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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和钦与琴师杨宗稷
wxr272 2024-08-08

       科学中国化实践者虞和钦(1879—1944,名铭新,又字自勋,以和钦字行)操琴,曾先后师从顾卓群、杨宗稷,而得杨氏教益尤深,故一般被认为是九疑(亦作“九嶷”)琴派的第二代传人。

       杨宗稷(1864-1931),本姓欧阳(欧阳修第34代传人,祖父名曰欧阳上珍,父亲名曰欧阳子重号世任,母亲为李氏)[1],字时百,亦称时伯、诗伯,自号九疑山人,湖南省宁远县平田(今宁远县清水桥镇平田村)人,民国时期著名琴家,中国古琴“九疑派”创始人,在古琴的琴乐打谱、琴乐演奏和琴学研究等方面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并初步将千年绝响的《竭石调·幽兰》和《广陵散》弹响,是近现代琴家公认的一代琴宗。1910年前后,虞和钦在清廷学部任职时与杨宗稷相识。杨宗稷既是虞和钦的琴师,又是虞和钦的忘年交,均为中华教育改进社社员、专门委员会委员(其中杨为国民音乐委员会委员、虞为义务教育委员会委员)。杨宗稷于琴学上的成就与地位,诚如现代古琴艺术大家查阜西所言:“三十年来,时百琴艺曾独步燕都,又复集成巨著,琴弟子满天下,琴坛已许为一代宗师。[2]”杨宗稷14岁入县学(清时称邑庠生),20岁只身赴衡阳船山书院求学。不过,他学琴至少在14岁左右就开始了[3],但自称弹奏琴曲不得其法,甚至一度灰心到想要放弃习琴。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清政府下令恢复遭到义和团和八国联军破坏的京师大学堂,长沙人张百熙(1847—1907,字埜秋或冶秋,号潜斋,谥号文达)任管学大臣并主持京师大学堂,聘杨宗稷为支应襄办。1904年(光绪三十年)春被选为新设的总理学务处(为1905年底新成立的“学部”承继)主事,其间监修居屋,特设琴室,并称居室为半百琴斋(也称为“三雷琴斋”“舞胎仙馆”),在此以琴会友。1906年(光绪三十二年)之后又随张百熙调任邮传部郎官。1907年,因好友张百熙和发妻去世,他便无心仕途,于次年春拜著名的广陵派琴家黄勉之(1853-1919)习琴,苦学3年后,琴技大进。为怀念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张百熙,杨宗稷创作了14首感旧诗(连载于北京《社会日报》1922年6月25—29日,最后附有近代京剧作家、诗人罗瘿公的跋文),其中一首云:“绝调孤弦不自禁,牙琴千古少知音;成连何处钟期死,深水高山识此心。”他的感念之情在其诗跋中更是彰显无遗:“自张文达公薨后,予以郎官浮沉邮传部,三年无寸进,因讬于琴以自遣,至今未尝辍业,且以琴为业,竟以琴名,未始非公赐也,亦所以报公也。”[4] 1911年辛亥革命期间,兵事急,杨宗稷便闭门撰集《琴粹》,并亲自手书刊行[5]。是为其琴学著作撰述、刊行之始。民国后的1912年9月2日,杨宗稷被任命为北京政府交通部佥事。1916年10月,因张百熙门生、湖南督军谭延闿(1880—1930)的关系赴任湖南南县知县,次年10月辞职回京,任交通部总务厅办事员(荐任职任用),但入不敷出,一度售卖藏琴补贴家用。1919年黄勉之逝世后,杨宗稷便在原京师大学堂为张百熙而建的纪念馆岳云别业(1911年建成,又称岳云别墅,位于北京市宣武区盆儿胡同55号,后临南横街,已拆除,原址现为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技术学院)内创办北京琴会,名曰“岳云别业琴集”(琴史上称“岳云琴集”或“岳云琴会”)(图1),以续黄师广陵正宗琴社。1921年,虞和钦赴京时拜访了杨师。在谈及近来琴学时,杨师对虞和钦说:“学琴者虽多,可传道者甚少。”1922年2月,杨宗稷受聘为北京大学音乐研究会古琴组导师,于每周一、三、五晚七时在第二院宇字号教授古琴[6]。因正值西乐盛行,中乐式微之际,尽管他琴学修养深厚,却并未得到认可、拥戴,甚至一度受到当时北大西乐专家的讥讽、奚落,虞便劝杨赴晋授琴,杨欣然同意。于是,虞和钦向阎锡山举荐杨宗稷。同年农历七月,杨致太原,受阎锡山之聘任山西省参议,并寄宿山西教育厅署[不久,搬至虞和钦在太原浙江会馆附近的典膳所正街(现山西省轻工业行业管理办公室所在地)所置的私人别墅“莳薰精舍”]。9月10日,元音琴社在山西陆军审判处举行第三次集会,欢迎杨宗稷入晋。会上,杨宗稷非常谦恭,特请虞和钦代表他致词,并撰“能以声音召和气,欲将诗酒答年光”一联,以为胜会纪念[7]。当时,阎锡山所办的育才馆附设雅乐专修科,育才馆教务主任张鸿藻(字芹荪)推荐杨树森(友三)任育才馆附设雅乐科主任,顾卓群与张鸿藻又联袂推荐当时琴学造诣颇深的古琴名家彭祉卿、顾梅羹、沈增厚(伯重)等入晋任雅乐科古琴教师,同时聘文化名流常赞春(字子襄,1872—1943)任雅乐科国文教员[8]。“雅乐班(科)与元音琴社名虽为二,实则一体,在私为元音琴社,在公为育才馆雅乐班(科),其主要参与者则一也。”[9] 杨宗稷常参加元音琴社琴会,互相交流琴艺,于是“晋之人及门委贽者,踵相接而来”,他亦“各就其所愿者而授”。其间,杨氏特为诸生刊刻《琴镜补》(1923年1月)、《琴瑟合谱》(1923年6月),虞和钦为《琴镜补》作序,这足见杨、虞之关系,已在师友间。

图1  1920年5月2日(农历三月十四日),首次北京“岳云琴集”与会者合影

[左起:张友鹤、葛成勋(竹书)、杨葆元、冯恕(公度)、黄中(则均)、杨宗稷、袁毓麐、明净和尚、李毓麟(伯仁)、刘崇佑(崧生)、周景墀(季英)、章曼仙(华)、陈筑山(为藩)、常毅箴(国宪)、溥侗,来源:《今虞》1937年]

       杨宗稷任山西省参议期间,虞和钦在教育厅署内设立雅乐会,聘请杨宗稷专授古琴(另聘张谱芳教授昆曲,彭祉卿演授孔庙乐舞),并在元音琴社第三次集会上广告众人说:“山西一省之中,既有顾卓群先生传其蜀派之琴,复有杨时百老先生传其广陵派之琴,行见两大派真传,浸衍日蕃。将来晋中琴学发达,洵可甲于天下。今杨君寓教育厅内,若诸君愿来研习者,可分部学之,如《渔歌》《胡笳》等等,各人认定一曲,方得专精,时间即自行酌定可也。”[10] 一年前的1921 年7月3日,元音琴社举行第二次大型琴会,虞和钦与会,但未鼓琴,据此可以判定,彼时虞和钦尚不通琴道。1922 年9月10日,元音琴社举行第三次大型古琴雅集,欢迎杨宗稷琴旌莅晋。在这次琴会上,虞和钦演奏琴曲《长门怨》。《长门怨》是一支适宜初学者的短曲[11],可据此推测此时虞和钦操琴的水准尚属一般。“黄之按弹各法异常严正,为各派之冠,知其所传授者,必系名师。[12]”故虞和钦在随顾卓群学琴两年后,改从杨宗稷习琴,始得操缦之正,他们亦成至交。

       1921年,虞和钦到北京访杨宗稷时,曾获赠杨宗稷一半的藏琴,并感而作诗云:“杨子藏琴处,森如竹笔林;多君分半壁,以我为知音;世有忘年友,能无怀古心;停弦竟何待,回首太行深。[13]”1923年2月,虞和钦在《题招学庵山水册》的诗注中写道:“余于并门署㫄(旁)辟莳薰精舍,有琴室藏琴数十床。”[14] 虞和钦游宦山西期间,在太原所置的私人别墅“莳薰精舍”中辟有琴室,收藏他获赠、收购的历朝古琴和他自己新斫之琴。在杨氏所赠众多古琴中,有一床名“逸民”者。获赠不久后的一天,虞和钦操此琴后,赋诗寄赠杨氏云:“欲作孤桐赏,抽弦向北林;人无谐俗韵,琴有轶凡音;宝匣开斜日,精徽鉴我心;曲终天地暮,意与万山深。”[15] 1922年12月中至1923年2月中,杨师“下榻虞君和钦园中莳熏精舍”(图2),因遍观虞氏莳薰精舍琴室中的藏琴。1923年春虞和钦离任山西省教育厅长返京后,阎锡山麾下要员、笔杆子贾景德(1880—1960,字煜如)便租借了莳薰精舍,易其名为“韬园”,并以之自号,还依此名其于是年重阳所创诗社为“韬园诗社”。关于韬园即昔日虞氏莳薰精舍,贾景德,以及韬园诗社的建社元老赵炳麟(1876—1927)、郭允叔(1881—1941,名象升)在他们的赠答、酬唱诗中均有传神的描绘。贾景德《移家韬园,允叔亲家往过,赋诗见赠,率成四律奉答,并柬杨阶三厅长》一律云:“卜居且喜得乌窠,犹枉崆峒驾屡过。赤地后时移蔓草,淤泥满载种池荷。花成具物宁求好,水下空塘总不多。乐与素心共晨夕,小园风月足婆娑。”郭允叔原诗有云:“别业多幽兴,平台况晚晴;地涵蔬笋气,水转辘轳身。”[16] 赵炳麟《癸亥十月十二日韬园访贾煜如并柬北京虞和钦》则描述道:“出我潜并庐,访彼韬园社;主人开径迎,握手深檐下;委辞频负贡,夸近流俗者;导我曲池旁,摩挲汉宫瓦。”[17]

图2  位于太原市上肖墙12号的虞和钦太原莳薰精舍旧址(现山西省轻工业行业管理办公室所在地,即原山西省轻工业厅大院,2019年8月31日摄)

       1923年春,杨宗稷返京。后来,他在岳云别业又举行过几次琴集,前后共七八次,但一直未有社名。1927年2月,杨宗稷的弟子刘崇佑(1877—1942年,字厚诚,号菘生)、陈筑山(1884—1958,字为藩,早年以陈光焘一名行世)、溥侗(1886—1946,字厚斋,一字西园,别署红豆馆主)、廖维勋(字允端)、李伯仁(1886—1948年9月27日后至1949年10月1日前,名静,又名民麟、毓麟)等18人发起创立九疑琴社,以杨宗稷为导师,对社会广招学员授琴[18]。是年元宵节(即2月16日),九疑琴社正式设立,公推杨宗稷为社长,社址设在杨氏北京的家中,即宣武门外丞相胡同(曾名“绳匠胡同”“神仙胡同”,1965年更名为“菜市口胡同”——著者注)43号[19]。九疑琴社对外的招生广告写道:“九疑山人杨时百先生,湘中耆儒也,耽琴三十余载,著书四十万言,尽发数千年琴学之秘以暴于世,固已名满天下,声汽中外矣,而来学者往往求之数年始得之,何相需之殷而相遇之难耶?今先生老矣,久欲辍弦。同人概古乐之久湮,念良师之难值,凂张斯社,嘉惠来学。世有肆志琴者乎?昔之求数年始得,今可旦暮遇之矣。时乎不再,尽与乎来。”其授课简章声称:“授课时间每日上午九钟起至十一钟止,下午一钟起至六钟止”;“学费一人单学者每钟一元,二人至六人同学者半之,学费每月按期先付,其时期长短面议”;“学课由本社斟酌学员程度商定之”;“学员男女分学,有愿同学者听”[20]。“琴、棋、书、画”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内容,其中中国古代士人尤其钟爱古琴,所以古琴应居于四艺之首。古琴在中国,不仅是一种艺术,更是一种文化,即士人文化。在杨宗稷所处的清末民初京城,这里沉淀着中国五千年来古典文化中的点点印迹,同样也聚集着全国的精英。这些人中不乏受传统文化根深蒂固影响的士人,所以在这些真正的士人中,有众多古琴的追随者和痴迷者,虞和钦便是其中之一,并成为岳云别业雅集会员、九疑琴社嫡传弟子[有史料可査的九疑琴社的弟子还有杨葆元(1899—1961,字乾斋,杨宗稷的儿子)、管平湖、李伯仁、吴冠周、招学庵、彭祉卿、金致淇、齐执度、李浴星、关仲航等10多人][21]

       杨宗稷一生后20年,为琴学笔耕不辍,除上述的《琴镜补》《琴瑟合谱》外,还撰有《琴粹》《琴镜》《藏琴录》等琴学著作共10多种,约70万字,它们合刊为“琴学丛书”(包括虞和钦的《〈琴镜〉释疑》、李济的《幽兰和声》),陆续问世[22]。梁启超在1923年秋起的清华学校“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课程中对杨氏“琴学丛书”评价说:“杨时百宗稷专言琴学,著《琴粹》《琴话》《琴学随笔》《琴余漫录》《琴镜》等书凡二十四卷(1931年刊竣时为43卷——著者注)。琴学是否为徐新田所诋‘不成其为乐’,吾不敢言,若琴学有相当价值,时百之书,亦当不朽矣。”[23] 杨宗稷于琴学上有研究、创举之外,对于琴器之收藏、斫修、考述、见闻,亦所获甚多,被黄勉之称为“丘公后身”,而自撰挽联,比于渊明[24]。他一生藏琴甚富,曾言:“辛亥(1911)前已得百琴,然旋得旋失,悬之壁间者,卒未能与宋宣和之‘百琴堂’。”[25] 据台湾马俊国就杨氏《藏琴录》和“琴学丛书”,以及“琴学丛书”以外的相关信息,统计其藏琴40张、斫琴19张,共59张[26],其中多有自己题刻的琴铭。他所藏的“天贶”琴琴铭曰:“溯自戊申,琴为余累。枯桐半百,终鲜称意。今歌得宝,实神所秘。人力罔求,天庥载至。锡厥嘉名,答彼苍赐。”此外,天贶琴池左偏右处有虞和钦“壬戌三月杨宗稷得于都门,命名天贶,并铭,常赞春作籀,虞铭新题款”的隶书题款。1930年4月上旬,虞和钦在从天津返沪的船上,同偶遇的郑孝胥说:“杨宗稷……藏唐琴百余张,刻有“琴学丛书”及《琴瑟合谱》……今年六十余,欲将所藏琴觅一主者,则身往普陀为僧。居绳匠胡同四十三号‘九疑杨寓’。王式通与之习。”[27] 1931年初,杨宗稷的“琴学丛书”尚有数种(如虞和钦作序的《琴镜续》)未付梓,杨氏每自忧虑,于是虞和钦便与琴友、《申报》总经理史量才(1880-1934,字家修)共同筹资,帮助杨氏完成了一生最后的愿望——“琴学丛书”43卷全部刊出。1931年10月28日,杨宗稷在病床上对来道别的弟子李伯仁说:“琴已有主,约值三千金,仅留一天贶耳。”李伯仁听后不禁怅然,便取下即将易主的“鸣凤”琴弹奏杨宗稷所订正的《胡笳》曲,但未能终曲。然而杨宗稷说:“同社能弹此曲者,惟虞和钦与君二人,幸勿忘之,学来殊不易也。”[28] 11月15日,杨宗稷在北平寓所去世,17日接三,19日移灵法源寺[29] [30]。弥留之际,杨氏曾喟然叹曰:“我本为琴而来,今书已刻成,琴有所归,可以去矣。[31]”后来,其子杨葆元根据父亲的生前嘱托,除留天贶一琴外[32],将其余的20多张藏琴卖予虞和钦[33] [34](一说为杨氏蓄琴是借助虞和钦钱款实现的,故杨百年后,其子葆元除自留天贶外,余均送虞处抵债[35])。对此,虞和钦在自传中写道:“民国二十年(即1931年——著者注),杨以年老,除留弹一二外,尽归先生(即虞和钦——著者注)。”[36] 关于杨宗稷将藏琴卖给虞和钦一事,李伯仁是不能理解的,曾于1932年2月8日(农历正月初三)在《九疑山人杨时百先生葬事记》中写道:“先生藏琴‘呜凤’‘来凰’等,为上海琴家以三千金购去,张其锽(1877—1927,字子武,号无竟,曾任广西省长——著者注)在日,本许先生万金,先生不忍割爱,不知去年何以弃之如遗?先生尝自颜所居曰为琴来室,岂琴亦有知,先生将归道山即为先生去耶!迩者海上倭火,暴于祖龙,未卜‘鸣凤’‘来凰’无恙否?”[37] 可见,说是售予,其实更多的是托付,二位琴家的情谊,粲然可观。杨宗稷去世后,李伯仁特选取杨师所藏唐宋以来10张名琴的照片,以“琴家杨时百之遗琴”或“九疑山人杨时百遗琴”为题,先后刊载于1932年初出版的天津《北洋画报》第15卷第726、727、730—737期,其中包括“鸣凤”“彩凤鸣岐”等低价卖给虞和钦的藏琴。

       前文提到的赵炳麟,也算是太原元音社琴人,曾与杨宗稷相约在茅棚弹琴[38]。他是虞和钦为官燕京时的旧识,后来还成了亲家,即赵炳麟次子赵元(玄)武娶虞和钦弟虞和寅长女雅雯为妻[39],赵曾自述其“子媳皆从卓群学琴”[40],媳即虞雅雯(即虞雅文,1905年生。1919年秋,虞和钦曾作《犹女雅文寄游中央园[41]诗因五叠原韵以示之》,可见雅雯也能诗擅文;另有文献称虞赵儿女亲家之说,是虞和钦长子先觉娶了赵氏女儿[42])。另外,虞和钦曾于1922年农历六月应亲家赵炳麟之请作《题柳溪姻伯遗诗》[43]。赵炳麟又名浙杭、长荣,字竺垣、炳粤,号养真子、柏岩、清空居士,1873年11月26日生于广西桂林全州绍水的官宦之家。他自幼从父赵润生(1850—1905,字钟霖,号柳溪)读书,得广西桐城派之正传,有广西桐城派“小家”之誉。他是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进士,曾参加“公车上书”,历任翰林院编修,福建道、江南道、京畿道路监察御史等职。民国初,赵炳麟隐居故里,曾两次当选为广西出席国会会员。1917年9月8日,他被北京政府大总统任命为山西省实业厅厅长,10月21日到太原,10月24日到任视事,与几天后到晋任山西省教育厅厅长的虞和钦,分别成为由大总统简任,秉承山西省省长阎锡山执行全省实业、教育行政事务,且均独立于省长公署的同僚。赵炳麟与虞和钦,文章同宗桐城,亦因琴事,他们关系又更进一步。1922年夏,赵炳麟在太原市场购得康熙时孙良臣之古琴,但琴有破损,乃请其好友、亲家虞和钦督工修理,并赋诗陈谢,且镌之琴腹:“荏苒年光白发侵,河汾晦迹得同心。小窗兀坐闲无事,指点家僮补破琴。”[44] 1922年9月10日,元音琴社在山西陆军审判处举行第三次琴集暨欢迎虞和钦的故友兼琴师杨宗稷到晋集会,赵炳麟携儿媳雅雯出席此次雅集。会上,雅雯演奏了《醉渔唱晚》,赵炳麟致词:“晋中得顾卓群、孙净尘、李官亭诸君提倡,已有日益发达之势。今更有杨时百老先生来此维持,则琴学前途更不可以限量。惟盼望男女诸生,从此用功造就,将来古乐昌明,风俗淳厚,于兹可以预卜矣。”[45] 虞和钦、赵炳麟也均是顾卓群的友人,1922年山西督军阎锡山刊刻顾卓群著《元音琴谱》(曾名《解愠轩琴谱》),他们先后应邀为此著作序。另外,虞赵交谊之深,可由二人互赠诗歌为证。试举他们唱和各一篇目,以见虞赵交情之一斑。1923年,已在北京任事的虞和钦赋诗《简竺垣太原》:“东风解冻汾流涨,柳下嘶骢催祖帐;并门宾客散如烟,先生独留应惆怅。我今归踏凤城春,倾葢班荆多故人;南邻笙歌北里舞,终日昏昏病酒醺。晋阳宦迹休重说,新闻日下正奇绝;高纵已如鸿入云,怪事欲为犬吠雪。我家琴儿[46]今好书,君家云儿[47]意何如?殷勤嘱问云儿好,二儿别情胜二老。”[48] 赵炳麟则在《答虞和钦自北京寄柬》云:“我本清湘灌园叟,无端游宦来幽并;几年学吏似学佛,幸有俦侣心为倾。滔滔岁月去不返,六载新旧若楸枰;朱徐已死君归去,感念畴昔衷怦怦。颇思桂林耕钓处,万松环绕襟期清;昨宵得君山谷语,朗诵字字如瑶琼。琴儿大好洵堪乐,我闻犹为浮一觥;临池作字盘秋蚓,吹箫低唱啼春莺。寄语东风善维护,毋令妒雨摧红英;我家云儿偏工懒,惟操井臼陪山荆。岂徒字画久不理,昔年词曲亦荒生;我说琴儿作劝勉,伊言家俗毋轻更。听讲君诗只憨笑,一言托慰琴儿情;柔存刚折守老训,万事如此君莫惊。”[49] 家长里短、事无巨细,无所不谈,足见两人交情之深密。


 注释与参考文献

[1] 吴叶. 杨宗稷及其《琴学丛书》研究[M]. 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 2015: 9.

[2] 查阜西. 幽兰古调之初探[C]//黄旭东, 等. 查阜西琴学文萃, 北京: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 1995:57.

[3] 欧阳平彪. 杨宗稷先生师承考[J].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20, 41(6):32-35.

[4] 杨时百. 壬戍端午日过北京大学弹琴有感得诗十四首(续)[N]. 社会日报, 1922-06-29(4).

[5] (罗)瘿公. 杨时百嘱题琴粹[N]. 亚细亚日报, 1912-08-03(7).

[6] 音乐研究会古琴组通告[N].北京大学日刊, 1922-03-02(4).

[7] 省垣. 元音琴社欢迎杨时百先生志盛[J]. 来复, 1922(221):10-13.

[8] 吴昊.“育才馆”附设雅乐专修科音乐史事考(1921—1924)[J]. 中国音乐学, 2018 (1):73-82.

[9] 张德恒. 山河逸响:民国山西琴人传[M]. 太原:三晋出版社, 2016:245.

[10] 省垣. 元音琴社欢迎杨时百先生志盛[J]. 来复, 1922(221):10-13.

[11] 张德恒. 山河逸响:民国山西琴人传[M]. 太原:三晋出版社, 2016:86.

[12] 虞和钦. 和钦先生事略(学案附). 浙江宁波市镇海区档案馆. 档案号:161311-5, 第176页.

[13] 虞和钦. 诗稿待删(卷七)·寄谢杨时百先生惠琴. 1935年刊行, 第6页.

[14] 虞和钦. 诗稿待删(卷八)·题招学庵山水册. 1935年刊行, 第1页.

[15] 虞和钦. 诗稿待删(卷七)·弹逸民琴赠时百. 1935年刊行, 第6页.

[16] 贾景德. 韬园诗集(卷一)[M]. 刊印者不详, 1943:8-9.

[17] 赵炳麟. 赵柏岩集(下)[M].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 2001:242.

[18] 九疑琴社. 学古琴的好机会[N]. 益世报(北京版), 1927-02-11(7).

[19] 章华英. 北京“岳云别业琴集”缘起及琴事述考[J]. 星海音乐学院学报, 2019(1):27-36.

[20] 九嶷琴社授课启[N]. 晨报, 1927-02-12/13(1).

[21] 宁江滨. 中国古琴“九嶷派”创始人——杨宗稷[M]//郭声健, 陈瑾. 湘籍近现代文化名人(音乐家卷美术家卷). 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1:1-38.

[22] 中央音乐学院副研究员吴叶博士用现在通行的简谱谱式,对《琴学丛书》中的《广陵散》《幽兰》等26首琴曲进行释译,编著《杨宗稷〈琴学丛书〉曲谱释译》由文化艺术出版社于2022年10月出版,把即将消失的民国古琴曲谱和音响重新带回视野,填补了九嶷琴派琴乐传承中的空白。

[23] 梁启超.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M]. 上海:民志书店, 1929: 561.

[24] 贾逸君. 中华民国名人传(下册)[M]. 北平:北平文化学社, 1933:艺术23.

[25] 欧阳平彪. 杨宗稷先生《藏琴录》述考[J].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8, 39(7):30-34.

[26] 马俊国. 杨时百与近代琴学[D]. 台湾新北:华梵大学, 2000:61-66.

[27] 郑孝胥著, 劳祖德整理. 郑孝胥日记第4册[M]. 北京:中华书局, 1993:2277.

[28] 李静. 玄楼日记稿本(第六册)[M]. 长沙:湖南图书馆馆藏. 民国二十年(1931年)十月二十八日条目.

[29] 国闻通信社. 杨时百逝世[N]. 大公报(天津版), 1931-11-20(2).

[30] 古琴名家杨时百逝世[N]. 京报, 1931-11-20(6).

[31] 虞和钦. 和钦先生事略(学案附). 浙江宁波市镇海区档案馆. 档案号:161311-5, 第177页.

[32] 关于杨宗稷为何于众多稀世宝琴中独留“天贶”琴传之子孙,古琴专家郑珉中在刊载于《故宫博物院院刊》1995年特刊上的《论鉴定古琴的两种方法——我是怎么认识唐琴的》一文中写道:“记得我曾经向山人哲嗣杨葆元先生提问,何以最终仅保留此琴?葆元先生的回答是:‘仅有天贶未曾剖腹重斫,余悉重斫过。’……《藏琴录》中之琴有幸只见到了这张‘天贶’。当时大约在1940年春夏间,方从李浴星先生习琴,浴星先生从杨葆元夫人手借弹之。由于葆元先生不在,琴长期盛之以囊悬于壁间北,以致声音发生变化,昔日所具九德均已消逝,仅略具松古之音而已。及葆元先生归来以原值赎归,不得已乃请管平湖先生为之剖修,音始发越,及葆元先生去世,‘天贶’归其女燕淑女士,至今庋藏于其家中。”2010年春,“天贶”曾亮相北京保利拍古琴专场,标为唐琴,最后拍出的价格为380.8万元,因唐琴价高,基本过千万,高至过亿,而同一年匡时拍卖的胡若思无款蕉叶琴也以高出天贶琴差不多一倍的价格670多万元拍出,这些让“天贶”的唐琴身份受到质疑。

[33] 李静. 祭九疑先生文[J]. 今虞, 1937(创刊号):307.

[34] 中国音乐研究所, 北京古琴研究会. 历代琴人传(五·下)[M]. 中国音乐研究所、北京古琴研究会, 1965:130.

[35] 王风. 古琴器考辨示例[C]//耿慧玲主编. 琴学会萃:第三届古琴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济南:齐鲁书社, 2012:282-302.

[36] 虞和钦. 和钦先生事略(学案附). 浙江宁波市镇海区档案馆. 档案号:161311-5, 第177页.

[37] 李玄楼(李静). 九疑山人杨时百先生葬事记[N]. 大公报(天津版), 1932-02-13(9).

[38] 张德恒. 山河逸响:民国山西琴人传[M]. 太原:三晋出版社, 2016:244.

[39] 札马虞氏支谱·三世文瑾公派下[M].虞和寅等刊刻, 1923:18.

[40] 赵炳麟. 赵柏岩集(下)[M].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 2001:344.

[41] 中央园即当时的北京中央公园,系北京政府内务总长兼北京市政督办朱启钤发起捐款创办,1914年向公众开放,是“北京第一座经过精心规划、由皇家坛庙改建成的大众公园”,1928年改名为“中山公园”,1937年复改为原名,1945年之后再次沿用“中山公园”之名至今。

[42] 天觉. 虞和钦之生前死后[N]. 光化日报, 1945-07-20(2).

[43]《题柳溪姻伯遗诗》最早刊载于1922年刊刻的《赵柏岩集·庭训录》。该诗云:“集句清新似子山,离情浑欲拟阳关;临池今后恐无法,庋置书堂未肯还(黄庭坚诗:“此后临池无笔法,时时梦到君书堂,”即酬李君贶借示其祖西台学士草经,并书帖诗也)。亲朋此日踏歌还,剩有征蓬出故关;为想晓风杨柳岸,不堪回首桂林山。千古诗人惜往还,此情脉脉总相关;遗编读罢神如在,一炷香烟绕博山。”

[44] 赵炳麟. 赵柏岩集(下)[M].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 2001:300.

[45 省垣. 元音琴社欢迎杨时百先生志盛[J]. 来复, 1922(221):10-13.

[46] 琴儿,据《赵柏岩诗集校注》谓是琴娇,虞和钦家人(另据赵氏诗句“两家小眷意殷懃”,琴儿是虞家的小眷)。但据《札马虞氏支谱》,虞和钦的儿辈中没有名字中有“琴”的,故琴儿很可能是虞的俾人。

[47] 据赵氏诗句“惟操井臼陪山荆”“君有琴娇我淡云”,云儿就是赵家小眷、陪侍在赵妻身边的女子澹云,如非赵女,即是赵婢。

[48] 虞和钦. 诗稿待删(卷八)·简竺垣太原. 1935年刊行, 第2页.

[49] 赵炳麟. 赵柏岩集(下)[M].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 2001:235-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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