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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酒仙秘籍

 

“秘籍在我身上，我怎么不晓得？本座还没笨到这个地步。”

“谁说秘籍一定是实体？”

“不是实体又会是什……”魔君忽而一怔，“你？”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啊。”脑中声音说，“没错，我就是酒仙。诞生于朝阳区酒仙桥一带，因此得名。”

“我还有一个更专业的名字，MIGI系统。”

“什么玩意？”

“曾经的那些宿主也搞不懂，把我的两个称呼连起来念，误读作酒仙秘籍，就这样流传下来。不过这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是我见过最合适的宿主，我会让你变得非常强大，就够了。”

“合适？你占了我的身体，让我变成怪物，哪里合适？”

“这就是你与其他宿主不同的地方。普通的宿主，一旦被我进入就很容易失去理智，借用我力量的次数越多，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最终变得不能用。而你呢，这第二次发动内功，感觉如何？”

魔君暗自吃惊，的确，此次用过内力之后，比上次维持清醒的时间久得多。

尽管如此，他仍反驳道：“那是因为小江大人给的药丸起了效果。”

“我说过了，那药丸除了损害你的功力之外，别无他用。”酒仙说，“每一次你发动内功，都会让我升级进化，每一次进化都会使我们融合得更好，这一次你没有失去理智，以后就更不会。”

“胡说，小江大人给我有害的药丸作甚？”魔君更在意酒仙说的前半句。

“自然是为了压制你体内的我，防止你变强喽。”

“笑话，小江又不知道……”

魔君话说一半便噎住了。

小江的声音开始在他耳边回响。

“你的内力开始恢复了？”

“……不要贸然运功，若身体有何异常，及时告知于我。”

“不要运功，否则……”

还有，第一次得知他使用内力之后，立刻出手封住几处大穴……

“是巧合，小江大人说过，因为我本来内功邪性，才不让我贸然运功的……”

魔君竭力辩白，冷汗直下。

酒仙不紧不慢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那枚药丸确实暂时压制住了我的力量，可你知道吗，那药可是不管宿主死活的，服用数次就会经脉爆裂而死。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失去活性，乃至消散，这就正遂了他的意了。”

“住口！小江大人数次舍身救我，怎会要我死？”

酒仙一声嗤笑：“他为何救你，为何一路带着你，你就没想过吗？你不会觉得是因为他心善吧？”

“很简单，正邪不两立啊。”似乎已是不言自明的道理，为了照顾魔君的智商，酒仙还是多解释两句，“他是假魔道，你是真魔道，酒仙秘籍绝不能落到魔教中人手里，为了这个，他一直在找办法，销毁秘籍也好取人性命也好，赌上自己的命也好，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

 

魔君猛地坐起来，冷汗浸湿衣领。

小江被他这一下弄醒，拄在下巴上的手腕发麻，他甩了甩手，起身来到魔君床前。

见魔君一脸虚脱，他伸出手去，欲探魔君脉搏。

刚触到魔君手腕，就被啪地躲开。

小江微微一愣，魔君也一愣，连他自己也没想过推开小江。

小江遂收回手，问：“哪里不舒服？”

“我……”魔君顿了半天，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

脑中声音没再响起，他开始说服自己刚才那番对话只是一场梦。

“梦里有个怪人对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我才不信，梦都是反的嘛……”

“茶冷了，我去烧水。”小江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小江大人！……小江。”

小江脚步一顿，回身，魔君端坐在床头，浑身僵硬，不知何处安放的手捏紧了被子。

“小江，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小江坐在床前，听魔君一五一十地讲了他已经知道的那些事：身为蓝魔教教主，为图酒仙秘籍，如何假意跟随小江，又是如何一次次制定计划，又一次次失败的。

“说起来你一定不信，我已经不想要什么秘籍了。”

魔君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或许他早该坦白的。

小江听完，一言不发，许久，只一声叹息。

这是魔君身上不同于那些江湖人的地方，也是最让他难以招架的地方。

——猝不及防的真诚。

而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回应这份真诚。

小江垂眼，不忍看魔君的眼睛。

“你不惊讶么？你早就知道了？”魔君看着小江的反应，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沉下去。他终于开口问道：

“秘籍在我身上这件事，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小江倏地抬眼，目光冷下来。

从他嘴里，吐出了魔君最不想听到的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的。”

 

当初，小江受春风堂郝堂主之托，去妥善处理酒仙秘籍。

郝堂主临终前，告诉小江一个绝不能外传的秘密：酒仙秘籍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能与人体融合的意识体。尽管能赋予人强大武力，但定力不足者，极易被其夺去心智，沦为酒仙的傀儡。而且越是内力深厚之人，越是容易中招，唯有内力全无者，方能不受其影响。这名义上的武功秘籍，根本就是禁术，不可能为武林正道所容，又因其使用风险太大，所以将其秘密封印起来，二十年平安无虞。但近来，封印有松动迹象，郝堂主本欲回到春风堂将封印加固，却不料遭此意外，只得托付小江，再寻高人将其封印，若不能封印，便设法毁之。

春风堂除了郝堂主之外，无人知晓酒仙秘籍的真相。小江知道，郝堂主托他取走秘籍，是为了保住春风堂的人，也是为了保住春风堂的名。

会了郝堂主的意，小江取走秘籍，谁知竟钓来了翻云魔君。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酒仙竟在那时突破封印，进入了魔君的身体。

就在二人初遇，魔君滚到他脚下，“喵”了一声之后。

小江亲眼看到酒仙的力量突破封印，尽数蹿入魔君体内，在摔晕的魔君身上游走膨胀。

他想起郝堂主的话，情急之下发动明玉神功，将魔君的内力尽数散去。

 

“带你见常春，是我的计划，你胳膊受伤，被常春治骨折，也不是偶然。这段时间，常春受我之托，一直在研究提取酒仙之法，我要做的，就是把你留在身边，压制你体内的酒仙，直到它能被重新封印。”

小江越说越快，竹筒倒豆子般，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回应魔君的诚实。

魔君既盼他别再说下去，又希望他说得久点，好让他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对他透露的。比如他就像自己一样，尽管初怀不轨，而今已改变主意，不再想夺取秘籍。再比如他是怀着怎样的不忍与不愿，来做这件事的。

可是没有。小江只是陈述事实，没有含混暧昧，没有中间地带，黑白分明得就像魔君的腰和腿的色差。

魔君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

“如果寻不到封印之法，你会毁了它吗？……你会毁了我吗？”

小江没有回答。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只要说“不会”就可以了。

魔君心下了然。

一直都是他会错意了。救他是假的，那些关心是假的，所有的同行，陪伴，并肩作战，没有一件是为了他。

第一次的坦诚相对，比死还冷。

 

“就因为我来自魔教？”

魔君慢慢从床上下来，口干舌燥，饮下冷茶。

“因为我是蓝魔教教主，所以一旦得知酒仙秘籍在我身上，就一定会拿它为祸武林。我这种心术不正之人，一定会被酒仙吞噬心智，变成杀人魔。你极力隐瞒这件事，连商量也没想过，因为正魔殊途，我不可能被你打动，不可能放弃秘籍，不可能做一件好事……对吧？”

“对你来说，江湖武林的安宁比天都大，眼前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江大侠，你真的，很了不起。”

“只是早知如此，我还不如铁了心一路黑到底，也不枉你这般看我了。”

魔君取下外衣搭在肩头，淡淡的皂角香。

“云兄……魔君。”

魔君充耳不闻，大步向外走去。

“你的伤口，还需换药。”

“别再关心我！”

小江只觉迎面一股强劲推力，后脑便磕到墙上。魔君的大手按在他的肩头，眼中委屈多过愤怒。

“是我图谋秘籍在先，你算计我也好，想杀了我也罢，本就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求你，别再关心我了。”

一丝血渗出小江唇角，刚才那一下撞击，让他不小心咬破了舌头。

魔君蓦地一恍神，松开小江的肩膀，伸手欲扶他的下巴，查看伤得如何。手伸到一半，又回过神来，换了方向，点了他的穴。

也许是脑袋磕得发懵，小江连魔君的点穴也没躲过。他身上一软，便顺着墙壁滑落。

魔君扶着他，也跟着一起跌坐在地上。

魔君的手还抵在小江背后的墙上，小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本属于翻云魔君的侵略性。有那么一瞬间，小江脑中闪过危险的念头，魔君……会对他做什么？

这紧张的眼神落入魔君眼里。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小江，始终防备着他，不曾有一刻松懈的小江。

魔君抱起小江，令他呼吸一滞。

最终却只是把他安放在床头，让他不至于在地上受凉。

“小云子”做得太久，基本的关心已经成为一种惯性。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小江大侠，放过我吧。”

 

舌尖那点血腥味又涩又苦。

小江坐在床头，看着被留下一道缝的门，方才觉着这屋子原来很大。

地上的木箱，散乱堆着一些纸鹤，形状怪异，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还有一些写废的信，那些写了又划，划了又写的心声。

人的心意，这江湖上最宝贵的东西，又一次被他辜负了。

他应该运气冲开穴道，去追秘籍，可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枯坐许久，已是日暮。

窗外有影子掠过他的眼睛，他精神一振，目光去追那道影。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影子已经到了门口。

他的心怦怦直跳。

门开了，进来的是常春。

常春只觉这屋子里有股说不出的诡异，黑漆漆的不开灯，小江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像一尊雕塑。

只见小江愣了半晌，方才开口，嗓音干涩得不像他自己：“常春大夫。”

“事情变得麻烦了，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