"白珩姐!"
"景元!你在外面还好吗!"
应星把玉兆投在器室内让白珩和景元慢聊,自己转身进了内间拿兵戈。他昨晚打了一层松脂要一点点拨下来,再用木蜡打一遍才能装盒。
半刻钟,他抱着三盒长型木匣出来,白珩告诉他景元去开会所以先挂了,可能后天才能有空。应星点头,将兵器全部打开,让白珩一一看过。
"还有哪里有问题吗?"应星问。
"没了没了"白珩急忙摆手,讪笑着夸他好手艺,纠结了一会儿才把心里话说出来:"内个,今晚我和镜流要去看看丹枫,他说想吃螺蛳粉火锅,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立刻扇丹枫两个大嘴巴,吃什么不好吃螺蛳粉火锅!
果然,应星拒绝了,他送白珩到门口才将沉重的武器匣子递给她,告别的时候补了一句,才让这尴尬的气氛得到了些许回转:"晚点等景元回来,我们再聚一聚吧,多谢您的好意,白珩小姐。"
这是应星第一次正面回应他们的邀请,白珩只顾着乐,开开心心的买了点菜带着兵器,在丹枫面壁思过的山崖上和两人会面。
水渊半腰腾升的气流,让一锅古怪的味道渐渐往鳞渊境弥散,丹枫和镜流低头涮菜,默不作声地听完了白珩的复述,指出了盲点。
"可是......距离景元回来还有一百多年啊......"
"他真这么说的?"
"啊......啊啊啊啊丢死人了!!"
09
"你不去和他们放花灯?"
"不了,还是照顾你比较重要。"
"我只是摔了一跤......"
应星的狡辩声越来越小,在景元的冷脸下彻底静音,任凭他将自己推到后园柿子树下。
景元将棋盘置于台面,冷哼一声:"你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和我下棋吧,今晚咱两谁都别想出门。"
应星看着自己被爆杀的惨状,滑下一坨黑线。
外巡舰在半个月前就有回航的征兆,因为镇守玉界门的神君永远要比神策将军回来的快,天舶司和司晨宫大多时候都以此来推算外巡舰回航日期与行速,巡猎星神对神策将军的偏爱,亦是他对仙舟的庇护,真正心系他的人也能借此长舒一口气,三百年的征巡,以大捷收官。
谁知景元人还没回来,准备退二线的文件就送到了元帅那里,要不是怀炎报信,应星还被蒙在鼓里,他接完通讯方寸大乱,给景元打电话也不接,自己又不知道要去找谁,脚比脑先行,连桌上图纸器械都没收拾就要往外跑,于是在混乱中被金人的充能线绊倒,金属器皿应声倒地,几种复合物质碰撞在一起产生美丽的化学反应,将自己的研究室炸了个底朝天,多亏了朔雪眼疾嘴快,赶在饲养员被炸上天前将人叼了出来,只有尾巴毛烧坏了一撮,应星之所以会把腿摔断还是因为他倒的地方有个门槛,撞断的。
“天气真好啊。”
松针银月,踏碎晚寒。
“人间八月流火,自有碧落浮云长相守。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在月节前后吧?”
景元记不太清了,那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只记得和应星的初见,两人都有些狼狈,谁也料想不到短暂的缘分竟然会无限拉长,直至今日心怀爱意坐在这里。
半晌,浮光缓缓,万物禁行,应星重开棋局,眼神寂冷,对着另一岸的人影缓缓开口:“这段旅程还圆满吗?"
“或许,我该叫你,刃?”
在故事的开篇,他疲于应对聒噪的小孩,被另一个自己有机可乘,直至今日才找到机会重新回来,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难得的双缝坍缩现象让他看到了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可能,他重新走了一趟,只需要动点小手笔,就能为另一个自己制造不小的麻烦。
“你不是……梦吗?”刃喃喃出声,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但右腿断裂处的疼痛感一直存在。
“梦?”应星将车棋摆在右下的米字线上,疑惑的反问,“你认为这是梦?”
“平凡幸福的童年。”
“初辟鸿蒙的师长。”
“柳暗花明的坦途。”
“以及,早于时间线出现的他。”
说及此处,应星的语气缓和下来,他看向时空屏蔽之外停滞的爱人,扭过头白了刃一眼。
“非要用梦来形容也不是不可以,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儿的吗?”
“……仙舟「圆峤」湮灭舰。”
应星点头,后脑挽着的簪子轻晃:“多亏了你的那针麻醉剂,卡芙卡不用言灵我才能从双缝坍缩中回来,你过的日子还真是……”
他显然不想继续说下去,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刃去解决:“很显然,我们之间的坍缩在短时间内无法修补,这意味着两个时空之间有部分命轨正在重叠,而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离开这里,在「328711211629」开始流动前把他从这里带走。”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刃。”
刃看着应星低头走棋的神情,似乎明白了卡芙卡说的“曙光”。
「328711211629」是「圆峤」发出的最后通讯,是环型时空的终点,由于探索波动影响了「圆峤」天舶司的信息中枢,因此它立于今天的时间节点向千年前的仙舟联盟发出了一则临时通讯。
刃想起他和景元避难的钟楼,时针向四,分针二九。
“32871121……1629,原来……”
将军!
“……”
应星赢了,板着的臭脸云开雨霁,世间难得有他能赢的对手,刃的这场旅行完全没改变原本就丑陋的棋艺。
星核猎手的身体完整强健,应星反复抛起帅棋,又接住,他和这位ntr自己的坏蛋没什么好说的,索性一脚把他从停滞空间里踹了出去,大发慈悲的说道:“看你可怜,我再把他借给你一会儿,送你上路。”
量子力学的平行多宇宙解释说:在交叉小径的花园里,总会有一条道路,让人们在生命中的每一个节点都得到幸福。
在那条幸福的道路上,有且仅有一个你在行走。在每一次刻骨铭心的选择里,总会有一个你选对了路,在茫茫的恒河沙数的宇宙里,总有一个你,终生幸福。
“景元,你总是出现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
这句话好伤人,但对面执棋之人恍若未闻,依旧一副皱眉苦思的样子。
应星,还是刃,怎么喊他的名字都不对。
这种状态很难言语,太过奇妙,精神与思维在不断张弛,也许在下一秒就会发生惊天的断裂,恒星布满裂缝,星星积蓄力量正准备汇聚成新的生命。
在顺时针流动的时空里,一切尚未开始,一切早已注定。
星槎海底冰冷刺骨,孤独的溺亡者爬上海阶,满眼是陌生嘲弄的目光。
远山学艺亦无同行之人,三三两两的人群中,永远没有他的位置。
青年难为,寂静的夜晚,手稿上斑驳的痕迹,是险些玉折的凶手。
往后近百年,是恒星最亮的时刻,所有的晦暗都留给过往,从遇见开始,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哥,你的列车到了。”
执棋人的身影似有似无,最终凝聚成最初遇见的,稚嫩的云骑小将,他有些艰难的提着那柄比人还高的阵刀,坚定地拉起青年的手,径直往列车前走去。
小孩笑的很开心,甚至将长刀放在地下,高举双手不停的挥动。
“下次,下次见面,我们再把这盘棋下完吧!”
这辆列车通向宇宙,而宇宙从不失约任何秘密悸动和浪漫渴求。
黑夜漫长无边,好似蛰伏着诸多难以估琢的东西。然而头顶星光漫漫,不知多少光年之外的行星从天际横跨而过,像一条闪着光的无尽长河,在那之中,星辰相聚。
这是他的主场,因此青年不顾列车员的劝阻,在半空打开了车窗,探出身去,像他曾经无数次回应过他那样的大声喊道:“好!”
钟楼里卡壳的齿轮因为空间扭曲而倾斜,一颗宇宙尘埃从中脱出,掉落在无人的城墙根下,白发少年弯腰拾起,再抬眼,金色瞳孔中倒映出相合的秒针,终于顺着方向从0划到了1。
无数时间线,无数可能,最终交织在16:29分的仙舟「圆峤」湮灭舰上。
星核猎手醒来,仿佛错过了一生,暴风雪离钟楼仅剩几公里,好在粒子能量收集装置停止了工作,让重力回到了标准位。刃背着景元疾行至自己来时停靠的飞行器上,放弃了自动巡航,无比熟练的操控着引擎和键位坐标,踩着四点三十分的第一声钟响跃迁出了这片废土。
副驾驶上,神策将军纤长的睫毛微动,隐约有要醒的征兆。
10.
“卡芙卡,我们在星网上的通缉榜上挂了一整个月了,真的不要花钱去撤一下热度吗?”
萨姆没说的还有他们的“身价”,尤其是刃,翻了两倍不止,留言版块点赞最高说要仇杀他的是个仙舟小孩,头像是一把蓝玉冰剑,在星核猎手的通缉池一掷千金,点名到姓要仇杀阿刃,无论他们跑多远,他一定会来寻仇。
银狼扯了个毫无感情的笑容,继续打她的游戏。
卡芙卡坐在旋转椅上叼着棒棒糖,听到这话无奈的耸肩:"萨姆,我们没经费了,要撤也得等艾利欧的下次预言,脱离队伍单独行动可不报销医疗费哦!"
"艾利欧呢?"
问得好,艾利欧这两天连地都没下,被他们"挟持"的神策将军一直抱在怀里搓来搓去。至于为什么用“挟持”这个词,目前剧情除了绝灭大君,全宇宙登场的也只有他们一窝反派,刃把他的前男友带回来养伤,可「罗浮」不这么认为,要不是「圆峤」崩塌消失时造成的能量波动影响到了「罗浮」的中枢驱动,星核猎手这小小的空间站早就在跃迁前就被拦截下来了。
小黑猫生无可恋的在景元怀里翻了个身,因为这次预言他又变小了一点,只有五个月大的样子,可能需要两年才能恢复成猫体型,距离人形遥遥无期。
“你真的不回去了吗?”刃提着刻刀在雕鎏金矿石,他有点心虚不太敢看景元。
景元养伤的日子,刃陪床,半夜困了就抱着前男友,以梦境做媒介,跑去另一个时间线和“景元”旅游。
由于频繁的穿越坍缩,引起了药师注意,星神的力量通过刃影响到应星,他们的样貌在发生微妙的同步。
应星给病弱的将军捏了捏被角,心中暗骂:下次!下次要让景元随身携带着金人!一旦自己被刃踢出,就启动金人把这讨人厌的麻烦精轰走!
“晚点回去也未尝不可。”景元摇了摇头,陪伴他多年的兵戈终于返回到初造者的手中,现在那早已消散在洪流里的鎏金团雀也将再次填上空隙。
他在清醒的第一刻就给彦卿和符玄发了消息,送上了亲手书写的授任信。曾经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们,也逐渐可以担负起守护仙舟的职责。景元这些天给小猫咪顺毛的功夫没有白费,得到了艾利欧的预言才真正放下心来,他想休息一会儿,肆无忌惮的去旅行,等休假结束,他会准时出现在罗浮的玉界门之外,成为小符将军身边平凡又随性的门客。
刃的心思千回百转,最终没将同伴们的苦水倒给景元听。
“是艾利欧的预言才让你去的「圆峤」吗?”景元捏着猫咪柔软的爪垫问道,他有点想知道高龄男友究竟在想什么。
“不。”刃吹了一口气,将碎石清理干净,低头继续打出一记直球,“他说你也会去。”
“是,是吗,你们星核猎手剧本挺有意思的,哈哈……”
“呃……其实这算不上我们真正的剧本,卡芙卡之前说这叫什么来着?”
“什么?”
“哦……想起来了”
“她说,这叫番外。”
【锦言】《霖雨》
《霖雨》
CP:陆上锦x言逸(垂耳执事)
Paro:言逸重生回到陆上锦hzc时期
*梗来源于群里的大家
*全文5.8k字
最后一点S4能量要用于做些什么?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言逸已经垂垂老矣,正窝在阳台上陆上锦生前很喜欢的躺椅上晒太阳。人人皆知他有着成功的事业,足以名垂千古的成就,有一个深深爱他的商盟龙首alpha,有两个在大战中做出卓越贡献的孩子……他除了年轻时好像为了爱情折腾了点儿以外,拥有着一段几乎完美的人生。
可这些都只是旁人所见。
只有言逸自己知道,在他后半生中徘徊着的其实更多是无力感。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阻止陆上锦的身体日渐衰弱,当他和那双最...
《霖雨》
CP:陆上锦x言逸(垂耳执事)
Paro:言逸重生回到陆上锦hzc时期
*梗来源于群里的大家
*全文5.8k字
最后一点S4能量要用于做些什么?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言逸已经垂垂老矣,正窝在阳台上陆上锦生前很喜欢的躺椅上晒太阳。人人皆知他有着成功的事业,足以名垂千古的成就,有一个深深爱他的商盟龙首alpha,有两个在大战中做出卓越贡献的孩子……他除了年轻时好像为了爱情折腾了点儿以外,拥有着一段几乎完美的人生。
可这些都只是旁人所见。
只有言逸自己知道,在他后半生中徘徊着的其实更多是无力感。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阻止陆上锦的身体日渐衰弱,当他和那双最后还带着零星的、涣散的笑意的眼眸对视时,当alpha拉着他的指尖轻轻地摇晃,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不要自责”时,垂耳兔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可恨的。
可恨的原因不在于后知后觉,而在于在alpha身上的病痛出现端倪的那几年,埋伏在他心底的几个字竟然是“自作自受”。
原来他曾有机会避免这样的结局,原来他也不是完全未曾意识到爱人的衰弱,原来是他主动选择了忽视,孩子气地将一切归位了对alpha的惩罚。
或许他只是在逃避面对内心的指责,或许他只是不愿跌落被游隼的羽毛堆叠起的神坛,或许他只是不敢去承担“亏欠”这两个字,或只有作为纯粹的“受害者”才能让他觉得安全……
可不论是什么样的答案,都是如今独自蜷缩在躺椅上的垂耳兔无从得知的了——他唯一能感知到的,也就仅剩空洞的悔意而已。
最后一点S4能量要用于做些什么?
言逸看到视野中自己omega孩子的已变得成熟的脸庞模糊起来,陆言似乎抬起了手,指尖抵在了他的眉心,抚平了那处的褶皱,又顺着他的眉骨一寸一寸来到了他后颈的腺体处。一股A3等级精纯的能量随之缓缓注入了言逸沉寂许久的腺体中,混合着蜂蜜味的信息素如温柔的海水一样逐渐覆盖了他,吞没了他全部的意识。
在言逸S4能量的帮助下,陆言割裂四维空间的能力突破了局限,实现了能将其他人送往其他时间片段的可能。正值壮年的垂耳兔目送着父亲合上了双眼,呼吸一点点消散在了阳光下,倏然想起了言逸对自己最后的请求——
回到过去,去往另一个平行时空是这个大陆第一战力最终的愿望。
掌握着四维力量的陆言并没有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伤中。他知道所有人都是时空的旅人,此处的作别是为了他处的相逢。
所有人都会在大海中重生。
所有人都终将久别重逢。
……
言逸再次醒来时,最先闯入身体的感知是听觉。酒吧里人声、酒杯磕碰声沸反盈天,吵得人脑仁疼,他调整着睁开双眼,正对上苍小耳年轻时的脸。
仓鼠omega脸上一片慌乱,空气中似乎氤氲着alpha发情的气息,言逸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受过除陆上锦以外其他alpha的信息素影响了,登时有点不适应,这才发现自己正处在失去了A3腺体还怀着兔球的时期——
是最糟糕的时期,却也是言逸最想要回到的时期。
酒吧的玻璃门在言逸想将苍小耳拉走的瞬间被人推了开来,一股他熟悉又陌生的M2信息素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是水仙花的味道。
陆上锦。
垂耳兔一愣,来不及感受从胸膛深处涌起的复杂情绪,迎着身边几人扭转过去的视线一并看向来者。高挑劲瘦的身形从酒吧的门口一步步逼来,这时陆上锦还不能张开那对儿翅展六七米的羽翼,但双肩挺阔康健,信息素的香味带着尖锐的攻击性,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正值巅峰的alpha。
言逸对此时的陆上锦的印象停留在欺骗、控制无知的自己时的阴鸷可怕上,那时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人简直将alpha骨子里的劣根性尽数展露了出来,一边用生理上和权势上的优势束缚着他,一边还恬不知耻地要求着自己爱他。
可记忆是会骗人的,事实上这段时间陆上锦从未曾伤害他分毫,那些所谓的“要求”其实只能称作乞求而已。
两人在这段关系中的地位早就在他开枪自杀之后就彻底颠倒,从此之后他便站在了高点,善恶和愧疚化成了他手上的一座无形的大山,他亲手将它压在了alpha的肩颈之上,于是陆上锦此后余生再也没能抬起头来。
这次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垂耳兔想,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任何无谓的折磨了。
几十秒的功夫那张言逸回想了数十年的脸便已经来到了眼前,一直来势汹汹的高阶alpha在站定的那一瞬间软化了周身的所有的锋芒,就连用以恐吓的信息素都陡然削弱了不少。陆上锦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眼底一层炽热的火似乎被什么封在了里面,无论如何也透不出来。
游隼alpha的脸颊上明显带着醉酒的淡红,可唇色却不知为何白得吓人,言逸想到爱人数年后衰败到卧床不起的身体,下意识担忧地皱了皱眉,这一摸愁绪落在陆上锦的眼中却尽显抗拒。
陆上锦没有直接去揽住言逸宣誓主权,而是脱下了身上的西服外套披在了言逸的肩头,指尖儿小心地没有过多地碰到omega的身体。他抿着薄唇,屏息轻轻浅浅地呼吸了一阵,手指犹豫地张开又缩回,在漫长的混沌后终于想起了言逸的拒绝和刚从邵文璟那儿听来的话,终究是没有随着心愿去拉omega的手。
他伤害了他的小兔子那么多,早已经没了握住这双手的资格。
“媳妇儿,回家吗?”陆上锦声音低哑而含混,连眼神都带着些许迷蒙,“……夜里在这儿太危险了。回家吧,好不好。”
多年前第一次经历这一幕的言逸只觉得好笑,可时过境迁,现在的垂耳兔只觉得心里一紧,一股无法形容的苦涩从胸膛深处的裂缝中流淌出来。
酒吧的灯光有点儿昏暗,但他还是分明从alpha眼中的那团迷雾中看到了真实的情绪。
那是一片死寂,陆上锦在问出“好不好”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他会真的回家。
言逸喉头疼得厉害,他伸出手将陆上锦那只缩回去的手拉了过来,顺着指缝将自己的手指扣了进去。
“嗯,回家。”omega低声道,“我们回家。”
变故来得突然,言逸向谈梦和苍小耳说明了情况,为表歉意提前向付了他们今晚的酒钱。谈梦连连出言阻止了几句,连苍小耳都难免流露出了不解的眼神,言逸知道这都是自己将所有事归罪于alpha的残暴和自私产生的后果,也难怪直到后来陆上锦重病加身,谈梦和苍小耳也未曾前来探望过几次。
而被称作恶人的alpha却只是全程站在言逸身后半步的位置上,仿佛听不到谈梦阴阳怪气的谩骂,一直低着头看着两人相扣的手。
于是言逸轻而易举将异常沉默而乖顺的爱人领回了家,一路上陆上锦像是大脑宕了机,明明言逸为了扶他上车早已松开了他,可alpha却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还残留着丝丝缕缕奶糖气味的手。言逸凭借着窗外路灯的微弱光亮仔细端详着这张记忆深处的侧颜,被陆上锦一副神游天外的罕见模样可爱得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笑意却又在下一时刻僵在了原地。
他认得alpha这副神情,在生命的最后那段时间里,他的爱人也曾在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露出过这样迷茫而柔软的神情。
那时陆上锦在一次全麻手术之后的恢复期对着守在床边的他倏然笑了起来,alpha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唇角的弧度也非常勉强,可那双昏沉而空洞的眸子里却仍是徐徐染上了星星点点的亮度,陆上锦一边咳喘着拼凑起残破的呼吸,一边用左手搭上了他的手背,用唇形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麻醉和病痛都有可能造成记忆的紊乱,言逸至今不知道问出那句话时陆上锦的意识回到了过去的哪个瞬间,但那一定是荒原中不起眼的一个刹那,或许是自己未曾触及到的时光,也或许就是此时此刻。
言逸在不知不觉间敛下了笑容,摸索着重新将alpha的手紧紧握住。
陆上锦喝醉酒以后倒也不吵不闹,很安静,只是看上去不太舒服,脸色肉眼可见地愈发难看,眉间的褶皱也越来越深,甚至在言逸去泡醒酒茶的时候直接没了人影儿。
言逸捧着温热的醒酒茶找遍了别墅里的几间卫生间,最终才在客卧配的狭小卫生间里找到了游隼alpha。
陆上锦想要躲出他视线范围的心思太过明显,不仅颇为费力地跑到了上下两层楼中最偏远的一个卫生间,甚至在止不住呕吐的时候仍然忍耐着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卫生间空气里带着挺明显的酒味,言逸在这久违的气味中皱了皱眉,他抬手按开了卫生间的照明灯,却正正撞见alpha扶着墙壁的手失了力气,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就要从墙边滑到地上。
言逸顿时顾不上其他,连忙放下手里的解酒茶上前搂住了陆上锦的肩膀,这才感觉到后者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身上的衬衫,挂上了陌生的、突出的肩骨,在他的手掌间留下了一片潮湿。
在酒精和疼痛的熏染下alpha的思绪已经几乎停滞,半晌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正被谁揽着,他勉强地撑起身子自己直起了腰,糊着一层冷汗的颈侧青筋毕露,却在动作间不小心抻到了作痛了一整晚的器官。陆上锦下意识咬紧牙关没让痛吟脱口而出,只是难免浑身一晃,险些又要跌回到地上。
“锦哥,小心!”
Omega不得不用点力气才让不肯老实就范的游隼顺从地靠在自己身上,他捧着陆上锦的下颚将那人的脑袋抬起些许,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张苍白得吓人的脸。骨相极佳的alpha哪怕是在脸色惨淡的时候也仍然带着一种别样的美感,这种破碎却又不愿暴露出来的模样不免唤醒了言逸沉睡数年的记忆——
曾经……上一次,陆上锦隐忍多年后第一次在他面前晕过去之后,刚醒来时也是类似的表现。Alpha小心翼翼地、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从他怀里往外挪,就仿佛自己的冷汗是什么无法清洗的脏污,不论言逸怎么劝说都不愿让他触碰到分毫。
而眼前的游隼alpha哑着嗓子,断断续续说着相似的话语:“没事儿……别担心,你还怀着宝宝,地上、地上凉……我自己来。”
这一次言逸没听他的,直接用自己的衣袖轻轻给陆上锦擦干了额头和眼眶周围的冷汗,又用自己的手替掉了陆上锦死死按着胃的手掌。
坠海回来后陆上锦曾有一度心肺和胃差到几度抢救,言逸一直以为是海水倒灌加长期昏迷导致的,却没想到alpha早在这时候就已经出现了身体衰弱的端倪。垂耳兔不知道自己能够回到这一时刻是否意味着悲剧不会再度重演,只是此时此刻,直到感觉到怀里生命的重量,他才真正有了重来一次的实感。
游隼alpha比他记忆里这时的身材要瘦上不少,又或者是他本就为了逃避,将记忆篡改得彻底。
言逸将爱人搂抱得更紧了一些,就好像借此抱着曾经的陆上锦独自捱过的那么多年,就好像这样便能温暖无数个寒夜里缱绻又落寞的目光。
陆上锦浑身一僵,麻木的脑袋终于被迫重新开始运转。他不太明白言逸为什么突然转换了态度,却也不敢多问,只能低声叫了句模糊的“言言”。
“下次不喝了。”他的声音仍然是低哑的,勉力想要抬手摸一把脸,刚抬起胳膊却又脱了力,“……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
厨房里还残留着alpha这一天下来奋战的结果,没能成功发酵起来的面团在长久的风干之下硬得一塌糊涂,胡萝卜和牛肉切得凌乱摆在一旁,陆上锦心里清楚,言逸也在刚才泡茶的时候看得明白。陆氏大老板这副五谷不分的模样omega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乍一看厨房的惨状甚至已经下意识感到了强烈的陌生,有了球球以后的陆上锦变成了完美的父亲和丈夫,直到后来许多年里,陆上锦的厨艺让他这个omega都自愧弗如。
言逸突然有点不太敢想下去。任何技能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那么陆上锦呢,他的锦哥又是怎么一点点将自己磨成了后来的模样?
垂耳兔低下头,在卫生间暖色的灯光下,alpha一双眼睛里一片赤诚的真心尽数化成了隐约的眸光,这点光亮仿佛只要见到他便总是忍不住跳出来,从来无处遁形。
可他从前怎么会忽视掉这片光。
可他怎么舍得忽视掉这篇光,怎么舍得任由这点眸光悄寂地熄灭。
言逸心中一紧,倏然又想起了重病之中的陆上锦拉着他说的那句“不要自责”,骨血里的疼痛骤然沸腾了起来。心疼和委屈在呼吸间吞没了omega全部的理智,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陆上锦去世之前、和他真正相爱的那段时间,在情绪的簇拥下情不自禁地扶着alpha站了起来,又踮起脚来,在后者的眉心落下了轻浅却饱含珍重的一个吻。
这是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不该给予眼前这个陆上锦的一个吻。
游隼alpha在垂耳兔莫名而来的靠近下猛地顿住了呼吸,腺体受损的omega没有办法再给出太多奶糖味的安抚,但言逸身上本身淡淡的甜味却在恢复喘息的一瞬间蜂拥涌入了他的鼻息间。他已经太久没有得到过小兔子的亲近,更别提言逸这一个突如其来的亲吻,alpha僵着身子沉默了几秒,蓦地红了眼眶。
陆上锦缓缓舒了口气,似乎终于给这一切反常找到了根源。他低低嗤笑一声,声音比起方才清透了顺畅了许多。
“言言,你给我一脚吧……我好像不太清醒。”
说不上来的酸涩在浑身蔓延,言逸一怔,在下一时刻自然地理解了陆上锦的意思。他和陆上锦过了大半辈子,见过alpha看着孩子们时露出的真心的笑意,又怎么会无法识破此时陆上锦脸上强撑的笑容。
流淌到四肢百骸的酸涩让垂omega的指尖儿都在颤抖,言逸搭着陆上锦的肩头,另一只手的指腹轻轻在alpha的唇角摩挲了几下。这是陆上锦重病后他留下的习惯,当言语不足以、或者不便于将他的心情传递给爱人时,柔和的触碰就成了最好的方式。
可此时的陆上锦还并不知晓这些。他仍是那个乞求言逸原谅的混账,正如言逸所说,他的行径看起来和拿孩子绑架omega没什么两样,他未灭的私心还在胸膛里发酵,他只是一个卑劣地侵占着小兔子的人。
他也许会消失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可能也会幸运到能有机会参与到垂耳兔的家庭中……但已经绝不会再次得到那般温柔的爱。
言逸抗拒的、激烈的言辞只是浮在表面的尘土,陆上锦用手掌可以一遍遍拭去,可以一遍遍抚平,但两人之间溃烂的内核才是让他真正清醒的致命一击。
其实无需言逸一次次用拒绝来提醒他,他早已自知那个避无可避的结局。而他也或许根本未曾奢望过什么“回到从前”,他只是想要一个温馨平静的家,只是希望能弥补点儿什么,能为言逸再做点什么。
垂耳兔omega的声音也在颤抖:“……什么叫不清醒,锦哥,这样不好吗。”
陆上锦已经被言逸的反常弄得清醒了不少,酒精的作用残忍地消退下去,他笑了笑:“别了吧,宝贝儿。”
“是我不好,这么久了一直让你受委屈。”alpha顿了顿,“但别这么闹了,乖……现在这么幸福,明天等我醒了,得多难过啊。”
与言逸相碰时的触觉、来自上腹的疼痛都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可如果这不是一场梦,又能用什么来解释这场突如其来的温情?
他知道他的小兔子心地善良,就算真的恨透了他也不屑、不愿委屈自己演这出戏来报复他,更何况眼前这个omega脸上疼惜的神情不似作伪,他又怎么舍得质疑他。
言逸用力闭了闭眼,暗暗咬牙忍过心口这一阵骤缩。入耳的声音分明是温柔而低沉的,alpha的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脆弱的孩童,可正因如此,这份沉甸甸的情感才会像巨石一般径直碾压过他的胸膛。
他最受不了陆上锦这样。瘦了一圈儿,眼神涣散,还跟他说幸福。
垂耳兔张了张口,可过于冗长的解释并不适合跟眼前这个刚刚从胃疼中恢复过来的alpha说。S4级别的能量对于现在这个时间点仍是天方夜谭,解释自己的孩子拥有了四维空间跳跃的能力大抵也需要费一番口舌……
幸好。Omega无声地叹了口气,用指腹压下了陆上锦唇角勉强的弧度。幸好他还有明天。
“锦哥,相信我。”
伴随着低喃到来的是温热的唇瓣,陆上锦的一切错愕被言逸尽数封缄在了喉头。暂时失去了A3腺体的omega无法用奶糖的气味表达这份缠绵,可眼神中的暖意却不输于世上一切的蜜糖。
“我爱你,言逸一直爱你。”
坚定的声音将垂耳兔心底的话和盘托出。
“今天,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会爱你,我会向你证明。”
“锦哥,不需要再那么努力了。”
-END-
去年答应要写的东西,磨磨蹭蹭终于写出来了,找一找写锦言的感觉。
「——好久不见。」
「你的理想实现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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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想试着复刻一下海哥带卡维回家的那一晚剧情,但前前后后改了很多版,改到最后还是不尽人意orz
我得了一种看到自己填的台词就会抓耳挠腮的病
之后想再画点同居后的后续和小日常 (¦3[▓▓]
「——好久不见。」
「你的理想实现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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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想试着复刻一下海哥带卡维回家的那一晚剧情,但前前后后改了很多版,改到最后还是不尽人意orz
我得了一种看到自己填的台词就会抓耳挠腮的病
之后想再画点同居后的后续和小日常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