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时候,我周围的一圈人都在本校考试,只有我在另一所高中孤单寂寞冷……算了,也好,可以专心应战。
趁着还没出成绩,我们班搞了一次同学聚会,一共来了四十几个学生和五个老师。大家推杯换盏,明明刚刚成年,却都装作好像已经喝了十几年酒一样。聊到兴头上,还有人公开了自己的小秘密,告诉大家自己干过什么傻事以及暗恋过哪位同学。笑声、歌声充满了整个包间,能在这样的班级学习三年,真是幸运。
我喝了太多的七喜,还是没忍住去了趟洗手间,回到包间的时候,虽然已经走了一半的人,但是音量有增无减。我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里面的一片狼藉,思考着找个什么机会溜走。
在男生那桌聊得正开心的白浣泽注意到我,搬来一把椅子,坐到了我对面。
“你咋了?”他笑嘻嘻地问我。
“累了,想回家。”我用正常的音量回答他,但是显然现在这个环境下,他根本听不见。
“你说啥?”他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不想说得更大声,于是凑上前去,想离他近一点儿。可是没想到,在同一个瞬间,他也往前凑了过来,还好我的反应比较快,在我们的脸撞上之前,我往后躲了一下。然后我们两个互相看着对方,停住了动作。
我突然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不过没有紧张或是脸红,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几秒钟后,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横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把脸凑到他的脸旁边,说:“我累了,想回家。”
“那咱俩走吧。”他冲我温柔地笑了一下。
我从来没想到“温柔”这个词有朝一日也能用在他身上。
高考的差不多二十天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我们可以查成绩了。班主任主动地问了我的准考证号,过了三分钟,她在电话里用非常遗憾的声音告诉我,我离重本线就差一分。我在电话这头无奈地笑了出来,虽然感觉对不起老师,但这就是我的风格,总是差那么一点儿——我的遗憾美学。
我本人没觉得什么,但是老妈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打电话联系人,问大家我这个成绩应该去哪所大学。报志愿的当天,老妈非要跟我一起去学校,说要找我的老师们研究研究。
大多数人早就定下了去向,一般填好志愿表就走了,只有我老妈在老师办公室跑前跑后地求老师给帮忙出主意,我就一直一脸茫然地跟在老妈屁股后面,目光呆滞。
我拿着高中最后一张成绩单,看着我跟赵旭阳还有另一个女生并列第七的时候,感觉很安心——这不就是我的水平吗?
在老妈缠着班主任的时候,我通过教室的窗户看到白浣泽在跟几个男生打篮球,旁边围着几个没穿校服的高三女同学,也有穿着校服的高二学妹。真好啊,跑来跑去拍拍球就能收获一大批迷妹——我在心中暗自嫉妒。
老妈跟各科老师讨论出了结果,她们给我列出了几家大学,就等着我选好填到表上了。我从老师推荐的学校里,找出吉林本省的大学,把名字填进去,专业全部选择日语。
把志愿表交给老师,我终于可以带老妈离开了。走出教学楼,我远远地看到白浣泽笑得正开心,老妈问我要不要去打个招呼,我说不用,别耽误人家校园偶像展示魅力。反正我们有电话号码,还能联系。
当天晚上,他就马上跟我联系了。
我晚饭吃到一半,接到白浣泽打到我家的电话,说他在公园篮球场打篮球,问我要不要跟他压马路。我答应他吃完饭就过去,让他先自己玩儿会儿。
吃完晚饭,我在夕阳的余晖中散步到了公园,看见篮球场上白浣泽落寞的身影,跟在学校那会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真就你自己?”我跟他打招呼。
“不然还能有谁?”他投了个篮,球进了。“你吃完饭了?”
“嗯呢,你呢?”
“没呢,陪我吃呗?”
“走呗。”
他抱起篮球,我们顺着马路走了一段,找了家面馆,让他对付着吃了口晚饭。从面馆出来,天已经全黑了,公园在回家的路上,他又说想进去打一会儿球,我无奈地蹲在旁边看了半天他各种款式的投篮。
等他终于玩累了,我们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我明天开始要出远门。”他拍了一下球,看着地上说。
“要去哪儿?”
“我爸要带我去南方旅游,上海、浙江、广州、云南啥的。”
“旅游啊……”真好,有钱真好。
“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他依然虚无地看着前方。
“啥?不还得准备报到吗?”
“我爸说,录取通知书班主任会帮忙寄到他单位,我们赶在报到前两天回来就行。”
“这样啊……”就是说,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
“你报的哪儿的大学啊?”
“都是本省的。”这样以后路费、生活费什么的都能省点儿钱。
“哦,我报的都是北京周围的。”
“这样啊……”就是说,以后也很难见到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我家小区门口。
“明天怎么走啊?火车还是汽车?”我停下脚步,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我爸开车,我们先去亲戚家,然后再坐火车从那儿出发去北京。”
“这样啊……”对啊,他家有车,我还想着要不要去车站送他,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咱就以后再见了。”
“行吧,以后再见。电话联系呗,还有QQ呢。”
“等你有手机号了,赶紧告诉我。”
“知道了。”
他突然扭捏起来,前后左右看了一圈,路上没人,他把篮球放在地上,尴尬地伸开了双臂。
“那就祝你一切顺利了。”
我低头笑了出来,然后连忙端正态度,假装大方却满脸通红地凑上去,跟他拥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后背。
“祝你身体健康。活着回家。”我用颤抖的声音说完,赶紧把手收回来,放到身体两侧,僵硬地做了个“立正”的姿势。
他突然紧紧地搂了我一下,然后慢慢后退,伸直胳膊,又双手用力抓了一下我的肩膀,才把手收了回去。他弯腰捡起了球,冲我很勉强地傻笑起来,好像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仿佛是硬挤出来了几个字——“那,再见了。”
我强装淡定,低着头冲他摆了摆手,希望夜色能盖住我因充血而爆红的双颊。
那之后的无数个晚上,我站在我们那天道别的地方,望着他家的方向,后悔当时没有抬起头来,再仔细看看他的脸。
白浣泽离开之后的日子里,我去了关钰的家,和夏姝见过好多次,跟老妈去乡下走了亲戚,收了一些红包给我当学费用。最后的两个星期,我教一个初中生英语,赚了一部手机钱。
白浣泽在杭州的时候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聊了快半个小时,兴奋地说了老半天西湖好漂亮,我羡慕地说有机会也想去看看,但是心里想的是——很可能没那个机会。
通知书到了,里面有一张电话卡。我兴奋地跑去买了自己的第一部手机,把卡插进去,试着给老妈发了条短信。老妈成功收到以后,嫌弃起手机号码来——全是四,不吉利。于是,我答应她到大学报到后再换一个号码,这个电话号就谁也没告诉。
出发前的一个星期,我跟老妈按照通知书里写的,忙前忙后地办好了各种证明,到了大学就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和助学金。
我去火车站排队买好了火车票,在出发前一天的晚上,我犹豫良久,向老妈承诺真的只讲五分钟以后,拨通了白浣泽的手机号码。但是,他没接。我只好强装镇定,重整旗鼓,给夏姝打电话告别。
第二天早上四点出发,我看着一直没响过的电话,心里空落落的。也许他会打回来,但是老爸根本听不到电话铃。算了,等到了大学办了新的电话卡,再给他发短信吧。
有了新号码的当天晚上,我就赶紧给他发了短信,却没有收到回复。
过了几天,我跑到网吧,在QQ上留言告诉他我的手机号,第二天就收到了他的短信。他说他没接到我的电话那天晚上,是因为白天逛得太累,所以很早就睡了,而第二天早上打回来,我家里也没人接。他换了手机号,我存了下来。他最后去了天津的大学。天津到吉林,我们隔了九百多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