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傍晚,朱文忠下令安营扎寨,进行休整,般若经过一天的长途奔波,也算是勉强适应了军队的节奏,可还是累得浑身骨头疼,她之前一直在应天府陪着义母处理一些管家的事情,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般若靠着一棵大树坐下,看着身边的将士忙忙碌碌,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李庙,又在那儿偷懒呢?快来帮忙搭帐篷呀!”她一看,原来是哥哥身边的周显。
般若愣了一下,连忙跑上前去,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周显不禁叹了口气,“之前朱指挥挑选亲兵,都是挑一些爽快伶俐的,这次不知怎么在应天府选了你做亲兵,看看这小身板,什么都干不了!”见般若一脸呆里傻气的,周显无奈道,“过来,帮我扶着点!”
般若闻言,忙走过去帮忙扶住木杆,心中不由得喊道,好重啊。
周显见她虽然有些呆憨,个子又小,但还算听话懂事,也没怎么难为她,搭好帐篷便先让她去吃饭了。般若听到可以吃饭了,瞬间两眼放光,乖巧地给周显鞠了一躬,“谢谢周大哥,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指教!”说罢便跑去拿碗吃饭了。周显见她这模样,倒是跟自家的小弟很像,不免笑着摇了摇头。
般若本来觉得之前和义母在一起生活就已经很朴素了,哪怕义父如今身份显重,马氏依旧带着般若和身边的丫鬟亲自缝补衣物,烙大饼、喝稀饭,炒菜也不过是炒个鸡蛋偶尔会放些腊肉,可是直到她跟哥哥一起来军营之后,才发现将士们的生活,比她在义母身边的生活要辛苦多了。
今天晚上还是粥,不过是糙米粥,里面还掺杂了好多没有剔除干净的沙子和小石子,般若拿筷子挑了半天,只喝下去了小半碗,便觉满嘴都是沙子。般若看着剩下的半碗粥,怎么都喝不下去了,端着碗坐在地上发呆。
“现在不喝,下一顿饭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朱文忠走过来,见她端着半碗粥在发呆,便坐下来说道。“快喝吧,喝不下,我明天就派人送你回去。”
般若想了想,一股脑喝了下去,沙子卡得嗓子眼儿生疼,她微微咳了两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生怕哥哥赶自己回去。
初春的夜晚寒气逼人,般若坐在营帐内困得眼皮子直打架,睡眼朦胧中,她见朱文忠还在看着胡大海那边送过来的军报,也不敢说话打搅。般若眼中映着晃动的烛火,还有哥哥笔直的身影,忽一个打盹差点摔在地上。
“你先睡吧。”朱文忠继续看着军报,时不时摘录两笔,微微抬头看了般若一眼。
般若疲惫地“嗯”了一声,转身去帐幔东边躺下,被子都没盖好,倒头便进入了梦乡。
朱文忠根据胡大海的军报,将江西一带元军与张士诚的势力划分布局重新梳理了一下,又将义父这次的安排演练了一遍,忽的抬头见般若蜷成一团,被子都没盖好,这才起身帮般若压了压被角。
见般若睡梦中双眉紧蹙,嘴巴还撅得老高,朱文忠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帮她轻轻两弯秀眉,他的手掌轻轻在般若的脸颊上停留片刻,才缓缓抬起,转身走向营帐内的另一侧和衣而睡。
待到第二日行军时,般若总算是调整好了一些状态,不仅骑马愈发得熟练,跟朱文忠身边的另外几个亲兵将领也基本混了个脸熟。大家都是打仗时能将后背交给彼此的兄弟,纵使平日里有些口角之争,但终归都还是兄弟,般若又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说起话来也格外懂事,不论是跟在朱文忠身边的亲兵周显,还是此番一同与李文忠进发的常荣,都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看待,倒是十分爱护。
“李庙,你是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啊,别怕,见人就砍,反正不是他死就是你亡,要是害怕,到时候就躲在哥哥身后。”常荣回头跟她说道。
般若仰头答道,“我才不怕呢,别看我长得小,当时文忠将军也是看我剑术了得才选我做亲兵的,要是我第一次就能拿一个人头的话,常荣兄长可要把你的猪头肉分我半斤呐。”
常荣回头挥了挥手道,“臭小子!一个人头可不值啊,这起码得六个人头。”
周显闻言看向常荣,打趣道,“你不跟着常将军,跑过来跟朱指挥,是怎么个缘故?倒还教训起李庙来了!”
常荣一扭头,鼓着嘴巴气道,“我才不跟着他呢!有什么意思?”话说常荣当初跟着哥哥常遇春一起投奔朱元璋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今算下来刚刚十九岁出头。
常荣一想起之前跟着常哥哥去攻打宜兴的时候,哥哥总拦着他不让他在前面,心里便满是不服气,又吵不过哥哥,便赌气跟朱元璋说,今年他要跟着朱文忠一起去攻诸暨,不跟常遇春一起了。
虽然知道哥哥是爱护自己,可常荣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更不愿受常遇春的管束,且每次看着哥哥冲锋在前,常荣便觉得自己做得远不如哥哥好,心里难免失落。
“我想常荣哥哥肯定和常将军一样厉害,所以才被派来跟着指挥使大人去诸暨的。”般若见周显和常荣越说气氛越僵硬,忙插嘴道。
常荣闻言从怀里掏出两颗熟栗子,朝般若丢了过去,笑道,“就知道你这小子聪明,不然朱指挥也不会选你。”
般若笑笑,没有再说话。
是夜,朱文忠早早地便下令驻营休整。
般若吃完晚饭,见朱文忠正坐于帐内擦拭着手中的剑,白色的剑穗经过一年多的风霜雪雨,也已经微微泛黄,只有垂下的白玉兰微微旋转着,折射出烛火的光芒。他抬头看到般若,轻声道,“待会儿早点睡吧。”
般若问道,“哥哥,明日是不是就要攻城了,我……”
“你在营帐内呆着,哪儿都不许去。”朱文忠直接打断了般若的话,他将剑挂回墙上,拿起自己常用的万檀弓,接着说道,“别跟着周显、常荣他们开了几句玩笑话,夸了个海口,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明日的战事极为重要,你不要让我分心!”
朱文忠看了看般若,觉她似乎有点不服气,盯着她又补了一句,“记住出征前你答应我的三个条件!”
般若想要说的话全部被哥哥挡了回来,她有些沮丧地回到榻上躺着,噘着嘴胡乱翻着手上的一本兵书。
“你过来,拉一拉这把弓。”朱文忠见她心中还愤愤不平,忽的出声道。
般若抬头,看了看哥哥常用的万檀弓,站起来接过,不由得惊呼,“好重啊!”她吃力将万檀弓举起来,只拉到三分之一处便怎么也拉不动了,连带着胳膊都有些颤抖。
朱文忠从她手中接过万檀弓,只轻轻一拉,只见弓开如中秋之月,待他松手,那弓弦猛地颤了一下,倒是吓了般若一跳。“骑兵强调弓马娴熟,你说你是马术一流,还是骑射一流呢?不说骑射,单原地拉弓都是如此,如何上阵杀敌?我之前教你的只是防身之术,并非沙场所需,你真的去了战场,到底是给我添乱,还是给我添乱?嗯?”朱文忠看着般若,缓缓说道。
“我……我还是会使剑的。”般若低下头去,小声辩驳道,只可惜这次忘记带自己的小弩了。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单会使剑,打仗时可不占优势。”朱文忠将万檀弓挂回墙上,叹了口气道,“你早些睡吧,明天哪儿也不许去。”
般若闻言气鼓鼓地坐在一旁,可也不敢再顶嘴,随手翻了几页哥哥的兵书,便转身依旧到军帐的东边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