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穿绸缎,精瘦的商人走进了酒楼。
店小二赶紧迎了上去:“可是刘大爷哇?”
刘大爷还没从上一顿酒里完全醒过来,喷着酒气问道:“他们呢?”
店小二引着刘大爷往店里走,一边走一边回答:“各位爷都到咯,在雅间里耍钱呢。”
刘大爷嗤了一声,“勒几爷子。你们掌柜的呢?”
店小二躬身引路,一边走一边回答:“说是换季得了病,好几天店里就我忙上忙下了。”
刘大爷哦了一声,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小二,“这样,今天我包场,等我的客人一到,你把门关了,今天就接待我这一桌。”
店小二欢天喜地接过银子,眼睛发亮。
刘大爷冷笑道:“够不够你一天的流水?”
店小二:“够了够了。不过厨子也被掌柜的传染了,现在店里就只能供应茶和瓜果点心。”
刘大爷脚步不停,“哪个要吃你的饭哦,一壶上好的珍珠兰,再上点新鲜水果。”
店小二连声答应着,将刘大爷引到天字一号雅间,刘大爷吩咐一句“去店门口候着客人,来了赶紧叫我。”说完之后一推门,里面传来耍钱的聒噪声。
店小二站在店门口,朝着远处张望,突然刮起了风,乌云密布。
“又要落雨了。”店小二抄着手缩着脖子。
他张望的方向确实来了一位,瘸着腿,歪着嘴,头发随意挽了个髻。
“怎么是这一位啊”店小二咕隆着。“黄三,今儿可不行啊,有贵客呢。”
黄三从怀里摸出一吊钱来,“又不白吃你的,老子有钱。”
店小二笑道:“邪,又得了医药费了。买卖做得火红啊。但是今天有钱也不行,人家包场了。店里一桌都不准坐人。”
“哪个要坐店里了,闷得很。”黄三一指酒楼屋檐下一张发了霉的八仙桌,“我就坐外面,不碍着谁。”
“那也不行啊。”店小二一摊手,“没厨子啊。”
黄三手上没停,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到了桌底下,“铜锅总有吧?”
“有啊。”
“炉火总有吧?”
“有啊。”
“后厨总还有菜吧?”
“这些倒是都有,就是没人,我也要招呼贵客去。”店小二有点不耐烦。
黄三洒脱的一挥手,“不劳烦你,我自己来,钱不少你的。”
放下茶壶黄三一瘸一拐的去了后厨。
店小二无奈摇摇头,揣着手继续远望等人。
此时,远处又走来了一位:背了一刀一剑,穿着利于行动的劲装短打,因風餐雨宿又批了一件斗篷。
店小二露出失望的眼神,此人年近中年,面带风尘,两鬓微白,自然不是要等的贵客。
中年侠士上前拱手,“店家,坐的到不,一位。”
店小二打量了他一下,摆摆手:“今天有人包场,告罪告罪,客官另觅酒肆吧。”
“这样啊。”中年侠士看看天,正有雨点落在脸上。他又四周望了望,目光所及之处再无别家。略一思索,又上前拱手。
中年侠士:“店家,打个商量,俗话说出门靠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马上就要落大雨了,路肯定不好走,容我在店里找个地方落个脚,雨停就走。”
店小二拼命甩头:“不行不行不行,本店从前朝就立在这里,靠的就是信诺。收了钱,就得清场。”
中年侠士依旧面带笑容:“鄙人在江湖上还有点薄面,能否让我和今天的东家商量一下,行走江湖,总是要互相给面子的。”
店小二看了一眼中年侠士:“你晓得今天的东家包场宴请的是哪个不?”他压低声音,“王道长。”
中年侠士一皱眉,“哪个王道长?”
店小二露出惊讶状:“外地的吧?王道长都不知道?那是辟谷治病,卦算天机的活神仙。”
雨逐渐变大,店小二往屋檐下躲,低头看到被黄三支起来的桌子,想了想,跟中年侠士说道:“看你也是个知晓事理的老江湖了,我也不是故意刁难你。你今天只能在屋檐下将就一下了。”
中年侠士略一思索后也不气恼,坦然坐在桌旁,用茶壶倒了碗茶喝。刚解了干渴,顿感饥肠辘辘,用手一拍小二的肩:“店家,可有啥子吃的?”
店小二正待回答,黄三端着沉甸甸的一套炊具走了出来,抬眼就看到了中年侠士。
“哟,来了个朋友,他们厨子生了风寒,吃的只能自己弄了哦。”
黄三在桌上支了个炉子,拿着火折子点了,将铜锅搁在了炉子上。
黄三直接拿起茶壶往嘴里灌了一口,中年侠士见状,悄然将茶碗放下了。
黄三提了另一只壶,往铜锅里倒出乳白色的汤,应是后厨里常年不断火的老汤。
铜锅里已放好了辛料,凝固的猪油,被高汤这么一冲下,香味开始弥散。
黄三满意的搓搓手,看到低头不语的中年侠士,大方的问道:“朋友,饭是没得吃了。不嫌弃的话,我们自己弄火锅吃,但钱还是各算各的哈。”
中年侠士露出春风扑面的笑容点头致谢,又低头看了看锅,却不答他。
黄三也是个人精,不露声色的自言自语道:“我去弄点菜,顺便拿个九宫格来。”说完,又一瘸一拐的走了。
“此人倒是有趣。”中年侠士自觉的弄着炉火,锅面上开始冒起了白烟。
店小二眼睛看着远方,嘴却忍不住说了起来:“这个人不简单呐。在我们当地也是出了名的。”
“哦?”中年侠士挽了挽衣袖,“老话说得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怎么个不简单呢?”
店小二看了看黄三离去的方向,弯下腰来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哦!”中年侠士手里掂起了一把勺子,“图穷匕见,鱼肠藏剑?”
店小二一竖大拇指:“邪?行家哟!”
中年侠士用勺子慢慢悠悠的在锅内搅拌:“哪里哪里,多见了些场合而已。”
店小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但你这回走了眼了,这一位不是鱼肠剑。”
中年侠士一窒:“那是啥?”
“嗯....”店小二歪着头想了想,“说不清楚。”
刘大爷撑了把油伞,突然出现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屋檐下的中年侠士,他一把拉过店小二责怪起了起来,“你勒个栽贼,钱没给够你?”
中年侠士一眼看出这是东主,连忙起身拱手,和颜悦色的说道:“这位尊兄,在下是个行路人,突然遇到天上落雨,方才硬要小二哥在屋檐下借了个落脚处。俗话说,人在江湖....”
不等他说完,刘大爷突然露出了殷勤的笑容,满面红光的迎了出去。
迎面走来了一位道人,圆脸无须,眼睛眯成一条缝,也是满脸堆笑。
“哎呀大师啊,无量寿福啊!”刘大爷撑着伞,赶紧给飘然而至的道人头上遮去。
“无量寿福。”道人熟练的还了礼,“劳刘师兄远迎了。”
“应该的,应该的。”刘大爷拥着王道长上了二楼。
中年侠士被晾在一边,看着店小二临走时闭上了大门,又独自坐下了。
黄三正巧又从后厨端了不少东西出来,看了一眼咕嘟冒泡的锅面,“唷,要开锅了。”
他熟练的将九宫格置入锅中,拿了一块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光滑透亮的鹅卵石压在格上。
他伸手拿过中年侠士手中的勺子,往鹅卵石上浇刚烧开的汤汁。
一边浇一边问道:“你要哪格?”
中年侠士暗自打量了一下黄三:“出门在外,随遇而安,在下要个震字就行。”
“啊?”黄三像是以为中年侠士没听清问题,“我问你要哪格?”
“哦。”中年侠士显得有点失望,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十字格。
黄三爽快的指着离自己最近的十字格,“行,那我就要这格,中间涮,四角夯,自己的格格自己烫。”
中年侠士从黄三端来的簸箕里分出两对筷子,两个陶碗,自己拿了一副,又递给黄三一副。
黄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壶,在碗里倒上一点,酥香四溢,又抓了一把葱花蒜末在里面。
中年侠士一闻:“好香的芝麻油啊。”
“来点?”黄三举起小壶。
“谢过。”中年侠士摆手,“在外奔波,还是干的方便。”
只见他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布袋子,拿过一个小碟子,悉悉索索的往里倒了一点,竟是各种香料辛料混在一起,五颜六色什么都有。
黄三见状,也不多说话,将簸箕里的豆芽抓了一把扔进自己的格子里。
随即手里又抓了一把豆芽,停在震格的上空,“来点?”
中年侠士一看就急了,连连摆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不吃豆芽?”
“这是一点江湖经验,火锅油腻,最后吃饭的时候再烫,能刮油。”中年侠士严肃的说道。
“哦。”黄三一看,知道这种分歧是不可调和的,自然就不再言语,也不劝菜了。
好在锅分九格,虽都在一堂江湖里,隔着格子又是各自的规矩。
黄三刚得了钱,正想好好吃一顿,迫不及待的往中间那格涮起了百叶。
中年侠士则不慌不忙,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有条不紊的将盆里的鸭红划成方块,又一块一块的小心挑进四个角里。
黄三面朝锅里,眼睛却瞄向了这把小刀,刀刃上闪着光,显是锋利之极。刀柄呈着发亮的赤红,像是过吃很多血。黄三心头一凛,对眼前这个迂腐的中年男子起了几分戒心。
心神一飘,筷子不自觉就夹住了一块鸭红。
“欸!”中年侠士将就着手里的小刀,压住了黄三的筷子。
黄三饶是天天在刀口上混饭吃,也不由手抖了一下。
中年侠士看到自己的刀吓到了对方,忙收了手,赶忙解释,“鸭红要夯到最后再吃,一点江湖经验。”
“哦,是,是,饿了。”黄三讪笑几声,只得又夹了一块百叶去烫。
屋檐外的雨越下越大,石板路上开始溅起老高的水。
烟雨朦胧中跑来两个身影,一个黄一个紫。
两人见这附近只有这家酒楼的屋檐宽一点,还有点人烟,就急奔了过来。
几步来到屋檐下,一撩头发,却是两位女侠。
中年侠士悄悄瞧了几眼,又低头吃菜了。
黄三则没那么多顾虑,头快要扭到身后,肆无忌惮的盯着。
穿黄的一皱眉,握剑的手紧了紧。
穿紫的却天真烂漫,一看那边小火嘟嘟的红炉,顿生温暖感,兴奋地跟穿黄的说道:“师姐!他们在吃火锅!”
“吃吃吃,一天就只晓得吃!”穿黄的摆出一副凶恶的面孔,穿紫的只是不理,两眼发光的看着热气腾腾的锅。
黄三听得真切,顺势邀请:“两位姑娘,正好还有两个格子,一起吃吧。”
穿紫的大喜,一脸询问的看着师姐。
穿黄的也不理,用手拧着滴水的衣角。
穿紫的按捺不住,凑到跟前去,望着锅里问道:“都有什么菜啊?”
“黄喉,百叶,牛羊肉,包包白,豆芽,都有。”黄三一指簸箕。
穿紫的探头看着锅,手一拉穿黄的衣袖:“师姐,我饿了。”
“不!得!行!”穿黄的双眼一瞪,迎着黄三打量的目光,手已然摸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黄三缩了缩脖子,放下筷子说去找点肉食来,便转去屋后的厨房了。
场面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两位女侠站在屋檐下,衣角滴着水,雨稀里哗啦的浇着石板路,一旁的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穿紫的突然打了个喷嚏,穿黄的不禁也打了个寒颤。
中年侠士已然偷偷看了半天了,此时正好起身拱手道:“来吃点吧,驱寒暖身,不要整凉了。”
穿紫的也顾不得了,一屁股坐在靠檐里的座位上,从自己的包袱里不知怎地变出两双小巧精致的筷子来,“师姐,你跟我吃一个格吧。”
穿黄的看了看中年侠士,觉得还算是面善,又想到还有一路的奔波,便也慢条斯理的四周走动了走动,最后恰好走到穿紫的身边坐下了。
只听吱呀的一声,门打开,几位穿着锦袍的商人鱼贯而出,身边的伴当递过来了烟杆。
几个人也不说话,急吼吼的先巴红了烟草。随着烟雾升起,一个人伸了伸懒腰。
“刘大爷勒一卦,怕是要遭个百两银子。”
“百两银子算啥子,王道长勒一卦,不光是道法神通那么简单的。”
“嗯嗯,等会儿我也请他算一卦,哎,只要能快点开工就好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喊遭不住了。”
“那你还吼起打那么大。”
“哎呀,渣渣钱。”
一位商人扭头一看,正看着吃着火锅的女侠。
很自然的咧开了嘴凑过去:“好吃不?”
另外几位觉得埋汰,纷纷叫着走了走了,要拉着这位走。
穿黄的女侠白了他们一眼。
“咦?黄三?”
另一个商人在拉扯的时候,看到黄三端着肉回来。
“今天没把你狗日的打安逸,你还可以嘛,跟两位小娘子吃火锅。”
“萍水相逢,萍水相逢。”黄三讪笑道。
“哪个跟你萍水相逢?”穿黄的白了他一眼。
“只为躲雨,拼了个桌,不碍几位高客宝事,请自便。”中年侠士一拱手,觉得自己该出来说几句。
“你还吃?快走了!”穿黄的白了穿穿紫的一眼。
“别走哇。我也吃点。”首先搭讪的商人这就要坐下来。
“走得了,刘大爷的卦算得差不多了,快点走,听到没。”其他几个商人更觉埋汰。
“吃个饭怎么了!刚才就觉得饿了。”
“你是饿了,你色中饿鬼吧。”几个商人哄堂大笑。
穿黄的觉得递再多白眼也没用了,于是憋红了脸,一拍桌子,仓啷啷就把剑给拔出来了,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把剑尖对准了锅心。
场面静了好一会儿,原本夹菜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
一个商人抬头看了看二楼:“应该算完了,都开始谈笑风生了。”
其他几个商人也抬头:“是开始谈笑风生了,应该是算完了。”
“走吧走吧,上去得了。还是要好好送一下刘大爷。”
说着,几个商人好像啥也没发生,打开门就进去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穿紫的猛拉穿黄的衣角,她才坐下来。
但剑却没有收,捏在手里看着锅里,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中年侠士和黄三观察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又开始吃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穿黄的突然开始哭起来,吓得黄三手里的油碟差点掉地上。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恶狠狠地对着锅子说。
穿紫的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开始给穿黄的抹眼泪,油还没擦干净的嘴中熟练地说着安慰之语。
正当大家都不知所措时,正好肉熟了,穿黄的突然停了哭声,把剑往地上一扔,捡起筷子就开始胡吃海喝。
“无量寿福!”“无量寿福!”
说着,刘大爷被众人陪着下了楼,向王道长一拱手,满脸堆笑地告辞了。
王道长却走不了了,一位商人说什么也要请他再回去品一品自己带来的稀罕茶叶。
闹闹哄哄了一会儿众人又进去了。
黄三看锅里汤少了,一瘸一拐的去了后厨烧汤。
穿紫的早就吃饱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穿黄的大快朵颐。
中年侠士低头不语,也不知道在想啥。
突然,刘大爷从大雨中跑了回来,仆人没跟随左右,伞也丢了,鞋也掉了,还浑身是血。
“救命!杀人了!”刘大爷一头栽在酒楼门前,背后插着一枚短刀。
一个穿着斗笠的挺拔身影从大雨中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手里握着闪亮的刀。
这位也没多话,上来就补了一刀。刘大爷彻底摊在了地上。一会儿血就流下了台阶。
戴斗笠的踢了一脚,确认死了,又推开门往楼上去了。
两位女侠刚反应过来,小脸煞白地回头,看见中年侠士坐的位置上早就没了人。
这时二楼又传来了嘈杂声,一会儿,一个商人就被扔了下来。闷声落在桌边的地板上。
蹬了一下腿,没动静了。
穿黄的吓得跳起来,躲在角落里尖叫。
穿紫的看着血流了一地,却也不怕,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用脚把尸体翻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刚才搭讪的那个,兴高采烈的拿出剑来,在他腿上捅了几下。
“叫你欺负我师姐,叫你欺负我师姐!”
穿黄的忙不迭的拉着穿紫的跑了,穿紫的意犹未尽,哈哈哈的笑着,仿佛遇到了很好玩的事情。
不一会儿,戴斗笠的拉着王道长下来了。
戴斗笠的斜了一眼抖得不成样子的王道长:“道长,你冷啊?”
王道长紧闭着眼,现在不管戴斗笠的说什么,他都只知道点头。
“冷就吃火锅,这不正好,我也杀饿了。”
戴斗笠的坐下了,随意把其中一对筷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开始吃。
王道长战战兢兢的坐在他对面。
“冷就快点吃,吃了就热火了”
王道长往嘴里胡乱塞了几夹菜。
“热火没?”
“热了,热了。”
这时候黄三一瘸一拐的回来,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着桌前的两人,愣住了。
“邪,汤来了。快,要糊锅了。”戴斗笠的一挥左手的刀,上边的血还没擦。
黄三略一犹豫,坐回自己的座位,慢条斯理地加汤。
加完后,锅还没开,三人也不说话,低头看着锅。
“壮士。”王道长忍不住拱手问道:“你什么时候杀我?”
“杀你?为什么要杀你?”
“那...”
“哦,他们啊,我就跟你说一件事,刚才我上去,看到他们在耍钱,平常人也就推个牌九,扔个骰子,你猜他们怎么玩?”
“怎么玩?”
“各自拿一张银票,比银票上的编号的尾数,谁大,谁就赢走对方的银票。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杀?”
“真的?”王道长惊讶地问道。
“真的!”戴斗笠的回答。
“该杀!”王道长愤愤地说。
戴斗笠的又说:“这位兄弟是本地人,你评评,我可杀错了人?”
黄三一指桌边那位,淡淡说道:“我看到这个人,刚才调戏了小娘子。”
戴斗笠的一点头:“那没杀错。”
“没杀错!”王道长狠狠点头。
“黄喉熟了。”黄三提醒道。
三人闷头吃了点。
“道长,你是个出了家的,原本是个清净之人。这些事不关你的事,我看你受了惊,怕你染了风寒,所以拉你来吃点火锅。”
“壮士是个体贴人。”
说完,戴斗笠的下巴一点,“道长,请便吧。”
王道长站起来唱了个大诺,口称无量寿福,跑了。
“兄弟,你是作什么营生的?”戴斗笠的问。
黄三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瘸腿:“这城里头,耍钱的,窑子,花船,都有我的一份饭吃。”
“怎么瘸的?”
“刚才你杀的人打的,打了我一个时辰我也没哼哼一句惨,在场没人不佩服,所以以后只要我黄三想吃火锅,就有我的医药费。”
“他死了,你是不是就没有医药费了?”
“没事,我还有另一条腿。”
“佩服,原来是条好汉。”
“不敢,阁下才是英雄。”
黄三和戴斗笠的把肉都吃完了。
“兄弟,味道不错。谢了。”戴斗笠的一抹嘴,拱手起身。
“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兄台好走,一会儿我来结账。”黄三起身拱手,送了一送。
戴斗笠的走远了,黄三把夯在四角的鸭红都夹了出来,往油碟里一裹,又吹了吹,一口包在嘴里。
“呼...”兴许有些烫,黄三仰起了脖子,对着天空呵气。
再低头时,身边已经围满了穿着皂色官服的人,一位捕头走上前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人呢?”捕头寒着声音问道。
黄三又夹起了一块鸭红,送进嘴里,因为脖子上架着刀,动作显得特别别扭。
“等我吃完这盘。”黄三不愿放弃好不容易夯好的鸭红。
王道长拉着穿着红袍官服的人,远远的躲在后边。
“姐夫,这小子看见这么多死人面不改色,八成是帮凶,带回去审他!”王道长对穿红官袍的人说。
“快说!不然落锅里的就不是鸭红了!”捕头一声怒吼,筷子上的鸭红正好掉刀上。
黄三看着那块鸭红,叹了一口气,扔了筷子。
“杀手往哪边跑了?说出来,你顿顿都有火锅吃。”红官袍走了过来。
黄三噗嗤一声笑了,一拱手:“邪,知县老爷,是您来了。”
知县一点头,催促道:“说吧,他应该还没走远吧。说出来,算你有功。”
黄三笑得更欢了,一指好腿:“不瞒老爷,黄三我靠着这条腿,也是顿顿都有火锅吃。”
“少废话,人呢!”捕头的刀还没从他脖子上放下来呢。
“人啊?”
“对!人呢?”
“没看见啊。”
“撒谎!你明明看见了!”
“王道长,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小心遭报应哦。”
“那是和尚!”
“有何区别?你们都一样吧?”
“不一样!他们讲究的是....”
“都给我闭嘴!”知县大怒。
“带回去审,我就不信了,你还是条好汉不成?”
一阵乱轰轰后,收尸的收尸,押人的押人,大雨把血迹冲得干干净净。
街道又清净了,只有那一锅火锅,还咕嘟咕嘟的煮着。
好不容易定了神,回了魂儿的店小二从角落里蹦出来,本想收拾收拾赶紧关门,眼瞧着锅里的豆芽浪费了,又坐下来就着米饭吃了点。
而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