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听到朱文正喊她,心中猛然一颤,一份酸楚涌上心头,不忍再看他,登时快步离去。只是可能刚刚在屋顶吹寒风吹得有些久了,般若回房便染风寒病倒了。
“哥哥。”般若见朱文忠来看她,躺在床上虚弱地喊道,本想起身,忽觉一阵头晕,竟是不能起来了,难免又咳嗽起来。朱文忠见她临近过年又染了风寒,眼中是遮不住的担心,忙拿起床边的枕头给她垫在身后,又压好被子,重新拨了拨炉里的炭火,才坐在床边道,“你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想,凡事有我呢。”
般若吃力地点点头,笑道,“我没事的,哥哥。只不过前些日子贪玩才着了凉,很快就好了。”她抬头望向屏风后面,却见刘义捧着一包什么东西站在那里,也不敢上前,便冲他笑道,“小义,怎么?不认识你李庙哥哥了?”
刘义这才走了过来,如今刚刚十二岁的他身量未足,见自己之前认识的李庙哥哥活脱脱一副女儿模样,不免惊诧道,“李庙哥哥?”
般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接过他递来的一包枇杷糖,笑道,“小义真乖,以后叫我庙儿姐姐或者若儿姐姐都可以。”
朱文忠见她还病着,又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刘义离开了。
熬了四五天,般若总算是缓过来了,不再有那种生病时头晕目眩的感觉,只是依旧有些咳嗽,朱文英在院内踌躇片刻,还是没有进去,只跟朱文忠打听了一下般若的病情。
般若这日沿着走廊朝外院走去,前几日文忠哥哥给了两张兔子皮,般若打算再买一些线团,好给义父再多做一顶帽子,刚走没多久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奔来,一下子扑到她腿上,仰头道,“小若姐姐!”
般若见是朱标,蹲下来将他一把抱起,贴了贴他肉嘟嘟的小脸蛋,笑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朱标搂住般若的脖子,奶声奶气道,“我听母亲说姐姐病了,便想去看看。”
“今天标儿有没有喝腊八粥呀?”般若闻言更抱紧了小朱标几分,逗他道。
朱标使劲儿点点头,靠在般若怀里,“阿娘今天做了好多粥,我就是想来叫姐姐过去的。”
今日是腊八节,朱元璋难得清闲一阵,正在马氏房里喝粥,见般若抱着朱标走来,难得带上了几分慈祥的神情,“标儿!你再过年都六岁了,怎么还让你般若姐姐抱呢?”
“我见标儿在外面跑了半天,才抱着他回来的。”马氏见般若气色比前两日好多了,忙接过朱标让她坐下,“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劳阿娘挂心,小若已经好多了。”般若接下马氏递过来的腊八粥,轻声答道。待一碗腊八粥下肚,只觉胃里暖洋洋的,大颗的红豆配上糯米的黏稠,还有几粒红枣夹杂的香甜,比她这一年来行军路上吃的糙米粥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阿娘亲手熬的粥就是不一样,实在是全天下最好喝的粥了!”般若仰头笑道。
马氏见般若还和小时候一般天真烂漫,温柔地帮她捋了捋发丝,轻声道,“说起来,你今年刚好及笄呢,可惜你跟着文忠在外,都没能给你行及笄礼。”
般若使劲摇了摇头,歪在马氏膝头,小声道,“若儿不想及笄,只想一直陪在阿娘身边。”朱标见状也站在床上抱着马氏撒娇道,“标儿也要永远陪在阿娘身边。”
马氏捏了捏朱标的小脸,看向般若无奈笑道,“你这孩子,及笄后便要谈婚论嫁了,怎么还跟个小时候一样?”
朱元璋见她们二人论及婚嫁,不免又要把自己这个天下第一大媒人的身份抬出来了,好奇道,“般若如今可有喜欢的人了?若有的话,义父便替你做主。”
般若闻言脸颊一片绯红,咬了咬唇,只躲在马氏怀里摇了摇头。
“去年除夕宴上,我看你和文辉两人比剑,那孩子一直让着你,便想着他也不错,谁知十月份他一回应天,便被吴良要了他做女婿。”朱元璋搅了搅碗里的粥,微微叹了口气。
般若听闻,心中瞬间松了口气,只是她还没缓过神来,便听朱元璋接着说道,“不过说起文辉,我倒觉得马儿也不错。”
般若听了不免一怔,心道,义父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从政哥哥虽然九岁便养在义父身边,可是与她并不相熟,十二岁便一直住在军营中,不在府上了,如今也不过每年晚宴上见一两面而已。
她听文忠哥哥偶尔提起,也知晓从政哥哥为人谦和,义父今年专门让他跟着常遇春将军镇守婺州,只因常将军性好杀降,而从政哥哥却一向宽厚,不至于再使得常将军“虐降至叛”。
般若抬眸看了一眼朱元璋,见他今日心情并不算遭,小声道,“义父,我……。”
马氏见般若秀眉轻蹙,不免瞪了一眼朱元璋道,“你呀,就别乱点鸳鸯谱了,般若总归年纪还小,就让她多陪我两年也是好的。”
朱元璋不服气道,“我怎么就成乱点鸳鸯谱了?若是般若觉得这些义子中般若都看不上的话,挑外面的自然也是可以的,我不过是觉得小若陪了你这么多年,到时候跟了外面的人受委屈,你又要心疼,才提一提罢了!”
“若不是邓愈早就和曹氏定了亲,般若能嫁给他也是好的。”朱元璋微微叹了口气,只恨又错失了一个与手下结亲的机会。
邓愈如今转战皖、浙、赣等地,军功无数,更在胡大海等人之上,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争相献酒肉慰劳,不过说起年龄,也只是比朱文忠大了两岁而已。
当初邓愈跟随父兄一起举兵保卫家乡,不料父亲却遭元军围攻中箭身亡,后来邓愈的哥哥邓友隆接掌兵权不过两月,便也跟着病逝了,十六岁的邓愈强忍住悲痛,扛起起义的大旗,带着乡亲们一起击退了元军数次围剿,就连泗州、灵璧、盱眙等地的百姓都闻风归附,以求邓愈大军的庇护。
可时间久了,这么扛着总不是个事儿,两年后邓愈便率领手下万余兵士前往滁州投奔朱元璋,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邓愈,而是邓友德。
想到邓愈已经娶妻,朱元璋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可他倒也不至于将般若嫁给邓愈做小。
“你快忙你的去吧!小若的婚事不急。”马氏看向朱元璋,想起般若和朱文正这两个孩子,不禁叹了口气。
朱元璋喝完粥略坐了坐,便忙着出去准备新建礼贤馆一事,如今章溢和叶琛两人已经快到应天了,虽说宋濂和刘基还迟迟未起身,但有胡大海在,想来他们二人也不会耽搁太久。
马氏从床边的小柜子里取出一枚芙蓉白玉钗,中间还嵌着一颗玫瑰红的宝石,亲手给般若戴在头上,温声道,“你的婚事,有阿娘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般若鼻头一酸,靠在马氏怀里,“阿娘。”
待般若回房,轻轻取下头上的玫瑰红蕊芙蓉白玉钗,又从梳妆镜前的盒子中取出文忠哥哥交给她的一条金坠项链,捧在手里仔细看着。
据文忠哥哥说,这条金坠项链便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件遗物了,般若放在手上摩挲着,盯着金坠儿背面的两个篆字看了半天,还是不认得。
般若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了文英,连忙摇了摇头,她现在可不想再去问文英哥哥了,忙将金坠儿项链和玉钗一起收了起来,忽想起自己今日还未曾出门买线团呢。
般若刚出门,便又在通往外院的走廊上看见了文英,来不及避闪,只好上前微微欠身,“文英哥哥。”
朱文英点点头,只问了问她身子是不是大好了,也不曾纠缠,便继续往前走去,倒是如曾经一般将她当成自己小妹去待。
般若深吸一口气,想起刚刚义父急着给自己定亲,心中一阵恍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看向朱文英的背影,灰色的眼眸轻轻闪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