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将是这场赌注的失败者。浑浊的雨一直下,下进
二十年中的每一天。我们相互看不清,相互祈求,
相互用手遮蔽双眼。零五年秋天,我成为第一个
戴上红领巾的人,旗台凝视着,看我们摸索着,
颤抖着登楼。从未想要
忍着一口气存活,睡醒了就去镜前照亮自己,
仿佛穿越一整个雨季,被人细密地切碎
又奔跑回原点。睡着时,我看见宇宙同时
降临在我们中间,仿佛两株水草在生命中攀缘,那并不矛盾,
是我们太浅薄:从诸神的对立开始,
我们便学会在各自的领地里打转。
假如二十年前的婴儿重生,它会用尖刀刺穿
所有的不原谅,化作水银流出我的手掌。
这趟短暂旅途中,我不断孕育着的
向死的激情,就是对所有人最好的报答。
假如我们平均年龄,平等爱恨,多年后
途径盆地,漂移归来的大陆
能否和海岸线再相逢?多出的时间
是幻觉,徒增碑文的裂隙,每一次跨越都与你
当年徒劳的折返相似。有多少隐忍的往事,就有多少
颤抖的胸口,就有多少人出门,将黑垃圾袋扔进夜色
那一刻,我梦见宇宙塌缩
多么美妙,我们在同一地点尽行
我们可完成之事。我们拥有的事各不相同,
命运写在彼此的前额。衡量出一个恰当的拉锯,
我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给餐桌上的人写信。
像一个离奇的梦,从何处刺去
都是事物的正面。
而正面始终发酵沉默,如同两个人
合力垒起的高墙。
谁愿意被困在边缘,拾取生命的碎屑
谁能够将爱彻底对准自己,不在凝视的误差中苟活
那些抛出的语言不被接住的阴影,至今笼罩着我
神精密设计的缺口困惑着每一个人,他们退缩。
而我还要继续,哪怕一生在隐忍中度过,
像被反复堆起的沙丘,我呼唤我的镜像,我命令它此刻就要到达。
“砰—”镜子在呼喊声中被击碎,我碎裂成一半的他,那是真正的“他”
“他”即我所求,在不完美的我之中长久存在。
月牙
那年途径敦煌,你向我展示了
一个月牙应有的形状
它缺失的那部分,在母亲的责备声中重复被切碎,四散到天涯
命运展开成一个蓝色的秩序,我耐心地拼贴
可在爱之前,没有人教你恨
去恨一个虚构的人,像萨满那样跨越群山去寻找
让恨意穿透途径的每个人,包裹上全身,这反而是爱了
而月牙如何形成?我看见,鸟的飞行轨迹将天空划分成网格
每一个网格中都居住一群人,一群相互爱着的人,她们
躺在云做成的沙发上,无需说话就能相互理解
这是神赏赐的蜡烛,她们轮流看守,让它一直燃烧
一根燃尽了,分食灰烬也要存活
就为了这一点点爱,她们活了很久,要活到无数根蜡烛熄灭的时候。
有时,月牙的尾端会变成锋利的尖刀,刺穿这种相似
它将人群洗牌,每个人用溅开的血画出一个边界,
并迅速长出刺,飞翔在不被触碰的广野
天使会被降职,洪水也终会冲毁我们的家
到那时,我们将相会于满月,在幻灭的边缘悄悄下坠
留下我独自一人忍受风暴
很久以前,我走出门,只为在
房间以外的地方度日。用手触摸到的
鸟的茸毛,猎豹的肋骨,它们真正构成你的一部分领土。
有时也不是这样,昏黑的天,当灰尘在空中飘扬,
你用手指沾沾脚后跟,发现泥地与意识隔了一层。
这也是假期,它行将结束,但仍有足够的信心支撑着,
让徒劳本身构成每一次起跳的目的。
每当我回到原处,这段透明的时间,意义就愈发完整,
因为空白如此必要,就像两个人在两头同时拉着绳子,最终只会一地狼藉
我也曾试着打扫这间新住所,用水温柔地覆上,
这需要拥有胜过度假的激情,去不断完成——
未与死亡气息沾边的时间,可否得到赦免?
而假期的尽头是个错误,我们被迫承担这个裂口,我们骄傲地拥有
不必随时想到它们,只留下友善的面孔,去勇敢地度过。
每当记起关于事物更替的感受,就无所谓回报,阳光下微小的神灵密布
甚至在假期开始的时候,时间就已不存在,意志已砸穿它身上僵化的壳
由此,我们能一起去更远的地方和房间,完成更多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