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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窗而出

【粮食向】黄少天山翻岭越

※黄少生贺,一个夜半梦呓

※BGM:Villanelle

※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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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向】黄少天山翻岭越


眼前是山,山的后面还是山,山的林埋在绿里,山的海没进雨底。

黄少天把冰雨往背上一甩,一人一剑轻装上阵。

他走进层峦叠嶂。


进山时是秋天。山里云雾缭绕,脚下落叶被踩出清脆声响。夏日的余晖在黄少天背后推着他前行,昏黄落日边缘粗砺,拍在他背上像是温暖的大手。

入夜之后前路茫茫,纵使黄少天年轻气盛,也不觉脚下生出点犹疑来。险峰的影子藏在雾底下,被星光拖长,趁着少年彷徨钉进他脚面,冷冰冰的像天下最利的矛。


黄少天陷在重山黑色的獠牙里,想起自己进山的缘由:传说山...

※黄少生贺,一个夜半梦呓

※BGM:Villanelle

※爱你!

=======


【粮食向】黄少天山翻岭越


眼前是山,山的后面还是山,山的林埋在绿里,山的海没进雨底。

黄少天把冰雨往背上一甩,一人一剑轻装上阵。

他走进层峦叠嶂。


进山时是秋天。山里云雾缭绕,脚下落叶被踩出清脆声响。夏日的余晖在黄少天背后推着他前行,昏黄落日边缘粗砺,拍在他背上像是温暖的大手。

入夜之后前路茫茫,纵使黄少天年轻气盛,也不觉脚下生出点犹疑来。险峰的影子藏在雾底下,被星光拖长,趁着少年彷徨钉进他脚面,冷冰冰的像天下最利的矛。


黄少天陷在重山黑色的獠牙里,想起自己进山的缘由:传说山里有宝藏,比世间一切金银珠宝更珍贵,比泪水更沉重,比梦想更轻盈。他原本就在山脚下,听人如此一说,背上剑便上了路。

不是没人阻拦他。山路崎岖险峻,不知哪一步就要摔个狼狈。山里去不得的,他们说,你看看之前那些踌躇满志的、随大流的、投机的,有几个进了山有好下场?哪一个不是头破血流地出来,两手空空,什么宝藏一概没有,眼泪倒是流了不少,更惨的,连梦想都丢在了山坳里。


黄少天正值年少轻狂,只拔出冰雨往群山深处遥遥一指,好像能刺破那满山瘴雾似的。

别讲啦,且等我盛夏凯旋吧!


少年意气风发,脚踏秋日大步向前,把劝留的声音抛在身后:哪有什么盛夏!那宝藏说是只在夏天出现,可有几个人曾在山里见过夏天!

我会见到的!他头也不回地喊,我会带着夏天的宝藏回来的!


忆起当日誓言,黄少天定下心神,把山的影子做的矛从脚上一把拔起,卷成一团扔进脚下恐惧的沼里。这样他又能自由行动,只是具体要往哪走又成了问题。

漫山的瘴气里,一股烟雾忽然劈开夜色飘到他面前,大大咧咧打几个旋,又凝成一线朝一处飘去。那团烟打旋时蹭过黄少天发尖,像是谁的大手拍拍他脑袋。少年被烟气呛得咳嗽起来,却觉得那味道熟悉得让他怀念。

他顺着指引向前。


入了冬,山里没日没夜的下起雪来。

山里的雪不同寻常,是巴掌大的六角形雪片,上面隐隐有一把剑贯穿中心,砸在地上发出咣咣的声响。

像雨落在刃上,剑坠进海里;也像剑撞在刃上,雨冲进海里。

黄少天穿行在锋刃一般的雪里,无数雪做的金戈雨一样砸在他脚边反射出他孑然侧影,而他只着单衣,连影子都埋在雪里,却不觉冷,不觉吵,也不觉惧。说来也奇怪,这雪落在别处气势汹汹,落在黄少天身上却轻飘飘如迷蒙细雨,冰冷锋锐的六角形雪片在触及少年时融化成温暖雨滴,并不将他衣衫打湿,反而一触即分,倏地蒸腾出水汽来。少年被蒸汽包裹,只觉心里一片暖意融融。

有时黄少天觉得自己该饿了,于是就在雪地里席地而坐,长手一伸捡过两块雪片,雪片和着雪片囫囵吞下去,一股暖意沿喉管滚进胃里,他咂摸半晌,硬是从雪水里品出点虾饺的鲜味来——不是烧刀子的辛辣,因为进了这片山便不太好沾酒,不然酒气会钻进脑子迷住人眼,让人再识不得前路,等不到夏天。

黄少天心心念念盼着夏天。


冬日悠悠而过,漫山的雪里生出嫩绿春天。好像只在几步之间,黄少天眼见百花喧嚣着开满山谷。看不见的地方传来鸟鸣,一曲婉转小调攀着春风扶摇而上,每个音符都敲在大气里荡开一片涟漪。

山里的春天全不安分,花鸟风月都在振颤的空气里低语。风景是好的,但总有种让人心烦意乱的紧迫感,压得黄少天加快脚步,唯恐自己错过重要的。


春天快过去时,空气里的压力积攒到顶峰,一花一木似乎都在奔向夏日,前路被挤得狭窄,黄少天忍不住奔跑起来。

春风忽然变了面貌,朝他席卷而来;它的利爪划破少年面颊,紧紧抓住对方脚踝。黄少天被狂风迷住双眼,耳边只有风声大作,不由得慢下脚步。等他终于睁开眼——

夏末的余晖闪着光从他脚下退去,追寻许久的道路在他眼前一点点消散。

他错过了夏天。


黄少天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迷茫雾气里萧萧落木。

有人拍拍他肩膀。明年再来,他说。

黄少天闭上眼做个深呼吸,说,好。

他手往地上一撑轻巧站起,昂首阔步走向下一个灿烂盛夏。


山里的路曲折崎岖,无限漫长。黄少天又一次踏遍四季,只是这次回头看去脚印不再是孤零零一双。

进山的人自然不止他一个,但他此前从未碰到过,倒不是因为千山万壑隔绝人烟,而是每人进的并非同一片山——各人眼里的群山不同,脚下踏上的道自然生出差别。只有心境相通、目标相同的几人才能在山里碰上,并肩走过坎坷险途。

黄少天也是运气不错,前前后后碰上三五个同道,几人一拍即合,拟出漂亮的计划捕捉盛夏——确实是一个人完不成的计划。

于是夜里多出的脚步声不再是空谷回音,冬日肩上的暖意不再是雪化蒸汽,黄少天说出的话不再如夏日凤凰花般坠地无声——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原本是个多话的人。


队伍用了点时间磨合,第二年的夏天,几人终究只捉住了初夏的衣角,但他们瞥见了宝藏的轮廓。


黄少天进山的第三年,他终于见到了盛夏。

夏天原来是这样,他沐浴在艳阳里想。热烈的光刺破山中终年雾气,向他们展开辽远天空。一切都在阳光下燃烧,不知何处传来潮水一样的蝉鸣,像是要拼死抵抗明亮天火,又像是要在夏日烈焰里浴火重生。瓢泼大雨和着日光砸下来,山里回响着狂喜的喧哗。


而宝藏就在日光里现出形状。它比世间一切金银珠宝更珍贵,比泪水更沉重,比梦想更轻盈。

黄少天把它拿在手里掂量,身边同伴问他:你接下来要往哪里走?

少年想起昔日誓言,回程的路在他身后悄声呼唤。他哈哈一笑,把宝藏抛给对方:

“当然是往前!”

前面还有很多个夏天。


于是又过去很多年。

黄少天和他的同伴们在山重水复里一往无前;不是每次都能抓住夏天,但到了最后,没有人手里两手空空。有些人在中途有了别的念想与他分别,也有新的勇者与他踏上同一条路。

终于有一天,黄少天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这片山。他走到山口,最后一次回望——

他来时只身一人,而今身后车马累累,有人与他并辔。


黄少天在夏末带着宝藏满载而归,理应心满意足,但他有时透窗远眺,看见群山隐约起伏轮廓,总觉得心下怅然。

好像有一部分的自己没能走出那片山,永远留在了那里。

他思忖良久,闭上眼。


再睁开时,他在千山深处。

但他不再是山中旅人。青年低头看向自己身躯——可他没了身躯,触目所及只有云雾里纤细芒草。云雾环绕他,芒草长满他。

千山。


黄少天成了群山里一沙一石,一花一木。他是弥漫瘴气阻人前路,也是铿锵白雪暖人心脾。

他看见一个少年只影形单,仗剑走进千山。他在秋夜里是獠牙的影子钉住对方脚面,对方拔脱卷起,扔进他恐惧泥沼的怀里。冬日里,他咣咣地坠到地上,被盘腿坐下的少年捡起果腹,融化前只听见自己撞上自己的金戈声。他是初春鸣啭拨开大气推着少年向前,却在春末长啸一声卷着对方脚踝拖后。

他看着剑客少年错过第一个夏天,遇上同道,卷起静心写就的计划书出发捕捉盛夏。

在少年进山的第三年,他眼见对方踏过春夏之交。

他用自己的明亮光芒为他们加冕。他被他们捧在手心。


昔日黄少天翻山越岭,寻找埋在夏日的宝藏;而今他自己成了旅人要翻的山、越的岭、追逐的夏日、遍寻的宝藏。

他就这样无言地躲在缭绕云雾里,终于成了别人口中的传说。千山的轮廓影影绰绰,引得无数轻狂少年远赴重山,洒下一些泪,实现一些梦想。而黄少天只看着他们。


直到沧海淹没他,桑田在他脚下展开。



黄少天迷迷糊糊被吵醒,眯着眼睛一看,原来是半夜突然下起暴雨来。 

他翻个身,正要接着睡,想想又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眼前黑暗发呆。

刚才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是什么梦来着?

想了一会儿没结果,他撇撇嘴,长手一伸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一关掉飞行模式,手机便疯狂振动起来,直接从黄少天手里抖到了床上。他一愣,点开QQ一看,又瞄一眼屏幕顶端刚过零点的时间,恍然大悟。

这是他退役后的第一个生日。

职业群里都在祝他生日快乐,和他关系近些的还在私聊窗口里送上更私人的祝福,有些看得他捶床大笑,有些则让他眉眼弯起怀念的柔软弧度。他一个个回复过去表示感谢,又在大群、黄金一代和蓝雨的群里发了三个大红包。

微博上正声势浩大地为他庆生,他看了几条,不由得笑起来。他发了条微博预告说早上发长微博,在评论一片幸福的吐槽声里抛下手机,摔回床垫里,偏头望向窗外。

屋里开着空调,窗都紧关着。雨打屋檐声隔着玻璃传进他耳廓,像是隔着漫长时光。黄少天迷糊地数着点滴声,好像听见自己一步一步翻山越岭从过去走来。


他在夜雨声里沉沉睡去。


END


圣爹信徒

第四卷完结后,科尔杜惨案事件梳理

       宿命之环第四卷完结后,作者以本人浅见重新梳理一遍科村惨案,可能的疏漏之处欢迎大家正常讨论。 

  事件缘起,在“我有个朋友”这个观众途径的愚人节成员的交代中我们知道了奥萝尔开始出问题成为科村惨案缘起的时间点虽然是第五纪1357年4月1日从愚人节购入“唤魂术”开始的。但愚人节早在这之前就和奥萝尔的前身原主洛希·路易丝·桑松那一家有了联系,“唤魂术”是由洛希的父亲、宿命之环信徒组织“罪人”的首领、序列4的半神环中人瓦赞·桑松为首的桑松一家改造的,甚至有疑似宿命之...

       宿命之环第四卷完结后,作者以本人浅见重新梳理一遍科村惨案,可能的疏漏之处欢迎大家正常讨论。 

  事件缘起,在“我有个朋友”这个观众途径的愚人节成员的交代中我们知道了奥萝尔开始出问题成为科村惨案缘起的时间点虽然是第五纪1357年4月1日从愚人节购入“唤魂术”开始的。但愚人节早在这之前就和奥萝尔的前身原主洛希·路易丝·桑松那一家有了联系,“唤魂术”是由洛希的父亲、宿命之环信徒组织“罪人”的首领、序列4的半神环中人瓦赞·桑松为首的桑松一家改造的,甚至有疑似宿命之环本环亲自插手赐予知识的可能。

    洛希开始出现可以明确为1347年4月1日之后,后面更是绕开了愚人节单独和原家庭建立了联系。 

  然后是普利阿斯夫人这位明显有被“堕落母神”特别关注嫌疑的眷者。她出现于科尔杜村的时间目前虽然没有明确的时间节点,但从多方信息综合来看,应当是科村惨案发生的1358年4月的近一年前,即1357年到达科村。到达之后没过多久就和科尔杜村本堂神甫纪尧姆勾搭上,尝试拉他下水,让科村成为她的“领地”(她本人的视角和自以为的想法),然后在1357年七八月份,神甫就应该已经被洛希拉下水成为了宿环受赐者,洛希从出现到能在科村散布宿环信仰不过最多三四个月

  

        也就是说,从时间节点上来推测,洛希的出现和普利阿斯夫人的到来无论谁前谁后,近乎都是前后脚的关系。而普利阿斯夫人和“堕落母神”布局的关系可谓读到第四卷的读者不言自明。虽然目前无法下断语,但科村事件的幕后疑云和算计可能更加错综复杂。  

  而第四卷结尾和卷结感言部分透露的有关从第一卷到第四卷贯穿始终的“透明蜥蜴”问题更是加上了重重的信息轰炸,最可怕的空想家与“罪人”正式在科村事件的幕后真相中浮出水面。当然目前的信息还不够做出有力判断暂且不发散思绪。

  然而结合之前的一些细节来看。首先“透明蜥蜴”疑似可能阻止了奥萝尔向“海拉”的求援。然后本堂神甫纪尧姆自作主张后得到洛希默许的献祭科村的仪式,最后因为仪式和约定时间不同提前举行,导致包括序列4的瓦赞在内桑松家(同时也是“罪人”组织的骨干)没能及时赶到科村直接参加献祭仪式,甚至因此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封印着菠萝丝的卢米安的线索。这三者如果再串联起早已被洛希压制的奥萝尔在最后关头推开卢米安这件事,某位的剧本和馈赠似乎已经隐约看见其中一角了。(更正一下,奥萝尔被压制的速度真快,1357年的五六月宿环信仰就开始扩散了,才一两个月就到这个地步了) 

  科尔杜村献祭事件的最终结果:宿环的天使菠萝丝被封印,降临仪式成功又失败了。

  母神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借助普利阿斯夫人和这起事件的掩护送了一位子嗣进入屏障内部。 

  某位得到了一件最趁手的猎人工具,这可以串联起第二卷暗影之树事件,第三卷第四纪特里尔事件,小红重为天使之王和烈阳联手清理了大量外神信徒的计划中关键的一部分“旅舍计划”,第四卷与恶魔君王法布提的隔空交流(或许还有交易),还有疑似给了图铎一个复活机会。

  一切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这样的结局,你接受吗?

  


乌莎斯

还是FFpa塔罗会!

休和嘉德丽雅!休和大剑的反差我一直都很想画!包括在宿环里的审判之剑真的好帅,所以画了黑骑的休,而且她本人也确实有些适合的【指经历】

嘉德丽雅画的时候忘了这套奶妈和法系衣服不同模,但是正好他序列2是贤者那会打贤者也很正常,请大家装作是没来得及换衣服。。【关于黑魔穿了奶妈衣服能打多高这件事儿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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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丽雅画的时候忘了这套奶妈和法系衣服不同模,但是正好他序列2是贤者那会打贤者也很正常,请大家装作是没来得及换衣服。。【关于黑魔穿了奶妈衣服能打多高这件事儿我也不知道。】


乌莎斯

FFpa塔罗会!【其他的见下条!】

奥黛丽我觉得很适合骑士,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很。毕竟巨龙化很硬嘛,而且骑士可能会让她更加。。方便于传播自己的正义。毕竟有些boss骑士确实可以单挑嗯。【在说什么】

也会打奶妈!在h1【佛尔思】不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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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鸟
你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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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个摸鱼但是不知为何画得变仔细了……不能这样啊时间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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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張休眠中

「 设计思路分享 」


► 个人常用的提升设计作品质感的素材类型及处理方式(寒假答应朋友做的,结果拖到现在(。

► 叠甲在p9末尾,请酌情参考、谨慎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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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图堆放地

【无cp】【奥黛丽中心】杀死一只金翅雀

Summary:

据说,金翅雀是象征健康与救赎的小鸟,遇见它们的人会交好运。

 

Warning:

无cp,含有大量对《西线无战事》的拙劣致敬,《窃火执灯》合志稿解禁。

 

 

奥黛丽再次点了点自己背的小包,一共三十一支药剂,治疗效果显著且见效速度快,都是她用闪亮的金镑从月亮先生那里换取得来的。她溜进药库,在已经开始显得空荡的架子上找了个位置,把这些脆弱而珍贵的玻璃瓶摆了上去。军医院少有这些,他们用“女神的凝望”。这种药剂只有些微的治疗作用,但能刺激人的精神,压榨身体潜能,让士兵支撑到接受治疗,然而在最近,就连“女神的凝望”也开始见底了。上次她来时,......

Summary:

据说,金翅雀是象征健康与救赎的小鸟,遇见它们的人会交好运。

 

Warning:

无cp,含有大量对《西线无战事》的拙劣致敬,《窃火执灯》合志稿解禁。

 

 

奥黛丽再次点了点自己背的小包,一共三十一支药剂,治疗效果显著且见效速度快,都是她用闪亮的金镑从月亮先生那里换取得来的。她溜进药库,在已经开始显得空荡的架子上找了个位置,把这些脆弱而珍贵的玻璃瓶摆了上去。军医院少有这些,他们用“女神的凝望”。这种药剂只有些微的治疗作用,但能刺激人的精神,压榨身体潜能,让士兵支撑到接受治疗,然而在最近,就连“女神的凝望”也开始见底了。上次她来时,听见一个医生抱怨:“要是我们给每个士兵都来一剂,那么得有满满几桶才够!”

 

霍尔家有没有满满一桶?奥黛丽不太清楚,但是没关系,她的零花钱和仓库里的珍贵材料足以维持来自月亮先生的供给许久。

 

背包清空,仅余一支备用。奥黛丽走出药库,门吱嘎一声在她身后合拢了,几乎是同时,焦灼、苦涩的情绪混合着脓水、血水和汗水的味道冲着她直撞而来。

 

不像外表显示的那样,这间位于东切斯特郡和凛冬郡交界处的战地医院规模大得远超人想象。医生,护士和抬着担架的士兵在大厅里大迈步来来回回,脚步声间或夹着些模糊的呻吟声。她低下头,地上也到处是歪斜的、五官因苦痛而紧缩在一起的人。他们大多失去了身体的某一部分,用厚厚的绷带裹住断肢切面,因为人手紧缺的时候,但凡受伤没那么严重的全都被指使着起来帮忙了。

 

在这片骚乱之中,没人注意到奥黛丽——这是观众的小小特权,只要她小心别碰着任何人。不过即便是有人发现了她,大部分人也不会将这小小的接触当回事,他们会以为那是一缕风,一只逃窜的耗子或是窗边落进的一只鸟。

 

几次安抚落下,奥黛丽准备离开,晚上她还要回去准备明天“鲁恩济贫基金”的事务。然而两秒之后,战地医院的大门被急促而猛烈地敲响了,有人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开门——快开门!有伤员!”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推开门,探出半个脑袋:“还有?已经没床位了!”

 

“还有俩呢!”门有点矮,士兵不得不弯下腰才能不让自己的头盔撞上门框,“原本一共四人的,结果弗萨克那群狗娘养的半途中又开始放炮。其中一个被刺激得厉害,我们按不住他,只能扔在路上,等会去找——希望那时候他还活着。”

 

“行了别说了,你们动作快点。”

 

男人让开身子,为他们腾出点地方。几个士兵喘着粗气,合力抬着担架从奥黛丽身边经过,担架上的人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只身子因颠簸起伏着,说不准那是生命的脉动还是死尸的任人摆布。奥黛丽看着那几张年轻的脸,他们眼睛上甚至已经堆起皱纹,这皱纹与年岁无关,只代表生命力正从躯壳里迅速流逝着,已经无法撑起皮肉。

 

奥黛丽立刻改变了主意。

 

她迅速出门,钻进战地医院背靠的森林,入口几株被人踩扁的灌木,然后是一条由歪斜的杂草铺就的小路,看起来先前有人从这里急匆匆走过。奥黛丽沿路仔细向回搜查(这时,她有些想念留在贝克兰德的苏茜了),大概半小时后,她终于在草丛里瞅见翻倒的简易担架,周围泥土被拱开,留下像是一条巨型蚯蚓蠕动着爬过的痕迹。痕迹长达五十米,终点是一个面朝上仰躺着的人,头发散乱,身上墨绿的军服几乎和深褐发黑的泥土融为一体。

 

还有呼吸,奥黛丽利落地撬开那人的嘴,把仅剩的药剂推了进去。他的一截小腿被炸得血肉模糊,如果没有这药,即便能活下来,也要永远接受一根拐杖作为行走的代偿。然后她将人拉起来,一只胳膊架到肩上,用几乎是宽慰式的语调说:“别担心……我会把你送到医院的。”

 

身旁的人剧烈挣扎起来。

 

真是神奇。即便意识模糊,人类的一切动作仍忠实反映着他们幽微的心思。又一次安抚落下,奥黛丽说:“你是想回家吗?”

 

“请别……求您,”含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哪都好,别去医院,求您了。”

 

他再没说话,似乎是彻底昏死过去了,挂在奥黛丽身上像是一只空瘪的布袋子。她犹豫两秒,扶着士兵,转头一脚深一脚浅地向位于东切斯特郡霍尔家的庄园走去。

 

 

 

两人抵达霍尔庄园时黄昏已在天空行过大半,森林和大地都变暗变小,成为远方黑色的剪影。宅邸里没几位佣人,奥黛丽便大大方方将士兵安置在客房。

 

从他脖间挂着的铭牌上,奥黛丽得知,士兵叫柯利弗·威廉姆斯——真是个常见名字,你向贝克兰德洒下一大把石子,大约能砸着十个柯利弗,也能砸着十个威廉姆斯——今年刚满二十,只比她大两岁。沾满泥土和血的军服里除一张薄薄的剪报和一叠信纸外没找着任何东西。奥黛丽没拆信,只出于好奇瞅了眼剪报,报纸中间已经被磨损得看不大清了,只能从边缘的字句确认它刊登自1350年12月22日,女神的冬礼日当天(最下方一行小字:让我们一起赞美,唯一的归宿是安宁!)。这显然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因为它被叠得方方正正,妥帖收在军服内侧的口袋里。柯利弗在床上那样沉地睡着,大约是拜治疗药剂所赐,得了难得的一场美梦。奥黛丽把食水准备好,又仔细将房门反锁后,苏茜已经坐在门外等她了。

 

“今天晚餐时,我猜霍尔伯爵有事情要对你说。”她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唔,苏茜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战争的触手伸得如此之远,过去几小时内,只要和有关事物呆在一起,奥黛丽都觉得硝烟的铁黑色阴云正追着她不断奔逃。此时此刻,和苏茜独处时,奥黛丽终于能轻松地笑起来。她换下那身已经磨得起毛的猎装,换上礼裙,梳理被树枝搅乱的头发,让自己重新变成人们期望的“贝克兰德明珠”的模样。

 

“我不确定……但他很着急,”苏茜犹犹豫豫,“我想,他很担心你。”

 

奥黛丽知道苏茜没说出来的话:因为战争。

 

血和消毒水的味道一瞬间又追上了她。笑容从她脸上逃走了,沉默笼罩着与苏茜从梦境跳跃至贝克兰德的一路。直到回到家时,她重新端上“贝克兰德明珠”应有的轻快的笑意。这次,奥黛丽感觉这笑意像一张面具焊在自己脸上,将自己的面部肌肉拉扯、固定成滑稽的模样。

 

事实证明她最好的朋友所言不虚。餐桌上霍尔伯爵屏退了仆人,像此前那样,一边切着牛眼肉一边谈起战争局势,谈起霍尔家族与因蒂斯贵族们的交情,谈起他在苏希特银行、巴伐特银行以及贝克兰德银行的股权。希伯特听得起劲,奥黛丽却意识到霍尔伯爵正时不时在谈话的间隙瞥向自己,直到难捱的晚宴终于结束。她跟着父亲来到书房,房门关闭,霍尔伯爵站在书桌后面转身回望她。他的眼里是那样纯粹的担忧,这点甚至和深陷战火的每个人全然一样,奥黛丽垂着眼睛想,这种担忧只针对她的父母,兄长,她本人,乃至传承至今的霍尔家族这一名号,匀不出一点给除此之外的事物。

 

她的父亲说:“今天‘鲁恩济贫基金’那个经常跟你一起工作的小姑娘过来了,她说你下午不在,拜托门口的卫队成员将今天的资料转交给你。”

 

奥黛丽接过资料,一边安静地翻看着一边等待后文。她知道这不是她的父亲想说的。

 

“最近的形势很艰难。”霍尔伯爵接着说。

 

梅丽莎送来的是例行的当日领取救济人员信息整理。这位年轻的通识者做任何事都带着如出一辙的周密与严谨,中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人们被一视同仁地按姓氏在资料上列示,黑色小字简洁描述家庭成员状况,左上角的照片则记录下他们尚未因战争而徒增皱纹的面容。

 

“沃尔夫伯爵前些日子来找我,声称冬礼日当天在弥撒现场出现了不可名状的怪物影子。其他几位参与弥撒的贵族提供了同样的目击情报,他们大多没法准确描述,却信誓旦旦,认为这是不详的预兆,可能暗示着战争中女神处于劣势。值夜者对此没有任何动作,但是我相信沃尔夫伯爵他们的为人,知道这种事情上他们不会夸大其词。”

 

“……我想,那可能是非凡能力造成的某种幻觉。”

 

奥黛丽有些心不在焉,翻阅资料的手一下顿住,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今天上午梅丽莎送出面包、蘑菇干和果脯的那位妇女。照片上她的黑发被头巾整齐束起,布裙被浆洗得有些发白,却十分熨贴,显然那时她还有条件打理自己,现在却已经完全失去了这种余裕。在女人有些局促的笑脸下方,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也这样认为,但是我也同样认为这说明现在的鲁恩并不安全,即便是在贝克兰德也是如此。奥黛丽……我们一直视你为贝克兰德的、我们的骄傲。可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你听我一句,”她的父亲的声音好像一下变得遥远,“……最近留在庄园,减少外出活动吧。”

 

你朝贝克兰德洒下一大把石子,大约能砸着十个柯利弗,也能砸着十个威廉姆斯。然而,同时砸中两个柯利弗·威廉姆斯的概率却好比在霍尔庄园中捡起两朵完全相同的飞燕草。奥黛丽盯着那短短一行小字,感到一丝错愕与荒谬——

 

莉达·威廉姆斯,浆洗女工,育有两子柯利弗·威廉姆斯、伊莱·威廉姆斯,前者目前正于鲁恩军队中服役。

 

 

 

奥黛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谈话,离开书房的。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贝克兰德亮起的灯火却远比以前少——正处艰难时刻,人们大多选择早些入睡,以期人为缩短备受煎熬的时光。她回到自己房间,立刻迈步走进贝克兰德上万梦境汇成的洪流,以前贝克兰德的梦境是金色的蜜浆,如今奥黛丽跋涉其中,却像是沿着灰色的泥水逆流而上。

 

灰河的尽头是东切斯特郡霍尔庄园里的一堆篝火。柯利弗·威廉姆斯的梦境很安静,只有篝火的噼啪作响声,几道人影围坐在篝火前,火光从空隙间泄出来,将他们的影子拉成细细长长的几条。

 

奥黛丽安静地落在梦境外围。这儿的景色不断变化着,在废弃木屋、战壕和战地医院里摇摆,唯一不变的是围坐着的人们。他们压低了声音说话,谈起和平:那是不存在的,但是假如呢?要使劲放纵、大喝一顿(说这话时,他们将突然出现的酒瓶传给说话人),然后搭最近的一班火车回家,要找个森林过无人打扰的退休生活。终于轮到柯利弗的时候,他说:“……我要留在军队里。”

 

立刻有人说:“你疯了。”

 

“军队里又不缺吃的。”

 

“但是你要挖战壕!要么送给那些弗萨克人一梭子,要么自己挨一梭子!”起风了,所有人都站起来,他们的影子被吹得摇摇晃晃。这时奥黛丽意识到,那些人都长着与柯利弗如出一辙的面孔。

 

“和平年代又没那么多事,而且,我家里还有母亲和弟弟,正在吃奶的年纪。”他说。

 

篝火消失了,人影消失了,奥黛丽正站在贝克兰德的街上,威廉姆斯家窗外。屋内戴头巾的妇人摇着婴儿床,轻柔地哼着小曲。突然,女人站起身,直勾勾地看向奥黛丽,惊讶和喜悦像灯火一样点亮了那双杏仁般滚圆的眼睛。她那样兴奋地吆喝着:“柯利弗——伊莱!快来看!”

 

什么?奥黛丽愣了一下。

 

吱呀的尖锐声响淹没了她的话语,照明弹升空的声音像是指甲在夜幕上抓挠,更远处响起了炮火声。火光把夜幕、把漆黑的树影都涂抹成明亮的白,贝克兰德的房屋正在这光辉下一片片融解。奥黛丽知道,这是梦境崩塌的前兆,但她还是看见女人像战争的轰鸣全然不存在似的将婴儿抱在胸前,脸上是那样真挚的笑意。

 

她在说:“——很快就会有好事发生哦!”

 

奥黛丽被梦境抛了出去。

 

周围一片漆黑,没有炮火,没有照明弹,她正位于东切斯特郡自己的家中,年轻的士兵正从床上挣扎着起身。

 

她快步走过去打开灯,白光一下填满这房间的每处。与此同时,她留意到士兵起身的动作没有任何滞顿——这不合常理,任何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光亮时都会下意识瑟缩一下,除非……

 

奥黛丽说:“你可以叫我……贾斯蒂丝。我在通往东切斯特医院的路上发现了你,这儿是我家。”

 

柯利弗抬起头,茫然的视线从左扫到右,掠过奥黛丽的脸,掠过庄园堪称豪华的装饰,落到无限远处的虚无。

 

她的猜想得到印证:他看不见说话的人,看不见任何东西。

 

柯利弗几乎是同样迅速地意识到了这点。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似的嚎叫,跌跌撞撞地从床上栽下来,撞翻了奥黛丽摆在床头的面包和水。奥黛丽从未想过如此激烈而矛盾的两种感情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脸上。柯利弗的双眼因恐惧而睁大,嘴角又被劫后余生的窃喜拖拽着上扬,这使得他眉毛堆叠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只被从水里拖出来的,湿漉漉的鱼。

 

他请求着抬起头,看向他认为的前方:“请别……求您,哪都好,别送我去医院,求您了!”

 

月亮先生的治疗药剂从没出过错,柯利弗的眼睛没有问题。

 

奥黛丽突然意识到——

 

他只是被巨大的愧疚和对于前线的恐惧同时压倒了,以至于不愿再用眼睛去看。

 

 

 

别墅里多了一位客人并未对她的日程产生过多影响。奥黛丽照常去送药,不为人知地进行心理治疗,柯利弗则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一言不发。在第三次奥黛丽返回霍尔庄园时,他突然开口:“你是负责东切斯特医院的物资运送的吗?”

 

她含混地说:“算是吧。”

 

“很多人都说……东切斯特医院的治疗效果最好,存活几率也最高,”柯利弗说,“我以前见过一个人,他当天早上被抬走,第二天晚上就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前线。”

 

他的眼睛闭着,嘴唇紧抿,这是在紧张地思索的表现——柯利弗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需要材料支撑对话的继续,但又对自己是否该继续说下去而感到犹豫,因而故事的后续大概率不会令人感到愉快。奥黛丽再打量他几眼,头一次开始憎恨起了观众的观察力。果不其然,几分钟之后,柯利弗生硬地移开话题,开始询问起午餐的面包。在前往仓库的路上,奥黛丽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起一个小时前它们捏住治疗药剂的模样。也许她正是驱使这些士兵日夜不息向前冲锋的罪魁祸首?然而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人在她眼前呻吟着濒死,只要这药剂仍能挽救一个人的性命,这项使命就没法被中止。

 

此后,两人默契地再未提起这个话题。

 

奥黛丽应士兵请求带来战地医院的报纸。这种报纸并不正规,大多由军营间流传的小道消息组成,但是比《贝克兰德日报》快许多,算是后者的前瞻。柯利弗看不见,只得请奥黛丽读出来。每当这时,他的第一个问题总是:“有伤亡人员,或是失踪人员名单吗?”

 

她知道不会有——人太多了——但还是从头版到尾版仔细翻了个遍。报纸哗哗作响,奥黛丽得出结论:“都没有。”

 

柯利弗立刻松了口气。奥黛丽接着给他播报起战争局势:安曼达山脉以宁静教堂为据点,正在百米大的阵地上打阵地战,每一米沟壑都填着士兵的尸体,而风暴教会用铁甲舰在海岸线构筑了防御工事。他不甚关心这些,只问:“间海那边呢?”

 

“不太好……康斯顿城已经陷落了。”

 

“那铁路供给呢?会被切断吗?”柯利弗紧张地问。

 

实际上,贝克兰德的供给已经捉襟见肘这一事实,负责“鲁恩济贫基金”的奥黛丽再清楚不过。然而当初政府许下的:“军人的亲属会被照管”这一虚幻美梦正吊住柯利弗,带来无尽折磨的同时给他安慰……她应该拆穿这个美梦吗?奥黛丽抿了抿嘴,最后只说:“蒸汽与机械之神的根据地在因蒂斯。对于驻守铁路的蒸汽教会非凡者,背离国家或是背离信仰,他们无可避免地要从中二选一。”

 

柯利弗沉默了。他习惯性地在衣兜里摸到那张剪报,摩挲起来。

 

“你是黑夜信徒?”

 

“我母亲是,我只是跟着她。”他说,“她相信所有苦难都会归于寂静与安眠。”

 

“那你呢?”

 

“我?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本能地害怕,那样死去也能归于寂静与安眠吗?在战场上看了那些,任谁都会怀疑的。”

 

奥黛丽知道他没有说谎。有几次奥黛丽晚上过来,恰逢安曼达山脉炮火连天,那震耳的声响,仿佛巨人在山坡上起跳,余震蔓延到了东切斯特郡。柯利弗正睁着茫然的双眼坐在床边,浑身颤栗着。她一进屋,士兵立刻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却摸了个空——如今那里没有刀也没有枪,只有晚餐没吃完的面包,被细心地用手帕裹了几圈留作备用。这也是战争期间留下来的好习惯:你要现在浪费,未来必定会受到缺食少水的报复。

 

“但是你带着冬礼日当天的报纸。”

 

“你说那个啊,那是我母亲寄给我的护身符。”柯利弗说,“在这种事上她总是很执着。她写信来说,她在冬礼日上看见了好兆头,那是女神垂下怜悯的目光,正庇护着她的子民的象征……我没参加,因此她一定得想个法子分点好运给我。”

 

等等……冬礼日,好兆头?奥黛丽皱起眉:“什么好兆头?”

 

“金翅雀。”柯利弗说得笃定,“她在冬礼日看见了一只金翅雀。”

 

 

 

莉达·威廉姆斯居住在贝克兰德东区史拉兹霍路临街的旧公寓里。这儿是贝克兰德此前遭遇空袭的重灾区,重建工作却迟迟没有推进,于是居无定所的人们在外游荡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背着仅有的那点行囊搬了回去。莉达是其中比较幸运的一个——她的房子只是被削去了小半个屋顶,四面墙壁都还算完好。这意味着她除了要忍受糟糕的隔音和偶尔的漏雨,其余工作便只剩在缺口处架起棚布。

 

奥黛丽于清晨时分拜访莉达·威廉姆斯,幼童的啼哭声正从屋里响亮地传来。

 

莉达显然已经习惯了清晨的闹剧,嘟哝着爬起床,在低矮的橱柜里翻找。奥黛丽从纸糊的窗户破洞里望过去。很快,这位母亲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昨天救济面包上撕下来的面包边,被收拢成一小堆。黑面包的边干瘪得像纸皮,不过泡泡水就可以当作一顿还不错的早餐。

 

奥黛丽终于没法再看下去。她小跑着离开,十几分钟后揣着一整块奶酪、两块黑麦面包和四分之三磅黄油敲开威廉姆斯家的大门。此时,母子二人已经用完了早餐,莉达一边用布裙擦着手一边开门。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她奇怪地抬头。

 

“我是柯利弗的朋友,帮他捎信过来,”奥黛丽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还有这些,是他军中省下的补给,我一并带了过来。”

 

“噢!您请进,请进……柯利弗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他很好,只是前线吃紧,没法离开。”

 

“没事就行,”莉达叹口气,“哎!没事就行!”

 

奥黛丽走进来,这时,她才看清了屋里摆设的全貌:伊莱·威廉姆斯正缩在床铺角落,显然用完早餐后就再度落回睡梦的怀抱。临墙根处的几个木桶里颜色鲜艳的布料起起伏伏,墙面上牵起细线,整齐铺了一溜昨晚浆洗完毕的衣物,衣角水珠滴滴哒哒,把地面弄得潮乎乎的。角落书桌上堆着一摞报纸,抽屉里也有纸张一角露出来。莉达引她坐到床上,有些紧张地搓着手:“先将就一下吧——椅子之前被人偷走了。”

 

“没关系。”

 

奥黛丽把怀里揣着的信掏出来。柯利弗看不见,所以信理所当然由士兵口述,奥黛丽代写,内容只包括些军中奇闻,伙食和讨厌的教官。莉达把手在布裙上抹了又抹才拆开信封,眯着眼睛仔细读起来。“嘿!白土豆烧牛肉,还有双份的香肠和面包!他吃得还蛮好的哩!”她快活地嚷嚷着。

 

角落的伊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女人立刻手忙脚乱地安抚起幼子,直到屋子再度恢复安静,莉达才又勉强笑起来:“谢谢您,知道他过的还算不错,这我就放心了。”

 

这微笑像是一张正努力压下紧张与愧疚的面皮。奥黛丽意识到:莉达·威廉姆斯正对她的长子抱有愧罪之心。

 

她说:“报纸上都夸赞他们是‘铁一般的少年’。”

 

“什么‘铁一般的少年’!”莉达有些嘲讽地说,“这话你别告诉柯利弗,但报纸大都是一派胡言,拿来骗人的把戏。‘我们的好士兵在前线英勇奋斗,我们负责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没有的事,日子还是得自己过。”

 

但是这间陋居的桌上唯一堆得最多的非必需品正是报纸,期期不落。奥黛丽想像得到女主人翻看报纸时的场景:报纸哗啦哗啦,从头版翻到尾版,没有伤员人员和失踪人员名单,于是合起来,收进抽屉。

 

“听起来您并不希望他去参军。”

 

“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儿子去参军呢?”莉达反问,又沉默两秒,“但是他跟着我是没法过下去的——活越来越少了,比我们更有钱,有钱得多的家庭都在勒紧裤腰带讨日子,这些人也没钱浪费在洗衣上了。教他跟码头工人一起干活?老板们又不傻,现在盖起一栋楼,指不定哪天又得被炸毁。工地早都停工许久,再没人拿得到工资了。只有军队,军队那边是没法亏待的。只要他们还想打胜仗,食物就得优先供给那边。”她说得口干舌燥,捞起水杯喝了一口,又心疼地皱起眉,“嗳!上战场的没几个能活着回来的,这我也知道。可我们这种人,有几个能活着见到战争结束呢?”

 

“所以您送他护身符。寄希望于好运,这是您唯一能做的了。”

 

莉达·威廉姆斯垂着眼默认了这个说法。在像洗衣泡泡那样漂浮的沉默里,伊莱·威廉姆斯再度哇哇大哭起来。

 

莉达迅速俯下身,把幼子抱起来,像是觉得难堪似的侧过身去,轻柔地抚慰着伊莱·威廉姆斯,奥黛丽能看见她瘦骨嶙峋的肩膀。她正自言自语着:“……不过万一呢?”

 

“什么?”

 

“我的母亲以前给我讲,金翅雀是象征健康与救赎的小鸟,遇见它们的人会交好运……我当这是故事,从没放在心上,”莉达说,“直到冬礼日当天,就在西区纪念日广场,你知道吗,我看见一只金色的小鸟落在大主教脚边。没人注意到它,只有我能瞧见。”

 

“那时我就想:噢!万一呢?说不定柯利弗真是那些少数幸运儿……说不定他真能顺利回来呢?”

 

 

 

奥黛丽朝莉达·威廉姆斯道别,结束拜访时苏茜正坐在门外等她,她背了一个深绿色的小包,里面插着一卷1350年12月22日当天的旧报纸。

 

“我有一个猜想。”奥黛丽蹲下身子,取出报纸。

 

“我在冬礼日,在晋升的时候可能没能收敛住灵性……波及到了参加弥撒的人。在心理暗示下,他们没有办法意识到他们看见的是我——他们会以为那是一缕风,一只逃窜的耗子或是窗边落进的一只鸟。具体因人而异,但波及范围应当包括整个纪念日广场。”

 

“听起来不会有什么糟糕影响。”苏茜摇摇尾巴。

 

奥黛丽展开报纸。有时她会想,1350年的冬礼日是个巨大的骗局,卑鄙者设计人心来作为晋升的钥匙,但她从未想过,冬礼日的影子会以这样的形式追着她。她盯着报纸中间那方方正正的一小块黑白照片,需要仔细眯起眼才辨认得出,在黑袍的安东尼·史蒂文森右下方,拥挤人群中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照片的黑白像素点拼出了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孩。

 

女孩正举着魔药一饮而尽。

 

 

 

“今天有伤亡名单,或者失踪名单吗?”

 

“没有。”奥黛丽走进门,将报纸在桌上放下,“但是有新消息说,最近据守安曼达山脉士兵要准备换防了——主要从东切斯特医院已经康复的那些人里抽调人手。火车明天就来,他们要先撤到后方,一处战地新兵营里,然后再重新编排,补上新应征入伍的人。”

 

“他们要换到哪里?”

 

“没有明说,不过我猜,大概率是间海。”奥黛丽说,“虽然宁静教堂这边战局目前稳定,海上战线完全不需要增援,但是只要供给跟不上,战争的天平会立刻发生倾斜。如果是我,我现在应该就在着手准备夺回主干铁路的控制权,接着是康斯顿城。”

 

“……那贝克兰德呢?贝克兰德现在怎么样了?”

 

这真是个刁钻的问题!奥黛丽顿了一下,犹豫要不要晒开惨淡的真相:在食物供给一事上,贝克兰德正处于既缺又不缺这样一种矛盾的状态。战争截断了平头百姓的口粮,却夺不走贵族仓库里的一粒米,这座城市八成人民为一块面包折弯了腰,剩下两成的人正在晚宴餐桌上碰杯,他们的仓库大门上挂着厚厚的锁——奥黛丽正是这可恨可耻局面的既得利益者!她要将真相摊开吗?

 

“不好。”奥黛丽最后说,“教会已经快发不出食物了。”

 

柯利弗立刻大叫起来:“他们说会照顾军人家属!”

 

“现在食物的需求远大于供给,教会也分不出心思做特殊对待了。”

 

“那我还,那我还每天……”柯利弗的声音变低变小,成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然后他突然激动起来,试图双手支着床沿坐起来,却因为这蒙住眼睛的黑暗而踉跄跌下去。床单和被褥都被他拽下去,将他埋起,床板吱嘎作响。柯利弗颤抖着栽在地板上,大声哀嚎着:“我每天什么都没做,但是却能吃到三个抹着黄油的面包!我得去支援……这该死的眼睛!”

 

几次安抚落在柯利弗身上。

 

“冷静——请冷静下来。你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奥黛丽说,“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失明。”

 

“……心理原因?”柯利弗怀疑地抬头。

 

“你应该问问你的腿和身上其他擦痕。治疗药剂治好了它们,没道理漏下你的双眼。”在他再次弄伤自己之前,奥黛丽伸手把他扶起,“我是心理医生,负责东切斯特医院的心理治疗,我可以治好你。”

 

“真的?”

 

“千真万确。”奥黛丽说得缓慢,郑重,“你现在想清楚,不需要我的治疗,你的眼睛也会随着时间好转。但是如果你希望回去,希望回到前线,我能让你在今晚夜色来临之前重见光明。”

 

他一下滞住,嗫嚅着说:“我……”而后声音更大了些,“我得去支援!求您了……我得去,我必须得去。”

 

“如你所愿。”

 

奥黛丽将士兵身子扶正,沉默着一步步登上柯利弗的心灵岛屿。此时此刻,这儿正被永恒的黑夜笼罩着,但是炮火声如此刺耳,让黑夜也没法安宁,奥黛丽脚下坑坑洼洼的褐色土地被弹药剥开外衣,露出裸露的内里。无数士兵从她身边跑过,无穷无尽,昏昏沉沉地重复着折返,前进,折返,前进。死去的、僵死的人伸出手,似乎要将活着的人一起拖入地狱。奥黛丽闭上眼,在灵性直觉的指引下,穿过奔逃的人群找到了柯利弗。

 

他被地下掩体坍塌时溅出的碎片压住了一条腿,一只手死死护在胸前,奥黛丽知道那是剪报所在的位置。他身上盖着有着同样遭遇的几人,死人圆瞪着眼,再不必接受被拉长的苦痛的折磨。柯利弗正在发低烧,他含混地嘟哝着,声音没入大地,向四面八方掠去。奥黛丽听见他在低声说:“妈妈。”

 

她不能让柯利弗留在这里,那样士兵永远没法醒来,永远没法看见黑暗以外的东西。最好的办法是用其他场景代替这里:一个美梦,或是宁静的回忆。

 

那样的场景,她不是正好知道一个?

 

在炸裂的炮火和越升越高的照明弹中,奥黛丽搭建起一栋小屋。地上满是冷冷的、照明弹的白光,她思索片刻,让橘黄的灯光从窗口溢出。这间本应位于贝克兰德东区史拉兹霍路的旧公寓突兀出现在安曼达山脉的战场中央,柯利弗躺在床上,莉达·威廉姆斯擦去儿子额头的汗水,又走到桌边,直勾勾地望向窗外,那双杏仁一样滚圆的眼睛立刻被点亮。

 

“伊莱!快来看!一只金翅雀!”

 

奥黛丽愣了一下。

 

她那样快活地说:“——柯利弗马上就能好起来啦!”

 

 

 

士兵于午饭前离开霍尔庄园,前往东切斯特医院,他是如此着急,以至于重见光明后连一刻都不愿意更多逗留。奥黛丽做了点手脚,让他在抵达目的地后就会忘记自己在霍尔庄园待过的这点短短时间。这些天,这座庄园里的佣人正逐步被她的父亲调回贝克兰德,只留下维持基本运作的几位,奥黛丽看了看客房空荡荡的床和一片狼藉的地板,决定自己动手收拾干净。她紧绷的心难得松下来,似乎随着柯利弗的康复,萦绕在她鼻尖的硝烟味也一起散去一般。再过不久,苏茜就会回来,她最近一直帮忙在贝克兰德帮奥黛丽蒙混过关。糊弄霍尔伯爵有时并不是件容易差事,奥黛丽想,她得好好感谢自己最好的朋友。

 

她在客房的枕头下找到了柯利弗留下的剪报和一句简短的感谢。他说他身上并无什么值钱物什,只能以这聊表感激。奥黛丽清楚,这报纸并无太多神秘学意义,观众途径也并不能为人带来好运,但她还是沉默地将之收起。

 

等到收拾完毕,她甚至还奢侈地拥有了些空余时间,可以再去医院看一眼。奥黛丽点了点自己背的小包,里面塞了十几只治疗药剂,还有许多有着稀奇古怪功效的玩意。太阳正在西沉,天也慢慢黑,少了柯利弗和家中其他佣人,这座庄园变得有些过分安静。虽然霍尔一家并不常来这里,但是大多数时候,这里总是有人气的。

 

奥黛丽的心里突然窜出一丝不安。

 

不知为何,她的父亲的脸又出现在眼前,霍尔伯爵正严肃地向她建议:“可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你听我一句……最近留在庄园,减少外出活动吧。”

 

那并不是不知源处的伤感,她意识到,而是来自集体潜意识大海的警告。这缕不安缠住她的心脏,教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最后一点晚霞也消失了,东切斯特郡上空的云沉沉压下来,几乎要给森林再嵌上一层深色的树冠。而后起风了,云层被掀开一点,露出缓慢前行的黑色巨影。

 

在深灰的夜幕上,什么东西被抛下,而后地平线上亮起一点火光。

 

别墅大门被猛地撞开,苏茜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焦躁不安,尾巴夹在两腿之间,柔顺的金色长毛被风刮乱。

 

金毛寻回犬立起身子,口吐人言:“东切斯特医院遭遇空袭。”

 

奥黛丽冲出了家门。

 

 

 

 

“……”

 

“……奥黛丽。”

 

“我没事苏茜。我只是……我想不明白。”

 

“奥黛丽。”

 

“我到的时候轰炸刚开始——你知道那是什么样子吗?炮弹穿过树冠的时候,我甚至能听见枝桠摩挲的沙沙声。大地在摇晃,斜坡的泥土到处飞溅,透过断裂的医院护墙,像雨那样落下。土是红褐色的,我不知道那里面混了多少人的血肉。”

 

“奥黛丽,你可以哭出来,没事的奥黛丽。”

 

“我没事……我当然没事!我会龙化。我能有什么事呢?但是其他那些人,不管有没有非凡能力,他们缩在水泥板下就像坐在自己的坟墓中,坟墓摇摇欲坠,他们得先担心棺材会不会砸伤自己。不管是医生还是病人,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分不清了,每个人都哆嗦着蜷紧身子,那种紧张的氛围像是刀子刮过我的脊椎,让我无时不刻不想逃离那里,只有做些什么才能抑制这种冲动。

 

“最开始,我想干扰弗萨克的飞空艇,然而他们似乎有天气术士的庇护——我只能尽力救人。我把所有的药剂都拿了出来,喂给他们,提供心理学隐身,引导他们躲进森林里,但很快,火焰长枪落下,森林也烧起来了,更多的人就那样在我身边、在我眼前去世了。这不是什么偶发事件,苏茜,这只是这段时间每天都在上映的必然。之前我只从他人的回忆与只言片语里触碰过一小点,现在它就在我眼前。如果我仍是以前的奥黛丽,那么我就永远见不着它。”

 

“奥黛丽,没有如果。你跟他们在一起,这就是事实。”

 

“整整一晚,我到处在找幸存者。没了,就那么多,有些人成功逃出去了,大部分没有。我一直在想,是我的缘故,是那些药的缘故吗?东切斯特医院的支援让安曼达山脉战场对弗萨克和因蒂斯变得棘手,还是对主干铁路的支援必须被掐灭?如果我不送出那些,是不是他们现在就还活着,柯利弗也还活着?你看,这真是愚蠢的想法,但是我没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即便现在我也仍认为自己没有做出错误决定,可事情就是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

 

“东切斯特医院遭遇空袭的消息传得很快,因为医院遇袭是件大事。早上的时候,简报已经发出,这次附有大致的伤亡失踪人员名单,因为他们本来就在清点换防人员,统计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现在,他们只需把‘换防’改成‘伤亡’就好。”

 

金毛寻回犬沉默着。

 

“……我在里面找到了柯利弗·威廉姆斯。一字不差。就算你往贝克兰德洒下一大把石子能砸着十个柯利弗和十个威廉姆斯,霍尔庄园里也没有两朵完全相同的飞燕草。他是为了铁路干线,为了贝克兰德的供给,为了他的母亲和弟弟去的,然而今早传来消息,贝尔丹城沦陷了。”

 

安抚落下。

 

“世界先生告诉我,愿我在看清这个世界后,依旧热爱自己的朋友和家人……我爱他们,我知道他们也同样爱我,但是当我在餐桌上切着牛眼肉和炸龙骨鱼,莉达和伊莱却在把救济面包的面包边仔细撕下来,留作早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种爱附加了太多我没法心安理得享用的东西。苏茜……那些东西从来不属于我,不属于正义,也不属于奥黛丽——我拥有它们不因为我是奥黛丽,而是因为我恰巧姓霍尔。我称自己是塔罗会的‘正义’,我甚至让柯利弗叫我‘贾斯蒂丝’!然而我坐在天平上,父母给予我的事物落下来,却让天平那样沉甸甸地向我这倾斜了。即使我拿出再多的零花钱,换取再多的药剂也于事无补……我应该做些什么?”

 

在东切斯特郡霍尔庄园的卧室里,奥黛丽坐在床上,感觉苏茜正凑上来,用湿漉漉的鼻头轻柔蹭过她的脸。苏茜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因为你是霍尔,而是因为你是奥黛丽。所以无论你要做些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谢谢你,苏茜。”

 

眼泪不争气地不断落下。

 

从成为非凡者以后,她有多久没这样哭过?这一刻,她似乎重又回到了受到无尽宠爱的五六岁,正因为跌伤了膝盖坐在花园里痛哭,然而此时此刻,她正坐在人生的旷野上,旷野的风从四面刮过,要将奥黛丽本人也撵往各处。没有父母,没有佣人,再不会有人紧张地跑过来,将她扶起,为她包扎了——她必须得自己站起,自己痊愈。

 

安抚落下。

 

奥黛丽抿抿嘴,站直身子,对着梳妆镜将湿润的脸庞重新抹干。镜子里的女孩无言回望着她,奥黛丽心想,实际上,她一直都清楚怎么做:一直以来,拥有太多礼物的女孩坐在昂贵的馈赠中央,抬头看向天平另一端的人们,她在思考如何使天平平衡,如何使两者的距离近些,更近些——

 

——那么,只要站起来,坐到另一端的人们中间就好了。

 

 

 

奥黛丽再次拜访莉达·威廉姆斯是在当日傍晚时分,贝克兰德东区史拉兹霍路临街的旧公寓黑着灯,浆洗女工早已入睡,伊莱·威廉姆斯也安静无声。透过纸糊的窗户破洞,借着红月的光辉,奥黛丽能看清桌上堆着一沓报纸,正摊开在牺牲人员名单那一页。她敲了两下,而后推开门,将柯利弗的剪报压在他母亲枕边。一个深呼吸后,奥黛丽沉默地走入莉达的梦境。

 

莉达·威廉姆斯的梦境没什么新奇的,甚至可以说其中景象奥黛丽已见过无数次。仍是这间破公寓,桌子角被老鼠啃得毛毛糙糙,屋顶还没被弹药削去,因此不需要扯起棚布,莉达正抱着幼子站在窗前,期盼却又失望地望着窗口。奥黛丽站在屋外,躲过了外溢的橘黄色灯光,感到自己的指尖正微微颤抖。

 

她收拢手指,开始按照印象捏出一个年轻人:一个穿着崭新的,没有沾着泥和血的军装的年轻人。他身影如果不因失明而畏缩的话会更挺拔一些,遗传自母亲的眼睛像杏仁一样滚圆。

 

很快,柯利弗·威廉姆斯出现在这个梦境中,敲开了旧公寓的门。开门的那一瞬间,惊讶与欣喜像灯火那样将莉达的眼睛点亮。他们哭泣着又大笑着相拥,只门关闭的前一刻,莉达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窗口。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逃窜的耗子,没有落进窗口的金翅雀,只一缕风卷着落叶飘过。奥黛丽离开了梦境。

 

她站在旧公寓门口的阴影中,恰逢沃尔夫伯爵坐着马车路过。这位地位显赫的伯爵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立刻转过头去,大声催促着车夫赶快离去,他面上的惊恐神色不做任何掩饰,比柯利弗对于战争的恐惧更庞大,更具压倒性。

 

第二天,人潮从贝克兰德的街头巷角涌来,他们男女庞杂,年龄各异,职业各异,身上服饰各异,口号却前所未有地整齐。他们要面包,要贵族仓库门上的那把锁,要一个活下去的权利。不同声音汇成了比贝克兰德的梦境灰河更要庞大无数倍的涌潮。霍尔家正是这灰色洪流中唯一的礁石,而唯一幸运的一人挤过人群,爬上了礁石——沃尔夫伯爵。他神色匆匆,刚一进门就立刻拽走了霍尔伯爵。奥黛丽站在母亲身边,垂眼平静地看向楼下。

 

“我知道我在冬礼日当天看见的怪物是什么了,我昨晚又看见它了。”

 

沃尔夫伯爵语调压低,说得又轻又快,似乎生怕被谁听了去。

 

“——那是一条龙!”

 

-end-

我的评价:尸体在发文.jpg

 


昼梦十卷

【奥黛丽中心向】梦魂飞跃

参加的奥黛丽中心本《窃火执灯》 解禁啦,来发一下。感谢九幽老师不嫌弃带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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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货架上琳琅满目,到处是稀奇古怪的商品,膨胀的小包装上标示着陌生的符号,墙边一排银白色的柜子,柜门是透明的玻璃,里面陈列着看起来很新鲜的食物。

  “请问顾客需要什么?”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奥黛丽有些混乱的思绪,她的视线从印着“菌类专家弗兰克倾情推荐,荤素搭配,营养丰富!”的蘑菇拌饭上挪开,看向发声源。黑发男子精确度量过的微笑让奥黛丽绷紧肌肉,转瞬却又为自己莫名的警惕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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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的奥黛丽中心本《窃火执灯》 解禁啦,来发一下。感谢九幽老师不嫌弃带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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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货架上琳琅满目,到处是稀奇古怪的商品,膨胀的小包装上标示着陌生的符号,墙边一排银白色的柜子,柜门是透明的玻璃,里面陈列着看起来很新鲜的食物。

  “请问顾客需要什么?”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奥黛丽有些混乱的思绪,她的视线从印着“菌类专家弗兰克倾情推荐,荤素搭配,营养丰富!”的蘑菇拌饭上挪开,看向发声源。黑发男子精确度量过的微笑让奥黛丽绷紧肌肉,转瞬却又为自己莫名的警惕感到困惑。

  这里是一家新开的商店,有售货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她胡乱拿了瓶牛奶,走到柜台前结账。

  走近后奥黛丽才发现,售货员半长的黑发根部呈现淡金色泽,眼窝深邃,面部立体,纯银十字架坠在胸前,纯粹的金眸安静地注视着客人。他接过牛奶,有些生疏地操作着在奥黛丽看来很是陌生的仪器,十指缓慢地敲打着键盘。

  不知道是谁先打破凝滞的气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于是奥黛丽知道了售货员可以称得上坎坷的经历。勉强糊口的工资,合不来的同事,还有一个离家出走的儿子,奥黛丽忍不住跟着叹息。

  

  “客人要去哪里?”

  “这里附近都有什么?”面对询问,奥黛丽没有回答,反问道。

  “附近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不过客人有空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去月亮看看。”售货员温和的笑容固定在脸上,他将古怪机器吐出的纸沿着打孔线撕下来,扔进旁边的纸篓,“不过重要的是您想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

  奥黛丽企图用语言技巧绕过的问题最终还是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可以冷静地分析现有的一切,但她不知道未来的方向。

  “我想去外面。”沉默片刻后,奥黛丽说道。

  售货员低头沉吟不语,最后从身前的抽屉里拿出一副手套,将它和那瓶牛奶一起递给奥黛丽:“您是本店的第一位客人,这是我的祝福。”

  奥黛丽看着瘫软在手掌的手套,它绝对算不上好看,但摸起来十分轻薄,质感柔软细腻,像是由某种动物的皮制成。莫名的执念驱动她收起这份本打算拒绝的礼物,她将它放入了手袋的外侧。

  “祝您和我的儿子一样,拥有一段愉快的旅程。”售货员在她行礼转身离开这家古怪的商店时,微笑着祝福。

  

  奥黛丽拉开玻璃门,看到无垠星空和空无一人的笔直马路,低头看了看脚边:“该去哪里?”话音刚落,她有些呆愣地眨眨眼。

  也许我曾经有一只宠物?

  她没有再细想下去,轻盈的脚步声沿着种满白桦林的马路跳跃,奥黛丽的思绪也随之飘动。直到她看到不远处的火车站时,潜意识在欢呼雀跃,不断涌现的亲近感轻柔地推动着她,过去吧,过去吧。

  奥黛丽扫视建筑周围,确定没什么危险后,踱步走进这座火车站。四处悬挂的煤气灯驱散了黑暗,笨重的蒸汽列车车头拖着数十节车厢停在站台,只是看着它,耳边似乎都响起尖锐的汽笛声。

  

  “不要靠近月台边缘。”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奥黛丽的张望,黑发男子坐在售票处,冷冷盯着她。男人头顶墨灰色礼帽,身着对于售票员来说有些昂贵的同色长风衣,更令人记忆深刻的是他消瘦到棱角分明的面容,深棕色眼睛犹如刀锋刺向每一个同他对视的人。

  奥黛丽有些犹豫,但比起理应感到的害怕,更多的是不自觉涌出的亲切,如同偶遇经年未见的好友。

  我认识他,奥黛丽这样想道。

  她走到柜台前,男子在告诫她后继续低头核对账本,没有理会她礼貌打量的视线:“你该离开这里了。”

  “我该去哪里?”奥黛丽困惑地询问道。

   男子给出了和售货员相似的回应:“由你自己决定。”

  

  男子继续低头翻看账本,纸张的摩擦淹没在汽笛尖锐的呜鸣里,奥黛丽只好无所事事地左右张望。终于,在月台另一侧的蒸汽火车窗框里,奥黛丽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绅士身着茶褐色马甲,正和一身绀青宫廷长裙的贵妇窃窃私语。

  “爸爸,妈妈?”奥黛丽眼眸睁大,转身向男子虚提裙摆,曲膝行礼,简单道谢后,匆匆向那列火车奔去。

  直到她越过踏板,在列车服务员殷勤的笑容下准备踏上未知的旅途时,她听到耳边传来轻柔却清晰的叹息和告诫:“小心月亮。”

  奥黛丽身形一顿,下意识轻快地回应道:“谢谢您,世界先生。”

  

  和狰狞臃肿的金属外表不同,列车内里如同一座移动宫殿,无论华美靡丽的深绿色座椅,还是繁复绚丽的地毯花纹,天花板上折射出的银台灯影,都让初次踏入这里的人为之却步。奇怪的是,从外面看起来占据火车侧面几近一半的玻璃窗,在里面看却像是小小的风景挂画。贵族们身着华贵的服饰,再佐以高雅的谈吐,整个场景如同凝固的油画。

  奥黛丽看着陌生而熟悉的一切,踟蹰着慢下脚步。

  瘦高的年轻绅士从人群中走出,欠身向奥黛丽邀舞,同时压低声音询问:“奥黛丽,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奥黛丽将手轻巧地搭在好友伸出的掌心,两人顺着旋转的方向滑入舞池:“有些事情耽误了。康斯,你怎么像只孔雀一样站在这里?”奥黛丽不着痕迹地观察康斯华丽到喧宾夺主的服饰,开玩笑道。

  她看到康斯睁大眼睛,带着不可置信的微恼:“今天可是你成人礼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我当然要穿得正式。”

  奥黛丽微微凝滞,接着咯咯笑起来:“原谅我吧,你看,第一支舞我可是和你跳的。”

  康斯·李尔森撇撇嘴,但最终还是舒眉展眼,和好友在舞池里边游走边小声嘀咕最近的琐事。待到一曲结束,奥黛丽看到坐在房间尽头的父亲和母亲。于是她和康斯互相行礼致意后,奥黛丽提着裙摆优雅地穿过舞池,期间不少人和她搭话聊天。然而奥黛丽没有理会这些或善意或殷勤或意有所指的话语。鞋跟在光洁的地板上翩然跃动,短短几步,她便走到父母身前。

  

  直到站在父母面前,那些酸软的情感才呼之欲出。奥黛丽拇指掐住食指指节处的软肉,让疼痛取代鼻腔的酸涩。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拥抱他们。

  游子在拥抱遥远的酣梦。

  柔软的布料摩挲着她的脸颊,低哑的声音从绸面析出:“我很想你们。”

  片刻,奥黛丽感受到头顶温热到想要落泪的温度:“都已经成年了,怎么还撒娇呢?”

  周遭突然安静,刚才舞会的喧嚣像是海面漂浮的泡沫转瞬即逝。良久,奥黛丽抬起头,短暂失控的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露出俏皮的笑容:“难道你们不喜欢吗?”

  舞会继续进行,贵族们高谈阔论的声音再度充斥这里。

  

  母亲疼惜地抚摸她的脑袋,奥黛丽温和地回应着来自父母细琐的絮叨,近乎温顺地聆听他们的教诲。

  伯爵夫人低头看向奥黛丽,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长为光彩熠熠的少女。但伯爵夫人却总是回忆起她刚出生时的样子,皮肤皱巴巴的,稀疏濡湿的头发紧贴着头皮,在怀抱里显得那么弱小,弱小到仿佛无法承担真实世界的恶意与重压。她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骨瓷的冰凉和温热的茶水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把手搭在还在唠叨的霍尔伯爵的臂弯,止住他的话头,然后将奥黛丽轻柔地推向热闹的舞池:“听我们说了这么久,去和朋友们玩吧。”

  “我想和你们多待会儿。”奥黛丽捏住她的衣角,有些不舍。

  “可你已经长大了。”

  “可我很想你们。”

  “去外面看看吧,没关系的,我们总会在你的身后。”

  

  被父母赶到舞池的奥黛丽漫无边际地四处游荡,比起成为焦点的中心,她更想站在一旁观察他人。只是往日的爱好今天却变得索然无味,爱意包裹着虚假,善语隐藏恶念,舞会的人像是白纸上的简笔画,一目了然。奥黛丽最后躲过人群,走到车厢的边缘。

  外面的景色让无所事事的奥黛丽眼前一亮,原来列车早已悄然启程,车窗外是和里面奢靡的舞会全然不同的存在。时而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沃野,牛羊在草地上悠闲地咀嚼草叶;有时又是拥挤却热闹的城市,绅士淑女们衣着整洁地在路上行走,报童们在街道间穿梭奔跑。

  “和这里截然不同的美景,不是吗?”

  金发蓝眼的男子长相俊朗,即使在靡丽奢华的男女中,也依然格外的吸引眼球。他走过来,懒散地倚在窗框边。

  奥黛丽浅笑打了个招呼:“阿尔弗雷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奥黛丽无奈地瞪视眼带笑意的哥哥,随后又因为亲人的陪伴逗笑舒展眉眼。都不想参与舞会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阿尔弗雷德给奥黛丽讲述他在南大陆的见闻,奥黛丽边回应边通过狭小的窗框凝视着外面。

  

  直到阿尔弗雷德开始讲他在南大陆某片沙漠的奇遇时,奥黛丽一直出神的眼瞳重新凝聚,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定,失礼地打断了阿尔弗雷德:“哥哥,我想下车出去看看。”

  阿尔弗雷德下意识眉头紧皱,紧接着舒展眉眼:“虽然我很想开明地说没问题,但是做哥哥的总是会有些担心。”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一样揉揉奥黛丽柔软的金发,但是看到她繁复的发式,手顿在空中,转而拍拍她的肩膀,“我陪你一起去,毕竟就算是希伯特,出门也会带上保镖。”

  奥黛丽失笑:“大哥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阿尔弗雷德眯起眼睛,露出见到奥黛丽后的第一个假笑。

  奥黛丽被哥哥堪称幼稚的诋毁逗笑,扭过头掩盖嘴角的弧度。然而缓过笑意后,奥黛丽摇摇头:“阿尔弗雷德,我可以的。”

  

  阿尔弗雷德指指窗外:“外面可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奥黛丽眼睑低垂,但目光依然注视着窗外:“我知道。”她看得到原野上盘旋在空中的秃鹫,它们对下方的尸骸垂涎三尺;牧羊人皲裂的皮肤和布满老茧的手掌与贵族们养尊处优的冷白皮相比,如同置身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城市里打扮得妖艳扎眼的人站在小巷口,神情却是绝望后的麻木;有人的上身衣冠楚楚,下面的鞋却布满泥水,几近开裂。

  她都看得到,就像这里的宴会表面奢华却藏污纳垢。

  阿尔弗雷德的语气甚至带上一丝恳求:“父母和我,还有希伯特,都希望你能快乐,你是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你理应拥有最好的一切。”

  

  奥黛丽终于将目光从窗外移开,她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又抬眼去看不远处注视兄妹俩的父母和大哥。也许他们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母亲的目光里含着一丝泪光,那抹水光中的情绪甚至让奥黛丽想要狼狈地扭过头去掩盖酸胀的眼眶。

  可她最后还是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可是哥哥,我发现很多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

  “这里不好吗?”

  “这里很好,只是我想去看另一种真实。”

  

  她走上前,替阿尔弗雷德理好有些凌乱的领结,然后曲膝下蹲,右手抚胸,左手虚提裙摆,向他们行礼:“谢谢你们,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我爱你们。”奥黛丽深吸气,露出灿烂的笑容,穿过舞池朝车门走去。

  她没有回头看家人们的反应,而此时的舞池里也再度安静。氛围冷至冰点,刚刚还满是善意的贵族们此时表情满是憎恶,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奥黛丽,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吗?”

  “奥黛丽,你太让我失望了。”

  “奥黛丽,我是你的堂弟啊,你最喜欢的白马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那可是十个仓库的粮食!”

  “她享受了这一切,却要背叛我们。”

  “她背叛了我们!”

  “她背叛了我们!”

  “她背叛了我们!”

  

  逐渐高涨的声量和恶意向奥黛丽袭来,但是奥黛丽丝毫不为所动,鞋跟与大理石地面敲击的声音坚定有力。蒸汽火车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停止前进,奥黛丽没有理会冷脸的列车服务员,她走到车门边,用力拉下门侧的扳手。随着齿轮运转,厚重的金属门发出不情愿的嘎吱声,却在机械的力量下被迫挪动身躯,为奥黛丽让出出行的通道。

  奥黛丽走出列车,首先触及到的是和车内全然不同的空气,与香薰的烟气、香水的馥郁不同,它更鲜活,也更野蛮。

 

  紧随其后的便是撞入视野,占满视界的蓝。

  这里是一片海。海域如同宝石的切面,只有切面之下游动的生物证明这是一片生命之地。

  奥黛丽站在沙滩上,皮靴踩在细软的沙滩上,目力能及的地方都是满眼的蓝,海域与天域的界线并不明晰,让人疑心自己是否漫步于天际,或是头顶被深海覆盖。只有那轮即使在白天也依旧清晰可见的白月,在这片无垠的蓝色里显得有些扎眼。

  

  “您在这干什么。”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奥黛丽收回视线,她转过身,发现列车早已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人,很多的人。有落魄狼狈依然挺直腰身试图维护自尊的男士,也有身着朴素满是书卷气的少女,还有一些和车厢里衣着相似的绅士淑女。然而更多的是服饰简朴,皮肤粗糙,手指布满老茧的人,尽管与这片海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们依旧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单调重复着动作,只有从他们的眼神中还能窥探到深藏眼底的渴望与生命力。

  叫住她的是个女孩,女孩身上穿着麻布制成的衣裙,头发被简单绑起,但依然有碎发像杂草一样顽强地挺立在发间,手掌上满是被烫伤的旧疤。

  这孩子曾经是个浆洗女工。奥黛丽看着女孩护住口袋里露出一角的书本,下意识想到。

  

  “我只是在这里看景色。”奥黛丽摇摇头,回答道,“不用紧张,黛西。”

  黛西紧抿起皮的嘴唇:“我只是以为你在看那座冰山。”

  奥黛丽愣怔,扭头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的海域上竟然漂浮着一座冰山。只是比起冰山,它更像是小巧的冰塔。

  “那是什么?”

  “不知道,从我们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它就存在了。”

  “在这样的气温下,它应该融化。”

  “谁知道,反正我没见它变小。”

  

  奥黛丽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不符合常理的一幕。她离开海水不断漫过脚底的沙滩,走向有些紧张的女孩,她揉了揉女孩的头发,拉起她的手向那群人走去,奥黛丽一一向他们问好交谈。

  “萨尔,贝尔娜最近的成绩怎么样?”

  “你弟弟的病已经有好消息了,药剂马上就要上市了。”

  “莉塔,塔玛拉家族的消息有什么进展。”

  一个个名字与话语熟稔到无需思考便从嘴里迸出,现在的奥黛丽和刚到商店时的状态全然不同,尽管记忆和思维仍然被一层薄雾笼罩,但她已经逐渐拨开了层层叠叠的障碍。

  

  “你们在做什么?”等到打完一圈招呼,奥黛丽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看到他们从远处搬来石头,卖力地打磨成砖块,然后堆叠在沙滩上,逐渐砌起一座圆柱型的建筑。但是沙滩本就松软,并不适合作为地基,于是他们没砌多高,建筑便轰然倒塌。他们没有抱怨,只是继续重复上一次的循环,再次砌起一个更大的圆柱。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数难以描述的身影打破了纯净的蓝色;灰白色的山脉在天空飘行,时而有碎石掉落砸起阵阵余波;巨型的灰蒙带翼蜥蜴从海底破水而出,发出尖锐的咆哮;彩色的光影侵蚀着空域,只是注视便让人头晕目眩。这些庞大可怖的存在让沙滩上这些人们的工作变得更加艰难,毕竟只需要一次震动,一声咆哮,不经意掠过的羽翼,便能让他们的工作重头再来。

  

  只有那轮白月依然安静地挂在天边,不动不移。以及在沙滩上安静地搭建建筑的人们,安静而持续,似乎永不停歇。

  “我们在建塔。”黛西在被奥黛丽带入人群后,松开她的手,安静地去帮别人搬运石头。她将石块放到指定的位置,手在腰前的裙布上擦了擦,回答了奥黛丽的问题。

  “为什么要建塔?”奥黛丽更疑惑了。

  “因为,”黛西也愣住了,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她看了看远处的群魔乱舞,又抬头看了看那轮白月,“也许是想去那里看看吧。”

  

  奥黛丽刚想说些什么,但她睁大眼睛,失声喊道:“快躲开!”

  还未说完,狂暴的旋风便侵略这片沙滩,黛西甚至来不及思考,只能感受到女神的镰刀在亲吻她的脖颈。

  但死亡没有应邀而来,她被一个坚硬却温暖的怀抱压在身下,同时相似的风暴在海滩上炸开,但这风暴不是死亡的信使,而是骑士的盾甲。它与旋风互相厮杀,直到后者被暴怒的力量所威吓,悻悻然退去,变成和煦的海风拂过水面。

  

  然而惊魂未定的所有人并没有庆幸自己的生还,而是将目光投向将女孩护在身下的奥黛丽。此时的奥黛丽和先前截然不同,柔软细腻的臂膀上布满狰狞的龙鳞,骨骼分明的宽大翅膀将他们牢牢拢起,形成安全的庇护。

  奥黛丽沉默地站起来,将倒在地上的黛西扶起。然而面对非人模样的贵族小姐,黛西并没有恐惧,只是轻声道谢,然后轻轻扯住她的衣袖,看着她蔓延到脸颊的龙鳞,说道:“你能保护我们吗?”

  周围的目光由麻木变成炙热的期待。

  然而黛西看到奥黛丽沉默片刻,精美繁复的发式在刚才剧烈的动作下已经散乱一团,看起来像金色的阳光披在奥黛丽的肩上。奥黛丽将遮住眼睛的几缕发丝抚到耳后,半跪下来和她视线平齐,温柔的语气里饱含歉意:“对不起,我得离开这里,我保护不了你们。”她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应该是我感谢你们,谢谢你们保护我,指引我的道路。”

  

  黛西默然,看着明明在笑,却仿佛快要哭出来的奥黛丽,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搂住一朵花:“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摸了摸自己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本子,将它小心地拿出来递给奥黛丽,上面写满了或简单或高深的词汇以及简单易懂的解释和图画:“奥黛丽小姐,你可以收下它,然后帮我放到妈妈和姐姐那里吗?她们住在东区的郊外。”

  奥黛丽接过那本已经快散架的单词本,郑重地允诺:“好。”

  黛西向后倒退一步,手背在身后,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羞涩的笑容:“谢谢您,奥黛丽小姐。”她顿了顿,有些艰难地继续道,“再见啦,您该走了。”

  

  奥黛丽张了张嘴,看着黛西和她身后沉默注视着她的人群,他们的目光带有一种力量,那力量沉默无声,却又重如山峦,灼目如火焰。它沉沉地压在奥黛丽的肩膀,却又地推动她继续向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到一群人聚在海边。穿着米黄色立领长裙的懒散女子,尽管有些低矮但神情坚毅的少女,身材高大的淳朴少年……有的露出笑容伸手招呼,有的神情严肃但眼神温和地点头示意。站在他们中央的是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性,他,或许是祂,看到她后微微点头。

  奥黛丽愣怔,连忙向愚者曲膝行礼,然后被佛尔思笑着拉进来:“今天的会议就要开始了。”

  和以往不同,这次会议不在肃穆的古堡,而在时不时有恶龙咆哮的海滩,没有座位,没有灰雾,甚至让奥黛丽有些恍惚以为这是一次好友的聚会。

  

  愚者轻轻拍手:“那么,会议开始。”接着祂转向奥黛丽,“正义。”

  奥黛丽连忙垂首聆听。

  倒吊人沉声问道:“你所想要帮助的,是抽象的概念,还是具体的人?”

  奥黛丽直视他:“那些在工厂,在田间劳动真实的人,比道德的思辨更加珍贵。或许我的想法还很幼稚浅薄,甚至傲慢。但我绝不是为了铸造崇高的理念成为书页的花纹。”

  审判锐利的目光想要剖开奥黛丽的内心:“自以为是的善良,终点总会是毁灭。”

  “至少我们应该去尝试。”

  隐者看向她的身后,似乎还能看到那群在沙滩上劳作的人们:“人类在那些存在面前并不比蝼蚁高贵多少。”

  “但是他们在乎,我也在乎。”

  

  愚者的声音听起来飘渺高远:“那么,奥黛丽。”

  “你所认为的正义是什么?”

  如果是在霍尔庄园里的书房,奥黛丽也许会雕琢词藻去装饰前人的智慧结晶,以获得老师的赞许;也许在沙龙的讨论中,她会引用罗塞尔大帝的“人是目的而非手段。”作为自己的总结陈词。

  但在这里,她只能用最浅显的话语,说出自己心底的渴望:“我希望,即使是那些‘弱者’,也可以有好好生活的权力。”

  

  “你想好了?”愚者语气中带着笑意。

  “我想好了。”

  

  “那么,”站在眼前的塔罗会成员们和神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女性,她金发碧眼、衣着简约、气质高贵,就像一面镜子竖立在奥黛丽面前,倒映出一模一样的身影,“继续走吧。”

  那是她自己。

  

  “……谢谢。”奥黛丽轻声说道。

  作为被答谢的一方,“她”笑笑后拍了拍手,和刚才愚者的动作一模一样。声音落下,空间产生些微形变,沙石被不知名的力量托起扭曲,一栋建筑在奥黛丽周身快速构建。一眨眼,奥黛丽再次站在最初那家奇怪的商店,面前的蘑菇拌饭依然印刷着可笑的宣传词。

  “你回来了,是打算醒了吗?”即使外面昏天黑地,售货员依然站在柜台前眼带笑意,只是他的手里正拿着羽毛笔,悠闲地在本子上留下墨水的痕迹。

  “为什么?”奥黛丽听见自己声带震动的声音。

  

  “不用紧张,毕竟这场魔术的主角并不是我。我只是一名观众,好奇心总是无伤大雅的,不是吗?”似乎是记录完毕,他收回温顺的羽毛笔,合上书页,抬眼看着奥黛丽。

  奥黛丽站定身躯,直视神的双眼。祂和先前平平无奇的售货员没什么不同,只是祂的金眸不再是疲倦的温和,而是深不可测的神威。

  “那么,您是否满意这场梦境。”奥黛丽谨慎地斟酌字句,毕竟对方是对上愚者大人都不会落入下风的神祇。她可以少说,但不能说错,不能说谎。

  神祇和蔼地反问:“不再多待会儿吗?”

  奥黛丽摇头:“梦再美好,也是要醒的。”

  况且它也没那么美好,这只是自己编织出来用来消化魔药的梦境而已。

  

  “构想很好,将梦和潜意识海连接,触及本质的做法。”神祇赞扬道,“不过看来你出了一些小意外。”

  奥黛丽沉默,的确,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进入梦境后彻底失去记忆,幸好提前留下的潜意识标记揭开了梦境的表皮。然而,梦境与潜意识海的深度融合让她失去了回到现实的出口。

  而变成这样的原因……

  “是因为您吗?”奥黛丽缓缓吐气,沉声说道。

  神祇含笑:“说到底,这是你自己编织的梦境。但是妄图借用海的力量,就该有被深海吞噬的觉悟。”

  

  奥黛丽有些懊恼和挫败,但她面色不显,毕竟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您知道我该如何离开这里。”

  “我有必要提醒你,你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神祇答非所问,把书放在柜台上,“不过作为让我看到一些东西的回报。”

  书本落在桌面的瞬间,空气发出被挤压的爆鸣声,奥黛丽不由自主地跌进面前出现的一个漩涡。

  “我在最初就给予了提示。”

  奥黛丽消失在漩涡中。

  

  神祇环视空无一人的商店,又抬头注视镶入黑夜的冰轮。

  一声叹息引起空气的震动:“可惜,有些不习惯了。”

  

  等到奥黛丽稳住身形,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熟悉的海滩,只是这次空旷的沙滩上没有日夜不停歇的人,只有倒塌的塔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暗淡的石料散落在周围,被海水不断侵蚀,天色也从深邃的蓝变成黯淡的黑,只有月亮依然不偏不移。

  奥黛丽站在松软的沙滩上,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算得上出口的事物或是异常。她闭上眼睛,在龙鸣和怪物的嘶吼声中沉下心来回忆自己在这场梦境中的一切。

  那座商店应当是神祇的手笔,车站和列车是自己设定的锚点,海滩是融合潜意识海的体现,至于那些人——

  “既是我的梦境,也是潜意识海里人类的潜意识共鸣。”另一个奥黛丽突然出现,她坐在石块上,眼睛勾出愉悦的弧度。紧接着,她从石峰上跃下,手背在身后,面朝奥黛丽不断向大海后退,“那么,你猜到祂的提示了吗?”

  

  奥黛丽跟随着她的脚步,等海水漫到脚踝时,奥黛丽看到另一个自己展开双臂,水已经漫过她的小腿,而她的身后是无边的海与黑暗,以及,那轮明月。

  奥黛丽喃喃:“是月亮,白色的月亮。”

  另一个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回答正确,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如果按照神祇的提示和之前沙滩上的人们的表现,奥黛丽应该前往月亮,那里应当有着梦境的出口。

  

  但是……

  奥黛丽望向另一个自己,金发少女露出狡黠的神情。

  要听从他们吗,要听从神的建议或是人类积累的经验。奥黛丽仿佛听到她的眼睛这样说到。

  在现实里,奥黛丽会深思熟虑地制定计划和后手,或是寻求神明或同伴的帮助。

  但梦总是稀奇古怪,违背现实法则和物理规律的,人心的本我也会在这里被放大,即使是身为半神的奥黛丽也难免受到一点毛绒绒的小影响。

  于是奥黛丽指向月亮,也露出同样的表情,放纵自己:“可是,为什么不让月亮向我奔来!”

  

  

  她听见自己甚至有些张狂的笑声,如果让礼仪课老师听见,可能连嗅盐都来不及拿出就得气得昏倒在地。

  可这里是我的梦境,奥黛丽有些骄傲地想到。

  “没错,这里是我们的梦境。”另一个自己不再后退,她涉水走回奥黛丽的身边,指引奥黛丽看向身后的沙滩:“不过,你知道吗?那片沙滩,其实是无数座倒塌的塔风化后形成的。”

  另一个奥黛丽看着对方睁大的双眼,银铃般的笑声在海边飘荡:“人的历史,可比你知道的还要长。”

  “那么,你想到了什么?”

  

  顺着灵性直觉,奥黛丽的目光转向那座冰山,或许应该叫它冰塔。比起奥黛丽来说,它很大,但和天上的月亮比,它又小得像粒灰尘。

  另一个奥黛丽看到她了悟的神色,笑了笑:“既然知道它是人类种族的其中一个潜意识投射,我就不打扰你的谢幕演出了。”

  听到奇怪的回应,奥黛丽不太意外地回望另一个“自己”,轻声肯定自己的猜测:“你是我,但你不完全是我。”

  另一个奥黛丽食指抵在唇峰,比出噤声的手势:“不要忘了,这里可是梦境。”接着离开她的身边,朗声告别:“祝你的旅途永无终点。”

  最后她向后跌入海洋的怀抱,与海洋融为一体,再无踪迹。

  

  终于,梦境里只剩下奥黛丽一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略带薄茧的白皙手掌,青色经络如同树枝蔓延生长。她闭上眼睛,手臂伸展对准那座冰山。她的双手逐渐被龙鳞覆盖,原本还算静谧的海边逐渐开始狂躁,海风开始狂暴地驱使着海浪拍打着冰山,冰山发出轰鸣声,但依然不为所动。

  奥黛丽没有气馁,坚硬的龙鳞再次蔓延上她的脸颊,风暴随之在这片区域迸裂。古代的恐怖记忆,心灵巨龙这些在潜意识海里雄踞一方的存在,也不得不避开被风刃暴戾切割的水域。

  

  奥黛丽的双臂已如同雕满花纹的青铜,冰山在气流的挟持下艰难地浮出海面。和海面上的精巧冰尖不同,掩盖在海面下的倒立冰峰布满狰狞的裂缝,被生物和礁石经年冲撞出的伤痕在水流的打磨下形成美丽的纹路。

  等到冰山彻底脱离海水的束缚,它的存在庞大到可怖,站在它的面前甚至看不清天空的边际。奥黛丽急促地深吸口气,举起的手握成拳头,对着俯瞰自己的巨山向前一挺。

  随着手指再度张开,冰山在风暴的裹挟下向天空投掷,速度之快甚至能听到轰鸣的音爆。奥黛丽睁着已经变成竖瞳的眼睛,精准地操纵着气流的导向。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她感受到风刃撞到什么东西的凝滞感,冰山以肉眼可见的减速缓慢移动。

  

  奥黛丽身后的龙翼展开,翼尾狠狠钉入沙地,牢固地支撑起奥黛丽的身躯,她沉声怒喝,龙化程度再次加深,周身的风暴也随之战栗。远在天边的冰山随着巨大的推力艰难地前行,冰山在前后重压下缓缓断裂,肉眼可见的冰块不断掉落。

  但它依然前进,想要破碎白月。

  等到连奥黛丽都无法看见冰山,只有感知的重压证明它依然在挑战天空时,终于,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梦境。

  起初只是一声迸裂的脆响。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然而紧随其后的倒塌和天空的粉碎告知奥黛丽,她成功了。

  冰轮被四分五裂成片片月光跌入海中,露出背后真实的血月,整个梦境也逐渐毁坏崩裂。奥黛丽站在这里,微笑地向这一切屈膝行礼。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奥黛丽终于从梦中醒来。

  她坐起身,周围熟悉的摆设让她缓缓松了口气,她放松地躺回床上,柔软的床褥让她眷恋地蹭了蹭。

  “奥黛丽,你醒了。”苏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奥黛丽没有挪动,而是伸出手,揉了揉靠在床边的金毛大狗,发出含糊的声音证明自己的清醒。

  “你还好吗?”

  “嗯,还不错,感觉魔药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等到外面的天色都进行了一轮反色,奥黛丽终于坐起身,看着自己的伙伴,轻声说道:“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苏茜蹭了蹭她的小腿,表示答应。

  尽管苏茜没有问,但奥黛丽还是向自己的伙伴解释道:“我答应过别人,要送回一样东西。”

  看着奥黛丽神情复杂地拿出一本陈旧的笔记本,苏茜眨眨眼:“没问题的奥黛丽,毕竟我只是一条狗。”

  

  在贝克兰德东区的某处墓地,一本笔记本凭空出现在一排排一叠叠的骨灰盒前。奥黛丽抚摸着放在丽芙母女骨灰盒旁边的新柜盒,沉默地注视着,如同一座墓碑。

  “很抱歉。”

  片刻后她转身离开,苏茜也安静地跟在身后。

  她们将贝克兰德抛在身后,继续前行。

END

中间neta致敬了奥黛丽赫本

冰凌不常在
@妄图成为说书人(刊物进度看置...

@妄图成为说书人(刊物进度看置顶) 的本。真的是非常好的一本,封面设计很可爱,我非常喜欢。

  直接在宿舍里拍的,用我的本子和熊还有假花充当谷美。

  但是连我都不得不说我最近真的是越来越会拍了。

@妄图成为说书人(刊物进度看置顶) 的本。真的是非常好的一本,封面设计很可爱,我非常喜欢。

  直接在宿舍里拍的,用我的本子和熊还有假花充当谷美。

  但是连我都不得不说我最近真的是越来越会拍了。

咕咕汤

【诡秘】被神选中的奥黛丽

合志《窃火执灯》 的解禁稿

Summary:神选中奥黛丽,奥黛丽选中正义。

………………………………………………

【观众走进22号观影厅,舞台上正上演着由她执笔的戏剧。】

 

“你是奥黛丽?”

 

你仰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一男一女。

 

黑发绿眼的男子有着俊秀的脸庞,像是冒险故事里陪伴在主角团身边的游吟诗人,周围弥散着静谧之感,但他脸上无可抑制的惊讶破坏了那份让人心生安宁的气质,使得你觉得他应该比表现出来的更加随性洒脱。

 

而与之相反的是那位女士,她满目威严,却在看向你时软化了那股锋利的气势,友善中带着些对朋友的关...

合志《窃火执灯》 的解禁稿

Summary:神选中奥黛丽,奥黛丽选中正义。

………………………………………………

【观众走进22号观影厅,舞台上正上演着由她执笔的戏剧。】

 

“你是奥黛丽?”

 

你仰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一男一女。

 

黑发绿眼的男子有着俊秀的脸庞,像是冒险故事里陪伴在主角团身边的游吟诗人,周围弥散着静谧之感,但他脸上无可抑制的惊讶破坏了那份让人心生安宁的气质,使得你觉得他应该比表现出来的更加随性洒脱。

 

而与之相反的是那位女士,她满目威严,却在看向你时软化了那股锋利的气势,友善中带着些对朋友的关心。

 

你感到淡淡违和感,仿佛这两位一起行动很少见,你更熟悉的应该是两位有着类似气质的女性、或者男性,如果其中一位换个性别——将潇洒随性的男士换成慵懒悠闲的女士——才比较正常。

 

或反过来,将表面威严内心友善的女士换成表面冷漠内心温柔的男士也行,可惜......可惜什么?

 

你的思绪卡顿了一下。

 

翻遍自己的记忆,都没有找到眼前二人的身影,更不用说他们的朋友了。反而是她们的装扮——黑发绿眼的男士戴着红手套、个子较矮的女士肩上别着军部的肩章——能让与父亲一同见过教会与皇室的客人的你,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是的,我是奥黛丽·霍尔,”你礼貌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拉起华丽的裙摆行礼,你才学礼仪没多久,希望对方不要觉得你失礼,“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男士苦恼地挠挠头,使得他的发丝更加凌乱,对女士说,“等等,我问问。”

 

他偏偏头,像是陷入了他自己的世界,不说话了,而女士则面向你,问:“你认识我们吗?”

 

“不好意思,”你略带歉意地说,“请问你们是?”

 

“不是单纯的体型变小吗,”她自言自语,又向你补上了自我介绍,“我是休,他是伦纳德,奥黛丽,我们需要知道你出现在这里之前做过什么?苏茜呢?她没有陪在你身边吗?”

 

“我没追上苏茜,”你摇摇头,用摇头的动作掩饰自己扫向旁边的视线,自这一男一女凭空出现后便不再言语的人朝你微笑,像是在说“相信他们吧”。

 

“我是跟着苏跑出来的.....”你将你的经历娓娓道来。

 

来到这里之前,你正抱着苏茜在花园里玩耍,玩累了在树荫下休息,无聊地编织着花环。

 

你不需要考虑编花环的乐趣,能否抵得上摘花的麻烦。你姓霍尔,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会被爱你的家人送到你手边,任你挑选。你将花园里最鲜艳的花朵与最娇嫩的藤蔓编成花环,一个戴在自己头顶,一个送给苏茜。

 

就在这时,苏茜从你怀里跳出来,她头顶的花环变成了一个挂在背上的小布包,她从小布包里拿出一个怀表看看,匆匆忙忙跑开了,边跑边对你喊:“奥黛丽,奥黛丽,要迟到了。”

 

你没有感到奇怪,虽然后来你向人讲述这个故事时觉得这件事应该奇怪,但你也没有呼唤帮你摘花的女仆,而是跟着苏茜跑起来。

 

苏茜在奔跑间逐渐长大,从刚满月的奶狗变成了成年的大狗狗,身形逐渐与把她送来的大狗狗重合,她跑得越来越快,你追不上她,只能远远看到苏茜跳进花园中的兔子洞中。

 

你无暇顾及花园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兔子洞,紧跟着苏茜跳了进去。

 

“我穿过兔子洞,”你指指脚下,“就来到了这里。”

 

你从兔子洞走出来,来到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花园,品种不同却同样名贵的花朵把花园妆点成另一幅模样。霍尔家正在举办宴会,比你记忆中更年长的阿尔弗雷德和你不认识的客人交谈,你似乎——来到了未来?

 

黑发绿眼的男士最先发现了你,差点砸了手里的酒杯,失手掉落的酒杯被个子稍矮的女士接住,然后顺着男士的视线看见了你,于是她也瞪大了眼睛。

 

戴着红手套的男士绿眸幽深,似有看不见的轻纱笼住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散发的光芒,长大后的你无声无息地走进宴会厅,穿过人群,向你伸出戴着丝绸手套的手,牵着你回到无人的休息室。

 

童话故事一般的开局在知晓这个世界混乱诡异本质的人眼中完全就是恐怖故事,长大后的你说:“我就是因为联系不上奥黛丽,才向你们发出宴会请帖的。”

 

“嗯,恰好最近有空,”休说,“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让正、奥黛丽恢复的。”

 

“月亮也有时间的,他一个月前就说要把这几天留出来,但好像是有突发情况,”伦纳德随口说道,“老头说,要找个观众途径的非凡者,让奥黛丽小姐恢复记忆才行,他偷不走奥黛丽小姐身上的异常。”

 

“得先搞清楚奥黛丽身上发生了是吗?”休说,“奥黛丽,你愿意和我们走吗?”

 

“你们是我未来的朋友吗?”你问。

 

“是的,”长大后的你朝你点点头,“奥黛丽,你们是伙伴。”

 

“不是‘我们是伙伴’吗?”你读懂了她的话语中的潜台词,为什么长大后的你认为你才是“你”。

 

“解释起来很复杂,奥黛丽,”长大后的你微微弯腰,给了你一个拥抱,“因为你和他们一起走上了一条和留在父母身边的我完全不同的道路,相信他们吧。”

 

“好吧,”你点头应允,和他们穿过宴会上觥筹交错的客人,路过开满鲜花的花园,走出了霍尔宅,回头看看时,她倚在窗沿,目送你们远去。

 

相信他们,不用长大后的你多说这句,你也会相信他们,你只是感到困惑。

 

“很麻烦吗?”你看出伦纳德情绪不太对,他实在不擅长遮掩自己的想法,将内心都写在脸上。

 

“有一点点,”休回答,“我们熟悉的唯一一位观众途径的非凡者就是你,哦,不是唯一,”她有的担忧地补充道,“还有苏茜,也不知道苏茜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茜——”

 

你看见了街道的拐角处,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你像被蛊惑一般将身边的两位抛之脑后,追上苏茜的脚步。

 

你记忆中的贝克兰德与你见到的贝克兰德大相径庭,经历过被你遗忘的这段时间,这座城市的变化和你自己一样大。

 

卖报的少年向路过的绅士推销报纸,有人骑着你叫不出名字的精巧机械装置在街道上疾驰。你没见过这些,你的出行总是伴随着高大舒适的马车,厚重的车轮碾过平整的道路,连灰尘都不能透过缀着宝石的半透明细纱落上你的裙摆。

 

可你现在却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无比融洽地汇入人群当中,一身衣裙与环境格格不入,奇怪,比苏茜变成会说话的大狗狗还要奇怪,你熟练得好像天生就会躲过人们的视线。

 

但母亲总说,奥黛丽,你是夺目的小宝石。

 

那些干净的、体面的建筑在后退,奔跑间花环从你头顶落下,连同母亲的夸赞一起被你甩到身后。街道上的来来往往的人群渐渐变得窘迫、困顿、卑微,面黄肌瘦,衣衫破旧,步履匆匆,为餐桌上的下一顿饭菜而拼尽全力。

 

苏茜停在一间门未合拢的房子前,像一道虚影穿过烟雾那样穿过薄薄的木门,消失在门后。

 

你犹豫了几秒,轻轻敲敲门,追过来的伦纳德和休没阻止你这称得上草率的举动,休的手里还拿着你掉落的花环。

 

神奇的是,跌落在地的花环和你钻出兔子洞时的裙子一样一尘不染,明明被摘下后没有插在水中保存而是裸露在空气,其上的花朵依然舒展着花瓣,没有因为水分流失变得松软干瘪,你接过花环,重新戴到头顶。

 

“咦,这不是......”伦纳德话还没说完,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黑发红眼的医生提着药箱,“不是收到求助去参加宴会了吗?”

 

“出大问题,”伦纳德示意他低头。

 

“啊?”医生低头,医生抬头,医生茫然地问,“这是正义?”

 

“我是奥黛丽,”也是未来的你认识的人吗,你想,他认不认识苏茜呢,“请问您看到了苏茜吗?她刚刚跑进你了出来的房子里。”

 

“今天我一直在这边,”医生摇摇头,“除了你们没有任何人来过。”

 

“伯爵阁下,”医生身后同样是黑发红眼的仆从出声提醒,“还有最后一位。”

 

“你们等等我,我很快就忙完了,”医生说,他提起药箱走出门,大咧咧地说,“算了,也不远,你们干脆和我一起来吧。”

 

你确实很好奇这位医生伯爵要去哪里,伦纳德和休也没有拒绝,你们三人跟着他走进贫民窟,从他们的交谈中你知道了医生叫埃姆林,又叫“月亮”,但后面的称呼似乎只在特定的场合使用。他边走边絮絮叨叨地抱怨:“本来南边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没想到制药公司临时通知我,这边出现了急症的病人。”

 

你们来到一栋比刚才更加破败的小房子前,埃姆林毫无芥蒂地推开门,你看到一双浑浊的眼睛,躺在床上的病人无人照顾,他的家人需要在他倒下时加倍工作,才能得到明天的黑面包,才能有体力赚到买下再下一天的食物的钱,才能达到这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你听见病人在用力咳嗽、用力呼吸、用力——活着,他望向推门而入的埃姆林,如同看到生的希望,眼中亮起光彩。

 

埃姆林连忙打开药箱,给病人喝下应急的药物,严谨地检查病人的状况,才对照着病人的身体状况和疾病严重程度配置药物。

 

你不敢打扰医生的工作,小声地问休:“医生是一位伯爵?”

 

你没想到这样小声的话语也没逃过医生的耳朵,他骄傲地仰起头,视线却不离手中的药物:“当然!”

 

你的父亲也是一位高贵的伯爵,他坐在书房里和兄长讨论着权利的更迭、政策的变动、国家的局势,他坐在餐桌上,和你感叹平民的处境、国家的强大以及“奥黛丽,你无需担忧”。

 

你注视着医生的药箱上的图案有些出神。

 

你从不怀疑你的家人对平民怀有的怜悯之心,否则他们也无法教会你什么是爱、什么是善良、什么是正义。可这样一位伯爵,却出现在贫民窟,亲力亲为治愈人们的伤痛。

 

父亲会做这些吗?不会。

 

“没有任何一位贵族会做这些。”你低声喃喃。

 

“因为我是被始祖选中的救世主,”埃姆林来时的小小抱怨只针对计划被打乱,不含半点对病人的不满,手中的药物在几句话间混合均匀,在光芒下投射出银色的光辉。

 

“而且不是没有贵族会做这些,”伦纳德学着埃姆林的语气开了个玩笑,“被神选中的奥黛丽小姐,你会。”

 

你有些不敢相信,有什么画面从你脑海划过,纷乱而喧闹,杂乱而不连贯,你想起贫民窟的平民,感到一阵无力和悲伤。

 

埃姆林瞪了伦纳德一眼,没多计较,环视一圈病人的生活环境:“后续的治疗会由愚者制药负责。”

 

走出贫民窟时你仍在恍惚,你看见火焰中燃烧的秸秆,你看见自己站在如同浪潮般的人群之外,你看见……你看见宴会上的贵族,夫人们夸张地用扇子挡住脸,对于悲剧不忍心多听一个字,你感到长久的无力和悲伤,比起对普通人的苦难感同身受的你,他们才像是高高在上的观众。

 

“完工,”埃姆林拍拍手,打断你的思绪,仆从带走了他的药箱,他扭头询问,“我们该去哪?”

 

伦纳德:......

 

休:......

 

伦纳德无语地说:“你让我们等一等,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头绪呢?”

 

“我怎么会有办法,”埃姆林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我负责的是制药公司,正义的问题还是找神秘学家才比较靠谱吧。”

 

 

“......所以,”神秘学家推推眼镜,“这就是你们来找我的原因?”

 

三个成年人点点头,休把你的故事复述了一遍,第一个发现你的伦纳德还加上了自己的视角。

 

你好奇且矜持地四处打量,兴奋地扑在船长室视野最好的窗户边,遥望无边无际的海洋。

 

你喜欢大海!你最爱的冒险故事就在海上展开,你虚构的朋友有着如海洋一般深邃的蓝发,你在梦境中穿着不引人注目的斗篷,站在海岸边独有的阳光中听高大的巨人布教,然后一起赞美——谁?

 

梦中的记忆蒙上一层灰雾,你没放在心上,梦境本就是现实经历的无序组合,为了防止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会在人醒来的极短时间内清楚有关梦境的记忆。

 

你说服了自己,边欣赏海上的风景,边一心二用听神秘学专家——休喊她隐者女士——的分析。

 

“追着拿着怀表、会说话的动物跳进兔子洞,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隐者女士从书架上取出一本神秘学笔记,“听起来有点像《爱丽丝梦游仙境》。”

 

“爱丽丝梦游仙境?”

 

“是罗塞尔大帝没有出版的故事,讲一位女孩发现了一只会说话的白兔,跳进兔子洞坠入地底世界的故事,”她翻开笔记,“ 是能够被神秘再现的童话魔法。”

 

“那故事里的'回到原来的世界',”伦纳德问,“就对应着恢复正常吗?”

 

隐者再次推推眼镜,深深地看了你一眼,你能从她的表情与态度中知道她明显从故事中得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可她却说:“我也不确定,我再研究一下。我的船要在拜亚姆靠岸,难得都有时间,去看看太阳和新白银城吧。”

 

“行,”休颔首,她笑了笑道,“我记得这段时间佛尔斯也在拜亚姆,奥黛丽,你想去见见她吗?”

 

又是两位“未来的伙伴”,你点点头,主动牵起她的手。

 

你再次想起家里那个“奥黛丽”,她看上去拥有父母向你描绘的一切,她身处家人为她构建的、与痛苦和悲伤几乎绝缘的美好未来——而走上与她完全不同的道路的“你”,又会走向哪里?

 

你的同行者来自女神的教会、来自鲁恩的军部、来自血族的高层、来自海上的船长……让你忍不住猜测另外两个,会是怎样的身份。

 

你很快就见到了他们。

 

太阳是个身形高大的少年,他在码头接待了隐者女士的船,他带你们踩上拜亚姆弥散着灰雾的土地,向你介绍沐浴在阳光下新白银城。

 

“魔术师女士在神使那儿。”

 

佛尔思就是那位你觉得应该和休一起行动的女士,她是一位作家,你们找到她时,她正伏在书桌上,提笔忘我地书写着,注定变得家喻户晓的故事从她笔尖流出。

 

“到截稿日了吗?”休捏着作家的肩膀拍了拍她的后背,扶正她的坐姿,天使的身体不会因为这点不良习惯腰酸背痛,她仍看不过眼,“坐好一点。”

 

“没到截稿日,”佛尔思停下笔,“只是想趁着灵感大爆发多写一点,我可不想梦里都要被格尔曼催稿。咦?奥黛丽小姐!”

 

每个认识的人都要对你的状态表达惊讶,你抿唇笑笑:“你好。”

 

“隐者女士还在找资料,”伦纳德捡起书房地上揉成一团的纸团,诗人和小说家的进度不可同日而语,“你又问到了什么,写这么多?”

 

“我刚从神使嘴里问出来的,”佛尔思兴奋地扬起手中的笔,“一本随着被吸进书本里的人的行动自动编写故事的游记......”

 

“我记得这个!”伦纳德说,“我和克、格尔曼还有正义小姐也去过。”

 

“讲讲、讲讲,”佛尔思兴奋起来。

 

“别理他们两个,”休对你说,“想去逛逛拜亚姆吗?”

 

“我想听听他们的故事,可以吗?”

 

“当然可以。”

 

伦纳德口中的冒险比佛尔思从神使那儿得到更加详细,也更加奇异梦幻。格罗塞尔记忆中的巨人王庭,引得太阳也加入讨论。

 

他们在聊你最爱的冒险故事,你会心一笑。

 

故事中的冒险家在海上有着赫赫威名,为无可救药的恶棍敲响丧钟,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故事外的冒险家在海上有着赫赫威名,为无可救药的恶棍敲响丧钟,被好友不留情地黑历史,会为家人做豌豆羊肉羹。

 

原来伦纳德真的是冒险故事里的游吟诗人,他那表面冷漠内心温柔的朋友就是故事的主角,而你——

 

你是你最爱的冒险故事中主角团的一员。

 

“你们都守在教堂做什么?”穿着庄重礼袍的神职人员突然推开了书房的门,背着小布包的苏茜静静地站在他身旁。

 

苏茜是特别的,你一直知道。

 

阿尔佛雷德送给你的礼物不计其数,只有苏茜出场的方式与众不同,一只成年的金毛叼着小小的苏茜站在阿尔佛雷德旁边。

 

“她的妈妈舍不得她吗?”你问阿尔佛雷德。而阿尔佛雷德视身边的大狗狗于无物,摸摸你的头,称赞你的善良。

 

大狗狗把苏茜交到你手心,显得苏茜更像是她送给你的礼物,她用鼻子蹭蹭你的手背,轻柔地开口:“奥黛丽,她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所有人都对金毛大狗狗口吐人言恍若未闻,而大狗狗像是只是想要亲自把苏茜送给你,在你还没来得及对金毛大狗狗的话语给予回应,便后退几步,转身跑进灰雾里。

 

伦纳德和休又把你的故事讲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遍,教皇摘下面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复杂地看向你,你无辜地眨眨眼睛,你走上前,弯下腰将不变的花环戴在苏茜的头顶。

 

蓝发的教皇和你虚构的朋友有着相同的面容——当然,现在你明白了,他并非你虚构的朋友——他最终他长叹一口气:“为什么不向愚者先生祈祷呢?”

 

【观众走进22号观影厅。

 

舞台上上演着由她执笔的戏剧,略过那些拙劣的致敬、生硬的转折、仓促的结尾,忙碌中空出时间友情出演的演员们上台谢幕,幕布缓缓落下。

 

“作为观众观看自己称得上戏剧性的一生之后,”被灰雾掩盖的人轻拍手掌,很遗憾自己只出现在台词和旁白里,“你的选择呢?”

 

舞台上的金毛猎犬奔跑起来,她向着掀开落下的幕布,打破第四面墙,来到舞台之外,投入观众的怀抱。

 

“您曾给我一个祝福,”观众说,“愿你看清所有真实后,依旧热爱你的家人和朋友。”

 

“我选正义。”】

……………………………………END


隐者嘉德丽雅得到的线索是:

在奇幻疯狂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爱丽丝是清醒的人,她不断探险,同时又不断追问“我是谁”,在探险的同时不断认识自我,不断成长,在终于成长为一个“大”姑娘的时候,她猛然惊醒,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个梦境。

——摘自《爱丽丝梦游仙境》内容简介

遇事不决
练习(4/n) 🌸商授已出 好...

练习(4/n)

🌸商授已出

好喜欢画绿色

练习(4/n)

🌸商授已出

好喜欢画绿色

会飞的小鱼酱🐠
是之前参加奥黛丽中心本《窃火执...

是之前参加奥黛丽中心本《窃火执灯》 的图!解禁了发发!(!! ˃ θ ˂̥̥ )

是之前参加奥黛丽中心本《窃火执灯》 的图!解禁了发发!(!! ˃ θ ˂̥̥ )

夜溪玦

【诡/奥黛丽中心】公主之死(FIN.)

是奥黛丽中心本《窃火执灯》 的参本文~解禁了所以发发quq

感谢九幽老师不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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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偶然的一个机会,我有幸和塔罗会的正义小姐一同任务。

其实严格来讲,我们只是同一个目的地和一段共行的旅程,我并不清楚她的任务内容——当然,以她的位阶和地位如果想知道我的那当然是轻而易举。前往西大陆的航道虽然开放,但灵界之间似乎仍然有一定的阻碍,如果没有魔术师女士保驾护航,我们可能会迷失,所以只能从海上一路颠簸过去。

这一船人里大概有七八个人是与我同为穿越者的同乡,在晋升半神后获得了神谕。愚者先生向我们揭露了这个世界的真相,除了一个似乎早有猜测的,剩下几个人无一例外地差点失控,还好愚......

是奥黛丽中心本《窃火执灯》 的参本文~解禁了所以发发quq

感谢九幽老师不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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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偶然的一个机会,我有幸和塔罗会的正义小姐一同任务。

其实严格来讲,我们只是同一个目的地和一段共行的旅程,我并不清楚她的任务内容——当然,以她的位阶和地位如果想知道我的那当然是轻而易举。前往西大陆的航道虽然开放,但灵界之间似乎仍然有一定的阻碍,如果没有魔术师女士保驾护航,我们可能会迷失,所以只能从海上一路颠簸过去。

这一船人里大概有七八个人是与我同为穿越者的同乡,在晋升半神后获得了神谕。愚者先生向我们揭露了这个世界的真相,除了一个似乎早有猜测的,剩下几个人无一例外地差点失控,还好愚者先生及时压制,不然我们大概都成了非凡特性。不过对于一位神明来说,控制半神的失控崩溃应该也只是举手之劳。

祂身上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对我们说,希望我们能够去一趟现在的西大陆——也是我们的故乡,在不引起当地居民反感的前提下传颂祂的名。如果当地已有类似的信仰,则任务暂缓,由领事人先行去沟通。

能带一整队半神出去做任务的显然最低也该是天使位阶,但我没想到除了一贯负责西大陆事宜的倒吊人先生以外,正义小姐竟然也登上了这艘船。

这是我第一次见正义小姐。她看起来非常高贵优雅,比我过去在各类影视作品中看到的都要美丽,完美契合了我心目中的公主形象——然后她迈步踏上船,仿佛有聚光灯落在她身上。

她先同站在船头的倒吊人先生相互见礼。他们大约很是熟稔,只是右手按在左胸微微点头示意,而后走向了我们。正义小姐的身后跟着苏茜小姐,一位同样优雅的年轻小姐。说实话,相比起正义小姐,我更熟悉苏茜小姐,因为她经常负责塔罗会内小阿卡那牌成员的心理安抚工作。但她总是不以真面目示人,出于尊重,我也并没有刻意询问。

第一天的旅程非常平静。船上的食物储备充足,更何况有两位天使和数十位半神坐阵,平静才是正常状态。我和几个同乡凑了一桌麻将,旁边几个不会打麻将的在打由罗赛尔大帝改良过的现成的斗邪恶,惩罚措施则是统一的贴纸条。

第二天,无聊的我们又蹲在船头试着抓了几只鱼人。这玩意据说很好吃,但我长年生活在内陆,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选择在教堂吃圣餐,偶尔老乡聚会吃点大家研究复原的家乡菜,这里的特产还真没怎么尝过,尤其是鱼人这种对原住民来说都精致得很的东西。

几只鱼人跳上来的动静惊动了倒吊人先生,他从船长室探头出来看了一眼,语气难以捉摸:“鱼人?”

“是的。”有胆大的回答道,“您要一起吗?”

难以想象的是,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竟然点了点头:“可以。”

我们面面相觑。

他又说:“让厨师来处理吧,鱼人要吃新鲜的——你们没杀了它们吧?”

这倒是真没有,有几个似乎是美食专家,特意叮嘱了别弄死,说是跟我们那边的螃蟹一样,死掉的话会很难做,所以我们特地留了它们一命。

十分钟后,我们坐在甲板上,几张小桌围成一个圈,中间是厨师和他的料理工具。我作为唯一的女性,荣幸地被分去和正义小姐以及苏茜小姐同坐一桌。我偏头看了一眼,他们几个序列4又把唯二的两个序列3推过去跟倒吊人先生坐在一起。

……喂我说不至于吧。

我不肯承认自己对天使有恐惧。事实上,正义小姐格外平易近人,看起来也很温柔很好说话,但对于位格和地位的敬畏使我难以放松。我不知道正义小姐是否有所察觉,总之她只是向我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扭过头去看鱼人料理过程了。

苏茜小姐主动跟我搭话,她叫出了我的名字——谢天谢地她还记得我。她从我上次找她的心理问题切入,问了我的现状,又告诉我不必担忧,即使是世界先生也会在晋升时出现心理问题——这个是我该知道的吗?

“世界先生的问题其实还蛮严重的,”正义小姐倏然开口,温和道,“所以这件事由我全权接手。事实上,我去西大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帮助世界先生解开心结,因为他本人并不方便亲自前往西大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我,又继续道:“我猜愚者先生让你们一起去西大陆……大概是因为你们和世界先生是一样的人,对吗?”

正义小姐碧绿的漂亮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被她看透了,那是一种心惊胆颤的感觉。但下一瞬她就收敛了气息,仿佛背后的冷汗只是我的错觉。世界,格尔曼·斯帕罗,他的身份在老乡里并不是个秘密,想来作为塔罗会同僚的正义小姐对此也所知颇多。我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点了点头。

“太好了!”正义小姐语气轻快地说,“你能给我讲讲吗?世界先生对我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还是太片面了,我想要了解更多!”

更多?我都不知道格尔曼跟她说过什么啊。想来是我迷茫的表情过于明显,正义小姐补充道:“其实他也没跟我说过什么,你随便讲讲就好了。可以从相对和这里贴近的一些地方和习俗讲。”

我穿之前也只是个普通的刚大学毕业的社畜,除了爱看八卦研究一些没用的奇怪知识以外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被那位看中抓走的,反正真要我系统性地讲些什么我的脑子里只有一团乱糟糟找不到线头的东西,毕竟我也不是诸如通识者这类增强记忆力的序列,只好先从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东西讲起。

“我们那边没有这种鱼人,”我指了指已经被厨师大卸八块的鱼人,说,“类似的动物大概有,但属于珍稀的保护动物,是禁止捕杀食用的;我们也有美人鱼的传说,不过基本没人见过,对美人鱼的概念大多来自童话故事之类的虚构作品,但比较统一的是美人鱼们确实都长得很漂亮而且声音好听。我记得我们最著名的一个童话故事里,漂亮的人鱼公主就是用她美妙的嗓音换来了一双可以在陆地上行走的腿。”

“哇,那她很勇敢啊。”正义小姐说,“为了实现自己行走的愿望,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美妙的嗓音。”

“不是的。”我摇了摇头,说,“她从小长在海底,一心向往海上的缤纷世界。可作为国王最小的女儿,她只能留在海底,于是她经常偷偷游到海面上去玩耍。一次海上风暴,她救下了一位人类王子,并对他一见钟情。把他送到了岸边之后,公主去找了海底的女巫,希望可以拥有一双像人类一样可以行走在陆地上的腿。女巫要了她的嗓音,给她的双腿虽然可以行走,但每一步都会让她疼得像踩在刀尖上。”

“然后她去了陆地上,却发现那位王子错认了救命恩人,和另一位人类公主即将结婚,并不记得自己这个人鱼公主。”

说到这里时我停了下来。正义小姐原本正用手支着下巴,表情认真地听着故事,见我停下,她眨了眨眼,问:“然后呢?”

“人鱼公主的姐姐们认为她不值得,于是向女巫交换来了一把匕首,只要她在天亮之前杀了王子,用王子的心头血涂抹在自己的双脚上,就能重回大海;如果不这么做,那她将会在第一抹天光出现之时变成泡沫。”

“让我猜猜,”正义小姐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她最后一定是变成泡沫了,对不对?”

“……”我语塞,“对。但您怎么知道?”

“很好猜的吧,”她笑眯眯地说,“剧情的反转之类的?而且她都已经为了王子失去自己的嗓音了,再牺牲掉生命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用你们的话来说,这个叫‘沉没成本’?”

这个时候厨师已经片好了鱼人肉,将最嫩最美味的眼下脸颊肉分别装盘送到了我们的桌子上。

我以前没吃过生鱼片这类东西,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到底不会如隔壁桌某些人那样没见识地发出“生的怎么吃”这种质疑。不过我确实对生肉有点犯怵,毕竟从小得到的教育就是生的东西不能吃。

我没指望这种显而易见的小想法能瞒过正义小姐,毕竟序列差距在这里,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况且我们还身处同一阵营,她总不会害我。

事实证明,正义小姐确实温柔且优雅。我笨拙地学着她的动作尝了一口鱼人肉——好吧,或许确实山猪吃不来细糠,总而言之我除了它确实挺嫩的以外没什么别的感想。比起这个,我更期待会放各类调味料的烤肉。

我是没品位的调料脑袋,我承认。

“说起来,”用餐完毕,正义小姐擦了擦嘴,说,“其实我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你似乎并不认同那位人鱼公主自愿变成泡沫的行为呢?”

我努力措了措辞,说:“嗯……您应该知道,在我们那个时候,女性的地位其实是像黑夜女神教会所提倡的那样,不说完全平等,但也是在追求这个的。所以其实很多人并不喜欢人鱼公主这种为爱情献身的选择,认为女性应该更加重视自身而不是爱情。”

“但追求爱情本身也可以当做是重视自身诉求的一种体现吧。”正义小姐说,“而且她不是向往着海面上的世界吗,或许爱情只是导火索,她早就做好决定了。”

这倒是我从来没想过的角度。或者说,我其实大多数时候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喜欢随波逐流,喜欢人云亦云,她这么一说,我才多少有一点恍然。

“所以她宁可选择化身泡沫,也不想回到海底继续生活?”

正义小姐笑着点了点头。

“这么想的话……”我若有所思,“似乎也不是不能解释。如果是为了自由而死,听起来比为了爱情格调高多了。”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正义小姐望着我,说,“你为什么觉得为自由而死和为爱情而死不一样呢?严格来说的话,这不都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渴望与理想吗,这些东西不应该分出三六九等呀。”

我一怔。

为什么呢?

“不一样的。”旁边,许久未出声的苏茜小姐忽然开口,脆生生道,“人鱼公主如果是为了自由而死,那她选择死亡的时候就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而如果她是为了爱情而死,那么她只是因为得不到王子的爱而赴死,就算死去也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但……这不对。

我说:“可公主只是不忍杀死王子而已。”

故事的结局,是公主在自己死亡和王子死亡之间,选择了王子。而公主就算化作泡沫,王子也毫不知情。他不知道有个女孩救了他,爱上他,为了他忍受脚踩刀尖的痛苦,更不知道她在二选一中选择了让他活下来。

“抛开爱情因素不谈,这不能理解成见义勇为吗?”苏茜小姐睁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我,问,“公主救了王子,自己死去了。”

“但王子并不知道这件事,而公主本也不必死去。”正义小姐说道。

公主本也不必死去。

这才是我最在意的地方。

“可公主本来就不喜欢这么活着吧。”苏茜小姐的咬字很清晰,一字一顿地慢慢说。

正义小姐倏然开口道:“就算本来喜欢,但当她见过更大更美妙的海面之上的世界时,她还会愿意屈居于海底一隅吗?”

我们都沉默下来。

这顿饭总体吃得还是很愉快的。

那之后我们又聊了不少话题。我跳过人鱼公主,给他们讲了关于杰克的豌豆和桃花源的故事——对加入塔罗会半神以上的成员而言,隐者女士与神秘女王的一些魔法并不是秘密,而对于我们这些旧日遗民来说,她们的魔法更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

比起我们,旁边两桌男士就放得开许多,和倒吊人先生同桌的几个喝酒喝得上头,甚至已经开始教倒吊人先生划拳,隔壁一桌似乎也跃跃欲试。桌上的食物已经没了大半,大家都很高兴,用餐结束也没立即散局,仍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们还没到风暴凶险的地方,海上一片平静,最后一缕天光从遥远的海平面上方洒下来,海面摇曳着一大片金红色的耀眼光芒。海风不小,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在意。船员收了餐具,我们便站起来,在甲板上随意走动。这艘船并不小,却也没大到哪儿去,按照普通人的步速,走上个三五分钟也差不多能从船头走到船尾。我无所事事地扶着栏杆,望向遥远的西方。

西大陆这个名字和我熟悉的故乡差距太大了。在我的概念里,我的故乡在东方,那里富庶、丰饶,且底韵悠长——这是全世界都默认的事。

然而在这个世界,它成了危险、神秘的代言词。

就连“东”和“西”,都成了一对反义词,昭示着它们的不同。

“其实我很喜欢你今天讲的那个故事。”不知何时,正义小姐走到了我的身边,她同样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把翻飞的碎发捋好,带着一点怀念的微笑,“那个人鱼公主,她让我想起了过去的我自己。”

“过去的我没有她那么极端,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确实也向往着我所处位置以外的那个未知世界。”她漫无目的的视线落在海面上,语气轻柔,听不出太多情绪,“我的家世让我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但同时也严密地保护着我,不允许任何一点危险的东西出现在我身边。”

“那时的我非常自以为是,以为瞒过了所有人,但是事实上我仍然在他们的保护之下——我明白他们是出于好意。”正义小姐说着,微微垂下眼睛,敛去神色,说,“我的父母也认为我接触非凡世界并不是坏事,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我踏上的其实是一条格外危险的道路。”

她扭过头,翠绿的漂亮眼眸盯着我,问:“人鱼公主要在自己的性命与爱人的性命中做选择,而我那时候,是要在亿万普通民众和我的家人之间做选择。”

那么严重?!

大概是看我表情一凛,正义小姐又补充解释了一句:“不是说我不选普通人他们就一定会死,而是我无法对此袖手旁观。而我一旦对他们施以援手,那么又很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家人。”

归根结底,似乎还是理想与亲情的矛盾。

但现在的正义小姐站在我面前,我们乘着前往西大陆的船,我想她的选择似乎已经无需怀疑,但我仍然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您也选择成为泡沫了吗?”

为那亿万普通人可能的死亡而选择自己化作一捧泡沫,消散于第一缕天光出现之前?

“我的确很久没有见过家人了,”正义小姐微笑着,“但……家人也在我要保护的范围之内呀。”

“死去的是公主,新生的,名为‘正义’。”

太阳落下去了。


FIN.


超重软泥巴
之前刷到好多神奇年会奖品、重刷...

之前刷到好多神奇年会奖品、重刷第五卷突然发现有点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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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

【克中心】向下远行(上)

*无cp,本篇1w字

summary:疲惫的不再是神明的克莱恩和末日后世界

*剧情为主,但是主要剧情在下篇(目移

*全文不是大团圆结局。

*是我之前做的梦的产物,大概掺了点xp

不再强大但是很孤独的小克,会被关心着爱着吗

*比较菜,逻辑如果不太对轻喷,都是做梦做的(什么画手途径强跳作家)

*有原创角色,但是主线以小克为主。原创角色可以当工具人或者有名字的推动剧情的npc看

  *第一次写这种写这么长希望能有评论(鞠躬)感谢!!!!


  

  


  


   霍那奇斯山脉附近,鲁恩王国和因蒂斯共和国边境的小城里。

  


  又是灰暗的一天。街道灰蒙...

*无cp,本篇1w字

summary:疲惫的不再是神明的克莱恩和末日后世界

*剧情为主,但是主要剧情在下篇(目移

*全文不是大团圆结局。

*是我之前做的梦的产物,大概掺了点xp

不再强大但是很孤独的小克,会被关心着爱着吗

*比较菜,逻辑如果不太对轻喷,都是做梦做的(什么画手途径强跳作家)

*有原创角色,但是主线以小克为主。原创角色可以当工具人或者有名字的推动剧情的npc看

  *第一次写这种写这么长希望能有评论(鞠躬)感谢!!!!


  

  


  


   霍那奇斯山脉附近,鲁恩王国和因蒂斯共和国边境的小城里。

  


  又是灰暗的一天。街道灰蒙蒙的,缺少生气,偶尔一阵寒风刮过。10月还没结束,但是这里却已经有了入冬的感觉。几乎没什么人在外面走动。这里的天气一向不好,就像从来没有好过一样。无论在这座寒冷的小城的哪里走都是死寂,充斥绝望和麻木的气息,不多的居民也沉默寡言,行走在这里就像行走在墓园,连人们都像是行尸走肉。这股死亡一般的沉寂的气息一直包围着这座城市,就连这所号称适宜长期温暖生活的旅馆大厅内一些富丽堂皇的吊灯装饰和大壁炉也不能驱散这种暗沉的感觉。


  这是个大概八九层的大旅馆,以打造居家般的入住环境和可以像租房一样低价长期居住为卖点宣传,但是大概是这座小城诡异死寂气息的缘故,旅客一直很少,没什么人入住。于是这个旅馆长期处于利润微薄的地步,近乎要倒闭了。


  店长艾伯特坐在柜台后面对着空气发呆,有点麻木。日子日复一天天过去,钱不见多,而且可能就要没了。不过他没有什么绝望的心情,只是对着前方发呆。


  这时,艾伯特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一道瘦削的身影。是一个不到30的青年。他头发黑色有着褐色瞳孔,五官普通,戴着文静的金丝细框眼镜,有着书卷气。他穿着有些旧的衣服,对着艾伯特点了一下头,便到了大厅径直推开大门走了出去,和一阵寒风融为一体。


  旅客不多,艾伯特当然记得住这张脸。他是大概一个月前来到这个旅馆的旅客,来到时和其他人一样风尘仆仆,提着两个箱子然后订了长租房。他每过两天就会固定离开旅馆去买食物,然后一手抱着装着面包或者肉或者水果的纸袋子,一手抓紧领口大衣在寒风中回来。


  他很普通,和其他人一样是旅客。不过艾伯特还是稍微关注了这个青年,因为他似乎不像其他旅客一样缺钱。这不是说这个青年买了什么奢侈品,物质条件这点他和其他的旅客们没有区别。但是他从没有一次买不起过食物,或者像其他人一样为钱苦恼或者频繁去找工作。他似乎只是住在这里,待在房间,然后买吃的,继续呆在房间。


  不管怎么说,有一个旅客多一点收入,希望这位旅客能长住,不会像其他旅客一样没钱搬走。。。艾伯特发呆了一会,感觉莫名的空虚和无力。从桌子边摸出一张报纸——


  《议员再次要求缩减教会规模》

  


  


  


  黑发褐瞳的青年男子抱着两个纸袋在寒风中打开旅馆大门的时候,他看见老板拿着报纸倒在椅子上睡觉。直接越过前台,青年回到自己二楼的旅馆房间。打开门,看见里面是整洁的床铺和堆着书的书桌。他脱下大衣,打开柜子,将这件外出的大衣挂在了其他略显陈旧的衣物边。


  天气越来越冷了,不止到时候屋内需要点上壁炉,还需要再购置一件外衣,可以直接买邻居们的,也可以去附近的当铺买——这个小城的这一片区域没有成衣店。


  脱下了外衣,青年坐在床上,从纸袋里拿出一块面包一边吃一边想着什么。吃完后,他决定先去邻居们那里看看能不能买到厚实的衣服。


  他走出门的时候,一个十五六岁的有些面黄肌瘦的女孩正好路过。她看到了青年,有些惊喜地打招呼:“你好啊,大卫!”


  被称作大卫的青年点点头:“你好,安娜。”他随即说:“你知道旅馆里有没有打算转卖衣物的人吗?”女孩想了想,说:“米勒伯家可能打算卖掉几件,你去得赶紧,他们家有旧衣服喜欢去当铺。”从当铺再买肯定要贵一些。她又补充道:“大卫,你知道从厨房后厨那买面包每磅能省四分之一个便士吗?从外面买面包太贵了!”青年听了后点点头:“好的,谢谢你,安娜。”

  女孩听了之后笑一下:“你这人礼貌的和那些先生太太一样。”她又左右看了看,“大卫,你什么时候能再表演一下魔术?”她的眼神充满了好奇与向往。青年听完失笑了一下:“魔术是需要准备和道具的。”他坦诚地说道,“而且这算是我吃饭的活计。”言下之意就是不能随便表演。

  女孩有些失落,不过还是笑着说:“那再见了,大卫。”青年点头:“再见。”他又补充道,“我下周末去大厅练习魔术表演。”女孩眼睛亮了起来,欢呼了一声着跑开了。她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我就知道大卫先生是个好人!”

  青年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打算去敲米勒伯的房门。

  不出意料得到了已经卖给当铺的回答,青年道谢完,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慢慢往回走。天气真的很冷,等哪天有太阳再出去。这么想着,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眼前是熟悉的房间。角落里堆着一些魔术道具,这是他现在还剩余的不少钱的来由。桌子上还放着两个袋子,里面的面包不再温热,和旁边的水果一样冷冰冰的。青年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雾和没有生命的街道,就像永恒一样。

  也许我该去别的地方住,,想到这里,青年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开始胡思乱想。

  我以后的生活也将一直这样下去。我以前的生活是,,,不知触发了哪个词,青年的眼睛闭上了,思绪中断,抬手将手盖在了脸上。

  

  

  ………

  

  

  

  艾伯特仍然坐在前台看报纸。

  《永恒烈阳信众大游行,要求重新建造教堂》

  报纸上说,现存四大教会没有一个阻止这场游行,不少政客指责他们的不作为。

  报纸上还说,信仰不能给民众带来除了精神慰藉上的任何帮助,在世界大战后的社会应该把重心从神灵转移到———

  艾伯特看到这里就放下了报纸,皱了皱眉。这是对神灵的亵渎,他在胸口点了四点繁星并暗自赞美了女神。

  无法理解,,,报纸上简直就像是在说神灵不存在一样。以前几十年几百年的报纸从来没有哪一家敢这么说,,,他嘀咕着放下了报纸。女神的黑夜教会还好,世界大战后,永恒烈阳教会和大地母神教会规模缩减得简直可怕,原来就处于弱势的战神教会更是像消失了一样。愿女神庇佑。。。

  

  这时,门嘎吱开了。艾伯特愣了一下,赶紧看向门口。一个穿着黑风衣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黑发黑瞳,眼里阴翳暗沉。他后面跟着四五个看上去同样强壮的人。艾伯特有些紧张,这架势很像是抢劫。

  就算你找遍这个前台你也只能找到最多十镑,,,艾伯特心里这么暗暗念着,偷偷瞥着来人。

  幸运的是,来人似乎不打算抢劫。他眼珠子一转,看到前台的艾伯特。“最好的套房。”他说。艾伯特赶紧露出讨好的笑容:“在七楼,先生,顶级套房它包含了八层和阁楼,有四个客房和四间仆人房,包含大起居室,厨房,储物间,多个盥洗室等等,还有精美的装修,地毯和一些装饰……”看到男人不耐烦的眼神,他赶紧说道:“这样的套间每周只需要一镑5苏勒,不,只要一镑,这非常便宜。”

  男人点点头:“很好。”艾伯特赶紧拿出钥匙。后面跟着的人将几张钞票扔了过来,拿过钥匙,一行人就直接上楼了。

  艾伯特呼了口气。这几个人看上去又强壮又可怕,幸好只是普通旅客。不过这下,旅馆住客又多了一位,顶级套房的利润能顶四五个普通旅客住房,,,他心情不错地想着,听着沉重的脚步远去然后停下。

  突然,那个瘦削的穿着旧衣服的带着书卷气的青年出现在楼梯口。艾伯特没听见和以前一样的轻微的脚步声,所以没发现他的出现。到了他去买食物的时间了,艾伯特心里了然,看着青年走向大厅,对他点点头。

  青年也对他点点头,但是他看着艾伯特,在前台停下了。“你今天看上去很高兴,发生什么好事了吗?”他说。

  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艾伯特愣了一下,拍了下脸,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新来了有钱的客人。哈哈,他们真强壮啊,我差点以为是来抢劫的人,没想到是好心的旅客。”

  怪不得……嗯……青年想着,点点头:“挺好的。”他再次推开门走了出去。

  艾伯特还在想着自己的表情问题:真的很明显吗?这样不行,很容易在不同场合露怯,要好好控制……

  外面似乎比之前更冷了,城市仍然白茫茫一片。

  ……

  

  

  到周末了,这天有一些旅客不用工作,提早回到了旅馆。路过大厅时,他们都驻足了一下。那个他们都见过几次的有这书卷气的青年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有些旧的西装和不是很干净的白手套,带着有些旧的礼帽,在沙发上表演魔术。旁边围着几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孩,也有一两个十几岁的大孩子,都聚精会神看着青年。此刻他就像最大剧院里最著名的魔术师一样。

  这是这个青年搬来以后第一次公开表演他的魔术。旅客的孩子们奔走相告,都纷纷从各自家的房间出来来到大厅。

  小球在他手上不断抛接,每次抛到空中的小球都冒出了明亮的火焰,但是下落时便熄灭。火焰是不同的颜色,一会红一会蓝一会绿,引得孩子们都惊叹一片。旅客们站着看五颜六色的火焰照亮青年和孩子们的脸,看几秒或者十几秒后继续往楼梯口走。

  青年又表演了譬如悬浮的茶杯,改变颜色的纸张,凭空变出花朵类似的魔术。孩子们脸上全是惊艳好奇和兴奋,眼睛闪闪发亮。“天哪……好神奇啊,这是怎么做到的……”十五六岁的安娜表情和旁边五六岁的孩子一模一样,惊叹道。“嗯,不能告诉你哦,这是魔术师的秘密。”青年告诉安娜和一样好奇的孩子们。

  “我以前都不知道大卫叔叔会变魔术!”又一个孩子喊到,“我妈妈没有和我说过!”青年摇摇头,“我以前是魔术师,不过现在我不能靠魔术生活了,得想别的办法赚钱。”

  原来他是魔术师,以前应该有些钱,怪不得不像别的旅客一样那么每天紧巴巴的。旁观的艾伯特想着。他以前从来没有表现过自己是魔术师,可是一个像他一样好的魔术师应该很赚钱,而这个青年看上去也不富有。他不打算继续靠魔术生活?真是可惜……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奇怪……

  大厅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不是疲惫麻木的工作者,而是那个穿黑色风衣强壮阴沉的有钱男人。表演魔术的青年顿了一下,很自然地停止了悬浮火焰的表演。他笑着问旁边的孩子:“看不看扑克牌魔术?”孩子们对火焰恋恋不舍,但是还是点点头。

  青年拿出一张黑桃k,然后用右手两只手指捏住它:“看好了。”他用左手轻轻弹了一下牌面,黑桃k一下子变成了大王。

  孩子们再次发出惊呼。黑风衣男人一行都停下,朝大厅方向看过去。后面一个人低声说:“是个魔术师。”男人眯了眯眼睛看了几秒:“走了。”一步步走着,他们消失在了楼梯口。

  “谢顿阁下,那个魔术师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发现老大似乎对那个青年有关注,一个手下赶紧问道。“不过是拙劣的障眼手法罢了,魔术师,呵。”他略微讥讽笑了一下,继续朝楼上走。手下们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大厅里,表演魔术的青年停下了切牌,眯起眼睛看了一下几人离去的方向。

  不过很快,在孩子们的催促中,他再次翻飞起了手指。

  

  

  

    

  旅馆七层,顶楼房间里。

  阴沉的被称为谢顿的男人一个眼神示意。几个手下立刻进入了仆人房。谢顿走进了已经布置好祭坛的干净房间。他认真确认好要准备的东西后,伸手在空气中一抓。空气似乎产生了实体,将这个房间和其他地方隔开。随后他摆好蜡烛滴上精油,在空中画出一个符号。最后,他拿出旁边已经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有些腐烂的人头,放在蜡烛前。然后他做出虔诚的姿势。跪在祭坛前。

  他念诵道:

  “主宰凋零的君王,

  所有衰败的缔造者,

  万物最后的终结。

  赞美您……

  …您的仆人祈求您的眷顾,您的恩赐………您忠实的仆人将等候您的归来。”

  谢顿睁开了眼睛。四周没有任何异变,蜡烛的火焰安静地跳着。

  他呼出一口气,再次感谢了主。然后他收拾好祭坛,使那实体空气再次流动。几个手下从善如流从仆人房走出来。其中一个看上去是他的心腹。心腹低声问到:“阁下,怎么样?”谢顿阴沉摇了摇头:“主仍然没有回应。或许是祭品不能使祂满足,我们之后再寻找别的祭品。也许不只是普通人类,或许需要非凡者才能更好取悦祂,祂才会再次给我们恩赐。”

  等手下再次回到仆人房,谢顿阴沉的眼睛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自从几年前的大战之后,主似乎就不再赐予恩赐。但是一直有人陆陆续续得到了主恩赐的力量,这让谢顿相信主没有像其他伪神一样陨落。

  是的,谢顿知道几年前的大战涉及神灵,而且是极高层次的神战。谢顿甚至知道包括永恒烈阳在内的一些正神,邪神和其他隐秘存在相继陨落在这次神战中。表面上是各个国家大战且遇上了千年难遇的自然灾害,造成了极大的灾难,实际上只是人们被神战波及到了。在此之前,谢顿一直能得到主的恩赐,他甚至一路来到了那些服食魔药的人极其稀少能达到的序列三,在信奉主的组织里成为了高层之一。这使他一度对主极其狂热。

  神战之后,主像其他神一样不再经常活动。谢顿能感受到主不再恩赐他后,他体内的力量在减弱,如今只剩下等同于虚弱状态的序列四的力量。神战刚结束时,还有高层收到主的神谕,杀几个人,破坏伪神的教堂等。但是之后这种神谕也没有了,主不再回应他们。

  这几年,他们一直在尝试取悦主,向主祈祷,但是没有回应。前不久,有消息说组织里一个成员用一些腐烂的人头作为祭品时,主给予了一些力量。这使他们抓住了契机,打算组织一些大型献祭仪式。

  但是正神教会的人实在太过烦人,他们只能一次次转移,躲避不间断的追捕搜查。

  

  想到这里,谢顿思绪回到现实。这个小城非常偏远,而且最大的好处是,这里的教堂在大战时损毁了还没来得及重建,没有什么势力。警察和政府就像这里的环境一样死寂,基本没什么作为。这里是非常合适的祭祀地点,他们来得及在强大的力量来之前完成祭祀。还是要谨慎,不能鲁莽。他想着。

  

  

   

  ……

  穿着旧衣服的戴着眼镜有着书卷气的青年再次抱着纸袋推开大门。快一月了,他终于把外衣换成了呢绒大衣,只不过和他之前的外衣一样旧,而且少了个扣子,有一个不太明显的补丁。但是青年显然不是很在意这个。

  艾伯特坐在前台,抬起头。他看到青年,笑着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大卫。”他已经知道了青年的名字。“下午好。”青年也回道。然后他就像以前两个月一样,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艾伯特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旅馆还没倒闭,这是一个好事。最近虽然有不少旅客大概终于没钱了搬走,但是也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加上这段时间顶楼那几位一直住着,倒也让他能维持着旅馆的经营。不过钟点工反映旅馆上层的光越来越暗了,煤气灯如果要维修要花不少钱……算了,旅客没反映就先不管……艾伯特这么想着,看起了今天的报纸。

  

  

  旅馆里,二层房间里的青年坐在床上吃着一瓣橘子。

  他还剩余的钱能让他的生活维持到明年九月,不过他打算先去看看小城里有没有什么适合他的文职工作。学历和知识储备不用太担心,就怕这小城连需要文职人员的地方都没有。不过这小城里面大概也就几万人吧…

  他嚼着橘子,咽了下去。

  这座小城好像一年四季都是苍白安静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再次感到迷茫。

  为什么呢,到底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有时候他问过自己。一切到底是怎么发展的,他回想过很多遍。虽然回忆时没有撕心裂肺般难受,但是还是暗暗的钝痛。所以他平时不想去思考这些。

  并不是他对自己的生活条件有抱怨,他只是对未来对自己对生活很迷茫,很迷茫。

  如果我像他们和祂们一样死去了…青年想着。

  不能这么想,既然活下去了就要一直活下去。青年这么对自己说到。既然要活下去就要好好活下去。他再次这么对自己说到。

  好好活下去啊……

  为了自己活下去吗?

  青年坐在床上的身影微微弓着,此刻没有什么比他更颓废更疑惑更迷茫。

  所以人性多了就是会这样愚蠢。

  

  

  

  

  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旧呢绒长衣的青年走在小城苍白的街道上,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而且步履匆匆脸色阴沉麻木。并不那么急躁而且带着书卷气的青年便显得有些独特,但是又完美融入了这座城市。

  今天风比较大,有点冷,青年拢了拢衣服,试图让里面的衬衣领包住一部分脖子。他要去的是一家当铺,因为去典当东西的人有些多,店主在当铺里面腾了个地卖一些食物和自制面包,卖的还行。青年每过两天就会来这里买两天的午饭和晚饭,早饭吃旅馆厨房卖的食物。

  其实可以一日三餐都在旅馆,只要早上多买些面包和粥就可以了,但是这边当铺的面包更好吃,而且还会有肉和水果。青年想着这些,继续朝着目的地走去。

  在路过很多房子后,青年转了一个弯,一个写着格林当铺的招牌就出现了。青年动作流畅地拨动门口铃铛,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刚进来他就发现这里和往常不同,有人在交谈。很容易扫视完这个不大的当铺,青年看到柜台前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在和柜台后的老板窃窃私语着什么。

  以往两三个月里,青年每次来买东西,这里除了老板偶尔对他的招呼声之外,再无别的动静。极其偶尔会有老人提着篮子在这里转转——这里典当的东西很快就会变成商品,所以这里也算是个小型杂物店。最多的声音也就是老人吃力地扯着嗓子问价格或者是钱币的叮当声。所以,今天有几个人在一起讨论什么,大家似乎还有点情绪激烈的场景是青年第一次见到。

  柜台后的老板看到了他,有点亢奋地隔着两个人伸出一只手招呼道:“你来了?抱歉啊小伙子,今天只有水果和肉,没有面包。”

  他又神秘兮兮地补充道:“这两天附近发生了大事,所以我没有烤。”

  青年点了点头,一边挑着水果一边问:“什么大事?”

  看到他果然问了,老板赶紧说:“你知道吗——这条街15号住着的那个叫温斯顿的失踪了!就在他睡觉的时候。他老婆每天早上都先起来做好早饭叫他起床,结果那天早上起来,发现他人不见了!他是个老实的工人,他的工作又没什么危险,又有老婆孩子,也没钱养小情人,怎么会突然失踪?”

  青年顿了下拿起苹果的动作,眉头微微皱起。“失踪?”他确认般地问到。“那可不!已经失踪五六天了,他老婆报案了!”老板还没来得及回答,柜台前的那个男人抢着接上话,“警察来查过房间了,干干净净,就像是温斯顿自己偷偷跑掉的!说来也怪,他老婆说她自己是个很容易醒的人,温斯顿起夜她都会醒,怎么人走了都没发现?”三个人都安静了,好像思考者什么。

  等青年拿着苹果橘子和羊肋排来到柜台时,柜台前的女人有些迟疑地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鬼在诅咒?”

  她想到了什么似的飞快补充说:“前几年打仗的那会,不是经常有人家里闹鬼?我旁边那户人家的小儿子还说看到过什么会动的树,活了的死人什么的,有人说温斯顿前几年去战场当过兵,可能是杀了的人活过来……”她缩了一下,没继续说。

  另外两个人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白,老板更是在胸口画了四点繁星。

  笃笃。

  三个人扭头,看见青年左手抱着水果,右手拿着羊肋排,用手指背敲了敲台面,提醒老板结账,顺便烤一下羊排。

  老板赶紧接过水果,把羊肋排带到后厨。没过多久他回来了,对青年说:“还是二十分钟。”然后接过了青年递过来的钞票,迅速找了零。他继续刚刚的话题,不由压低嗓音:“如果真的是鬼怎么办?我听说鬼来了不止是那一家,还会在晚上到处跑!”

  这时候青年开口了:“这里没有教会吗?我听说教会的人很擅长驱邪。”

  老板摇摇头:“早没了。我十年前来这里的时候,这里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是永恒烈阳的圣斯里克教堂,这个城另一端还有个蒸汽教会教堂。前几年打仗,这里主教和大部分神职人员都走了,留下一点人看守这里,结果教堂被一些邪教徒乘机摧毁。现在几年了,可能缺人吧,这里到现在也没有哪个教会来建立新教堂。女神庇佑,我更希望如果有新教堂是黑夜教会的。”

  青年听到这,微微低下头,眼睛垂下,放在柜子上的手指不由开始轻轻敲击柜台,仿佛在想些什么。他扶了一下有点滑落的眼镜,听着老板和这一男一女继续说话:“唉,现在教会可能没落了吧,教堂都不多了。以前教堂多的时候,经常能救济各种流浪汉,发放吃的,让他们进教堂避寒。现在啊,啧啧啧,流浪汉变多了教堂却变少了,那些流浪汉现在活不下去咯……”

  女人有些感慨地说:“唉,要是是我快变成流浪汉了,我就用所有钱买车票船票去罗斯德群岛,那边愚者教会对流浪汉最宽容,据说他们的圣餐也好吃,也许我还能活的久一点。”

  话题将要转到比较各大教会的时候,青年又敲了敲柜台,对老板说:“快到时间了。”老板去后厨取羊肋排,厨房里传来了刀砍骨头的声音。不久他拿着纸袋装着的小块羊肋排,又拿了个袋子装青年手上的水果。青年对三人轻轻点头,抱着纸袋推开门走出了当铺。

  后面还传来了三人的讨论声。

  街道上仍然是寒冷寂静苍白的,和当铺里截然不同。抱着两个纸袋,青年又想起了失踪的温斯顿。想着想着,他的眉头再次轻轻皱起。

  等他再次推开旅馆的门,他看见老板艾伯特不再坐在前台后面,而是站在大厅,脸色苍白,茫然无措地看着青年。

  艾伯特满是恐惧地说:“大,大卫,304那个房间的客人死在房间里了。”

  青年再次皱起眉,褐色的眼睛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

  

  把纸袋放到房间里,青年走上三楼。此时这里已经被旅客围住了,但是旅客不多,又有许多人在上班,所以这里大多是老人和妇女——孩子们被他们的母亲或者爷爷奶奶关在房间里不让他们出来。

  他听见那些老人和妇女们带着恐惧地讨论:

  “…什么时候?”

  “是他邻居想去和他换点盐,结果走到门口闻到臭味才发现的…”

  “…那个姑娘是不是吓坏了?…”

  “…天哪,我不敢看,爱德华说里面的人烂了好久了,还爬了蛆虫……”

  “…妈的!这地方是不是闹鬼?…”

  “…我前天还看到他!…”

  “…警察怎么还没来!…”

  青年眯了眯眼睛,从人群里慢慢挤进去。这些人都围在门口朝里张望,但是敢进去的又没一两个。进去过的人出来都是满脸恐惧,描述尸体的可怕。

  他扶了下眼镜,低声对挡住门的一个在大声说什么的老人说:“抱歉,让我过一下。”被人打断,老人眉毛一竖刚想说什么,探头发现这个带着书卷气的青年想进房间,一下就变得唯唯诺诺。好几个人一下子安静,看着他走进去。一个中老年妇女感叹道:“还是年轻人胆子大。”

  走进房间,先是闻到一股恶臭。青年发现尸体在床的另一侧,被床挡住,门口看不见,只有走进来才能看见。

  尸体像是腐烂了至少一周,看着像个男性,散发极其恶心的味道。它倒在地上的动作很扭曲,像是要往阳台上爬,外层的外套被一个胆大的小伙子脱下扔在一边,肚子肿胀得吓人。它的身上全是绿斑,绿斑下面是或黑或紫的皮肤。粘液和黑色的血液浸透衣服流到了地板上,衣服有一部分破损,像是被尸液腐蚀,有黑色的小虫和白色的蛆爬进爬出。

  这是一副任何人看了都会想吐的可怖场景,但是青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站在床尾处盯着尸体,若有所思。

  门口有个人看见他好像在思考什么,大着胆子喊道:“喂,小伙子,你发现什么了吗?”青年回复说:“没有人拿刀刺穿他,这角度也看不到钝器的损伤。”

  那个妇女立刻把他的话用更加直白的方式讲给外面等着的人,他们立刻一窝蜂地讨论起来。青年没有管外面的动静,沉吟了一下,从口袋掏出一枚鲁恩金币,抛了起来然后接住。看到结果,他微微挑起了眉。随后,他嘴唇微微动了动,然后靠在墙上偏过头闭起眼睛,从门口角度看,他像是在凝视尸体附近。

  很快他睁开眼睛,然后环视一圈,走到床的另一侧,然后趴下来朝床板看去。

  “你在干什么?”门外有人大胆问道。

  “我想看看床底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回答道。然后他问:“请问你们哪位有手提的灯或者火柴吗?”门外推搡一阵,很快有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一脸恐惧眯着眼睛看着地板走进来。她一边瞥过头一只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拿着火柴盒往前伸。青年没有为难她,主动取走了火柴盒。姑娘飞也似逃出房间,而且青年擦亮一根火柴,小心地照向床底。

  他的动作停住了。那是一个被粗暴划了几刀的符号,一个他很熟悉的符号。

  不知道多久,火柴快烧到他的手的时候,他一下子回过神。烧的正旺的火柴突然熄灭,青年爬了起来。

  “怎么样?”“看出来什么了吗?”看到青年走出来,门口所有人七嘴八舌地开始问起来。

  青年摇摇头:“没有专业的警察和医生判断不出来,但是他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要逃跑一样,感觉很奇怪,不像是自杀。”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又说:“我只是看过几本侦探小说,并不专业,我们等专业的人来。”说着,他慢慢挤出人群,往楼梯口走。

  这个过程中,他看见了之前观看他魔术表演的安娜用有点敬畏有点好奇有点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回到房间,青年沉默地坐在那里,棕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情绪。

  他很想搬走,找个新旅馆,离开这些东西,离的越远越好。

  纷乱的思绪间,他再次看向了窗户。依旧是白茫茫的阴沉的天气,安静的街道,但是不再死寂。他感觉到处都是窃窃私语,都是注视,这些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三楼的人群们,像是要把那些惊慌疑惑的人们一口吞掉。紧接着,这种感觉扩散了开来,注视凝望这座小城,这座没有教堂没有神关注着的小城。

  在痛苦的挣扎,内心的迷茫疑惑纠结中,青年叹了口气。

  他迅速站起来,来到衣柜前,翻出一套他在这里从未穿过的衣服,快速穿上。然后他找出箱子里的化妆包,娴熟地给自己贴上假胡子,画粗眉毛,改变脸部一些线条,拿出一副沉重的黑眼睛盖在脸上。现在他完全不像是刚刚那个青年了。然后他打了个响指。

  在啪的一声和腾起的火焰中,他消失了。

  床铺上留下了一张纸人。如果有人推开门,会发现刚刚大胆勘察完尸体的青年躺在床上睡觉。

  ……

  

  艾伯特紧张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穿着制服的警察围着尸体说低声说着什么。讨论了一会,其中一个警察走出来,严肃地问艾伯特:“你是这家旅店的老板?”艾伯特赶紧点头:“是的是的,警官先生,这…是什么情况?”

  穿着制服的警察对视了一眼,说:“初步判断是猝死,死了差不多一周了,具体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艾伯特瞪大眼睛,说:“可是,可是警官先生,我们其他的旅客有人两天前才看到了这位客人!”他飞速转动思绪,又说道:“我们还有位先生说…”

  “不好意思。”

  一道声音打断了对话。

  两个人一起朝声音方向看去。

  这是一个打扮的像是侦探的男子,他有黑色的头发,看上去精明的双眸被厚重的黑框眼镜遮住了一些。这应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是下巴上的胡子使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

  他笑着说:“你好,这位先生,你好,警官先生,我是一名侦探,受到委托前来调查。”

  那警察微不可见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你的名字是?”

  那侦探打扮的人笑着点了下头:“夏洛克·莫里亚蒂。”

  

  

  

  

在乌托邦啃蘑菇烤饼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画的了...总之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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