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误会,我们这是在切磋!”
范闲挣开滕梓荆的压制,解释道。
颜小苳点点头,说道:“无须解释,小闲,我懂得。”
滕梓荆面带疑惑立在一侧,不知自己方才的举动到底有何不妥。
范闲嚷道:“你懂什么了?你这表情明明就是误会了!”
颜小苳却是笑了笑,说道:“方才我在外面遇到了你弟弟,他说明日要为你接风还要我一同前去。”
“哦?他真这么说?”
颜小苳点点头。
“也罢,我们便瞧瞧他要做什么。”
颜小苳此时来找范闲本是想同他说说五竹的事儿,可见滕梓荆在此处,便未提起此事,只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待到颜小苳走后,滕梓荆才说道。
“你们两个关系看起来很亲近。”
范闲点点头。
“青梅竹马?”
范闲笑道:“何止,我们可是两小无猜,虽不是兄妹却胜似兄妹。”
滕梓荆却道:“只是你们毕竟非亲非故,如今她又随你住进了范府。在外人看来,你们倒像是对情深义重的痴情人。”
“会吗?”范闲似是不信。
“范闲,京都的水又深又混,你仍在澹州时便被人刺杀。如今到了这是非之地,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你?”
范闲闻言只是说道:“不论前途如何,我自然会有办法护住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我会一个一个将他们揪出来。”
范闲目光清亮,言语恳切。
滕梓荆看着他,一时无言。
范闲这个人,虽然行事跳脱,可性情率真,让人忍不住想去相信。
思忖许久,滕梓荆便双膝触地,跪在范闲面前。
范闲惊得后退两步,不知滕梓荆这一跪因何。
滕梓荆奉上匕首,沉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而面对滕梓荆的请求,范闲只是说道。
“我不乐意。”
范闲的确不乐意。
他不乐意看滕梓荆如此卑躬屈膝,放下尊严。
终生生来便是平等的,范闲见不得滕梓荆这般。
在范闲眼中,滕梓荆算得上是他的朋友。
范闲若帮他,自是出于道义出于情谊。
范闲不愿滕梓荆这般低声下气。
他不应如此。
况且范闲从未想过让他成为自己的奴仆。
若是可以,他到希望能与其成为知己。
风吹烛火,忽明忽灭。
半个时辰眨眼间便过去了,两坛酒已喝尽,范闲也从滕梓荆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
最终,范闲决定帮滕梓荆从鉴查院拿出那份文卷。
夜已深,两人也都有些倦了。
范闲脱去外衣便往床边走去。
转身看滕梓荆仍是站在原地。
范闲招招手,滕梓荆仍是不动。
范闲想了想,问道:“要不今晚你睡床,我去榻上睡一夜?”
滕梓荆皱了皱眉,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于天地,风餐露宿我都熬过来了,我…”
“停停停,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苦大仇深?就一句话,睡哪儿?”
范闲摆摆手,问道。
其实范闲的院子不小,空房也有,只是滕梓荆担心有人对范闲不利,这才想着近身保护。
“我睡榻,你睡床。”
末了,滕梓荆对范闲如是说道。
“好吧,随你。夜里风凉,自己拿床被子。”
说罢,范闲倒头便睡,不过几息的功夫,便传来了低低的鼾声。
滕梓荆拿了被子,躺在榻上。
瞧着范闲,滕梓荆便想起了许久不曾见过的发妻,还有那玉雪可爱的儿子。
不知为何,滕梓荆虽与范闲相识不久。可他却觉得,范闲此人同旁人很不一样。
同他在一起,滕梓荆整颗心都是暖的。
早在入鉴查院之前,被冤枉之时,滕梓荆的心便冷透了。
可如今,这颗心再次变得温热,鲜活。
滕梓荆瞧着范闲,许久之后,慢慢合上眼。
一夜好眠,梦中无灾厄。
这么多年来,滕梓荆难得睡得如此舒心,踏实。
待到天光大亮,范闲才悠悠转醒。
洗漱一番,范闲才伸着腰走到院中。
此时滕梓荆正在院中舞剑。
滕梓荆虽善暗器短匕,然则于剑法也有些研究。
出手干脆,身法利落,范闲看得起兴,一时便入了神。
等范若若拉着颜小苳来找范闲时,范闲才记起自己尚未用早饭。
“哥,我们等了你许久。你怎么才起呀,父亲去早朝前还问起你呢。”
范若若一双俏生生的灵动眼眸盯着范闲,倒是让范闲不好扯谎。
“我这不是瞧滕梓荆舞剑瞧的忘了时辰,都怪滕梓荆,谁让他在我面前炫技了。”
颜小苳笑道:“哟,小闲,你这锅甩的够利索呀。”
几人玩笑一番,气氛热络。
滕梓荆只收了剑立在一侧,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护卫。
虽然范若若对于自家哥哥这突然冒出的护卫心存疑惑,但想着此人虽面相凶了些,但能得兄长信赖,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奸邪之徒,便将心放了下来。
范闲见颜小苳神色间似有倦意,便问道:“小苳,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颜小苳摇摇头,只说无事。
“你啊,别想太多。”
说罢,范闲便轻轻拍了拍颜小苳肩头。
虽未言明,但范闲猜测,颜小苳多半是想五竹叔了。
哎,不愧是叔,人都没影儿了还被姑娘记挂着,高手。
范闲自愧不如。
想起先前见过的鸡腿姑娘,一时间感慨良多。
“小苳姐,你若是身子不爽,不若让府里的大夫瞧瞧?”
颜小苳只摇头说“不必”。
一日见不到五竹,颜小苳便一日踏不下心来。
虽然只是分别数日,可颜小苳这些日子过得却着实难捱。
明明只是一厢情愿,可颜小苳却是越陷越深,不愿脱身。
她想着,若是寻到了五竹,定要坦露心迹,听一听五竹的真心话。
到了一石居,果真是菜色新奇,味美物鲜。
听着范思辙在那撺掇范闲开书局,几人均是露出笑意。
颜小苳瞧着范思辙嘴皮利落地算着帐,便低声同范闲说道。
“小闲,你这个弟弟不去说相声,真是可惜了。”
范闲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滕梓荆耳尖,便问道:“何为相声?”
“相声?哥,那又是什么?”范若若也有些好奇。
范思辙一顿,问道:“相声?是什么?你会吗,能赚钱吗?”
见三人眼神中的渴望,颜小苳和范闲面面相觑。
这个如何解释?
范闲正待回答,却忽闻街上异常喧哗。
几人凭栏看去,却见有人在诋毁坊间传阅贩卖的《红楼》。
见郭保坤在楼下叫嚣的不像话,范思辙便怒气冲冲地去对峙。
而后一番闹剧,以靖王世子的出现结束。
李弘成邀众人明日诗会一聚,这才将此事揭过。
几人本说一同回府,但颜小苳忽觉倦怠,便说想在外面多待些时候,晚些再回范府。
待目送范闲一行人上车后,颜小苳便回了方才二楼的位子,捧起一碗汤慢慢喝着。
只是碗里的汤早已温凉,颜小苳便将碗放下,拈起一只橘子慢慢吃起来。
不多时,便起了风,阴云密布,下起了雨。
颜小苳听着雨,目光瞧着远处,心里盛满了五竹的影子。
许是风太凉,颜小苳咳嗽了几声,却忽觉心口剧痛,以手掩唇。
摊开手掌一看,只见掌间一口黑血格外刺目。
颜小苳见状,便从腰间的瓷瓶里倒出一粒解毒丸服下。
想着是谁在这果子里下的毒。
方才几人除了这盘橘子,旁的都吃了。此毒性强,发作快,看来是要取人命。
思来想去,这是有人要范闲的命。
只不过,会是谁呢?
“姑娘,你可还好?”
颜小苳回身,见李弘成略带关切地询问,只将手掌朝下,道了句“无事”,想了想又说了句“多谢”。
见李弘成拿了桌上的《红楼》却仍未走,颜小苳便问道。
“世子可是还有事?”
李弘成思索一番后,说道:“有几句话,我还是要劝劝姑娘的。”
颜小苳虽有疑惑,却也只是说道:“世子请讲。”
“京都与澹州不同,不论先前范公子与姑娘有何种情谊,如今他既然到了京都,有些人有些事便都会找上他。姑娘若是想保自身安宁,怕是还要与其保持些距离。”
若是换做旁人,李弘成定然不会如此劝说。
但见方才若若与其相谈甚欢,李弘成不愿日后若若因她与范闲的事烦心,是以才会如此劝说。
“多谢世子良言。”颜小苳行了礼,却回道:“只是我与小闲…范公子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它。旁人如何看我们管不了,我也断然不会因为旁人的看法而与范公子生分。”
“姑娘,你…”
“世子,我虽初来京都,见识不多。但却想着只要坚持本心,事事做到问心无愧,那不论外界如何风雨,也是不惧的。”
颜小苳的话,让李弘成没了言语。
而当李弘成将今日之事告知李承泽的时候。
李承泽叉着腿,晃着身子,一边翻看着《红楼》,一边问道。
“那女子当真这般说?”
李弘成点点头。
“有意思,此女倒与这范闲一样,不一般。”
李弘成笑了笑,说道。
“京都诸子才女能得殿下这么一句赞的,可真不多见。”
李承泽却仍是翻着书,回了句。
“果真是奇书,天下无双。”
李弘成斟酌着李承泽话里的意思,试探地问道。
“不若明天安排您见见那范闲?”
李承泽放下书,想了想。
“再等等,再看看。”
见状,李弘成也不再多言,只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而李承泽复又拿起书,翻阅起来。
纱帐被风吹得滚起了波浪,宛若深海白练,在波涛中搅起一番波澜。
京都起了风,这水,怕是要被搅得更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