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魔君大人
再见会是哪般情形?
魔君在头脑里演练过无数回,或视而不见,或坦然面对。若狭路相逢,如何算是不卑不亢。若避无可避,怎样能够杀人诛心。
然而此刻被那双桃花眼一望,他便什么都忘了。
他憋了半天,只吐出一句没什么新意的话:“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挑战。”小江认真回答。
要不是他了解他,会以为小江说的是真话。
那双桃花眼还在看着他。
他是不是瘦了?眼睛那样大。魔君没来由地想。
他和自己一样经历了长途跋涉,应是赶路赶得急,风餐露宿,忘了照顾自己吧。
魔君想到小江赶路至此的原因,脸色一沉。对面若无其事的姿态,让他更加恼火。
他反而牵起嘴角,挂起了笑:“不敢,是我向甜门请教才对。”
你要演,本座便陪你演。谁认真谁是笨蛋。
“听闻甜门有一套绝妙掌法,名为冷心冷情糖衣迷魂掌,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小江不动声色:“好,只比拳脚,不动刀剑,点到即止。”
什么意思?以为我怕死?魔君看着对面善解人意的样子,心口简直要迸出火星子。
“这可是你说的。可你若要用明玉神功呢?”他选择了得寸进尺。
“明玉神功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我难道不是你的敌人?”
“酒仙是我的敌人。”
“你若没把我当敌人,怎会站在这里?”
“朋友也有拳脚相向的时候。”
魔君又笑了。他发现自己听不懂小江的话,也无法分辨其中真假。
语言和小江一样,是不值得信任的对象。那是词不达意的迷宫,是言不由衷的陷阱,是蜜糖,是砒霜。
魔君决定相信自己的拳头。
“来吧。”
魔君右拳带风,挥向小江,撞上他的掌。
像是打在棉花上,坚硬陷入柔软。
魔君左手藏在身后,瞄准小江的腰间穴位,欲攻其不备,忽然浑身一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从小江掌心传来,流经他的身体。他忙撤手,向后跃出数步。然而落地时,小江已经在那里等他,掌心抵上后腰。
“化骨绵掌?!”魔君骇然道。
听说这化骨绵掌,劲力内蓄,外现绵柔,中招者初时不觉,两个时辰后全身骨骼寸断。眼下所受的这一掌,不正是软绵又刚劲么?
“不是,别怕。”身后小江说。
“谁怕……”魔君话刚出口,忽觉中气十足,那些被药物闭锁的经脉被一道道冲开,后腰处,暖意融融。
这不是化骨绵掌,而是在向他输入内力。
“你以为把内力还给我,咱们的事就能一笔勾销?”魔君回首一拳,挣脱小江的左掌,却又迎上小江的右掌。
“公平起见,我不想欺负人。”僵持片刻,小江撤掌,“这下,你我可以全力一战了。”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魔君再出拳时,对面已不再是化劲。同样的力道从拳头上传来,撞得双方都指节生疼,痛意直通手腕。这绝不是什么正确的战术,却是第一次,魔君的心中块垒像是有了回应。
他们不再藏着心思,不再躲避对方的攻势,拳对拳,腿对腿,打在身上,便尽数承受。漂浮的语义被凿进一招一式,拳拳到肉,变成直白的力道,鲜明的痛意,坦诚的交流。
两副被风吹冷的身体,在碰撞纠缠中有了温度。
魔君的拳头,坚硬得有如冬天的冻土,此刻却像是被新燕一啄,开始悄然解冻。
小江觉察到对面的拳风变了,由无序的愤怒,变为绵长的倾诉。
小江接下他的拳,四目相对。
不甘示弱的凤眼,寸步不让的桃花眼。
却掩盖不了,从两个人的拳头上源源不断传递给彼此的,孤独的情意。
原来人与人之间,不光有理,还有情。
或许,小江是一个比他更不擅长表达内心的人呢。
魔君心中大呼不妙。
要败了……
“叮叮叮叮叮——”锣声响起。
“你们两个,在这让来让去的,打假赛是吧?”主裁官叫停了比赛。
“诶?”
“藐视武林盟主选拔擂台,取消资格!”
两个人凤眼瞪桃花眼,被轰了出去。
林间路。
前日下过的雪,在地上薄薄铺了一层。枝头挂白,风一吹,落雪簌簌。
雪落在小江肩头,一点白融入一片白。魔君扫过他的白衣和侧脸,在心猿意马之前收回目光。
“你我不同路,别跟着我。”魔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我是来替许公子转交东西的。”小江递出随身听。
魔君不接,走得更快。
“你耳朵有疾么?”小江同样提高了步速,看似关切地问。
“啊?”
未及魔君反应,随身听已经放在他手上。
魔君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想要这东西,想到这里,又一股无名火。
“东西收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不行。”小江说,“这里只有一条路。”
“你觉得我会跟你走?”
“不是要你跟我走。是我要跟你走。”
魔君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秦假仙所说,如果小江要杀他,早便杀了。现在跟着他,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还是……担心他被酒仙吞噬?
魔君醒了醒神,他长记性了,没有后一种可能。
“横竖都一样,你要盯着我,不让我用酒仙秘籍,对吧?”
“不一样。”小江道,“跟我走,是你的事。跟你走,是我的事。”
魔君冷笑:“我若不想人跟着,这天下谁也跟不到我。”
小江微笑:“我若想跟一个人,天涯海角我都跟得到。”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死缠烂打这招了。”
“认识你之后。”
“……”
魔君败下阵来。他没办法把对话继续下去,因为小江的话语里,实在充满了甜蜜的错觉。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抱他。
那本座的面子还往哪搁?
他决定戏弄回去。
“跟着我可以,只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跟在我翻云魔君身边的人,若不是朋友,就只能是蓝魔教弟子。”
小江道:“你想我做你的朋友?”
“是蓝魔教弟子!”魔君涨红了脸。
多日不见,小江怎么变得这么厚脸皮,都是跟谁学的?
魔君板起脸道:“要想跟着我,就得听从我的命令。还有,叫我魔君大人。”
小江嗤笑。
“笑什么笑。”魔君面色更窘,“对本座放尊敬点,小江儿。”
桃花眼淡淡地看着他。魔君心头打鼓,他说这话是想激小江离开,但话出了口,又想到可能会被他揍。
然后他看到小江弯起嘴角。
“遵命,魔君大人。”
有东西放在小江的前襟,硌着他的胸口。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这东西的存在。
是常春留给他的定位器,一旦找到魔君,就用它发射信号。
他知道自己早该发信号,然后,常春就会循着定位找过来,回收酒仙,把它带回未来。
江湖武林不会再为酒仙秘籍起纷争,酒仙本身的危险也将一并消除,不会再有人为它受伤丢命。这真是皆大欢喜。
只要拿一个人的性命去冒险就行,这人还是个妄图以邪压正的魔教教主。
无论怎交给谁判断,这都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小江和魔君走得近了些,自己的剑鞘碰到他的剑鞘,魔君向旁边避了避。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高大,精神,而且不怕冷。他的肩头多了一只鹦鹉,一声声叫着“小江大人”,被他黑着脸赶跑,又不怕生地落在小江肩上。
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小江想。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他还不想失去眼前的这一刻。
定位器硌在他的胸口,如鲠在喉。他决定在找到答案之前,不去管它。
“本座累了。”魔君停下脚步,“既是蓝魔教弟子,给本座弄辆车来,不过分吧,小江儿?”
“应该的。”小江说,“属下去安排。”
“等等。”魔君吩咐道,“不要马车,要人力车。”
“你的人力。”魔君脸上浮起一抹坏笑。
一路上,他一直在冥思苦想,小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江千里迢迢寻到他,却不捉他走,而是答应扮作蓝魔教弟子,又乖乖叫自己魔君大人,对他处处迁就,想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人打算做小伏低,哄他高兴,瓦解心防,然后让他甘愿献出酒仙秘籍!
魔君冷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小江,打感情牌没用了,本座是不会再上你当的。
不过,他正好可以利用这点,好好折辱小江一番,让小江也尝尝做小云子的滋味。
他满意地听到小江应了声:“是,魔君大人。”
小江,这可是你自找的。
魔君拼命咬住嘴唇,防止自己原地乐开花。
热闹的市集。
魔君坐在车上。
车子经过卖泥人的,卖糖葫芦的,卖包子的,经过男人,女人,小孩,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小江在后头推着这辆车。
身畔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阿娘,那个花脸叔叔和阿爹一般大耶,为什么还要坐和我一样的车呀?”
“这世上也有人是永远长不大的。”妇人答道,推着婴儿车经过魔君坐的车。
“小——江儿——”魔君两手放在车子的小桌板上,此刻捏得紧紧的,“你还说这不是婴儿车?”
“当然不是。”小江在后面推车,步伐稳健,“这是用上好木材特制的单人四轮车,只有魔君大人才有资格享用。”他拨动车把上的彩虹色小风车:“这枚风向仪也是此车专属,意味着魔君大人坐而知天下势。”
小风车吱吱转悠,路人向小江投去怜悯的目光:“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仪表不凡,若在平常,我准招他做女婿,可惜啊,身边拖了个傻子。”
“就算不是傻子,也是变态。”
“对对,离那人远点。”
“小!江!”魔君一掌劈碎了四轮车。
小江定定地看着散落于地的四轮车残骸。
“魔君大人,当真如此不喜欢这辆车么?”
“你当我是傻瓜?”
“这下麻烦了。”小江蹲在地上,归拢起木块木屑,“这车还要还给人家的。”
“这什么破车,坏就坏了,赔一个不就是了?”
“说得有理,只是……”
“你们这是打劫!”
听到租车行伙计报的赔偿价,魔君脱口而出。
“区区一个婴儿车,哪值这么多银子?”
“谁告诉你这是婴儿车?”伙计惊讶于魔君的不识货,“这是孔明车,其技艺之精湛,还原度之高,与当年诸葛孔明所乘之车别无二致。”
“你们对‘别无二致’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魔君不可置信地瞪着小江。
小江点点头:“车驾坐骑,事关魔君大人的排面,属下不敢怠慢。”
“排面个头啊!”
不知道为什么,魔君觉得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魔君和小江站在当铺外,冷风吹着他们身上仅剩的一袭单衣。
连剑都被他们当掉。
总算凑够了钱,赔了四轮车。
余下的问题就只有冷和饿。
饭是要吃的,剑也是要赎回的。
魔君悄悄瞄了小江一眼,不料小江也在看他。
“看什么,难不成你在怪我?”
“魔君大人开心就好。”无起伏的声音。
“喂,给我把话说清楚,现在落得这步田地,全是拜你所赐。”
“是。”迁就的语气。
秦假仙,秦假仙何在啊!
魔君突然无比怀念有秦假仙做下属的日子。
习武之人失了武器,便会发现自己赚钱的本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除了街头卖艺,也没什么解决燃眉之急的好法子。
更可恨的是每回魔君都得充当挨打的那个。
“凭什么我就不能赢一回?”他质问小江。
台下孩子们嚷嚷道:“大哥哥上,干掉花脸怪!”
小江对魔君耸了耸肩。
“魔君大人,我也不想的。”
“……”
卖了一天艺,所获寥寥。
他们身上的钱,只够借宿在人家的柴房。
两人默契地各自选了一边,铺上杂草,背对背睡下。
柴房的门关不严,冷风灌入,让本就心烦意乱的人更加睡不着。
魔君悄悄翻了个身,瞥见小江的背。对方蜷缩在茅草上,单衣紧裹,身体微微发抖。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小江儿。”
小江翻过身来,乌黑双眸看着他:“魔君大人。”
“到这里来。”魔君食指点了点身侧的杂草。
小江一愣。
魔君正色道:“本座身上冷得很,还不快过来给本座暖暖。”
小江抱着自己的那捆茅草走近魔君,放下。
“像这样么?”
“再近点。”
小江向魔君挪了挪。
“这样?”
“再近点。”
小江只好又挪近了些。
两个人已经挨得很近,魔君看着小江低垂的眼睫,鬼使神差地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小江抬眼看他。魔君强作镇定:“这……这才叫取暖,懂吗?”
小江侧脸贴在魔君胸口,听见他乱成一团的心跳,和自己的一样。
温热的气息,简直要将他融化。
他几乎就要伸出手,去握魔君的手。
胸口又被定位器硌了一下,他的眼神清醒了些。
“懂了,魔君大人。”
小江倏地抽身。
他推门出去,不多时又回来,将一个小小暖手炉塞进魔君怀里。
“可以安睡了,魔君大人。”
小江又躺回了先前的位置。
魔君盯着手中的火笼出神。
这个冬天真长啊。
集市,一处简陋的摊位。
小手炉在两人手上传来传去,焐热了就换给身边的人。
街头卖艺收益甚微,魔君开动脑筋,决定换一套致富经。
他想起以前有人给他讲过,千年前的大哲人庄周曾以卖草鞋为生,再后来刘玄德发迹前也卖过草鞋,觉得卖草鞋该是个不错的生意,于是命令小江编织草鞋拿到街上去卖,卖了一天才想到为什么生意不好,因为现在是冬天。
第二天他打起了卖字的主意。学剑之人,多少也通些书法的门道,他笃定地认为。于是这一日结束,颗粒无收。
第三天他改卖糖水,第四天给人算卦,第五天,他索性去赌坊碰运气,输掉了所有筹码。
小手炉递到魔君手里,他哆哆嗦嗦地焐在怀中。
五天了,连件外套都还没挣回来。
他打着冷战道:“要不,劫富济贫得了。”
小江轻笑:“有这工夫,还不如去劫当铺。”
魔君看着小江,眼睛渐渐亮起来:“我看行!我负责踩点把风,你进去速战速决,咱们俩同心携手,合作无间……”
他的眼神又暗了下来,不再说话。
小江像是没听到这话,他拨弄着所剩无几的铜钱,道:“再赌一次吧。”
“啊?”
“我来做筹码。”
魔君挂起布招,宣称只要花十文钱,就能挑战一次小江的武功,若赢过小江,便可获得一两银子。
他们根本没有一两银子,但魔君知道小江是不会输的。
小江的确是不会输的。
挑战者越来越多,口袋里的钱也是。
两天过去,他们赚的钱已经够赎回衣服和剑。
“魔君大人,可以收摊了。”小江提醒道。
“收什么收,本座还没玩够呢。”魔君美滋滋地数着口袋里的钱。原来赚钱这么容易,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小江儿,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法子?为何不早说?”
“我情愿没说过。”小江答,眼睛望向街的另一头。
魔君很快知道了答案。
风起,集市路人纷纷退散。
鹦鹉也远远飞到屋檐上。
一伙黑衣人自街那头出现,转眼已站在魔君的摊位前。
为首的黑衣人打量着二人,目光先是扫过魔君,摇摇头,最后定在小江身上。
“就是你吧,击败了我们大公子?”
“惭愧。”小江答道。
“你们想干嘛?”魔君问。
黑衣人头领使了个眼色,手下将一锭金子呈在小江面前。
“做我们大公子的保镖,这个就归你。”
“金锭太重,在下拿不起。”小江淡淡道。
黑衣人面色阴冷:“公子有吩咐,留下金锭,留下人。若留不下金锭,那么人也不必留下了。”
一众黑衣人已摆好阵势,整齐的队列,整齐的刀光。
魔君抓过挂布招的竹竿,在地上敲了敲。
“你们要挖墙脚,问过本座了么?”
众人微微一怔。
“你?”
“就你?”
魔君眼一横,抬手便是一发紫光蚀体。
嗖!
黑衣人抬臂一挡。
当!
未能击破对方的铁甲。
魔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杀气已向他压过来。
紧接着他的手就被小江攥住,整个人被向上一扥。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随小江飞奔在屋顶了。
风一般的疾行,木叶刮得脸生疼,耳畔的丑鸟阴魂不散,但魔君全副注意力都在手上。
那双紧紧抓住他的,几乎要掐进肉里的手。
白色的背影,掠过雪与风。
起起落落,他的心也随之忽上忽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在奔赴一场了不起的冒险,只要握住了这双手,哪里都可以到达。
也就暂时忽略了,他的内力明明已经恢复,轻功自然也不在话下,可小江为什么还要拉着他的手逃了。
小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不必再拉着魔君的手,不必再拉着这双宽大温暖的手。
他这样想着,拉着魔君的手,掠入小城深处。
白靴落在无人光顾的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魔君靠在墙角,喘着粗气:
“你还……挺受欢迎的。”
小江故作谦卑:“魔君大人放心,属下心如磐石,不会轻易变节。”
魔君定定看着小江,半晌,爆发出笑声。
小江居然还在陪他玩这任性的游戏。
“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向你屈服。”魔君难得聪明。
“我知道。”小江坦然道。
“你本不必如此。”
“我的确不必如此。”
“所以为何?”
“我不知道。”
魔君一怔,到了嘴边的话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像小江这般聪明通透之人,竟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小江垂下头,又抬眼看着魔君:“我只知道,我还欠你一句抱歉。”
他不祈求魔君的原谅,也不希望他原谅。
魔君的心已经又乱了起来。他俯下身去,抓起地上的雪握在手里,试图让自己冷静。
他捏着雪问道:“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么?”
小江微不可察地轻叹:“你是什么样的人,已无需我来说。”
他沉声道:“赢取一个骗子的信任,本就是件可笑的事情。”
微雪迅速在魔君的掌心化开,他又抓了一把雪:
“骗子不会给被骗的人道歉,也不会说不知道,所以你不是正经骗子。”
魔君起身,走近小江。小江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
“骗子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退缩。”笑意染上魔君的眼梢。
小江避无可避。恢复魔君的身份后,他的确比从前难以招架了许多。
魔君伸出手。
“阿嚏!”
他的手滞在半空。
……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招架。
小江定了定神:“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当铺赎衣服和剑。”
他可鄙地逃了。
小江取回两个人的东西,在桥头驻足。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以半吊子的姿态去面对魔君了。
责任和朋友,他必须得卸下一样。
世事不似话本子,就是有无法两全之事。
他让冷风浸透身体,好让头脑完全冷醒下来。
可手心的温度怎么也褪不去,被那双坚实有力的大手覆盖过的,温热的手心。
他想不通自己何时变了个人,情与理之间,他从来都是以理为先。
风渐渐止息的时候,他大概想明白了一件事:
或许有些事,情就是理。
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定位器沉入水底。
小江大步向前走去,身上温暖,念头通达。
小江回到巷子里,却已不见魔君的身影。
鹦鹉见了小江,从屋檐上飞下来,慌乱扑腾着翅膀,羽毛落在雪地上。
小江顺着它看去。
他的身体又变得像雪一样冰。
雪地上有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