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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堂」八大吉祥(31)

7.

变故陡升,回忆却没停。

昔日堪称凌厉的王皇后再见自己的侄子,却叫不出“戌奴”两个字,她眼中有了瑟缩。

少年径自坐在姑母侧旁,戏谑的善解人意道:“我昨夜梦一神人,赐字莽。”说着用手指沾茶水在几子上写下个“莽”字,“姑母今后可以这么叫我。”

“你来干什么?”王皇后不接话,蹙起眉头问。

王莽支颐盯着自己的姑母看,直到对方眼中透出厌恶与恐惧、目光躲闪开来,才轻描淡写地从袖口掏出个小陶瓶放在案上:“我怕姑母以为安全了,特地来提醒……只有亲子不会背叛您,骏哥哥也该……”笃笃,剩下的话他没说,只用指甲敲了敲陶瓶旁的桌面,随即笑着起身,恭敬行礼,“那么姑母好生安歇,莽告退了。”

孟鹤堂感觉“自己”一直在笑。

他袖手走在宫苑的石板路上,笑着说:“我时而将记忆共享给王巨君,时而共享给周九良,时而装作一个人,时而扮演另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现过,怎么你才到这识海没有多久,就给发现了呢?果然他们喜欢你是有原因的,人往往会喜欢具备自己所没有的特质的人。”

孟鹤堂不能开口,王莽也并不在意,他接着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给你知道也没什么,而且你的道行比我差得还远,即使从识海醒过来,恐怕也难奈我何。”

“人间权势、金银都不是我想要的,但你知道周九良为什么一心想打去句町吗?那都是我长年累月洗脑的结果……”

“记忆才看完一半,可天道定下的规矩,内观出了叉子会损害智识修为,我倒也不忍心强送你出去。毕竟那样就没趣了。”

“不如,你来猜一猜,我想要的是什么?”

……

竟宁元年,山陵崩,刘奭终年四十二岁,谥孝元皇帝,庙号高宗,葬于渭陵。太子刘骜得继大宝,次年,改元建始。

作为清醒看透这一切的人,王莽却并没有急着做什么,他仿佛陷入了一段极深极深的沉眠,完全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另外两个人”。只在睡前像是自嘲般地低声自语:“啊,睡饱觉,长身体。”

而后谨言慎行,孝亲敬长是他,暗施手段,累累升迁是他,纵横捭阖,游刃朝堂是他,一朝失利,韬光养晦是他——全都是他,也不是他……

四十年不能以一瞬,半阖双眼似看非看,四代帝王相继陨落,期间只到关键节点,他才悠悠转醒,张着双冷静清亮的眼,设计陷害表兄,杀一子以成仁,再杀一子以成功。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摇摇手指笑得温和而疏离:“虎毒不食子?说这话的人到底太理想化了,形势所迫之时,什么不能吃呢?”

……

小孟道长醒来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那人对着一面两人抬着、高约四尺的大铜镜,眉峰舒朗,双目沉沉。头顶凤凰桐阴沉木綖板,前后五宝东珠十二旒,插七彩祥云螺钿金簪,朱纮编挂蜜蜡充耳,偏坠下三色缨子。张手便有女侍为他换上绞银丝薄纱中单,外罩由他亲自设计、着百名绣造女官染织绣制足有三月的皂地十二纹章并百兽纹大裘冕服,橙红蔽膝藻饰瑞鸟珍虫,延边儿压一圈寸许黻纹,白罗大带使银线穿金珠刺绣双龙腾云系于腰间,领侧、广袖口沿各密密列植着一圈儿一指长的玄色丝绦,随着动作波动垂坠、迎光流华,贵气无两。足登暗红祥云纹赤舃,厚白底,黑履头、蓝浪纹,衬托得人抖擞轩昂。

即将登顶的新帝透过晃动的旒对着镜子狭目一弯,心中笑问:“予这样子可好看?前因后果你已得见,要不,再提示你一宗?予本不是此宙中人。想你实在聪慧敏锐,该是猜着了才对。我算出了变数,却求之多年未果,而今见着你,才晓得原来是因为那时变数还未降生。你要怎么做?予期待得紧。”

……

清风吹动,身周布下的薄纱飞扬起来,压角的铜铃阵轻响一声滚到旁边,动静不大,却足以招魂醒梦。张眼便是梦中无二的鲜丽雕梁。

早有侍者端着清水等在一旁:“先生,陛下处理朝事,怕你醒来口渴,叫我侯着。”

小孟道长闻言撑起身,头发散下来铺了一地。他一贯身轻体健,当下却久违的有些头沉。道谢后接过耳杯,不想入口清凉甘冽,不禁请教:“这是什么?”

“南山有一岭雪峰,陛下命能工巧匠凿磨了一尊玉神像,神像手里托举着承露盘,盘内使活水养了雪莲花,这是打花瓣上收的雪水。陛下平日舍不得喝,封入陶坛,镇在瑶池内,因为算到先生今日会醒,才叫奴才捞起,破开泥封舀将出来。”小侍活泼,絮絮叨叨了一大套。但见客人非但没有欣喜,反而微微叹气,不禁小声问:“奴才说错了什么吗?”

小孟道长抬眼,善睐含笑,安慰道:“没有,多谢指教啦。”将空耳杯递还小侍,想要起身,可手掌刚好压住自己落在地上的头发,一时没能起来,这才发现不便,就问:“可有铜镜梳篦?”

小侍麻利地起身,回得欢:“有的有的!”跑走不一会儿就端来了铜镜与梳妆用的箧匣。

孟鹤堂就着小侍捧好的镜子,用篦梳理整头发,许是这些天睡相有些恶,竟一时梳不顺,打结的地方被拉住,疼得他“嘶”了一声。正这时,手里的梳子被一只手接去,来人吩咐小侍:“别跪了,长点眼,端水来。”而后大喇喇地坐下,却细心把他颊边的碎发轻拢到颈后。

这人握了握孟鹤堂的肩膀,制止他起来:“你好好坐着,一下就梳好了。”待小侍回转,遂双手沾了水,先细细拆开他头发结住的地方,才用梳子缓缓地梳,半晌才清清嗓子又开口:“上回……抱歉。”

“不要紧的。”小孟道长没有称君,也知道他说的是上回失态掐了自己脖子的事,不过觉着当下不必说这些不紧要的,便坐着任这人摆弄,边道,“你竟比我先醒了几日,也该大约猜到了原因。”

帝王仔细把手里的头发编成几束贴着头顶窝成一圈攥住,四下没见原先固定用的簪子,便随手摘下腰间的小御令丢给小侍说:“去,问掌服姑姑把我冕服匣子里的锦盒拿来。”

小孟道长闻言眉头一跳,扭头去看身后的帝王,却被柔力按住脑袋:“乱动什么?要歪了。”又解释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偶得的骨簪,据说是早时候方相氏的旧物,能驱邪避凶,我留着无用,送你权当赔礼了。”

小侍不多时呈上一个锦盒,里头的骨簪果真古拙质朴,盘挲锃亮,上面嵌着细小的菱形绿松石、蓝松石,方寸之间竟串连成精美符文,保养的色泽如新。帝王用簪子簪住手中的发髻,又把剩余的散发盘绕固定起来。

镜中见到头发理好,孟鹤堂不禁回头去看帝王的脸色,却见那人神情专注、盯着他的头顶,微矮下身、伸手抚平了他前额边上略微飞翘起的一小撮碎发,没来由心重重一顿、竟觉着此情此景熟悉如斯,一时忘了前言。直到帝王黑沉沉的眸子看进他溟濛的眼,才又聚起精神,“嗯?”

“是猜到一些。原来王莽才是那个‘真’ 。切!” 帝王不可察觉的弯了弯眼,收回目光,挥退小侍,无所谓的歪着头,开始“坐没坐相”起来:身体后仰,双手撑地,一腿放平一腿曲起,“我还以为我才是最厉害的呢……这样简直无聊透顶。到头来只有他的神识最完整,所以内视所见,皆是他的记忆吧?王巨君那个蠢货,可该知道谁才是可怕的‘敌人’!他王家上下包括他这条狗命,不是我撑着,怕早都成了牺牲枯骨,他却什么都看不穿……”

“也许不是看不穿,只是不能言,他想出内视的法子,恐怕也不全然是为了让我看见,而更是为了让你猜到……你待他好,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小孟道长沉睡这一遭,顿悟了周九良与王巨君身上那时不时迸出来的违和感是什么。很早之前,他们怕是可以直接对话的,虽然相处的不怎么融洽,但毕竟同气连枝。可经历了那关键的一晚,他们的联系突然被生生切断,一人醒来后,只能靠周围人的反应和只言片语猜测另一人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日子久了,自然会生出巨大的嫌隙,甚至恨意……不得不说,王莽此人的心思,沉到可怖,他本人却举重若轻,机谋权略玩弄股掌,甚至还腾得出空来呼呼大睡,事态发展却不出他所料。

不过眼下,小孟道长突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上新得的骨簪,似乎琢磨出了些端倪,虽不知道能改变什么,他还是想尽快印证自己的想法,于是下意识握住帝王搭在膝上的袍角,丢去往常的沉稳急道:“醒来前他提醒我,说他不属于这个时间,我好像知道他打哪儿来的了!你把你祭祀昊天上帝时的那套大裘冕服拿来我看!”

帝王坐直身子,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忽然一脸认真、目光灼灼的人。

孟鹤堂被他看得发毛,干咳一声:“怎……怎么?”

“我好奇,怎么你对王巨君那货就拘谨有礼,对我就……”帝王的目光如有实质,随着话音落到孟鹤堂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上,惹人烫手似的松开,又确实抹不开像对着王巨君时那样礼数周全的赔礼道歉,只好僵在当场。

谁知还没想到怎么回答,瞪视起自己那只“不听话的手”的小孟道长便被大笑着回牵起来往殿门走:“成了成了!不逗你,这样好,这样亲近。祭服不能随便拿出来给外人看,不合礼数。不过我有办法,悄悄带你去,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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