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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最后的日子
空空般若 2020-04-19

如果离别没有怨言,反而成为一种解脱,那我们为何还要如此悲伤……生而为人,身不由己,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和无法改变的事情。故而我们,只能随缘就变,好好生活。

谨以此文,献给已经离开我们的奶奶。

奶奶去年生日的时候,我用相机拍下了这张照片。而最近的那些情境相关,都是用手机顺手照的。

 

食为天

奶奶吃过了新春鲜嫩的香椿,却没能等到洋槐花爆芽时节刚出锅的麦饭。

奶奶安葬之后的第二天停电,什么都做不了。看见邻居在家门口攀折新生的洋槐花。我也附着一棵树,捋了半盆,给母亲和二婶拌些馍花,大家吃了一顿洋槐花麦饭。

也是今年,我才知道在有苜蓿菜的玉米稀饭里调些新鲜香椿,就会变得粥水分离——那天喂完奶奶早饭,二婶端着还剩下大半碗的饭食出来,准备倒掉。我凑上前问:“是不是给饭里加水了?”

二婶说,没有啊,我也觉得奇怪呢!喂着喂着就成了这样——后来,我还专门做过一次试验,的确如此。因为奶奶喜欢吃玉米粥(我们自己叫苞谷糁饭),当时想的是应该喂完才对,以致多此一举。

其实,那个时候的奶奶,饮食已经大不如前了。

在我的印象里,奶奶从来没有提出过自己想要吃些什么,跟着大家一样有什么就吃什么。当然,也有例外。

譬如奶奶有胆囊炎,对鸡蛋忌口。可是后来,头镰韭菜割回来包水饺,母亲准备喂给奶奶的时候,我还提醒她“我婆不能吃鸡蛋,这还是你跟我说的。”

母亲说,都快要死去的人了,还怕鸡蛋做什么。那天奶奶吃了几个水饺,也是她吃过最后的硬食。此前及以后的那些日子,奶奶只能靠着慢灌流食维系生命,大多勉强几口,就抿嘴别头,不肯继续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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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视频在原文可见

侄女回来之后就一直缠着母亲,连她自己的妈妈也不要,迎客过事的忙乱彼时似乎经已与她婆孙俩人无关一样了。母亲抱着侄女倚靠在大门边,人来人往,侄女忽然就对母亲说“到屋里,我要看八八。”母亲说,八八在这里躺着,炕上以后再也不会有八八了。(我们这边把父亲的爷爷和奶奶都叫八八,不论男女。)

侄女那天之前才刚过完两岁生日,只是她学走路言语都很早,我亦时常惊奇于她那些近乎日新月异的成长历程。还是在除夕,弟弟回来探望亲友,侄女上炕之后就摸索过去坐在奶奶身边,然后“喂八八”吃花生……感觉似乎已经很遥远了,其实到今天,只不过才一百天而已。

可能奶奶没有吃过什么山珍海味,普通农家也只会提供一些粗茶淡饭,但奶奶在饮食上没有什么怨言。或许,这应该归功于奶奶从不挑食,无论咸淡都没有抱怨过一句话,喜欢吃的多吃两口,不喜欢吃的就少吃。我们也只有在这些或多或少的食量当中,总结猜想她的食欲偏向。

话虽如此,可我们每个人还是会有自己不同的偏好,推己及人: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潜意识里往往就会不自觉地以为别人应该也爱吃。特别是热心肠的小姑,每次来都提着各色各式的零食,一些甚至会被当下的年轻人在教育孩子时称之为垃圾食品的糕点,有些甚至奶奶早就咬不动了,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我们自己;二婶就喜欢弄那种用磨浆机搞出来还热乎乎地五谷杂粮,满满当当的大碗盛装,小心翼翼地端着来——大姑腿脚不好,虽然比小姑家近些,每次来索性都多住几天才回去一次,忙完了家里紧急事务就赶紧来。

有一天,奶奶突然问“你来拿的啥?”大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这件事就成了我们笑闹戏谑亲友的一种方式。那时候,奶奶还可以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好多时候也不清楚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跟奶奶一起相处之后,我才觉得大姑真的了不起: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能够将三个孩子养大成人,前后院都盖起新房,为家里的二位老人养老送终,况且还有卧病在床长达七八年的那种——最主要还毫无怨言,这在他们村是有口皆碑的。

这盏清油灯下面躺着的奶奶,再也不需要别人为她擦拭按摩洗衣喂饭,再也不用忍受病痛与寂寞困窘的折磨——那些另外一个未知的生活,或许会比我们想象的还好。

照顾老人,的确很难。

我们有时候,会为给奶奶吃什么而吵。我主张定时定量,还坚持把水果煲煮做成水果茶再吃(我去年就曾因为上火牙疼,自做主张一连吃了很多天的梨,从而导致身体极度不适的阴虚之后,才明白水果原来也很厉害;尤其是冬季,在北方农村冷食苹果容易拉肚子;香蕉则不一样,奶奶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吃,为了通便有时候要哄着硬是给她吃些)……然而每个人的领受和想法不一样,就会导致观点不一样。

记得一个温暖的日子,那时候奶奶勉强还能走,午后就让奶奶在院子里多坐了一会。扶着奶奶起身,还没走两步就狂吐,我连忙拉过凳子让她坐下来吐完,休息一会再走。好不容易到了房间,抓着沙发又开始吐——父母是在我收拾干净之后才从地里劳作回来的,正准备让奶奶上炕,然后又吐了。我说出下午的情况,父亲不想提自己给奶奶盛了一大碗水饺的原因,却怪怨是我中午给奶奶吃过饼干所导致的结果。

老实说,我总是提心吊胆,一直在担心由于自己的失误而导致奶奶不适。小姑曾经劝道,你婆已经那么大年龄,如今哪里都去不了,还不能给吃点好吃的,哪活着有啥滋味,不要想多了,我们只要尽心尽力就好。

七单,是村里写礼单的人们协作而成的,也是对奶奶这一生,简短而真实的公允评价。

然而,在我回家这么久,唯一一次上街为买菜种子和日用品的那天,就手提了几个油糕回来。或者又因为头一天下午,表妹来接大姑回家,临走之前拎出几个油糕给我。等到早上,做饭时我热了那只专门留给奶奶品尝的油糕,是由于油糕烂了,还是看着就不好吃的品相,反正奶奶没有吃一口,而我们都吃过了——这些拿回家还算温热的油糕,味道就是不错,完了小姑很开心地告诉我“你婆吃了整个油糕。”

那天晚上,奶奶一直都在声唤,直到天明。

再后来,除了母亲喂过的那几个水饺,奶奶就没有再吃过硬食,如果是面条最后要煮得非常稀烂才行。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开春了,奶奶就会好起来。没想到,奶奶都没能坚持到夏天的来临。假如,那天我没有去街上拎着油糕回来,状况会不会好一点?

奶奶离开的这个季节,百花盛开,清新舒适,犹如走着一条香花之路……

 

忆念地

奶奶走的时候,挑了一个好日子。

平常,二叔都是下午或者晚上来看望奶奶,为她把脉量血压的。那天凌晨四点,听见二叔来了,我赶忙起床。在炕上,两个姑姑和母亲已经为奶奶穿好了寿衣……

若说是神奇的事,倒也不算很平常:大姑最近一个多月,都很少回到自己家,能够守着奶奶离去并不奇怪;小姑却是每天晚上都要回家早上又来,然而那个傍晚下了细雨,直到迟磨很晚才打电话给表弟说自己不打算回去了;由于弟弟出国工作,疫情松缓之后母亲通常都在西安帮忙照顾侄子侄女,能够回家来是贫血又严重了,实在坚持不住才回来找二叔看病的。待了几天稍有好转,甚至打算第二早上就去西安的——那几天,大姨也住在家里,可她前一天下午坚持要回去,劝都劝不住。大姨也是刚从医院回来不久,孩子们全部在外工作,家里只有体弱多病的她自己一个人。。

等奶奶的亲侄子赶过来,天就快亮了。我们已经将前门的房间收拾通畅停当,奶奶就走了。现取的纸人纸马,一点都没有耽搁。

春节的时候,奶奶还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来看我”。那次父亲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谁有时间整天来看你——现在,大家都来了,奶奶却孤零零地躺在那边,连都有谁、谁是谁也无需做声猜测了。

疫情期间,奶奶的丧事一切从简。虽然多有不便,却没有任何磕绊,甚至有些意想不到的好运。

从西安回来参加葬礼的人说,一路上都是瓢泼大雨,过了沟甚至连街道也在下了雨,而我们这里也就“意思了一下”——飘了几滴雨,大伙齐心协力帐子搭好竟然出了太阳,花圈什么的全都完好无埙。

中午的仪式,原本计划就只有从村口“迎三献”(迎洗漱、迎茶水、迎饭),这种必须的习俗快要结束的时候,乡里疫情检查工作的人来,我们也就让吹鼓手们停下,准备结束了。二叔是远近驰名的医生,为了安全地置办丧事提前采购了很多口罩,几个人不停地分发给那天在场每一个人,因此我们也没有被为难。

奶奶安葬之后,还停了一整天的电——倘若下了大雨,或者治丧期间停电,亦或……幸好那些都没有发生。

https://v.qq.com/x/page/r0314c9faqv.html

《奶奶生日》的这个纪录短片,是那年三叔三婶经常要外出务工,而父亲在家干农活,因此接了奶奶上来我家住着。恍惚中,五年时间,仿佛一眨眼。

明明一切都发生了,却像梦一样地不现实。大约,我们的记忆有所偏差,最终还会遗忘。

奶奶的坟当初和爷爷的一起修建好了,隐约记得还是二叔当时告诉我,爷爷临终前专门交代过,要我书写坟墓里的那些楹联。从一九九四年到现在,势必有些不时兴,开挖的时候也撞断了沿壁瓦盖,故而需要工匠们用水泥修理一下——二叔却记不起那些字当初是谁写的。我再去补字的时候,水泥已经硬化戳不动了,当然这是后话,等会再说。

后来补写的那几个七拐八弯的字就不要看了(除了水泥硬化的因素,能否想象出两只手像熊掌似的夹个木棍在上面戳挫颠点的情形呢),这些封闭了二十六年的字迹,依然是当初自己用筷子在水泥抹平时刚写成的模样。

奶奶的棺材,也是那时和爷爷一起请木工来家里做的。至今差不多有三十年,竟然保存完好,连漆边都没有掉,更别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孔缝变形了(曾经就有过老人的棺木存放久远破洞,被老鼠咬烂,或者木头腐朽,最后是用纸糊起来将就着用了)。

奶奶最后这些天,极其平静安祥,直到入土为安,没有让我们这些子孙后代有一点点做难。倘若非要找出一些不圆满的缺憾,就是三个亲孙未能参加丧葬仪式。我家是弟弟在国外,疫情期间航班停飞;二叔家的是小表妹,今年春节回来了,出去得本来就很迟,还被隔离了十四天,才上班不久;三叔家的是表弟,正在据说还属于重灾区的北京……正好还是一家一个,不偏不倚。

可是来参加葬礼的亲友,用了九十六条白孝布,还有数十条第四辈重孙子的红孝布——成百的孝男孝女,还不够排场么。

我这两个外甥就是奶奶的重孙,大外甥再过年就十二岁要满灯了(他们身边那条挽联内容为“教子情深趋孟母”)。他还不是最大的,奶奶最大的重孙辈已经大学毕业好多年……在我们家乡,也只有重孙辈的老人坟头,才能看到白色和红色两种宝幡(我们叫纸杆)。

 

困苦人

那天引魂结束的时候,我坐在奶奶灵堂前,等着填箱。大姑父领着人到跟前说是找我的,脸被3M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很纳闷这是谁啊?毕竟,奶奶离去,我没有跟任何一个朋友提说过……

“哥,我是永斌。”他说,“我爸也来了。”

原来是一个多年好友的弟弟和他的父亲,我连忙将他们迎进旁边的房间。请叔坐,倒茶递水,陪永斌在奶奶灵堂前焚香——迟缓木讷得连我都能感觉到,自己仅属于机械性动作。

叔说早上有事经过我们村,看见门上置办丧事,而朋友还在外地,所以托父亲和弟弟来慰问吊唁,特意交代过要我一定收下随礼钱。得知奶奶已经八十八岁高龄,叔就安慰我说:“这是真的解脱,你也不必难过的。”

我知道,朋友父亲的这辈子是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他说奶奶终于解脱了,我信。我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理智的归理智管,而难过属于情感,不可操控。明知道奶奶殓目已经两天了,经过那扇窗户或者门口的时候,禁不住还是要向里面张望一下,好像奶奶依然躺在炕头那个地方,是否需要过去掖被角……

叔还问父亲是不是医生?我父亲是农民,这几年务果园也帮别人护理果园进行嫁接剪枝;那个远近驰名的医生是我二叔——他还提到了我三叔的事,说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送别叔和永斌,天已经黑了,而填箱才进行到一半。填箱的规矩是必须跪着,可父亲二叔和姑姑姑父们都已经五、六十多岁了,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小时,也有四五十分钟吧?

后来听妹妹说,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有人就变换姿势,蹲着完成了仪式。

是啊,真的不容易。前来奔丧的孝子中,年龄最大的已经八十岁,最小的还在娘胎中的孩子除外,就是刚好两岁的侄女。

假如人生只是从开枝散叶的角度来说,奶奶这辈子算是很好无疑了。可是生而为人,有哪一个,会过得那么容易?

从三叔不在,一直到最后,奶奶从未跟任何人问起过他,一次也没有。私底下,我们偶尔也会讨论,奶奶究竟是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奶奶自己知道。

丧礼办完的那天中午,又提起这个话题。二婶说,那次回来奶奶坐在炕上向她招手,凑过去听见奶奶跟她说“给妈弄些药,吃了就完了。”

二婶是个聪明人,当时就回道,好好的吃什么药,要多吃饭哩。

奶奶不知道吗?有的人说奶奶跟着三叔过日子那么久,三叔把她照顾得那么好,怎么就不问一问?

别说活了八十八岁还不识字的奶奶,就算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大才子,发生这样的事情,该怎么说、怎么提或者怎么问?请你告诉我:难道要装模作样地询问然后哭闹一番,像个祥林嫂似的诉苦博同情……戏剧里的套路不是生活,人生艰难,真正的苦是无法叙说的。

就像三婶,治丧期间好几次都被劝说回去——自己虽然躲在灶房里忙碌,可禁不住总是泪雨滂沱,一起帮忙的村里人就劝她回去休息,以免触景生情。我们都能理解三婶的艰难,所以尽量不过问,但是有些事就很难办。丧礼前的那天晚上,睡在最里面房间的我都能听见大家在前面讨论了大半夜。

男孝们引魂以后,女孝们去扫墓或者下葬那天早上顶棺材,需要妯娌们来做(一客搭一主,嫁出去的儿女们都属于客方,娶进门的媳妇们就算是主家)。问题是,这个是要不要问三婶要不要去,如果要去随便她选什么都行,毕竟是尽一份各人的孝道。

墓地,才是每个人最后的栖息地。扫墓,也就成了后辈们最后所能做的事情。

如果不问,很可能就会造成三叔离开以后,三婶认为大家把她当外人一样看,这么重要的事情,连问都不问……那就必须问,怎么问,谁来问,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最后决定,那天早上由母亲来询问。果不其然,三婶很激烈地哭闹了一场。随后,二婶再去圆场,打探结果。得到三婶都不去参加的答案,然后才确定最终参与人选。

三婶属于无理取闹吗?能够找个藉口哭出来,应该会有所释怀。面对突然失去最重要的依靠,巨大的打击,她的人生实在是太难了。

活在这个世界上,谁不难呢?

只怪我们都不是圣人,因为不够智慧,不管怎么做,结果都是错。如同该给奶奶吃什么一样,还和姑姑们讨论过照顾方式的问题:我一直坚持让奶奶自己吃饭,能走的时候就不背,最多搀扶住,不要着急。理由是自己抬一次胳膊,要比姑姑们给奶奶按摩几小时效果都强。长期卧病在床不动,必然导致褥疮,有人到最后身上还生了蛆,这些是医药所无法解决的问题。

姑姑也同意我的说法,可是后来,我们都要给奶奶喂饭,她再也不肯端碗自己吃。幸好二叔是医生,及时检查用药,也多亏了两个姑姑轮番按摩,奶奶的烂疮状况轻微——老实说,我并没有仔细察看过,都是姑姑们在照顾着。

有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约,我就是那种不肖子孙吧?年岁已大,尚未婚娶,必然是没有后代的样子了。(我本人从内心深处觉得说这种话的人,是个王八蛋。先不说说这话的人能不能说出人们辛苦艰难活上一辈子的原因,除了像畜生一样地传宗接代之外,能否有个比较有意思,能够说服人的理由。单说不孝有三的另外两个:“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家里贫穷,不去做官挣钱,竟然也成为不孝的理由?倘若好人能够当官从政的话,圣人孔夫子当初就不会犹如“丧家之犬”一样,走投无门了;尤其是当今这个社会,那位富豪敢说自己财富不带有原罪的?孝子就不能由好人来作,这是什么逻辑?)

看看,像我这样凡事都要较真计较的人,必然会受人嫌弃的。所以……

所以,奶奶殓目的第三天,丧礼还没有正式地开始忙碌,我就被狗咬了。

事情是这样的:奶奶走了以后,家里就忙乱起来,晚上还要守灵。两只狗被关在了一起,又黑又小的那只狗,不知被大狗欺负还是什么原因,总是从天黑叫到天明,狂吠不止。第二天半夜,实在忍不住起来用竹竿赶了两下,安宁不到半个钟,接着继续吠。

等到大清早忙完紧急事务,我就进到栅栏里面捉去那只黑狗。伸手刚摸到后腰,狗崽子回过头来就是一口,獠牙刺进拇指往下的掌心手背里。推着它在砖墙上掼了一下,黑狗松开口,才趁机换手抓住项圈。提拎出来,用绳子拴着牵去,绑在了园子那边的柴房门口。

这才举着血淋淋的左手,请二叔帮我处理伤口。二叔看了看,希望能够去镇上的医院里注射狂犬疫苗,我直接就拒绝了。

“大不了就是个死!”(其实我真正的意思,是跟就在镇医院做护士的小堂妹所解释的那样:农村人谁没有被狗咬过?以前,只要狗子的主人家给个辣子夹馍就行了。我从小到大已经被狗咬过好几次,都没有打疫苗,狂犬病只是个概率问题。再说了,人总归都会死,如果真是由于狂犬病发作而死,干脆利落,要比那些瘫痪在床耗上许多年才死要爽。即使万一,那也算是一种特别的人生体验,我一定会尽可能地把自己最后的生命感受很详细地记录下来……当然,像疯子般这样说,也是要挨骂的。)

巧婆说,活了这么久(她也有八十岁左右了),头一回见到油菜长得那么高——起初我还以为油菜今年要丰收了,巧婆说今年油菜尽是长了杆枝,油菜籽会稀疏轻细,所以是个灾年景。

昨天奶奶头七,我们去圆坟,照片看得出油菜比人高,甚至超过两米。

尽管被二叔骂,但他还是带着我到医疗室做了伤口清洁和处理。再次回到家里,手就开始肿胀,我就按照二叔说的:流血水时不用管。

如果说上午被自家的狗咬伤左手属于咎由自取令人激愤的话,下午被狂蜂蜇了右手就显得无妄之灾荒唐可笑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事情,让我在同一天赶上了,说出来人都不信。但这,的确是真的。

奶奶的坟墓在中午整理好了,下午就陪着姑姑姑父和一些亲友去坟地里看看。大群人三三两两地走,刚回到村口时,就被蜂蜇了一下,我便举着手让姑父看还扎在上面的黑刺——过了一会才拔掉,因为蜂毒可以治疗风湿关节炎呀!

当别人关心地询问为何不肯处理被蜂蜇过的地方,我就是这么跟别人解释的。尽管答案很科学,但是在奶奶的葬礼上,整整两天举着两只肿得像鳖盖一样的手,况且被狗咬的左手涂满碘酒呈现出金黄色、而让蜂蜇了的右手在红通通地发亮,真的蛮荒谬:丧葬这么严肃的事情,而我却是负责搞笑的。

奶奶安葬之后,我的双手才开始消肿,痒痒地热烫。

很熟络的乡邻和亲友们开玩笑说,奶奶心疼我,怕干太多活受累,让我歇着……奶奶,你是不会嫌弃我的吧?

毕竟,很多年以前,奶奶就说过我,你这辈子像你爷一样,天南海北都去过,世事看遍,活得值!

想了想,还是用一张鸟瞰视觉的照片,用以感激生养了我们可爱家乡 


昨天,奶奶出七,似乎所有的禁忌都可以放下了。

夜里忽然下雨,从一大早就开始,得以这些文字来纪念奶奶。同时也向全天下如同奶奶姑姑和我们这些亲朋好友一样,大家都是很普普通通的人,过着非常平凡却又十分珍贵的生活,在每一个不经意就会错过的日子里:健康,安乐,和睦有爱地过完这一生。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完全是个巧合,你相信吗?事实上,从奶奶离开到现在,八天时间里过生日的还有二叔和侄女。昨天相聚在一起,大姑还扳指头算到,过两天也是表弟的生日。

祝愿世界上所有人: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健康平安!心随所愿!


点击“阅读原文”,有那些记叙三叔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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