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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守上前一步，到了金銮殿的中央，絮絮叨叨的又讲了半天，站在一边的李泽言表面上一副认真倾听思考的样子，其实心里只惦记着退朝走人。

　　也不知道今天皇上是怎么了，非要留他下来一同用午膳。帝王之命，不得不从，就是他再耐不得性子也要留下来陪着。这一顿饭可是用了两个时辰，皇上一直问着一些看似是家常话的问题，每答一个，他心里都要掂量掂量，生怕答错了些什么，惹得怀疑。

　　一直到太后派人来唤皇上带着皇后去见她，才肯放他走。

　　“王妃，这衣裳有些小了，奴婢就在腰上给您放了两寸，太紧箍着怕您穿了不舒服。”丫头眯眯笑着，又拿了她最喜欢的那块桃花玉佩帮她挂在腰带上。

　　悠然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俏白的小脸没抹胭脂，却沾了些天然的红晕，“这些事情我都不大懂，还要你们多照顾着。”

　　巧儿拾起妆匣里的那只白玉楼空簪子插在悠然黑亮的发间，满意的拍了拍手，“王妃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还是要晚些要和王爷上街玩去吧？”

　　她挺着肚子不敢大动，只能甩着手中攥着的帕子假装抽打巧儿，有些羞涩的道，“你这丫头倒是愈发贫嘴了！”

　　房门被轻拍了两下，周慧兰扯着裙摆迈了进来，带着点愠怒的样子，“是哪个丫头不长眼和王妃闹着，她的肚子出点什么事你们谁担得起？我说今年不如就在自家院子里赏赏月亮放个花灯就行了，想看桂花就去派人搬两盆来，不过是个节，以后还不知有多少个呢，可王爷偏要像往年样带你出去，说还说不听。”

　　当年自己那么小心谨慎着还是让二姨娘得了手，失去了自己这一生唯一一个孩子，本都觉得生活没什么希望了，带着荣华富贵过一辈子，虽说是冷清了点，忍一忍，一生也就过去了。后来悠然嫁进了府，意外的知道了悠然的亲生父亲竟是自己父亲的远房表亲，那悠然就是自己的表妹。在这冰冷的宅门里自己突然有了亲人，悠然人又生得乖巧，更是愈看愈欢喜，巴不得将人天天留在身边，悠然嫁进来这么久了好不容易得了孩子，一下子又想起来自己当年的遭遇，不嫌麻烦的处处提点着，生怕悠然出了闪失。

　　论辈分，周慧兰是悠然的母亲，但没外人的时候，悠然还是喜欢叫周慧兰表姐。

　　伸手抚平了裙褶，悠然让丫头搬了个椅子到床边给周慧兰坐着，自己则坐在床沿上，“知道表姐是关心我，我和巧儿她们闹着玩呢。虽说对女人怀孕生子这事我还不太懂，但多少是有分寸的，你且放心，我这一日又一日的闷在王府里也不成样子，泽言借着过节带我去散心，自然是安排好了一切，不会让我出事的。”

　　“王爷自然是心疼你的，我不也是担心，这中秋节了，街上人多又杂，终归不抵在家里安全。噫？今儿王爷去上朝，不是说很快就回来，怎么这么久了都不见人。”

　　“兴许是皇上留他说话呢，往日上朝偶尔也会回来的晚些。对了，巧儿，你快去拿些刚送来的甜瓜。”转身又对周慧兰说道，“还是外邦送来的，泽言见我爱吃，专门派人快马运来了些，不过这东西太甜，我不好吃太多，现在这东西也不好保存，本打算送去一些给表姐，没想到表姐自己来了。”

　　小块的甜瓜切了一盘，这个季节气候正好，不会冷又不会太热，两人边喝茶边吃着果子，聊聊家常的闲话，大多都是关于悠然最近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恶心想吐，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动，或者说有没有梦到过孩子。

　　说到这，悠然脸颊的红晕更甚，只留下巧儿在屋子里，讲其他的丫头都赶了出去，“这个……我倒是和泽言说起过，还忘记与表姐讲呢，那日梦见了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娃娃，唇红齿白的，乖巧的趴在我的手心里，还叫着我阿娘。”

　　听见屋子外的丫头报了声王爷回来了，两人立刻住了嘴。

　　李泽言喘得厉害，显然是为了尽早回来一路快马加鞭来的，额头还有些晶亮的汗水，“太妃怎么来的这样突然？”

　　“不过是见王爷不在，怕悠然无聊，既然王爷回来了，我也该走了，晚上若是要出门，记得早些回府，注意些悠然的身子。”

　　“太妃自可放心，我派人请了两位有经验的乳娘帮忙照顾，背景都是调查过的，很干净。”

　　又详细问了几遍，周慧兰才勉强放心的走了，李泽言再回头时，就见着悠然捧着茶盏仰头喝着，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笑得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

　　他轻轻将人用到怀里，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碰到她的小腹，湿暖的鼻息吹到她的脸上，“怎么？笑的这样开心。”

　　“笑你们咯，太妃年纪轻轻便守了寡，一个人蛮可怜的，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我们算是表姐妹，平日里说说话你也要吃醋。”

　　见悠然赖在自己的怀里，他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琼鼻，又没用太大的力，足够让她呼吸，“你是我的夫人，天天想着跟别人说话，还不许我嫉妒，是我把你宠坏了。恩？今天怎么打扮的这么漂亮？”

　　一手扯过他的大掌，覆到自己的腹部上，“你不是说要带着我们娘俩出去玩，我当然要穿的漂漂亮亮的，省着别人说王爷对王妃不好。”

　　她倒是记仇，那次偶遇了衡山王妃，被嘲笑不懂打扮，丢尽了梁王府的脸面之后，平日里没事就对着镜子涂胭脂抹粉，偶尔也会记得带着丫头去珠宝店和绸缎店逛一逛。

　　“她年纪大了，要倚靠那些华贵的首饰衣裳撑着，但你不一样，本身就是个美人，打扮起来更好看，不过只能给我看。而且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适合穿这些，把我昨天带回来的那件衣服换上。”

　　悠然掏出那个包袱，里面包着一套细麻布质的裙子，虽然看不出来，但细摸一摸就知道是掺了蚕丝，应该是为了让她穿着舒服些，再普通不过的绣花鞋和一支木钗子。李泽言竟也换了一身樵夫的装扮，她摸了摸裙摆，又摸了摸耳朵，不知道这是要做些什么。

　　往年他也会带着她出门逛集市看花灯，后面总是跟着不少的家丁护卫，今年却扮作了一次平民。他假装是个普通不过的樵夫，早出晚归的上山砍柴维持家用，她是他的妻子，过了月夕，天要冷了，要给自己的丈夫做件新衣服。过节了，他带上辛苦了一年攒的钱，给自己的妻子买些小件的首饰，再买上些她喜爱的点心果子。

　　“想喝那个？”

　　街上人多，李泽言紧紧的搂着悠然的肩，怕人群将他们冲散样的，指了指街边小摊子，他们刚坐下，店小二便送上了一壶桂花酒和一小盘五仁月饼。

　　月饼的味道还不错，只是桂花酒兑了水，影响了本来醇香的味道，悠然见李泽言一口一口抿着小酒盅，她也馋了些。可她本身酒量就不好，李泽言从不让她碰一口酒，更何况现在还怀着身孕，想到这，悠然假装恶狠狠地啃了两口月饼来表达不满。

　　见悠然要闹小脾气了，李泽言没忍住笑了一声，用筷子沾了一点酒水，递到了她的嘴边，“多了不许，尝尝味道算是应个节就好了。”

　　桂花酒味道清甜，她伸着粉嫩的小舌头将筷子尖舔了个干净，还恋恋不舍的吸吮着筷子尖，可李泽言说什么也不肯再给她多沾一滴酒。

　　一直到喝空了一壶桂花酒，街上人才散了些，天上飘着不少孩子们放的花灯，各型各色。卖糖人的摊子还没收，李泽言从怀里摸出了十文钱，递给摊主，又请他画了个小老虎的糖人，“你之前说过喜欢小老虎的糖人，现在我买给你，不过不许吃太多。”

　　悠然噘着嘴吧，搂紧了掩饰在裙装下的小腹，哼哼唧唧的勉强应了。

　　人尽散去，悠然也有些困了，牵着李泽言嚷嚷着要回府，一向依着她的他却未同意，坚持拉着她去了西市口桥头的亭子里。

　　这里的确格外适合赏月，视野空旷毫无阻碍，现在夜深了，又没什么人路过，亭子里极是安静。

　　李泽言扶着悠然靠在自己的肩上，说道，“父亲说过，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会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他得到了身份地位和荣华，却永远无法实现自己对妻子的承诺。还好，我留下了你，还有我们一家三口的第一次赏月。”

　　“一家三口？”悠然堪堪爬起身，才想起自己的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的确算是一家三口了。“放心吧，我们一家三口还会一起过好多好多次中秋，还有元旦、上元节还有好多节日……”

　　她是真的困极了，话还没说完，便又倚倒在他的肩头。

　　看着肩上睡熟了的人，他抚开了她的发丝，看着月光照耀下那张纯真净白、陪伴他度过了很多难熬日子的脸。

　　对，一生还很长，他绝不允许父亲的悲剧在自己的身上再度重现。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桂花酿的酒劲上得晚，他用滚烫的唇轻吻了她光洁的额头，打横抱起自己的妻子，背着月光，向家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