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梦真梦醒
张震闪身,躲开又一个被魔君打飞的手下。
他看向不远处,小白脸和花脸怪正在合力拒敌,小白脸的武功自是不必多说,可花脸怪……
那个笨蛋何时变得这么厉害?张震眯起了眼。
一手下摔到他脚边,抬起血淋淋的面庞:“教主大人,我方损失惨重!”
“看出来了。”
“请教主放心,对方只有两人,优势仍在我,只要教主不退,我等必血战到底……教主?”
手下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张震从容转身,丢下一句命令:
“撤吧。”
“啊?”
摔得七零八落的手下纷纷爬起来,看着眼前一向身先士卒的恶人王,一时诧异。
“愣着干嘛?你们不撤我撤了。”
“可教主您不是立下教规,只许前进不许后退,畏战者死……”
“有这种事?”张震掩口轻笑,笑过之后说,“从今日起雪莲教只有一条教规:活命第一,走为上计!”
他补充道:“违令者,杀。”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是要人活还是不要人活啊。
张震几步掠下山顶,身轻如燕,隐入丛林,只把一句话留在身后:
“跑得不够快的人,就别留在雪莲教了。”
虽不明所以,不过教主的话就是铁律。雪莲教众收起兵器,你推我搡挤成一团黑云,争先恐后朝山下奔去,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呵,虾兵蟹将,云大爷也是你们碰得了的?”魔君一脸胜利姿态,得意叉腰,“小江大人,我厉害吧!”
“你的血流得很厉害。”小江说。
“你看他们抱头鼠窜的样子,连刀都拿不住了,笑死个人嘞。”
“你有点站不住了。”
魔君这才意识到一阵眩晕,脚下一趔趄,被小江扶住。
“这是那个……昨晚没睡好,才不是被那破箩筐和小乞丐打的。”
小江扶他坐靠在石壁旁,笑了笑:“知道了。”
这笑意让魔君更晕了。
小江把火生起来,褪下魔君肩头的衣服,清理伤口,敷金疮药于其上,包扎。
魔君呆望小江。第一次被小江救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双轻柔敏捷的手为自己上药,偶尔触到肌肤的手指干燥而温暖,雪泥鸿爪般落在心上,不觉秋去冬来,一岁将除。
“冷吗?累吗?”小江见魔君神色恍惚,问道。
魔君痴痴摇了摇头。
小江回身拨弄木棍,把篝火烧得更旺。
“暂且歇息,待恢复体力,再回常春那儿去……云兄弟?”
小江回头看时,但见魔君已将常春的药取出来,丢入口中。
“别吃。”小江忙去捏魔君的下巴试图阻止,魔君却已将药吞下。
“此药伤身,你又有伤,贸然服药,岂非伤上加伤。”
“若不服药,我又会变成怪物吧,又会……让你受伤。”
小江抬眼,魔君极少见到他这般眼神,无奈之间,是不加掩饰的真诚的关切。
“你真的很傻。”
魔君闻言却笑起来。
上一次听到这话,是小江酒后吐真言之时。而现在,他们谁也没醉。
小江大人,又一次对他说了心里话呢。
药力很快开始发作,头痛使他脑筋清醒,魔君想起更紧要的事来:
“小江大人,快去追酒仙秘籍,说不定还追得上。”
“小江……大人?”
小江的手放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那双使剑杀人的手,那双天底下最温柔的手。
小江大人一路奔走跋涉,皆是为了这酒仙秘籍。他以身犯险拿到了它,又殚精竭虑守护着它,还有什么比夺回酒仙秘籍更重要呢?
魔君忽一睁眼。
难道,莫非,不会是,小江大人担心他的身体,多过关心酒仙秘籍?
或者,也许,有可能,小江大人对他的用心,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小江大人几次三番救他,带着他,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是特别的?
这种想法使他浑身一震,心跳漏拍。胸口幸福得发闷,整个人眩晕得不能自理。
魔君上半身一倾,斜靠在小江肩头。
小江手上一顿。
“要躺下么?”
“就这样……让我待一会儿好不好?”
短暂的沉默。
“嗯。”小江轻声应道。
头仿佛不那么痛了,魔君倦意渐生,眼皮开始打架。可又心中欢喜,不舍得睡去。
“小江大人,我有话想对你说。”
“睡吧,睡醒再说。”
“睡醒之后,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嗯。”
“不会去找那个破箩筐吗?”
“嗯。”
“一直都在吗?”
“嗯。”
简洁的回答,声音沉稳,安定,轻盈。
也是呢,这么重要的话,他要好好说,睡醒了说,精神饱满地说。
魔君这样想着,靠在小江肩头沉沉入眠,笑意还挂在他的嘴角。
我喜欢你,就是你将听到的下一句。
高大的山门。
一个渺小的身影停在了通天石阶前。
这山门虽建得雄阔,却常年紧闭,只留一狭小侧门供人出入,看门的往往只有两个弟子,却足以将任何不够资格的人拒之门外。
小门上开了一个小窗,两双眼睛打量着匡连海:
“阁下有何事?”
匡连海看到两个年轻的生面孔,想是后来的弟子。他们穿着天山统一派发的白衣,底气十足,面对外人,习惯性地带上一种自矜自贵的精英气场。
“掌门大人可在山上?”匡连海问。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不觉暗笑。在这座山门口,有的是不请自来的江湖客,却极少有这种张口就要见掌门的。
本着最基本的礼节流程,其中一弟子问道:“可与掌门大人有约?”
“没有。”
“可有人引见?”
“没有。”
“那不好意思,你不能进去。”
“在下有很重要的事拜见掌门。”
弟子的语气变得不耐烦:
“这样的话你要先递拜帖,给到我们负责管理门派事务的师叔,由师叔安排是否引见。”
他扫了一眼匡连海:“不过我看,阁下也没有拜帖吧。”
“落锁了,你写好拜帖,明日再来吧。”
弟子移开木棍,就要将小窗口关上。
“拜帖的话我有。”
匡连海掏出怀中的东西,两名弟子见了,登时一惊。
“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呢?”
天山派密室。
“拜见掌门师叔。”
匡连海深深一揖。短短五年,天山派掌门又易主,师父他老人家苦心经营,结果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当初若将自己留下来,或许不至于此。又或者更糟。匡连海暗自笑叹。
“匡连海,本座记得,师兄已将你从座下除名,禁止你踏入天山半步,今日你硬闯山门,岂非视教规若无睹,陷本座于不义?”
匡连海心中冷笑,仍躬身道:“师叔见笑。蒙师叔不弃,弟子才有机会将功赎罪,以表寸心。”
他将酒仙秘籍双手奉上,朗声道:“昔我交友不慎,不从师言,险酿祸端。五年来遍走江湖,每思及过往,痛定思痛,无一日不盼回天山。今弟子与魔教已是一刀两断,愿献此秘籍,侍奉于师叔座下。弟子生如浮萍,除天山外,别无归处。乞师叔怜弟子飘蓬之身,赤子之心,许我为天山派继续效力吧!”
掌门看着匡连海深深弯下去的腰,不置一词。
他身边的长老搭话了:“掌门师兄,此子虽罪孽深重,然其心可感,其情可悯,不如……”
“门规就是门规,若今日我为情徇私,不知情者会以为我是因秘籍之故。我天山派向来重名轻利,岂能为一本秘籍招致骂名?”掌门斩钉截铁,说一不二。
匡连海不气馁,秉着耐心道:“弟子不过一枚草芥,偶得酒仙秘籍,有幸得之却无能守之,他日复落入魔教歹人之手,岂非大过?弟子不求宽宥,但愿掌门师叔以天下苍生为念,守护酒仙秘籍,力保武林太平!”
匡连海头更低,将秘籍往前送了送。
掌门沉吟片刻,终于开口:“既如此……”
密室门忽开。一人从容走入。
没有掌门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可能接近这扇门,除了欧阳长老。
掌门和长老作揖:“师叔。”
匡连海也作揖道:“师叔祖。”
欧阳长老看了看掌门,又看了看匡连海和他手中的秘籍,忽然衣袂一掀,那秘籍便脱了匡连海了的手,飞入炭火中。
“师叔!”“师叔祖!”
掌门、长老和匡连海同时奔向炭火。
欧阳长老一推掌,一股气流便阻住了三人。
“您这是!”
欧阳长老不疾不徐道:“薛盟主在世时,从不将酒仙秘籍示人,好在我与薛盟主颇有交情,曾于酒后听他讲过酒仙秘籍的妙处。”
他盯着火焰:“薛盟主说,酒仙秘籍不仅是天下第一秘籍,它的材质也是这天下独一份,刀枪不破,不怕水淹火炼。老朽今日便想见识一下这堪比金刚不破之身的酒仙秘籍,诸位可否成全?”
掌门闻言收起对战架势,屏气凝神望着火中的秘籍。
那看似轻如薄翼的绢纸,在火中被烧了几个转,竟丝毫无损。
欧阳长老点了点头:“不错,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风一般隐出密室。
掌门大喜,命匡连海用火钳将酒仙秘籍从火中取了出来。
他再次捧起酒仙秘籍,献给掌门。掌门向秘籍伸出手。
秘籍边页倏地卷了一下,像是要躲开掌门的手。
紧接着,整个秘籍都卷了起来,迅速坍缩成一团焦黑碎片。
“秘籍是假的!”
“这不可能,掌门师叔,我……”
“拿下匡连海!”
密室机括突然开始转动,小小的密室向外扩成一间大屋,一众白衣弟子从梁上持剑而下。
匡连海开始飞速回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秘籍为何是假的?
他想起搜身之前,小江说的一句话:“秘籍不在我身上。”
那句被笑作徒劳辩解的话,此刻突然炸响在他耳边。
小江他,说的是实话。
从谋夺秘籍那一刻起,他就已陷入小江的圈套。
是啊,以小江的才智谋略,怎会对他不设防,怎会将秘籍拱手相让?除非小江一直在演戏,为的就是让他抢走假秘籍,好掩盖真秘籍的去向!
来不及作多想,匡连海拱手道:“掌门师叔,弟子冤枉!”
“冤枉?”掌门冷笑,“把那个取来。”
一白衣弟子应了,不多时呈上来一个木匣。
“自己看看,认得么?”
弟子将木匣打开,展示给匡连海。
匡连海只瞥见一眼,瞬间变色。
恶人王的面具。
“为了掩盖你恶人王的身份,你很谨慎,可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名技艺高超的画家,将你身为恶人王的模样,原原本本画了下来。”
掌门从匣中捻起一张小画,匡连海见之颇觉诡异,画上人物轮廓模糊,构图失衡,画风写意。
没人知道这是拍立得的相纸,是民安和安桥遭遇匡连海时,误触了拍照键,那相纸又在混乱中掉到地上,被风吹了不知道有多远,最终被天山派的人拾到。
“幸而有那善意提醒而不愿留名的画家,否则我天山派皆为你所蒙骗。”
掌门威仪俨然:“昔日你与魔教勾结,被逐出天山,心怀怨恨,今假献秘籍,为的就是打入中原武林,伺机报复。可惜了,我天山派容不下匡连海,更容不下恶人王。”
匡连海看着掌门义正辞严之状,只想发笑。原来掌门早就知道他是恶人王了,听到他来献秘籍仍肯相见。那也就是说,若他献的是真秘籍,恐怕就没有此刻这一出了吧。
“斩奸细,护我天山派!”
掌门一声令下,众白衣一拥上前。
一道漂亮的光弧。剑声铮然。
哗啦!咣当!白衣弟子倒了一圈。
“有……有刺客……”
持剑人立于倒伏的弟子中央,一甩剑上尘。
“放心啦,我用的是刀背,死不了人的。”
张震弯起嘴角道。
众白衣弟子形成守势,一时不敢贸然上前。
张震看着被弟子们护在身后的掌门,笑道:“他不过是中了人家的计,没拿到秘籍而已,你们就要杀他?”
掌门打量张震,看着这个声名不显平平无奇的少年,暗自蓄力在掌。
“最好不要哦掌门大人,我的那些教众,还在山下等着我呢。”
教众?
张震亮出腰牌:“雪莲教张震,见过天山派掌门。”
“这小子是雪莲教教主?”“那个恶人王?”“可恶人王不是匡师兄吗?”“呸,什么匡师兄,他早被逐出师门了。”
掌门重新打量张震,本以为他是假扮门中弟子混进来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此人极擅隐介藏形,入森严密室竟如入无人之境。
“匡连海就是恶人王,证据确凿,你想替他辩解么?”
张震笑答:“他的确曾是雪莲教教主,掌门说他是细作也好,叛徒也好,都与我无关,只是此人,唯独不是恶人王。”
“何意?”
“真正的恶人王,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四下哗然。
匡连海惊看张震,欲伸手阻止,张震却向前跨出一步,道:
“恶人王初于西域立业,彼时声名尚未远播。五年前,恶人王来到中原,壮其声势,渐为人知。此人嗜杀戮,好娈童,淫侈无度,残忍无道。彼时匡大侠走投无路,欲投奔恶人王,却见其作恶多端,终不能坐视不管,遂利剑杀之。恶人王部下者众,匡大侠恐不能服众,反受其害,于是隐瞒恶人王已死事实,以面具遮掩,取而代之。从此整顿教内事务,正式更名为雪莲教。”
匡连海听到这铿锵有力的字句从张震嘴里吐出来,比事实被他说中更加震惊。
掌门盯着张震道:“焉知你们不是狼狈为奸,编出此话来蒙混过关?”
张震从容对答:“掌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西域查恶人王的来处,一查便知。恶人王在西域活动时,匡大侠尚在贵派,如何分身去做恶人王?”
匡连海渐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趁机接道:“弟子顶着恶人王的名号过了五年,承其恶名,但行善事,为的就是将来有一日再回天山时,仍问心无愧!”
掌门不动声色道:“先是隐瞒恶人王身份,再是献假秘籍,教本座如何相信你?”
张震少见地行了一礼:“过去五年,匡大侠假恶人王之名,行侠义之事,西域豪杰,莫不称道。如今匡大侠已将雪莲教交给在下,在下必承其志。如今的雪莲教绝不是邪门歪道,愿助贵派一臂之力,同匡大侠一起追回秘籍!”
匡连海也一揖到底:“掌门师叔,雪莲教是友非敌,弟子剖肝沥胆,万望掌门莫疑,长老莫弃!”
掌门审视二人片刻,挥了挥手,众人皆散。
他居高临下对匡连海说:
“本座等你的好消息。”
“多谢掌门!”
出了山门,匡连海一言不发往山下走,越走越快。
“大恶人,等等我呀。”张震脚步轻快跟上,却迎面顶上一把刀。
寒气逼近他的脖子,张震笑嘻嘻道:“这么快就换刀啦?”
被魔君一手拧断刀的画面又冲上匡连海的脑子。
张震又说:“那一掌伤得如何?小心动气伤身啊。”
张震捏着刀尖,试图将其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刀却纹丝不动,他只好作罢。
匡连海冷冷地看着张震:“你到底是谁?”
“不如先关心秘籍在哪里吧?”
刀尖嵌入肌肤,顿时渗出血丝。
“很痛的,大恶人。”
张震这样说着,却面无惧色。
匡连海的刀没有停。一小股血从张震颈边流下。
张震看着匡连海,笑容渐消。他一字一句道:
“自然是,亲眼看见你杀了恶人王的人。”
五年前的一天,雨停之后。
匡连海在琉璃阁买醉。
他需要喝许多酒,才能说服自己去见这个叫恶人王的头领,这是现下唯一可能容他栖身的人。
他就这样披着一身落魄走进恶人王的雅间。
对谈一番之后,恶人王对这落魄青年颇为满意。能打,有才干,且走投无路,必能为他卖命。
恶人王招呼匡连海坐近些,命一少年为他倒酒。少年身着华服,低眉顺眼,看上去不超过14岁。传闻恶人王好娈童,看来是真的。又见少年覆以轻纱的纤白手腕上,若隐若现淤青和红色伤痕,再细看,少年身上处处是伤,唯有朱唇粉面的脸完好无损。匡连海不禁皱眉。
“喜欢么?喜欢就送你。”恶人王大方道。
“属下不好……”匡连海正要拒绝,那少年忽然靠得很近。
“客官可是嫌在下容貌不佳?”少年仰起他那张桃花般昳丽的脸,嗔问匡连海。
匡连海向后挪了半尺。
“这个贱货。”恶人王笑骂道,“回来给老子倒酒,别他妈丢人现眼。”
“是,主人。”
恶人王又对匡连海得意道:“贱骨头是可以调教出来的,你眼前这玩意是罪臣之子,卖与我为奴,初时还一副铮铮铁骨,经老子一番调教,嘿……匡老弟,要不要我教教你?”
“不必了。”
“贱种,还不滚过来。”恶人王冲少年嚷道。
“主人,这就来。”少年口中甜甜地应着,手却摸向匡连海腰间。
仓啷!
少年拔出匡连海腰间的刀,眼露凶光,朝恶人王劈下!
嘭!
恶人王只一掌,少年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直直撞到墙上,登时昏厥。
“小畜生。”恶人王虽毫发无伤,却也因坏了兴致而发怒。他命令匡连海:“结果了他。”
匡连海走到少年身前。少年血流满面,气息奄奄,手里却还攥着匡连海的刀。
匡连海掰开他的手,拾刀起身。
他举起了刀。
少年满身剧痛醒来。
他仍痛得说不出话,但那几乎致命一掌带来的内伤,居然已经不碍事了。
有人为他疗过伤。
再一抬眼,赫然是恶人王的面具和装束。
他被恶人王拎起来,听到对方放狠话:
“杀啊,怎么不杀了?”
“废物,孬种,……蠢货。”
隔着假面和严严实实的黑斗篷,少年闻得到,那股尚存余温的血腥气,还有怎么掩也掩不住的,落魄男子身上的酒气。
他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恶人王像是被这笑容骇到,一松手,少年便跌到地上,剧烈呛咳。
“滚吧,我对小坏蛋没兴趣。何时你成为像样的恶人,再来给我杀。”
然后,少年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微不可闻地说:
“在那之前,活下去。”
刀尖停在张震的颈边,血润过他的皮肤,漫过炭灰尘土。
五年来,他以灰涂面,将自己扮作乞丐,苟全性命。
“我是来履行承诺的。”张震说,“活下去,成为像样的恶人,然后找到你。”
匡连海眼波微动,收刀转身:“我不记得跟你有什么承诺。”
他的刀却被按住,回首是张震的笑颜。
“这可不行,你让我做了恶人,自己却转头去做好人,然后被天山派那帮鼠辈给杀死,我会很不甘心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来。”
张震指尖带血,抚过匡连海的刀。
“如果你变得比我这个小恶人还弱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
热血暖着他的冷刀,匡连海倏地抬手,掐住张震的脖子。张震呼吸一滞,感受到这死亡一般的力量,看到那双野心重燃的凤眼。他勾唇相视,笑意嫣然。
血沾上匡连海的手,在他冰冷的脸上烫出了笑意:
“有种的话就来试试吧。”
魔君在常春医馆的床上醒来。
他意识到自己到底还是睡了一大觉,被小江大人辛苦带回来。
此刻,他的小江大人就坐在屋内圆桌边,拄着头打盹。
阳光出来了,斜照在小江的黑发,眼睫,鼻梁,照在他清瘦的脸和柔软的唇上。
阳光移到魔君身上,把他的心也晒化了。
“小江大人……”
魔君欲唤小江,却突然发不出声音。
“小江大人?”
还是发不出来,不仅如此,他发现自己连口都张不开。魔君挣扎了几下,身体竟如石板一块,分毫动弹不得。
“小江大人,救命啊!”
魔君在心里疯狂呐喊。
“别喊啦。”
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显然来自他自己的身体。
“你是谁?为何在我的脑子里?”
“以后别吃那药了,只会损害你的功力。”脑中声音兀自道,“他还真是自作聪明,以为这样就能……不过你也真是好骗。”
魔君的脑子被这声音充斥,袅袅不绝的回音使他烦躁。
“让本座走火入魔的是不是你?你到底有何企图?若敢对小江大人不利,本座第一个杀了你!”
脑中声音叹了口气:“看来你果真误会不小。没关系,我慢慢给你讲,用你听得懂的方式。”
魔君反复挣动身体,依然徒劳,累得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哈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那个,苗疆蛊虫什么的,为的就是钻进我的脑袋,迷惑操纵我,去干你们想干的事?怎么,你也想要酒仙秘籍?可惜啦,那东西已经不在小江大人身上了。”
脑中声音笑了起来,是毫不留情的嘲讽笑。
“当然不在你那小江大人身上。”
阳光渐隐,魔君一直注视着的屋中人的轮廓变得晦暗不明。
清风骤停,脑中声音在一片死寂中悠然继续:
“因为酒仙秘籍,一直就在你自己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