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生四世,世事如昨。
一世杏花微雨,胜日东方。
二世建安宁和,郑而克己。
三世梅香丽影,浩然正气。
四世......
第一章
"独倚西楼,垂垂暮已。"
素兮看着小姐回道。
"这是昨日那话本里写的?"
"是,老爷吩咐我烧了前,我特意翻了一下。"
那被称作小姐的人撇了撇嘴,似深思着什么,嘴中还不停喃喃:"难道他们最后分开了?可他们明明相爱,为何不能在一起......"
"因为不够门当户对呗!"素兮随口接道,被小姐拿手中的汤匙朝额角轻敲了一下,"都什么年代了,还总想着门当户对,幸福得自己追求。"
素兮听罢眯起眼笑成一朵花般凑到她眼前:"小姐的意思是,若遇到这种事,定于那人私奔?"
小姐脸颊霎时显出尴尬,连忙侧身喝了一口手中端着的咖啡:"你这丫头在想些什么,我说的追求幸福,是追求自己的事业,不能全凭男子把持了去。到时候,既然有了自己的事业,什么门当户对,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好!"素兮朝小姐伸了一个大拇指,"我家小姐有才有貌,学贯古今,此后一定巾帼不让须眉,在这上海滩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
"我打你个胡说八道!"那小姐佯装生气,微撅起嘴,放下骨瓷杯便往那素兮身上打去。
"哎呦,小姐,我还没说完呢~好小姐,我不说了就是。"素兮笑着,回头看着微微喘息的人儿道,"小姐,我可是真心的。"
"你还说?"
"好好好,不说了,再也不说了。"素兮摇着手笑道。
"你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
"那得多谢小姐,上了洋学,有了新思想,才让我们这些下人享福了。"
小姐无奈轻叹了口气:"还贫嘴,该去上课了吧。"
"对哦,素兮这就去准备。"恍然一变脸色,急忙转身出了房门。
她望着素兮离开后,走到镜子跟前,审视自己的衣着是否得体,心思亦渐渐沉了下来。哪怕她读再多的书,依然清醒的知道,她是佟佳毓婉,清末皇族后代,叶赫那拉氏之女。而如今已是民国,这前朝遗老的身份表面上依然风光无两,可他们佟家人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无数人如豺狼般盯着,稍有差池,便要分食而后快。所以她端庄、谨慎,是一个外人看来标准的大家闺秀,但却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向往自由,身无枷锁可凭心抉择的自由。
从佟府到圣约翰画院的路不远也不近,佟毓婉总喜欢一个人慢慢地走,走过上海中西兼容的建筑和新修的草坪和小路,她的心里总能感受一些不能被语言明说的彷徨。她喜欢却也害怕这种感觉,怕自己的喜悦会变成迷恋,然后渐渐深陷。
有时她会和同学黎雪梅一起去,她是黎氏建筑的二小姐,被保护的很好,看起来单纯而没有心机。
今天恰好黎雪梅走的早,就在佟府门外等她,毓婉拿好素兮准备妥当的东西就往外走。
刚到门外,毓婉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黎雪梅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随口答道:"今天是沈之沛上任的日子,新任军阀,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攀上呢!我看啊,不过是换了个吸血虫罢了。“
”原来如此。"佟毓婉简单应道。她对这些事并不是很有兴趣,哪怕以她的身份本来该是将局势了解的更清楚。可她偏不,她不想去管上海滩的是非,也不想操心佟家接下来的部署,她只想尽力的远离。
见佟毓婉对此事兴趣寡淡,黎雪梅便和她聊起昨日老师布置的作业。聊到莫奈画作的光与影时,佟毓婉突然停了步子,手放在额顶,微微抬头望着稀疏从云间透出的光,洒在林立的外国建筑上,影子铺满黄浦江。
“你在看什么?”
“看这座东方巴黎。"
李雪梅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你也觉得这些建筑好看对吧,外国人的这些建筑跟我们真的是很不同呢。”
佟毓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们走吧。”
圣约翰画院是一所女子学校,有着哥特式的建筑和墨色的铁栏杆,学生身着蓝条纹的上衣搭配白色中长裙,加上胸口的蓝色领结,颇有海军风范,可一切似乎只有外表起了变化,里面似与清末长衫也没什么太过不同。
不过,能不把女孩子锁在家里读私塾,而是像面前这般聚在一起谈天说笑还是很开心的。佟毓婉见一大堆同学簇拥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很低,连走过他们身边都听不见。
“她们在说什么呀?”黎雪梅好奇道,“我去问问。”
可还没开口,聚在一起的人见有人凑近便急忙收起手里的东西,如惊雀四散了。
黎雪梅垂头丧气间还有几分懊恼:“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竟这么躲着藏着!”
“她们藏着,自然有藏着的道理。我们上课去吧。”佟毓婉道。
今天学院的同学确实与往日有些不同,但她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直到中午去食堂,看到平日关系不错的罗绮手拿报纸朝她们招呼时才知晓,原来那些人一直在讨论的是出现在今天报纸上人事。佟毓婉走近,拿起报纸,整版都是“上海滩的新主人——沈之沛”的报道,翻过去的另外半版写着“第一冷面杀手黑鹰”,旁边是一张黑衣黑帽的男子相片。
佟毓婉刚想问怎么了,便听罗绮堆着笑朝她道:“毓婉,这个黑鹰是不是很帅?”
“啊?”佟毓婉没想到她们是在说这个,只得低头又仔细看了看,相片上人眉目刚毅而不减清秀,只是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旁边一行小字写着“周霆琛”。
“模样确实还不……”
“是吧是吧,大家今天都在说这个!真想见识见识这个黑鹰的庐山真面目。”不等佟毓婉说完,罗绮便一脸憧憬地抱着报纸道。
黎雪梅盯着报纸朝外的那一面,一身军装的沈之沛闯入她的眼中,半晌才道:“这个沈之沛也不错,一看就是个力拔山兮的英雄!”
佟毓婉偏头看了她一眼,想起早晨来时那番话,不禁笑了出来。
“毓婉,你笑我。”
“没有笑你。”佟毓婉看着面前二人,“我是在笑你们,笑你们刚才的痴样。”
三个人瞬时打闹成一团,引来旁边人的频频侧目。可是今日注定有些不太平。
“好了,再闹就要被校长骂了!”佟毓婉刚说完,便听“砰”的一声巨响,同学们全都望向门口。
铁门被人从外撞开,一群同样装束的男子闯了进来。
食堂里顿时乱成一片,女学生们尖叫着和就近的人聚在一起。
“安静!都安静——”
显然,在一片尖叫中走在最前面男子的声音并不入耳。
“砰砰砰!”
三声枪响,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女学生们默默的抱在一起,有的被吓得捂着耳朵蹲了下来。上海滩的枪声并不少见,但敢响在各所学校的并不多。
“谁在开枪?”随枪声而至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在突然寂静的食堂内格外明显。
佟毓婉再次转头看去。身姿挺拔却是黑靴黑裤,连斗篷都是黑色,隐隐盖住别在腰上的两把手枪。她的心里突然蹦出一个名字——周霆琛,即使还未见到面,她也如此确定着。
“大哥,她们太吵了,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所以我只好……”那人还未说完,便在男人的眼神中低下了头。
“多有打扰,各位不用害怕。今日我们来此是为了捉拿躲进这里的杀手。”
人群又沸腾起来,有些是听到“杀手”二字,更加害怕;有些在小声嘀咕学院里怎么会有杀手;还有些是认出了眼前人就是报纸上的黑鹰,不由得激动起来。
周霆琛一言不发,只用冰冷的眼光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很快,嘈杂重归宁静,仿佛有股无形的冷风将她们困在其中,不敢大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