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你怕我吗
开学久了,赵粤渐渐从别人口中听到“高二那个任豪”的消息。
“他学习不好,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会排进14班的。”
赵粤莫名有些护短,他还在坚持上学就已经很棒了。
“抽烟,打架,说脏话,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当老大的。”
赵粤轻轻蹙了蹙眉,想起他晕在院子里的那晚,没事,他要保护自己。
“长那么帅当然谈过恋爱了,不然你以为上次来校门口闹的女生是怎么回事。”
赵粤写字的水笔划出格子外,她面无表情地用修正液改正,然后离开了座位。
上午最后一节下课,赵粤照例等人潮过去后才慢慢往高二教学楼的小路去食堂。
高一教学楼在最南边,后面是高二,再是食堂,高三在食堂右边,与高一高二分开。
她从两幢楼相连的走廊穿过去,前面转角处有几个男生聚在一起大声聊天,她脚步缓了缓,慢慢往前走。
“要我说他妈的就是没打服气,一次两次去豪哥那儿闹事。我呸,一群狗东西。”小寸头气愤地朝脚边吐了口口水,吓得赵粤往旁边跳了一步。
“他不是喊着要打架吗,打呀,还能怕他们职高的?”
“怎么可能怕哈哈哈哈打得让他们跪着喊爹。”
“要认儿子你自己认,我特么才不想要这些龟儿子。”
赵粤侧身穿过两个大笑的男生中间:“不好意思啊让一让。”
小寸头弯腰看了一眼,有些惊喜:“哟,小学妹挺漂亮啊。”
坐在楼梯上抽烟的任豪闻声抬起了头,在看到赵粤那一刻条件反射般将手中的烟背到身后,有些紧张地叫她的名字:“赵粤?”
赵粤在一群男生中间停下脚步,惊讶地看向任豪,回过神后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豪哥,你认识啊?”小寸头八卦地笑。
任豪没回,只看着她穿过人群往楼下去,待人影消失不见后将烟按灭在砖上:
“以后看到她,嘴里都放干净点。”
周六下午放早学,赵粤拿着甜筒边吃边推着车往家走,在路过职高旁边那条小巷子时,听到了略微耳熟的声音。
“别一张嘴叭叭叭的只会放屁,老子今天非打得你哭爹喊娘不可。”
赵粤身形滞了两秒,悄悄退了两步站在巷口往里张望。
小寸头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冲过来往他肚子上揍了一拳。她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两边十来个人混战在一起,急忙从中找任豪的身影。
任豪随手捡了根棍子,不要命地往对方领头的人身上打。身后有人抱住他,他后退几步将人用力撞在墙上,待对方松了手后转身狠狠踢了一脚。
“啊······”地上的男生痛到蜷缩在一起。
“还来吗,嗯?”任豪红了眼,目光阴骘地扫过倒在脚边的两人,没理会他们的哀嚎,转身加入剩下的恶战。
职高的人渐渐不敌,喊着要他们停手。任豪走到为首的那人身边蹲下,扣住他的下巴,满脸不屑:“没爹没妈怎么了,呵。”
男生嘴角挂着血眼神狠毒,任豪起身一脸嫌弃地拍了拍双手:“记得叫你爸妈带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乖儿子。”
赵粤在他转过身往外走时,清晰地看到他泛红的双眼和周身的暴戾,她惊慌地站在原地,甜筒的奶油化在手心也没察觉到。
任豪走了两步才看到巷口的人,原本满眼的阴狠在刹那间化为柔软,垂着的指尖跳 了一下,他忽然有些不敢走出去。
“你过来。”赵粤有些发抖,声音堵在喉咙发不出去,嘴唇动了动,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任豪看懂了,她在叫他过去。心跳和步伐同时加快,他在她身前站定,像不小心吓到她后知错的小孩,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等她的教训。
“你······”其实赵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对任豪一点也不了解,他抽烟喝酒聚众斗殴,她都没有什么身份可以说他。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看他站在阴暗处,想把他拉到身边而已。
任豪等了会儿,见她没继续讲话,便抬手将她左手融化的甜筒扔进垃圾桶,扯过自己染上污渍的校服一根根将她手指擦干净,神情拘谨却温柔:“赵粤,我没有纸巾,你将就一下。”
赵粤扶着自行车把手,安静地看他动作。巷子里跟着出来的男生们互相使着眼色,一脸看戏的表情。
“额,老大,我这有水,要不给嫂子······哦不,小学妹冲冲?”小寸头在身后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瓶。
任豪面无表情地向他伸手,稳稳接住扔过来的瓶子。
“冲一下吧,不然黏。”他看着她,声音低哑。
赵粤呆呆地看了他好久,久到任豪以为她不喜欢他碰她。正当他准备收回手时,赵粤抓住了他的掌心,脸颊红扑扑的,眼神停在他清瘦的手腕上:“那你帮我。”
赵粤发现了一件让她心情变好的事情,她想起任豪每次在人群中淡漠的模样,再回神看他现在专心细致地替自己洗手的样子。时隔多年她再次肯定地意识到,赵粤这个名字,在任豪心里还是不同的。
他看着别人的眼神不论有多冰冷,回眸望向她时总还有余温。
二高不知怎么传出了消息,校霸任豪看上了高一那个被教官骂哭了的赵粤。
一如既往八卦的同桌:“赵粤,你跟任豪什么关系啊?”
赵粤修改完最后一遍要参赛的作文,眼皮都没掀一下:“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去趟语文老师办公室啊。”然后拿起本子离开了教室。
她穿过学校小花园的时候听到了任豪的名字,便悄悄停了下来。
在她听到男生们无所顾忌地嘲笑任豪”有爹生没娘养“时,一股怒气涌上心口。她大步走到他们面前指着笑得最欢的那个人说:“有爹生没娘养的人是你们吧,背后不能说人坏话你妈没教过你吗?”
高三的男生本就看不惯任豪,又被一个女生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脸色瞬间就黑了:“你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话?”
“我什么东西你不用管,倒是你,一看就不是个东西。”赵粤握着拳迎上男生暴怒的目光。
男生走到她面前狠狠推了她一把:“嘴里放干净点,别逼我打你。”
赵粤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胆,挡开男生的手抬腿就是一脚,男生捂着膝盖哀嚎,她反应过来想跑,却被同伴拦住。
有人上前反扣住赵粤的手,嘴里骂骂咧咧的,赵粤忍着手臂传来的痛时心里才惧怕起来。
至于任豪和小寸头他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怎么打在了一起,她哭着让他停手却怎么也拉不开他,最后一群人先后从政教处出来,她眼角还挂着泪。
“我跟她有话讲,你们先回去。”任豪牵过赵粤的手,将她拉到了身边。
小寸头捂着脸上的淤青一副“我懂得”的表情,招呼着其他几个人先回去。
任豪将赵粤带到墙角,把她圈在自己与墙壁中间垂着头看她:“还在害怕,嗯?”他摸了摸她的额角,一手湿汗。
女孩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言不发摇了摇头。
任豪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轻轻顺着她的后背:“不怕,没什么好怕的,我在。”
赵粤将头埋进他怀里,深吸了一口混着烟草味的木质香气,闷闷开口:“我叫你停下,你为什么不听?”
任豪哄了几句,怀里的人都没说话。表情逐渐僵硬,他试探地开口:“赵粤,你是在怕我吗?”
许久,怀里的人终于嗯了一声,仿佛一腔热血被尽数冰冻,任豪不可置信地放开她,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他低声说了句“知道了”后转身离开。
七、不要再离开我了
赵粤知道,任豪是真的生气了。不大不小的校园,之前她能天天见到他,现在她想方设法都不能见他一面。
周五放假,她早早候在校门口等他出来,快一个小时才看到他和小寸头一行人慢悠悠地往外走。
“任豪!”她停好自行车,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袖口。
小寸头敏锐地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揽过旁边男生的肩,和任豪打完招呼快步走开。
任豪甩开赵粤的手,还没往前走两步衣摆又被她拽住。
“任豪,”赵粤紧紧跟在他身旁,柔着声音撒娇:“我自行车胎坏了,回不去了。”
他余光瞥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眉尾挑了挑,依旧没说话。
“真的呀,你看。”她指了指自己亲手扎破的轮胎。
任豪假装没看见她眼底的自作聪明,眼神略过自行车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你可以坐车回去。”
赵粤咬了咬牙:“可是我晕车。”
“那你想怎么办。”
“你送我回去。”
小姑娘坚持跟在他身后,他无奈递了个头盔给她,看她戴好,然后启动。摩托瞬间提速,吓的赵粤赶紧搂住了他的腰。腰间和后背传来温暖的温度,他勾了勾唇,略微放慢了些速度,天气转凉,怕把她吹感冒了。
赵粤有些新奇地感受着摩托的速度,她咳了咳,凑到任豪耳边讲话:“任豪,你可以开多快呀?”
任豪:“怕又吓哭你。”
“哦。”赵粤有些没劲,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话:“任豪,我们去大院吧!”
“什么?”
“我们去大院呀,你都好多年没去来了。从这里开过去,应该40分钟左右?”
任豪心情有些复杂,但是身后的小人儿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大院的事,想了想,也罢,回去看看。
摩托停在石板巷口,任豪自然地将赵粤抱下了车,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
石板路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两边的灰墙也爬满了藤蔓,赵粤走了两步,感觉有些滑,转身拉住任豪手掌,像他从前牵着她一样。
“我好久没来了。”她低头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情绪有些低落。
任豪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好好走路,不要摔跤。”
“我16了,不会摔跤了!”相似的话浮现在脑海,她眯着眼笑开,和任豪走进大院。
房子没人住会坏的很快,木门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蛛网结了一张又一张,赵粤小时候趴着玩弹珠的洗衣板也风化得缺了角,只有石缝中的野草一年比一年茂盛。
赵粤蹲在枯了的井边,看着不远处申请淡漠的任豪:“大院要拆了,任豪。”
任豪点了点头:“时间久了总要拆的。”
“你好冷漠,”赵粤不满意地撅起嘴,托着脑袋想了想又开口:“不过你好像一直都这样,还好对我还不错。“
这下轮到任豪不太满意了,他走到她身边学着她蹲下:“我对你仅仅只是还不错?”
赵粤心虚地讨好他:“没有没有,你对我最好。”
任豪从来都不是有很多糖的人,他给不了她太多值得别人羡慕的好;他的人生可能只有一颗或者两颗糖,但他愿意全部给她。
晚风迎面吹来拂动两人的发。赵粤偷偷往旁边挪了挪,肩膀贴着他的,神情陷入回忆:“任豪,我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敲了你家门好久,手都敲肿了,不过那时候你已经走了。”
任豪转头看着她的侧脸,喉头忽然有些酸涩。
“我那时候说,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赵粤转头对着他笑,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好烦哦,太阳都落山了,怎么还掉眼泪······”
“赵粤,你的眼睛······”
“哭坏了。”赵粤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没事,这不重要。军训汇演的时候,你看到我了,对不对?”
“······嗯。”
赵粤得意地笑开:“我就知道。我知道就算隔着那么多人,你也还是会认出我的。”
少女的声音和着晚风,轻柔又好听:“虽然隔了这么多年,我们都长大了,模样会变,性格也会变。从前我跟在你身后怎么也赶不走,现在看到你打架我会觉得害怕。可是任豪,你看这里啊,水泥路的缝变大了,新屋变得旧了,旧院全部拆了,熟悉的地方会变的陌生,但是陌生,又怎么不会变熟悉呢?”
任豪静静看着她讲话,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来的每个字都让他心头意动。
“任豪,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她转过头,神色认真,像在讨一个重要的承诺。
他鬼使神差地抚上她的脸,欺身上前吻住她的唇:“不会,永远都不会了。”
生活在他重新拥有她后变得轻松明媚起来,那些曾经因为年纪还小而不好说出口的困境,他现在可以尽数倾诉给她。
他带她去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任奶奶年纪大了,行动有些迟缓,但还是热情地留她吃了饭。小屋虽然一如从前破旧狭窄,但是赵粤从前不会在意,现在也依然不会在意。
他告诉她在哪儿工作,里面都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所有娱乐场所都肮脏堕落,不是所有会玩的人都放荡不堪,赵粤只觉得他靠自己的努力挣钱养家就很厉害了,其他的,她什么都不多想。
“可是有人说你谈了很多恋爱,这是怎么回事?”赵粤突然开口,一脸不快。
“没有,一次都没谈过,你是第一个。”任豪搂过她的腰轻轻磨。
“那还有女生来校门口闹,传得人尽皆知?"
“是她非缠着我,我都没有分她半个眼神,真的。”
“哼。”
赵粤高二那年冬天,大院儿的拆迁工程终于开始动工了。任豪带着她趁还没拆完之前去拍了组照片。少女在残破的墙壁前巧笑倩兮,蓬勃灵动的生气与断壁残垣形成强烈对比,任豪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满脸温柔。
送赵粤回家后,他去找了家照相馆将相册里她最靠近光的那张印了出来,仔细收在胸前口袋里。
趁晚饭前赶回了家,任豪把摩托车停下小区雨棚下,踩着夜色往小屋走。却在离家还有二十多米的地方,听到了那个他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瞳孔剧烈收缩,他飞快往家里跑去。
“钱呢,你把钱藏哪儿了!”男人吼着蹩脚的普通话,翻箱倒柜。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任奶奶想拉住儿子的手,却被他握住肩膀摇得骨头都快散了。
“妈,你再给我一点,我保证这次能翻盘,翻盘了我就再也不赌了……”
“你怎么还没清醒啊,他们都是骗你的……”话还没说完,老人就被自己儿子用力推开。
任豪刚跑进家门就目睹了男人的动作,“奶奶!”他冲上前去想拉住她,指尖掠过衣角却终究什么都没抓住。
老人身体向后倒去,后脑勺恰巧撞在被掀到在地的木箱上面,瞬间头破血流,再无动弹。
男人呆呆地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反应,任豪重重跪在老人尸体旁,颤抖着手探了探鼻息,什么都没有。
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奶奶,你等等,”暴戾和仇恨瞬间占据他的理智,他起身走向中年男人,目眦欲裂。
“你……你要干嘛,我可是你老子……”
任豪举起凳子砸向他的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种人,就不配活着。
八、对不起啊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任豪靠着木箱坐在任奶奶身边,不远处的男人仰天躺在地上,鲜血源源不断从后背渗出,偶尔的抽搐证明他还活着。
他无助地看着这一地狼藉,黑暗和恐惧紧紧扼住他的喉咙,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血和汗混在一起,落在手背上,唤醒了他。
颤抖着手从胸口摸出赵粤的照片,可惜,照片也染上了红色。他皱着眉头擦了擦,却只将血迹沾染得更多:“赵粤……”他开口叫她的名字,下一秒喉间却哽住,再也发不出声来。
对不起啊,让你沾上了这么脏的血。
任豪看着医护人员将男人和任奶奶抬走,下一秒警察进来,双手被手铐拷住,他们嘴里说着什么,他全然没听见。
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屋外救护车和警车的灯光闪烁,刺耳的鸣笛声交错而响,任豪抬头看了眼天空,一颗星星都没有。
血迹干涸的手无力无力地落在身前,他低下头,眼里的光熄灭了,骄傲的骨头最终还是一寸寸妥协。
他曾经那么努力,只要有一点点光就想方设法地往外爬,偏偏命运不放过他,在他以为自己终于爬出了深渊的时候,一掌又将他推了下去。
对不起啊,赵粤。我可能,又要食言了。
男人是被他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刀刺进脊柱伤了的,和任豪无关。医院通知他,如果三天内能醒来,最好的结果是半身瘫痪;如果醒不来,那就永远醒不来了。
任豪刚办好任奶奶的后事,一身黑衣站在男人的病房外,忍着恶心听医生说完,然后飞奔到厕所剧烈地干呕。
他守了半个月,男人也没醒。
赵粤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借口最近工作忙,没去见她。
18岁的少年被黑暗彻底困住,他自己不再愿意接受光,光就再也无法照进来。
赵粤一开始打给任豪的电话,他都会接,只是说假期比较忙,她便信了。
后来打给他,接的次数渐渐少起来,每次只匆匆说了两句就挂断。再到后面,电话关机,空号,失联。
她慌张地找到小寸头问任豪怎么了。小寸头神色凝重,在她再三恳求下才开口跟她说了实话。
“豪哥走了,他让我别跟你说。任奶奶去世,他那个畜生爹成了植物人,这里没什么他好留恋的了。”
没什么他好留恋的了……赵粤不敢置信地抬头,想开口说话,喉咙却痛得发不出声,口腔里尽是腥甜,她想问问他,那她呢?她不值得他留恋吗?
小寸头看着赵粤身影不稳,担心地扶住她。
“他又走了。”她嘶哑着嗓子,眼泪顺势掉落,一滴,两滴,慢慢连成线。
“他……他答应过我的,不会再离开……离开我了。”赵粤揪着发疼的心口,边哭边朝小寸头发脾气:“他怎么又骗我,他怎么总是骗我!!!”
“你能联系到他对不对?你跟他说说,让他回来好不好……他只要愿意回来,我绝对不生气。”
“他不是说,我是他的光吗?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不要他的光了……那他会疯的!你帮帮我,找找他,他一个人,真的会疯的……”眼前模糊成一片灰色,赵粤只觉得胸口一堵,便失去了意识。
“赵粤?赵粤!!!”
赵粤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粤父粤母紧张地围着她,所有事情小寸头在送她到医院时都交代清楚了,粤母红着眼,尽力忍着不哭出来。
“粤粤,醒了?要不要喝点水?”粤父凑到病床前柔声问她。
赵粤摇了摇头,望着天花板流泪。
粤母实在忍不住,扑到赵粤跟前边打她边哭:“你个小孩,你为什么不跟爸爸妈妈讲啊,你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因为他哭,你是想把爸爸妈妈心痛死吗!”
床上的人侧过身,将头埋进手臂里拒绝说话。起初细如蚊蝇的抽泣声慢慢变大,最后哑着嗓子声嘶力竭。粤父粤母实在听得难受,只好出了病房守在门外。
赵粤被诊断为弱视时,她本人没什么反应,反而粤父粤母满脸震惊,不断恳求着医生想想办法。
“以后注意不要用眼过度,不要面对强光,不要总是流眼泪,会慢慢恢复的。”
粤母叫住医生还想多问问,赵粤望着眼前一片灰暗,出事后第一次开口叫了声妈,制止了她。
“我没事,妈妈,我……想吃棒棒糖,可乐味的,你跟爸爸能帮我去买一下吗?”
粤母刚想拒绝,却被粤父拉住,他摇了摇头,两人最终还是退出了房。
赵粤伸手摸过床头柜的水杯,一连喝了好几口。她的视线一整片都是灰暗,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东西,她吸了口气,轻轻叫他的名字。
“任豪……”
“我好像也能体会到,世界一片黑暗是什么感觉了。”她闭上眼,神情安定而温柔。原来当一个人悲伤到远不能控制的程度,身体就会给出它最原始的反应:“你看,我的眼睛彻底因为你哭坏了。”
“不过你猜错了,我这次不会说什么永远不理你的话了。”
“我会好好治我的眼睛,好好学习,好好生活,把日子过得特别好,然后……去找你。”
“我管你躲到哪里,都没有用,我肯定会找到你的。”
“任豪,我会永远,都是你的光。”
时间从冬到夏,赵粤从高二的教学楼搬到高三教学楼,又在高考最后一场考试铃声结束后,告别了她独自一人的青春。
眼睛基本恢复正常,除了光线昏暗的地方她会看不清之外,其他基本正常。
赵粤望了眼教室外六月光照正强烈的天,神情难辨。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复习资料扔进垃圾桶,戴上宽大的太阳帽后离了校。
姑妈在城北买了新房要装修,赵粤表姐大学还没放暑假,于是约了她帮忙看着点,怕把新房设计成田园乡村风。
路上花了一个多小时,她们到的时候设计师已经在新房门口等着了,赵粤陪姑妈仔细构思了房子的设计,将表姐想要的元素一一传达给了设计师。等谈得差不多了,赵粤开口问道:“这个小区有你们正在装修的人家吗?有的话方便看一下吗?”
设计师点了点头,说另一幢有两户,便带着他们下楼。
身后开来一辆装着泥沙的货车,赵粤退到路边让开,车停在她跟前不远处,上面下来几个带着头盔的工人开始卸货。
“我们走另一边吧,他们卸泥沙灰尘多。”设计师贴心提醒。
赵粤定睛看着其中一个人,穿着宽大的白色短袖,皮肤略微黑了些,腰板被沉重的货物压得弯曲,他几步走进楼里,消失不见。
姑妈走了两步见赵粤没跟上来,转头疑惑地看向她,却发现她脸上都是泪痕:“粤粤,怎么了,眼睛又难受了?”
赵粤连忙擦了擦脸,她回过神朝姑妈笑开:“不难受,就进了沙子。姑妈,你跟设计师先去看吧,我去物业那边借个洗手间冲一下。”
“诶,那你好了给我打电话啊!”
“嗯。”
赵粤趁货车没人,上前记下货车公司和联系方式,然后找了个角落蹲着等人下来。
草丛里都是蚊子,可她顾不上,满心满眼只有那个一年半都没联系她的人。
你完了任豪,
你居然在同一个城市,都能忍住一年半没来找我,
还说什么永远不离开我,哼,骗子,还不是我先找到了你。
九、送你雨里忘带的伞
“又要出去?”粤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赵粤换了身衣服后问她。
“嗯,我晚饭不回来吃了。”赵粤背上包,坐在玄关凳上换鞋子。
“注意安全,不要太晚回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再也无心看报纸。
女儿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他有时候想劝劝她,不要再坚持了,想躲着你的人怎么找也无用。但是一想到女儿的眼睛,话在嘴边绕了好几圈也没说出来。
罢了罢了,都是小一辈的缘分,他又何必插手呢。
赵粤到任豪住的地方时已经快晚饭的时间了,城北老旧的巷子屋,倒是与两人小时候的院子有些相似。
任豪还没发现她其实已经跟着他小半个月了,他工作、下班、一个人用晚餐,她都在。至于为什么不上前见他,因为她怕把他吓跑。
赵粤懂他的敏感和自卑,就算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世事都无所谓的坚强淡漠的模样,她也知道他心底有多渴望温暖。但凡给他一点点甜他都会咬着牙重新燃起对生活希望,可是命运三番两次对他说:你就该待在泥里,你天生卑劣,活该肮脏。
不过没关系,他还没有准备好也没关系。她会守着他,给他饥肠辘辘时送的热饭;受伤后以社区活动为借口发的药;累倒在路边睡过去时身上出现的外套;一身尘土回家后门口被人遗弃的鲜花与糖。
任豪觉得自己最近运气很好,好到有时候怀疑自己的不幸是不是终于可以翻篇了,只是每月医院打来催钱的电话,还会提醒他人生依然陷在泥潭里,甚至连最基础的安稳生活都无法给他在乎的人。
夏季五六点的傍晚天还亮着,他边走边拍身上的灰,小巷人家圈在门口的黄狗朝他叫着,他麻木地瞥了一眼,兀自走开。
巷子里来来往往都是劳累了一天后归家的人,赵粤等任豪进了家门后从背包里掏出零食,拆了扔给黄狗吃:
“诶,你吃了我的东西,以后看到任豪就不可以再叫了啊!”赵粤翻出手机,找到好久以前任豪的照片,伸到黄狗面前非要给它看:“我都喂你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是认不出他来。诶,你看哪儿呢,看这儿!你应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吧!嗯?你是母狗吗?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天色渐渐变暗,赵粤习惯地在任豪屋檐下坐着,等屋里的声音渐渐静了后,她才起身离开。
夏季天气阴晴不定,赵粤上午起床的时候还是风和日暖,到傍晚天色骤然变暗,西边雷声滚滚而过。她望了眼窗外,起身拿过雨具就要出门。
粤母刚想开口说她,被粤父伸手拦住。
“你就让她这样去?”
“不然呢?”
“小时候一次,上高中一次,再这样下去她都快把小半辈子砸人身上了,赔了一双眼睛还不够······”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才20岁这。唉,她有分寸,我们就别管了。”
赵粤找到任豪的时候,他正在工地不远处的大楼下躲雨。雷雨打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水泡,赵粤将裤腿往上卷了些,踩着水往路边走。
她叫住身前打着伞匆匆路过的行人:“你好,不好意思啊,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这把伞送给那个人,对,那个黑色上衣的······”
“我不方便,你自己送吧。”行人摇了摇手快速走开。
雨大到视线都有些模糊,赵粤呼了口气,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只好将手中的伞撑低了些往大楼方向走。
任豪原本放空思绪等雨过去,旁边来了个撑着伞还在避雨的人,他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赵粤站在距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努力克制着紧张地快蹦出来的心脏。她偷偷挪近一步,将伞边略微抬起些,偏头看着他垂在裤沿边关节分明的手指出神。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两人无言地站在台阶上,他看着雨景,她看着他。大楼里下班的人群慢慢出来,忘带伞的人皱着眉头抱怨这多变的天气,带了伞的人庆幸地笑开然后走进雨里。
赵粤被人群挤着往任豪身边又近了些,近到她能看见他手臂上蜿蜒的青筋。
“这里淋不到雨,你为什么一直撑着伞?”任豪瞥了旁边人一眼,率先开口问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心脏骤然开始狂跳,赵粤咳了咳,故意沉了嗓子:“我等人,马上就走了。”
任豪点了点头没再回复,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发呆。
赵粤默默看了会儿手机,然后将包里另一把雨伞翻出来,戳了戳任豪的手臂:“我朋友不来了,伞给你吧。”
任豪有些惊讶地看着握着伞的手:“给我?”
“·······那借你。”
“可我要怎么还你?”任豪接过她的心意难得笑了,眼神望着黄色的伞面像是要透过这层隔阂看看伞下是什么样的人。
赵粤收回手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下······下次下雨我来取。额······我走了,再见。哦不对······额对,是再见······”
女孩子语无伦次地逃开,任豪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倾盆大雨中,然后撑开手中的伞,抬脚跨入雨里。
赵粤也不知道那天怎么会说“下次下雨我来取”这样的话,下次来得很快,仅仅只隔了两天,上天就像懂得赵粤想要见他的心声似的又一次下起了暴雨。
差不多的时间,她赶到的时候任豪已经站在楼下等着了,背脊坚挺双腿修长,额前的发丝被吹来的雨水打湿,微微挡住眉眼,整个人淡漠疏离。
她沉下伞,在他身边站定:“我来拿伞了。”
任豪看着这把熟悉的黄伞,和伞下一直没有露过面的人:“你好像一眼就能认出我?”
握着伞柄的手抖了抖,赵粤干笑了两下,声音有些慌乱:“这里不就只有你嘛,不需要找。"
任豪眼神扫过周围来往的人群,眉尾挑了挑,不再多问,只将手中的伞递给她。
赵粤接过,刚想开口道别时电话铃声响了,她手忙脚乱地低头翻手机,对面却响起了接电话的声音。
任豪握着手机,眼里闪过一丝厌烦:“喂,嗯,是我。”
赵粤尴尬地停下动作静静听他讲话。
“这个由医生决定就好,我马上过去,麻烦您了。”他挂断电话,脸色有些僵硬:“我······有事,要先走了。”
“啊好。”她乖巧地后退一步:“再见。”
“嗯,再见。”任豪停了一秒,转身离开。
赵粤原地等了一会儿,冲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师傅,麻烦您跟着前面那辆车。”
十、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任豪20岁这年夏天,那个一切噩梦来源的男人终于在病床上停止了呼吸。
他慢慢靠近病床,白布覆盖住骨瘦如柴的身躯,他想掀开再看一眼,手抬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恶人作了一辈子罪,又凭什么因为一死轻而易举得到活着的人的原谅。
任豪沉如死水的眼眸被痛恨溅起涟漪,从前在这个人面前什么情绪都不敢表现,这一刻却将所有愤怒委屈和不甘展露无遗。
“你就这么死了啊,”他双眸噙血,垂着头站在床边,紧握的手心被深陷的指甲刺得生疼:“也好,死了才好,死了就能放过我了。”
赵粤到病房外时,医生正好开门出来。她侧身躲到别人身后,远远看着护士推着盖了白布的床出来,身后是一脸冷漠的任豪。
医生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一个字也未多说,好似去世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清醒又冷静。
办完所有手续后他忍着胸口阵阵泛起的恶心在过道边失神站了许久,最后推开楼梯间的门走了进去。赵粤吸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跟上。
她的少年只身投入黑暗里,她要去把他拉出来。
昏暗的楼梯间不断响起剧烈难忍的干呕声和哽咽声,赵粤揪着发慌发闷的心口,缓缓向下走去。
“呕·······”任豪快把胆汁都呕出来,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个快要缺氧窒息的人。
他脱力跌坐在台阶上,浑身冷汗淋淋,水迹划过脸颊滴在地上,晕成一片。
赵粤抓着楼梯扶手坐下,左手轻轻搭上他颤抖的背,替他顺气:“任豪,调整呼吸。”
任豪怔了怔,待回过神后嘴里一片苦涩:“嗯,你来了。”
赵粤贴近了些,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将温热传递给他。她晃了晃两人握着的手,低低柔柔说话:“任豪,你看,每次都是我来牵你的手。”
“嗯,你们家的人,都很爱牵别人。”任豪缓过了气,不适感渐渐消失。
赵粤轻轻笑出声:“才不是,是只爱牵你的手。”
喉间涌上一片湿润,强忍的情绪差点决堤,他侧身环抱住赵粤语气沉沉:“赵粤,你就不懂放弃我吗?”
“不懂,也没想过。”她抬手回抱住他。
“跟了我多久?”
“······高考结束那天看到你的,你怎么知道?”
“上周有个人一直撑着伞躲雨,我想这么蠢的事,也就只有你做的出来了。”
赵粤略微红了脸,两个人静静待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他:“任豪,你还好吗?”
肩上的男人微微嗯了一声,没说话。
赵粤捋着他后脑勺的发丝,不在意地自顾自往下说:“我要上大学了,不过我选的是本地的Z大,因为我不想去太远的地方,那样就看不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个暑假黑了好几度,今年夏天真的太热了,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出门呢!对啦,我现在头发已经快到腰了,你印象里我头发是不是还只到肩膀这里呀?你上一次见我都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少年双肩不停颤抖,在她后背上晕开一片湿润,她不动声色地将他抱紧了些,继续絮絮叨叨说着些有的没的。
许久过去,怀里的人呼吸归于平稳,赵粤提着的心终于落地,她撒娇似的将头埋进他肩窝:“任豪,我刚刚说的那些事,你会陪我一起完成的吧?”
任豪想开口说是,一分钟过去却还没吐出声来。
“没关系,任豪。”赵粤懂事地蹭了蹭他:“你答应不了也没关系。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再逃,最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从今天起的每一天,我都会陪你一起慢慢变好。”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好如何坏如何,温柔如何暴戾如何,我爱的,从来都只是剥去世界给你的不公和偏见之后,那个孑然一身的“你”。
“不。”
“我答应你。”
那个男人入墓那天,赵粤挽着任豪的手,静静看完了整个仪式。她吸了吸鼻涕,忍住不断落下的眼泪。
任豪抬手替她挡住阳光,既心疼又无奈:“不是让你别来,非要来。眼泪流成这样还以为你是他亲生女儿呢。”
赵粤乖乖躲进他胸前的阴影撒娇:“亲生女儿不是,但我可以是亲生儿媳妇呀~”
任豪没接话,她有些后悔自己嘴快,偷偷看他的神色,不想头顶的人没忍住喉里的笑意:“赵粤,你才18岁,就急着嫁人了啊?”
“什么呀,你烦不烦呀干嘛吓我······”
“站过来点,别晒到太阳了。”
任豪20岁这年夏天,终于听到神仙和他说:一切都过去了。
谁不是磕青了手肘与膝盖,撞破了头颅,在错与对是与非中来回试探才慢慢长大。
仇恨背上身上真的好累,黑暗降落久了,愈加渴望光明。谁都是受害者,他,放过自己了。
赵粤大一大二的时候被整个系羡慕有一个又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大三大四就被传分手了,因为再也没见过她男朋友来找她,各路男生蠢蠢欲动,却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大学毕业那天她穿着学士服在操场参加毕业典礼,结束后各自散开拍照,她挤在室友和她们男朋友中间,显得无比弱小又可怜。
“赵粤,可以跟你合照吗?”其他班的男生结伴过来,其中有曾经追过赵粤的人。
赵粤刚想拒绝,肩膀被人一把搂住,头顶响起她日思夜想的声音:“不可以,找别人吧。”
室友在一旁发出惊呼,赵粤迫不及待地转身,却结结实实撞入一个人的怀抱。
她没推开,埋着头忍住眼泪,语气带着一丝怪罪:“哼,任老板舍得衣锦还乡了啊。”
“说什么呢,老板娘。”任豪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眼底是隐忍的万千深情:“给,鲜花。”
赵粤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抱着巨大的花束哭笑不得:“你一只手举着不累吗?”
任豪温柔地摇了摇头,只是一束鲜花的重量而已,怎么会累。他这两年跟人在外面打拼无数次被拒绝被嘲笑时,即便要负担她一生的重量,他都不曾觉得累过。
赵粤和任豪的婚礼在户外,巨大的草坪上铺满了鲜花,甜品台有一半是可乐味的糖果,宾客中哭的最惨的,是中年发福的粤父。
粤母几次想要流下来的眼泪都被粤父突兀的抽噎声吓了回去,她忍了又忍,最后在女儿穿着洁白无瑕的婚纱和着音乐走向任豪时,狠狠捂住了粤父的嘴。
司仪按流程邀请长辈上台发言时,任豪的神色还是难免暗了暗。粤父拿手帕擦干眼泪走了上去,哆哆嗦嗦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甩开,神色郑重又喜感,惹得全场发笑。
起初赵粤和任豪还笑着听粤父对自己亲生女儿毫不留情的吐槽,直到后面,赵粤偷偷握紧了身边双眼发红偷偷哽咽的男人的手。
“我这个女婿啊,第一次见他是在粤粤5岁的时候,他推了粤粤一把,把她胳膊和手心都磨破了皮。我就气冲冲地想下去教育教育他,结果看到他一个人天都暗了,还蹲在井边洗衣服,我一下子就说不出来话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亲眼看着这两个小孩,从到我大腿的位置慢慢长成现在比我还高的样子,我很庆幸粤粤在他身上死磕了这么多年,给我带回来这么好的一个儿子。他从小到大吃了太多的苦,之前粤粤妈妈问我为什么没有考虑就同意他们俩结婚,好像我们急着把女儿送出去似的。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说我是想拿女儿捆住有钱女婿也好还是别的也罢。我只是想着,要早点给我女婿一个完整的家。他和粤粤结了婚,不仅会有一个妻子爱护他,还会有爸爸妈妈。以前没人疼没关系,从今天起我和粤粤妈妈心疼他。也没有人可以在我们面前说他以前怎么样怎么样,这些话我都不爱听,我女婿有多好,他从小我就知道了,这么多年,他都没变过。”
粤父抽了抽鼻子,收起纸走到任豪面前揉了揉他的脸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要跟爸爸妈妈讲,外面受委屈了也要跟爸爸妈妈讲,知道吗?”
任豪眼角通红,想说现在不会有什么委屈了,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句颤抖的“知道了,爸爸”。
“任豪,快过来陪我看韩剧,这个好感人呜呜呜呜。”
“来了,怎么又在偷吃零食,怀孕了不能吃垃圾食品不知道吗,你再不听话我打电话让爸妈他们过来看着你了。”
“不要,不吃就不吃。哎呀你好烦你抱着我就可以了不要讲话。”
“······”
“呜呜呜太好看了。任豪,你知道吗,我······”
“我知道,你爱我。”
“······是不是我说了太多遍导致你现在异常自信?”
“没有,你多说点,我爱听。”
“想得美。那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有啊。赵粤,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带给了我这么多亲人;谢谢你爱我,愿意陪我过一生。
她步步踏过之处万物生长,伸出手便是满袖芬芳,破开黑暗将我从深渊拉起,从此我所思所念,梦里梦外,都是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