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庆典,哪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在姚君思的记忆中他只参加过三次都城的庆典,一次是小时候跟族中子弟一起,一次是跟老师的儿子叶兰卿,第三次是跟当年还是琅琊王的当今圣主。
都城的庆典规模庞大,白日花车游街,夜里彩灯熠熠,勾栏瓦肆中靡靡之音不绝,杂耍戏法前围得都是锦衣华服的贵人,一声叫好便一掷千金。满城皆是瞧不尽的珠围翠拥,即便是路边小贩的摊子也全是琳琅满目的珍宝佳品。
那段过去回想起来还真是如梦似幻。
等梦醒来,幻象褪去,姚君思眼前所呈现的则是一场古朴而又热闹的市集庙会。
姚君思带着玉茗和空空走在镇子的主街上,身边人头攒动,耳边鸡鸭鹅声叫卖声不歇,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不算好闻,但令人感到踏实。
镇上的庆典连办三日,今日祝祷开场,明日才是迎神祭祀的主会,后日才会有空空他们期待已久的板凳龙看,而这庙市则跟着连摆三日,所以这场庆典算得上是一年中最为隆重的一场,几乎十里八方的乡人都赶来了,比过年还热闹。
“哇,是蒸大糕!”
空空一眼就看到一家糕点铺子在门口支了摊位现做米糕,兴冲冲地就要过去却被姚君思一把拉住,他牵起空空的手训诫道:
“别瞎跑,一会儿走丢了就有你哭的了。”
“公子,大糕,去买大糕!”空空拽着姚君思往糕点铺子走。
姚君思被拽着走了几步忽然自己另一只手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玉茗。
今日出门,玉茗不愿再女扮男装,执意要簪花梳髻,为了不让玉茗成为这场庆典的焦点而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姚君思特地给她改了一顶垂纱帷帽,如此一来姚君思也就看不到玉茗脸上是什么表情,也就不知道她是何意。
“怎么了茗儿?”
“你牵空空,为什么都不牵我?”
姚君思被问得一愣,一时语塞不知何以作答,但听语气玉茗似乎不太高兴,为什么呢?
说起来这段时间玉茗好像经常因为一些小事不高兴,就像之前有一回她十分欣喜地拿了副画来给姚君思,那上面画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圈圈一样的东西,姚君思横看竖看也没认出来是个什么,但玉茗在边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也不好扫了她的兴,于是就夸她两串糖葫芦画的不错,谁知玉茗就生气了,哄了半天才好,事后才知道玉茗画的是她自己和姚君思,后来那画姚君思专门裱起来挂在了自己的书房。
眼下玉茗又因为自己只牵空空不牵她而突然闹情绪,姚君思也是愈发摸不透她的心思。
难不成是一下子见到那么多凡人让她感到不安了?
姚君思想来想去觉得也只有这个原因了,于是握紧玉茗的手,柔声哄道:
“抱歉,是我疏忽了。有我在,你只管玩个开心。”
“嗯!”
就这样姚君思一手牵着一个一路走一路看,空空只要手里拿了吃食就安分,而玉茗对什么都新鲜,不停地问姚君思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姚君思都一一详解。
尽管垂纱遮住了脸,但姚君思也能想象得出玉茗此时有多开心,心中便有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牵着玉茗的手也暗暗收紧。
正当姚君思沉浸在这短暂的幸福中时,忽然两手一空,空空和玉茗抽手而去。
“诶!”
姚君思赶紧追上去,看到两个人挤进一群小孩中看一场敲锣打鼓的木偶戏热闹开场。
姚君思无奈地摇摇头,往边上的茶铺走去,路过一个摊子时余光扫到一红澄澄的物件,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只赤玉绞丝镯。摊上摆卖的大多都是木雕佛珠,黄铜发簪之类的小物件,虽然材质一般,做工倒还不错,而那只绞丝镯则尤为出挑,色泽温润,栩栩如生,当真像两根红绳扭结在一起一样。
“这位郎君多福,我家的东西物美价廉,不知郎君看上哪件了?”摊主是个小伙,刚还在低头琢磨手里的一块青田石印章,一抬头看见姚君思站在摊子前便热情地来招呼。
姚君思拿起那只镯子,是越看越喜人。
“郎君好眼光啊,这摊上的物件皆出自我之手,唯独这只镯子是我师父精心雕琢一年有余而成,天下仅此一枚,是难得的珍品。”
姚君思狐疑地看了摊主一眼,说:“既是珍品,怎么不拿到大的首饰铺里卖个好价钱?”
摊主尴尬地笑了两声,解释道:“郎君有所不知,这镯子本是我师父为其心上人雕琢的,可惜对方是豪门家的千金瞧不上我师父,我师父一气之下就把这镯子丢给我随意处置了,我也拿着去大铺子里问过,那些人瞧我是落魄匠人之徒就恶意压价,我自然不能依他们,所以就来这儿支摊寻有缘人了。”
“这镯子做工精湛,你师父想必是位大匠。”
“郎君慧眼,我师父原先在少府供职,出来后就自己开了个小作坊度日。”
原来是少府的制玉匠人,难怪有这等精湛手艺,没想到能在这种小地方偶得大匠之作,姚君思有些庆幸自己来了这次庆典。
姚君思低头细细查验了一番,镯子没瑕没裂,大小也正合适玉茗的手腕,再者玉茗肤白,这赤玉的颜色衬她正好,只是玉茗好动,不知肯不肯戴这赘物?但想到近来玉茗对梳妆打扮的事也上起了心,这镯子这样好看,她应该会戴吧……
等姚君思回过神来,那只赤玉绞丝镯已经用二十粒明珠换到了手。
“啊。”欣喜之余姚君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光想着玉茗戴着会好看就给买下了,可按凡人的说法男子送女子镯子有定情之意,这样一来这镯子送给玉茗就不合适了。
但姚君思转念一想,玉茗又不懂情为何物,送她镯子她也不知道什么寓意,要是问起来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也不是不可。
念头刚起立马被姚君思否决了,如此行事同那些骗小姑娘的登徒子有什么不同,他对玉茗的情意澄澈清明,怎能沾染一丝不诚之念?
可又该怎么把镯子不动声色地送给玉茗呢?
茶铺的老板给姚君思上了茶水,见此郎君对着一只镯子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捂着嘴偷笑了两声,凑上前说:“这么好看的镯子买回去,再凶悍的娘子也定然眉开眼笑,郎君还愁什么呢?”
“不,不是。”姚君思回过神来急忙否认。
“嗨,郎君也不必苦闷,天下女子皆爱听甜语,你送镯子时嘴上再抹点蜜,说两句讨了你家娘子欢心,什么大错都能一笔带过,哥哥我是过来人,都懂。”
“咳咳。”姚君思赶紧把镯子收了起来,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老板见姚君思如此以为是不好意思了,于是自来熟地坐了下来,自认为好心地想把自己的夫妻相处之道讲给他听,以便开解姚君思的苦闷,谁知话还没说开茶铺的老板娘就冲了出来,揪着老板的耳朵嗔他偷懒不干活,把人就这么给拖回去了,姚君思喝着茶看热闹。
茶喝了没两口,街上忽然一阵异常骚动,姚君思好奇看了一眼,路人纷纷围到了一处摊位前,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姚君思有种不好的预感,又转头去看木偶戏前的一群孩子,空空还在看戏,玉茗却不见了踪影。
“糟了。”
姚君思连忙起身付了茶钱赶去闹事的摊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