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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

风雪

(虹猫蓝兔原著向)

接文要求:

【开头】原本风雪罕见的湘西地区,今年冬至忽然毫无预兆地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一般的雪,飘飘洒洒,纷纷扬扬。整片西海峰林犹如粉妆玉砌,分外妖娆。

蓝兔此刻正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踏着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走在林间雪道上。

寒风砭骨,吹得她的面颊刺痛,她却浑然不觉,也没有因为愈发恶劣的天气加快她赶路的脚步,反而略有所思的抚摸了一下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

“好久没看到这样的雪景了,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样雪景的时候……”

【结尾】语毕,她拂去他肩头雪花,伸手去牵他那略带薄茧却又修长有力的手,也牵起了她的整个世界。”

 

形式:接文

顺序:欣怡  不冷  呦呦  君之  未安  橙子    虫虫  暮凉  (暂定,可调)晓霜 

字数:3k以上

主题:冬至

其余要求:正剧风,剧情与前文能够连接得起来,不能脱离开头与结尾的设定,人物尽量不要ooc

正文:

“……有人坠下雪山深壑,叫我好找。”清朗的嗓音如碎雪轻轻柔柔地拂过蓝兔鬓边,未及她回头,一件鹤氅便兜头罩下,把蓝兔裹得严严实实。

蓝兔刚挣扎着探出半个肩膀,立马又被裹了回去。虹猫一手隔着鹤氅拥住她,一手轻轻搭在她抚摸小腹的手上,半是劝抚半是威胁:“你惯习冰魄不惧寒暑,肚里的孩子可是知冷知热的。虽逗逗说过了头三个月胎像已稳,可你到底多年动荡,内里虚薄,如今心有挂念身又不便,可不能再像从前万事不管不顾了。”

长虹真气的灼灼暖意透过鹤氅传来,蓝兔抬头笑道:“先前你总笑话达达为父心慈,瞧你如今还未成为父亲呢,也这般细琐起来。这话你可说过许多遍了。”

虹猫只笑不言,揽住她肩头的手替她拢好大氅衣领,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半丝冷风都掺不进。

蓝兔低头看向小腹,眼神奇异又温柔:“不过如今,确是不敢了。只望江湖无事,天下太平,小家伙能安安顺顺地降生吧。“

虹猫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一大一小两只手都满是厚茧旧伤,此刻相叠覆在小腹上,动作极轻极缓。手背之外,寒风如刀,浩雪激荡,而掌心之下,幼小的生命不慌不忙地在期盼与温柔中伸展,成形体,融血脉,开灵智。

蓝兔的话提醒了虹猫,他想起今晨之事,不由得皱起眉头:“玉蟾宫究竟出了何事,紫鸢信上可有明说?”

蓝兔摇了摇头,略思索一阵儿,才缓声道:“先前我躲懒到西海峰林来,紫鸢她们处事周全,甚知我心意,数月玉蟾消息不达。如今既要我回去做主,必出了她们无法拿主意的事。虽然她们语气不算急迫,但我终是要回去看看。”

自蓝兔有孕,总是白日犯困,浑身疲软,逗逗被虹猫提来瞧了两次,左右也看不出毛病,只说是孕中正常之征,生育过的达夫人也这般讲,虹猫便放下心来。只是蓝兔初次有孕,不仅虹猫,玉蟾阖宫上下也紧张不已,衣食住行样样精心了又精心,过了冬至更是门都不让出。蓝兔整天闷在房里,终于煎熬不住,索性连夜卷了包裹拉着虹猫跑来西海峰林。虹猫又好气又好笑,却不敢拗她的性子,只得独自一人在西海峰林仔细照看她。如此过了几月,诸事平稳,直到今早玉蟾忽传书信,信上先是恭谨请安,又道近日有外客来访,有事需要蓝兔裁决。言语间虽无紧急催促,蓝兔心下仍觉不安,犹豫再三,终是冒着大雪往回赶。

听闻蓝兔此言,虹猫眉心蹙得更深,下意识将蓝兔抱得更紧些。

隆冬时节,大雪封山,什么外客会在这种时候来访呢?

蓝兔久不闻虹猫言语,仰首看着他。落雪如飘絮,缠绵不绝,蓝兔的目光时时被雪花遮挡,还是瞧见她的少侠眉心深蹙,忧思难解。雪落了他满头满肩,少年人尚显圆润的面部轮廓日渐锋利明朗,也有了初为人父的模样。蓝兔伸手轻轻抚上虹猫眉心的深壑,眉间的雪花在她温热的指尖化开。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蓝兔轻声说。

虹猫一怔,拧成一个结的眉毛豁然开释。他笑着捉住蓝兔的手,用自己的手掌完整包裹:“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微微低下头,正要俯身吻上蓝兔眉心,面色骤然一变,大跨半步上前,一手将蓝兔护在身后,一手立时摘了长虹执剑在手,遥指前方,大喝道:“什么人!”

“我,是我,是我!”

熟悉的真气和熟悉的嗓音荡逸开来,虹猫一怔,转瞬喜道:“逗逗?”

逗逗从树后探出脑袋,灰头土脸地抖落一地雪花,哆哆嗦嗦地抱怨着:“我说虹猫,你这也警戒过分了吧?就算忘了我今日要来给蓝兔探脉,好歹雨花真气你该识得吧?”大雪自昨日夜间而起,纷纷扬扬地飘了半日,山间行人稀少,积雪久久不化,现在已近齐膝。逗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虹猫蓝兔二人面前,道袍已经濡湿了大半,发间也沾着雪屑,两手把医箱抱在怀中,整个人几乎要缩成一团。

虹猫与蓝兔面面相觑,互相瞅了对方半晌,都看见对方眼底明晃晃的“把他给忘了”几个字,虹猫才心虚地热络起来,一面收剑回鞘,一面扶住蓝兔:“是你啊逗逗,怎么躲在树后面,鬼鬼祟祟地吓我一跳。”

逗逗一听就来气,甩着袖子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是正好撞见你俩柔情蜜意,我至于躲躲藏藏吗!真是狗咬吕洞宾。”

蓝兔面上一热,羞怯又愧疚笑了笑,上前道:“之前定了今日回诊,事我们给忘了。这么大的雪,你这一路多有不便,应该改日再来的。”

逗逗晃了晃脑袋,帽上积雪簌簌而下:“我怕虹猫又来六奇阁提我领子,我还是自己勤快点吧。话说回来,这么大的雪,这是准备上哪儿去?雪天路滑,你们可千万仔细些。”

蓝兔遥遥一指玉蟾宫的方向道:“玉蟾来信,说有点事需要我去处理。”

逗逗整理衣冠的手忽地顿住,抬脸惊讶道:“他们又来了?”

“他们?”蓝兔心中一惊,和虹猫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逗逗双手一摊,满脸无辜,“紫鸢没跟你讲啊?”

蓝兔刚想回答,虹猫就截断了她的话:“一边走一边说吧,再这样下去天就要黑了。”说罢他扶着蓝兔便要向前走,逗逗忽然一溜烟似地蹿到了他二人前面。

“让我走前面,我可不想在后头看你二人卿卿我我。”逗逗气呼呼的声音打前头传来,蓝兔向虹猫递了个眼神,虹猫心领神会地一笑。

山路本就难行,积雪更是掩了路径,难辨落脚之处。逗逗走在前面,经他落脚,路上的积雪深深浅浅地融化,显出安全平稳的山道来。逗逗走得不快,虹猫扶着蓝兔缓缓地跟在后面,听逗逗一边走一边说:“之前有人去玉蟾宫找蓝兔,却不肯说是什么事,非要见到蓝兔才肯开口。”

蓝兔想了许久,困惑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逗逗回头大笑:“你那时候成天犯困,醒着的时候不多,能记得什么事儿啊。”

蓝兔羞赧一笑,听逗逗继续道:“那时候正巧紫鸢带我在玉蟾宫库房里给你找补药,你又正睡着,她拿不定主意,便问了我。你那时身孕还未足月,正是危险的时候,不宜忧思过深,紫鸢就回了来人说你身子不爽,现下不宜见客,有什么事可以代为通禀。要说这人也奇怪,听说你没法待客就走了,走时还嘱咐说,既然蓝兔宫主身体不适,就好生休养,不必告诉你有人来找过你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晓得,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还是这人。”

虹猫疑惑地看向蓝兔,蓝兔沉吟良久,道:“听上去是个极通情理又有涵养的人,那人可有表明身份?”

逗逗掰扯着手指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应当是说过的,可我没记住。”听到虹猫在他身后笑出了声,逗逗恼羞成怒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强辩道,“我一个医者,只知治病救人,又不是玉蟾宫这样的大门大户,江湖派系纷杂,我哪都个个都记得。再说了,那人指名找蓝兔,又不是找七剑,别人的家务事,我哪能掺和那么多。”

蓝兔强忍笑意,安抚道:“逗逗说的是,神医救治病人无数,哪里就能记住那么多人了。你能想起这事已经很有心了。”

逗逗得意地冲虹猫“哼”了一声,虹猫心里觉得好笑,又不敢表露,只得埋下头。

蓝兔瞟了虹猫一眼,自己也忍俊不禁地笑开了,连忙转过话头:“既是指名来找我,左右不过是为了玉蟾宫或者冰魄剑。只要不是冲着麒麟来的,都不算什么大事。”

虹猫立马抬起来,握紧蓝兔的手:“你现在可是头等大事,冲着你来的也不行。”

虽早已习惯二人情意绵绵,逗逗仍不免被这话腻得浑身一颤。冷风飕飕刮过,逗逗揣起手,郁闷地望了望天,深觉自己不该跑这一趟。他撇了撇嘴,正想开口提醒二人自己还在呢,就听到一把轻飘飘的嗓子落在雪地里:“他们都这般旁若无人了,亏你还待得下去,神医果真好脾气。”

逗逗双眸蓦地一亮,看见救星似地扑了过去,一边扑一边嚷嚷着:“你怎么来了,快带我走,他俩身边我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跳跳似凭空出现,轻巧地一个转身便让逗逗扑了个空。锦衣华服的公子擎了把素白绢伞,雪花与伞面相融,几乎辨不出来。他从怀里掏出另一把大红绸伞,递给虹猫:“早料到西海峰林没有这些细致物件,没成想你真舍得让你妻儿冒雪出行,少侠果真心狠啊。”

虹猫来不及反驳,手忙脚乱地接过伞,撑开罩在蓝兔头顶,天光透过红伞落在蓝兔脸上,冻僵了的脸立刻有了鲜活的血气。蓝兔又惊又喜,连忙问道:“跳跳,你怎么来了?”

逗逗又扑了过来,垮着脸哭喊道:“你是不是看我一个人孤单,特意来陪我的?”

跳跳好笑地将伞面向他那边斜了斜,嘴上却道:“瞧你这一身是雪的,离我远点。”将逗逗笼在伞下,跳跳方向蓝兔道:“我听说了玉蟾宫来人了,想着你今日可能会回去,专程在这里等你。”

 

   “罢了罢了。我这一颗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的,”逗逗瘪了瘪嘴,用袖子擦了擦脸颊并不存在的眼泪,“诶哟,好冰!”

   “你可消停些吧,又不是南曲班子的优伶,倒喜欢唱戏。”跳跳摇了摇头,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条帕子递给逗逗,“好好擦擦你脸上的雪,可不能冻坏我们神医这娇嫩的脸。”

   二人你来我往,斗得好不热闹,逗得蓝兔直笑,“跳跳怕不是在袖子里藏了个乾坤袋,要什么就有什么。”

   “诶……还不是吾儿叛逆,为父只能多替他们想着了。”跳跳从袖中掏出一把扇子,摇头晃脑地叹气,似为自己的不肖子孙而捶胸顿足。此话一出,逗逗和虹猫便坐不住了,二人对视一眼,虹猫将伞放进蓝兔手里,逗逗一把扯过跳跳的脖子,将发冠未抖落的雪全倒进他的衣领里。虹猫也不甘其后,从地上捧起一把雪就往跳跳身上按。

  “吾儿?为父?”恶狠狠的话语下是一捧又一捧冰凉的雪。跳跳被二人压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求饶,“蓝兔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没个正形。”

  “你嘴上占了便宜还想讨饶,省省吧。”蓝兔睨了他一眼,在一旁揉着腰笑道,“也没个把门的,活该你……诶……”腹中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手下意识地捂紧了小腹。

   虹猫率先察觉出了她的异样,扔下逗逗和在雪里的跳跳,二人尚未反应过来,他已一把扶住蓝兔,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事?哪里还觉得不舒服?”

   “我没事,”蓝兔声音都弱了几分,见到虹猫焦急地脸都快皱成一团,还是强打起精神调笑,“倒是你,几步路竟还用了踏雪寻梅,可算是大才小……”

   “逗逗!”虹猫听她声音不复先前清亮,心里一下着了慌,“不是说胎已经坐稳了吗?怎还会如此?”

   “莫急莫急,容我先把一把脉。”逗逗抖抖自己身上的雪,三两步奔了过来拉起蓝兔的手腕,跳跳也从雪地里起身,拍拍衣衫凑了过来。

   “并无大碍。只这雪地里待的有些久了,怕是这胎儿有些吃不消,回去我熬几副安胎的药让蓝兔服下,便无甚大事。”

   见逗逗说的笃定,虹猫这颗心才略略放下了几分。正欲施展轻功带着蓝兔离开,却听逗逗再次启口,“不过……”

   “不过什么?”虹猫的心又一下子被绳挂在了半空里。

   “若我刚刚诊脉没错的话,蓝兔这胎,怕是双生之相。”

   啪,这是跳跳好不容易在地上寻到的伞砸在逗逗脚上的声音。

   “双……双生?”虹猫与跳跳异口同声。

   唯有蓝兔,将头往虹猫怀里埋了几分,心下哀叹:坏了,这下怕是连床也下不得了。

   果不其然,刚回了屋子,虹猫急急的将蓝兔放在了床榻上,便去往火炉里添柴,又去抱了几层厚厚的被褥出来,看这架势都是要往蓝兔身上盖。

   “虹猫你可消停些!”逗逗一把扯住虹猫的衣袖,“蓝兔虽然体弱,但盖多了被褥也与她无益,反而会压到腹中胎儿,我知你心焦,不过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虹猫这才停了脚步,“我……”他颇不好意思地憨笑两声,“都听你的,都听你的。蓝兔,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做。”

   “我想吃蒸鹿尾,蒸熊掌,蒸……诶哟虹猫你打我作甚?”跳跳捂着脑袋连连后退,躲在逗逗身后,“我说虹猫,你这是乐傻了?你瞧你像不像一个捧着稻穗的老农民,满脸都是丰收的喜悦。”

   “你!”

   “你俩都住嘴!”逗逗怒不可遏地转身喝住二人,又回头笑眯眯地对着蓝兔轻声细语,“蓝兔你就好好休养,我去开几副药来与你喝下。”

   蓝兔淡淡地应了声好,腹中隐隐地疼痛不似先前那么强烈,却还是让她白了一张俏脸,脑中甚是混沌,“可玉蟾宫里还有人……”

   “此事交由我和跳跳即可。蓝兔你好生躺着休息,逗逗你就在此地陪着蓝兔,莫让她胡乱走动。”虹猫一番傻乐之后,终于恢复了以往七侠之首的风采,他放下手中的被子坐到床边,手中冰凉的触感令他又蹙起了眉头,“手怎的这等冰凉,即使你身有冰魄剑气,也不该如此……都怪我,今日不该让你一人在外头呆了这么久。”

  “诶呀我的虹猫少侠,”蓝兔伸出手来抚平虹猫的眉痕,“莫要凡事都怪在自己头上,我若不出去走走,怕是孩子们也闷的慌。”她摸摸虹猫的头,此时低眉顺眼的长虹剑主尤其可爱,随她捏扁搓圆,不过这件事她只肯当成自己的小秘密,从不示人。

  “那这次听我的,留在这里,我也安心,好不好?”他将蓝兔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用手摩挲。他的声音本就是清朗的少年郎特有声线,此时刻意压低更显温柔小意,带着几分祈求,百炼钢怕是也要化成绕指柔。

   “可是……”

   “你我夫妇一体,我去同你去是一样的,不是吗?”

   “歪理。”蓝兔伸出手指戳上虹猫的额头,看他配合的向后仰去,捂着额头诶呦诶呦地,还是松了口没有再坚持,“跳跳和逗逗呢?”

   “早就离开了,他们俩可不是这等没眼力见的。”虹猫掖了掖蓝兔的被角,“我出去看看他们,你且躺一会儿。”

   虹猫口中那没眼力见的两个人,自虹猫坐在蓝兔身边起就自发退了出去,一个二个都挤在了不大的灶台间。虹猫转个弯进去时,跳跳正蹲在炉灶边,柴一塞,火一生,悠哉悠哉地烤起了红薯。一旁的逗逗倒是认认真真的称药碾粉,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说服蓝兔了?”

   虹猫嗯了一声,旋即坐在了跳跳身边。他看着炉灶里跳动的火苗,眼神未转,话却出了口,“那些人是谁?”

   “我也不知。这些人行踪难定,我也是怕蓝兔一人应付不过来,才上这雪山接她下来。”跳跳用树枝拨动着在火堆里滚动的红薯,语气轻佻难辨。

   “旁人也就罢了,你连我也瞒着?”虹猫从旁边箩筐里捡起一个红薯扔进了柴堆里,“我还不知道你,说是凑巧,怕是特地来寻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七侠之首的眼睛。”跳跳嘿嘿一笑,停了手下动作撩起挂在腰侧的玉佩。这玉质地通透,薄如蝉翼,是上好的羊脂玉,又经精巧匠人加以雕琢,成了一头奔腾的小鹿模样。玉需人养,这玉被他时时佩戴在身上,品质更胜从前,但这玉下的穗子却满是岁月的斑驳痕迹,连原本的颜色都难以辨认,只余暗沉的红。

   “那些人第一次来玉蟾宫,就被我撞见。那时我正去找紫鸢讨要宫里新酿的桂花酒,见他们三人行为诡秘,便起了探查之心。紫鸢送走他们之后,我就一路跟了上去,没想到还真被我探听到了。”跳跳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攥紧成拳,他的眼神里流淌的是异样的狂热与欣喜,“他们似乎寻到了一种起死回生的方法。”

   “起死回生?”逗逗隐在药材堆里的声音模糊不清却充满不屑,“世上若真有起死回生之法,还需要我们这些大夫做什么?跳跳你连这也信?”

   “我自然不信,可是!”突然加大的音量让逗逗手上一抖,他诧异地抬头看着突然站起身来,颈上青筋毕露的跳跳,“可是若真的能成呢?!若真的……”那么爹,娘和小鹿,都能回来了不是吗?

   “这事真与不真,你与逗逗在这辩个口干舌燥,也得不出结论。我们下山去见他们便知。”虹猫见二者僵持,忙出来打了圆场,将跳跳一把拉回了凳子上,示意逗逗莫要与他计较。

    逗逗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继续埋入了药堆里,暗自摇头叹息。心病还需心药医,跳跳平日里看着洒脱浪荡,对什么事都吊儿郎当的,实际上是他们七个中执念最深的,也因这执念,他才能忍辱负重蛰伏在魔教这么多年。

    跳跳定了定神,知自己方才失了态,一旦碰上小鹿的事情,他心头无端便会涌起一股无名火,恨黑心虎心狠手辣,恨自己当时的弱小无力,是仇恨支撑他走到了七剑合璧,而是七侠之间的情谊扶着他走到了现在,他清了清嗓子,恢复那游戏人间的模样,蹭到逗逗身边去,“神医可别和小的一般见识。小的在这儿,给您赔不是啦。”

    “成了成了,别碍着我给蓝兔煎药。”逗逗嫌弃地睨了他一眼,抬手将他赶到一边,“虹猫你将他扯开,少在这烦我。”

    “他们找到了这起死回生的法子,为什么偏要找蓝兔呢?”虹猫的声音虽轻,在打闹的二人听来却不啻于惊雷入耳。

   “虹猫你……”

   “跳跳,那些人是何打扮?手中拿了什么东西?”虹猫打断跳跳的话,开口急问。

   跳跳见他神情严肃,不复先前悠闲自在,也认真了起来,“是三人同来的,皆戴着兜帽,为首的似少了一只手。他们的身高体型皆不一致,一个是胖子,一个瘦瘦小小,另一个也瘦,但是很高。”

    “看来是……”

    “是赏金猎人?”

   

“仅凭兜帽,怕是不能断定必为赏金猎人之流。”

虹猫手指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目光微凝,“两种可能。其一,若来人当真为赏金猎人,又三番两次拜访玉蟾,想来必有人以重利诱之。可赏金猎人多承千里追踪或杀人灭口之命,这‘起死回生’的法子瞧着当为医者所求,虽确有重利可图,但绝非赏金猎人所擅之事。”

“不见得必是医者了——如神医方才所言,反倒是医者才不信这等起死回生之虞。”跳跳回想起方才自己与逗逗的那般辩驳,神志总算冷静了下来,却又因内心深处的那一泊狂热硬是被理智所束生生冷了血,面上反倒显出几分窗外残雪般的微白。

只听他掩口轻咳一声,试图掩去神色的不自然,低低道,“怕是家有重疾或乍逝者才更欲求药,百转千回亦难改其志。兴许是当真得了什么密诡之术,可惜几味方子或是药引之类极难求索,这才找来赏金猎人,以重金相托。”

 “跳跳推测的不错,确有这种可能。逗逗将手中小碗里捣碎的药叶碎渣倒入炉子上沸开的粗粝棕漆陶罐里,仔细搅拌匀了又阖上盖子,扭头看向虹猫,“那你方才说的另一种可能,是怎样的缘由?”

“另一种可能,则与跳跳方才所说的情况类似,只是来人的身份不便言明,便乔装成赏金猎人的模样以混淆视听,毕竟——倘若当真有人得了起死回生这等密术,不仅不避人耳目私藏起来,还轻而易举托付给了一帮成日里浪迹江湖无踪无迹的赏金猎人,风险不可谓不大。”

 

跳跳深以为然,正要点头称是,“既然这样,我们且先将蓝兔安顿好,随后我便与虹猫一道上天门山走一遭……”

“虹猫……虹猫!”

三人正在厨房里商量着事儿,便听得几声杂乱的脚步声与蓝兔的焦急声音由远及近。虹猫原本蹲在炉膛前拨动着火苗,此时分明听得是蓝兔声音,又不知是出了何事竟教她如此慌张,连忙站起身来。逗逗只觉眼前一晃,未待他看清那人身形,虹猫便已经脚下生风闪身到了门口,一把将木门扯开。蓝兔正好同一时间欲推门进来,正好踉跄着扑入他怀中。

虹猫连忙将蓝兔扶稳,还没来及地絮叨她几句“都有了身子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莽撞”,便见她顾不得去拭额上的一层细密汗珠,将手中物什递给他看。

虹猫低头看去,只见她纤细指尖捻着一张尾部缀有烫金藤蔓纹路的字条,显然是玉蟾宫的独门徽记。虹猫连忙接过玉蟾来信,小心展开。

“宫中生变,秘药失窃,紫鸢无踪,请宫主速归!”

 

虹猫脸色一变,捏着纸条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纸尾的藤蔓纹路愈发地褶成一团,正似他此时紧紧蹙起的眉峰。他稳住心绪,小心翼翼地偷眼去看蓝兔的神情,手臂下意识揽紧了她的腰肢。

“虹猫……”蓝兔本就偎依在他怀中,此时双手更是攥紧了他的胸前衣襟,双目泫然欲泪,“紫鸢从来是个小心谨慎的,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从没出过什么岔子。秘药失窃也就罢了,她若是当真出了事儿……”

“蓝兔,你先别着急,”虹猫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冷的手指捂在自己掌心里小心摩挲,帮她暖着手,“你身子不适,就在西海峰林好生歇着,莫要轻举妄动。我与跳跳这就下山去,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好……”蓝兔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慌乱的心神教自己镇静下来,面色已经不复方才的苍白失色,“虹猫,那就,拜托你了。”

 

 

屋檐下垂坠的笔直冰柱在残雪与夕阳的两相辉映下映着细碎的微光。蓝兔站在檐下,遥望山林深处随着风动树摇而簌簌落下的积雪。她将手指轻轻地搭在隆起的小腹上缓缓轻抚,试图教指尖下熨贴着生命的奇异弧度也能将她原本焦炙烦躁的心绪一点点揉散。

 

虹猫与跳跳昨日晌午时连饭也没来得及吃便急匆匆下了山,为的便是迅速将事情捋顺抚平,好尽快传信过来换她一个安心。

可一转眼,日头徒落徒升,斑驳的光阴在严冬里的枯柏残松间婆娑回转。二十六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可虹猫他们却像是断了音信一般,再无半点讯息传来。天地间仅这一屋一瓦,还有烟囱里冉冉飘起的一缕炊烟还带了丝人气儿,其余皆是昏黑树影与皑皑白雪,万籁俱寂,再无生机。

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在檐下站了许久,依旧没能瞧见那一点熟悉至极的染绯羽翅飞跃暮山苍雪,飘落至她面前。

如此境况,反倒像是她与逗逗为大雪所困,被围堵在了这万径人踪灭的深山峰林里。

 

朔风自天边渐次卷起,訇然作响,最后一点昏黑的残照夕光附在了压雪嶙枝的最后一片树叶上,在簌簌落雪与嚣叫的劲风摧残下再也承受不住冬的严寒,终于倏然滑落。

 

“……这西海峰林到了晚上,怎么风还更大了?你俩也真是的,这么冷的天,还非得来西海峰林养胎。蓝兔,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今晚大概是不会有信来了。虹猫他们今天大概是事情太多,一时耽搁忘记给咱们来信了。你且去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小七肯定就来了。”

逗逗一手托着烛灯灯盏,另一只手小心护着忽闪明灭的垂垂焰芯,生怕一不留神教檐下疾风吹熄了烛火。他们习武之人素来目力极佳,即便在夜间亦可视物,平素里是不曾这样小心地持灯探路的。可如今蓝兔身子要紧,万万不能教她不小心摸黑踩了空,他这才特意去寻了灯来。

蓝兔回头望去,瞥见逗逗手心里护着的那一点飘摇忽闪的橘红,衬得他浑身萦了层温暖的绰约雾气,不由得心头一暖。眼下玉蟾那边有虹猫坐阵,虽然情况扑朔不明,可她即便再焦灼心忧,也得先照料好自己,不能因为自己再教他们分心忧神。

蓝兔定了定神,迎着那一笼烛光缓步走上前去,“好,我这就回房……”

 

“嗖!”

未等她一句话说完,便有一片银光霍然刺透苍茫夜色,将那一笼暖融烛光乍然戳破!竟是一柄从林间飞来的薄刃暗镖,准头极好地将逗逗手中的蜡烛拦腰截断,狠狠钉入了蓝兔身后的墙壁,深没寸许。

 

蓝兔与逗逗浑身一颤,身体却已经比头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手指下意识抚上右肩后的长剑剑柄,“唰”一声拔剑出鞘。两个爽利剑花在昏黑夜色中猝然一闪,抖落雪色寒芒。

两人身经百战,此时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迅速横剑于前,手臂与长剑折出一线绷直的利落弧度,浑身再上下无一空门。蓝兔即便如今已经怀胎三月,可此时临危于前,面上竟无分毫惧色,身形挺利落拔一如往日。

 

可偏有人不惧于这陡然出鞘的冰魄雨花,踏着一地深重厚雪与枯枝残叶,一步又一步,从昏黑山林间缓缓走出。

来者三人,皆着黑袍兜帽,身后各背着一柄约五尺的长刀,木质的刀柄磨损严重,缠着层层绷带布条,显然早已于江湖沉浮间混迹已久。为首者身高八尺,却瘦得嶙峋笔直,左袖迎风卷起,袖口里竟空空荡荡,竟无一物。其左右各有一人亦步亦趋紧紧跟随,一人体态臃肿,另一人瘦小精干。三人兜帽皆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薄刃般尖利的唇,偏又是染血般的朱红。他们似乎没有丝毫使轻功的打算,靴子在深雪间踩踏出瘆人的吱咯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无端教人毛骨悚然。

这场景实在诡谲得很。纵然逗逗并不惧此三人,却也压不住一身的鸡皮疙瘩,便率先开口,高声喝道:“来者何人?此乃西海峰林,岂能容尔等撒野!”

 

那为首的一人在林子边缘站定,缓缓抬头,染血似的红唇勾起一角,声音低沉醇厚:“在下无名无姓,平时闲散游荡江湖而已,来历实在不值一提。只是昨日天门山上,恰与玉蟾宫的紫鸢姑娘一场欢喜相逢。几句寥寥攀谈,颇有倾盖如故之感。紫鸢姑娘为人豪爽大方,特馈赠我等一方玉蟾灵药,我等实在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不过——”

那人突兀一笑,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不过,紫鸢姑娘与我等叙事之时忽得一急事,慌不迭地地弃了我们独自下天子山去了,将一物托于我,特来呈给宫主殿下。还烦请蓝兔宫主不负紫鸢所托,随我们,走上一趟。”

 

“你们把紫鸢怎么样了!”逗逗心下一紧,瞬间脱口直出。蓝兔脸色沉沉,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夜色苍茫中一点极不起眼的绯红翅羽,正迎着苍雪长空不倦地抖动双翼,横冲直撞而来。不知为何,那一抹绯红翅羽在夜色与雪色的两相掩映之下,竟显得格外艳红。

却是小七。

 

 

    蓝兔上前却见小七除了身上特有一片绯红羽毛之外身上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红色痕迹,像是受伤。此番飞来,也是摇摇晃晃颇不稳当。

小七的伤情无异于坐实了逗逗他们对这三者来历的判断。逗逗此刻更不敢掉以轻心,他双眼紧盯来人动向,手下意识地做出了拔剑的动作。

 

 

对面那三人却是气定神闲,好像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蓝兔看见小七像是受伤,急忙伸出双手,将它抱在怀里。虽说灵鸽为七侠所驱驰,有非同一般的耐寒能力,但在这茫茫风雪中带着伤飞这么久,必然是难以承受。

蓝兔安抚小七,为它包扎伤口。逗逗借机解下了小七足上系着的纸条。纸条上的笔迹虽是虹猫的,但笔迹仓促潦草,怕是当时的情形连充足的写字时间都没有给他。

 

 

逗逗把纸条展开给蓝兔看,上写“今日西海峰林将来三位贵客迎接蓝兔与神医,请二位休整停当后随那三位与我会合”落款是虹猫。

“既然虹猫这么说,那我们还何须迟疑?”蓝兔一手抱着小七,一手紧抓逗逗袍袖,“我进屋收拾一下,即刻妥当,待我出来就与他们同去!”说着就向房中走去。

“蓝兔,你冷静点,小七受伤,纸条又字迹潦草,是否有人伪造尚未可知,况且室内空间狭小,怕是入得房中便陷入困局!”逗逗静下心来安抚心情烦躁的蓝兔,因他知道虹猫未归,蓝兔的担心与无助,神药与蓝兔的安危,就全赖他保护了。他索性心一横,即使耽误了与虹猫相聚的时间也不能让蓝兔和其腹中胎儿有任何闪失!

 

 

对面为首的赤唇男子见他们犹豫不决,仰天哈哈大笑:“想不到江湖上闻名遐迩的玉蟾宫宫主蓝兔和六奇阁神医逗逗,做事竟也优柔寡断。我们若是坏人,须臾便可下手,何须等待如此之久?”他言语中颇有不耐烦之意。

“逗逗,既然对方已表明心意,我们何不与之同去。”满脑子全是虹猫下落的蓝兔早已失去理智。不停地劝解逗逗放下戒心,去一趟也无妨。

逗逗偷眼看去,蓝兔神色慌张,眼神迷离,完全无心思考大局,而对方人数功力均占优势,若蓝兔入房恰逢三人围攻,自己又抵挡不住,必是凶多吉少。他眨了眨眼,暂置蓝兔建议于不理,反而问为首那人道:“你说你行得正走得端,可是虹猫明知蓝兔身怀有孕,为何还让你们带我们同行,而不是他随你们回来见我们?而且,小七为什么会受伤,你能解释吗?”他回眸看了一眼蓝兔和她怀中的小七,心中默念“对不起了,下一次一定烤肥美的鸡腿补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未等首领发话,旁边的矮胖子率先对这个问题颇多的神医动了气,他虽身材肥胖,动作却异常灵敏。倏地从对面闪到他身前,围着他转了三圈,在他左前方抛了三颗透骨钉出去。

虽看似未曾注意,逗逗还是把他的招术看了个仔细,透骨钉,蓟门余氏绝学,后经连氏学习挖掘其精髓,传入张家界,他所用之招应是蓟门正统。并非后期之式。

说时繁杂,行却飞速,逗逗看破对方是什么招数,单手拔剑出鞘,铮铮然破锋之声震撼天地,只见他冷笑一声,手中剑柄回旋甩出,登时击落两颗透骨钉。见第三颗飞来,顾不得男女大防,轻揽蓝兔腰肢闪过,只听“噗”地一声,逗逗回首看去,那钉子已经硬生生钉在了柱子里。

他只是想考验他们一番,没想到他们却来真的!看来他们心里确有藐视七侠之意,而且定然来头不小。如此更不能和他们同去了。

 

 

逗逗提气,运至丹田,在乌云白雪中与他们僵持。逗逗深知他们的功夫要比自己高,若带着身怀有孕的蓝兔强行突围,必为刀俎鱼肉,唯一可做的就是敌动我不动,看清他们每个人的招数再各个击破。

蓝兔见逗逗仍在僵持,蓝兔愁容满面,虹猫现在不知如何,逗逗还在拼命拦阻。去了未尝不是好事,为什么逗逗偏偏想不明白了呢。

她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裙摆,从逗逗身后闪出。双眼无神,径直向他们三个走去。说“你们不就是要带我走吗?我与你们走便是。”

逗逗一听急得直跺脚,蓝兔啊蓝兔,你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怎么一说到虹猫,你就六神无主了呢。他们刚才都出手伤你了,你竟还要追随他们去?万一他们伪造了虹猫书信,目的其实是小七或蓝兔的腹中胎儿……想到胎儿他心中一紧,随即脱口而出“想让蓝兔走,先问我同不同意!”

 

 

话音刚落,一声听似娇弱无骨,实却阴阳难辨的冷哼传入逗逗耳朵,具有这样声音的人,一般是以易容为闯荡江湖的主要手段,要么就是通过什么特殊手段改变容颜,做隐藏身份之用。这样的人如果杀了人,想要报仇都找不到真人。

他不激怒那个人,只是眼珠转了转,揣测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只见他第二句话都没说,对着蓝兔抛出了一只什么东西,像是南疆紫蝶,又像是五毒教中的毒蛾,距离太远真假难辨,他只得冲上前去,挡在蓝兔身前。剑锋向前一挑,那蝶便落了地。逗逗心中有准,刻意没有让那蝴蝶近得他们身来,也没有在剑挑蝴蝶的时候,让蝴蝶血和蝶身上的粉末沾染到他们。

逗逗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在读蛊毒学说的时候,曾有说法讲五毒教毒蛾如沾其毒血,不管隔着多厚的衣服,都会沾染其身上奇毒,瞬间皮肤青紫。如再处理不当,将由皮肤渗入骨髓,直通心脉。待毒到心脉之时,就是再好的医生也回天乏术。只剩下面红气短,呜呼哀哉。

 

 

寒风渐冷,雪花飘飞而下。逗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舞雨花和着纷纷扬扬的雪,在空中打了一个美丽的旋后飘落在门前深厚冰雪中,拔出的刹那雪花飞溅,一把雨花剑寒光闪闪,上面没有任何斑点污迹。

逗逗确定剑上不会留下蝶蛊蚀剑,才远远瞧了一下那蝴蝶的尸体,像是南疆紫蝶的,因蛾类角若针尖,翅似屋脊,躯干毛浓,翅根平滑,且毒蛾死后因体内残毒的原因会即刻化为尸水,不留痕迹。这些都在那蝶身上一一被否。

 

 

那这个人抛出蝴蝶来是什么原因,只是探测他们的功夫吗?怕是没有这么简单,要杀就杀要剐便剐;要走就走,要留即留,何须如此费劲?

就在逗逗思考时忽觉一阵气闭,血向上涌,所有真气似乎都在向对面流去,难不成这就是他们隐藏的实力?他双臂在身前环绕,集气护住心脉,压制住口鼻中即将喷涌而出的血沫,怒目圆睁愤然盯向对面。

“除非你们想胜之不武,不然我一直和你们僵持。哪怕是你吸干我的内力,我也不会让你们把蓝兔带走。”

蓝兔见状,方知不对,她后悔刚才一直想着虹猫,一直扰乱照顾自己的逗逗。

她动用内力帮忙。却发现自己的内力也被大力吸走。

冰魄剑在剑鞘内颤动,似被惊动,急欲出鞘。

 

 

逗逗见状嘶喊道“蓝兔,我扛得住,休要管我,莫动了胎气!”

说话间逗逗唇齿间鲜血迸出,血珠从唇角滚落而下。

这群人,是要杀人灭口啊!

他猛地想起了吸星大法,莫非,这三人中有一人是……莫非这个人对蓝兔还有觊觎之心?

逗逗猛觉不对,但是已经没有力气站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向蓝兔走过去。

蓝兔见状回转身,剑尖急舞,卷起千堆雪,正要以冰天雪地之奇招与三人搏命时,天空有一声音呼啸,逗逗混沌中想起那个胖人的话语,似乎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想着想着,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当逗逗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温暖的房子里。有群鸟啁啾,百花盛开,暖炉上传来袅袅茶香。在他身边坐着的正是蓝兔,她怀中憇息的正是小七,旁边就是紫鸢,还有虹猫,跳跳他们。

逗逗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对蓝兔腹中胎儿的关心早已超过了好奇心。他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我没事了,孩子怎么样?”

蓝兔见逗逗如此,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孩子没有事情,只是你,为了保护我,受了很大的委屈。”

“没事的,蓝兔,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话音未落,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脸色发青。

此人正是他当时怀疑的黑小虎,没想到还真的是他。

 

 

“大名鼎鼎的神医,此战还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呢。”还没等逗逗发问,黑小虎已经坐在他面前,开始和他说话了。

“而且此番逗逗功力醇厚,已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那身形肥胖之人去掉兜帽,竟是达达!

这下这群人的聚集彻底把逗逗搞懵了:达达会蓟门的武功!而且和当时的死敌黑小虎合作,这要放在从前,他可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此事。

“逗神医,你受苦了,我只想让他们试试你们的武功,看看还能否担此大任,没想到却伤了神医,真的是万分抱歉啊。”雄厚苍劲的声音把逗逗拉回了现实,黑小虎听见声音,旋即拱手下拜,唤了声“师父。”

 

 

就在逗逗质疑他们面临何等大任时,跳跳率先开口,说他从紫鸢处得知,确有人掌握起死回生之法,但复活的对象却是黑心虎,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复活他,联系北方鸷鸟一脉,南方蝰蛇一脉,一统天下。而且药中一味药引,就是新生胎儿,因此他先联络了紫鸢再把这些人聚集在一处,共同商量对策对付这些人,临行之前先让黑小虎,小虎之妻白兰与达达共同试验逗逗的武功,看他是否和从前一样,胆小怕事,武功修为是否可称为是一位英雄,之前他保护蓝兔那一幕,让他甚为惊叹。决定保护他来到这里。共同守护蓝兔平安生子。

正当他打算答谢的时候,一位头梳男子发髻,身穿黄色紧身花边扣小袄,下着红色金边长靴的人来到黑小虎身边,黑小虎笑着引见道“这即是吾妻白兰,擅长易容与控蝶之术,是江湖难得的奇人。

白兰微微颔首,一抱拳道“白兰见过诸位侠士。”

众人抱拳还礼,逗逗虽也还礼,眼珠却不安地转了转。

此生他只在伙伴遇到危难的时候,勇敢过那么几次。实际上他平日里还是谨小慎微的。

小七离奇受伤,受伤的原因他们并没有解释清楚。还有居士会蓟门的武功,这一事在他心中耿耿于怀。黑小虎虽说大难不死,经历巫医控制被众人解救一事后,晓正邪,知荣辱,并和蓝兔以朋友相称。但是为什么和自己对战的时候还使用吸星大法而且还没有点到为止,看到自己受伤也不收手。如此想来,还是有很多可疑之处。莫非黑小虎还对蓝兔有非分之想,想出分离化解之术以便独占蓝兔?

 

 

想到白兰以易容为业,黑小虎也曾经易容成虹猫坏过七侠大事,他心中一阵慌乱,有可能这群人都是假的,连他面前的蓝兔,都有可能是假的!

假如真的是如此,那么真的蓝兔就有危险了!

想到真正的蓝兔怀胎十月,一步一步地在狂风大雪中走着,又看了一眼端坐在面前的虹猫。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如此怎么和真虹猫交代?

虽然作如此想,但目前真真假假只是他的一个猜测而已。也许他们不使出全部实力就无法考验出他们的武功底子,居士自森林平定之后潜心修习武学,懂得蓟门武功也说不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现在能确定得了身份的,只有他一个人,他目前可以做到的,就是用最快的办法确定他们的身份。

 

 

武功剑招什么的,都可以模仿,易容高手可以做到和模仿对象一般无二。

要确定身份,就只能用他们身上独有的东西或是特质来设疑。

比如我,逗逗,是胆小怕事,谨小慎微。

蓝兔他们……

逗逗突然想到了什么,决定就按自己的办法开始行动。

 

 

屋内,一支安神香被点燃,袅袅烟雾升起。逗逗手指轻搭上蓝兔手腕,沉吟片刻,道:“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在西海峰林时受了些惊吓,我开几剂安胎的药即可。”
  蓝兔半倚在软榻上,盖着张薄被,听罢,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多谢,倒是又麻烦逗逗你了。”
  逗逗摆摆手,“唉,之前虹猫就嘱托我要好好照顾你。是我太弱了,还是让你受着了惊吓。”言罢,逗逗一缩脖子:“还不知道虹猫要怎么责怪我呢。”
“无妨,至少现在我们已经安全了。”蓝兔轻轻摇摇头,又反过来安慰逗逗。
  逗逗望着蓝兔平静的面庞,霎时的诡异与疑惑涌上心头。现敌暗我明,身边的伙伴也不知真假,蓝兔,你真的觉得安全吗?
  话到嘴边转了几圈,还是没有脱出口。只觉一股寒意慢慢从尾椎骨攀上后背,逗逗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底发凉。
  往四周一看,原是窗边支着架,留了道缝。寒风如漏网之鱼从缝隙里窜了进来。
  逗逗长吁一气,心里却是没来由一松。快走几步将窗关上,嘴里嘟囔着:“是谁没关紧窗,不知道这里有个孕妇吗……”
  逗逗关上窗,又想了想,将蓝兔身上的被子往上捱了捱,说:“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煲药。”说完便离开了。
  逗逗走后,蓝兔垂着眸,一手无意识地搭上小腹,轻柔地抚摸,一言不发。
  香仍在静谧地燃烧。良久,当香只剩下点点火星时,屋内响起幽幽的叹息“这天,又要变了……”
  与此同时,最后一点香灰燃尽掉落,无声无息。


  寒风呜咽着经过几片黑黢黢的树林,卷起大雪,再纷纷扬扬地洒下。
  平日白天人多繁杂的路此刻也累起了膝盖厚的雪,人也没了踪迹。只能见到一两个深陷的脚印,很快也被风雪掩盖。
  大约是临近冬至,大家都在暖和的家中与家人其乐融融地吃饺子吧!
  莎丽这么想着,瞅了眼冷清的大堂,拽了拽身上的紫棠色小袄。又看看坐在前柜台打瞌睡的大奔,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不过至少,今年的冬至不会寂寞了。

“大奔?大奔?醒醒。已经天亮了。”
“噢?好的……”大奔揉揉眼,正准备伸个懒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已经早上了!我竟然睡了一晚上?!”大奔一激灵,双眼猛的睁大,原本的睡意都被吓得一干二净。
“哎呀,莎丽真是对不起,本来说好要陪你守客栈的,但我却一觉睡到白天。”大奔一脸懊悔,不住拿手敲打自己脑袋“哎呦,我这人,真是……”
  莎丽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子,我逗你玩呢。你看看窗外。”
  大堂里烛火摇曳,映照出莎丽一双月牙似的眼眸和如花的笑颜,嘴边的痣更显得她明艳动人。
  大奔一下子看痴了,窗外深沉的夜色怎能比上眼前人的明丽呢?
“大奔,你先去睡吧。我再等会,如果还没有过路人进来住宿的话,我也去睡……”
“吱呀——”
  突然,门被缓缓推开,裹挟着凛冽的风与雪,席卷了整个大堂,烛火开始不安分地跳动,忽明忽暗。
  莎丽和大奔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去,眼底满是警惕之意。
  挂在门前的大红灯笼被吹的左摇右晃,打在檐上,乒乓作响。从暗处走出来一位人,风尘仆仆,衣上和头发上都捎带了雪。身后是一串蜿蜒的脚印,直至隐入黑夜中。
  莎丽暗暗打量着来者。对方是一个约摸二十上下的小伙子,背着一大个包裹,鼓鼓囊囊的。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雪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面容倒是清秀,只是耳后有一条红猩的伤疤,一直延伸到脖子处,看起来尤为可怖。
  年轻小伙感受到莎丽的目光,手不自觉抚摸上那条伤疤,羞涩地笑笑,说:“老板娘,现在还能住店吗?”
  莎丽一边向大奔使眼色,一边起身笑盈盈地说:“当然可以。只是小兄弟怎么这么晚还在外赶路?现在夜深露重,赶快进来吧。小心可别着凉了。”
  大奔心领神会,转身往厨房去了。
  少年走进大堂,坐下后感激地说:“多谢老板娘。在下姓谢,单字名易。
原想早日赶回家中,不想这雪下大了,路也赶不得了。只好沿途找户人家借住,正好看见不远处这的光,便赶了过来。多谢老板娘收留。”
“原来是谢兄弟。嗨,这点小事算什么。我这本就是客栈,哪有不欢迎客人的道理呢?倒是谢兄,心中挂念父母,连夜赶路。你父母知道了定会十分安慰。”
  正当莎丽与谢易交谈甚欢。大奔端着一小碟花生米与一壶酒出现在两人面前。“来嘞来嘞!温热的美酒和可口的花生米!”
  几杯酒下肚,谢易苍白的脸色也慢慢有了几分红晕。
  醇厚的酒香弥漫在空中。大奔眼馋得不行,但在莎丽威胁的目光下,只得干笑两声,讪讪作罢,便转移视线,瞥见了谢易身旁鼓囊囊的包裹,好奇的问:“兄弟,你这包裹里装了啥?咋看起来这么鼓?”
“啊,这个啊。是我在外漂泊几年攒下的家当。准备带回家存放起来。”
“噢?那这么看来,你一定是干大生意的吧。”
“大生意到说不上。不过是干些走卖消息的活罢了。”
  江湖上有种人,他们专门收集、打探各方势力的消息,以及各种不为人知的江湖辛秘。再卖给需要的人,从中牟取暴利。不过,这种人往往行踪不定。
  看来谢易就是这种人。莎丽思付着,看似不经意地插嘴:“干这种活风险不是很大?容易被仇家找上门来吧?”
“可不是嘛。”谢易苦笑着,抚摸上脖子处的伤疤。“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不前段时间,就有个赏金猎人找上门,要取我的命。”

“啊?那你怎么逃过一劫的?”大奔大吃一惊,赶忙问道。
“在江湖行走,总要带点东西防身的嘛。”谢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当时那叫一个惊险。他的刀都已经到我脖子这了,下一秒就能把我的头砍下来。但我一个侧滚,顺带送了他一把蚀骨粉,就逃之夭夭了。虽然他当时划了我一刀,但我也趁机废了他一只手臂。这买卖,值!”
“呼——好险好险。”大奔听得十分投入,为谢易感叹完,又无不好奇地问:“兄弟,你到底卖了什么消息?竟然惹的赏金猎人都寻上门来。”

一开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当我回想最近交易的信息,发现只有一个关于玉蟾宫秘药的事。”
“玉蟾宫!?”莎丽和大奔面面相觑。
“这跟玉蟾宫有什么关系?”
“前段时间,有一伙蒙着面的人,找上我,说是寻找一方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药,并给了我药的特征,问我哪里有这昧药。本来嘛,来我这买消息的人,大多是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也没太在意,通过我的消息渠道找了找,发现玉蟾宫正好藏有这种药,就告诉了他们。”
“他们是想杀人灭口!”莎丽若有所思。
“谢易,你觉得世上真有这种药,能让人复活吗?”
  谢易不屑地笑笑“这种东西,我自是不信的。但谁叫顾客最大呢?”
“后来,因为被人追杀,我又请道上的兄弟帮我查了查。嘿,你别说,还真让我发现了一点猫腻。”
“什么猫腻?”莎丽和大奔异口同声地说。
“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一种蛊——死生蛊。”谢易神秘兮兮地,突然压低了声响。“这种蛊是成对的。一只是生蛊,一只是死蛊。
  传闻把活蛊放入尸骨完整的死人内,活蛊就会在死者体内四处游走。使得死去的人拥有行动能力,保留生前的功力。看起来就像‘死而复生’了一样。
  不过被活蛊驱动的人是没有自己的生前意识的,只会被持有死蛊的人操纵,一言一行都遵从操纵者的命令。
  而炼制这蛊的要求却极高,方法也极为复杂。其中最为重要的原料之一便是存放在玉蟾宫的那昧秘药!
  不过据说因为这蛊过于阴毒,制蛊的方法早已失传了。”

  谢易轻飘飘地落下最后一句话,端起酒杯小抿一口。莎丽和大奔也沉默不言,消化着庞大的信息量。一时间,在场竟无一人开口。
“谁也不知道那帮黑衣人是不是想重新炼制出死生蛊,搅乱江湖。”莎丽轻声道。这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在三人中炸开。
  谢易接过话头“是呀。所以我打算赶回家,也是为了避避风头。老板娘,你们要不也早点回家吧。在这要道旁经营家客栈,也不是很安全呢。”
  一瞅窗外,“哟,天亮了。我该接着赶路了。这一夜承蒙老板娘和这位兄弟款待。咱们有缘再见!”
  莎丽目送着谢易背上大包裹,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行走,直至化为黑点,再也看不见。
  谢易不经意的出现犹如一粒小石,虽小,投入水中,却惊起一片水花,让人嗅到山雨欲来的危机。

 


  西海峰林,两道身影在树林间飞快穿梭,所过之处只留下树叶窸窣之声,却不见人影。
  前者眉头紧蹙,目光严峻,正是虹猫。

 

 

“跳跳,快!”前几日还在面对蓝兔时如沐春风的虹猫少侠,如今的面色却一如这寒冬深夜的风雪,冰冷彻骨。

他身后,是落了一大截脚程的青光剑主跳跳,同样,也是一身风雪,面色铁青。

西海峰林地形崎岖陡峭,林深静谧,江湖中,算得上一等一的避世隐居圣地,可当下的虹猫却恨这往日美景,让他无法驭马,直奔蓝兔身边。

夜色渐渐褪去,天边已有暗紫色的云霞向外层层透染开来,可暗,还是笼罩着大半部分的天空。

“快点,再快点!蓝兔,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踏雪寻梅”的绝世轻功已经被他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就连一向擅长于轻功身法的跳跳也未能及,可望着山顶山上仍是一个黑点的小屋,虹猫仍是心急如焚。

“虹猫,别急,蓝兔身边不是还有逗逗吗?”跳跳虽说也是心急,但看虹猫一副即将被急切吞噬的模样,在赶路的同时还是不忘宽慰虹猫。

闻言,虹猫默而不语,只是脚上的功法仿佛又多加了几分功力。

却说这二人当日接到讯息便直奔山下,匆忙赶到玉蟾宫后,却发现并未发生迷药丢和紫鸢失踪一声。不过,从紫鸢口中得知,昨日确实又是那三个行为颇为怪异之中到府中求见宫主,只是听闻宫主不在府上,便掉头就走了。

紫鸢话落,两人顿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在嘱咐几句玉蟾宫众人要严加防范之后立即折返回山上,只是这一来一回,一日半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虹猫怕蓝兔担心,更恐她遭遇不测,连忙让小七传书,告诉她谨防小人,纵使如此,虹猫仍是忧心,尤其是在他和跳跳被困“万象阵”,出阵已于一日后,虹猫的忧虑之心不减反重,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到蓝兔身边。

“蓝兔!”果不其然,等到虹猫跳跳赶到山顶的木屋前,敞开着如同黑洞的大门让虹猫尚存余热的心降到了冰点。

一边呼喊着蓝兔的名字,虹猫箭步跨入木屋,跳跳随即跟上。

木屋内,似乎除了失去了蓝兔和逗逗的踪迹,其他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连小厨房灶台上温着的小米山药粥还冒着层层白气。

“蓝兔,你到底去了哪?”想到蓝兔怀着身孕却消失在这深山冬雪中,虹猫内心万分自责,早知道当初无论如何也不应离开玉蟾宫,至少那里侍女众多,蓝兔万万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虹猫,别急,我们先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有关蓝兔失踪的线索。”看到一向心志坚定的七剑之首虹猫竟盯着一锅粥红了眼眶,跳跳也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句:情之一字,果真是最难勘破。

听了跳跳的话,虹猫勉强按耐下急躁的内心,两人分头行动细细查看屋内可能留下的线索。

“虹猫,你看!”突然,跳跳的声音从房间的一侧响起,虹猫想也不想的来到跳跳的身边。顺着跳跳的目光看去,一柄银黑色的飞镖深没墙壁半许。

迅速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白布,虹猫手拿白布,小心的将飞镖从墙壁中取了出来。接着渐渐亮起来的晨光,两人凝目观看。

玄铁薄刃,弯月带钩。

“这是——魔教!”几乎是异口同声,虹猫和跳跳惊呼出口。可出口之后,两人又不禁后背一寒。

魔教?魔教不是早已被灭,仅存的魔教余孽黑小虎已经改邪归正。那,到底是谁还在用这魔教旧物?

正当两人思索之际,几声细微的鸽鸣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是小七!”虹猫终于从茶几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七。

“它受伤了!看来事情颇为棘手。”看着虹猫手上受伤的小七,跳跳皱眉道。

虹猫却一言不发的从小七脚上的竹筒中抽出了一张泛黄的长纸条。

“是平安符?”跳跳凑过去看,呐呐说了句。

“看来,蓝兔他们应该暂时无碍。”虹猫敛了眼帘,将平安符放入怀中:“看来,我们要去看看那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了。”

跳跳正待回答,一抹黄色装入两人眼中。

“是小五!”看来,莎丽大奔那边也出现了异常,虹猫心中一跳。

跳跳伸出左手让灵鸽小五停在掌心,随后又取出竹筒中的信件地给虹猫。

虹猫一目十行将信件看完,抬头,便是同样看完信的跳跳。

同样紧锁眉头的两人,心中思虑万千:“情报消息,玉蟾宫的秘药,死而复生,生死蛊,魔教……”

突然,虹猫脑海中灵光闪现,眉头稍展,随后又死死压了下去,男子低沉的声线在小屋内响起:“传信大奔莎丽和达达,速来玉蟾宫汇合,我们遇到麻烦了。”

 

相对于还处在谜团之外的虹猫跳跳之言,已身处谜团旋涡中的逗逗和蓝兔处境更为危险。

刚刚借着煲药汤的借口离开主卧的逗逗此时正蹲在另一间小屋里煮着安胎药。

方才他离开主卧后,便四处打量身处之地。

这里似乎是个不大不小的宅子,一间主屋,几间客房,就连配着的厨房药房也一应俱全。再看宅子外面,虽说没见到人烟,却也风景秀丽,水草丰茂,只不过一下子从西海峰林被白雪覆盖的小屋中突然住到了阳春三月的小宅子,若不是醒来后第一时间测了还有痛感,逗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在了那场争斗中。

正当逗逗还在再看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银铃声从他身后传了过来,逗逗转身看去,便看到一个身穿黄色小袄的姑娘走了过来,正是方才黑小虎介绍的白兰。

“神医这是在看什么呀?”这白兰长相娇小可爱,一笑起来双颊隐隐有酒窝浮现,让人心生好感。如今她带着笑询问,逗逗也只得笑着回答。

“嗐,在西海峰林久了,都被冻傻了,好不容易看到这些美景,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哎!我差点忘了!我还得给蓝兔煲药汤!”逗逗说着一拍脑勺,仿佛真的是刚刚想起来一般。

见此,白兰也是笑着说道:“没想到江湖上久负盛名的神医逗逗也会有犯糊涂的时候啊,喏,药房在那边,蓝兔身体重要,可千万别再忘了。”

红着脸的逗逗傻笑两声,向白兰道了谢,再也不敢多停留,直奔药房而来。

进了药房后,看到配备齐全的草药,逗逗又一次惊得失神,有些草药甚至是他自己都极为少见的稀有药材,而大多药物都是作滋补安胎之效,仿佛是特地为蓝兔准备的一般。

心中充满怀疑和忐忑的逗逗就这样匆匆挑选了药材,煲起药汤来。

看着火炉中,不断舔舐着药罐的鲜红火舌,逗逗再次陷入了沉思。

事情的起因,似乎是玉蟾宫的那个所谓可以起死回生的秘药。可黑小虎那些人自从把蓝兔和自己从西海峰林带到这里,都没有再提及秘药的事情。还有虹猫、跳跳、达达和紫鸢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间点他们明明应该在玉蟾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黑小虎,他不是去云游了吗?如今突然出现,甚至还娶了妻子。她的这位妻子,看起来也颇为可疑。会易容,还是个会控毒甚至还会控蛊的南疆女子。还有他的那位师傅……

逗逗想了想,似乎到现在为止,自己连黑小虎那位师傅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跳跳说,是他联系紫鸢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可是当时虹猫,跳跳,蓝兔,自己就一起身处在西海峰林,甚至为了避免吃太多狗粮,两个单身狗基本上一直都在一起,跳跳传没传信难道自己还不清楚?退一万步说,以七侠相知的情分,万不会因此事,以性命之险来试探自己,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不符合常理的东西太多了,会蓟门武功的达达,神出鬼没的跳跳,面对蓝兔深陷危险已经坦然处之的虹猫,就连自己昏睡了几日都不知道……

对!自己!

似乎有某一个点,如同破冰之前的缝隙,急需宣泄而出。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为什么需要大家在这里?这些人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火炉上的药罐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冒出的白气模糊了逗逗的双眼。

“是蓝兔!”

突然想通了的逗逗就差从火炉边蹦起来了!他起身,转身,看着药房中那些安神养神,温补滋养的药物,突然有种全部把它们都装进百宝箱带回六奇阁的冲动。

可突然间,逗逗发光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现在身边的人,是敌是友都分辨不清,更别说逃离这里了。

既然自己来到这里是因为蓝兔,刚刚为主卧里的蓝兔诊断过后,又得知确实怀有身孕,为双生之相,那蓝兔应该是真的无疑了。

置于其他人,逗逗看着已经煲好的安胎药,少年人的脸上慢慢显出些许喜悦之色,看来,得和蓝兔好好商量一下了。

    

“不愧是神医逗逗,这么快就把药煲好了啊!”出门后,端着盛放了汤药的木托子的逗逗不出意外的又遇到了正在院子里闲逛的白兰,打过招呼后,逗逗也不停留,径直走向蓝兔所在的主卧。

“咚咚咚”三声扣门声响过,逗逗便听到一个清丽的女声从房间内传来,正是蓝兔:“是逗逗吗?”

“是我。”逗逗应了一声,便抬步进了卧室,随后又关了大门。

“蓝兔,你感觉怎么样?”入了内室,便看到蓝兔正半躺在床榻上小憩,再怎么说,也是怀了身孕的妇人,此番奔波劳累,肯定是吃不消的。

“还好,就是身子有些乏。”蓝兔的声音略有些沙哑,想来是真的累着了。

可此时的逗逗虽然也心疼蓝兔,但他更迫切的想知道他刚刚想的那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嘿嘿,毕竟怀了宝宝,还是两个,辛苦也是双倍的。对了,宝宝叫什么名字,你和虹猫想好了吗?”逗逗端着木托子,放到了蓝兔床边的小几上,回头笑着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在他们刚刚被劫到这里的时候,蓝兔曾与他说起过,当时蓝兔正等虹猫等得焦急,逗逗怕她思虑过重,影响腹中胎儿,便说了同样的话打趣,得到的答案是心儿和意儿。

虽说也有孕相,但是吃亏吃多了,向来胆小的逗逗又怎么会不防?

床榻上的蓝兔眼神中微光闪过,随后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没想到神医也会有小心机了:“我想好了,女孩儿单名为心,男孩儿为意。”

与之前的答案分毫不差,逗逗看向蓝兔的目光十分炙热,就差扑过去抱住痛哭了。

两人在确定对方真实身份后都不由舒了一口气,不过心还是悬在半空。

“蓝兔,快喝药吧,凉了就不好了。”逗逗怕隔墙有耳,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沾了汤水在木托子上写道:“他们的目标是你。”

可面前的蓝兔却摇了摇头。

“太苦了,我不想喝。”

“良药苦口,这边药房有的药没有,我只是换了几味,没想到都被你闻出来了。”

逗逗在托盘上画了一个问号。

蓝兔的目光停留在问号上,随即眼中涌现出挣扎和忧虑的神色,不过最终,她还是伸手放在了自己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上。

逗逗一愣,随后如遇雷击,愣在当场。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撞开,银铃声由远及近。

蓝兔急中生智,将托盘上的药碗打翻湿了字迹,佯装怒道:“之前的药都是虹猫给我挑的,这个太苦了,我不吃!”

“哎呀呀,谁惹蓝兔宫主发这么大脾气啊?”白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随即人也出现在两人面前。

“哎,药房里找不到之前我给蓝兔配的安胎药的草药,她正闹脾气呢。”逗逗颇为懊恼的说道。

这是蓝兔已经将半个身子侧向床里面,看不清面上神色,不过从打翻的药碗上看,确实像是闹脾气。

白兰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两圈,随后将手中拿着的木罐子递给了逗逗:“孕妇嘛,脾气大点很正常,这是蜜枣,给你吧,快去哄哄她。”说完又笑嘻嘻的离开了。

逗逗看了看手中拿着的木罐,抬头正对上转过头的蓝兔,两人眼中俱是难于言语的复杂。

 

比起雨花冰魄险象迭生,青光长虹风声鹤唳,奔雷紫云如临大敌,十里画廊倒是无风无浪一派祥和。

雪花纷扬,银装素裹之下,一大一小,习武正酣。

“来来来,你们爷俩心心念念的汤圆来啦!” 

达夫人娘家素有冬至夜吃汤圆庆团圆的习惯,自然也练成了做汤圆的好手艺。经她之手的汤圆软糯香甜,成功地俘获了家里两位馋虫的心。

所以正与欢欢喂招的旋风剑主达达,成功地因妻子手中的美食分了心,一个不留神,让自家儿子寻了个破绽拆了剑招,好不懊恼。

“偷袭”成功的欢欢潇洒地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一副赢了亲爹之后得意洋洋的模样,屁颠屁颠地跑去向母亲邀功。

居士看着自家儿子在妻子背后朝着自己扮着鬼脸,妻子则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一边将汤圆摆上桌,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你还不知到你爹那德行么云云,嘴角微微上扬。

有妻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哟!夫君昨日还念叨着要寻青光来十里画廊小聚呢,今日小二就来了!”

达夫人将筷子递给刚入席的居士,就见那人青色羽翼的灵鸽扑旋飞来,停在桌中央汤圆盘边,便将密信卸下交给居士,想起昨日夫君之言,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说曹操曹操就到。

居士接过妻子手中的信,只见上面血色四字,初时微愣,而后了然。

【鱼已上钩】

这个冬至,注定不寻常。

达夫人见丈夫神色凝重,心中也明了七八分,宽慰道,“青光剑主行事谨慎又神机妙算,夫君不必过分担忧。”

居士叹息一声,摆了摆手,望向窗外白雪皑皑如梦似幻,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

“我确实担心,担心我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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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要救他?” 

白兰从蓝兔跟神医所在的房间出来,掩上门后,一声轻笑从身后响起。

声音的主人刚踏雪而来,进了屋子还未放下背着的鼓鼓囊囊的大包裹,撕下人皮面具后,他稍稍抖落了披风的积雪,摘下斗笠,露出耳后一条红猩的伤疤。

白兰完全无视屋里新来的不速之客,旁若无人般将蛊铃往虚空中一挥,登时春暖花开的庭院化成西海峰林后山的一处小木屋,屋外乃是凛冽寒冬,弥天大雪,门外的“虹猫”、“跳跳”、“紫鸢”、“达达”、“黑小虎”也在顷刻间化作飞灰,只余五个剑傀痴痴呆呆。

镜中蛊,镜中万物皆由施蛊者所创,中蛊者会在似真似假的幻境中耗尽内力而不自知,若想取得玉蟾血脉炼死生蛊,唯有将蓝兔骗入此蛊,如此兵不血刃,药引唾手可得,至于那神医,是他咎由自取,活该他多管闲事。

方才那幕相认大戏还有什么大业,不过是打消神医与蓝兔疑虑,让他二人自主进入镜中蛊,也就是蓝兔安歇的“房间”的瞒天过海之计,毕竟,镜中蛊,唯有受蛊者自愿进入方可成效,现他二人已入蛊多时,不消一个时辰,便大功告成。

“我问你,当真救他?”

那刀疤少年,或者称他为谢易,万分不满白兰的熟视无睹,又开了口,灼热的目光盯着正继续加蛊的白兰,同时余光扫过蛊阵内的神医与蓝兔。

“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么?”

白兰没有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

“给奔雷紫云送的冬至大礼么?既是箭在弦上,岂容虚发?”

谢易嘴边还是挂着那抹轻挑的笑容,一副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模样。

正专心驱蛊的白兰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薄唇微启,飘出八个字来。

“死生蛊出,玉蟾人亡。”

话音刚毕,蛊中的神医与蓝兔应声而倒,不省人事。

 

 

 

“也不知蓝兔与神医如何了!真是叫人担心!”

虹猫将踏雪寻梅用到了极致,怕是连自命梯云轻功天下无双的青光剑主见到都要自惭形秽。不过此刻可不是炫技的时候,爱妻神医生死不明,毛遂自荐先行一步探消息的跳跳又杳无音讯,七剑之首也是难得的慌了一回。

“虹猫!” 

神医几乎吼破嗓子的小奶音从身后传来,虹猫急急收功,回头见神医与蓝兔正向自己招手,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一个箭步冲到两人跟前,一把揽过爱妻,心中积压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虹少侠可是当我与大奔不存在么?!”

自与谢易道别后,莎丽与大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谜团愈积愈大,如同身处无底深渊望不见出路,于是两人计定,当机立断挂了冬至暂停营业的牌子,策马扬鞭,往玉蟾宫而来,正巧赶上。

“莎丽,大奔!”

沉浸在夫妻重聚欣喜之中的七剑之首,这才回过神来,蓝兔扑哧一笑,从虹猫的“熊抱”中挣脱开来,向披风踏雪风尘仆仆的两位行了礼。

大奔与莎丽还礼,说起死生蛊之事,除了早已从小五信件中知晓的虹猫,神医和蓝兔皆是一惊,如此看来,死生蛊也非空穴来风之物。

虹猫当即问向妻子,为何原来屋里有魔教物事,还有小七受伤之事,蓝兔便答道她与神医见少侠与跳跳迟迟未归,于是下山寻找,碰巧胎儿作动,风雪又盛,神医寻了处山洞歇脚,待风雪暂歇再起行,之后便在此处碰面。

虹猫沉默片刻,告诉众人他与跳跳回到木屋时发现小七受伤与魔教物事,却不见神医与蓝兔踪迹,又接到小五信件,当即让小二传信十里画廊,小五传信金鞭溪客栈速到玉蟾宫汇合再作商议后,跳跳先行一步探消息,自己则赶往玉蟾宫,不想在此与诸位汇合。

就在众人各自分享情报的空档,一只灵鸽由远及近而来,定睛一看,原是小二。

【死生蛊乃江湖杜撰之物,玩笑尔尔。】

【在下亦传信旋风,告知一切无碍,教他宽心。】

【近日故人来访,冬至玉蟾宫之宴,容日后再约。】

【后会有期。】

阅毕,众人一个头两个大,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向了七剑之首。

“所以,我们堂堂七剑传人这是,被耍了么?!”

若不是莎丽的眼神杀,恐怕在奔雷剑主的暴怒下,又是一场大雪崩。

跳跳消息之灵通,非常人所及,若他说死生蛊为杜撰,那便就是如此,可那三人究竟是何身份?还有小七受伤,木屋的魔教飞镖……

“如今小七有伤,蓝兔又有身孕,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赶往玉蟾宫再算罢。”

神医心疼地将冻得奄奄一息的小七放入道袍,见莎丽大奔遣了马车,便拉了拉陷入头脑风暴的虹猫。

“好,回玉蟾宫。”

茫茫白雪,只余辙痕。

 

 

“玉蟾宫冬至饺子乃是一绝,你当真不去?”

远处山峰间,一白一青两抹颜色,已伫立多时。

“我还是更惦记嫂夫人的汤圆呢,我与嫂夫人也算半个老乡,冬至吃汤圆,也是从前青龙门的传统。”

青衫公子折扇哗啦一开,目送着虹猫一行的马车远去,直到不见为止后,提起梯云,往山下去。

“你早知五毒教为死生蛊夺玉蟾宫血脉而来,便故意借赏金猎人之名,施调虎离山之计,引开虹猫,让神医蓝兔落入他们手中,而且算准了白兰身为五毒教圣女必然施镜中蛊以保全药引,早早地将镜中蛊破解之法交给神医,教他们破了蛊术并以剑傀代替,还给了后山地图让他们从密道逃出,却又叫我在那处密道接应他二人,以蛊术抹去他们记忆,这么折腾究竟是做什么? 还有白兰谢易那两兄妹,他们说要寻你合制死生蛊,他们与你……”

白衣居士撑起竹伞,一个鲤鱼打挺,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山脚。

“明知故问啊,达居士。白兰也好谢易也罢,不过是魔教时的故人罢了。如今鱼已上钩,剩下的,我自己处理即可,你们不必趟这浑水。还有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能真正抹去记忆之蛊,不过是小小催眠之术,两日后便失效,届时一切早已了结,不必担忧。”

青衫公子收了手中折扇在腰间系好,趁白衣居士不备,暗中发力,一道催眠蛊脱手而出正中目标。

他寻了处树头,将中了蛊的白衣居士平放在雪地,见眉心泛红,知蛊术已起效,约莫着该醒来的时辰,梯云一跃,隐于山后。

白衣居士悠悠转醒,有条不紊地整了整衣襟袍子,便往十里画廊方向而去。

匿于暗处的人见着白衣居士远去离开,颇有做贼心虚之感。想起那人平日里可是小气记仇得紧,先前不过是多吃了他夫人的一碗汤圆,登时脸就黑了下来,自己可不知赔了多少美酒佳肴,这才稍稍消了气。

这回自己这般过河拆桥,不知又要折腾多久,那家伙才肯原谅自己。

当然,前提是能活着回来。

一抹青色在那一片白茫茫中一晃,再不见踪影。

本来还稳步前行白衣居士突然停了脚步,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监视后,调转方向,往玉蟾宫疾步而行。

早就料到那家伙会催眠自己说一切无碍可宽心回十里画廊,白衣居士一边将那妄想着独自承担一切的家伙在心里骂了千百遍,一边感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还好自己棋高一着猜到那家伙会“过河拆桥”早有防备这才没中招。

不过腹诽归腹诽,这个死生蛊局,可不易解。

但是,七剑传人,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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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七剑,想凑齐过个冬至,好比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

千里冰雪封,万里火锅香。待虹猫一行抵达玉蟾宫时,玉蟾宫冬至火锅饺子宴早已摆开,紫鸢在宫门已等候多时。

几番询问下,蓝兔见紫鸢无恙,宫中一切照旧,这才真正放了心。之后有宫女回禀,说有位神秘人士留了信件,众人拆开一看,原来是那神秘三人组所留,他们自称是苗疆宗派,还留下了门派符印,欲与玉蟾宫交好,待来年开春后正式登门拜访。玉蟾宫闻名天下,有门派前来拜访也是情理之中。如此看来,谜团迎刃而解。

正所谓无事一身轻,神医难得地伸了个懒腰,见佳肴在前,惹得他食指大动,便左手拉一个莎丽,右手拽一个大奔,挑了只肥鸡,旁若无人地涮了起来。他见面前一对夫妻和一对准夫妻肆无忌惮地相拥在一起,想起早早就传信说今年冬至在十里画廊陪伴妻儿的旋风剑主,还有说本约好共度冬至却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放了鸽子的青光剑主,忽然有些伤感,半开玩笑地嘟囔了一句,抱怨凑齐七剑之难,好比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若诸位还在此处无所作为,怕是七剑,再也凑不齐了。”

吃得正欢的众人,齐刷刷抬头,望向声源处,随后,两颗雪球向众人飞来,不偏不倚,正中蓝兔与神医清明穴,两人身形一晃,扑倒在桌,昏睡过去。

一切变故发生于瞬息之间,众人大惊,忙扔了筷子,这边虹猫莎丽急急查看神医与蓝兔情况,那边奔雷出鞘往声源地劈去,大吼一声哪里来的孙子居然敢在你大奔爷爷眼皮底下玩偷袭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只见几节枯枝疾风而来,压住来势汹汹的奔雷剑锋,而后,翩翩白衣居士踱步而出,扶额道大奔兄弟你这没看清是敌是友就打急性子何时收一收。

是旋风剑主达达居士?他不是回十里画廊了么?怎么在玉蟾宫?他什么时候来的?

此刻所有人脸上都是大写的问号,居士也不多言,直走到神医与蓝兔跟前,搭脉探息,暗中运气,喝一声:“清!”

话音刚落,一缕黑气自神医和蓝兔眉间而出,两人也逐渐转醒。灵台清明后,两人面如土色,神情焦灼,同声一词喊出一个名字来。

“跳跳!”

 

 

“青光剑主跳跳,见过五毒教谢教主、白圣女。两位别来无恙。”

天悬白练内的玄冰山涧中,青衫公子姗姗来迟,见谢易白兰兄妹已到,便象征性地做了个弯腰作揖的动作,算是向故人问好。

“青光剑主果然是守信之人”,白兰晃了晃手中的蛊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摆开死生蛊阵,“玉蟾宫血脉已得,剩下的,可就交给青光剑主了。”

跳跳一言不发,望着阵中的老者和小鹿,接过瓷瓶,踏入阵中,在阵眼坐定,运起青光真气,将瓷瓶中的鲜血化成红色细丝,以阵眼为中心,朝外以螺旋形蔓延开来,待赤红的螺旋图形布满整个蛊阵后,才平地起身,跳出阵外。

“如此即可。这阵中的人,可是前五毒教教主,令尊谢殇前辈?”

从前在魔教时,黑心虎欲壮大势力,便派自己明里或暗中潜入各门各派,当然,名曰结盟实为劝降最后都会演变为强攻火并,其中便包括源于苗疆的五毒教。

为摸清五毒教底细,自己按照黑心虎计划,特意带着月曦族圣女的书信,易容乔装化名成月曦族使者莫七前往五毒教拜访,也是那时结识了白兰谢易兄妹,还有当时的五毒教教主谢殇。

接下来就是早已实践过无数次的阴谋了,在五毒教的月余里,鹬蚌相争,再加上有意无意的挑拨,渔人得利。

又应了黑心虎那句话,世间,没有无缝的石头。

真是屡试不爽。

还记得魔教与五毒教正式开战时,早就对血腥免疫的自己,在中军营帐里,目无表情地谢殇教主惊愕的双眸下,手起刀落,剜了他的心。

群龙无首,鸟尽弓藏,身为教主之子的谢易临危受命,继任教主之位,递上了降书,自此之后,五毒教沦为魔教爪牙,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魔教覆灭后,五毒教终得脱身,可由于长期受神仙丸所控,五毒教声势大不如前,谢易谢教主只能举教回苗疆休养生息,再图来日方长。

日前,达居士拖家带口来天悬白练做客,就是那日天悬白练收到五毒教教主谢易来信,说五毒教里新炼一蛊曰死生蛊,有使亡者复生之效,只是需用到玉蟾宫血脉为引。听闻青光剑主心系已故的月曦圣女,而他亦怀念被魔教杀害的亡父,正好各取所需,何不共谋大计之类。

于是,神医和紫鸢所说的三个神秘人,便是五毒教教主谢易、五毒教圣女白兰还有青光剑主跳跳。当然,以迷魂吸星蛊将神医与蓝兔顺利掳走的三个黑衣人,实际上只有白兰一人,其余两人,不过是剑傀谢易和剑傀跳跳罢了,而小七,也是那时受的伤。

“正是家父。十七年前,我教内部纷争正烈,被魔教趁虚而入,家父以身殉教,为谋将来,我与小妹不得不忍辱负重,只盼有朝一日,光复我教。”

谢易见阵中的父亲渐渐有了血色,强忍着即将大功告成的狂喜,尽量让声音平稳些,不露破绽。

“如今五毒教盛名在望,全是谢教主功劳,您的光复大业,该是完成了罢。”

跳跳有意无意地后退,拉开与蛊阵的距离,约莫着时辰将至,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青光宝剑。

“杀父之仇未报,谈何完成!你毁我五毒教,血债血偿乃天经地义!”

话音刚落,谢易飞石而出,点了白兰睡穴,并抢过白兰手中蛊铃运功催蛊,蛊阵中的老者醒来,怒目圆睁,运起剑招,排山倒海般向跳跳打去。

跳跳早就料到了这一出,他一个闪身避开,剑气直直劈来,将涧边坚石,生生碎成了粉末。

那老者剑招劈空,又追了上来,两个身影绕着天悬白练,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谢易见着此刻狼狈不堪的跳跳,颇为解气。

死生蛊,实为死蛊,又称索命蛊,常施于枉死者,凝亡者死前的最后怨气为“灵”,死蛊成后,“灵”不消不灭,尸体在“灵”的驱动下,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取了凶手性命。

那场大战,父亲被俘后,本想着偷偷潜进敌帐,想办法营救父亲的他,眼睁睁看着那位月曦族使者莫七在父亲面前,撕开伪善的面具;眼睁睁看着分明同意归降只求保住教中人性命的父亲,丧命于他以为的生死之交,同时也是魔教护法手上。

为什么魔教能对五毒教各部势力如此了如指掌,为什么魔教会如此轻易地破了五毒教阵法,一切,都有了答案。

杀父灭教之仇,不共戴天。当下五毒教生死存亡更要紧,只得卧薪尝胆,静待时机。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魔教覆灭后,作恶多端的魔教护法跟玩戏法似的,成了万人敬仰的七剑传人,谢易知道,要想取了杀父仇人性命,怕是要从长计议。

所以,在七剑清理魔教势力时,谢易没有以当日灭教之灾向青光剑主发难,只道不愿提及往事,只愿回苗疆休养生息,后来七剑之首还说了当年之事青光剑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类的话宽慰一番,自然,他是一句都听不下去。

索命蛊,给了他复仇的希望。再者,他重金聘请赏金猎人打探消息,得知青光剑主心系月曦圣女,甚是痴情,又到处寻着能使人起死复生的法子,便心生一计。

他传信天悬白练,以同制死生蛊相邀,以复活月曦圣女为报答,但要他助他们取得玉蟾血脉。

如此一来,不仅让他与七剑生隙,更能完成复仇大计,宽慰父亲在天之灵。

至于白兰,那索命蛊有定,唯女子可炼那玉蟾血脉的药引,所以他只与她说了和青光剑主合作,先以死生蛊复活父亲成功后,就把莫七带回来,隐瞒了死生蛊实为索命蛊之实。

时至今日,他也不忍心告诉白兰,她心心念念要就救活的月曦族莫七哥哥,与那魔教护法,是同一人,也是害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让父亲手刃仇人,也算是安慰了父亲在天之灵,谢易忿忿地想。

“青龙降魔!”

忽然间,处于劣势的跳跳忽然发功,一招向阵中毫无声息的小鹿而去,登时青光乍现,将整个山涧照得通明。

谢易大惊失色,刚想出招抵挡,已然来不及,青光剑锋不偏不倚,正中阵中少女后,青光流转间,少女轮廓渐淡,最终化为飞灰,风吹即散。

本还龙精虎猛煞气腾腾的老者,也毫无征兆地倒在阵中。

“灵”不消不灭,前提是索命蛊完好。为免跳跳临时倒戈,在跳跳未到天悬白练时,谢易故意将索命蛊的阵魂与月曦圣女相连,蛊阵若破,月曦圣女自然也尸骨无存。

“玩够了么?!”

青光剑锋已然抵在谢易咽喉。

“五毒教归魔已久,神仙丸毒素逐代累积,这些年来,族人毒瘾发作愈来愈烈却又无计可施,族内人心惶惶。既然无药可医,若能将当日通敌叛徒莫七的头颅带回教,一则报杀父之仇,二则安定民心。当年小鹿尸首由你教保存,所以谢教主以此为饵,撒下大网,明面与七剑交好,暗中伺机要我性命,我说的对么?”

“在下本以为青光剑主侠骨柔情,原来,魔教护法的戾气,早已融入骨髓。” 谢易仰天长笑,毫无惧色,视死如归,“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莫七,你玩弄权术的本事,一点都没变。愿赌服输,悉听尊便。”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么?”

跳跳收了青光剑,跟老鹰捉小鸡似的,轻松将点了穴的谢易扔入索命阵中,谢殇前辈遗体旁,又将在一旁昏睡的白兰轻轻抱起,平放在他二人身边。

“输在我从未想过,要她回来。当然,她也永远,回不来。”

青光出鞘,血花飞溅。他艰难地撑着剑柄站稳,正准备驱动蛊阵,无意间见有一张小纸从白兰怀里掉出,喉咙腥热,红了眼眶。

【莫七哥哥,我从不信你背叛五毒,我一定会救你回来,澄清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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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你可算回来了,真是急死俺了!”

天悬白练玄冰涧内,大奔守着几乎是用一口气吊着性命而且随时翘辫子的青光剑主,见终于采药归来的神医,就像见了活佛降世一样,喜不自胜。

“这个家伙,放完血还硬撑着施蛊,救人救得失血过多不说还赔上了一身内功,给我留这么大个烂摊子,等他醒来,他死定了!”

神医手上的针一刻不停,刀子嘴也骂个不停。

自玉蟾宫里居士解了催眠蛊后,谜团的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

那日他刚于蓝兔互认身份,正在思虑下一步棋时,忽然一个药丸从自己的袍子里滚了出来。

神医想起这是跳跳告别时神秘兮兮塞过来的什么救命丸,凭着对草药的熟悉,他一捡起药丸便知端倪,破开来看,是一张破阵符纸和密道图,以及两个米粒大小的剑傀。

当时来不及细想,神医赶紧按符纸所说,两人各取一滴血,滴于剑傀之上,搬开密道暗口,等待着镜中蛊完成之时,纵身一跃。

逃出生天后,两人正想着传书跳跳询问情况,然后就不知被什么打中,再醒来时,发觉处于一处无名山洞,再然后,便与虹猫汇合回玉蟾宫。

居士等神医与蓝兔说完,这才开口,跟众人说了青光剑主魔教生涯的“光辉事迹”,与白兰谢易兄妹的“爱恨情仇”,还有,索命蛊。

等众人火急火燎地赶到天悬白练时,玄冰涧里除了遍地鲜红,还附赠了一个因失血而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青光剑主。

一向洁癖的居士顾不得溅起的鲜血,探了探那人仍有一息尚存,赶紧将怀里灵泉宝玉掏出,交给正施针凝血的神医。

“这里有信!”

大奔、居士和神医守着跳跳,其余人则分散开来,四处打探放哨,莎丽见石壁缝上露出了一角信笺,忙招呼众人来看,是那人潇逸的笔迹。

【从前在魔教,为掩饰青光内功,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内力功法。五毒教众所中神仙丸至阴至毒,碰巧鄙人在魔教练就的这“大杂烩”武功也至阴至毒,正好试试以毒攻毒。】

【五毒归魔,鄙人难辞其咎,若是贸然前往苗疆只会被当作黄鼠狼给鸡拜年,故借此契机,以血为引,暗中化索命死蛊为解毒生蛊。】

【一人做事一人当,此番以命相搏,生死难料,青光剑与青光剑谱,就有劳诸位同僚了。】

青光剑主“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语气,让众人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个不要命的,还把不把我们当兄弟了,要救人还债大家一起想办法,他一个人逞什么英雄啊!等他醒来,俺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什么是兄弟!”大奔最先发作。

神医忍着狠狠扎一针的想法,接道:“说得对!若不是居士没有中他的催眠蛊,照这个失血速度两日后真的就只能来收尸了!这小子,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神医手上!等他缓过来,我非让他赔我五十年的鸡腿不可!”

“就是,他再敢给我下催眠蛊,这辈子都别想吃我家娘子的汤圆。”居士佯怒,附和了一句,见塌上之人脸色渐渐好转,一时半会死不了,终于宽了心。

“对,他居然还敢动我妻子的心思,娘子,咱们让他在玉蟾宫干活抵罪如何?”七剑之首见一切尘埃落定,也俏皮起来。

“好啊,玉蟾宫的竹林该修了。” 蓝兔也正经起来,“ 咱们包他伙食,省了工钱,也值了!”

虽然都是狠话,可听者明白,大家都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这位命途坎坷逆光而行的青光剑主的钦佩。

死生蛊局,青光剑主,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因为信的背面,还有两行小楷,当时读信的虹猫看到此处时,忽然不做声了。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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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哟哟疼啊,神医我流血了!您老人家下手轻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趴在床上的病人故意大呼小叫博同情,看看能不能求个五十年风雨无阻送鸡腿的“减刑”。

“现在知道疼了,当初捅自己一剑的时候怎么不见喊疼啊!别动!”

神医早就领教了那人装模作样没个正经的作死本领,怼人的小奶音虽然凶狠,手上换药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生怕真弄疼了他。

“本来咱们好端端地在玉蟾宫吃火锅宴,结果你整这么一出,真是扫兴!还好蓝兔让紫鸢将冬至饺子火锅宴搬来天悬白练,居士回了十里画廊,说特意让夫人跟欢欢包了冬至汤圆,带过来天悬白练团圆,等人都齐了就补上今年的冬至大餐。好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口福!”

换完药后,神医收好药箱,与刚进门的虹猫打了个放心吧他死不了的眼神后踏出房间,掩上门,放他二人独处。

“我知道居士没有中蛊。” 病人费力地从床上起身,“我看到他掉头走去了玉蟾宫。”,他收起了刚刚那副逗神医的玩笑脸,“ 我初时本想着阻止他。”

“居士曾言,催眠蛊跟招魂引相似,提前设防可保无虞,可若是再设一次,便无计可施,只能两日后方可恢复记忆。”说到此处,虹猫顿了顿,“可两日后,用神医的话,必死无疑。”

“从前只听小鹿讲起过死蛊化生蛊之法,却不未曾真正实践过,我也不知,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化了神仙丸毒,只能放手一搏,别无他法。七剑一身清白,我不愿你们涉足那些腥风血雨的往事,所以才施催眠蛊。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年的债,我一个人还了便是,何必连累无辜人。”

“我见居士居然防了我的催眠蛊,本来的确是想着再下一蛊的。但那些事,总有一日你们会知晓,现在让你们知道也无妨。”

“毕竟,来不来天悬白练,是你们的选择。”

“所以,谢了。”

病人想起送别谢易的一幕。放血施蛊后,果然如他所料,以毒攻毒确实能解神仙丸毒,他一边耗力催蛊,一边告诉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放血的谢易,这一切的真正目的,并将如何助族人脱离毒瘾之法悉数告知,并解了他二人的神仙丸毒。

本有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之心的谢易面对如此大逆转,跟失语了一般,直到自己炼好了解药生蛊塞在他手里跟他说事不宜迟赶紧回五毒教救人,这才反应过来。

谢易抱起昏睡的妹妹,施展轻功,离开天悬白练,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

“至此之后,这世间再无莫七。”

送走了谢易白兰兄妹,身体也撑到了灯尽油枯之时。他撑着一口气留下书信,便双眼一黑。

意识涣散间,只感觉有好几股内力同时输来,还有金针渡穴,又听得人声,断断续续地说什么兄弟、要赔鸡腿这类的,再后来,真正恢复意识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神医跟熊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超大黑眼圈。

原来,是他们来了。

 

“应尽之责,何必言谢。”  

虹猫学着跳跳当年归队时的语气动作,对着病人拱手抱拳。 

“神医已经发话了,你若寻死,便去找他,他有的是法子,我们其他人也会奉陪到底。” 

都是通透之人,不必多言。 

魔教如履薄冰的刀尖生活让不过弱冠之年的他少年老成,在黑夜中匍匐已是家常便饭。常言道,光影相随,有光之处必有阴影,而那阴影笼罩之处,必然也有指引归处的光。

终于,孤身一人的他,有了归处。

“喂里面的你们聊完了没有啊!居士一家已经到了,玉蟾宫的人也来了,今年冬至宴开始啦!嫂夫人的汤圆真是一绝,怪不得能收服居士啊!那作死的小子,你再不出来,我就吃完了!啊我的鸡腿大奔你别抢啊啊啊!”

神医快抓狂的咆哮声从门外传来,不用看都能想象神医狼吞虎咽的吃相。

 “青光剑主,请吧!” 虹猫煞有其事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几日神医顾着你的伤势,那叫一个夜不能寐茶饭不思啊,怕是真饿了。” 

“好啊,一想到达夫人的汤圆,我就馋的不行,可不能让神医都吃光了!” 

虹猫扶着尚未痊愈的病人,两人有说有笑。

房门一开,皆是挚友,八珍玉食,恍若隔世。

七剑传人,风雨同归。

 

“往年的冬至火锅宴总是在玉蟾宫、金鞭溪和竹林居轮着来,还是头一次在天悬白练聚齐,倒是别有一番意味。”屋内红泥小火炉,屋外白练蒸岚生雾,临窗的居士收回视线,笑着朝坐他对面的跳跳遥遥敬祝了一杯,“你还是以水代酒吧。”

伸到半路的手陡然一停,在整桌人的注视下悻悻抓了抓头发,面上被碗里饺子热腾腾的白气熏得微红,跳跳颇为可惜地睨了眼酒壶,认命端起杯:“好好的冬至却不能饮酒作乐,可惜,太可惜了。”说完便仰脖饮下,即是喝水,在他身上也有种说不出的风流恣意。

“行啦,你且忍些日子,待你伤好还能短了你的酒?到时随便你饮个畅快。”莎丽看也不看他,举筷夹起一个圆滚滚的饺子放进大奔碗里,与偷瞄了好几眼酒壶的大奔道,“吃饺子,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心思,想喝酒,门都没有!”

大奔仗得就是脸皮厚,喝酒的念头总也不断,见着莎丽眼睛一瞪,立刻又上前讨好。

“好啦好啦,冬至难得聚在一起,吃饺子热热闹闹,吃汤圆团团圆圆。大奔兄弟,莎丽本就没生你的气,听着你这般哄她,心里指不定像吃了蜜一样甜呐,莎丽,我说得对是不对?”达夫人起身拿起瓷勺与每人都分了一碗软糯香甜的汤圆,还抽空帮着大奔劝一劝媳妇。莎丽被达夫人挑破了心思,红着脸接过汤圆道声谢,闷头吃起来,趁着大奔不注意,在桌下狠狠掐了他一把,这才重新说笑起来。

“你也别总是顾着他们,自己都没吃多少。”居士拉着夫人坐下,亲自挽袖盛了碗汤圆放到夫人面前,“你看他们哪个需要你张罗的,一个个活像没吃过饭的一样。”

神医下筷如飞,与大奔争盘里最后一个鸡腿,两人甚至以竹筷为武器拼起内力,却怎么也没想到斜侧伸出一双竹筷,趁二人不备夹走慢悠悠吃起来。

另一侧,虹猫拿筷子夹碎鱼肉,挑出鱼肉里的刺,确认没有细小的鱼刺才舀到瓷勺里凑到蓝兔嘴边:“小心鱼刺啊,有刺一定要吐出来。”这般被虹猫喂了好几口,蓝兔再闻着鱼肉味说什么也不肯吃了,便又听得虹猫温声细语道,“最后一口,你不吃,肚里的孩儿们还饿着呢,只最后一口,吃完就不吃了。”

“大奔,鸡腿呢?!”折腾到手里筷子双双折断,不得不叫紫鸢取来新的,神医和大奔终于消停下来,安安静静坐到桌边,准备和大奔一人一半分了鸡腿吃,盘子里却只剩油渍了。

跳跳若无其事地将鸡骨头往后一扔,取了帕子擦手,头顶忽地投下两片阴影,他不急不慢抬头,对上两张恶狠狠的脸,而后扬唇一笑:“神医你不去吃鸡腿,来我这儿作甚?还有大奔,你竟然不去陪着莎丽,反而来找我这个倜傥男子……”

“你再装,鸡腿就是被你吃了,跳跳你还我鸡腿!”神医举着方才被他扔掉的鸡骨头,满脸的痛心疾首和咬牙切齿,油乎乎的手攥着跳跳衣襟,任凭跳跳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大奔悠闲地捞起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边嚼边翘起二郎腿,摇头晃脑看热闹。

居士夫妇相视而笑,桌下十指相握,惹得夫人羞红了脸。

“外面又下雪啦!”欢欢三两下爬上床榻,支起窗户。

近处,细碎的雪花被风吹着、卷着,好似春日里轻盈的柳絮翻飞,远处一匹皓白线练冲漱谷涧,雪落即融,唯见云回半山之中。

欢欢未曾来过几回天悬白练,只觉这里的雪景与十里画廊大有不同,草草吃完便闹着要出去看雪,达夫人叫人取来小袄,盯着他穿得严实才肯放他出去。

一阵小旋风刮过端盘推门进来的紫鸢身旁,险些叫她失手将托盘抛出去,紧着后退一步稳住身形,朝身后看去,问道:“方才出去的可是小公子?”

莎丽接过托盘,将一整盘鸡腿摆到桌上,回:“欢欢见着雪高兴,跑到门口没刹住步子。正好我和大奔也吃完了,陪他出去闹一会儿。”

“正好,我们也出去走走。”虹猫扶着蓝兔起身,脸上尽是无奈之色。这显然是他怀中女子的要求,按着蓝兔的话来说,孕妇应该适当走动,总是闷在屋里孩子也是不愿意的。虹猫向来拒绝不得她,问过大吃鸡腿的神医,确认无事,还是用鹤氅将她裹得严实。

檐下虽避风也有冷雪侵袭,虹猫替她拢好大氅,站在寒风吹来的方向。

“这一段事了,总算能岁月安好。”蓝兔笑看不远处追逐玩雪的三人,再看室内多年如一日恩爱的达达夫妻,一脚踩在椅子上、两手各举着一只肥硕鸡腿的神医,端杯喝水不忘朝神医翻白眼的跳跳,还有站在她面前挡去风雪的这个人。

“接下来你的事,就是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两个孩儿,其余事交给我。”虹猫皱着眉用自己宽厚的手掌裹住她冰凉的手,“忘记叫紫鸢找个手炉过来暖着,手太冷了。”

“有你在,不冷。”她浅浅笑着,眸光落到他肩上,“你看你,身上落了好多雪。”

语毕,她拂去他肩头雪花,伸手去牵他那略带薄茧却又修长有力的手,也牵起了她的整个世界。

 

 

 

 

全文完

2020年1月25日

庚子年【鼠年】丁丑月丁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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