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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死吾生》
单子呀 2020-04-06

《吾死吾生》

“我和你之间,只有一种结局,不过你死,就是我亡。”

全文皮相:白敬亭丨迪丽热巴  角色:顾南衣丨陈阙  

【标签:短篇丨虐恋丨死敌丨不上升真人】

本文bgm:小时—《爱殇》丨黄龄—《繁华梦》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水从鼻腔,喉咙里钻进来,呛得人生疼,冰凉的触觉一点一点侵袭着身子,水在我身上越来越重,只觉得整个人几乎快支撑不住的往池底坠去,在水中勉力睁开模糊的眼眸,人啊,总是会在临死之前,想着再去看一看这个自己生前的世界。

今晚的月亮几乎都躲起来了,只剩下一条圆圆的曲线,附近又没有烛火,显得阴暗又冷清,莲花池的池水在幽暗的月光照射下,显得深邃和平静,池塘里,一片片荷叶簇拥着千姿百态的莲花,挨挨挤挤的,像一个个碧绿的大玉盘,谁也不会知道,终有一日我的尸身会掩埋在这莲花池之下。

世人皆说,如果在临死前,第一个想到的那一定是对自己最为重要的人。

思绪如潮海般,在我的脑中一幕幕止不住的侵袭而来,关乎于他的一切,虽为我朝朝暮暮,却也令我望而却步,生前,我总是在想,要是我死了,他是不是就会高兴些......如今,我是说到做到了,可如果有来生,我想我还是会很爱他,可我愿他的来生,免受我的牵连,再不见我。

“我也曾想过与你山高水长的过一辈子啊。”

昏昏沉沉间黑暗终将我的意识完全的吞噬,世间万物所有瞬间化做虚无。

山上的一片墨绿苍翠,遍地松香沁心扉,阳光透过树枝的罅隙扑泻而下,抬首望见的穹天也似是被罩上了一层轻纱,不知何处忽然传来鸟鸣,这一声破空的清啼鸣醒了周遭的一切,林中忽然喧嚣起来,四面八方的鸟群也加入到了鸣和中来。

丛林木中瑟瑟几响,随后便窥见林中有一抹少女身影正慌不择路的往某个方向急匆匆的跑着,而她的身后,却紧紧的追着数十名黑衣人,手中的兵刃在阳光底下褶褶生辉,尽透着股肃杀和冷冰。

虽说欺负女流之辈,并非什么英雄好汉所为,但此时已然顾不上那些说法,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只有杀了那名女子,方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回去交差。

冲进山林的女子越跑越踉跄,边跑边回首,眼眶早已因惧怕而生出隐隐泪意,仅凭自己之力根本就无法敌对这数十名的黑衣人,只是可恨啊,到死也不知道是谁所派来了,又为什么非杀自己不可,扑通的一声,少女忽然倒地,白皙娇嫩的手被擦出一道血痕,一群黑衣人便蜂拥而至,数道冰冷冷的剑尖直逼在我的面前。

“小女娃,要怪便怪你命不好,生在了陈家。”

领头的黑衣人丢给我这样一句话,那时的我仅仅十一二岁,根本不能体会这话中所带给我的危险,只懂得一味的害怕,后退,颤抖的身躯瘦小得令人怜悯,就在数道刀光剑影要向我迎面而来之时,就是他,像极了一个从天而降的神明般出现在我的面前。

远处巍峨群山,摇曳的枝条抖落下阳光的明亮,光芒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着的光晕,长身玉立的男子头戴斗笠面纱遮面,只露过一双眼睛,绝艳倾城,令人眩晕。我依然呆坐在地上,没有了思维,大脑里一片空白,心情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恍惚起来。

就这样看着他将面前的数十名黑衣人打得片甲不留,不得不说,他是我见过打架的人以来打得最好看亦最利落的一个,眼见剑芒直如一团风一般已经到了各人的身后,快得似乎和他那带着青光的剑容为一体,随着一片片青色的叶子落下,林中很快就恢复了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待他收剑,立在血雨中,地面上早已横躺着一具具了无生气的尸体,而他身形高瘦,天水之青柔软的长袍随风飘动,更显得他神采飞扬,只可惜男子面上全无丝毫表情,本该是鲜衣怒马的年纪,如今一举一动却都透出刀锋似的冷意。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尝试着与他交流,可说出的话来带上了浓浓的颤音,亦不知是仍旧在感到后怕,还是惧怕着眼前人也会将我像那些黑衣人般毫不留情的杀死,就好似在他的眼中,人的性命从出生以来就犹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你,是何人?”

男子至杀了人后就一动不动的持着剑盯着眼前的一尺三寸地,如果不是我开口说话,或许在他的世界里,就没有我这号人物的存在,他听到声音,耳朵微微的动了动,但他的身躯依旧连转侧我半分的念头都没有,反而在斗笠后的一双眼睛,斜斜的看了我一眼,带着几分睥睨的味道。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半晌,静的仿佛山中不见人,只闻鸟语与泉声,久得仿佛光阴不再流逝,只定格在这此山间,我微微的咽了咽口水,有些怂得不敢再去看他的眸子,那里是被戾气晕得深不见底的眉目。

“顾南衣。”

明明仅只是三个字的力量,却不知为何在我心间变得流连不已。从那一天起,那个叫做顾南衣的男子就走进了我的生命里,有人曾说年少时,不应该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否则这一生会太孤独,因为念念不忘,太过惊艳,就会成为一生的窗前白月光,心口朱砂痣,以至于认为大概一生都无法遇到如此惊艳之人,再无法遇到那个初见就踏光而来,照亮了自己整个世界,惊艳了自己余生岁月的人。

可年少而又惊艳的人,往往都是爱而不得,我原本以为我与顾南衣会是话本子里,那些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共白首的人,但事实上,从我十一二岁成长至十六岁那些年,我与他也不过是数面之缘,他选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却不从干涉我的生命轨迹,就像一个我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

所以,每每当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会不识累的追在他的身后,但有些人他注定就是会凉过冬天的水,无论我如何的去逗弄他,他都不会给我任何我所期盼见到的回应。

“南衣!” “南衣!” “南衣!”

一声声不厌其烦的呼唤,从春秋到暑寒,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只身立在他的面前,微微垫着脚尖,素面朝天,一腔孤勇的看着顾南衣,细雨声隐去了,蝉声也跟着静下来,青苔默不作声,只剩下砰砰心跳,“如此,我的心声你听见了吗?”

他那被我执意摘下的斗笠,清俊的眉梢却因为瘦削而显出来一点儿料峭的锋芒,每稍一动作,便仿似可以轻轻地飞出一刀,直击人心,他一向话语短少,也很少和人对视,可现在难得看向我的眼睛里,我竟还是找不到一丝他为之动容的神色,好像一切纷乱的情绪,到了他那里,都会被梳理被忽略,他其实是知晓的,只是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没有感情。

整个府邸的人都知道,我喜欢顾南衣,千金小姐倾心卑贱侍卫的爱情故事,都是为世俗不能容忍与接受的,可我偏偏就要痴人说梦,强人所难。在此期间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何必为了他,引火自焚?可他们终究没有经历过我的感受,自然想象不出那种心动,我愿这一生只为一束光而活,而他就是那束光,纵然从此以后我的生活就会在他影子中度过,浑噩一生也罢。

但这些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个人强迫付诸在他身上的情感,沉默是最高的蔑视,我知他一向不喜欢我,初见到重逢,每一次,他都站得离我远远的,仿佛我是这世间最肮脏的东西,他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在我的身上。

所以,当他开口回应我的时候,我便高兴得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尝到甜味的糖一般,眉开眼笑。

“你。”

他垂下的眸子,里面倒映出我的样子,我不知该怎么去形容他眼睛,明明眼比冰川冷,但就是能轻而易举的成为我的满目山河,万物枯荣皆在他的眼睛里,令我目眩神驰。

“坏人。”

再简单不过的意思,表达出他心里对我的不满,我哑然了半瞬,心里早已预料到,他不会对自己说出什么甜言蜜语的话,但身为一个女子,心底里到底还是存着几分对心上人的口头上的热衷,谁都有耳听爱情的年纪,可我正经历却只能硬生生的被迫略过。

待我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眼底已经闪烁着熠熠星河,没关系啊,在这世间上,又有谁能够轻而易举地博得所有喜欢呢?他的眼再堪比冰川又如何,只要我的心逾炭火春,就足够了。

有时候圆满和遗憾,哪个会让人记得更久,活在红尘里的人或许都会二话不说的选择前者,但可惜的是,人生常态多得是南辕北辙,少的是殊途同归,我和顾南衣生来就不同,却不得不与对方的命运所托,最后终究变成了,我是他的因果,他是我的夙愿。

夜已静,人已寐,一轮圆月兀自穿过薄云,窥探着这个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的夜。

今日是十五,每个月的今日,顾南衣都会出现在陈父的阁中,我悄无声息的蹲在窗外,目光隔着窗户投过去,深邃而专注,里面没有点灯,我看不到任何的人影,但我能听得见,从里面传来的闷闷的呻吟声,微不可听的像极着强忍着痛苦的声音。

那是属于女子的声线,我想要更深的了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不敢再上前一步,生怕在不留神间就会露出破绽,爹爹从不许我十五那一日,踏入这里。

“南衣,你是阙儿身边最好的一把刀。”

听到里面提及到自己,心神就变得更加专注,不敢遗漏任何细节,陈父说完这句话后,里面就久久没再传出过任何声音,在我以为之前的都是幻听的时候,又一道声音在这暗夜中响起,嗓音低沉浑厚,是家父的声音。

“可是...你应该清楚你的身份,别忘了,你仅仅只是她的一个影子,是要替她去死的影子。”

在陈父的一字一句中,一个由模糊到清晰的现实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在残酷的争战和权力倾轧中,古代帝王和贵族难免性命之危,都会从小培养一个死士,死士活在黑暗中被主子秘密使用,人称“影子”。影子,舍命效主,出生入死,却籍籍无名,史料几无记载,他们的生死与行踪完全湮灭,鲜为人知,仿佛从未存在。

而古时候的贵族生怕自己的生命会受到危害,亦害怕死士终有一天会觉醒反抗,便以心尖三寸心头血,以人为祭,以血为毒,制出每个人在这世间仅此一颗的绝心蛊。服下此毒的人,每逢十五月圆之日,便会经历极为痛苦的削皮挫骨之疼,让人痛不欲生,唯有将原身的血换入自己体内,方可解毒。

“想要救你的妹妹,就做不得任何的痴心妄想。”

陈父在这朝堂之中浮沉多年,早已变得胸有城府,从选择顾南衣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打算过将那颗绝心蛊喂给他吃,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小少年的他的时候,那股隐藏在眼底里的杀意与热血就被陈父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来日,他绝对会能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清冷孤傲,无欲则刚,在外人看来,顾南衣毫无破绽,但再坚强的人也总会有像是软肋一样的存在,顾南衣的软肋,是那个被陈父关押在笼子里,终日不见天日,食下绝心蛊的妹妹,那是支撑着顾南衣生活的全部底气。

记忆一点点的倒退,一些早已被我遗忘的回忆,突然再一次如昨日般重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是我六七岁的时候,府中频频发生不好的事情,那些护我而死的嬷嬷们,她们的鲜血被刀光血影溅在了我的脸上,我无力去哭,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死去,最后是爹爹领着我走在一条幽深潮湿的长廊上,我不知道路的尽头会通向哪里,只觉得长廊的味道很古怪,恶臭中透着阵阵腥甜,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

推开一扇被枷锁禁锢着的大门,从那窗孔里透进来的几缕残阳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而视线逐渐在黑暗中开阔,偌大的地牢里,坐着数不清的小孩,大大小小的年纪,瞳孔都充满着对未知的恐惧。

在视线清晰起来的那一刻,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就是顾南衣,他那时约莫也就是十一二岁,营养不良而瘦削的身躯紧紧的护着怀中的另一名女孩,他的脸上和我一样,都是血迹斑斑,但他的眼睛却很明亮,而他怀中的人儿,柔弱得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可怜兮兮的悄悄看着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与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待在这种阴湿恶臭的空间里,也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会让我从中选一个,我有些害怕的抓着爹爹的手,懵懵懂懂的抬起头去看着他,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笑了笑,将我轻轻的往前推了推,示意我该自己做主了。

我一步一回头,想要回到爹爹的身边,可他的眼睛却在催促着我,让我不得不继续前行,在距离他们几步开外的位置停了下来,他们同一都穿着素简破烂的衣衫,与我身上的锦衣华服形成了极度鲜明的对比,明明就在同一个空间里,却犹如两个世界。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我的身上,有好奇的、有害怕的、有羡慕的....只有顾南衣,他一心一意都在护着他的妹妹,就好似生怕有人会中途从他的怀中将她带走般,初见过后的第一眼外,就没再看向我,他这个样子令我想起那些拼死都要保护我的嬷嬷,也或许就是因为这种错觉,让我一步步的往他的方向走去。

他也似乎也能感受到我逐渐靠近的距离,原本偏向一侧的头,缓缓的向我转了过来,四目相对间,一切来的那么的不经意,没有彩排,没有开场,没有浪漫的邂逅,可就是那么一瞬,电光火石间,一个偶然的共鸣,我选择了他,他亦归顺了我。

那个十来岁的瘦骨伶仃的小孩,与今时今日那个容颜倾世无双,心性淡如冰雪的顾南衣的面孔交叠在一起,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足以令我跌坐在地上,晕黄的月光打在我的身上,明明是同一个人,神色里却早已转换了模样,较之平日格外的不同。

那一夜,我终于明白了之前所有不能理解的事情,也让我明白,人,原来真的是可以一夜之间长大的。

顾南衣厌恶的都是他赖以生存的,而我深爱的却是我永远都遥不可及的。

以前的我还天真的觉得,顾南衣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神明,无论我面对怎样的危险,任我如何去闹,外面的风雨都有他来替我挡,可我能这般无忧无虑的长大,却是依靠着别人的一条命换来的,而那一个女子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一样东西,如果太想得到,就会把它看得很大,甚至大到成了整个世界,占据了全部的心思。最好的劝告就是,最后无论是否如愿以偿,都要及时从中跳出来,如实地看清它在整个世界中的真实位置,亦即它在无限时空中的微不足道,这样,得到了不会忘乎所以,没有得到也不会痛不欲生。

只可惜,一切道理我都明白得太晚了。

不断往下沉的身体感受到了死亡发出的冰冷讯息,除了窒息,还是窒息。突然哗啦一声,溅起一朵巨大水花,透过漾起的薄薄水浪,看到天青色身影似莲花沉在深水之下。“陈阙....陈阙!” 我好似听到那个让我无法回避的声音,轻轻地透支着飘渺的意识,我想他若怀着对我的恨意活着,亦算是在他的心间留下存在过的痕迹吧。

只要我死了,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夺回他的妹妹,他便可以不再畏惧陈父的势力,摆脱影子这道印记,重新过上他所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怀着这种念头,从我毅然决定跳进莲花池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挣扎,随着水流,缓缓沉入池底。

迷迷糊糊间,一阵力度搂住了我修长的腰背,我想看看来者是谁,但我醒不来了,只觉得自己被更紧地搂住在了来人的怀中,下巴搁在他湿透的肩上,用尽全力地拥着我向上游去,许是月光终于从云雾里走出来了,透下来的光拂在了我的眼,我虽睁不开,但却依旧觉得温柔至极。

哗啦,又是一片水花,岸上的两人衣衫尽湿,我脸色发白,整个身躯软得就像是没有根骨般,瘫倒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就连气息都微弱得好似随时能随着那夜凉里的风,一并消散无踪。

“你凭什么去死,最艰难的那一个从来都不是你!”

那道清冷的嗓音怀着悔与恨,掺夹在一起,我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被人抱得仿似要融入血骨里的力度,竟然会是这么安心的力量,事实证明,一个人生前太可恶,死后就连阎罗王都会嫌弃。

我最终没能如愿的死去,我尝试着说话,但喉咙干得仿似要裂开般,难以发出一丝声音来,全身酸软,就连想要微微抬起手来都甚感无力,但庆幸的是我看见了一贯冷淡的眉眼里此刻竟然含了笑意。

他这难得的一笑,倒是为这人间山河,平添了几分秋色,如若此时让我再跳一次莲花池,我怕是也舍不得死了,其实我的生与死,仅是在他给我的一念之间,但越是这样看着他的脸,往事就越是历历在目,又使人无从勾勒。

淌在眼角处的分不清是水迹还是泪痕,只觉的面前的这个人真好啊,好到我觉得这一生忽然就有了寄托与希冀,想看他长命百岁,娶妻生子,万事顺遂。

“顾南衣...你是,恨着我的吧。”  

沙哑难听之极的声音,从我的喉咙处一个字一个字的吐露出来,在月色之下,我看到,原本牵着的嘴角,有过一霎的僵硬,最后一点点的收敛,直至消失不见,他的眉间含着沉思之色,有了迟疑,究竟他的疏远是因为讨厌还是太过喜欢。

我还是没能等到他的回答,眼前又变得只剩下朦胧剪影,混混沌沌交织在一起,等我再次醒来,已然是数十日之后,当我听到身边的人,向我提及因我落水一事,陈父以未能保我安全的罪名,重重的责罚了顾南衣。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坐在闺阁中凝神看书,一边翻页一边漫不经心抬起眼睑,蹙眉端详一阵,瞳仁里是万般风情,却沉着无半点涟漪,待目光重落回书上,低头继续翻页时,齿间才逸出一丝凉气,是极低,极淡的音色。

“小小侍卫,疏忽职守,惩罚得理所应当。”

她们都不敢相信,这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话,自从我那一次“失足”落水后,我在她们的眼中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理性得可怕,不再像旧时小姑娘般耍性子的人,最令她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对于顾南衣的情感,好似也从那一天开始,变得淡薄无存。

就连他站在我的面前,我的语气都冰冷疏离得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而他的面容还是跟以往没有多大的变化,五官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就连眼睛都是之前的深不见底,与往常最不同的,就是我与他之间,再也没有那个会先一步主动的人了。

每每有些交心的婢女看到我如此,神色就会蓦然变得悲伤,虽然未落水前,这段感情受到诸多的阻滞,但只要看到那个不认输,不认命的陈小姐的时候,她们还是期盼这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奈何,现实早已变得破碎不堪,找不回一丝从前的影子。

听到她们的哀叹,我也不懂为何要叹息,既然注定是一段诸多阻滞的感情,又何必让它发生呢?而且我又为何非要在他的身上浪费感情呢?我之前到底有多喜欢他呢?我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我记得他叫做....叫做....脑袋一阵疼痛,我捂着头,凌乱的记忆在我脑海里,闪现个不停,曾记得年幼之时,他唯一一次提及过他的名字,可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渐渐的,他不再和我说话了,像个哑巴,时间久了,我的记忆也就跟着模糊了。

但她们总是告诉我,他叫,顾南衣。

天水之青,顾我南衣。那是他的名字。

“他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影子,是我的一个死士,记不记得他,有这么重要吗?”

就是当着他的面,我也是这样无情的说出这样的话,就好似话中的主角,与他全无关系,顾南衣漆黑的眼瞳里泛起奇异的波澜,微微低下头,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在陈阙的心里,他只不过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之前觉得新奇好玩,便看重了些,现在说舍弃,也能断得一干二净。

我立于阁中,斜眼看着不远处的他,再没有一个人,会如他这般,越是想要遗忘,却越是无可遏止地深刻,一厢情愿,也要有始有终,那个我爱了多年的人,终于决定让他死在我的心里了。我不愿去做阻碍他自由的障碍物,顾南衣,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口硬心软的好人,我知道,唯有我比他更冷情,他才会对我这个主子,狠得下心。

数月之后,先帝驾崩,皇四子登基,陈父与原攀附太子一党的人,皆连被诛,落得极其惨败的下场,往日繁华热闹的陈府,再一次被鲜血洗礼,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就像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陈父在临死前一刻,将我交到顾南衣的手上,他在最后一刻,都仍然不曾忘记告诫顾南衣,让他记住他的使命,记住他的身份,我听在耳中,甚觉悲伤,我难受于家父死亡的现实,也难受顾南衣至死之前,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的影子。

他拉着我的手,杀出血路,一路奔波,我跟在他的身后,鼻头酸涩的回想起,很久之前,我也是不知疲倦的跟在他的身后,做他的影子,他的身影,我勾勒了无数遍,就算我闭着眼,都能轻而易举的想到每一处细节。

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我止住向前奔跑的脚步,从他握着我手的力度中挣脱出来。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重,天也显得越来越低了,狂风呼呼的叫嚣着,肆虐在我与他的身上,就算此刻他的衣衫上留着一路风尘的残迹,还有那些沾染到的血迹,但在我眼中,顾南衣依旧是那个初次见面,就足以惊艳了我一生的男子,衣袂飘飘,绝尘濯青莲。

“你走吧,我不稀罕你的性命。”

我站在几步开外的位置,一双眼正视着他,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绝情,年少之时,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宣布我爱你,长大以后,我却只能瞒着所有的人在爱你,如今想来,真真是越活越回不去了。

我以为这一次,终于会如我所愿,可这一次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柔和,像春天的水那么的温软,眼底的纯澈化作涟漪的水波,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人间至美,山河妩媚,都比不得他一笑清明。

倘若他真心想要离开什么,以他的武功,无论有多少阻碍,他也可以置之不理,带着他的妹妹远走高飞,他不离开,只是他不想离开罢了。

我不敢去相信顾南衣那温柔笑意背后的感情,我害怕稍微动容,就会使得我之前所有的一切前功尽弃,迫使自己冷硬起心肠,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随即一道强光划过天际,仿佛要把天空撕裂开来,紧跟着震耳的雷声,瞬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在我和他之间形成一道雨帘。

“你走啊!我不想要你了,我厌弃你了,我不想你死了,还脏了我的轮回路!”

雨声落得极大,几乎要将我说话的声音都隐没了,雨滴打在我的身上,硬生生的疼,我努力睁着眸子,想要再去看一看我的心上人,嘴上啊,却说着利得如刀子般的话语。反正,新帝的目标是为了铲除太子党羽的人,只要我死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告一段落,天下太平,既然我已经注定是将死之人,又何必还要垫上他的性命。

很快,那些穿戴着盔甲的士兵向着这边蜂拥而来,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生怕被人发现上头主子是谁的黑衣人,他们持着光明正大的理由,要对我的生命做出了结,他们将我和顾南衣团团围住,一层又一层,仿似看不到尽头。

眼见顾南衣已经无路可走,我伤心极了,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心中的那条紧绷了许久的弦,终是断了,肆无忌惮的哭声混着暴风雨的声音,显出了几分的悲怆。

“我做不了你的影子,还不如陪你去死。”

我平生第一次如此讨厌顾南衣,为什么到了现在这种时候,才会对我说出这样好听的话,我等了他这么久,对他示爱过这么多次,他都无动于衷,偏偏在我临死之际,他才会哄着我,让我舍不得去死,舍不得离开他。

新帝的士兵,哪还会顾虑这些你侬我侬的感情,他们只想尽快杀死猎物,没有以往商量的余地,上前就直接毫不留情的招招直逼顾南衣的要害,但他的剑术至今都无人能及,剑法之快如风驰电掣,根本看不清招式,寒光一闪就能杀死一个人。

潜藏在周遭的暗卫,深知仅凭近身战,于他们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便让一旁的弓箭手看准时机,一声令下,从天而降,数道箭矢咻的一声齐齐向着顾南衣飞去,而那一瞬间,我几乎是出于本能,以一己之身作为盾牌,将他完好的护在怀中。

我已经尝试过一次死亡的滋味,可从来不知道,原来被这些利器刺进身体的时候,会是这样的疼,我闷哼了一声,口中早已迸溅出鲜血,那些血浸在他天青色的衣衫上,就好似是开在原野上的花。

家父虽然成为了权利游戏中不可避免的牺牲品,可他也从小教导我,虽身为女子,但是一定要不畏生死,护住,护住想要守护的人。我这一生,南衣护了我数回,生为藤蔓,如果注定要紧紧缠绕着彼此,才能存活,那么,这一次,也该由我护他一回了。

也不知是血流过多导致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还是因为暴雨过大,以至于我看不清眼前的场景,我混混噩噩的倒在了地上,面前是一出相互厮杀的斗争,我看到我的顾南衣,他还是拼了性命的想要带着我逃离这个地方。

全身的力气在一丝丝的抽离,就连想要牵起嘴角,都显得勉强艰难,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死了,可我还是感到很高兴,因为我的心头血,终于不再是他的催命符了。

我还有很多的话想要和顾南衣说,我想要告诉他那些让他感到伤心难过的话,全部都是我撒的谎;我想要告诉他,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我还想告诉他,浮生万物里,一见钟情,命中注定,这些词都是以他为名。

可我最想要告诉他的是,“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全文完结于2019.8.4/3:28】

 

娇俏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却由于身量未足,将脚尖完全踮起,才勉强抵在他下巴的高度。

 “南衣,你不喜欢我吗?”

陈阙的语气里满是稚气又倔强的认真,这样的问题,她其实问过无数遍了。

但每一次,都在顾南衣纠结如何才能给出最好的答案的时候,陈阙就放弃了追问。

也有很多次,都是在她已走出老远的时候,顾南衣才道出声,嗓音温雅低柔,语调却异常荒凉。

“我这半生都有条不紊,唯独爱你,始料未及。”

后来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喜欢,只知道轻阖上眼后都是她眉眼间的轻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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