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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看《清平乐》
看《清平乐》的过程，算是一点点剥掉我既往观剧成见的过程。
比如妃嫔、公主出行总要随从一堆的，这剧不是。徽柔在皇帝宴席上表演完箜篌，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了寝宫。
比如从来宫廷剧里布置总要金碧辉煌“琼楼玉宇”一点，这剧也不。妃嫔、公主们总一块玩耍的后花园，像是一个避暑胜地。
追这剧时不时就有些新奇感。
皇帝出行不是吆五喝六，侍从们行礼总默默一拜；皇后总孤身一人在自己寝宫中庭静坐；公主学诗词歌赋、在竹林间习箜篌。
剧看到现在，脑海里再回想一遍，这些片段就跟走马灯似的流光溢彩。
《清平乐》虽拍宫廷，但没有生硬地、符号化地呈现帝王、妃嫔一众角色，角色倒像是在影像里生动地有温度地活着，这剧总透着一股日常幽静感。
这和一般的宫廷剧真的太不一样了。
为什么这么拍？具体拍了哪些意象才有了这种令人无比熨帖的观感？
我想谈谈。
先说拍了什么？
吃的。
剧集临近尾声，食物在这部剧里出现的频率和时机真的让我屡次拍手赞叹。
张开宙很喜欢拍角色吃饭。
让剧本里的角色有血肉，除了倚靠编剧神笔和演员表演，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让他们吃。
角色在屏幕里吃起来，屏幕这端的观众多么直接地体会到那人与自己的连接感。
而且剧里的人物也不是随便吃。
食物被寄以的寓意还各不相同。
它让人物感情变得有理可循，也生动精彩。
串联皇帝和皇后的是酒。
皇后还没嫁进宫之前，在都城酒楼里喝过一款羊羔酒。
因为发现酒的味道变好了，有些好奇。一问才知道是宋仁宗仁政初行有效的结果，店家对市场经济的运行政策表示满意，自由竞争让酒的质量直线上升。
这里说酒，实际在说皇帝新政的效果，其实也是皇后对皇帝情感的开端。
嫁进宫后，二人之间有段误会。
皇帝以为皇后貌丑，没立即去皇后寝宫，翌日见过了，心里喜欢；皇后失落后重振心理，誓要做贤德的皇后。
这是二人感情正式培养之时，对对方的情感是单纯赤诚的。
此时皇帝很爱皇后独家酿的一款酒，叫墨曜。
听名字就是一款清冽的酒。
这款酒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调剂二人情感的重要食物。吵架了、误会了，一方要道歉，就送来一坛；一方给对方台阶，就说想喝了叫备上一坛。
再后来，皇后为董秋和准备出宫嫁人，新酿了桃夭。
这款酒取名自《诗经》，原作是一首贺新婚的歌，寓意是很好的。
恰好赶上皇帝来皇后宫里，新尝了这款酒。
两人说着话，沟通不顺畅又有了言语冲突。皇帝借讥讽桃夭涩口不甘甜，来表达自己对皇后以及这段婚姻的失望。
又是另一种让人怅然的滋味了。
串联皇帝和徽柔的食物，则是糕点蜜饯。
父女情感之细腻怎么拍，还是靠食物。
皇帝勤政挑灯看剳子，徽柔准备糕点去看父亲，靠着父亲肩头打瞌睡，迷迷糊糊还要提醒皇帝吃点糕点注意身体。
谁不爱这样的贴心棉袄？
皇帝误会了徽柔，小丫头气得早早睡了。做父亲的拿着时兴新鲜糕点去道歉，三分歉意七分宠溺，哪里像皇家父女，不过是寻常人家一对父女罢了。
对徽柔的婚事，皇帝的立场也靠食物早有铺垫。
李玮小时候就呆憨，自从架着公主偷拿橱柜顶上的蜜饯之后，就一直记得公主爱吃蜜饯。
多年后在家宴上，不懂规矩却情意至纯地拿出要给徽柔的蜜饯。
诚然，皇帝把徽柔嫁到李家的决定，有一部分的弥补心态。但他选择李玮做女婿，这蜜饯也是打动他的重要因素之一。
最近的剧情，徽柔和怀吉的情感又让我有了更深的理解。
徽柔爱上了吃怀吉做的烤芋头。
她冷且委屈时，怀吉带她在宫里一隅烤芋头；之后再有委屈时，怀吉总要提一提她爱的烤芋头。
烤芋头这种不仅在皇宫，在民间都实在算朴实的食物，在某一时刻代表怀吉抚慰过徽柔的心。
同时这食物也寓意怀吉其人，位不惊人总默默陪伴着，最关键的时候他都在。对于徽柔而言，他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这部剧里食物在不同的人之间，发挥的独特作用，其实不胜枚举。
但除了代表某些独有的情感，食物在这剧里还有更大的作用。
以食物观人、观社会，这又是《清平乐》另一个新视角。
最近的剧情里有一幕，我难忘。
早朝下后，众臣对皇帝升张尧佐为宣徽使、节度使的决定不赞同，浩浩荡荡一群人去找皇帝进谏。
包拯领头一帮人去找皇帝，说得唾沫横飞极其愤慨。
另一帮人找文相，门一推开，嚯，在吃饭。
文彦博几位执相，早朝下了还是要继续开会的。饭不能不吃，饭桌就设在皇帝的书房旁。
宫廷剧里，前朝为官就只能是没日没夜的开会、进谏吗？
不，《清平乐》告诉你，他们还要吃饭。
文臣们斯斯文文吃着饭，一群进谏的闯进来，他们气定神闲地放下筷子，这生活气和前朝谏议矛盾交杂呈现的观感，太奇妙了。
不只他们，皇帝办公时也吃饭。
有时实在太忙了，办公、吃饭在办公桌上一同解决。
吃着饭还要接见前来汇报工作的官员，招呼着他一起坐下吃。
太有意思了。
皇帝的政绩也被掺杂在食物里。
范仲淹被贬几年，再回京之时，皇帝和他同车而游，看看都城的变化。
街边有摊贩卖苏州糕点，范仲淹倍感新奇。
苏州糕点是他被贬到苏地才吃到过的，想不到现在都城也卖。皇帝随从买来给他尝了，他拍腿夸道就是地道的味道。
要说明什么？皇帝仁政有效，各地商贸繁茂，天下之物互通来往，是百姓的福，也是皇帝与群臣一起努力的果。
食物于是在这里又有了另一种妙处。
用食物串联人物间的情感，点出剧情推进节点，《清平乐》这种做法老实讲是跳出套路的。
传统的叙事大多观众都看过，人物随故事节奏哭哭笑笑，未必不感动人。
但用食物切入，使得《清平乐》格外有温度。
生活趣味让人物鲜活起来，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感受他们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温度，这是很难得的观剧体验。
走出一般宫廷剧“大格局”的预设，用食物这类“小”的视角来观看它，就能发现更多它的妙处。
皇帝和皇后的感情为什么看起来总像一团雾？
因为不是套路在讲帝后相处模式。
曹皇后其人就矛盾，矛盾在她有两种立场：
做皇后，要中正贤德；
做女人，想要皇帝的爱。
皇帝其实也有两种立场来评判皇后：
做皇后，时而也怀疑她有曹氏的立场和谋算；
做女人，这女人贤德美好，实在想单纯地爱她。
奈何两个人这两种立场，总是交叉出现，总不能在恰当的时候达到恰当地统一，才造就了他们之间这种细腻又矛盾的感情境地。
《清平乐》没有套路地拍帝王之家，它选择用观看一户平常人家的视角来观看这个帝王之家。
父女就该有父女间的玩笑宠溺，做帝王的也该有做父亲的一层温度；
夫妻间想要更多，帝后间则不敢要太多；
主仆虽是主仆，但相伴长大，痛你所痛爱你所爱，才是人之常情。
他们先是人，然后才是这户特殊人家里多重的角色。
所以怀吉看公主情窦初开，情感复杂掉下泪来，多么动人；
张贵妃自知身体亏损时日不多，最后雨中一场独舞，是自由又浪漫的；
皇后总在中庭独坐，是思所爱还是悲其痛呢？
故事里每个人都让人扼腕，这是《清平乐》的温度。观看它，不妨放下“大”的预设，用“小”的心态去感受，足见它的温度和灵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