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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朴乾煜| 你真的喜欢我吗


*渣女文学(?)

*不喜勿进

*ooc勿上升

*5K字小短篇

  

  聚会结束,我喝得有点晕,神志不清地和同样烂醉的朋友说着再见。

  得着个代驾啊,这么想着,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一个大块头拦住我的路,

  “那个麻烦你让一下。”

  我打着嗝,难闻的酒味,想吐。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我才算清醒一点抬头看。

  朴乾煜愠怒的脸,微微皱起的眉,我顿时醉意全无。

  糟糕,我警铃大响,我低头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摸索着路,打算就装作不认识这样略过。

  没走几步,朴乾煜的大手抓住了我,怎么都甩不掉。

  他直接把我扯过去,我整个人撞到他胸膛上,他闷哼。

  ...


*渣女文学(?)

*不喜勿进

*ooc勿上升

*5K字小短篇

  

  聚会结束,我喝得有点晕,神志不清地和同样烂醉的朋友说着再见。

  得着个代驾啊,这么想着,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一个大块头拦住我的路,

  “那个麻烦你让一下。”

  我打着嗝,难闻的酒味,想吐。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我才算清醒一点抬头看。

  朴乾煜愠怒的脸,微微皱起的眉,我顿时醉意全无。

  糟糕,我警铃大响,我低头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摸索着路,打算就装作不认识这样略过。

  没走几步,朴乾煜的大手抓住了我,怎么都甩不掉。

  他直接把我扯过去,我整个人撞到他胸膛上,他闷哼。

  

  “嘿嘿…怎么是你啊。”

  这下我只能装傻。

  “对啊,”

  他盯着我阴森的笑。

  “怎么是你啊。”

  和朴乾煜的孽缘得从新生欢迎会说起。

  新生都很开朗地和学长学姐交谈,朴乾煜是个例外。

  冷冰冰的一张脸,坐在角落里玩手机,手机的光打在他脸上。

  与我们完全隔绝。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我一心一意只想在一众学弟里面找个帅的聊一下熟络一下。

  简称,钓鱼佬。

  和我一个班的同学在我聊得上头的时候突然用肘撞了撞我。

  “你看。”

  我顺着她看见了坐在那里沉闷的朴乾煜。

  “他有些特别吼。”

  “是啊。”

  她凑到我耳边,

  “长得还不错,你要不去试一下。”

  她看着我坏笑。

  “呀,你疯了?”

  “换个口味嘛。”

  我沉思,望向朴乾煜的视线变得不怀好意。

  “好。”

  我给自己猛灌了一大杯啤酒,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吊带裙,解开最上面的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顺便把头发放到一边,笑盈盈地朝朴乾煜身边的空位走去。

  

  我先是装作没注意到他,和其他人聊着天,举起手中的杯子,微笑是对着其他人的,余光里却全是他,不为所动地坐在那。

  

  有点难度啊。

  

  我站起来,一个想法瞬间涌了上来。

  朴乾煜穿的是黑色外套,内搭一个白色短袖,不算紧身,但我感觉他的肌肉随时可能爆出来。

  典型的双开门。

  我把手放在桌子上,故作兴奋的回应其他人的话题,动作幅度逐渐变大,然后我一抬手,手边的小啤酒杯直接被我甩到了身边的朴乾煜。

  他啧了一声,

  我换上大惊失色的面孔,转身弯腰捡起杯子,瞥见他白T上的大片湿渍。

  

  “啊啊啊学弟真的不好意思。”

  他不自然的转移了放在我身上的视线,用纸巾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污渍。

  “没事…”

  啊,真该死,我怎么没想到自己可能会…他果然看到了啊,明明没喝酒,面色倒是潮红起来了。

  我懊恼地扣上胸口的扣子。

  

  有点无趣,感觉只是表面上比较冰山罢了,我扭头给那个朋友打了个眼色。

  :嗯?

  :(我摇头)不行

  然后我抓起桌子上的纸巾,就要往他身上去擦,他皱着眉抓住我的手。

  “不用了谢谢。”

  怪让人尴尬的,但我还是笑容满面。

  “好吧。”

  

  我自讨无趣的坐下,打算放弃,刚抿一口酒,朴乾煜的手臂突然搂到我身上,然后又快速分开。

  我扭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很是尴尬地站在那,脸又红了。

  

  他起身打算去洗手间的时候被人撞了。

  

  “没事。”

  

  等到他回来,我发现他直接把外面的外套拉上拉链,手里拿着那个白T。

  搞什么…现在是真/空?

  我咽了咽口水,浮想联翩,他身材一定很好。

  

  他突然点了点我的肩膀,不自然的神情。

  “学姐请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装作很是困扰的样子,

  “我也不清楚哎。”

  “好吧…”

  

  我举起桌上还没打开的啤酒,笑得灿烂。

  “来喝酒吗?”

  他愣了一下,又扫了扫周围的人,最后目光回到我身上。

  

  “…好。”

  

  他原来是个一杯倒,怪不得整个欢迎会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脖子到脸红透了,眼睛亮晶晶的,没了之前那种恐怖的气势。

  

  桌上的人也差不多走光了,我看着趴在那的他,很后悔。

  我真是自找苦吃。

  

  我起身拍拍他,

  “学弟学弟?”

  “嗯?”

  “走了!”

  “哦。”

  他迷迷糊糊地起身,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打着嗝。

  门外没有室内这么燥热,风轻轻吹来,很舒服。

  “你家在哪,我给你打个车。”

  “我叫做朴乾煜!”

  他突然大喊。

  “我没问你叫什么…”

  他笑了。

  “你很漂亮。”

  迷离的视线,挂在了我身上。

  我浅笑。

  “我知道。”

  

  我扛着这么大个块头去给他开了间房,总算把他放在床上。

  “你就在这睡吧,明天你自己回去。”

  可算是是解决了一个麻烦,他突然起身,拉开自己外套的拉链,脱掉,丢到一边,然后倒头就睡。

  上半身被我一览无余,莫名地燥热,真烦。

  

  我打算回学校的,拿起手机一看,门禁时间过了。

  

  真是祸不单行。

  

  我看着呼呼睡着的朴乾煜,放下自己的包。

  我还是在酒店洗个澡吧。

  

  于是转身向洗浴间走去。

  

  等我穿上浴袍,带着一身热气,用干毛巾边擦头发边走出来。

  朴乾煜醒了,半裸着,神情复杂地坐在那里,看到我更是吓一大跳。

  我不以为然。

  “你要洗澡吗?”

  我轻飘飘一句话,居然会让他的脸挂上诡异的绯红。

  

  “你别想多了啊。”

  我耐着性子和他解释经过,眼神时不时瞟瞟他的身子,嘴角难以抑制,他也发现了我炙热又不怀好意的视线,抓起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哦…好。”

  

  他没有洗澡的打算,抓起个枕头丢在一旁的沙发上。

  “我睡这里就行了。”

  “哦,好。”

  

  趁我睡着,我还是迷迷糊糊听到了他洗澡的声音,还有非常明显的一句脏话。

  “艹…”

  

  他很早就走了,也没有叫我起来,我以为我们缘尽于此,也没有再在意。

  

  然后我又遇到了他。

  

  很落魄,不堪,颜面扫地的时刻。

  

  我被一位同级的女同学狠狠扇了一巴掌,她说我和他男友暧昧不清。

  明明是比较隐蔽的地方,他抱着书不知道从哪走过来,看到了这一幕,听到了那句骂我是小三的话。

  来不及和他对视,我也一抬手给了那个女生一巴掌,把她扇懵了。

  “你男朋友也真够恶心的,自己有女朋友还一个劲骚扰其他人,你怎么不教好你男朋友呢?”

  抬眼,朴乾煜还是站在那,瞳孔颤动。

  

  我转身就走了。

  没走多久,我被他拦住了。

  

  “你很厉害啊。”

  我睨着他,歪头。

  “怎么说?”

  我此刻素面朝天,黑眼圈重的很,还戴着一个笨重的眼镜框。

  “你的光荣事迹。”

  “嗯?”

  笑眯眯的眼睛。

  “学姐你要不要和我交往试试看?”

  “嗯?”

  对上他充满笑意的眸。

  “好啊。”

  

  我不清楚朴乾煜草率地提出交往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和他交往的那短短几个月里,我确实很开心。

  关系来的很仓促,我以为他和我是一类人,只是兴趣大发闲得无聊找个人交往度过一段时间,后面我发现不是。

  他说我是他初恋。

  他的表现有时候真的和他的外在大相庭径。

  

  “那你为什么莫名其妙说要和我交往。”

  而且是在知道我所谓的“前科”的情况下。

  “你很漂亮。”

  他坐在我面前,低头浅笑。

  “还有因为好奇。我不是很在意你过去的东西,我想真正地了解你。”

  

  说句实话,我也有点恍惚过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朴乾煜,真心的时刻,是有的,但是我能长久的保持吗?我不敢妄下结论。

  

  他以为自己对我来说是特殊的,是特殊的吗,相比在他之前的那些人,是很特殊,但每个人都有不同不是吗?

  

  我本身就是爱参加一些组局的人,他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和我一起。

  意外就是这样发生的。

  我们系里面一个学长喝得酩酊大醉,在酒桌上面对我强势告白。

  但他的告白还掺杂着对我这个人的不满。

  一句很醒悟的我喜欢你很久了,紧接着是你好像对其他人都一样,每次都微笑,给别人错觉,喜欢就去追,不喜欢就吊着当备胎,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但是我就是喜欢你。

  然后狼狈地吐了。

  

  我有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会这么自恋。

  我是会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我只是礼貌地拒绝,也没有给他们希望,什么叫做吊着当备胎?

  

  我的脸色有点难看,其他人看着我和那个学长,面面相觑。

  

  “我还是先走吧。”

  我抓起座位上的包打算离开,那个学长还冲过来抓住我的手。

  在这个关键的节点,朴乾煜出现在了门口,我正打算甩开他的手招呼朴乾煜。

  学长也注意到了他。

  “反正,你快和他交往了半年吧?已经在打算甩了他吧?分手了记得找我,我会…”

  他的嘴及时被和我关系不错的学姐堵住,其他人也上来把他拉开。

  

  但我面前的朴乾煜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

  

  我注意到了,但我不想注意到。

  我走过去挽住他的手,

  “走吧。”

  

  “好…”

  

  他变得疑神疑鬼。

  他对我前几段恋情不是很了解,只清楚和我交往过的人最多不超过五个月就被我甩掉了。

  我和他刚刚好满五个半月。

  

  我知道,他在害怕被我甩掉。

  但从我的角度出发,我对他的新鲜感还是有的,这么说有点难听,但是事实。

  

  朴乾煜是个有趣的人。

  表面上拽得跟个二五八万,生人勿近。

  和我相处的时候却是很听话的人。

  

  我喜欢拥有反差的人。

  

  我记得我第一次亲他,手伸进他衣服下摆摸了上去。

  他直接凝固了。

  

  “怎么了?”

  “不是…我。”

  “嗯?”

  我和他对视着,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觉得痒,还抖了一下,脸红得很。

  

  “你身材这么好,我摸一下怎么了?”

  我坏笑。

  

   在那之后的每一次亲吻,他都直接把衣服脱掉,

  “这样方便你…”

  “哈哈哈哈哈。”

  

  我只是稍微说了一下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欢迎会。

  他严肃地反问我,

  “如果不是你朋友的怂恿,现在在你身边的人,就是其他学弟吧。”

  我向来不是什么喜欢说好听的话的类型,

  “是啊,其实那时候我和我面前的学弟聊得很好的。”

  “哦。”

  “干嘛?生气啊。”

  “我感觉我就像个笑话。”

  气氛变得沉重。

  “但是我现在很喜欢你啊。”

  “那以后呢?”

  无法轻易说一些带有承诺性质的话,我哽住了。

  

  “是吧。”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

  我没说完,他堵住了我的嘴唇,一只手把我的两只手禁锢在我身后,另外一只手放在我腰上揉捏,好几次,我感受到他要往上探,但他还是忍住了。

  

  过于激烈,我们的脸都红透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

  

  紧接着的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

  以至于第二天我看着面前熟睡的他,和床边乱七八糟的衣服感到不可思议。

  

  第一次萌生了分手的想法。

  

  因为继续和朴乾煜交往下去,我会变得危险。我会陷进去,体验我从来没有在恋爱中体验过的不安感。

  

  我就是踏不出那个舒适圈,由我占据主动权的舒适圈。

  关系的开始是我,结束也是我。

  我不会过多地产生负面情绪。

  朴乾煜很明显有要打破这个舒适圈的趋势。

  

  继续愉快地交往一个月后,我提出了分手。

  断崖式分手。

  那天的朴乾煜甚至还很开心,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里面都是光。

  不到一会儿就被我熄灭了。

  

  “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我说不出话,面无表情。

  

  “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你就是个坏女人啊。”

  他摇头,有些苦涩。

  

  

  和朴乾煜分手后的那段时间,我并不开心。

  我还是被人掌控的了自己的情绪,我根本不是什么如鱼得水的情场高手,玩着玩着,把自己的真心搭了进去。

  

  我尽量避免和朴乾煜有交集。

  

  可是该死的,我还是碰到了啊!

  朴乾煜并没有放开我的打算,他的气场和与我交往的时候明显不同。

  “学姐?你知道你家在哪吗,我送你回去?”

  他神经病吗?

  我也不想装了,瞪着他,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回去。”

  “我不会呢。”

  “关我屁事?”

  “现在就关我屁事了?”

  他眼睛眯起,又把我往他怀里拽,凑近我耳边。

  

  “见面不到一天就把人带去酒店的,是你吧?”

  

  我无法反驳。

  

  “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啊,把我甩了之后还…”

  他扫了扫我。

  “过得挺快活的。”

  

  天气转凉,我还穿个薄薄的裙子在外面乱晃,这不,我打算反驳他结果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很是嫌弃地皱眉,松开我,啊,我为什么会有点难过呢?

  

  酒劲又上来了,我有点委屈,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看来朴乾煜没有真正喜欢过我,他对待前女友的态度居然这么差。

  

  我在这自个伤春悲秋,下一秒他的外套就披到了我身上。

  还带着属于他的温热。

  

  “蠢。”

  

  然后我又变得愉快。

  跟个神经病一样,情绪起起伏伏,仅仅是因为朴乾煜。

  我果然完蛋了。

  

  “天气变凉了,你也要有件能裹住肩膀的外套才行啊。”

  很别扭的语气,但我在他的脸上久违地看到了那个和我交往时蠢蠢的样子。

  

  “朴乾煜。”

  “嗯?”

  “和我复合吧。”

  “哈?”

  

  完蛋就完蛋,谁先完蛋还说不定呢。

  

  “…好吧…”

  他又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像是对自己的。

  “呀,这次你再莫名其妙把我甩了你真的就是坏女人!”

  

  

  

  

  

  

  

  

  

  

  

  

  

-白开水-

【泉昊/ri昊】恋爱差等生 05

Ooc,直掰弯,依然是留学生爱情,涉及奎昊,主线是ri昊(HE),奎昊批慎看

  

   

05


沈泉锐在家逗着小金,小金还挺活泼的,刚来沈泉锐家第二天就已经适应环境了,看着小金跟他撒娇的样子他突然就想到了章昊,觉得章昊就像小猫一样可爱,这种想法让他心里一颤,他可是个直男。


思来想去沈泉锐决定发个帖子问问,‘觉得一个男生可爱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性取向有问题吧,我是男的。’


过了半个小时后,沈泉锐收到了第一条回复,‘正常,这不用紧张,不用给自己太多的心理暗示。’


看到这条回复沈泉锐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是直男。心里有......

Ooc,直掰弯,依然是留学生爱情,涉及奎昊,主线是ri昊(HE),奎昊批慎看

  

   

05

 

沈泉锐在家逗着小金,小金还挺活泼的,刚来沈泉锐家第二天就已经适应环境了,看着小金跟他撒娇的样子他突然就想到了章昊,觉得章昊就像小猫一样可爱,这种想法让他心里一颤,他可是个直男。

 

思来想去沈泉锐决定发个帖子问问,‘觉得一个男生可爱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性取向有问题吧,我是男的。’

 

过了半个小时后,沈泉锐收到了第一条回复,‘正常,这不用紧张,不用给自己太多的心理暗示。’

 

看到这条回复沈泉锐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是直男。心里有了自己还是直男这个清楚认知之后,沈泉锐更放得开了,想着跟章昊做朋友也挺好的,现在也到中午了,要不找章昊一起吃个饭吧。

 

沈泉锐给章昊发了好多条微信都没人回复,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嗓音沙哑的问沈泉锐是谁,沈泉锐气的脸都绿了,还故作淡定的说,“你让章昊接电话。”

 

“哥,你的电话。”沈泉锐听到对面传来章昊声音,一听就是刚睡醒。

 

“你怎么打电话来啦,有什么事吗?”章昊看到沈泉锐给他打电话有点惊喜。

 

沈泉锐听到章昊的声音后更加咬牙切齿,“怎么1b1b(1 bedroom 1bathroom)也有室友吗?”

 

章昊有些不明所以,“不是室友啊,是我弟弟。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沈泉锐想说你到底有几个好弟弟,但想想还是没说出口,这种话说出来好像他吃醋了一样,他怎么可能吃醋,他可是一个直男,“没什么事,就是……小金想你了,要不要来我家看看他。“

 

“好啊,我晚点过去。“

 

这边沈泉锐刚挂了电话,金奎彬就露出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是谁给哥打的电话?”

 

章昊回答说就是一个学弟,说起来还跟奎彬同龄呢。金奎彬不依不饶的又问,那是哥喜欢的学弟吗?这次不用章昊回答了,金奎彬看到他脸上泛起的红晕,随即章昊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金奎彬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跟章昊说他今天还要去跟Kevin的项目,马上就要走了,又问章昊今晚能不能还跟哥一起睡。章昊当然没同意,说他都多大人了还做哥宝男,又摆手催促他快点走,别让Kevin等急了。金奎彬心里有些失落,但却没办法,叮嘱了章昊要好好吃饭后就离开了。

 

章昊想到一会要跟沈泉锐见面,觉得食欲也开始变好了,午饭都多吃了几口。又进行了一番精心打扮,长袖针织衫搭配短裤,喷上大吉岭茶,照镜子的时候章昊都觉得被自己帅了一跟头,随后心满意足的出门了。

 

刚到沈泉锐家楼下,就看见沈泉锐抱着小金在门口等他,章昊感觉自己又被戳中了,原来有人等待自己的感觉是这样的。

 

沈泉锐看章昊穿着长袖,想问他不热吗,想想又觉得算了,反正自己家里有空调。章昊走到沈泉锐身边,伸手把小金接了过去,小金被他摸得很舒服,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沈泉锐觉得眼前的景象好像一幅画,章昊,小金,还有阳光。

 

到了家里,沈泉锐找了个短袖给章昊,说可以换上家里有点热,章昊摆摆手说不用了。

 

“今天,接电话的是谁啊?”沈泉锐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章昊边撸猫边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啊,你说奎彬?是我弟弟啊。”

 

“你还有亲弟弟?也在这边上学?”

 

“啊不算亲弟弟啦,说起来他跟你同岁呢。”章昊似乎并不像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导师说让我找几个大一的小孩儿一起准备一个比赛,你有没有兴趣?对你以后申研申博都有帮助的,如果得奖了,凭借这个奖项都有可能直接进入研究小组呢。”

 

这种好事沈泉锐怎么会不答应,“好啊,具体是什么比赛呢?”

 

说起专业上的问题,章昊好像一下子进入了属于自己的领域,从赛制讲到编程和设计细节,再到每个人的分工合作。沈泉锐觉得章昊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好像他平时都在娱乐,但需要他做的事情他都会完成得很好,讲起正经事也井井有条,作为同性他也不得不承认章昊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沈泉锐答应参加比赛后,章昊就拿出手机把参考资料都发给了他,又说让他再找三个人,必须有男有女,另外还有两个博士学长带队。

 

 

 

 

第二天沈泉锐就找好了三个人,擅长编程的英国人Uwe,学机械设计的德国女生Eva,还有一个中国女生小尤。

 

几个人加入了章昊他们的团队,进入了紧锣密鼓的集训期。越接触到专业的部分,沈泉锐就越能感受到章昊散发的魅力,但这段时间里,章昊对他们一直一视同仁,虽然这样是很正常的,但沈泉锐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他总想着让章昊的目光多落在自己身上一点,于是学习的更加刻苦。

 

又是一天深夜,几个人讨论方案讨论到凌晨一点,之后陆续回家了,就只剩章昊和沈泉锐还在实验室,章昊正对着电脑调试程序,沈泉锐的部分已经完成了,但他没有回家,就趴在另一张桌子上边玩手机边等章昊。

 

不知道又过了几个小时,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沈泉锐发现章昊趴在旁边睡着了,想给他披一件衣服,低头靠近,他突然发现章昊眼下和脸颊上有两颗小痣,很动人,他的手不受控制的伸向那颗小痣,还没等触碰到,章昊就抓住了他的手,“沈泉锐,你是喜欢我吗?”

 

沈泉锐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正常的狂跳,控制不住手也有些颤抖,似乎是怕被章昊发现,他挣开了章昊的手,停顿了一会儿,“说什么呢,我是直男啊。”

 

沈泉锐还在想,章昊要是再说些什么他要怎么辩解,没想到章昊一句话都没再说,起身在旁边收拾东西,留下一句早点回家就走出了实验室。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大家还是照常工作,但章昊基本不把眼神放在沈泉锐身上,这让沈泉锐很是难受。某一天晚上,实验室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沈泉锐觉得),拎着大包小包的外卖,说大家辛苦了,来给他们送晚餐。

 

男人长得很高,身材比例很好,自我介绍说是章昊的弟弟,给大家分完晚饭后,就坐到了章昊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章昊吃饭,章昊放下筷子他就撒娇说哥再吃两口,这种亲昵的感觉让沈泉锐感觉很不舒服,妈的,好不顺眼。

 

沈泉锐想出去吹吹风,在阳台点了根烟,刚抽了一口那个男人就跟了过来,“你好,我叫金奎彬,你叫什么名字?”

 

“沈泉锐,”刚说完自己的名字沈泉锐又觉得不对劲,“你是章昊的弟弟,怎么不姓章?”

 

金奎彬分明一直在笑,但此刻笑得好像更开心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而已。”

 

沈泉锐听到这个回答,心里更是发堵,金奎彬,金奎彬,他突然想到章昊给小猫起名叫小金,越想越生气,这哪是弟弟,这是情弟弟吧。

 

“奎彬,走啦,今天结束的早,去Kevin那里吧。”

 

沈泉锐和金奎彬还在阳台上就听到章昊的声音,章昊刚说完金奎彬就像小狗闻见味儿了,乐颠颠地跟着章昊走了,而自始至终章昊都没看沈泉锐一眼。

 

沈泉锐觉得有点憋屈,但他又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啊,一定是因为他把章昊当朋友,但他却没有完全了解章昊,Kevin又是谁,沈泉锐想他一定要弄清楚。

 

  

  

---TBC---

  


爱情是属于会表达的人的!(to.沈泉锐)

  

  

  

 

 

41宇宙存档bot

沈小号找妈记

全文私设

2w已完结


上.


沈晓浩降落首尔那天,没有人来接机,他收到章昊的短信,他正在从济州岛赶回来,这个人在度假,他在济州岛的乡下有一块地,一座蛮老的日式房子,他看过章昊拍的照片,十叠大的和室,匍匐着各类乐器,大提琴小提琴吉他,像一个简陋的王国。他忍不住问,这些你都会吗?章昊的回复很慢:都会。


那你呢?章昊问。

我都会,但我爸只会吉他。


对面已读不响了,开始联系的这一个月,每次试图提起沈泉锐,章昊都会很委婉地换一个话题,甚至干脆不回复他。他们的聊天框里,白色的信息条又小又短,像章昊从时间缝隙里挤出来的牙膏,沈晓浩经常盯着他发出的一大段一大段黄色的作文信息发呆,...

全文私设

2w已完结



上.


沈晓浩降落首尔那天,没有人来接机,他收到章昊的短信,他正在从济州岛赶回来,这个人在度假,他在济州岛的乡下有一块地,一座蛮老的日式房子,他看过章昊拍的照片,十叠大的和室,匍匐着各类乐器,大提琴小提琴吉他,像一个简陋的王国。他忍不住问,这些你都会吗?章昊的回复很慢:都会。


那你呢?章昊问。

我都会,但我爸只会吉他。


对面已读不响了,开始联系的这一个月,每次试图提起沈泉锐,章昊都会很委婉地换一个话题,甚至干脆不回复他。他们的聊天框里,白色的信息条又小又短,像章昊从时间缝隙里挤出来的牙膏,沈晓浩经常盯着他发出的一大段一大段黄色的作文信息发呆,想他是否惹章昊不高兴了?章昊是不喜欢他的新画架,他刚逛的美术馆,游学时五欧的树莓冰激淋,中超的脆脆条,茉莉蜜茶(老爸可很喜欢这些!)他这么为章昊惴惴不安着,连奶奶都看不下去,说好后生不该惦记这些,侬又没和侬姆妈相处到一处去过。她在和沈泉锐的二婚对象试着相处,Mary说奶奶是一个好女人。沈晓浩当然知道,订婚派对那天,六边形的房子里长满了粉色的气球,蓝莓派,苹果派,草莓派,圆圆的曲奇饼干,蓝莓派切开是蓝色,草莓派切开是粉色,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Mary笑呵呵地说我不会和Ricky生小孩啦!但是有个女儿还蛮好的。


三十六还很年轻,奶奶期盼小妹妹的降生,她给Mary珠宝,粉色钻石,带在她手指上像一颗巨大的硬糖,甜滋滋的。奶奶说剩下收下的一套全部都是你老婆的,老爸玩成那样,阿拉小宁可不能这样。沈晓浩没说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吃奶油,粉色的奶油渍沾在手指上,刮在牛仔衣上,蹭在脸蛋上,呈现出奶奶最喜爱的生活几乎不能自理的乖乖仔的模样,他一口一口地吃,吃掉一大块鲜奶蛋糕,把胃撑大,然后看Mary和她的闺蜜情歌对唱,她今年三十二岁,仍然穿得很像个高中生,在美国没有太多的年龄限制那一套,她唱歌时手挥舞起来,从这头摆到那头,短短的上衣拉上去,露出小麦色的平坦小腹和一粒很小的肚脐眼。他想也许不到两年,那里就会钻出一个小孩,小小的混血儿,听说Mary血统很复杂,老爸是哥伦比亚人,他也不想听这些,但奶奶终归有些介意,总是念念念,要是中国人就好了,华裔也行啊,起码含蓄一点,健康的Mary第一次见到她就很热情,亲吻她的脸蛋,kiss!kiss!像只漂亮又亲人的长毛犬。奶奶狂忍,掰着自己的手指,沈晓浩见到大笑,站在Mary身后的沈泉锐也大笑,这时他们又是和谐的一家了。笑完吃饭,奶奶吃到一半说,她过段时间要回国,庙里有事,她要吃素很多天,保佑小宁。Mary切牛排试图喂沈泉锐的手停下来,说,哇,你信佛?


是啊。

我信基督。

奶奶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好了。


就算是这样,这位婆婆好像还是接受了新儿媳,她说沈泉锐快四十了,如果只是谈女朋友,那就是太坏了。她在这方面传统又开放,自从沈泉锐把小孩子领回家后,她从婴儿床里把那只紧握着粉圈的六斤小孩抱起来时,一百岁的母性悄悄地涨潮,紧紧地把这孩子裹住了,裹得密不透风,哪里都好,沈晓浩记得奶奶说,幼稚园在国内念的,洋房左边住的是画家,前面住的是音乐家,右边住的是舞蹈家,哦呦,艺术熏陶不得了了喽,他们都欢喜你。她笑眯眯地说,沈晓浩却记不清他小时候画过什么大作,去过什么合唱团,偶尔整理,会翻出一张干巴巴的画,泛黄的琴谱,上面写着清秀的中文字,“晓浩所有。”他偶尔会和外国人翻他的中文名,先是“xiao”再是“hao”,他一直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含义,中国有一万个叫晓浩的人,沈泉锐和自己的相处时间还不如奶奶养的博美犬,他也从不说妈妈去哪了。


死了。

就这么简单?

是。


十岁的时候听沈泉锐这么讲,他从美国回上海,总是很轻盈,什么都不带,从记事起沈泉锐就染头发,他顶着一头金发开香车带儿子去吃小笼包,排骨年糕,吃饭时眼镜下拉,洇出一层大雾,他和他相处时不是很自在,咬着光明牛奶的吸管拿勺子敲沈晓浩的豆浆碗,“喝光,喝光。”


他很少说成绩,说请你考一百分,花钱上面也很大方,钱包一滚一排长长的卡片,多得像一卷卫生纸。老爸开始养他那年还很年轻,二十岁,张扬的头发,脸庞瘦削,专开法拉利,后视镜里拉出好长一串阳光,快意到把它们都丢掉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可能是他妈死了那一天,没人和沈晓浩讲生产,大出血,手术室的红灯,从肚子里破出来的小婴孩的啼哭,极速下降的心跳,也许是怕他伤心吧,可连一张相片都没留给他,令他想起他妈时,脑袋空空得要死。他身上有明确不属于沈泉锐的痕迹,愈长大愈明显,越来越收紧,向上扬的眼角,圆润的鼻头,嘴唇也稍厚,抿起来的时候有些吃力,他妈应当也很高,因为在十五岁时,沈晓浩的身高已经过一米八五了,十二岁开始,他的膝盖,小腿,就开始深夜发育了,嘎吱嘎吱,像树枝抽芽一样,疼痛到发昏,却又顺应着自然的规律。这些都是妈妈送他的,但没人提她。沈晓浩也不是不能接受Mary,Mary很好,她的眼窝很深邃,肤色像小麦,露出的每一片皮肤下都浮动着鼓鼓的肌肉,早餐吃麦片,午餐吃沙拉营养饼干,她叫沈泉锐叫Ricky,叫唤起来声音很大,很开朗,她来美国的家里时,开着车,看见沈泉锐开门,远远地就要停车跳下来,“Ricky!”扑过去拥抱他,沈泉锐稳稳地接住她,一连串从她嘴里冒出来的泡泡,“想你,想你,我的甜心。”


沈晓浩捧着鲜奶蛋糕坐在皮沙发的边缘,上面的蛋糕胚已经被他吃光了,只剩下一颗红色的樱桃,立起的细根像一支蜡烛。他想起Mary不在的每年生日,他都是和奶奶,爷叔姨奶一起过,沈泉锐偶尔会来,他们一起吃上海菜,左手是炒上海青,右手是红烧肉,正前方是炸酥鱼,清蒸鲳鱼。他们讲话都老腔老调的,他听不大懂,十岁那年,他吹灭蜡烛,把蛋糕吃到满手都是后,也是留下了这么一颗樱桃,他正要把它吃进肚子里时,忽然奶奶开口了,特地用方言说,他听不大清,但能翻译,大致是长得像妈妈了,也漂亮。


他突然吃不下去,把手擦了擦,跟Mary说抱歉,她放下话筒说你还好吗?亲爱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很关切的样子。


沈晓浩盯着她,忽然想到妈妈的样子可能是她的反面。妈妈她,会是大陆人,说普通话,个子很高,皮肤也会很白,因为他在LA晒不黑,她的眼睛也是内双,趋向于单眼皮。她成绩应该很好,因为他读书不差。他从自己身上倒推过去,那个人的样子从眼睛前浮了出来,很完美的模样,没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了。看着Mary困惑的脸,沈晓浩缓了缓,砰砰地推开门从气球的海洋里跑出去,奋力跑进深秋的夜晚里。


警官找到他,把他塞进警局里时,全家都来了,奶奶哭了,说小宁侬发什么疯?沈泉锐接话,“羊癫疯呗。”他近来上海LA两头跑,脸色很差,倒腾画廊生意久了,人也要像钻进油画里一样扁平了,他从不找小孩的错处,这些小招小式,当年他对付他妈就用惯了,十八岁跑去韩国,二十岁抱着孩子回来了,小宁再疯能疯得到哪里去?他蹲下来,语气很和缓,他很久没和他的儿子好好说话了,这小子已经比他要高,长着一张女孩子都喜欢的脸,听姆妈说他成绩很好……“不要让奶奶担心,”他看着儿子垂下来的脸庞,困惑又莫名坚定的眼睛,没话找话着,“你知道的,我不会说你,想做的事就去做,但要和家人商量。”


然后他的儿子抬起脸,真的吗?

真的。

我要见她。

谁?

你知道的,我妈。

她……

她没有死,我知道。

沈泉锐看向母亲,是你告诉的吗?他用眼神问。

母亲摇头。

你听我说……

不要,我要见她,起码是在你结婚前,我要和她在一起。


他们用中文说的,语速很快,警官们都听不懂,今天晚上九点,他们在距离报案地五英里的公路上“抓捕”这个又高又瘦弱的亚洲男孩,那时他试图去拦顺风车,被抓住时,他安静地泄力,大咧咧地躺倒在公路上,像只疲惫的小鹿,警官问,年轻人,你有什么伤心事吗?沈晓浩摇摇头,说,我在等我爸来找我。


中.




章昊把水电费清单摘下来,对着阳光照了照,二十五万,一个不小的价格,已经在济州岛住了半个月了,电费依旧高的吓人。可能是这栋公寓的缘故吧,在三十四岁拿到最后一次结算后,他选择把钱投进房产里,在首尔置业,剩下的小钱放到济州岛的老房子里去,自从离开这家公司,只会上上油管综艺,或接一点词曲的制作赚生活费,爱豆界更新换代的很快,小孩子们已经不认识他们了,有的时候会听PD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章昊把牛油果对半切开,接着是蓝莓,草莓,松饼粉还剩下最后两只装,他把松饼挤进锅里,在滋滋的声音里等待他成型,翻面,他想到那孩子昨天已经来到首尔了,今天要一起吃饭,手里还剩两张牛小肠锅的打折劵,是楼下房东太太给的,不知道他吃得惯吗?说实话在他的印象里,美国长大的孩子似乎都像打了营养剂一样,像一只只充气鼓胀的小鼠,他这种常年靠吃红参,维生素吊着的人可能见一面直接被吓倒来着……不过想那么多做什么,只是一个月,一个月而已,过了一个月那孩子就要回到他爸爸身边,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章昊把松饼翻了个面,倒进盘子里挤奶油。


完美。


对面那个人在菜单上打勾时,犹豫了几下划出了年糕。沈晓浩看着几页就翻到头的菜单,那个人默不作声的样子,却想到昨天晚上抵达酒店时,他反复地抠着行李箱上的余胶,翻来覆去睡不了觉,他躺在床上,翻他和章昊的聊天记录,愈看愈冷漠,像在敷衍,到最后章昊只是说,你过来吧。发了一个定位,一家很小的店,naver评分却有4.3,评语稀稀拉拉的。然后他开始预设他要和章昊吃什么,分享什么,他从美国带给他的维生素,藏在书包夹层里的满分成绩单,还有很大的一套相册,记录他的出生到十六岁,奶奶亲自做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好奇……总之,要在这里和章昊和谐地相处,不是要章昊向他说抱歉,我扔下你了,但起码要做能够时时发消息的母子。但在抵达餐厅时,这一切好像就破灭了,章昊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点点头,开始点餐,他点餐的声音很轻,翻页,和服务生交流,时不时问他这个不忌口吧?中韩两种语言切换自如,这让他想起沈泉锐,他和韩国朋友打电话时也是这样说话,流利,畅快,这也许是他们俩唯一的共同点。


惹腾腾的牛小肠锅端上来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正式地注视章昊。他四十岁了,看上去却很年轻,三十左右的相貌,穿着简单的夹克卫衣,有一张很小的,几乎是一巴掌就能盖住的脸。眼睛下有颗小痣,很漂亮,但不是健康的漂亮。和Mary那种生机勃勃完全不同,他的身体像空心的一样,摇摇欲坠。像是想随便敷衍过去,然后去补一个回笼大觉。这个疲惫又冷淡,少做了十六年母亲的男人,沈晓浩隔着冒出的白雾望着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抠着手几经措辞,刚要开口,对面的章昊先发制人了,“你长得很像Ricky。”


“啊,小时候很多人说,像他。”


“嗯。”


又没话可以说了。

沈晓浩挑着盘子里的小菜,泡菜,黄萝卜,红的,黄的,暖色调,锅也是热的,但章昊是冷的,让他开不了口,那些寒暄,酝酿了四十八个小时的话都冻死掉了。沈晓浩看着章昊把年糕倒进锅里,再是拉面,他娴熟地做着这些,拿剪刀把牛肉一块块剪开扔到烤盘上,毫不犹豫,像他点单的声音一样干脆,他可能太饿了,没有闲心听他讲话,就像他当初没有空养小孩,把他扔给老爸一样。沈晓浩感到不平,委屈,泪腺似乎发出了咕噜咕噜的警告声,其实他很多年没这样了,就当奶奶把他惯坏了吧,即便是老爸也从没这么对待他,这个人,这个人……然后这个人把肉放进了他的碗里。沈晓浩听见了泪腺停止酝酿的声音,他朝着章昊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说,“谢谢。”


章昊的语气很温和,“不客气。”


这时候适合说点什么,给他看他的成绩单,或者讲讲他的游学,他一个人背着包从北欧游到南欧,口袋里装满了圣诞村的纪念品,还有可爱的蛋挞冰箱贴,这些他都带来给他了。但是他的笑容干巴巴的,动作干巴巴的,声音也干巴巴的,说什么做什么都像一块冻了两天两夜的巨型法棍,对着章昊说,拜托,你能不能把我放进你的晚餐里。带着莫名的讨好的意味。他感到头大,那些亲近的话语在嘴巴里风干,苦苦地咽了下去,话流出来,只是望着他小声说,“我知道你是……,我的眼睛很像你。”


“但老爸说你死了。”


章昊愣了一愣,把筷子放下来,他好像在思考,把碗推开,向后靠了靠,像只顺着风掉进餐厅的散架风筝,他太累了,亦或是他一点都不想听到这样的话,才会有样似乎在话语里受苦的表情,他伸出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小菜,睫毛垂了下来,半晌才匆匆地应付他,“你其实不如当我死了。”


声音很轻,但沈晓浩听见了,刮在耳膜上,刺啦刺啦的,他在泪腺的警报声发响前按住眼角,及时地把头埋了下去,老板娘端冷面过来,他听见章昊用韩语说着谢谢,然后是铁质筷子的碰撞声,章昊用中文柔柔地说,“你吃不吃溏心蛋。”好像刚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他忽然开始理解,老爸为什么要离开他,假如妈妈是一个这么冷漠的人的话,他怎么受得了,这么一个人,瘦瘦长长的,胃小到连一碗饭都装不下,面庞营养不良,心灵亦营养不良,他只听自己感兴趣的那一部分,不问沈晓浩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只是像做任务一样把他接过来住一个月。吃完晚餐付账时,他看见章昊从包里翻出两张八折打折劵,被他折叠的很仔细,很小心,他连同钞票一起递上去,仿佛这两件东西才是他的珍宝。沈晓浩孤零零地被他留在身后,抱着一只大大的皮箱看着他付钱,收钱,这个人连五百韩元都要计较,每一块硬币放进他手里时,他都能从他脸上看出释然的心满意足之感。他盯着他把那两颗硬币装进包里,回过头,这时雨淅淅沥沥地下下来,爬到了玻璃窗上,章昊向外望了望,说,哦,下雨了。


我们回家吧。他整理着他的包,继续背对着他说。

沈晓浩想,如果沈泉锐在这,或许会被气晕。


他在首尔的房间很小,是一间上锁的次卧,章昊临时买的二手床,虽然他擦的很干净,但他还是能从上面剥落的黄漆上看得出来,那像一张加宽过的儿童床,又高又有童趣,洗完澡坐下来时,沈晓浩在床头上看见了刻痕,细细的,不仔细看他看不见,七十,八十,九十,戛然而止了。沈晓浩把手指塞进去戳了戳,木屑纷纷掉了下来,很呛人,他倒在床上,把头埋进充满阳光味道的被子里,在床垫上拳打脚踢,不论如何,他要在首尔待一个月,那是全新的生活。


章昊像一个机器人,这是在与他相处了一个礼拜得出的结论,雷打不动的六点半起床,早跑,做早餐,去电视台,录音棚,外带午餐回来,他早上喝冰美式,吃松饼,奶油少放,水果蓝莓多,中午外带韩餐回家,大多数是参鸡汤,偶尔是土豆脊骨汤,热乎乎的一大塑料盒,摆在餐桌上,沈晓浩咬着铁质勺子,在对方温情的目光里伸出筷子,在吃过五顿后他拜托章昊不要再带这些回来,说,可以是小孩子吃的吗?章昊疑惑地说,小孩子吃的?


对,炸鸡什么的。

啊,只是炸鸡。

不是,调味炸鸡。

调味炸鸡?

对。


第二天他果然言出必行,带着那么大一个炸鸡盒子回来给他,一排蜜酱,一排辣酱。沈晓浩吃得很高兴,章昊在旁边一边喝咖啡一边打字,没有抬头看他。接下来一周,他都带给他炸鸡,直到他吃吐,跟他提出再换一个吧,才机械地换下一餐披萨。他不了解孩子吃什么,好像也没有兴趣时间去了解,只要沈晓浩提出来,他就会去做。他见过早上六点半晨跑回来给他做紫菜包饭的章昊的身影,他穿着简单的运动装,在电饭煲前悉悉索索地工作,背驼下来时,整个人瘦弱到像是风穿过这个房间,拂过墙壁上卷起的墙纸,挂墙的调味罐上的盐粒,水龙头上的水滴,把它们吹卷,吹落,吹干,都不会注意到章昊的程度,他安静地在那里做饭,手掌比着锋利的刀笨拙地往粗糙的饭卷上砍下来,砍歪了,他注视着那一摊紫菜,黄瓜,萝卜丝,美乃滋的尸体看了好久,轻轻地叹了口气,做下一只。沈晓浩站在他身后,不欲去叫他,帮他,他一直记得章昊说,“你不如当我死了。”那时快要崩塌的感觉,他记得很深,所以所有无理取闹都算是报复,报复他亲爱的妈妈。


这种报复延续到他和章昊上街,冷冷的冬天,路人行色匆匆的日子,他像一只陀螺一样在章昊身边转圈,走进便利店的时候,拿最后一块章昊想要的明太子饭团,最后一瓶午后红茶饮料,摘下它们后抱在怀里,明确地和章昊说我想要。章昊的眼睛眨了眨,很轻巧地说好吧。帮他付账,他们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吃午餐,要快些,下午有两张电影票需要花费掉,是龙山CGV的,电视台的PD那里拿来的蜘蛛侠重映,章昊在拿到电影劵第一天就问沈晓浩要不要看,彼时沈晓浩正在和他摇摇摆摆的儿童床做搏斗,他可指望不上这个连换灯泡都费劲,摔出一大片萤火流星的妈妈。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说好吧。听见自己心的声音在不服气地大响,你最好和他作对到底。一颗饭团,咬掉顶端就团成一团抛下,那瓶红茶更是没有打开,直接揣进了包里,他坐在落地窗前叮叮咚咚地做着这些,糟蹋章昊的钱,也糟蹋章昊的心,把完整的饭团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时,他清晰地看见到章昊的眼神停滞了一下,像被风钻出了一个口子,他的眼睛在迷离地漏风,只要再过分一点,接下来就是漏雨,流泪。他其实还想扔掉那瓶章昊想要,被他抢夺走的未开封的红茶,去伤害他,让他情绪激动,脖颈的青筋暴起来,手指的骨头嘎吱嘎吱叫起来,嘴唇颤抖起来,像个真正的人类,真正会为孩子浪费粮食,浪费钞票,浪费母爱而气恼,痛哭的妈妈那样。沈晓浩赌气地把手伸进包里,却在看见章昊的眼神后一秒软弱了下来。章昊安静地别过视线,去挑自己并不喜欢口味的拉面上的芝士,“你不喜欢饭团,还有红茶吗?”


“我这里有钱,你再拿去买你喜欢的吧。”


这天晚上看完电影,他们难得没有乘公交回家,章昊打的计程车,他从上车开始,就爬到后座蜷缩在那,抓紧他的夹克闭上眼睛睡觉,他像是太累了,又像是被伤害地太够了,不愿意再看到他,车窗略过层层一个框子一家三口的住宅高楼,拉出了半个小时的叠叠重影,沈晓浩拉下车窗,看见天像一张无尽的黑板冲着他们倒下来,接着粉笔屑默不作声地飘了下来,下雪了,他努力向上看,想看到黑板上写着什么答案,可雪似乎愈下愈大,把他的视线全部遮掩住了,他看不清。


第二天章昊说他要上班,去电视台,中午不能回来吃饭,问沈晓浩要不要去。他答应,跟着章昊走在前往大楼的路上,今天仍旧在下雪,路边的积雪几乎到了吓人的地步,走过三条街,他遇到了十三个胖圆的雪人,三十个吸着冰美式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韩国人。章昊穿着灰色的棉服,打扮得很朴素,他已经完全适应了韩国的生活,永远穿着黑白灰,不出错的冷色调衣服,面对雪也不惊奇,不兴奋,甚至都不愿意伸手抚摸抚摸那一只只头身分离的雪“孩子”们,他只要在雪天里保持自己的洁癖,只允许自己的脚底变得脏兮兮的,也不管他的儿子如何在路上和那些三四年级的小孩们嬉闹,沈晓浩被砸得一身雪水,对面的韩国小孩笑嘻嘻地说你输了!沈晓浩听不懂,又被狠狠地砸了一下,他跑到章昊的身边,像只小狗一样抖掉自己身上的雪花,蹭到他身上,章昊不生气,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并好心提醒,“一张纸巾可以撕成两张擦。”沈晓浩感到无语,但还是照做了,低头撕纸巾时,额头突然传来微妙的触觉,刘海被很轻地撩开,拇指按了上去,他在帮他弾雪花,他闻到一阵很淡的椰子香,那是章昊身上的味道,这个人好像会根据四季定期换香水,他们靠近得像一对亲密了十六年自然的母子,而非生疏到十六年未见,一天说不上十句话的独身母亲和留守儿子。沈晓浩垂着头,他一动不动,也不敢动,在那微妙的如风触觉即将消失,融化之时,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哽了哽,似乎在迫切地抓住些什么,“妈妈……”他听见自己的心小声地说,重复着,妈妈,妈妈,妈妈……


章昊的手犹豫了一下,落了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走吧。”还是在装作没听见。


他有时在想,章昊在强撑些什么呢?为了他首尔小小的二居室,还是济州岛老旧的和室?老爸当年也一定能给他很多,六岁时第一次保姆牵他去跑马场,他得到了一匹漂亮的红色矮脚马驹,姨奶说那是爸爸亲自挑的,给晓浩做六岁生日礼物。他摸着小马柔顺的毛发,说谢谢,骑着小马跑了一圈又一圈,人在加州灿烂的阳光晕眩,附近也有年轻的夫妻带着孩子过来,那孩子和他差不多高,亚裔,说着流利的中文,撒娇抱着母亲的大腿说,拜托!留下来陪我。他的母亲刚要拎着包离开,几经犹豫,后选择笑着回应,说,好的,好的亲爱的。他在他们身后停了很久,看着熟悉的亚洲面孔说着普通的家庭密语。他都听得懂,但他感到窘迫,难堪,他不是夫妻正常程序下诞下的爱的纪念品,沈晓浩从来不是。他从没听过这些话。好的,亲爱的。

好的,亲爱的爸爸,妈妈。

好的,相爱的爸爸妈妈。


所以,章昊,你知道你抛下了什么吗?他想他应该恨死他了,或出生时就不该对他抱有期待,或不该和沈泉锐赌气,离家出走,对警官说,我要我爸来找我,对父亲说,我要去找他。降落这个首尔,降落这个二居室,降落在亲生母亲身边,听他说,“你不如当我死了。”怎么能当你死了?当你的眼睛长在我的脸上时,我就是你的孩子了。


沈晓浩抱着妈妈的外套坐在工作室外的走廊上昏昏欲睡,章昊今天有电台的工作,聊聊天气,专辑,生活,中途导播切歌休息,主持人摘下耳机和他闲聊,“来电都是三四十代的人呢。”“说实话,现在年轻的孩子们都不认识我吧。”

“像你这样在韩国定居的外国歌手也很少,还能想到当初打歌,一件衣服最便宜只要一万块,都穿zera上台,哪像现在。”

“大家都富裕了起来。”

“唉,老了,章老师。”主持人感叹着,为新生代而头痛着,章昊笑了,但没有附和,一首歌切过,切进新的来电,是一位咋咋呼呼的女士,她说她要做外婆了,主持人调侃,您真是在为少子化的时代做出大贡献啊。章昊听着,默不作声,直到那位女士点他,“章歌手,您好像一直是独身吧,不论是男人女人,总要找一个过日子吧。”

主持人拍掌大笑,章昊向玻璃外看,那孩子抱着他的衣物,茫然地向房内盯进来。

他叹气,小声用韩语说,“我会的。”


工作结束已经是十二点半,正巧是午饭的时间,章昊问他要吃披萨还是炸鸡,他在naver上搜到了一家土豆披萨小屋,土豆和薯片都炸的脆脆的,小孩子喜欢。沈晓浩说随便吧,章昊点头,拎起外套说,那我们边走边看。


出大楼时,仍然在下雪,下雪天的首尔炫目又冷阴阴的,每个人都穿梭在风雪里快步走路,沈晓浩哈出一口热气,跟在章昊的身后踩雪,雪堆积了厚厚一大层,踩在上面会发出上下牙齿磕住,咀嚼硬糖的声音。他们越走越繁华,简直像掉进了糖罐子里,眼睛被五花八门,花花绿绿的招牌们给迷住了,章昊指了指一家咖啡店,说,我要买咖啡,你要吗?沈晓浩说想要奶茶,热奶茶。章昊点头,钻进糖罐子的其中一张糖纸里,留沈晓浩一个人站在糖罐的中央抵挡四面八方的诱惑,他盘算着要吃鱼饼,还有中餐,这里没有,还要往前走。真是奇怪,湿漉漉的下雪天,还有人在游击公演,穿着薄薄的夏装,举着手麦在台上大唱大跳,沈晓浩站在街角望着远处那搭得迷你又简陋的舞台,听着粗糙的音响往外大放着扰民的歌。过路人听得一脸燥色,厌倦又礼貌地握着冰美式迅速离开,三三两两,没有一个人为这个舞台驻足停留,衬得这个小台子像一座浮在首尔上的孤岛,怪可怜的。但沈晓浩知道一定不止这一座,是成千上万个诸如此类的孤岛,组成了这样冷漠的首尔。


章昊端着冰美式和奶茶走了出来,他停在他身边把奶茶递给他。沈晓浩说,谢谢,我们走吧。

章昊说等一下,把这首歌听完。

诶?

章昊裹紧外套执着地站在路灯下听这首歌,沈晓浩没办法,只能站在他的身旁等待着,歌曲进入第二段副歌时,他看见章昊的睫毛垂了下来,上面有很浅一层水光。

在整首歌正式表演结束后,他听见章昊轻声说,“那是我的歌。


你的歌?

你知道的,我原来是个歌手。

知道,你很出名。

章昊似乎被他逗笑了,现在不出名啦。

说实话,你的小孩如果小时候就知道你是歌手,会为你自豪的。

真的吗?


真的。沈晓浩认真地说。他正要再说些什么,逗这个情绪低落的母亲开心,这时衣兜却在震动,让他不得不说抱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出来接听。

Ricky shen。

章昊望着他的屏幕呆了一秒,退后一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你接吧。”接着他像个游客一样轻盈地转身离开了,仿佛他从来没有属于过首尔。


下.



新年过去的第二个礼拜,他梦见了沈泉锐,其实不单单是沈泉锐,而是多年前的闪现,即便这么多年世界各地乱飞奔走,他也没再住过那样的房子,蓝晶晶的宫殿,干净,安静,庞大如外星飞船,他躺在羊绒毯里算这里回练习生公寓的公交费用,沈泉锐靠了下来,说别算了,我给你报销打车钱。他说那再睡一觉,沈泉锐说好,把他的膝盖顶开,他实在太累了,没去和他计较,被翻过来干,脑子里闪过杀了你这类的脏话,再做下去真的要死了。手反过来掐沈泉锐的胳膊,沈泉锐脖颈上的项链掉了下来,很闪一颗钻石,立体切割八面。章昊张口咬住,沈泉锐笑得很开心,按住他的脖颈伏下来,做的时候像A片,又那么慢,像在拍戏,脸被掐得发麻,眼泪也变多了把被子都洇湿,沈泉锐一边干他一边给他揩眼泪,小声说不要哭,章昊骂他烦死了,沈泉锐大笑,啵——地一大口,亲在章昊脸上,像七彩的泡泡砰地在日光下破裂开来,发出那样的声响,像人在炫耀,总之是很洋洋得意,说爱你啊,章昊。


章昊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手腕弯里有一块硬币大小,很浅的红色按痕。真是疯了,他小声咕哝着,从床上立起来,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被子滑动的声音,他欲喝水,狼狈地捡衣捡裤,手抓起卫衣时腿忽然止不住地发抖,他镇定地把皮带系上,套上衣服,起身去盥洗室洗脸,脸上圆圆圈圈,像被被子印出了涟漪。昨晚睡下去时,他以为自己快猝死了,就要这么长久的入眠。怪谁?都怪沈泉锐这个死人。


维持这种关系,已经两年了,不能说自己是有性瘾,但如果是年轻的学弟来找他,是不会拒绝的,学弟长着一千张脸,有眼睛小的,皮肤黝黑的,方脸的,圆脸的,肌肉发达的,瘦弱如纸的,有手指上带着闪钻的,有窘迫到一杯咖啡都买不起的,各式各样,他都用一张脸去回复,从不同的皮沙发上沉下又浮起来,沈泉锐是最后一个,在联谊会上见到的,喝草莓拿铁的贵价新生,好可爱,好低幼,见到他瞬间感觉自己年轻回了十八岁。后来的日子里,沈泉锐拿牙咬他,拎着他埋进鹅绒被,把他抱到茶几上,打翻玻璃盘里的糖果,咕噜噜地掉到满地都是,他都不和他计较。跟他在一起他总是笑,笑容填进尖尖的脸上,像桃子被划出的豁口,他的腿被伐开的时候笑得最开心,太可爱了!从没见过比Ricky更可爱的人,他抱着他,用力地把脸,把腰,屁股,埋进去,接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问沈泉锐,喜欢吗?韩语切一遍,听不懂,用中文再说一遍,沈泉锐也笑了,说章昊不要玩这些花样。语气湿漉漉的,让章昊想起来他公寓里做午餐,端上冷面时被沈泉锐夹爆的那颗荷包蛋,流的到处都是。


稳定的关系,稳定的练习生生活,上个礼拜大老板飞来韩国开会,说要挑十一名成员出道,他去茶水间接水,仰头看见打印贴在头顶的考核表,AAAA,章哈哦,韩文三个字,翻译成中文就是两个字,悬在韩国人头顶的第一名,了不得的战绩。即便不再年轻也不容小觑,他在公司里讲话那样小声,但总有人认得他,说那是星期考核的第一,头那么小,脸巴掌大,男装芭比。星期考核这个制度从公司创立分部后一直留了下来,压力大,令人疲惫又奋进,章昊记得从自己进公司第一个礼拜开始,得知星期考核成绩的那天会如皮球泄气一般倒在舞蹈室的地板上,一礼拜又一礼拜,两年淘汰了一百个练习生,每次声乐老师舞蹈老师捧着板子进来时,总有种大考将至,却正撞世界末日,轰轰烈烈之感,心跳疾速加快,手抖,大脑空白,靠吃营养剂镇定,在茶水间遇到一大群泡药吞维生素B的孩子们。他好像是第二年开始固定每礼拜六下午去找沈泉锐,那时他一定没课,一开门就脱衣服,扣子脱的嘣嘣发响,卫衣,牛仔裤,内衣,内裤,脱衣服时脑子里没东西,只记得自己心情很迫切,沈泉锐洗掉一手颜料接手他,湿湿的手绕过他的腰,搭上来,摸住,沈泉锐不问他怎么了,也不说你看上去不好。扶着他倒到沙发上,进来的时候,章昊说你戴套,沈泉锐说晚了,章昊绷得紧紧的脸瞬间松懈下来,他说我好累,Ricky。沈泉锐摸摸他的头发,说我知道。


日料?

是。

章昊坐下来的时候,沈泉锐夹了一只豆皮寿司给他。

说起来,你现在变得超爱睡觉来着。

真的吗?

真的。


章昊咀嚼的动作停下来,他听见沈泉锐在笑,tiktok循环的声音也不停,章昊把寿司挑开,盯着盘子的银边上的倒影,刻意不去和对方对视。说真的,有时是真的不愿意面对这座房子,这只飞船里的物件,包括沈泉锐这个人,他们都太天真了,天真意味着没有标价,章昊会不由自主地把路过的所有都标上价格,换算成钱,沈泉锐把手按在他的肩膀,扣住他把他压进床里时,他甚至都会想,多健美的肌肉啊,最好的健身房练出来的。这让他疲惫又快乐,疲惫于计价,快乐于用那么低廉的价格享受那么贵重的人的身体。同时他也避免自己沉溺进去,tiktok,狎鸥亭洞的大房子,贵重的男子,这都不是属于章昊的东西,属于章昊的只有练习,楼下便利店八点打折的对价便当,浮出老茧的手掌,从包里拿出一大捆韩钞给房东,她把小得像耳珰的钥匙放到他手心里是窘迫,还有被沈泉锐压进床里的那一刻。


章昊把豆皮寿司咽下去,又呕出来,来势汹汹的反胃,沈泉锐刷tiktok的声音停下来,他握住章昊的肩膀慌慌拿纸巾给他,“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章昊伏下去,把脸埋进纸巾里,仍旧呕个不停。


时至今日,章昊回想起那一天,也没太多感触,他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们俩的避孕措施简直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是他太享受?还是沈泉锐太不小心?当他意识到晓浩那孩子住进来的时候,他意外地没有任何的喜悦,如果真的要讲,是他发觉这艘飞船失灵了,脱轨了,大祸临头了。


那是晓浩出生前七个月的某一天。


-


“你还没睡吗?”沈晓浩问。

这张小床太小,他不喜欢,但努力把自己蜷缩进去了,自从接了老爸的电话后,他和章昊就没在说话,其实更可以叫无话可说,章昊不问你爸爸和你说了什么,甚至连花费了极大的力气塑造的亲近氛围都被这个电话毁灭了,他坐在章昊的对面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东西,老板送的草莓冰激凌球他全部给了沈晓浩,自己就着生菜把剩下的五花肉消灭光,在沈晓浩问你为什么要给我的时候,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应当喜欢。或许是从老爸从前的饮食习惯窥探到他的孩子也喜欢甜食也喜欢草莓,或许是这几天的细心观察,章昊心细如发,但对他永远都是不冷不热的,他吃一口饭发一会儿呆,看着窗外的落雨,一声不响,沈晓浩许多次,几乎是每一刻,都想冲动告诉章昊老爸和他说了什么,但到最后还是全部咽下去了。


你该回家了。沈泉锐说,叹了口气,家里很多事要忙,你飞上海,Mary想在那办婚礼。

我?我还想再呆久点。

首尔不是个有趣的城市。

但…沈晓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很想我。


谁?

章昊。


他听见一种像在表现惊讶的呼吸,反正是那么急促,不镇静,他的老爸显然不相信这个借口,沈晓浩不明白他们的过往,但在沈泉锐静默的那一秒恍悟他的父亲很明白他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在思考怎么委婉而不伤害孩子自尊地情况下揭穿这个事实。


拜托你,我还想再待一礼拜。他这么哀求着,他听见沈泉锐在长久的沉默后说好吧,晓浩。他快乐地笑起来,说谢谢爸爸!那个人也笑,笑声闷闷的,“不用客气,儿子。”他叮嘱要注意安全,要早点回上海,奶奶很想你,Mary也很想你。什么都说了,说完也不挂断,像在等待他吐露些什么,沈晓浩低着头,在餐厅的大伞下来回踱步,任由雨水溅湿他的板鞋,也没再说什么。他过了很久轻声说,“我挂了?”


挂吧。


沈晓浩收起手机回过头,章昊已经吃完了,他正站在玻璃门里围着很大的羊绒围巾在那用优惠劵认真地结账。


“没睡。”章昊回答,他正在撕豆浆面的纸盖,这么多年做偶像下来,对自己一直很严苛,退圈后有点松懈下来,恢复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水平,他把冰块倒进玻璃杯里,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那个个头比他还高的孩子,这么点东西,怎么够吃。至于把吃食大方分给孩子的母性,母性,这个是什么?他章昊也没有拥有过。他看着那孩子走近,顶着那头毛茸茸被压瘪又翘起的头发,从某种程度上他确实像自己像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一模一样的眼睛,圆钝的鼻珠,唇珠,甚至长着一样的后脑勺,但他父亲的基因也参杂了不少,睫毛那么浓,白得像快要融化了一样。章昊挪了挪位,让他的孩子坐下,等待他开口说,“分我一点。”“我饿了。”


“你要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吗?”那孩子出乎意料地问。


章昊愣住了。


很沉一本相册,奶奶有去老照相馆拍照的习惯,故他小时候的照片堆积了很多,他买了一本大相册全部装起来,从一岁至十六岁,他全部都带来了。沈晓浩搬着相册摊开到岛台上,客厅很昏暗,只点了一盏很微弱的台灯,他没有把台灯打开,只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对准老旧的塑封相册,“那是我一岁,奶奶带我过生日。”沈晓浩指着其中一张说,这个孩子那么小只,留着短短的头发,脸蛋圆圆,眼睛圆圆,在他奶奶的手掌里,像一只香港美泰生产的娃娃,他睁大眼睛,手舞足蹈的拒绝带到头顶的纸质皇冠,奶奶笑得好高兴,吻他的头顶,他的手正被一只大手握着,大手上长满了花里胡哨的戒指,捏着孩子的小拇指,逗的小孩子咯咯发笑,“那是在上海的老菜馆,每年生日奶奶都带我在那过,爸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


啊,很可爱。章昊这么评价。

沈晓浩看了看他,没说话,只是接着往下翻,演奏会,画展,四岁的他牵着奶奶的手坐在飞飞车上,他从小练的钢琴,小提琴,天赋虽然不到惊人的地步,但在学乐器上那么自如,轻松,他在上十岁时明白这是一种遗传,但他们家里没人会这些,老爸会吉他,奶奶会琵琶,他学孤独的第三种乐器,直到他加上章昊的微信,章昊发第一张相片过来,他看见和式小屋里高高矮矮的各式乐器时,才恍然大悟起来,原来是像他啊。

他安静地翻着相册,上海生活,加州生活,食指按到六岁时他得到的第一匹马驹,“妮妮,她脾气很好,我从这一年开始学马术,”沈晓浩说,“爸爸说男孩子会骑马比较酷。”


那你就经常骑马?

没有,在练琴。

什么琴?

钢琴,小提琴。


章昊看了他一眼,把那张照片抽出来,细细看了一会儿,笑了,“我不喜欢运动。”

“我一礼拜只去一次健身房。”章昊说,“维持身体健康。”

生活已经够让人疲惫了,去健身房也感觉不到快乐,他想这个孩子也应该这样讨厌运动,如果是遗传他的基因。不过随着相册的翻过,章昊发现他可能还擅长网球,棒球,篮球,一些乱七八糟的运动,甚至拿了不少奖项。也是,跟着父亲生活了那么多年,继承他的天赋是是理所当然的事,像他才是令人震撼的事吧,出生后就没有见过,他们却隔着大洋拉着一样的乐器,就像他们拥有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维持着耐心陪那孩子看他的相册,洛杉矶,纽约,宾州,欧洲,里面他父亲的出镜很少,谢天谢地,都是一些单人相片,他看着他从四岁到五岁,六岁至十岁,照片里的男孩逐渐长开,长高,上了牙套,又下了牙套,亮晶晶的钢丝,亮晶晶的白齿,亮晶晶的眼睛,他捧着生日蛋糕许愿,五岁五根蜡烛,六岁六根蜡烛,七岁七根蜡烛,虔诚地像一只说拜托拜托的小狗。章昊盯着相册上十六岁游历南欧放送巨大笑容的孩子,想原来他过得那么幸福,幸福…幸福就好了……但为什么会凭空感觉到莫名的哀伤呢?


章昊拨了拨手边已经坨掉的面条,发觉自己的思维好像也和面条一样坨掉了,与此同时,那套相册翻到了末尾,如同魔法一般出现了第四个人,一张餐桌,原本挤挤挨挨的一家三口,奶奶,爸爸,小孩,女人融洽地坐了进来,父亲的手搭在女友的脖子边,女友的手握着他孩子的肩膀,轻柔,体贴,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章昊的视线下移,他听见沈晓浩放轻声音,“那是Mary,爸爸的未婚妻。”


很漂亮。

是,她是个好人。

那就好,和你爸爸很般配。

那你呢?

什么?

我说那你呢?


沈晓浩的语气很坚毅,“那你呢?”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问,从他下飞机那一刻,望见章昊的脸的那一秒,可能已经预备好了,脱口而出的这个问句,那你呢?章昊,你有没有痛苦,有没有想念,有没有过得不错,有没有遇到……般配的人?

沈晓浩深呼吸一口气,把头低下去,小声说,“抱歉。”

“我只是,忍不住,我的记忆里没有你,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是出生后就被老爸抱走,还是和你度过过婴儿时期……”


“八个月。”


“什么?”


“你八个月的时候,他带走了你。”章昊说。

章昊说得很含糊,混沌,可能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意识,让他的这段记忆如此模糊,甚至面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想不起来太多,养育婴儿的艰辛他经历的太短,无法多说。


至于你的名字,章昊说,那时候,你大概在肚子里,四个月大,我做完检查下楼,很渴,在贩卖机那看着很高的一墙饮料,我想万一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叫香蕉,还是草莓?还是宾格瑞,那东西你爸爸很爱喝,可我看了很多,硬币就是投不出去,那样是不是太敷衍了,对你太不公平了?我想……他轻声说,我叫章昊,要不你叫小昊好了,小昊很好听。


说完这句话,章昊静滞了一下,突然想起那年冬天那堵好高的贩卖机,握在手里迟迟投不出的一块硬币,放在衣兜里的血液检查单,阳性,阳性,阳性,四个月的孩子,消瘦的身体,星期考上下滑的第二名,他从没考过的第二名,可他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啊,那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谁都不会懂,连他的孩子都不会懂,当年他站在贩卖机前,潦草地盖住肚子,把口袋里的血检单撕碎扔进垃圾桶里,又折回去捡起来轻轻地藏好的心情。这些记忆太张牙舞爪了,他花费了很多年去忘记了,就请拜托不要再让他想起来了。章昊感知到他正在被某种庞大的哀伤包裹,他侧头看着那孩子,平静地流泪,说不出一句话了,茫然地任凭自己陷入记忆的混沌之中。


然后那孩子合上相册,靠过来抱住了流泪发抖的他。


“不要哭了,妈妈。”


他听见沈晓浩说。



-



最后一个礼拜他带沈晓浩去逛了济州岛,环岛骑行,骑到一半他的体力就不够支撑,只能停下来,两个人坐在咖啡店前吃冰激凌时,服务生问是兄弟吗?那么像。章昊愣了一下,沈晓浩却笑了,说不是啊,是父子。

啊,那爸爸很年轻呢。

是。

章昊把蛋筒的卷撕开,把腿摊开,往外看,沈晓浩在他身边专注地吃着草莓味的冰激凌,在吃东西这方面他遗传了他的父亲,不像自己吃不了太多,小孩子胃口好好,能吃完一整根,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这根。章昊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甜筒递过去,“没吃过。”

那孩子的眼睛立刻亮了,说谢谢,谢谢。

吃完结账,他去付钱时,看见他的孩子正在和老板的萨摩耶练习握手,沈晓浩玩得很高兴,握住大白狗湿湿的爪子和他敬礼,亲昵地用英语说着叽里咕噜的话,章昊把钱包放进外套夹层里,刚要叫他的名字,想了想又止住了,他记得是明天飞上海的飞机,沈晓浩就要走了。

晚餐吃的是牛肉汤,热腾腾的小锅,在家煮的,这套很小的日式房子没有第二间卧室,只能铺两床被子睡一间卧室,章昊收完被子后,发觉下雨了,原本在院子里和邻居家的小狗扔飞盘的沈晓浩已经回来了,快乐地告诉他,“我知道那只小狗叫什么了!”

“他叫Miki。”

“他好小,放在我手里,我的手就能当他的床。”

“晓浩。”

“好可爱……”

“晓浩,明天回上海,还需要什么吗?”手里挎着被套的章昊若无其事地打断他,沈晓浩怔了一下,笑容从脸上下坡,躲避着吸鼻子装自己没事,“我去看看吧,我自己的行李。”

章昊把手里的被单叠成三叠,放进柜子里,把门合上,站起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对方拉行李箱拉链的声音,他想终于要结束了,那孩子要走了,等他他要再办一张健身房的年卡,一个人在济州岛的市区转圈,吃牛小肠的单人套餐,还有下半年仅剩的两个通告,他记忆里通告费刚好能付清自己最后一笔房贷,他可以开着车去首尔的电视台上班,听频道里的最新流行kpop歌曲,他喜欢静默,最好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这晚沈晓浩背对着他,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但他想这样的独居生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他们不会再面对面见第二次,章昊不会费劲讨好不会再有下次见面的人。


这种轻松维持到第二天送机,临走时沈晓浩全身上下都换新了,穿着章昊在明洞给他淘的新羽绒服,黑色的,太瘦了,即便穿得那么胖,立在人群里仍然很显眼,一路到机场,收到了三张星探给的名片。沈晓浩默不作声地看着章昊叹着气和星探交谈,把名片藏进外套夹层,在星探远离后,拉了一下章昊的袖子,和他小声说了今天第一句话,要拿回去给奶奶,奶奶最喜欢别人说她孙子漂亮。

章昊失笑,说好吧,需不需要他帮忙来标上中文,毕竟韩文奶奶看不懂呢。

好,好的。

章昊从包里摸出圆珠笔,小心地在光滑的名片上写名字。


沈晓浩,长得漂亮的证明,xx娱乐会社,职员,给的名片。


写完吹干上面的墨水,把它塞进沈晓浩的口袋里。那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挤出两颗很浅的酒窝,好像又突然意识到他们昨晚吵架了,偏过头装着冷漠的样子。还是像他父亲的,章昊想到刚在首尔接到沈晓浩那一天,见到的是穿着薄外套拖着行李箱,瘦弱又安静,蹲在地上喂流浪猫的孩子,那时他确认是他,却又不希望是他,他想象中的美国小孩,黝黑,开朗,大声说着我爱你,笑容和哭泣很分明,沈晓浩一点都不沾。他讨厌这孩子基因上和自己和Ricky的相似,他不喜欢愧疚,说抱歉宝贝,对不起宝贝,我让你不快乐了。


章昊看了一眼手表,开始希冀时间能够快点流动,他像是在经历一场十六年未动的大考,考试的末尾,临交卷了,钟声要响了,心跳如雷,他没有回忆他和那孩子相处的过程,没有上下检查他是否有失职的错处,他只是迫切,像十六年前他在茶水间哗哗吞营养剂那样,快点结束吧,为这个错误画上句号,再也不要见了。章昊用左手轻轻地转了右手中指的戒指,松了,他吐出一口气,对沈晓浩说,“好了,去安检吧。”


我要走了。

嗯。

我还能再来吗?

看时间,你爸爸的安排,也许暑假,也许圣诞节假。假的,沈泉锐绝对不会让他来第二次。

噢。孩子点点头,那下次来,我带你去洛杉矶看我的小马。

妮妮?

不是,她老了。

我也老了。

你不老。

不老?

嗯。沈晓浩局促地嗯了声,小心翼翼地说,比我想象的要漂亮,我像你,对吗。

“嗯,”章昊笑了,附和着,“也像你爸爸。”


那走吧。

走了?

章昊觉得有些无话找话了,垂下眼睛,继续转自己手上松松的戒指,“嗯,去吧。”

抱一下吧。那孩子说。

诶?

还没有回应,就被一只温温的热水瓶抱住了,晓浩抱他抱得那么轻,把他当成玻璃一样拥住,这距离太近,以至于他能听见孩子的心跳,一下,两下,年轻,有力,那是从他肚子里跑出来的小孩,他章昊的小孩 ,十六年来第一次产生那样真实,疼痛非常的感受,痛苦得都要流泪了,章昊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安抚他,“好了,去吧。”


“妈妈。”

沈晓浩的手收缩了一分,他好像在哭,在询问,在哀求,“妈妈,你有没有后悔过。”


“不要我,不要爸爸。”


-


章昊把人目送进安检口,等背影逐渐消失后,把手插回兜里,回到他那辆二手车里,短短一个月,那孩子的痕迹已经留存在副驾驶座上了,喜欢逛daiso,却又养成了买东西完全不看价格的习惯,一买买一大把,摆在他的车子里,柚子味的香薰,椰子味的护手霜,长着笑脸的保温杯,他记得每次上车,沈晓浩都要大呼小叫的,“贡茶!草莓味!”在上班前不得不拐去奶茶店给他买一杯,看着他咕噜咕噜的吸珍珠。不得不说,他的爸爸,奶奶,把他教得很好,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讨人喜爱的小孩。这种讨人喜爱的小孩,如此敏锐,是绝对不会说令人心伤的话,那他临走前是什么意思?


章昊拆开护手霜,往手上堆,黏糊糊的膏体推开,揉捏,椰子香散溢时,他看向后视镜,一双眼睛映在那,静静的,并没有太多情绪,他突然在一瞬间,对,就是一瞬间,想到了另一双哭泣的眼睛,沈晓浩在他颈侧这么哭,小小声的,质问他,妈妈,你有没有后悔过。

章昊捏紧护手霜的盖子。


后悔过?后悔什么?后悔放弃深造被经纪人拐骗来首尔做练习生?后悔去庆大的联谊会认识Ricky?后悔在分岔路选择去做偶像?对不起,这里哪一样他章昊都不后悔。那要怎么和沈晓浩说?说十六年前,你三个月大,我一个人去医院做检查,一个人拿B超单,拿血检单,听教授讲无所谓的话,脑袋空空,只知道我从一个人分裂成两个人了,你还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小孩,医生都在拜托我不要舍得你。然后是你三个月半,我的手机被大老板炸掉,被Ricky炸掉,我躲在我十坪不到的小房子里看电影,吃补剂,昼夜颠倒,把自己埋在毯子里装死,装没有你。


然后是四个月,最清晰的四个月,在汉江边的草地上,天黑黑,路灯下面,章昊对那场景的记忆已十分模糊,只记得沈泉锐从口袋里摸出那只戒指递给他时,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三克拉的方钻,被切割得很亮,像Ricky的人生一样,那么坦然地在他的面前发光着,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泉锐,沈泉锐金色的头发,手里白金的指环,宝石一样的眼睛,都一齐在他眼前闪烁,闪得有种天真之意,他没说,嫁给我吧,章昊。我爱你,章昊。他从不说这种话,就像前两年初初认识时,那么年轻,自负,世界是伸手就可以摘到的物件,三克拉的方钻,三千万的婚姻,说给就给。他看见了沈泉锐的眼睛,沈泉锐低下头,轻声说,“结婚吗?”手指指了指他藏在卫衣下的肚子,“那里有个小孩,对不对?”


章昊的眼泪瞬时就溢了出来,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他一哭,沈泉锐就明白自己成功了,章昊爱他爱的要死掉,他靠过去抱他,说章昊你别哭啊,戒指是不够大,哇啦哇啦,下次再买更大的钻石,你哭对你儿子不好……手正要给章昊带上他招摇的钻戒,却在摸触到章昊手指的一刹那,收到了对方的道歉,章昊收起自己的左手,和沈泉锐说,“抱歉Ricky,我不能要,我们也没小孩。”


戒指像流星,从Ricky的手心抛进汉江时,章昊的眼睛颤动了一下,反而感受到一种释然,平静,沈泉锐走后他一个人坐在汉江边坐了很久,想汉江的身价又提高了不少,那只戒指少说五千万韩币。后来十六年他除了开车很少路过汉江,PD的野餐邀约也想方设法地推辞掉,避免和不美好的场景见面,聪明的选择,他也不对此后悔过,那什么是真正后悔的决定?


那是沈晓浩不能知道的四个月半大,他躺在私人诊所的手术台上,光照下来,他把眼睛闭上,麻醉师制止他发抖的身体,告诉他现在要开始推进麻药时,他落荒而逃了,逃走的章昊一个人坐在公园里吃完了一整根雪糕,接受了生命就是这么来的,没办法的事,该死的母性。所以孩子问母亲的问题,章昊不会回答,他也是有分寸,很体面的人,他永远不会说,后悔吗?没有后悔过,他只是恨他曾经为沈泉锐心软过,真的不去打小孩,为他生下了你。晓浩,亲亲,你原来不该出生的,或者做你第二个妈咪的小孩,你,她,Ricky,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你不会十六岁飞到韩国,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吃打折烤肉,住二居室,逛平价的商店,被街头的韩国小孩砸雪球,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试图从他嘴巴里撬出一句后悔,好把他带回地球另一边去见爸爸,告诉他,妈妈他后悔了,他还爱你,拜托你们,重新在一起吧。可宝贝,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有一个人在爱了,只有你。


章昊拿湿纸巾敷了一下脸,发动车子打转向灯回家,收拾收拾,今晚他要飞回首尔,和PD排新节目,老歌猜歌词,他曾经最擅长的记忆力,他从没有出错过,他的飞船早就重新回到了轨道上,他及时止损,他完美无缺。


-


上海下雪了,前两天从佘山下来,妈拎了两袋冻鲍鱼给Mary,特地要他带去,这两天太忙了,忙着见朋友,同学,甚至接晓浩回家这么大的事也是睡前才想起,沈泉锐第二天晚上五点出发,去机场接儿子,五点的上海天色蓝得像Mary的眼睛,记得最初刚谈恋爱的时候,就听说她立志要找亚洲男人,薄薄的背,礼貌,保守,现在在一起,也算她找到了一半了,把戒指递出去那一晚,在旋转餐厅,Mary大笑,说,我吗?我?Ricky?沈泉锐点点头,Mary说天呐,Ricky你太可爱了!抱着他转圈,雀跃地说,我愿意,我愿意呀,我那么爱你,Ricky,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男人!

后来带她去见妈,妈很犹豫,说确定是她吗?泉锐,我以为你会找亚洲人。沈泉锐很疲惫,用手捂了一下脸,无名指上的指环一闪一闪的,“是,不会再有了。”


那晓浩呢?

晓浩是好孩子。

他会不会伤心。

我以为,他伤心是必须的。

什么意思?


沈泉锐很想说是扯平的意思,这让他感到扯平了,过去了,但这种行为是否太幼稚了,可结婚总不能隐瞒一辈子,小孩子也必须接受吧,晓浩是好孩子,他果不其然很顺畅地欢迎Mary成为他们的新家人,不过他离家出走了,提出要章昊的kkt,他要去章昊的家。如果不是他讲,他想他可能已经忘记了章昊,毕竟生活太繁忙了,上海,洛杉矶,双城生活,大多数时间他一个人独居在美国经营画廊生意,姆妈生他气生到二十五岁,刚把晓浩抱回来的时候,她乒乒乓乓地砸了家里所有东西,朝着他大吼,“我不明白!你读书怎么能读出一个小孩!”


可那能怎么办,为了儿子的学业,她一边哭一边亲手把晓浩接过去,第一年他回家,姆妈说,“好乖哦,很少哭。”第二年回家,姆妈说已经给晓浩办了信托,第三年他回家,姆妈告诉他,昨天爷叔生日,她抱晓浩去,他们都说以后送他去弹钢琴好了,手指那么长。姆妈一天比一天喜欢那孩子,毕竟他长得好,天赋好,性格好,姆妈说你也带带他,他以为他会厌烦,甚至是恐惧,但他面对那孩子时总是异常的毫无波澜,晓浩说什么他答应什么,晓浩问他,爸爸,那个人呢?沈泉锐说死掉了,晓浩不解地睁大眼睛,然后再也没问过,一直到Mary加入这个家后爆发,一个人昏倒在五英里外的公路上,醒过来就对他说,我要见他。


晓浩飞走那天,他去机场送他,回来一个人坐在韩国街的商场里很久,吃掉了一大碗雪冰,他想起晓浩小时候带他来这的时候,那孩子每次都只挖一点点吃一小口,就听着店里播的kpop音乐出神,沈泉锐问他吃饱了吗?晓浩说吃饱了,吃饱了爸爸,眼睛躲闪着,耳朵却立了起来。沈泉锐知道那是他在寻找他妈妈还存在的证明,他不去拆穿他,看着他的勺子心不在焉地插进雪山里,糖水和牛奶融化在手指上也无知无觉的模样,心想,你就那么想知道真相吗?是我,奶奶,对你不够好吗?


事实确实如此。当目送沈小号进安检口,飞往韩国时,Mary抱住了他,安慰他说,Ricky不要担心,等他去过去了就会放下了。沈泉锐想说,你想的太简单了,如果真的能放下就好了。


雪下的不算大,薄薄一层,像晓浩用勺子剥开的那层雪绵,沈泉锐打开音乐广播,又被中插进来的电话打断,妈拨来问他,吃烧肉还是鲳鱼,她在翻菜单,Mary的英文插进来,“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吃西班牙菜!”妈着急地说,“侬伐晓得啦!传统喔。”两个人吵吵闹闹,根本不在意沈泉锐讲什么,车子转过下一个街角,向前看,雪花飞舞得愈来愈有迷乱的趋势,像为天际拉下夜晚幕布的蝶群,这条街的末尾是家卖脊骨汤的韩食店,红灯前停车时,他正好看见,有两个人拉开玻璃门,相互拍拍,大笑,抓起身上的雪往对方身上扔,追逐着大喊你不要跑!身影停至路灯下时,又突然和好,抱在一起接吻了。


沈泉锐挪开视线,看向红灯,红灯跳五十九秒,意味着他还余有漫长的近一分钟能够放空,转向灯一跳一跳,他的记忆也在跳灯的声音中逐渐飘渺,自由,章昊的脸随之浮了上来,自然而然的。

他听见他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Ricky。

什么?再大声一点,抱歉,我听不见!

Ri,cky!沈泉锐!中文名!

中国人?

嗯。

我也是中国人,章昊说,他喝醉了,抓着他的肩膀往上跳,轻声说,我叫章昊。

章昊?

对,章昊点点头,张开手在首尔的凌晨里旋转,转完朝他点头,“有缘哦!”

有缘,是有缘,联谊上唯二两个中国人现在待在一起,喝得烂醉从韩食店跑进大雪里,薄薄的蓝色天际,暖光色的路灯,飘忽流到大衣上蒙蒙大雪。他都不记得他是怎么在混乱的人群里抓到章昊的手,把他拉出玻璃门外,他只记得他们对视时都好惊讶,明明是完全不认识的人啊,怎么把手牵到一起了。沈泉锐低下头,松开那只拉琴的手,挠着头说抱歉,拉错人了。

章昊问,那你是要拉谁?

忘了,沈泉锐点点太阳穴,我喝醉了。

章昊笑,说,算了,原谅你。

沈泉锐松了口气。


喂!结束回忆的沈泉锐脱下身上的大衣,掸掉羊绒上松软的雪,看向正抱着电线杆发酒疯的章昊,几经犹豫还是问出口了,“你冷不冷,要不要穿。”

你不冷吗?

我比较年轻扛冻。


章昊走了过来,沈泉锐伸出手把大一码的大衣套在他身上,发现章昊很小,一米八的人,却轻盈得不可思议,可实际雪下得太大了,他什么都看不清,甚至都不确定章昊脸上是否有感激的表情,暗雪的飞舞让章昊的脸在他的眼睛里模糊成一格一格的,像只像素小人。章昊的手从宽大的袖子穿出来,抓住他的毛衣袖子,“Ricky?”

“嗯?”沈泉锐正帮他扣大衣扣子。

“要不要玩?”

“玩什么?”

“喂!”


袖子飞了起来,章昊大笑着抓住他的手在下雪的大道上奔跑,沈泉锐狼狈地跟随,手遮着扑面而来的大雪绕过防火栓,自行车群,大跨步跟上他的脚步,叫道,喂!章昊!章昊!章昊回过头,用力地勾住他的手指,头发也跟着飞了起来,“怎么了?”章昊开朗地笑着,“是不是很有意思?”


“你刚刚差点闯红灯了。”

“sorry,我喝醉了。”

“啊,真是疯子啊。”

“我爱你,Ricky。”


“什么……等等,你在说什么?”


章昊眨眨眼,“我爱你,Ricky。”他说得那么自如,轻松,自然,仿佛对面不是首次见面的男人,沈泉锐笃定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但章昊在说完后那么快乐地拉着他转圈,仰起脸虔诚地捧纷纷扬扬的落雪,雪花翩翩地掉在他眼睑上时,沈泉锐看着他湿润的眼睛,想爱神好像确实沉默又诚实地来了。


章昊接完雪,踮起脚,吻了吻他的脸,说,你真可爱,我真爱你。


沈泉锐笑了,说,那你明天要记得我。


记得我,狡猾又花言巧语的章昊,我要的是沉默又诚实的爱。


到了,沈泉锐把车开进停车场,停车时从中控台的凹槽里看到一包被妈精心包扎的喜糖,摸起来能碰到悉悉索索用锡纸包裹的巧克力,沈泉锐想了想,把喜糖放到副驾抽屉里藏好。拔掉钥匙,去接儿子晓浩。


国际到达的出口,他看见了晓浩,戴着毛线帽,穿着羽绒服,推着行李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好像在仔细端详着一张名片,去韩国一个月,他似乎也变成一个首尔人了,穿衣服的品位也和那个人变得如此相像,像得他几乎都要怀疑,等他抬起头,他能看到一张狡猾的,章昊的脸,下一秒就开始大声地说,“我爱你啊,Ricky!”。但章昊和晓浩不一样,沈泉锐安慰自己,晓浩是自己养大,温和,善良,最好不过的孩子,他和章昊一点都不像。


但为何还停在原地,一步也不愿上前呢?沈泉锐也不清楚,是空气凝结了?亦或是时间停止了,他在等晓浩发现他,走过来与他说我回来了,然后他带他去市中心和妈一起吃晚餐,第二天起床又是阳光明媚的日子,一切如石子投湖,掀起一片涟漪又瞬时平静无痕,就像这十六年一样。


-


阁楼是秘密基地,大约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再打扫,奶奶同他说,这次婚礼要全部清出来,但是是我们晓浩的秘密基地,不好犯隐私,钥匙要交给晓浩你哦!沈晓浩接过钥匙,说好。


他很小的时候住在洋房的三层,三层上有一层阁楼,保姆阿姨貌似说过,那时候找不到他就去阁楼上找,“穿的像只小熊一样的晓浩,那么小,缩成一团躺在那睡觉。”阿姨笑眯眯的,“可爱哦。”可惜后来到八岁大,他就不上阁楼了,奶奶计划带他去加州念小学,作业太多了,时间一长,阁楼从秘密基地变作杂物间,堆放着他曾经的画作,意外摔坏的小提琴,各地带来的旅行纪念品。


沈晓浩摸摸衣兜,拿钥匙转开阁楼的小门,铺面而来的尘埃,细碎地落了下来,沈晓浩掸掸灰尘,轻手轻脚地爬进阁楼,又矮又小,堆满了他童年的物品,摇摇马,拨浪鼓,乐高,五颜六色的,都蒙满了尘埃,把这些收拾进箱子里时,奶奶在叫,“晓浩?好了吗!”


“好——”沈晓浩回应,“最后一个了。”他匆匆地把最后一叠小时候的画画纸放进收纳箱里,大概大班的时候画的?来不及仔细看了,一股脑全部塞了进去,打包,封箱,……等一下,等一下,那里还有一张,沈晓浩吃力地把那张破画从摇摇马的底下拽出来,是他的没错,那里写着“晓浩所有”呢……

晓浩所有?

晓浩所有。

目光在触及素描纸上漂亮的字迹那一刹那,瞬间变得呆滞,他急急地打开封到一半的箱子,一张,两张,三张,四张……每一张上都有同样的字迹,晓浩所有,晓浩所有,晓浩所有……都是晓浩所有,沈晓浩从口袋里摸那张被自己揉的皱巴巴的名片,努力地展平,辨认上面的笔迹,直至两者重叠,一模一样的笔触,撇捺,那么确定地展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如大梦初醒,开始在脑海中放缤纷的走马灯,一张张一帧帧,他迫切地想要抓住记忆里那个人存在的痕迹,他爱过他的证明,可剪影过于模糊,痕迹过于轻微,他想不起来,他抓不住。


晓浩?晓浩?奶奶在呼唤他,你在做什么?还不下来?


沈晓浩望着她,又想起那个人,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他来过,对吗?”


晓浩,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妈妈,我的妈妈,他叫章昊,他来过,对吗?


沈晓浩盯着那一张张画,想起首尔,想起济州岛,想到八折的牛小肠锅,二手的老车,雨天被他喂养的小猫,为他做紫菜包饭的身影,他名字的由来,产检单和贩卖机,章昊和小昊,那个人说,你不如当我死了,又在他的童年悄悄地飞来上海,在他的画纸上为他标上名字,像全世界每一个妈妈那样。他先是哽咽颤抖,再是泪流不止,最后在奶奶慌张地爬上阁楼抱住他前,把脸埋进膝盖,嗤嗤地大哭起来。


不会再好了,妈妈。


在这同时,他听见了楼下Mary和沈泉锐练习婚礼誓词的声音,老爸貌似很不认真,Mary一直在笑,说Ricky拜托你认真一点。

好吧。老爸说。

开始。


沈泉锐盯着稿纸,握住对面妻子的手,轻声照着上面念。

我爱你,Mary。

永远爱你,Mary。


雪落了下来。


我爱你,章昊。

永远爱你,章昊。


end.

guins

【all昊】慈宿连锁有限公司(6)

账号认识金奎饼还是在大学,他大对方两级,相识则是在一场普通不过的新生联谊会。他不爱参加这种节目,室友逢人说有一位新生,才来就很抓眼球——不是好的口吻,账号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那人突然说你要不要去?据说长得很高很帅。然后是:“兴许我们系只有你比得过。”

账号没心情,但还是去了,舍友请他一顿饭。他隔得很远,眯着眼睛看台上正握着话筒唱歌的男人。脸很小,但是笑起来阳光灿烂,没什么心机的样子。账号有一点嫌热,皱起眉;那人却笑着和他隔空对视了一眼,轻飘飘地眨了眨眼。

账号很确认自己没见过这张脸,他把酒吧攀谈过的高个子男人都仔细盘了一遍,还是找不到熟悉的感觉。他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他问室友,这个新生叫什......

账号认识金奎饼还是在大学,他大对方两级,相识则是在一场普通不过的新生联谊会。他不爱参加这种节目,室友逢人说有一位新生,才来就很抓眼球——不是好的口吻,账号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那人突然说你要不要去?据说长得很高很帅。然后是:“兴许我们系只有你比得过。”

账号没心情,但还是去了,舍友请他一顿饭。他隔得很远,眯着眼睛看台上正握着话筒唱歌的男人。脸很小,但是笑起来阳光灿烂,没什么心机的样子。账号有一点嫌热,皱起眉;那人却笑着和他隔空对视了一眼,轻飘飘地眨了眨眼。

账号很确认自己没见过这张脸,他把酒吧攀谈过的高个子男人都仔细盘了一遍,还是找不到熟悉的感觉。他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他问室友,这个新生叫什么名字。

“计算机系的,金奎饼。”那时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他又喝了一口饮料,金奎饼的歌才唱完了,鞠躬以后下台,人群顿时作鸟兽散,账号静静地站在后排,肩膀却被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

“学长,”那张很开朗的,叫人能联想到阳光和泥土的脸对他露出一个百分百的笑容,“我刚来这里,不太熟,学长可以带我逛一下周围吗?”

 

账号没有开口,不,应该说他的目的就在此。他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恋爱期间也不曾出轨。大二的时候被蓦然提出分手,他也只是愣了一下,接着说好吧。照旧洗漱,收拾行李,平静像是死水一潭。比起说爱空了一块,他的心里其实更倾向于收到的爱变少了,所以空窗期很麻烦。金奎饼的出现像是给他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他实在没必要放弃。

但那时他并不知道金奎饼是这样的人。事实上,两人逛了不到半小时他就发现端倪了。

“你是在逗我玩吧,”金奎饼恰到好处地拉住第五次走向岔路的账号,账号终于有一点恼怒了。他也不算很路痴,只是学校实在太大,他又不常出门,所以走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嘛!但是金奎饼这种新生走的这么娴熟就完全没天理了。“你明明比我还认路!”

个子很高的男生听完,依旧诚恳地笑着。他很大方地说:“因为想和学长认识,只有这种办法了。”

……可恶的大一生。

账号摸了摸耳朵,他坦白来讲并不算谈过很多次恋爱,对于追求经验更是为零。好吧,其实就是习惯被追捧被照顾而已。因为这样很轻松,不用想太多,只是接受零食,再饱含歉意地上目线攻击,说一句对不起但你是个好人。他往往不需要面对很麻烦的,像是主动勾引的问题,这时候看着眼前似乎心无旁骛的笑容灿烂的学弟,好棘手。

“那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账号不情不愿地说,“我知道校门口有一家好吃的面馆。”

这顿饭倒是吃的很愉快,金奎饼很擅长展开话题,兼具听众和演员的角色。账号吃加了番茄牛腩的拉面,学弟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学长吃东西的时候会眯起眼睛呢,”他说,“看上去很幸福。”

账号把肉咽下去,他实事求是:“因为很好吃。”

对方又露出那样的笑容,明明自己已经二十岁,对方只有十八岁而已,但是此刻娴熟地低声说,好吃的话,我以后要多请学长吃。账号来这家店很久,他暑假去兼职家教挣了很多钱,主要是因为他讨人喜欢,讨人喜欢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几岁的小孩子会避开他,因为他再如何笑眯眯的样子,也能明显察觉出其中的不爱。说不爱也许太冰冷了,他只是觉得很累而且没有必要而已。但他对每一个做家教的家庭都很用心,做很多笔记,舍友说比高考还努力吧?账号不置可否,他责任感还是很强的。

答应了金奎饼要带他逛学校,他不会食言。吃完以后去结账,老板已经认出他,笑着说带朋友来吃饭?他说嗯,多少钱。老板说五十四,他就拿出手机要付款。半途被金奎饼拦下,个子很高的人对他说,今天麻烦学长了,这顿饭我来请才对。分寸的表情,温暖的笑容。账号看了他一会,目光着重地放在价值不菲的衬衫领子和掏出来的最新款手机。他说既然你一定要这样,好吧。其实心里把金奎饼已分在需要警惕的一栏。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哥还能记得我。”对面像是被直球阻断了一下,但又像是运筹帷幄,很快发过来,“好开心。”账号坐在平滑的地铁,手里握着一只手机,表情平淡的不像是刚刚发现前男友的秘密,像只是去念书、或是动漫里局促地抱着公文包叼着一片面包跑去公司的上班族,腰被衬衫勒的很细,露出来的皮肤很白,如果真是动漫的话,掀开厚厚的刘海和黑框眼镜底下会是一张非常漂亮令人意外的脸,然后再慌乱地说“对不起——”账号面无表情打字:“你怎么认识的韩围城。”

金毛头像发过来一个模棱两可的表情包,他似乎很知道账号的底线和分寸,所以很快就说了:“我有一个弟弟,和他是同学。”

“但是那时候不知道你是他的哥哥,”似笑非笑的表情包,“因为你从来没接过他。”

账号忍住想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果不其然金奎饼一点不含糊地全倒出来了,他说半年前他请弟弟的朋友来家吃饭,就有这个小孩。此小孩不喜社交,也不看电影,捧着个手机一脸心无杂念地玩。他问弟弟那人叫什么,弟弟说韩围城,顿了顿,又有一点很微妙的语气,说班里很多女生都喜欢他。“但他太高冷了,所以没几个人敢告白。”

金奎饼路过去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韩围城的手机锁屏。他非常熟悉那张脸,所以——

“所以你就像接近我一样接近了他。”账号平淡的语气,“碰巧你有个表弟不小心告诉了你这件事,对不对?”

“啊,别这么说,”金奎饼那种可恶的笑吟吟的感觉在对话框那边也昭然若揭,账号想起他们以前确定关系之后,此人也不装萌新学弟,实则是一只笑面虎——为人处事都很成熟的那种。甚至刚来学校不到一年,打探到的消息比账号还多,账号也就两眼一闭默许了。“我对你是真心想要认识的。”下一个对话框,缱绻的,“学长。”

“别叫我学长,我们已经毕业了。”账号脸上短暂地闪过一丝恼怒,他想起沈铨瑞说的话,他只把这件事和表哥说过,当然含糊其辞,暧昧对象而已。以金奎饼的脑子不会听不出来是谁,可是他告诉韩围城的心理值得琢磨。啊,认识了金奎饼以后似乎就有数不清的麻烦,对方又很爱看他被一些捉弄就气鼓鼓的样子,第一次见面的危机意识果然是真的。

“账号。”那边还真的听话了。账号紧盯着手机,无意识的咬了一下牙,他的嘴里还有甜牛奶的奶香味道,雷打不动的每天一杯牛奶的小孩口味,就像不用碰也很软的腰,表情却接近平静与疲惫之间。

“沈铨瑞那种孩子,暧昧一段时间就会累了,”他的语气充斥着一种亲密、甚至娴熟的理解。无论怎么说,这才是血脉相亲的真正含义吧,像账号和韩围城,早已经在其之上变质了。他们缺失了无忧无虑的儿童时光,见面时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人。兼具大人的缄默与世俗,没有办法像亲密的家人一样可以随便的不因为什么就抱在一起,只是这样,哪怕相依为命,始终太有隔膜。金奎饼轻松地说:“所以和他分手以后,和我复合吧。”

账号想起今天早上检查通话记录的时候,空空荡荡,韩围城没有试图给他打电话,也许两人心知肚明这完全是没有希望的事情,像是他的挣脱,像是自我感动的电话铃声。反正他们是共享一半血液的亲人,天然自带亲近感,转化成亲昵也不算不常见。沈铨瑞给他发完金奎饼的微信号还似乎很急地补充,说也许是搞错了的。我表哥虽然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际上是个很谨慎很细腻的人。账号那一刻没有反驳,只是心里对这种自然的兄弟情谊感到一丝微弱的羡慕,正是因为什么都不图,才显得纯然的亲情是如此可贵。沈铨瑞知道他哥正在撬他墙角吗?那又是一段未经的岁月。账号尽量避免过多的思考,他一天的动脑时间十分有限,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不会逼自己做出选择。

到了公司以后,沈铨瑞掐着点给他发消息。吃早饭了没有?账号把空的塑料杯捏碎扔到一楼的垃圾桶里,姿势像扔一只包装得体的玫瑰花束。手机里还摆着对方的消息,没有回复,像戛然而止的水晶瀑流。他去人事处开请假条,为期一周,问原因就面不改色地说朋友生重病,他去医院陪护。做完这些事以后他继续上班,下班,这次那辆黑色跑车没有出现,但是微信收到一些钱,沈铨瑞发微信说打车回来吧;他确实打车了,但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酒店,更没有去沈铨瑞的别墅。

他去了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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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昊】慈宿连锁有限公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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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昊】轻浮的罪 [上]

轻浮的罪

奎昊,含少量all昊

全文1w字,[下]篇下周六晚上十一点更新


      客厅角落里的礼物积了薄薄的一层灰,金奎彬每天早上出门上课路过时总要看一眼,再假装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回自己肚子里。圣诞树从十二月中旬放到了二月底,上周末大哥金地雄来家里坐客时还调侃他还是个小孩子,连圣诞树也舍不得收,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家里看看。金奎彬摸着脑袋打马虎眼,说最近有点忙。忙什么?金奎彬自己也有点迷茫。自从和章昊分手之后,连时间的刻度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的气势从头塌到肩膀,肩膀塌到脚跟。...


轻浮的罪

奎昊,含少量all昊

全文1w字,[下]篇下周六晚上十一点更新

 

      客厅角落里的礼物积了薄薄的一层灰,金奎彬每天早上出门上课路过时总要看一眼,再假装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回自己肚子里。圣诞树从十二月中旬放到了二月底,上周末大哥金地雄来家里坐客时还调侃他还是个小孩子,连圣诞树也舍不得收,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家里看看。金奎彬摸着脑袋打马虎眼,说最近有点忙。忙什么?金奎彬自己也有点迷茫。自从和章昊分手之后,连时间的刻度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的气势从头塌到肩膀,肩膀塌到脚跟。

 

      金奎彬和章昊原本是非公开的恋爱。

 

      金奎彬家的管家章孟松从年轻时就一直在金家兢兢业业做事。章孟松的儿子儿媳都是小有名气的艺术家,却在章昊十二岁那年不幸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只留下一个独子。章孟松便把自己的孙子接进了金家和自己一起生活。据说章昊刚到金家时因为在车祸中受到了惊吓,头两年一句话也不肯说,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能张口了。章昊相貌长得奇好,功课也数一数二,高中在公立学校就考上了国内知名的大学。但他却没有去读书,背着章孟松,自己跑到乐团去任职了小提琴手。

 

      章昊第一次见到金奎彬的时候是十八岁,金奎彬十四岁。那时候章昊就觉得对方浑身飘着一股轻浮的味儿,和自己的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成群结队,呼朋唤友,恨不得上厕所也要前呼后拥的一大群人一起去。金奎彬从在父母家起就有两个要好的朋友,韩维辰和沈泉锐,他总是对他们搂搂抱抱,没个正形。事实上不止对他们两个,金奎彬对别人也一样,撒娇卖乖,毫无距离感。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神经大条性子又闹腾,也就是嘴甜开朗生得又好,才讨人喜欢。章昊跟随乐团到世界各地演出,每年回国只能在金家待上两三个月。也就是只有这时遇见章昊,金奎彬才会稍微收收形,好歹能站直,再漫不经心地边看手机边摆摆手,笑着来一句,昊哥好久不见。

 

      章昊二十四岁那年,演出完回到金家的头个月,金奎彬突然对章昊表白了。一向张口就来的金奎彬支支吾吾地话也说不清楚,就只说自己喜欢上了章昊。什么时候喜欢,为什么喜欢的事一概不提。

 

      章昊听到的时候有点意外,却也不是那么意外。不过是谈个恋爱而已,就当还了小提琴的人情。他什么也没问,当下就同意了,唯一的条件不过是不要公开。金奎彬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但生怕他反悔,点头如捣蒜。第一次约会,两人手都没牵上,各自坐在咖啡桌的两旁吃完两份甜品。金奎彬平时话很密,这天下午却连屁也放不出一个来,章昊虽然笑着,心里却有点不满意,也有点不耐烦。第二次约会,金奎彬的手掌很大,牵手时候能感觉到手心的掌纹,干燥温暖。海面一望无际,章昊见了无数次海,见得多了,却也见得有些烦了。那天晴空转阴,乌云一刹那铺满整个天空和海平面相接,暴雨突然倾盆,就好像故意要浇醒这一对有些尴尬的恋人。到了房间,金奎彬要给章昊拿干毛巾,章昊浑身湿透地靠在沙发上,却说,不要这么纯情,我们接吻吧,想做吗,想做什么就做吧。

 

      金奎彬胆子出乎章昊意料的小,仅仅只是接了吻。章昊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防守,根本无需要任何主动的进攻,咸涩的海风和雨水里的灰尘,还有湿热的交缠。金奎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呼吸。接吻后用衣服下摆捂着脸趴在章昊的膝盖上平复,章昊用手指绕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去洗澡吧,待会儿该感冒发烧了。

 

      当晚发烧的人是章昊。因为金家这栋别墅太偏远,备的被子太少电路又被暴风雨吹断,金奎彬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一会儿拿毛巾擦汗,一会儿倒水。章昊发烧的时候体温滚烫,一句话也不说。金奎彬心疼地亲了一下章昊的脸颊,章昊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被金奎彬敏锐地捕捉到。你刚才笑了一下。没有。你笑了,哥你就是笑了,还难受吗。又冷,章昊说,再抱得更紧一点吧。好。金奎彬于是又抱得紧了一点。

 

      第二次约会刚过去没多久,章昊又要跟着乐团出国。十月金奎彬翘课飞到芬兰预备陪章昊三天演出。乐团成员却告诉他章昊到这边生病了一整周,新来的音乐总监排斥华人,明里暗里给章昊穿了很多小鞋。待下去没意思了,乐团成员说,章昊前几天在丹麦就辞职不干了。这些事情章昊从来没跟金奎彬说过,下飞机前两小时给金奎彬唯一发的消息是正在吃晚饭。

 

      那是两人第一次争吵,一个在丹麦街头表演到一半周围还围着一大群人,一个在芬兰的酒店窗户前看着窗户玻璃外模糊的窗景。章昊坚持认为是因为自己没告诉他导致金奎彬跨国扑空导致他生气,一股劲儿地坚持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意识到是自己在模糊焦点,不愿意承认金奎彬其实只是让自己告诉他这件事,不愿意承认所有的问题在于自己不愿意分享,不想被接纳,也不愿意承担责任。

 

      冷战只持续了不到一天。第二天下午章昊在丹麦喝咖啡时就看到橱窗外金奎彬背着背包提着行李的身影,带着个米色的帽子,牵着嘴角可怜兮兮地在玻璃上哈气写下Im sorry。章昊顿时心软了,招手让服务员加了杯热咖啡走出门外塞进金奎彬手里让他暖暖手。金奎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只被人抛弃又主动找回来的流浪小狗,章昊揉了揉他冻得发红的脸。随手的安抚换来的是金奎彬满载真诚和专注的心。

 

      章昊退出乐团后回国进韩维辰和沈泉锐所在的艺术院校做了音乐讲师,对于金奎彬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好事。艺术院校就在金奎彬大学的隔壁。金奎彬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想尽办法说服章昊和自己合租,章昊最后的妥协只是和他租在同一栋楼上下层里。以前圣诞夜金奎彬都和发小一起过,现在他有了秘密,只好当天下午叫上沈泉锐和韩维辰到家里来打游戏。沈泉锐学美术,韩维辰学音乐。韩维辰说,昊哥在我们学院大肆收割所有人的芳心,特意强调,所有人,不分男女哦。沈泉锐说,你赌谁赢,我赌舞蹈系的成韩彬,前两天我看见昊哥和他一起吃饭,笑得可开心了。韩维辰说,我赌朴乾煜,昊哥喜欢嘴甜的。

 

      金奎彬叼着棒棒糖,眼睛看着电视,一股脑儿按着手柄,漫不经心地问,成韩彬是谁,朴乾煜是谁。沈泉锐说,是谁重要吗,你又不认识。韩维辰附和道,对,你又不认识。突然沈泉锐望着屏幕哀嚎一声,金奎彬!我是你队友你打我干什么!韩维辰说,也打我了!奎彬哥因为融入不了我们搞艺术的,他已经疯了。沈泉锐大喊一声,揍他!两人冲上前把金奎彬按在沙发上闹,片刻后因为金奎彬完全不反击而觉得无趣地走开。

 

      傻子才看不出是自己喜欢章昊更多,金奎彬不是傻子。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张便利贴,要在手脚上每天涂多点胶水才能牢牢的黏住章昊,如果忘记了,章昊哪天想起来轻掸两下灰自己就要飘走了。金奎彬把发小赶走,裹上羽绒服准备不在家里继续坐以待毙。章昊给他买了顶灰色的羊毛毛线帽,款式很好,金奎彬用它罩住自己的脑袋,耳边的碎发被冬天刺骨的风吹得细细簌簌在耳边一小丛毛刺。

 

      他给章昊发了消息,昊哥,今天我来接你下班吧。章昊回,过节我要回你家看我爷爷。什么回我家看你爷爷的话,亲密得要死。金奎彬看到消息笑得嘴角牵起,回复道,章爷爷不过洋节。心中正美,抬头一看一个男的在前方不远处和章昊背对着自己边走边说话。路过一个学生还打招呼道,章老师好,韩彬哥待会儿见。原来这个男的就是成韩彬啊,怎么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章昊不喜欢笑,肯定不能喜欢他吧。转头一看章昊也正侧头笑得开心,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成韩彬变戏法儿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章昊喝咖啡都不加糖,不能喜欢这么幼稚的棒棒糖吧。章昊却接了过去随手塞进了自己的书里。金奎彬停在原地脑子有点发晕,冲昏头脑的东西里有愤怒,更多的是失落。成韩彬突然对章昊招了招手好像要说什么悄悄话,下一秒却侧头在章昊耳朵上吻了一下,金奎彬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要飞奔过去揍成韩彬了,但他没有。

 

      章昊愣在原地没有什么表情,成韩彬恶作剧得逞一般笑着跑走了。片刻后章昊回过神,整整大衣衣领,一回头发现金奎彬带着自己送给他的灰色毛线帽正站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成韩彬是谁。

 

      章昊眼睛不知道在看哪儿,总之没有看自己,反问,你怎么知道他叫成韩彬,又说,我回去再跟你说。

 

      朴乾煜又是谁。

 

      章昊皱起眉头,你调查我?

 

      金奎彬一瞬间明白了白己在章昊心中的形象一直以来竟然是这样。章昊好像根本不了解自己,从来不了解自己,也没有努力过。也是,被爱的人哪里需要努力。他冷笑一声说,我根本不是哥的男朋友吧,我们的相处更像我是你的粉丝。你高兴了就哄哄,当然你高兴的时间不多,让别人碰上了自然也能哄哄别人。

 

      章昊打着方向盘,说什么梦话呢金奎彬。

 

      章昊你看看我,金奎彬平静地说。

 

      别闹。

 

      章昊你看着我说话行不行,金奎彬再次请求,他的语调低低的,静静的,平淡得好像在说该睡觉了。不对,金奎彬从来都是语调上扬,兴致勃勃,现在的语气几乎都不像他了。

 

      我在开车!章昊却突然拔高了音量。辉腾蓦然打了方向盘靠在路边停下,车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从始至终金奎彬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平静的恳求,但章昊却生了气。停下的车内没有人说话,片刻后章昊重新启动车子。沉默。金奎彬没有再说话,看着窗外明净的冬日天空,心里好像下了无数场雪。平静得有点苍白。恋爱才不满三个月,原来不短,原来很长,原来恋爱是一件很累的事。

 

      章昊顺畅地停了车,两人进了同一层电梯并排站着,却没有一个人按楼层。章昊叹了口气,主动伸手摁了金奎彬公寓所在的17层,电梯门合上,清晰地印出两个人彼此僵持的模样。出电梯,金奎彬一直跟在章昊身后不说话,章昊输入密码,0725,井号键。进了门,章昊说,奎彬,我们谈谈。金奎彬摘下头上章昊送的帽子,说,章昊,原来你真的很轻浮。

 

      什么?

 

      我说你真的很轻浮。

 

      电视机和沙发靠枕都沉默,只有客厅里圣诞树上的挂坠正在一闪一闪变换着颜色,树下堆积着几个装饰用的礼物盒,窗外天色暗了,圣诞夜来了。章昊盯着金奎彬的脸,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希望没有和金奎彬在一起过。

 

      轻浮,金奎彬说,这是你曾经对我的评价吧。

 

      -你弟弟太轻浮了。章昊还记得那是两年前的一个下午,自己刚从国外回来,和金地雄在泳池边喝饮料。蓝色的泳池里金奎彬正和几个年轻人打水球。彼时沈泉锐和金奎彬刚满十八岁,韩维辰15岁,章昊只认得他俩。金奎彬进了一个球,笑得很灿烂,转头对对面的沈泉锐比了个心,眨眨眼挑衅道love you,被沈泉锐一个球砸过去。他偏头躲过,对身边的韩维辰说,我对我们yujin才是真爱。Yujin啊,哥爱你。

 

      -你弟弟太轻浮了。章昊眯着眼睛说。

 

      -金地雄笑道,年轻人嘛是这样的,奎彬一直很爱开Ricky和维辰的玩笑,毕竟一起长大感情好。他喜欢谁就会一直开那个人的玩笑,等他交了女朋友就好了。不过昊你说得也没错,这小子高中就谈过好几任女朋友了,确实轻浮。

 

      -女朋友。章昊这才猛然回过神,金奎彬喜欢的是女生,自己差点忘了这一点。

 

      上大学前我和我哥去登山,路上和路人随口聊了两句。金奎彬说,我哥说,别随便到处跟人聊天,你知道吗,你章昊哥说你太轻浮了,行为举止一点也不像一个好人家的孩子。

 

      我在你心里应该很垃圾吧,又是轻浮,还找人调查你。怎么办呢,在昊哥心里,我阴暗得不行了吧?

 

      章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揉着额头靠坐在沙发上,鼻尖萦绕着金奎彬常用的熏香味道,觉得自己有点疲惫。过了一会儿,他反问道,那我呢,我在奎彬心里,也没有信用了吧?既然这样…

 

      章昊。金奎彬迅速打断他的话,像是生怕章昊接着说下去,他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回头看着章昊,用的是问句,声音很颤抖,他说,章昊,你不会是要在现在跟我说分手吧?

 

      对。我们还是分手吧。


      章昊站起身,金奎彬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今天就到这里吧,不要再让我们彼此都变得更累了,奎彬呐,圣诞快乐。

 

      门锁咔嗒一声合上,客厅变得安静不已。

  

    就这样分手了。

 

      金奎彬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坐了几分钟,直到手指被方才的姿势压得有点痛了,才抬起手缓了缓,拍了拍脸,想起圣诞树下的几个礼物盒子有一个是真的,里面还装着要送给章昊的小提琴。十四岁他刚回家时,大哥说几年前把他闲置的小提琴送给章爷爷的孙子。他吊儿郎当地说,送就送呗反正他又不想拉小提琴。后来他在楼下看到章昊练小提琴的样子,他想这把琴要是真在自己手上才浪费了。那时金奎彬只知道这是欣赏。他欣赏沈泉锐的画,也喜欢韩维辰的歌,但他见到章昊,总不敢那么放肆,不敢像逗周围所有人一样逗章昊。直到高三下半学期的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和章昊接吻以及第二天清晨时的窘迫,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直喜欢的都是男生,这个男生是章昊,章爷爷的孙子。

 

      不是没有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居然喜欢男生,大哥知道了会怎么想,爸妈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同学们会不会因此对我有异样的眼光,这些他都想了很多,想法也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每年章昊回金家时他恨不得在章昊眼前竖起尾巴晃悠,恨不得手捧着呈到对方面前的一份充满热烈却又忐忑不安的喜欢。

 

      感情也是,小提琴也是,原本他都想要给章昊最好的,不是闲置的,也不是别人都能买到的。可是章昊如果不在乎,那扔就扔了吧。感情也是,小提琴也是。

 

TBC.

           


guins

【all昊】直女日记

*单性转,万人迷

*主41,后面不一定会填坑


在文艺部任职的章夏荣是一个非常漂亮但冷酷的女人。我去打饭的时候常常在穿着五颜六色裙子的女生里听到这样的话。新转校生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因此能听到很多褒义贬义的八卦新闻。其中章夏荣这个名字出现频率最高,几乎可以称作校园偶像。与此相悖的是她坐在我斜后排,刘海是很时兴的款式,薄薄的分开一点,脸很小很白,与其说首先强烈攻击性的漂亮的脸,不如说是清纯又可爱好了。我们之间的交流不过是她掉了块橡皮,于是我帮她捡起来了。她用好听的声音向我道谢。

那时候我谁也不认识,虽然现在也是,我的存在像是在班里无声无息的水里下了一道透明的隔膜,只有在她身边...

*单性转,万人迷

*主41,后面不一定会填坑

 

在文艺部任职的章夏荣是一个非常漂亮但冷酷的女人。我去打饭的时候常常在穿着五颜六色裙子的女生里听到这样的话。新转校生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因此能听到很多褒义贬义的八卦新闻。其中章夏荣这个名字出现频率最高,几乎可以称作校园偶像。与此相悖的是她坐在我斜后排,刘海是很时兴的款式,薄薄的分开一点,脸很小很白,与其说首先强烈攻击性的漂亮的脸,不如说是清纯又可爱好了。我们之间的交流不过是她掉了块橡皮,于是我帮她捡起来了。她用好听的声音向我道谢。

那时候我谁也不认识,虽然现在也是,我的存在像是在班里无声无息的水里下了一道透明的隔膜,只有在她身边时水又悄悄变成流动的。她像是那种冷都女,点饭的时候不要肉片,喝奶茶从来不加糖和奶盖。上课的时候拿起厚厚的素面笔记本,随便翻几页,写一点。我们的交集接近于0,除了她有些时候会不小心掉笔袋、掉橡皮到我座位底下以外,我对她的唯一印象是每天早上雷打不动送到她桌子上的情书和巧克力。

“都不是一个人送的啦。”叼着口香糖梳着双马尾的同座和我说。“最近的话,篮球队长似乎在追她,还有学生会那个副主席,给她开了不少假条和借书许可。要我说,其实都没用,她交过的男朋友能绕校园两圈,最长的也没超过两周半。”

我还在解题,同桌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熟悉的香气。章夏荣回来了,一道窈窕的阴影投在我的桌子上。“同学。”好听的声音,夏荣的声音。“主任在德育处等你。”我抬起头,看见她微微低下的脸,左边的刘海似乎有些乱,被一个卡子别到后面去;她的睫毛在脸颊上轻轻扫过去投射出沉默的阴影,花瓣一样的嘴唇。我看着她,没问为什么,反而是沉默了一下,说,德育处在哪?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被什么打破了一下,露出来蛋清似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温和清澈的东西,反而更显一种冰冷。但是那种情绪很快就收起来,几乎察觉不到的,她做了一个有点抱歉的表情,说忘记你是转校生了。那我们一起去吧。

到了德育处,主任看着我说你的征文获奖了,银奖。我接了奖状,又应允了国旗下讲话的责任,推开门时才发现她一直都没走,靠着窗定定地望楼下那株银杏。看见我出来以后投过来温和的目光:“好厉害。”我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说,随便写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件事以后我们的关系亲密了不少。有些时候小组合作我们总能分到一个组。理所当然加了vx,她对我没有设置权限,我翻看了她的朋友圈,标准的女子高中生。偶尔担心脸肿、会熬红豆薏米粥、周末陪父母一起做手工蛋糕。看上去完全是个温暖的人,更别说冷酷了。我问她,那些人其实是嫉妒你吧。

她在练字,明明早就听到了,写完最后一笔才抬起脸,“什么?”我低声说,有些男的说你很渣而且看不起别人。那时候是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我没有胃口,她在减肥。夏荣伸出手,帮我捋了一下头发,轻描淡写地开口,让他们说吧,无所谓。“所以是真的吗?”我想起同桌的话。“什么篮球队长,学生会的人都在追求你,是真的吗?”

“哦,你是说他们。”她慢慢地露出思考的神情,她思考的时候也习惯张一点嘴巴让眼睛显得浑圆无辜,“我们早就认识了,从小时候就。非要说的话,现在还是朋友吧。”所以也没说是不是,她低下头写字,写到第十个,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章夏荣。”

我转身眯起眼望去,阳光很好,以至于像我这样近视的人也能够清楚看见对方的脸,比起来脸我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对方的头发。白金色,根根分明,看得出主人细致打理过。耳朵上打着好几个耳洞,镶了亮闪闪的钻石耳钉。

“章夏荣。不是说一起去食堂吗?”那个人重复了一遍,声音放得很低。我回过头,她居然连头也没抬,只是像以往那样收拾桌面,把墨水放到笔袋里去。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想提醒她,她却似乎有所察觉,抬眼看了我一眼。“我一会回来。”这句话好轻,点水一样滑过,我想说这不用和我说也行,她却已经哄孩子似的快速摸了摸我的头,起身去找那个金发男的去了。

她穿着校服套装的背影看上去也很美丽,裙摆明明被压的有点褶,但是大腿也很白,所以更衬托一种气质。她站在门口与金发男说了几句,仰起来一点脸,似乎罕见地撒了娇或是嗔了几句什么,那男的低下眼看她的表情变得温柔。“你应该说一声的,”他说,“我会给安叔打电话,让他今晚不必来了。”夏荣的声音我听不清,但是两人有来有往的说了一阵,她的手就自然而然扯上对方的袖口,无意识地把玩上面镶嵌的珍珠。而金发男表情依旧很淡,胳膊却不留痕迹地往前递了递,方便让她玩的更舒心。

青梅竹马的感觉,我把目光收回来,还是专心应付午后小测要紧。

 

但是夏荣真的很快回来了。敲了敲我的桌面,我们关系好了以后她偶尔会露出可爱的强势的一面,比如现在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买点饮料?我看向她,她又补充道:“和Ricky一起去。”

Ricky是谁?

啊,你不认识吗?她反而露出有些惊讶而抱歉的表情。是隔壁班的大少爷,全校唯一被允许染发的。她说的这些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阵风过去,记不清。“总之,我们也是朋友。”她轻巧的总结以后,垂目看着我的笔记本,又说:“……陪我一起吧。”

我一直拿她没办法,只好站起来,低低地抱怨:你不是和隔壁班少爷去了,要我干嘛。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其实也不知道在吃什么飞醋,她又凑过来像哄小孩子一样摸我的后颈,说小测的知识点我在本子上都写好了,回来还剩十五分钟可以一起看。出去走走换一下心情嘛。她很少跟我走的这么亲密,几乎靠在一起,像是密友一样挎着胳膊,我被带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抬起头来,看见金发男,不对,应该叫Ricky。他看见我们出来了,淡淡的一点头,转身向楼梯口走。“哇唔,好拽。”我看见夏荣脸上明显地浮现出来诸如此类的调侃的神色,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他走,不时和我聊句天。快到小卖部的时候,Ricky才放慢了脚步,扭头盯着她的脸。

“其实你没必要减肥的,”低低的声音,“没人会觉得你胖,说实话,我感觉已经很瘦了。”

“可是我觉得不够。”夏荣脸色平静,她似乎早就预料到这句话,一副言尽于此的样子;我挨着的身体有很柔软的触感,袖口滑落时露出雪白细瘦的手腕,晃荡一条水晶手链,“Ricky,但是谢谢你的好意,我会在阿姨那边多美言几句的……或者说我应该当面对你说?”

“……算了。还是请我喝奶茶吧。”


Ricky转过头的时候脸颊也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本来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我此刻才察觉到两人关系似乎的确微妙的来源,无论是Ricky突兀说出那种话的原因,还是夏荣非要我一起来买饮料。我们三个里,她已经算是最得体冷静的那个,但手指搭在我的袖口敲打。学校里的小卖铺偶尔上新一些奶茶,包在薄薄的纸杯里。夏荣过去点,她给自己点了香芋,又给Ricky点了草莓,目光移向我,问,想要什么口味的?我说巧克力就好,她又把头转过去,一字一句念名字。她这种时候又变得尤其可爱,手掌一半缩到袖子里。我走过去,和她一起看那份花花绿绿的名单。

“Ricky居然爱喝草莓奶茶,是不是很神奇,”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眉眼跟着浮上暖色,“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还是小学,他带着那种价格不菲的有布套的素色保温杯,一看就很有钱又很高贵冷艳的样子。他那时候帮我打水都用另外一个玻璃杯子,我最开始以为他有洁癖或是强迫症,直到有一次人都走光了,他掀开保温杯盖子,偷偷喝里面的草莓牛奶。”

“被我发现了,他吓了一跳,但还是要强作镇定,让我不要提。我说当然可以啊,那时候我还是班长,我就说,你帮我批十天卷子。结果第一天就被老师看出来了,因为他的字歪歪扭扭的,特别不好看。我问他你不是从小学书法和画画吗。他跟我坦白,去那些地方只是为了更自由的吹空调吃甜点而已。”

“但是他画画的确很不错,拿过奖,”她带着笑意的眼瞥过我的时候,像是水波在周围推开,“和你一样。很厉害。”

东西到手,她拎着三个纸袋,娴熟地递给我那杯巧克力的。又走到门口,假装递给Ricky香芋的那杯。而那个在她的故事里爱吃甜点爱喝草莓牛奶、小孩口味的Ricky低下眼,目光在另一杯标着草莓奶茶的封条轻飘飘地瞥过,伸手要接她递过去的那杯。“哎,看错了吧。”夏荣把手收回去,“这杯是香芋的…这才是草莓。连什么口味都没看清就接,好急啊你。”

Ricky看了她一会,才说,嗯,我看错了。

 

照例还是在楼梯口分别,夏荣说再见,又说晚上见。她喝完了一杯香芋奶茶,面色盈盈的样子,然后在Ricky走了以后把纸杯捏碎揉平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露出笑容,走过来挎着我的胳膊。

“晚自习的话,要不要一起逃了?”她用那种温和的语气,面色不变的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或是出门吃关东煮。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去学生会开假条。”

“?”我胳膊一僵,“可是今晚有生物考试……也没关系吗?”

她说没办法啊,今天心情比较差。喝了奶茶也无济于事,不想考试了。“总之,我会去和会长说明的。”会长?我又听到了这个词,没忍住问:所以会长到底是谁呢?你们关系似乎很好的样子。她却摇了摇头,说我和会长关系只是一般,他有个哥哥倒是有在追求我。提起这些追求者,夏荣的脸色变得很淡,像浮上一层雪,只是低下眼的功夫又纷纷扬扬的融化下去,看不清神色。我想起他们说过的那个会长的名字。朴……什么?

“朴乾旭。”

夏荣把胳膊从我的臂弯里抽了出来。她侧脸变得冷了一点,抬起头,目光却平移向上。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个子很高、肩膀很宽的陌生人听了点点头,公事公办地扯下罚单。

“迟到了十分钟还没回到教室,扣一分。”他顿了顿,“章夏荣,好学生不是在谁那里都有优待的。”

我低头看表,果然迟到了。夏荣听了却不像担心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我们请过假了。和谁?副主席。肉眼可见地,被叫做朴乾旭的学生会长眯起眼睛,脸色黑了下去:“真是的……我早和他说过了,”他虽然看上去不高兴,但似乎连求证也没有,撕下罚单,说这次就算了。“下次我不会让哥哥批准的。”

他走了以后,我才问夏荣什么时候请过假。夏荣嗯了一声,笑眯眯地说,当然没请了。她那天早上又收到了一大盒巧克力,打开琳琅满目,什么口味都有。她分了周围人一批,又单独给我抓了一把,我吃了一块酒心巧克力,浓浓的薄荷味,上课的时候,眼前免不得眩晕起来。她自己也含在嘴里一块,脸色却还是平静。下课的时候她捏着里面那封情书一样粉红色的信纸,面色淡然地走出去左拐,我去送作业本,在楼梯间的垃圾桶里看见了撕碎的纸片。只有落款勉强可见,我记得是姓朴。“他哥哥是副主席?”我拉过她的胳膊,“晚自习去学生会那边请假……可是,你要怎么去?明明早上你还撕碎了人家的情书。”

她不变的面色终于在最后一句话呈现出一点动容,但她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叹了口气,直白道:“这也没办法,他一直坚持要送这些,我都没有地方放了。请假的事,我是去找会长,他一个副主席手腕还没大到那种程度。”

这句话我更不懂:“可是看今天的样子,他弟弟似乎不是很喜欢你。”

“不是【不很喜欢】,”她一脸认真的纠正道,“是【完全讨厌】才对。自从我拿了奖学金又逃学不小心被他发现了以后,他一直对我阴阳怪气的。本来开始还好,我们几个关系明面上也不错,后来他哥哥开始送我巧克力和花,他就不知道又抽了什么风,开始专逮我各种违反校规的行为。”

夏荣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转动腕上的水晶手链。我本意是开玩笑缓和气氛,说怎么你还天天违反校规啊?她才抬起脸,说也没有。

“后来他们给我送请假条和各种零食的时候,我就不再逃课了。可是有的时候也没办法,因为无聊,知识又大部分都学过了。”

她轻巧的总结完,拉着我进了教室,把笔记本推到我这边,挪了挪凳子,笑着说一起背书吧。

 

不知道怎么,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朴乾旭黑下去的脸,我总感觉那里面除了厌恶还另有一丝别的什么,我看不清。夏荣总是无所谓的拨弄头发,她也看不清吗?如果真的看不清的话,她又为什么要去找会长开假条?我总感觉离她越近,随之带来的迷雾就越多。纷纷叠叠,把整个人都包裹了。但是想要抽身时,发现被包裹住的不止是她一个,我始终也难以逃离这片深不可测的海域,起码目前是这样的。

与梦

<旭昊> 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


[图片]
图源cr to Twitter: @blackgun_0110 @Accompany_bn 


- 学生旭 x 兼职老师昊

- ooc注意,勿上升真主

- 小虐怡情,一发完

- 是谁不走寻常路在520发一篇提前半年的生日贺文?嗯嗯是我


bgm:夜长梦多


0.

怎么才能等来一个意外


1.

今天是那小子成年的日子啊。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章昊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点开手机,揉着惺忪睡眼随意翻看着堆积在通知中心的消息,一条软件弹...

夜长梦多



图源cr to Twitter: @blackgun_0110 @Accompany_bn 


- 学生旭 x 兼职老师昊

- ooc注意,勿上升真主

- 小虐怡情,一发完

- 是谁不走寻常路在520发一篇提前半年的生日贺文?嗯嗯是我

 

bgm:夜长梦多

 


0.

怎么才能等来一个意外

 

 

1.

今天是那小子成年的日子啊。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章昊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点开手机,揉着惺忪睡眼随意翻看着堆积在通知中心的消息,一条软件弹窗的好友生日提醒让他停下了动作。

 

不知不觉,这就两年了。

 

而两年前和朴乾旭初识的自己,当然意识不到这个名字会带来怎样的意义。

 

起初只是想着在补习机构兼职做老师赚点外快,和班上的学生就算再熟络也只停留在简单的师生关系。

 

而唯独朴乾旭,总是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来找他,表面上是问些课堂相关的内容,最后却都能绕到与自己私人生活相关的事情上来,比如喜欢吃什么,周末干什么之类的。

 

章昊不是感觉不到端倪,但总不能上来一个黏人的弟弟就认定别人喜欢自己吧,又不是所有男人都像自己一样性别男取向男,再怎么自恋这也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听说朴乾旭家里还有一个亲哥哥,也许他就是喜欢跟比自己年长的人相处呢。

 

就这么一番的自我合理化,章昊也就由着朴乾旭去了,毕竟谁能拒绝乖巧听话的人型大狗狗呢,小朋友的新鲜劲罢了,估计很快就过去了。

 

直到一个很偶然的机会,章昊被朴乾旭发现了自己喜欢男人的这件事情。

 

大半年前的某一天,章昊正和当时的男友约会,两人喝得微醺从巷子里的小酒馆走出来,早已夜深人静也不必在意别人视线,自然是亲昵地说说笑笑挽在一起,走到拐弯处的才发现有一个停滞不前的身影躲在角落里,看不清模样。

 

章昊只是无意间扫了一眼,无端觉得有点熟悉,走了几步又再回头。

 

“昊?怎么了?”

 

身边的男友如是问到。

 

“……没什么,走吧。”

 

章昊没有再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等章昊走远后,失了力蹲坐下来的朴乾旭。

 

那之后朴乾旭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章昊,一开始章昊还觉得奇怪,而等后来知道朴乾旭家就在那家小酒馆附近的时候,那种无法言说的熟悉感,还有朴乾旭近来的疏离,突然就都有了成立的理由。

 

看来自己是被讨厌了。

 

虽然章昊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刻意掩藏在和男人交往这件事情,但已经有太多的前车之鉴证明,主动公开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再加上他本就低调的性格,久而久之也就闭口不谈了。

 

清楚状况后章昊反而舒服多了,二十几年来因为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而和自己疏远的人,朴乾旭也不是第一个了,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而已。

 

可惜什么呢……

 

可惜原本以为朴乾旭会和别人不一样的?

 

可惜再也看不见朴乾旭的眼睛里盛满自己的样子了?

 

章昊真的很喜欢那双眼睛来着。

 

也许都有吧。

 

 

2.

时间继续流淌着过了几个月,临近高三模拟考试为了给大家打气,机构里办了一次聚餐,那天章昊手上有别的事情耽误了去的有些晚,不知怎么的就只剩下朴乾旭对面的位置。

 

好像事情遇上朴乾旭,总是多了一种莫名的宿命感和巧合感。

 

在街口被撞见也是,如今也是。

 

这个想法短暂地在章昊的脑海划过,马上就又被打消。

 

章昊换上社交用的招牌微笑给大家招手道歉,推到自己面前让他自罚三杯的酒他照单全收,对面朴乾旭有些许担心的眼神也一并被他纳入眼帘。

 

章昊算不上是个能喝酒的人,他并不喜欢酒精滑落喉咙后残留的灼烧感,三杯下去他轻不可微地皱了皱眉,转眼自己眼前的餐碟里就多了一块朴乾旭夹给他的鸡蛋卷。

 

章昊还来不及说谢谢,坐在他身边的其他老师就开始八卦起来套他的话,说是不是去见对象了才耽误了来和大家聚餐。

 

“怎么也不把女朋友带来我们一起认识一下呀?”

 

“对啊,肯定是个大美人吧,藏的那么深!”

 

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家就这么闹了起来。

 

章昊本来打算随便扯个别的借口圆过去也就算了,但眼前装作无心的样子给自己夹完鸡蛋卷后,就默不作声地一直烤着肉的朴乾旭,无论眼前的欢笑声多么明朗,他都面无表情不肯给到一丝反应。

 

看着这样的小朋友,章昊不知怎的就起了试探的心。

 

他想知道,那张面具下的心到底是不是波涛汹涌。

 

“什么对象啊,已经分了。”

 

众人惋惜的叹息声中,只有朴乾旭一人震惊又带着欣喜地抬起头,章昊也就此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不是被朴乾旭讨厌了,而是被他喜欢着。

 

也许这个答案章昊自己早就意识到了也说不定。

 

那之后朴乾旭还是躲着章昊,但每次轮到章昊任课的那一天,自己的桌上总是能多出一支巧克力牛奶,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是谁放的,但既然送的人都还没有要打破僵局的意思,他自然也没什么好着急的。

 

就这样又过去了好几周,除了雷打不动的巧克力牛奶,朴乾旭仍然一点额外的动作都没有,反倒是往常最能忍的章昊要沉不住气了。

 

导火索是一天下课,刚好教室后门的门锁坏了在修理,但自从朴乾旭开始躲着章昊以后,每次上课他都是坐在后门角落,一下课就一溜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天因为门锁的原因他也只好跟在其他同学身后往前门走去。

 

章昊那时正整理着教案,难得看到朴乾旭往前面走来,还以为这小子终于想通了,两手环绕胸前好整以暇地等着朴乾旭来找自己,结果对方只是朝他鞠了一躬径直就要离开。

 

瞬间狮子座的自尊心就涌了上来,章昊的嘴巴就这么脱离了理性的控制。

 

“朴乾旭!”

 

后者僵硬地定在原地,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响应。

 

章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把门关上,然后过来。”

 

朴乾旭顿了顿,也许是在纠结到底是该就此夺门而出还是乖乖听话,最后还是按着章昊说的照做,关好门低垂着头走到了章昊面前。

 

章昊站在讲坛上,难得有机会能够俯视朴乾旭,不由自主地借此观察了起来。

 

怎么感觉这小子好像又长高了?

 

到底吃的什么能一直长啊,巧克力牛奶吗?

 

而朴乾旭当然不知道章昊如此单纯的内心活动,只能紧张地站在他面前,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吓得一身冷汗。

 

漫长沉默的尽头,章昊再一次喊出了朴乾旭的名字。

 

“乾旭。”

 

“……是。”

 

“为什么要给我送巧克力牛奶?”

 

朴乾旭迅速地抬起头,又迅速地低了下去。

 

“老师怎么知道……是我送的?”

 

难道不就是为了让我知道是你送的所以才选的巧克力牛奶么?

 

章昊勾勾嘴角,不管是真傻还是装的,他都没有要戳穿的打算。

 

“以后不要再送了。”

 

满意地感知到朴乾旭的呼吸漏掉一拍,章昊才继续补充完自己未说完的话。

 

“改送奶茶吧,我更喜欢奶茶。”

 

空荡荡的教室太安静了,章昊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朴乾旭心跳震耳欲聋的声音。

 

那之后不过一夜之间,朴乾旭就急速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一个大高个子雕塑似得占着章昊课上第一排的座位,只要有提问必会抢答,下课也准时出现在讲坛面前找章昊闲聊。

 

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章昊原本是个计划性很强的人,按理说一切不在他计划内的人事物,都很难被安排进他的优先级。

 

章昊也清楚地知道,一个人的喜欢不可能无条件地被一直消耗下去,可他既没有想和朴乾旭再进一步的意思,也不舍得让朴乾旭离开自己身边。

 

也许是章昊的原则从来都是只与经验丰富的年上交往,比起什么都要教的年下,由别人主导的关系似乎对于他来说要轻松不少。

 

但不可否认的是,章昊的确因为朴乾旭才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这么纯粹认真的喜欢。

 

这小子要是成年了,也许我真的愿意和他试试也说不定。

 

一天章昊看着因为自己开易拉罐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的手,着急地快要哭出来的朴乾旭这么想到。

 

既然已经是脱离计划的事情,也不必再去纠结什么因果关系了吧。

 

 

3.

十二月初高考成绩公开,朴乾旭如愿的考上了章昊所在的同一所大学,兴冲冲地给章昊打电话报喜。

 

“老师!我考上啦!”

 

“嗯。”

 

“……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知道你肯定可以的。”

 

章昊想象着电话那头朴乾旭大概已经涨得通红的脸,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

 

“那从现在开始,就该改叫我前辈啦。”

 

“或许,可以不要叫前辈么?”

 

“你小子,入学手续都还没办就想越界啊?”

 

“可以叫哥么?”

 

“……当然。”

 

这次轮到章昊的呼吸漏掉一拍,希望对面那个傻小子没有发现就是了。

 

朴乾旭的高中生活就此告一段落,章昊的兼职又没了高三这个任务最重的班,两人的日程都久违地轻松了起来。

 

也不知道该说朴乾旭是胆子越来越大还是越来越放肆,大概他是从能够把章昊称为哥这件事情里汲取到无限的勇气,逐渐地连约会申请都敢提了出来。

 

反正章昊闲着也是闲着,一开始他会把朴乾旭拐到奶茶店陪着自己抓耳挠腮地产出论文,别说有时候朴乾旭还真能给出些不错的点子。

 

如果是要上课的日子,章昊就会让朴乾旭来接他下班,两人去吃饭逛街看电影,去电子游戏厅里打篮球,去午后阳光明媚的汉江边吃炸鸡,章昊喝啤酒,朴乾旭小朋友则碍于自己还有一个月才成年的身份,一脸不忿地喝着哥哥给买的橘子味汽水。

 

后来的一切都像是真正恋人间才会做的事情,除了没有牵手拥抱和亲吻。

 

章昊是乐得快活,他太久没有过如此轻松自由的关系,不需要刻意地讨好,不需要计较付出和得失,他只需要做他自己。

 

于是就这样被快乐蒙蔽了双眼,章昊低估了眼前这个男孩子干净的心意,每一次自己朝他绽放的笑容对朴乾旭来说都是正向的反馈,而天真的小朋友当然以为这就是双向奔赴的爱。

 

 

4.

“哥,我喜欢你。”

 

章昊一直担心着的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雪天里朴乾旭站在首尔街头最大的圣诞树下向章昊表白,一只手给两人撑着伞,另一只手提着要送给章昊的礼物。

 

“嗯,我也喜欢乾旭。”

 

朴乾旭的脸上瞬间闪过惊喜,可章昊若无其事的秒答不得不让他心生怀疑。

 

“哥,我说的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喔?”

 

啊,居然没能蒙混过关。

 

章昊没有再继续作答,眨了眨眼睛安静地看着朴乾旭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但是乾旭,还有更多更好的人等着你去认识……”

 

“可对我来说,哥就已经是最好的人了。”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

 

话一出口章昊其实就后悔了,两人之间年龄的差距从来没有给他们的相处造成过任何问题,相反朴乾旭总是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任性的那个好像反而是自己。

 

他没有任何要拿年纪说事的意思,但这话听到朴乾旭耳朵里,自然是变了味道。

 

“……如果我是个成年人,哥就会答应和我交往了么?那半个月后我再表白一次,那时哥就能接受我了?”

 

章昊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朴乾旭眼里因自己燃起的光,又因自己熄灭。

 

朴乾旭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明白章昊的意思,他出奇的冷静,从礼物包装袋里拿出了一条围巾,动作轻柔地绕在了章昊的脖颈上。

 

是他亲手织给章昊的,颜色挑的是章昊名字里也蕴含着的天蓝色。

 

“圣诞快乐,今天我就不送哥回家了。”

 

朴乾旭嘴上这么说着,但这却是他将近十九年的人生中最难过的圣诞节了。

 

把手中的伞也递给章昊后,朴乾旭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生怕再慢一点自己的眼泪就要忍不住夺眶而出。

 

于是他也无从得知章昊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的在冷风中站了很久很久。

 

 

5.

走马灯一样的回忆结束,章昊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从床上翻身而起。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所以到底要不要和他说生日快乐啊?

 

章昊边刷着牙边看着聊天软件里和朴乾旭的对话框,点开又关上了无数次都无从下手,转而不经意地翻看起聊天记录,这才发现每次两人的联系几乎都是由朴乾旭先开始的。

 

这样想着,章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自己是被喜欢着的那个人,所以理所当然地透支着朴乾旭闪光的眼神,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被捧在手心里,也理所当然地以为主导权会握在自己手中。

 

其实不然。

 

原来这是一段只要朴乾旭抽身离开,就会自然而然结束的关系。

 

章昊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更不愿意承认如今被动的竟成了自己。

 

像是心口被划开一条细小的裂缝,名为朴乾旭的温暖开始逐渐流失,取而代之的有委屈,有埋怨,还有不甘。

 

虽然这一切都因朴乾旭而起,但直到此刻章昊也并不真的觉得自己对朴乾旭抱有可以被称作为爱的感情。

 

那当下如洪水猛兽般要将他吞噬的情绪,又该作何解释呢?

 

章昊还来不及整理好思绪就被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是约好了今天一起讨论课题的同学打来电话催促。

 

接起电话应了几声,章昊迅速结束剩余的洗漱随手抓了一套卫衣换上,背上包拿起外套走到了玄关,换好鞋一抬眼,目光就撞上了门边衣帽架上朴乾旭送的围巾。

 

明明是温柔的蓝,今天不知为何却显得特别刺眼。

 

章昊凝视了好一会儿,伸手把它取下围在了脖子上。

 

 

6.

喝着并不喜欢的咖啡,章昊和朋友们开始了课题讨论,还好有蛋糕可以解解苦。

 

虽然这次的课题调研特别复杂,但这对今天的章昊来说算得上是一场及时雨,毕竟忙起来就没有空隙可以再胡思乱想了。

 

脑力活动比体力劳动更消耗热量的这个说法,看来是真的,本来开始的时间也不早又聊得火热,转眼天就黑了,大家的脸上也都逐渐露出疲态。

 

整体的大纲定得也差不多了,其中一位朋友刚提出要不先去吃顿饭把肚子填饱,下一秒章昊就动手开始收拾起了东西,本来他就一顿正餐都还没吃,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当然是立刻说好。

 

借助社交媒体的力量几人找到了附近一家风评还蛮不错的拉面馆,虽然绕了点路,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吃下去,章昊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吃饱喝足的一行人满血复活,决定找家自习室最后整理下今天讨论的内容就各自回家。

 

走到自习室门口章昊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正疑惑着这个点会有谁给自己打电话,原本想先进去把东西放下再慢慢查看,瞬间想起今天是一个并不平常的日子。

 

章昊示意朋友们先进去,把包反背到身前,不知不觉间加快了翻找的速度。

 

偏偏刚才出来的时候随手就把电脑和资料一股脑塞进包里,纸张乱七八糟地缠绕在一起,惹的章昊也心烦意乱。

 

就在章昊感觉下一秒电话就要被对面挂断的时候,他终于在背包深处摸到了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联系人姓名,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章昊没有再犹豫直接接通电话。

 

“乾旭?”

 

对面的人没有马上说话,章昊能听见嘈杂的人声和节奏分明的鼓点,怎么听都像是在酒吧的样子。

 

“……好像接通了也!”

 

一个并不属于朴乾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空缺后背景音显得不那么刺耳了,应该是打电话的人来到了酒吧外面。

 

“你好,请问是……昊哥吗?”

 

对方试探着问到。

 

“是的,请问你是?”

 

“啊!昊哥好,我是乾旭的朋友!今天出来帮乾旭庆祝生日来着……”

 

对面的人支支吾吾的,像是在考虑要怎么措辞解释当下的状况,不过生日和酒吧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章昊已经大概能猜出事情的进展了。

 

“你们为了庆祝乾旭成年所以一起去了酒吧,结果乾旭第一次喝酒把握不好量,已经晕了是吧?”

 

“你好厉害啊昊哥……”

 

章昊轻轻笑了一声,自己成年的那天晚上喝得大概有过之而无不及罢了。

 

“没事的,附近有便利店吧?给他喂点牛奶,缓一缓再送回家就好了。”

 

“问题就在这里,乾旭和我们出来只是说简单吃个饭而已,酒吧是我们怂恿他来的,谁能想到他能把自己喝成这样……要是就这样把乾旭送回去,我们肯定会被他爸妈骂死的……”

 

“那或者,先带回你们家呢?”

 

“我们也想过这个,可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家里人也会知道我们去酒吧了,总之就是进退两难……昊哥应该是自己住吧?”

 

章昊在电话这头挑了挑眉,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

 

“或许能不能收留乾旭一个晚上啊?拜托拜托了!”

 

章昊是个很怕麻烦的人,真的。

 

但是朴乾旭又一次成为了他的例外。

 

“好吧。”

 

“太好了!谢谢昊哥!”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想到要打给我的?”

 

“这个说来也巧,我们几个当时正想先把乾旭搬出来来着,凑近了之后听见他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仔细一听是在念昊哥你的名字,想起之前也有听他提起过你,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开了他的手机,后面的事情,昊哥你都知道了。”

 

居然连他的朋友都知道自己的存在。

 

到底要有多喜欢才会一直把一个人挂在嘴边呢?

 

“……把地址发过来吧,我这就过去。”

 

 

7.

章昊下了计程车正准备打开导航往朴乾旭朋友发来的定位走去,不远处看到几个男生围坐在街边,看着和朴乾旭年纪相仿,便先朝那边走了过去,果然没错。

 

“你们是乾旭的朋友吗?”

 

“……昊哥?”

 

“嗯,是我。”

 

章昊点点头,视线却早已固定在一旁朴乾旭的身上。

 

小孩坐在长椅上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路灯下摇曳的树影映在他的脸上,散落成破碎的模样。

 

喝醉了不好吹风来着……

 

章昊走上前去把朴乾旭揽到自己怀里,顺带把脖子上的围巾也解了给他系上,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烧起来。

 

“你们回去吧,他交给我就行了。”

 

“我们陪哥等到车再走吧?这小子还蛮沉的,哥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事,我能搞定,你们散散酒气也赶紧回家吧。”

 

“好,那就麻烦哥了!”

 

目送几个男孩走远,章昊拿出手机正准备点开软件叫车,怀里窸窸窣窣有些动静,接着就传来朴乾旭沙哑的声音。

 

“……哥?”

 

章昊低下头去找朴乾旭的眼睛,涣散的瞳孔还没有找到焦点,却已经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嗯。”

 

朴乾旭就这样仰着头呆呆地看了好久。

 

“……这是梦么?”

 

章昊轻轻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脸蛋。

 

“这样也还觉得是梦?”

 

“一点都不疼……看来真的是梦。”

 

章昊轻柔的动作对此刻知觉迟钝的朴乾旭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重新低头,声音埋在章昊的怀里显得闷闷的。

 

“也是,不是梦的话,哥又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眼前呢。”

 

章昊没有再试图纠正朴乾旭的话,只是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

 

“哥,我今天成年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嗯。”

 

“其实圣诞节那天只是想送个礼物给哥而已,告白是想留到今天来着……早知道就今天再说了,说不定今天哥就会答应我了……”

 

“嗯。”

 

“哥……我可以继续喜欢你么?”

 

章昊哑然,这并不像是平时逻辑严谨的朴乾旭嘴里会说出的话,不仅前言不搭后语,还自相矛盾。

 

“这是需要获得允许才能做的事么?还有,就算我说不行,你就真的能不继续喜欢了?”

 

“好像确实不能……”

 

朴乾旭陷入了沉默,见怀里的人好久都没再有动静,章昊捧过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

 

小孩紧紧地咬住嘴唇不愿意漏出哭声,大颗大颗从他的眼睛里滑落的泪水却还是暴露了他的难过,章昊伸手去擦,可立刻又会有更多涌出。

 

太过用力的爱,总是会反噬自身。

 

章昊叹了口气,自知再说什么也不能对现在的朴乾旭带去什么安慰,只有再用力抱紧他一些,喃喃自语到。

 

“就那么喜欢我么……”

 

不想这自言自语却被朴乾旭听了进去,小孩好不容易才调整过来哽咽的呼吸,一字一句,回答得缓慢却笃定。

 

“哥知道……心跳到疼痛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么?如果我说和哥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是这种感觉的话呢?”

 

朴乾旭拉过章昊环在他肩膀上的手,抵在了自己胸膛左边的位置。

 

“你看,即使在梦里也还是那么疼……”

 

“既然都那么疼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不疼的话,我又怎么知道自己这么喜欢哥呢?”

 

也许是朴乾旭牵着自己的手太暖了,从那温度中章昊好像也真的感受到了朴乾旭所说的,心脏跳动到疼痛的感觉。

 

怦怦,怦怦。

 

对朴乾旭来说,章昊既是他的劫难,又是他唯一的救赎。

 

或许是彼此的救赎也说不定。

 

鬼使神差的,就着朴乾旭微仰的头,章昊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很轻的吻,章昊甚至尝到了泪水遗留在朴乾旭脸颊上的味道。

 

酒精作祟麻痹了朴乾旭的感官,他怔怔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开口。

 

“哥……这是……”

 

“你的生日礼物。”

 

章昊的指节穿过朴乾旭牵着他的手,紧紧与之相扣。

 

“生日快乐,乾旭。”

 

 

8.

舍不得你

就怪这夜长梦多



FIN.


少吃一口

【旭昊】吸引力定律

/非典型师生 很俗套但超纯爱

/一个自以为在钓小狗 但其实小狗根本不需要钓的故事

/ 520快乐🥰❤


1.

章昊迟到了。


他猫着腰从教室后门走到最后一排的过道边位置,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


章昊一边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一边默念着希望老师当做没看见,没想到下一秒就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也从后门冲到了他的座位旁边,那人喘着粗气让章昊往里面挪一下位置。


章昊本来是对这位比他还晚到的同学......


 

/非典型师生 很俗套但超纯爱

/一个自以为在钓小狗 但其实小狗根本不需要钓的故事

/ 520快乐🥰❤

 

 

 

 

 

 

 

1.

章昊迟到了。

 

他猫着腰从教室后门走到最后一排的过道边位置,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

 

章昊一边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一边默念着希望老师当做没看见,没想到下一秒就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也从后门冲到了他的座位旁边,那人喘着粗气让章昊往里面挪一下位置。

 

章昊本来是对这位比他还晚到的同学表示同情的,如果老师没有因此点名他俩的话。

 

“我们这一门戏剧影视鉴赏选修课的期末

成绩,形式就是分组表演经典戏剧剧本。刚好我找两位同学上来示范一下,这样,刚刚迟到的那位男同学,穿黑色衣服的,还有旁边的章昊。”

 

 

 

 

章昊绝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心中暗骂就不应该选同一学院老师的选修课,没想到老师认识你的下场竟是,当众上台尬演。而且还是跟一个不认识的人。

 

当然,绝望的不只是章昊,他听见那个男生抓着头发低声嘟囔了一句:“靠,也太倒霉了吧!”

 

 

 

 

上台示范的剧本并没有让他俩选择的余地,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章昊转向那个男生跟他搭戏的时候,才发现这人不仅身材很健壮,长相也很有攻击性,眉峰稍向上扬起,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尤其他还穿了一身黑色工装,更显得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章昊扯了扯嘴角,有点尴尬地照着剧本念了台词,但老师却没想着放过他俩,“阳台幽会这一段戏是非常重要的,你们表演的时候试着注视一下对方的眼睛。”

 

 

 

“……要是他们瞧见了你,一定会把你杀死的。”章昊抬眼看向对方。

 

其实男生没太敢看章昊的眼睛,虽然他眼神飘忽,但台词说得还挺有感情。

 

“唉!你的眼睛比他们二十柄刀剑还厉害,只要你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就不能伤害我的身体。”

 

 

 

 

“我怎么也不愿让他们瞧见你在这儿。”

 

“朦胧的夜色可以替我遮过他们的眼睛。只要你爱我,就让他们瞧见我吧;与其因为得不到你的爱情而在这世上捱命,还不如在仇人的刀剑下丧生。”

 

 

 

 

 

章昊回到宿舍发现沈泉锐也在。

 

“你刚上完选修?”沈泉锐问。

 

“嗯……下次再也不选我们学院老师的课了!一旦迟到就会被抓去讲台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谁演朱丽叶啊?”

 

“……我。”

 

“笑死,那谁演罗密欧?”

 

“一个建筑学院的男生,不认识,他台词讲的挺好的,”章昊脑海里想起那人的模样,顿了顿又说,“但我觉得他有点可怕,感觉很不好惹。”

 

 

 

 

 

 

2.

九月末的天气还是很燥热,但因为是实习的第一天,章昊还是穿了件正经的白色衬衫,于是他不得不把袖子挽到了手肘的位置。

 

教务处的老师跟章昊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告诉他在实习的三个月里主要带的是高一的音乐课,以及要参与筹办十月底的校庆晚会,做一些学生节目的指导老师。

 

之后有另一位跟章昊年纪差不多的老师带着他熟悉了一下校园环境,直到路过学校礼堂的时候,章昊发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礼堂的后门,然后又拐向阴影处消失了。

 

章昊怔了一会,问同行的老师,“礼堂后门那里还有地方可以去吗?”

 

“哦,那里有块空地,经常有一些高三的在那抽烟。不过你看到了也不用管啦,我们都管不了的。”

 

章昊点头。

 

“对了,等下吃完中午饭,记得来礼堂开会,领导说要讨论一下校庆的事情,还有学生会的。”

 

 

 

 

直到中午在礼堂开会时见到了学生会的人,章昊才确认自己上午并没有认错。

 

章昊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男生,想起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说自己是高三1班的朴乾旭,是学生会会长,然后章昊又想起,上个星期在选修课上和自己搭戏的那个“罗密欧”,他说自己是建筑学院的学生,明明是同一个人,此刻却让章昊有些困惑了。

 

也许是章昊思绪飘远时,眼神却不自觉一直盯着朴乾旭看了,等章昊被身边的老师打断回神后,他才发现朴乾旭虽然低着头,但耳朵却泛着红。

 

 

 

 

实习第一天,章昊踩着点准时下班了。

 

其实也不是他好奇心过剩,但是朴乾旭身上太多疑点都让他很困惑,尤其是想到自己上午还看到朴乾旭出现在礼堂后门。他去礼堂后门的空地干什么?抽烟吗?但他不是学生会会长吗?不过也很难说,好好一个学生会会长干嘛要冒充大学生?

 

想着想着,章昊就已经走到了礼堂。

 

然后他遇到两个男生迎面走来,他们交谈的话语被章昊听了个大概:“妈的,那会长真的有够多管闲事,上午来一趟,下午又来……”

 

 

 

 

章昊绕过后门的拐角,映入眼帘的场景是朴乾旭蹲在墙边,手里正拿着火腿肠喂猫。

 

朴乾旭背对着章昊,但因为他坚实的宽阔后背,加上之前留给章昊的可怕初印象,要不是章昊看到了他在喂猫,不然总有一种朴乾旭没干什么好事的感觉。

 

章昊想到这里,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

 

 

 

 

一阵难以言喻的冲动让章昊不自觉地走到了朴乾旭身后,开口问了一句,“这是流浪猫吗?”

 

朴乾旭很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到了,差点整个人坐在地上,还好他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才得以稳住身形站了起来。

 

“……老师……好。”

 

章昊认真地看了朴乾旭一眼,但没有回应他,然后也蹲下来观察这只小猫。

 

“这是你养的猫吗?还是流浪猫?”章昊又问。

 

“是学校里的流浪猫,”朴乾旭说着也蹲了下来,和章昊并排,“我平时会过来看看它,然后喂它吃东西。”

 

“噢。”

 

章昊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之间无话,保持着一种安静的状态。

 

小猫没有害怕他的靠近,章昊近距离地观察小猫吃火腿肠的样子,他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上个星期和我一起上台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人是你吧,朴乾旭同学?”

 

朴乾旭再一次被章昊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到了,他抓了一把头发,说:“……是我。”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本来是去帮我哥签一下到的,他跟他女朋友出去玩了,结果我走错了教室,找了很久所以最后迟到了,我没想到会被老师叫上台演戏……”

 

章昊被他逗笑了,“别说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所以,你跟老师说你是建筑学院的,其实是你哥?”

 

“嗯。”朴乾旭转头看了章昊一眼,小声说了一句,“你竟然还记得我。”

 

“不仅记得,还印象深刻。”

 

然后章昊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因为你看起来特别不好惹。

 

于是章昊忽略了此时朴乾旭又忽然飞红的耳朵。

 

 

 

 

章昊站起身来准备走,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这里不是经常有人过来抽烟吗?那小猫怎么办?”

 

“对,所以我只能尽量多过来看看它,然后让那些人别在这抽烟,不过也只能保证一时的清净。”

 

“猫不能吸二手烟的。唉。”

 

章昊皱了皱眉头,又弯腰摸了一下小猫的头,然后跟朴乾旭挥手道别。

 

其实朴乾旭在之后的很多个日子里,都能清晰地回想起这一天的章昊,回想起他摸小猫脑袋时眼底的笑意,回想起他皱眉苦恼的样子,回想起章昊的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他笔直瘦削的手臂,那天傍晚的夕阳就那么恰好地落在他的身上。

 

 

 

 

 

 

3.

章昊再次遇见朴乾旭,其实也没过两天,他下班后刚走出校门,就看见朴乾旭大幅度挥着手臂跟他打招呼。

 

放学时校门口的人流来来往往,章昊觉得略微尴尬,他只能快步走向朴乾旭。

 

还没等章昊走近,朴乾旭的声音已经从三米远的距离传了过来:“昊哥,小猫是你带走的吗?”

 

“出了校门就不叫老师了啊你?”章昊瞪他。

 

朴乾旭咧着嘴笑,但没回答这个问题,“我早上去的时候小猫不在,下午去到后问了那几个抽烟的,他们说你昨天把小猫带走了。哥,小猫现在在哪呢?”

 

章昊对朴乾旭“得寸进尺”的称呼觉得好笑,但也没再反驳他。

 

“我送去我一个朋友的宠物医院那儿了,这两天先做些检查,改天你放假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它吧。”

 

“昊哥!谢谢你!你简直就是小猫和我的救命恩人!”

 

“你少来这一套。”

 

 

 

 

 

章昊一直以为,自己绝对无法和诸如同事一类不熟的人同行一路,这对社恐人而言无异于上刑。

 

严格意义上来说,朴乾旭也属于是章昊不熟的人。但是朴乾旭用行动打破了章昊一直以来的想法。

 

章昊回宿舍的这一路上,朴乾旭从小猫聊到了他爸妈现在不允许他养,又聊到了他小的时候家里养过狗,但后来送给亲戚家了,甚至聊到了他小学在游乐园春游时买过一只小鸡,他才养了两天小鸡就被冻死了这种完全超出二人相熟程度的生活信息大放送。

 

这也导致章昊直到出了地铁口,才想起来问朴乾旭:“我刚都忘记问你了,你跟我顺路吗?”

 

“啊,对,我刚也忘记告诉你了,我顺路去你们学校找我哥。”

 

 

 

 

章昊在宿舍区门口准备和朴乾旭道别时,路过的人频频注视的视线才让章昊意识到,朴乾旭穿着一身校服出现在这里,确实非常的惹眼。

 

“那我先回去了,你就在这等你哥?”

 

朴乾旭点头,跟章昊挥手说再见。

 

章昊回宿舍的这一路上,脑海里不禁产生了一个非常强烈的想法,他觉得他今天这一路上,很像在遛狗。

 

而且是一只活泼热情、话还很多的大型犬。

 

章昊走到二楼的时候,在面对着校道的楼梯栏杆边探了探头,朴乾旭仿佛也在等着他一样,立刻就发现了他的身影,又举起手臂大幅度地朝他挥手。

 

章昊带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意转了身。

 

 

 

 

其实还有章昊无法察觉的事情,比如朴乾旭直接掉头回了家,并没有在宿舍区等他亲爱的哥哥。

 

 

  

 

 

 

4.

校庆节目开始排练之后,章昊也开始了经常加班的生活,因为放学之后他要去盯节目的排练。

 

于是章昊不可避免地经常遇见朴乾旭。

 

章昊发现了朴乾旭的很多面,比如开会发言的时候、对节目流程的时候、在礼堂里忙前忙后累得满额头汗的时候,朴乾旭身上有着超出他年龄的成熟和稳重,甚至还会显出一种春风和煦的感觉,一点也不像他在章昊心里的第一印象那么可怕。

 

当然,也不像他每次在礼堂看见章昊时表现得那么像……一只会摇尾巴的小狗。

 

很多次朴乾旭在工作的间隙发现章昊的身影,都会立刻从严肃的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隔着好几排座位的距离跟章昊打招呼,眼睛笑得弯弯的,但又亮晶晶的,总是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地喊“昊哥”。

 

章昊其实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好像还挺受用的。

 

没有人能拒绝一只摇着尾巴向你跑来的热情小狗,章昊也一样。

 

 

 

 

 

章昊偶尔也会在下班的路上“偶遇”朴乾旭。尽管有几次遇到学生会的人诧异地问朴乾旭“你不是早就走了吗”,但章昊并没有拆穿他,只会笑着看朴乾旭慌乱地赶走他的同学。

 

章昊偶尔也会同意朴乾旭在同行的路上突然提出的各种要求,比如陪他绕路去书店买书,比如一起买冰淇淋吃,比如朴乾旭会突然停下脚步,望着道路尽头处天空的晚霞与落日,问章昊能不能一起等待太阳落山。

 

其实以前章昊在兼职下班的路上,也会偶尔遇见夕阳,遇见橙黄色的霞光晕染着整片天空,但章昊顺着人流前行,他不好意思突然停下脚步,傻傻地站在路边捕捉夕阳消失在道路尽头的画面。

 

但是当朴乾旭拉着他的手臂停下时,章昊才发觉,原来有个人陪你一起浪费时间,会让傻事也变成笨蛋但可爱的回忆。

 

章昊的下班路不再像以前那样安静,他取下了总是习惯戴着的耳机,听朴乾旭讲着聊不完的话题,路途的时间也好像变得飞快,总是一眨眼就到了两人要分别的地铁站,道别时朴乾旭总会跟他说,“昊哥,明天见!”

 

章昊想,“明天见”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魔力,竟然会让他开始期待上班。

 

但章昊知道,其实这是小狗才有的魔力。

 

 

 

 

 

 

5.

章昊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要在校庆晚会上表演节目。

 

领导通知章昊,说老师们也要安排一个合唱的节目,让他负责拉小提琴伴奏。

 

章昊不得不每天带着自己的琴盒来上班,又不得不被迫延长了加班的时间。章昊忍不住叹气。

 

 

 

 

但朴乾旭是第一次看章昊拉小提琴,他张大嘴“哇”地感叹了一句:“你好厉害啊昊哥!”

 

“你能把你的滤镜取下来吗?”

 

章昊一边说着,一边把右臂的袖子挽到手肘处。

 

“我是说真的!你拉小提琴的时候周围好像有一圈圣光。”

 

“那是礼堂的顶光打在我身上了。”章昊感到一阵无语。

 

“嘿嘿。”朴乾旭笑着挠了挠头。

 

 

 

 

此时的礼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章昊站在舞台上,朴乾旭站在舞台下第一排座位前的过道,他抬起头问章昊,“我可以点歌吗?”

 

“可以,”章昊放下琴弓,“但我平时拉琴都是要收费的,你怎么支付啊?”

 

“嗯……那我用身体支付吧……”

 

朴乾旭的话还没说完,章昊就已经被他的回答呛得咳嗽起来。

 

“……啊?”章昊发懵地问。

 

朴乾旭可能也后知后觉他话里那暧昧的歧义,“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下班路上我帮你拿琴盒。看起来还挺重的……”

 

朴乾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低下头不敢看章昊了。

 

章昊忍不住想笑。顺便还谴责了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旖旎念头,面对一个高中生,自己真是太不道德!

 

 

 

 

 

6.

校庆的日子如期而至。

 

虽然表演节目的老师们被要求穿统一的上衣:一件大红色的T恤,而且没有任何版型和观赏性可言,不过章昊还是认真地搞了搞发型,把他的小提琴胸针别在了衣领上。

 

章昊在后台遇见朴乾旭的时候,他明显看见朴乾旭在忍笑。

 

章昊瞪他,“笑什么笑?”

 

“不是,昊哥,我刚还看到教导主任穿这T恤,原来不是衣服的问题啊,你穿起来就很好看。”

 

“我谢谢你啊。”章昊撇了撇嘴。

 

说话的间隙里有人喊朴乾旭过去,在朴乾旭临走之前,章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冲动,他伸手拉住了朴乾旭的手臂,问,“等下我表演的时候,你会在台下看吗?”

 

朴乾旭点了点头,“当然了!我一定会来看的!”

 

 

 

 

这绝对不是章昊第一次在这么多观众面前拉小提琴,也绝对不是一场值得章昊紧张的专业性演出,可是好奇怪,当章昊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他的手心竟然有些微微的出汗。

 

这么多年来,章昊上台表演过很多次,除了小提琴,他还弹过钢琴、拉过大提琴,每次演出的时候,他都会谨记老师教他的克服紧张的方法,那就是不要去注意台下的观众,看向观众席的时候也不要让自己的视线聚焦。

 

可是今天的章昊,当他望向站在礼堂最右侧通道上的朴乾旭时,当朴乾旭笑着挥手回应他时,他的一颗心竟好像从漂浮的云层落回了地面。

 

章昊抬起手拉动了琴弦。

 

原来把视线聚焦在某一个人身上,也能让人不紧张。章昊心想。

 

 

 

 

当小提琴的第一个音符在礼堂里响起,朴乾旭突然觉得自己词穷了。

 

他难以形容舞台上的章昊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即便是穿着很土的大红色T恤,即便是演奏着不那么高端的歌曲,但章昊也有办法把简陋的校庆舞台升级成交响乐环绕的音乐厅。

 

礼堂的顶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章昊身上,暖黄色的灯光照射在章昊红色上衣的周围,晕染出了橘色的光晕。章昊侧过头时的脖颈,章昊的手臂,章昊的发丝,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闪着光的朦胧光圈。

 

舞台结束后,章昊和其他老师们鞠躬谢幕,礼堂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明明就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可是为什么朴乾旭却能听见自己轰鸣的心跳。

 

 

 

 

章昊去礼堂前拍合照花了一点时间,然后他又去把T恤换回了自己的衬衫,等他再次回到礼堂的后台时,其实校庆已经快接近尾声了。

 

章昊在后台没有看到朴乾旭的身影,所以他想先去道具间把自己的琴盒拿上。

 

章昊发誓,他绝对不是有意偷听朴乾旭和别人的对话,只是因为朴乾旭在道具间的隔间里,又恰好背对着门口站着,他的身体完全挡住了他对面的女生。

 

章昊看见朴乾旭的背影时,正想开口叫他,就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传来:“……等下校庆结束之后,你可以等我一起回家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但还没听见朴乾旭的回答,章昊就悄悄地退出了隔间。在往回走的路上,章昊的心里突然涌上一团乱麻,不可名状的情感闹得他格外心慌。

 

 

 

 

真的等到校庆结束,收尾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了之后,章昊注意到一个女生走向了朴乾旭,问他准备回家了没。

 

章昊就站在朴乾旭的斜后方,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在作祟,为什么会让他变得这么幼稚。

 

章昊取下了重新别在自己衬衫衣领上的胸针,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然后走向朴乾旭,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旁的女生看起来还没有等到朴乾旭的回答,章昊对她笑了笑,转头跟朴乾旭说,“我的胸针不见了,你能陪我一起找吗?”

 

 

 

 

章昊看着朴乾旭在后台努力帮他找胸针的身影,他由衷地觉得自己特别恶劣。

 

明明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却还像小朋友霸占玩具的心态一样,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去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对。章昊承认,他就是自私又贪心,还害怕有人抢走自己身边的小狗。以至于章昊忘记了,他有什么资格来表现占有欲呢。

 

 

 

 

“算了,你别找了。我下次再买一个新的。”章昊跟朴乾旭说。

 

虽然朴乾旭还没想着放弃,但他还是说:“好吧。那我让学生会的人注意一下,找到的话就告诉我。”

 

“不用了。说不定是我今天忘记带来学校……”

 

“不可能啊,你上台表演的时候我还看到你衣领上有一个小提琴胸针,所以肯定是掉在礼堂的某个地方了。”

 

章昊听到这话,轻轻地挑了下眉,“你这么关注我啊?我戴什么胸针都记得这么清楚。”

 

“嗯……因为好看。”

 

“不就是一个小提琴的形状,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的是……你好看。”朴乾旭把视线移开了。

 

这下轮到章昊无声沉默了。

 

隔了半晌章昊才小声应了一句,“噢。”

 

 

 

 

 

7.

校庆结束之后,章昊的工作突然变得悠闲了起来。

 

但是他遇见朴乾旭的概率反而减少了。

 

章昊这时才发觉,原来在偌大的校园里,偶遇一个人是这么困难的事。

 

章昊好几次特意从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口路过,但都没看见朴乾旭。有一次,章昊还拦住了一个学生会的人问朴乾旭在不在,但对方回答说,朴乾旭去参加比赛了。

 

但是自己甚至没有一个高中生的联系方式,章昊心里更觉得烦闷了。他趴在栏杆边上抬头望天,心想,为什么朴乾旭就总能找到他呢。

 

 

 

 

等到朴乾旭回来的那天,章昊是在领奖台上看见他的。

 

朴乾旭拿了一等奖,学校特意在升旗的时候办了一个表彰仪式。

 

章昊站在队伍的末尾,隔着人群望向领奖台上的朴乾旭。虽然隔得太远,章昊根本看不清他,但是章昊好像能想象到朴乾旭笑着领奖的样子。

 

原来是个很聪明的小狗。章昊心想。

 

 

 

 

章昊当天下班刚走出办公室,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朴乾旭等在门口。

 

好吧,章昊承认自己心里还有一点隐秘的欣喜。小狗才不会因短暂的分离而忘记主人,就算你没有停留在原地,小狗也会想尽办法第一时间奔向你。

 

“昊哥,我学生会的同学说你来找过我啊?”朴乾旭问。

 

章昊点头。

 

“有什么事吗?我上个星期去比赛了。”

 

“哦,没什么。本来是想问你要不要去看小猫。”

 

“要要要!”朴乾旭开心得不停点头,伸出手抓章昊的手臂。

 

“好,那我们周六见。”

 

朴乾旭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那我能记一下你的手机号吗?我怕我周六找不到你。”

 

章昊笑着说,“好。”

 

 

 

 

临分别前,章昊停下脚步,看着朴乾旭说:“对了,恭喜你拿到一等奖,朴乾旭同学。”

 

章昊稍稍地垫起脚,伸手摸了摸朴乾旭的头。

 

 





8.

周六下午,章昊准备从宿舍出发赴约。


沈泉锐看着章昊,思索良久还是问了一句:“你去约会啊?”


“……有那么明显吗?”


“明显。特别明显。你从起床开始,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你每次去兼职之前不会这样。”


章昊笑了笑没反驳,“我去宠物医院,看一下我上次从学校带过去的流浪猫。嗯,顺便见见小狗。”





章昊还在路上,就收到了朴乾旭的消息:好久没见雪球了,你说它会不会忘记我了。


- 雪球是?


- 啊,是我之前给小猫起的名字。


- ……你起这名字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它的意见?它的毛明明是灰褐色的,哪里跟“雪球”这两个字沾边了。


朴乾旭发了一个萨摩耶流眼泪的表情包。


章昊一边走路,一边回:那要不改名叫煤球吧。





宠物医院是章昊的一个学长开的,一个刚毕业家里就给他开了个宠物医院的富二代。


其实章昊本来不想麻烦他的,那天章昊只是在朋友圈里问了一句有没有推荐的宠物医院,然后就收到了学长的信息,让他把小猫送过来。


学长甚至说不收章昊的钱,这让章昊非常惶恐的想要拒绝,但是学长说他们医院有一个合作的流浪动物基金会,还发了资料过来,所以章昊最后还是把小猫送了过去。





章昊比朴乾旭先到医院,他正在前台问护士关于小猫的情况时,学长就从二楼办公室走了下来,喊了章昊的名字。


章昊笑着跟学长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啊章昊!你上次送小猫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出差,没见到你太可惜了。你最近怎么样,你说你现在在高中实习?”


“是的。这次多谢你了,学长,下次我请你吃饭。”


“别客气。”





朴乾旭就在这时推门走了进来,章昊朝他挥手。


“这是你朋友?”学长问。


“呃他是……我的学生。”


学长笑了笑,“那让护士带你们去看小猫吧。我们给它做过检查了,身体没什么问题,这一个多月来营养也跟上了,现在吃得好睡得好,还挺好动的。”


“谢谢!”朴乾旭很认真地道了谢。





朴乾旭蹲在猫笼前,伸手去碰小猫的脑袋。


“完了,雪球好像真的不记得我了。”朴乾旭有点小小的失落。


啊,对,章昊都忘记它叫雪球了。


“它可能是不满意你起的名字。”


朴乾旭没回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雪球看,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喃喃自语起来,“抱歉啊,雪球,我不能养你,但是你现在不是流浪猫了,希望你以后遇到一个对你很好的主人。”


章昊站在朴乾旭的身后,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朴乾旭,心想真是太像小狗了。


章昊没忍住走上前去摸了摸朴乾旭的头,安慰他说:“雪球会遇到一个像你一样好的主人的。”





准备从宠物医院离开的时候,学长叫住了章昊。


“章昊,你刚说请我吃饭不是客套话吧?择日不如撞日,等下一起吃晚饭?”


“不好意思,学长,我今晚有约了,改天吧。”


学长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波澜,但话语却听起来不太舒服:“之前我每次约你吃饭,你也总是说改天。”


学长突然向前靠近了章昊一步,伸出手仿佛要去触碰章昊的脸颊。章昊立刻后退了一步,在慌乱之中用右手抓住了朴乾旭的手腕。


章昊在心里忍不住叹气。在此之前,学长确实向他释放过暧昧的讯号,但是章昊一直装傻当做不知道,也一直委婉的拒绝。而且他们都已经许久没联系了,章昊还以为彼此可以当普通朋友。早知如此,就不应该答应把雪球送过来。


“你的领口有猫毛。”学长耸了耸肩,指了一下章昊的衣领。


章昊还没来得及说话,朴乾旭就已经把他拉到了身后。虽然朴乾旭说的话很礼貌,但是表情却不太和善,“谢谢你们医院照顾雪球,我们先走了。”





朴乾旭一路上是牵着章昊的手走的,章昊本来心里有点不舒服,但看着朴乾旭的样子,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朴乾旭同学,你刚刚的样子特别像我第一次在选修课上遇到你的时候,感觉特别的不好惹,和你打架的话会被你揍很惨……”


“你还笑!”朴乾旭回头瞪他。


“好好好,我不笑了。那我们今晚吃什么?”


朴乾旭愣了愣,“我们?”


“对啊,我刚不是说我今晚有约了。朴乾旭同学,老师请你吃饭。”


章昊笑着晃了晃朴乾旭的手臂,朴乾旭这时才发现他一直没松开章昊的手。


朴乾旭刚要把手松开,章昊就立刻重新握紧了他的手。


“走吧。”章昊笑着望向朴乾旭。






9.

进入十二月之后,冬天也悄悄的来了。


每次到冬天,章昊经常会手脚冰冷,他每天带着暖宝宝上下班,可还是觉得手上的寒意消不去。


但朴乾旭总是暖和的。下班的路上,朴乾旭经常把章昊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然后握紧手来传递自己掌心的温度。


章昊很享受这样的“加热服务”,他有一天甚至抱怨说:“我最近握琴弓之前都要活动手部很久,不然感觉好僵硬”。但章昊说完就立刻对自己感到了鄙夷,他竟然在无意识中撒了娇,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章昊偶尔也会思考小狗的所属权问题。


很难想象,从小到大根本没追过人、一直都是被人追的章昊,现在竟然主动对暧昧期感到了焦虑和踌躇。


好吧,都怪朴乾旭是高中生,章昊总觉得自己在被那一点点道德感折磨。





不过章昊暂时失去了苦恼这些的机会。


朴乾旭要去参加自主招生的冬令营了,等到朴乾旭回来,那时新的一年都已经到来了。


朴乾旭出发的那天,章昊说好要去机场送他,但路上突然塞了车,等章昊急急忙忙赶到机场的时候,安检前的等候区里已经找不到朴乾旭的身影。


章昊拿出手机想发消息问朴乾旭,但还没打完字,就听到朴乾旭在另一边喊他的名字。


朴乾旭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行李箱,从20米外的地方向章昊飞奔了过来,然后把章昊紧紧地抱了个满怀。


朴乾旭把头埋在章昊的肩膀,闷声说了一句:“我会想你的,昊哥。”


“嗯。好好加油噢,我等你的好消息。”


章昊抬起手揉了揉他后脑勺的头发。


“但是也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了。”


朴乾旭点了点头。





朴乾旭开始封闭集训之后,只能在每周六的晚上联系章昊。


为了避免朴乾旭联系不到他,章昊把自己周六晚上的兼职推到了下午,对此沈泉锐评价:“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变成恋爱脑。”


好吧,恋爱脑就恋爱脑吧,毕竟人是没有办法不爱小狗的。章昊心想。






10.

跨年夜的前一个星期,章昊结束了他在高中的三个月实习生活。


章昊其实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他办完手续后,跟同办公室的同事道了别,然后就在校园里到处逛了逛。


这三个月的时间过得太快,让章昊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开始回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在这些回忆里,朴乾旭总是占了大多数。


章昊走在去礼堂的路上时,又想起来自己实习第一天,也是被莫名的冲动驱使着走向了礼堂后门,然后在那里看见了喂猫的朴乾旭。


这段日子里,朴乾旭不断入侵他的生活看起来是一个意外,但说到底,其实还是章昊自己主动打开了那个允许朴乾旭进入的缝隙。





也是跨年夜的前一个星期,章昊收到了朴乾旭的消息,他说跨年夜那天他们会放半天假。


章昊问他准备怎么过,朴乾旭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没什么安排,到处都是人,我可能会在宿舍里躺着。






章昊几乎很少做出冲动的决定,他总是会在做每一件事之前,尽量完美的预设路径和结果。


但当飞机落地在了另外一个城市,当章昊走出机场,感受到了北方的严寒远远超出他的承受范围,章昊突然觉得自己很不理智。


章昊想,万一朴乾旭跨年夜已经有了别的安排,万一自己给他的惊喜落了空,万一……章昊内心焦虑得很,迎面一阵寒风吹来,又冷得令他发抖。





章昊去酒店放好了行李,打车到了朴乾旭集训的学校门口。


章昊的手已经被冻僵了,他用僵硬的手指点开手机屏幕,拨通了朴乾旭的电话。


“昊哥?”朴乾旭的语气很欣喜。


“你在宿舍吗?”


“对啊。我跟你说,我舍友都出去了,我睡了一下午……”


章昊呼出一口气,立刻就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出现在眼前,但他的心里却好像在渐渐回温。


他打断了朴乾旭的话:“那你现在到学校门口拿个快递吧,本人亲自配送的,所以也要本人亲自签收。”






朴乾旭是跑着出现的。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挂了电话后立刻冲了出来,后来他跟章昊坦白说他没来得及穿袜子,也印证了章昊的想法。


迎接章昊的是一个紧紧的拥抱。


朴乾旭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气息,轻易就融化了章昊满身的寒意。


“昊哥,你怎么会来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来了我好高兴!”


朴乾旭松开了怀抱,很认真地看向章昊。


章昊看着朴乾旭因为奔跑而难以平复呼吸的样子,额头上甚至冒了一层薄汗,可是,章昊也好高兴,他的那点洁癖甚至失去了作用力。


章昊笑着说:“来和你一起跨年,顺便提前给你过生日。我下个月要去参加一个交流活动,可能会错过你的生日。”


章昊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他提前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朴乾旭瞪大了眼睛,接过了章昊手里那个黑色的礼盒。


“我可以打开吗?”朴乾旭问。


“啊不要!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章昊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朴乾旭笑着说好。






朴乾旭问章昊想吃什么,章昊想了想说,火锅吧。现在好像只有火锅才能拯救他寒冷的胃。


吃完火锅后,章昊和朴乾旭就在街上散步消食。


即便是这样漫无目的的闲逛,耳边听着朴乾旭聊一些没有重点的话题,章昊还是觉得,浪费时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11.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人很多的广场,章昊去商场里上洗手间的间隙,朴乾旭坐在花坛边上等他。


朴乾旭掏出他口袋里的黑色礼盒,打开后发现是一条银色的手链,链绳上挂着几个小的图案。朴乾旭仔细看了看,是小狗、雪花和四叶草的形状。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是章昊觉得不好意思当面讲,所以手写下来的话:


“朴乾旭,提前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雪花是代表雪球它陪着你(找不到雪球的图案,用雪花代替),小狗是希望你永远开心,四叶草是希望你总有好运。希望这条幸运手链保佑你集训顺利,考试顺利,事事都顺利。顺便,新年快乐!”






章昊小心翼翼地藏着一个小蛋糕坐在了朴乾旭身边,但是朴乾旭一转头,章昊就发现他眼睛红红的。


“昊哥,谢谢你……”


朴乾旭的样子让章昊大概猜到了,他肯定是打开礼物了。


章昊怪不好意思的,他把蛋糕拿了出来,又插了一根蜡烛在蛋糕上。但是风太大了,章昊怎么都点不燃蜡烛。


章昊只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说:“你快许愿,我给你搞个电子版的蜡烛。”


朴乾旭闭上眼睛许了愿,许完愿后朝蜡烛吹了一口气,章昊就在同一时刻关上了手电筒的的灯。


“生日快乐!”章昊笑着看向朴乾旭的眼睛,他左手拿着蛋糕,右手抬起来摸了摸朴乾旭的头。






朴乾旭的内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复杂,感动、开心、喜欢、忧虑,各种情绪填满了他的心。


章昊祝他有好运气,但章昊好像就是他现在所遇到的,最大的幸运了。


“谢谢,我很开心。”朴乾旭顿了顿,又说,“昊哥,你等等我。”


章昊看了朴乾旭一眼,然后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要。”章昊开口说。


朴乾旭怔住了:“?”


“我不想等。朴乾旭,我不管你是在等什么时机,还是在等什么万全的准备,但是我不想等下一次。”章昊转头看着朴乾旭,表情格外的认真,“我想要现在,此刻,马上就听到。”





朴乾旭的表情还是懵懵的,章昊突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小狗太苛刻了,他甚至开始害怕拉紧小狗的绳子会起到反作用。


远处广场上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一个弹着吉他的人站在广场的一角,正在唱着歌。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路人跟着合唱的声音吸引了章昊的注意力。






“章昊,我喜欢你。”


朴乾旭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刻,广场上的人群正合唱到副歌的部分。


章昊欣喜地转头,看到朴乾旭泛红的脸颊后,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我没听到诶,你再说一遍?”


朴乾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喜欢你,章昊。我让你等我,其实是我想在告白的时候送你一个礼物,但是我现在还没拿到……”


“没关系呀,你可以下次再拿着礼物告白一次,我不介意的。”章昊笑得很开心,小狗果然很好逗。


“好……”朴乾旭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是,你没有想跟我说的吗?”


朴乾旭的眼神有点可怜,尤其在听到章昊说“有啊,你刚刚怎么不叫哥了?”的时候,小狗的委屈更是到达了顶峰。


章昊决定不再逗小狗了,他上半身向朴乾旭靠近,然后亲了一下朴乾旭的额头。


“我也喜欢你。”


朴乾旭的脸很红,但是他没有放章昊离开。他用手扣住了章昊的后颈,小心地吻上了章昊的唇。


和零点的钟声一起到来的,是朴乾旭和章昊交换了一个草莓蛋糕味的吻。







12.

新的一年到来之后,章昊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写论文、兼职、演出、和老师一起去外地参加交流活动,真没想到,章昊在恋爱之后反而因为太忙而失去了当恋爱脑的机会。


朴乾旭生日那天,章昊只能隔着手机屏幕祝他生日快乐。


朴乾旭告诉章昊,他们那里下雪了。他把摄像头对着窗外漫天纷飞的雪花,在屏幕这边的章昊也因为下雪而变得兴奋起来。


不过章昊只开心了一会儿就生气了,为什么他上次去的时候就没看到雪呢。


朴乾旭安慰他说,下次我们再一起来看雪。






在章昊忙得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他很倒霉的感冒了。


朴乾旭在电话里听见章昊的鼻音时,他很着急地噼里啪啦问了章昊一大堆问题,看病了吗,吃药了吗,请假了吗,章昊笑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唠叨的命。


“我没事,已经快好了。你才是要注意身体,你很快就要考试了吧?”


“对,还有两个星期。”


“加油!没有困难的考试,只有努力的小狗!”章昊用他那带着鼻音的磁性声音,给朴乾旭加油打气。





也是在章昊因为感冒而躺在宿舍里休息的那一天,他收到了他一直向往的交响乐团的面试通知。


章昊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高兴一边怀疑是不是自己感冒时产生的幻觉。







13.

寒假结束后,新学期刚开学没两个星期,朴乾旭就收到了确定自主招生名额的好消息。


朴乾旭想要第一时间和章昊分享这个好消息,他放学后就直接去了章昊的学校,但是朴乾旭的校服太惹眼了,章昊和他走在一起时,总感觉有很多人在打量他们。


不过章昊还是由衷地为朴乾旭感到高兴,等他们走到人少的校道隐蔽处,章昊很开心地抱了抱朴乾旭。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给你做一个横幅,上面就写:热烈祝贺朴乾旭同学提前成为大学生!”


朴乾旭抱着章昊也笑得很开心。


“我也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章昊说。


“什么?”


“第一个是,学长跟我说有人要领养雪球了,手续快办好了,雪球马上就有自己的家了。”


“太好了!”朴乾旭开心了一阵,又突然变得低气压,“你那个学长,等雪球被领养之后,你还是别跟他联系了。”


章昊没忍住笑了出声,“好吧。有的小狗会吃醋,我以后不跟他联系了。”





“第二个好消息呢?”朴乾旭问。


“嗯……其实也不算那么好的消息。我接到我一直很想去的交响乐团的面试通知了。”


“真的吗?这就是好消息啊,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的!”


章昊往朴乾旭的肩膀上靠了靠,“但是我爸妈不太开心,他们还是希望我当老师,我这个寒假跟他们吵了几次。”


“他们可能只是希望你有个稳定的工作,不过我相信他们会支持你的,因为这是你的梦想嘛。”


朴乾旭伸手握紧了章昊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暖意给章昊。


“我做第一个支持你的人,而且会永远支持你。”


朴乾旭的语气那么坚定,让章昊在不知不觉中好像也充满了勇气。







14.

章昊出发面试前的那个周末,朴乾旭约他见面。


章昊到了之后才发现是一家很出名的饰品设计店,店面的装修风格很冷淡,也很少陈列饰品,其实看起来根本不像饰品设计店,但是章昊略有耳闻顾客可以在设计师的帮助下,制作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饰品。


而且章昊也知道这家店的价格很昂贵,不管是材料还是人工的费用,都不是一个高中生能承担的价格,所以当朴乾旭拿出一个湖蓝色的丝绒盒子给章昊时,章昊是有些打退堂鼓的。


“你干嘛买这么贵的东西,你想送我礼物可以换个方式……”


“我用的是我竞赛一等奖的奖金。昊哥,我只是想送你一个独一无二的礼物,你不要拒绝我。”


朴乾旭拉着他的手臂,一脸真诚的样子让章昊没有办法拒绝他。


章昊沉默良久后还是妥协了:“……好,但是以后不要这样了,你可以把奖金存起来。”


朴乾旭飞快地点了点头。






章昊打开盒子,发现是一枚小提琴样式的胸针。


但是又跟他之前那枚银色的胸针不一样,这个小提琴只有外缘是银色的,但琴身却是棕褐色的,在光线的照耀下还会映出一些晶体般的细闪,而且在琴身的底部,还刻了一个“Z.H.”。


“喜欢吗?”朴乾旭问他。


“喜欢,很好看。”


“这是一种很稀有的矿物质石头,它很接近小提琴的颜色。而且这个胸针其实是我设计的,怎么样,我还挺有艺术天赋的吧?”


章昊笑着点了点头,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内疚的心情淹没了他的欣喜。


“我……其实……之前校庆的时候,我的胸针并没有弄丢,是我故意藏起来的,因为我不想你和那个女生一起回家”,章昊低着头,有点不敢看朴乾旭的眼睛,“对不起,我是不是有点恶劣……”


“我知道啊。”


“知道什么?”章昊惊讶地抬头。


“我知道你的胸针并没有丢,因为我后来有一次看到你演出的照片,你还戴着它”,朴乾旭顿了顿,“不过我其实想告诉你,在你让我帮忙找胸针之前,我就已经跟那个女生说了,我要等你一起走。”






“本来是想在告白的时候把礼物送给你的,不过我答应你了要再告白一次。”


朴乾旭签起章昊的手,然后张开了手十指相扣。


“章昊,谢谢你包容我的幼稚,谢谢你给我的勇气。我喜欢你,我们以后会有无数个一起看雪的冬天。”


章昊说好,然后伸出双手搂住朴乾旭的脖子,用力地亲吻朴乾旭。







15.

夏天到了,朴乾旭在享受最后的高中时光,章昊也一直忙于毕业的事情。


章昊收到交响乐团的录取通知的那天,他一整天都在宿舍帮沈泉锐收拾行李。


章昊打电话让朴乾旭过来帮忙,于是章昊非常刚好的能在第一时间跟朴乾旭分享这个喜讯。


章昊点开邮件看完后,立刻冲向了朴乾旭的怀抱,然后朴乾旭把章昊抱起来转了一圈。


沈泉锐在旁边看不下去了:“首先,我很恭喜你,但是你们能不能别在公众场合这样!”


“这是宿舍,除了我们就只有你一个人,不是公众场合。”


“那什么,高中生怎么不用上课啊?”


“不好意思啊,你没有一个不用参加高考的聪明男朋友,所以你不懂。”


“妈的,我确实不懂,章昊你这个恋爱脑!”






章昊和朴乾旭一起坐上飞机时,章昊才有了一点他们即将在另一个城市共同生活的实感。


又到了九月,落地后章昊看到道路两旁的枫树,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整整一年过去了。


章昊第一次遇见朴乾旭的时候也是秋天,不过那个时候的朴乾旭还是高中生,章昊也还是那个准备当老师、过稳定生活的人,但是他们现在一起奔向了新的天地,他们紧握双手,便能给予对方无尽的勇气。


章昊看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转头跟朴乾旭说:“真的要在一个新的城市生活了,怎么反而有点空落落的孤单的感觉。”


“没关系,你现在不是有我了嘛。”朴乾旭伸手搂了搂章昊的肩膀。


章昊笑着点头。





今年冬天的初雪什么时候来呢,章昊已经开始期待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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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昊/泉昊】一场婚礼,一次求婚和一个表白

*辰昊he

*8k小甜饼 每个人都很好 但不一定道德

01.


僵持不下的场面终究打破于没人舍得让章昊亲手去捡那些被摔在地上的唐培里侬碎片,即使是最先受到冲击的求婚失败者本人也一样。


但沈泉锐没敢再往前一步,只是感觉有谁快步擦着自己走过到了章昊面前。他的背影刚好挡住众人的目光让所有原本肆无忌惮投过去的视线变成窥探,创造出一点聊胜于无的缓和余地。那个人掰开章昊用力发白的指节接过了香槟军刀,把干净的方巾塞过去。


是金奎彬,沈泉锐恍惚。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的该是韩维辰才对。


香槟王四分五裂,就好像章昊说的带着太妃糖味道的酒香弥漫在每个人鼻尖,但没有人会为此...

*辰昊he

*8k小甜饼 每个人都很好 但不一定道德

01.


僵持不下的场面终究打破于没人舍得让章昊亲手去捡那些被摔在地上的唐培里侬碎片,即使是最先受到冲击的求婚失败者本人也一样。


但沈泉锐没敢再往前一步,只是感觉有谁快步擦着自己走过到了章昊面前。他的背影刚好挡住众人的目光让所有原本肆无忌惮投过去的视线变成窥探,创造出一点聊胜于无的缓和余地。那个人掰开章昊用力发白的指节接过了香槟军刀,把干净的方巾塞过去。


是金奎彬,沈泉锐恍惚。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的该是韩维辰才对。


香槟王四分五裂,就好像章昊说的带着太妃糖味道的酒香弥漫在每个人鼻尖,但没有人会为此欢呼了。


今天的婚礼进程异常顺利,除了那对甜蜜的计划狂新人迫不及待要开始紧接着的蜜月行程以外,大家都趁着余兴未了留下来继续这场聚会,毕竟打一开始他们就都是怀着两份祝福而来。


每个人都以为沈泉锐会求婚成功,就连章昊自己如果事前被问及或者听到风声,在容得下理智发挥作用的境地可能也会这样觉得。


新郎甚至在自己的婚礼结束后还不忘送上祝福,同时打趣着沈泉锐过于老套的做派,说无论是这场所谓惊喜还是他钱包里夹着章昊的相片都不太时兴了。


“也就章昊会吃你这套吧!”仅仅几个小时前沈泉锐还能气定神闲反驳回去,现在他却想着,要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章昊眉眼耷拉下来,是让人难以苛责的模样,说起来其实他眉眼并不非常柔和,可不加修饰的时候却有种天然的十分的脆弱味道。


况且他不过是行使了自己拒绝的权利而已,原本就称不上做了什么错事。


最后还是朴乾旭作为男傧相之一先开口替不在场的婚礼主人送别宾客打圆场,声音于是才像被赦免了一样在人群里爆发开来又随着众人一起散去。他看向章昊时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章昊的肩膀示意自己和金奎彬先出去善后。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而对方开口就是章昊此时最不想听到的那句。


“为什么…?”


为什么?章昊自己也想问,但他说不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沈泉锐在一起的呢,其实好像,好像也没多久,可又足以让当年表白时候尚且幼稚脸红状况百出的男人成长到现在能充满底气和信心邀请心爱的人一同步入婚姻生活的模样了。


其实章昊心里有答案。


被求婚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韩维辰。


现在是春天的尾声,等到今年的夏天到来再结束之后,就整整十五年了。


沈泉锐确实占据他此前人生重要的一部分,可无论再怎么重要也不过局限于爱情的定位里,即便章昊把所有有关爱情的精力都给了他,他也还有无限的精力给他的家人、朋友、自己愿意拼命付出的热爱、他养的小动物们和甚至没有大意义但就是热衷于浪费时间在上面的小癖好们。但从韩维辰出现在他人生开始,韩维辰就势必要存在于他人生每个部分。


韩维辰是他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共友圈里公认是灵魂伴侣程度的朋友、他心爱的弟弟、他一切发疯时刻的固定资产、甚至是他的家人。


章昊至今还能清晰记得自己十岁那年暑假第一次见到韩维辰的时候,他手里捧着一瓣西瓜,电视里少儿频道刚放完动画片,门锁扭开的声音吸引他扭过头视线转过去,妈妈身后跟着新搬来的隔壁阿姨,阿姨手里牵着一个肉嘟嘟的宝宝,那是三岁的韩维辰。妈妈们张罗着晚上两家人一起出去下馆子,小小的韩维辰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跑过来盯着章昊,圆溜溜的眼睛看看章昊又看看瓜,不知道是眼馋哪一个,章昊觉得他可爱,悄悄去厨房拿了勺子把整瓣瓜都一口一口喂了韩维辰。最后两家人当晚一起去的急诊儿科。


他上高中的时候韩维辰还是个小学生,一个师大附中一个师大附小,学校都顺路,每天上学韩维辰兴奋到比章昊醒的都早,等章昊迷糊着洗漱完韩维辰已经坐在家里捧着早饭两眼发光等他好久了,然后他慢悠悠踩着单车把韩维辰送去学校。


韩维辰要上高中的时候章昊大学都快毕业了,绩点、前途、毕业论文之类的他什么都不愁,最心烦意乱的事是交往对象说自己比起对方好像更在意朋友所以提分手,至于那个朋友,其他人不用猜也知道是韩维辰。只有章昊自己觉得委屈,维辰要准备中考,算是人生中第一个大节点,紧张是很正常的事情,青春期的小孩哪里会愿意跟父母或者同龄人诉苦,依赖自己这个亲近的哥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等到韩维辰终于大学,章昊已经在波士顿三年了,有年的冬天特别顽固,像一只猫伸出尖牙利爪又抓又咬,死掐着城市里每个人不放。章昊仍然记得跑去波士顿机场看到已经出来等待他好一阵子的韩维辰那一瞬间无比剧烈的心跳声,他们不算很久没见,可章昊觉得在他不知道的某个瞬间韩维辰好像是猛地长大了,已经不能再用看待孩子的眼光看他。十一月的马萨诸塞寒风凛冽,韩维辰才从飞机上下来身上是暖和的,把手套脱给章昊捧着他脸颊时双手的温度并不很高,却让章昊的脸慢慢发烫起来,还有那件披在身上最后被章昊穿走的法兰绒外套。


简而言之,如果把现在这位恋爱对象从章昊的记忆里剥离,他的青春和成长依然是完整而灿烂的。


换成韩维辰却不一样。


十五年的时间,哪怕是两颗树木柔软的枝桠缠在一起生长,也已经到了如若非要分割也只能共死而不能独活的地步。


可韩维辰终究不是一棵树,章昊也不是。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人,没有交换肋骨与心脏的资格,只能用依赖、信任和纵容此类的感情来填补空缺。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样不自觉依赖着彼此的依赖长大的。


书里说,“人们不能摆脱依恋,而是改变依恋。依恋一切。通过每种感觉去感受宇宙。是快乐还是痛苦,这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一位久别重逢的亲爱者握住自己的手,他握得紧并握痛了又有什么关系?”这是章昊清楚认识到自己情感的伊始。


大学毕业出国之前他和韩维辰甚至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值得称道的分别,但他仍然总是隐隐期待着韩维辰带给自己的痛觉。


此前他不明白,他把韩维辰有了第一个交往对象时自己仿佛被背叛抛弃的愤怒和伤心归类于习惯,把爱招惹韩维辰生气然后踩着他的底线折腾以确认获得足够安全感的行为当作自己应该改正的任性,把时常冷不丁出现在脑海中种种自己和韩维辰从此决裂再不相见的假设视为对旁人眼里对韩维辰的欺压行为的良心发现。


不怪总有人说他迟钝。


但哪里又能怪章昊呢,他是从小被宠大的孩子,原本就有迟钝等待的特权。破例、特殊、唯一这些字眼不足形容他的待遇。他承载了旁人太多的爱意,也从来从来毫不吝啬给予。


甚至这因果实际上是倒过来的。章昊并不是因为被爱才懂得如何去爱,他天生就好像怀揣着这使命来到这世上,甚至他也并不需要任何回报。他的爱比起他人的更带着一种无差别的异样,他的满足完全不来自于外界。也因此他施爱如施刑一般,带着点本人从未意识到的天然的漠然与冷酷。


韩维辰是一路冷眼旁观过的。章昊的每一次恋爱和他的每一任分手时的样子。开始总是头晕目眩沉迷其中,自认应该有资格得到章昊全部的精力之后就开始贪心,贪心不足失去确信之后便开始无休止的反向自证行为,到最后只能接受或者丑态百出后被迫接受。


真的太丑了,那些人面对分离时的样子。韩维辰每次都这么想。所以他也想,其实只要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况且在他眼里章昊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对不好的。这次倒不是出于他向来对章昊的偏袒,而是人名为自私的视角效应罢了。人总是从自己的角度来看待问题的,如果章昊一直这样不变,他也能一直固守作为最好的朋友、或者最好的弟弟这个坚硬稳固的阵地。他其实不太在意到底以什么身份在章昊身边,纵然不是爱人,简单的朋友两个字也无法概括,只要还在一起,就有千万万种可能。所以韩维辰不是树木,他是狐狸,他是用细微的颤动和晃动的眼神让人相信,越是相信便越勒紧你喉咙的角色。


但章昊并不知道这些,他信任韩维辰到有些想当然的危险地步,或许是初印象太过深刻,无论他提醒自己多少遍韩维辰已经是成熟到反过来总在照顾自己的那个了,偶尔看过去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韩维辰小小的,还是那个因为吃多了西瓜会进医院的孩子,所以韩维辰不会骗他也不会害他。铺天盖地的银杏落在夜晚学校路灯辉煌的林荫道上韩维辰说那是金色的雨那就是金色的雨,天气预报说周末一直大雨倾盆但韩维辰约他去爬山那一定是天气预报有问题。


他们就一直这样保持着平衡,直到沈泉锐出现。


02.

“抱歉。我...”


章昊喉咙发紧,只觉得无论如何往下说都势必要伤害到沈泉锐,他的心像是被撕扯成两半,一方控诉自己对相恋数年从无争执甚至想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恋人太过残忍,至于另一端,什么都没辩解,只是在想韩维辰而已。


沈泉锐叹气,觉得自己无药可救,这时候仍然见不得章昊为难,干脆拉着章昊攥紧的手掰开把戒指放在章昊手心里。“丢了也可惜,放在我这我看着也难过。无论你答不答应我,戒指是为你定做的,你是它唯一的主人,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先收下吧?”提前堵住了章昊所有推辞。


不像其他人满怀期待,提前联系新人和其他朋友准备求婚惊喜的期间沈泉锐心里就有数,他大概能猜到自己不会成功,虽然这也不妨碍他仍然要把这件事做下去,好搏一个万一的可能性。他那预感不是第六感也不是直觉之类的,只是长久以来对章昊总在他和韩维辰直接妥协向另一方的习惯性结果而已。


第一次见章昊是在他自己的高中prom night,他比章昊小四岁又早上了一年学,章昊master第一年的时候他刚好高中毕业。他小学就被带来美国生活,早已没什么新奇,也不觉得有趣,只是碍于生意场上父母辈的交集被邀请来想应付完了事就好,一个人偷偷跑去露台吹风兴致缺缺快要睡着的时候被一声短促的惊讶叫声惊醒。


人群在他不远处嘈杂起来,快要围成一团,他定睛看去,大概是表白现场?站着不知所措的是一个高挑纤瘦的亚裔长相男生,远远看去脸小得还没他巴掌大,拽着他不让走的是学校里炙手可热的拉丁裔四分卫,和他还挺熟,一起文过身程度的熟。是熟人就没关系了沈泉锐脑子一热,或许是体型差太过夸张,沈泉锐无端看出点霸凌的意思,八百年不见管过一回闲事突然心血来潮,上去拉走了那个小可怜。


Lo siento, debería estar conmigo esta noche.”

(“不好意思,他今晚应该和我一起。”)


他用肩膀隔开Justin,那个四分卫,回头看了看还在发懵的章昊,拉起着他的手腕向外走。


沈泉锐其实不知道哪里人少,这破学校钱花的诡异,在游轮上办的prom,哪里能逃到只有他和章昊两个人的安静地方?但那一瞬间他想要带章昊离开那里,他就那样做了,章昊也没有拒绝,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跑到游轮的甲板上。


“你刚刚跟那个人说什么啊?”章昊撑着膝盖喘着气笑得开心,仰头看着他问。


“啊…我说他很烦。”沈泉锐义正严词。


“真的吗…?西语三个字这么长的噢。”章昊突然转过身盯着他笑,和刚才跑出来时候撑着腿爽快的笑容不一样,现在这样笑得沈泉锐几乎都要心虚了。


“算了,反正我又听不懂。”不过没等他说什么章昊又转过去了,其实夜里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海水甚至沉的有些吓人。可海风呼啸着吹过章昊栗色的卷发,借着甲板上的光,看得沈泉锐心里仍然软乎乎的,又发着痒。


于是他们就这样偷偷在甲板上吹了很久的风,共享了很多心事的同时也共享了第二天两个人双双感冒的结果。


还有就是,很久很久,但也没多久,大概是他们正式在一起之后成沈泉锐才知道,原来大学章昊辅修过西语,只是他纵容了沈泉锐,任由对方take the wheel而已。


章昊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沈泉锐想,恋爱里那些礼物惊喜情绪价值不提,他对恋人的好完全在另一个层次。只要被章昊全身心投入喜欢过,体验过那种被另一个人完全包容、所有酸涩的愤怒的嫉妒的失落的难以对他人说出口的负面情绪都能第一时间被对方承托住、所有决定都能得到对方认真地建议和无条件尊重的信任的感觉之后,真的就很难再去接受别人相较之下显得轻挑和浅薄的爱意了,甚至无法接受章昊本人冷却降级的爱。


是什么时候开始落了下风的呢。沈泉锐拼命回忆。


他想起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在波士顿,他的大学和章昊的学校很近,只有三公里左右距离,慢悠悠晃二十分钟也就到了。章昊很喜欢麦克劳林大圆顶前面那块草坪,总在那等沈泉锐,他本来就长得小,在一群欧美人种里看起来更像是跑过来参观的青少年了,有时候他故意使坏在沈泉锐来的时候离得很远很远就开始大声挥着手喊baby,害得沈泉锐狼狈到满额头汗一路跑一路解释自己真的没有dating未成年。


那个时候只觉得和章昊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新鲜刺激,现在他突然后知后觉其实当时章昊忙起来的时候何止顾不上吃饭,他对自己狠要求高,压力大到导师建议他去做心理疏导也硬抗,戴着耳机闭半小时的眼就能代替睡觉,人几乎就住在实验室,可就算这样章昊也不会忘记挤出时间跑来找他。


后来他和家里闹翻被断了所有经济支持,也是章昊托住了他人生中最为狼狈的一段日子。其实吵架也就一半都不到是因为章昊,更多的还是他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他本来以为家里妥协他去念法律已经是一种默许,结果只得到了一句冷冰冰的“你去念law school从政会比较方便。”他早知道他父母的野心仅仅赚钱不够满足,否则何必已经富贵至极还要举家搬迁,只是连唯一的孩子也能被用来当筹码,甚至头头是道分析着少数族裔在本州从政的优待的样子让他觉得无比陌生又寒心。


第一次脱离父母的掌控去自己做些什么的巨大兴奋冲击了他,让他想起那段时间只能想到无数个熬夜看卷宗的凌晨,被从未有过的贬低和冷遇,从因为沟通技巧搞砸当事人到后来逐渐得心应手如何在每个不同场合说最好听的话。


但其实熬夜的时候热咖啡是章昊煮的,看他困了会轻轻给他盖上毯子,自尊心受挫从没让他不开心超过半天,因为章昊总有无数种办法让他笑出来,难缠的客户章昊替他在家感同身受地骂过了、不是因为能力而是资历被替换的时候章昊比他还难过地气过了、打了一个能上当地报纸的大案成功的时候章昊没忍住在他特意定的烛光晚餐上哭得一塌糊涂。


现在突然回头看,沈泉锐觉得自己不必再问章昊本人,似乎桩桩件件他都没做好。只是在肆无忌惮享受着章昊的爱意。


他多少从韩维辰或者其他朋友那里听说过章昊以前的情史的,也知道章昊那些前任的下场,开始他不以为然,无论是外貌或者出身,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受挫的沈泉锐天然带着一份傲气。但看看自己现在,好像也和那些人没差。


“不用为难,宝贝。”大概是最后一次这样叫,说出口的瞬间沈泉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被抽走了,但仍想至少要维持最后的体面。

  

“你是特别特别、特别完美的恋人,是我做的不够好。祝你幸福。”


章昊又攥紧了手,戒指硌得自己生疼,他知道沈泉锐话里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可他真的从不在意那些。但模棱两可的话语说出口又会像是挽回,徒增沈泉锐烦恼,倒不如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别过了。


于是章昊只是说,“好。”


03.


等韩维辰满头大汗跑过来的时候,人群早已散尽了。场地冷清清的,布景之类的东西撤了一半还没弄完,代表祝福的花瓣被踩碎遍地都是,章昊低头坐在教堂后面草坪的椅子上,孤零零一个。


韩维辰急得发疯,冲过去在章昊面前蹲下来。“怎么回事,沈泉锐人呢?他律所这次又是有什么该死的要紧的事情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他疯了?”


章昊没吭声,韩维辰只能就着这个姿势抓住章昊的手,探头去看章昊的脸。


章昊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了。


“维辰,你觉得这个场景像不像你来找我的那次。”


不用他说,韩维辰也知道章昊说的是哪次。章昊人生算得上四平八稳顺风顺水,只有那一次算是把所有人差点吓死。


那算得上章昊压力最大的时候。要他本人来说,面临了什么大问题吗,没有,但算不完的数据、做不完的实验、申不完的项目和看不完的文献是生割人肉的钝刀,看不到头的毕业终点直接把希望也磨灭了。无数个夜晚他一个人跑波士顿的海边来来回回强迫自己走路,脑子里反复的却还是那些该死的公式演算。他不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人,但当想要弄明白一个问题的欲望过于强烈的时候这种欲望几乎毁掉他所有的生活体验,哪怕是吃饭睡觉。


人的精神岌岌可危处在崩溃边缘的时候是无法保持温和得体的,可他严格的自我要求和尊严不会允许他伤害别人,他的刀尖和毒液只会指向自己灼烧自己,然后陷入无限自我厌恶的循环里。


当金奎彬打电话说实验室所有人都几天联系不上章昊了,章昊这个靠谱的师兄不在导师每天的I need more results快把他也逼抓狂他顶不住了的时候,沈泉锐刚刚好正在旁听一个法庭deposition程序——这案子不重要,可带他来的人是好不容易才得到对方认可的律所合伙人,沈泉锐看名字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挂了电话。


但韩维辰接了,他没有什么想法,第一反应是自己必须过去看看。


谢天谢地,也不知道他如何拒绝了保安的帮助自己砸开章昊的门,把他扔到调好水温的浴缸里蹲在浴缸旁边监督他心率恢复,同时也扔回正常的生活轨迹上。


之前他来找章昊的时候,心情总是期待的,博物馆之类的都看腻了,从章昊学校的那个看到伊莎贝拉嘉纳,摸John Harvard雕像鞋子或者查尔斯河之类的打卡地也都去过了。后来干脆他会陪着章昊去探店,章昊没刻意运营,但几个平台都有一些粉丝,和章昊去Pauli's吃他心心念念许久的波士顿龙虾,想起老友记里Phoebe说“She's your lobster”,心里偷偷对章昊说“You are my lobster",但章昊哪里知道这些,吃过几次就嫌韩维辰口味幼稚,拖他去吃排骨煲仔饭,被韩维辰反嫌弃到哪里都只吃中国菜真的很没意思。


从那之后他决定带章昊遵从心理医生的建议,多去贴近自然的地方。有时候他会突击,带着几瓶雷司令或者啤酒去找章昊,带他去Wonderland,那个地铁站点,然后坐在Revere Beach海边看一天的海浪。也许是章昊很喜欢那种脑袋放空的感觉,有时候他会忘记时间发呆很久很久,久到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只是一起盯着海面,等韩维辰觉得章昊会冷把外套披给他的时候才回神。


还有人多的地方,也在医生建议之内。他就带章昊去看凯尔特人比赛,虽然比不上沈泉锐大富大贵,但以他和章昊家境两张票前排门票算不上贵,于是其实两个都不太感兴趣篮球的人心安理得坐在球场旁边心不在焉,后排看见两个毛茸茸的脑袋逐渐凑在一起昏昏欲睡的模样觉得荒谬。


想起这些韩维辰面色多少放缓了一点,但他还是生气,气沈泉锐把章昊落在这,气章昊还笑得出来自己也不当回事。


“像。所以呢?”


“所以啊..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答不上来就老规矩。”老规矩,输的人无条件答应赢的人一件事,但都是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以前韩维辰没少用这个让章昊帮他写大作业或者让章昊别勉强自己了早点去睡觉。韩维辰无奈,干脆盘腿在章昊面前坐下来说好好好,中间也没松开过抓住章昊的手。


“你今天不来,是不是因为知道沈泉锐要跟我求婚?”


韩维辰沉默。


First blood。


“半个月没接我电话那回,其实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考试考差了心态崩了,是因为我和沈泉锐恋爱了,对不对?”


Double Kill。


“你所谓的初恋...踢球那个,其实就是你足球社的同学,以及后来每一段所谓的恋爱,都是你骗我,对不对?”


Triple Kill。


“你每次去波士顿找我都一定要吃龙虾,其实是因为这是你心里最有仪式感的表白方式,但你不敢说出口,对不对?但你忘了老友记我比你看得更多更早。”


Quadra Kill。


“最后一个问题。”韩维辰觉得自己的心理模拟小人已经被章昊轻飘飘杀得节节败退毫无反击之力,心已经快物理意义上跳到嗓子眼了,但他还是没选择逃避。


“最后一个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发现自己喜欢我了?”


Penta Kill。


五连绝世。韩维辰彻底认输了,又觉得章昊实在比他还狡猾,这最后一个问题直接跳过了自己不喜欢他的可能性,开口就问什么时候,无法用简单的是或者否回答。


韩维辰想了很久,无数个瞬间在他眼前涌现,最后都回到那一个非常非常平凡的早上,阳光打进来刺醒了他,把他的影子连同梦里的烦闷一起抛在地上。他梦见章昊轻轻吻过他的脸侧,醒来却发现只是没关紧窗户,窗帘拂过,平白扰他心烦。


“是。”

“对。”

“对。”

“对。”


“至于喜欢你,很早很早,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他回应了章昊的每个问题,无关输赢,只是想干脆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意。


“因为喜欢你太久了,我甚至觉得喜欢你已经成为我身上的什么器官之类的,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我不能接受将它剥离的任何一种可能性。以前那些编造出来的经历是我的挣扎,也算试探,但你好像从来不接招。老友记虽然真的很喜欢,但如果不是因为你不会把那么多季翻来覆去看那么多遍。每次带你去吃龙虾都在心里表过白了,只是以前从来不敢说出口。”


韩维辰觉得自己紧张到快吐了。


“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就算你和沈泉锐订婚结婚什么的也继续偷偷喜欢你的心理准备了,但现在这样如果我不说出来感觉会后悔一辈子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哥哥。和我在一起吧?不要再把我当弟弟了,韩维辰早就...”长大了。


剩下的话被吞了下去,因为章昊轻轻附身亲了一下韩维辰。唇面相贴的瞬间,在韩维辰耳边炸开的是巨大的轰鸣声,幸福感和不知所措同时冲击他的大脑。


他听见章昊说,“好。”








Orihara Izaya

【奎昊】《禁止通行》

  

  又名《小狗只想谈恋爱》/《章老师什么时候和小狗谈恋爱》

  

[图片]


  

  

  

  当金奎彬被分手的时候,整个人的脑子都是晕的。

  “你们中国的愚人节是今天?8月30日?”金奎彬原本的笑容完完全全僵在脸上。

  而他旁边的青年只是抬起了手机,转过去,怼到了金奎彬面前。

  “十二点过了,今天已经是31日,还有,不是愚人节玩笑。”

  章昊语气平淡的像在讨论吃饭喝水的问题一样。

  

  1.

  “哎呦笑死人了,第一次看到生日被分手的。”沈泉锐快要笑晕过去,一口草莓奶昔差点呛在喉咙里。

  金奎彬握了握拳,抬手就是威胁的姿势,道:“别笑了...

  

  又名《小狗只想谈恋爱》/《章老师什么时候和小狗谈恋爱》

  


  

  

  

  当金奎彬被分手的时候,整个人的脑子都是晕的。

  “你们中国的愚人节是今天?8月30日?”金奎彬原本的笑容完完全全僵在脸上。

  而他旁边的青年只是抬起了手机,转过去,怼到了金奎彬面前。

  “十二点过了,今天已经是31日,还有,不是愚人节玩笑。”

  章昊语气平淡的像在讨论吃饭喝水的问题一样。

  

  1.

  “哎呦笑死人了,第一次看到生日被分手的。”沈泉锐快要笑晕过去,一口草莓奶昔差点呛在喉咙里。

  金奎彬握了握拳,抬手就是威胁的姿势,道:“别笑了好吗?”

  就连边上的韩维辰都没忍住,用手背挡住了嘴,低下头,不让自己的表情太明显。

  本来,金奎彬过生日抛下朋友去陪男朋友,见色忘义。

  这不?

  报应来了!

  金奎彬看损友笑得那样开心,本来应该一起笑的,反正和章昊认识也才一个多月……可是嘴唇却不自觉地瘪了起来,神色比哭还难看。

  “金奎彬你不是要哭了吧?”沈泉锐明显被吓到,“有这么爱?”

  “你是瞎了吧你!”金奎彬立刻反驳,“我根本没怎么喜欢他……烦死了,不和你们说了!”

  金奎彬说完就自顾自地往外走。

  转身过去的瞬间,整张脸立马变得像苦瓜一样,五官皱巴巴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混蛋啊……

  金奎彬仍然记得昨天质问章昊分手的原因时,那家伙只是冷着一张脸,丢下一句“我已经决定要分手了,理由什么的就无所谓了吧”……

  就那种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

  金奎彬觉得自己多纠缠一秒钟都是下贱,可是此刻回过神来,却又委屈得要死。

  要是多问问,是不是就能不分手了?

  夏天燥热的风吹在金奎彬身上,他迅速拿起手机,给章昊发消息……回应他的,却是无情的红色感叹号。

  一瞬间,愤怒的情绪完全覆盖了伤感。

  章昊你真真真真是个混蛋!

  

  

  2.

  整整一周,金奎彬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逼迫自己不去想章昊,更别说去找他,小狗也是有自尊心的。

  除了每天发几条消息看看红色感叹号,然后自欺欺人地删掉记录,假装没发过以外,金奎彬什么都没做。

  不过就是认识一个多月的人,谈恋爱更是只有五天……金奎彬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心里难受到要死。

  对于曾经的金奎彬来说,没有什么烦恼是能隔夜的,这种持续一周的憋闷还是第一次。

  都怪章昊!

  “金奎彬,滚去上学。”奎彬妈忍无可忍地拍响金奎彬的房门,“你是忘了今天开学还是第一天就打算翘课?我看你是真的欠收拾了!”

  金奎彬被这一嗓子吓得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

  “妈!我没忘!”一边强词夺理,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校服。

  出家门的时候还收获了妈妈的冷眼,金奎彬跑得和狗一样快。

  刚走到校门口,金奎彬就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外套的青年被拿着小本本的纪检拦住了。

  那个青年的背影眼熟得让金奎彬眼睛疼。

  鼻腔涩涩的。

  “你是哪个班的?为什么没穿制服?”纪检是个小个子女生,仰起头眨巴着眼睛,满脑子都是:这么帅的男生为什么之前都没见过?还是高一新生能长这么高了?

  章昊低下头,表情自然,淡淡地开口解释:“我不是……”

  话音未落,一件白色的制服外套从天而降,落在了章昊的头上。

  把章昊的脸完完全全盖住了。

  也挡住了纪检小姐姐眼馋的目光。

  章昊下意识地想要抓掉碍事的衣服,可伸出的手却被一只温暖到发烫的手完全握住。

  很熟悉,那种挣脱不开的力度,只有一个人有。

  “国际版高三八班,金奎彬,同学记我的名字。”金奎彬笑着卖乖。

  纪检小姐姐的眼睛眨巴眨巴,观察着二人,笑容突然古怪了起来。

  章昊已经开始挣扎,试图抽出自己的手……金奎彬见状,也不管旁边的同学了,另一只手伸到章昊的腿弯,打横把人抱了起来。

  制服下躲着的章昊又是惊慌又是咬牙切齿,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一动也不敢动。

  如果不是脸被制服盖着,章昊现在已经可以社死了。

  得逞的金奎彬抱着章昊就往学校里冲,一路上认识他的人很多,都发出了打趣的笑声,更有甚者在一边喊着:“粗卡!新婚快乐!”

  饶是金奎彬都忍不住脸红,可是看到熟人却还是能不要脸地回一句“谢咯~”

  只是这样抱着章昊,金奎彬几乎快忘记两个人已经分手了。

  而金奎彬怀里的人,沉默着用制服外套一点缝隙都不留地盖住自己的脸。

  现在的情况,露脸和送他去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3.

  食堂后面的小树林。

  这里平时人很少,大早上的,也不会有小情侣或者约架的人来。

  金奎彬想把人放下,可章昊这么乖地呆在自己怀里,好轻,好软,还香香的。

  好想念,好快乐。

  过了很久很久,金奎彬慢吞吞地说:“昊你还盖着衣服做什么?拿下来。”

  章昊不动,小心地问:“旁边有人吗?”

  金奎彬见状,坏心眼儿立马冒出来了,欠扁道:“有人,一千个人在围着我们跳舞。”

  章昊哪里意识不到金奎彬在耍他,拿下制服,露出一张红透了的脸。

  又软又透,像棉花糖。

  金奎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章昊,控制不住地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喉结滚动。

  章昊挣扎着要从金奎彬怀里下来,金奎彬虽然不舍得,还是悻悻地松了手,哪知道章昊一落地就头也不回地往小树林外走。

  “昊,你等等!”金奎彬追上去,拉住章昊的胳膊。

  章昊被拉得胳膊疼,没回头,只是道:“什么事直说。”

  语气比之前还要冷淡,显然被金奎彬刚才的举动气得不轻。

  金奎彬越发委屈了,在恋人面前没有在朋友面前的嘴硬,可怜巴巴地说:“就算是吵架,也应该要和好了吧。”

  章昊一愣,很是费解地问:“我的分手,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金奎彬主动绕到章昊面前,笑嘻嘻道:“那一定是气话,我知道。”

  虽然金奎彬因为“分手”二字难受了一周,甚至也在心里偷偷怪章昊,可是在校门口,看到章昊的一瞬间……相见的喜悦顷刻间冲淡了一切负面情绪。

  自尊?不重要了。

  舔喜欢的人不丢脸。

  金奎彬说话的样子明显带上了期盼,背后仿佛有一条金色的发光的大尾巴在摇。

  章昊有一瞬间嘴角上扬,却又非常快地坠了下去,看上去就像是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维持着表情管理,用力甩开金奎彬的手腕,极尽冷漠道:“不是气话,我们彻底结束了,金奎彬……同学。”

  “哈?”金奎彬不解地歪了歪头。

  与其说是不解,更多的是不愿意接受,带来的疑问。

  “还有问题吗?”章昊站在原地,平静地抬眸。

  内心酸涩,金奎彬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一周他都没有哭过,因为从未真正面对过事实,可是此刻,从章昊那里得到这样残忍而真实的回应,金奎彬自欺欺人的防线全被冲垮。

  “没结束,我们俩绝对不会结束!”金奎彬强忍着想大哭一场的情绪道,“大不了就再追一次,反正之前没追过,你哪个班的?”

  章昊准备离开的动作一顿。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一个班一个班找过去的!”

  面对金奎彬的豪言壮语,章昊整张脸上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这很难评。

  半小时后。

  新来的班主任兼中文老师出现在国际班高三八班门口,第一时间在讲台上丢下了一套白色制服。

  “金奎彬同学,乐于助人是好事,但是你在开学第一天就让我们班扣分,放学前交一篇检讨上来。”

  冷淡的声音。

  一如他们初次相见。

  金奎彬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本来还沉浸在emo之中,听到声音瞬间抬头,等看清楚人以后,吓得直接弹射起飞,背狠狠地撞在了黑板上。

  “……昊、哈哦、章昊你……你装什么老师呢?”金奎彬是真的人都傻了。

  就连同班的沈泉锐都说不出话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章昊表情不变,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韩文名,认真道:

  “金奎彬同学,你应该叫我章老师,并且,用敬语。”

  “哈啊?”

  章昊说的不像假的……

  金奎彬要崩溃了啊!!

  

  

  4.

  两个月前。

  章昊为了实现音乐梦想,不顾父母阻拦,一个人收拾行李坐上了飞往韩国的班机。

  但因为之前被关在家里两天,硬气地没吃东西,在下飞机的瞬间章昊就感觉到了晕头转向,眼前黑乎乎地看不到任何东西。

  彼时只有一腔执念支撑着他。

  而这时,一只走路不看路的大狗撞上了章昊,直接把低血糖的章昊撞晕了。

  以为自己要撞死人的金奎彬吓得立马抱起章昊,飞奔向了附近的医院。

  这就是章昊和金奎彬的初遇。

  但是也因为这次事故,班里组织的旅行,只有金奎彬错过了航班,没去成——回到医院的时候发现,被他搬进医院的人还偷跑了,没感谢没付医药费。

  给金奎彬气得不轻。

  第二次相遇是在沈泉锐家的会所。

  往日需要预约的会所第一次显得空荡,沈泉锐都以为这家店可以倒闭了。

  直到服务生带着他们走到了不远处的汉江边。

  绚丽的霓虹灯下,一个略显清瘦的身影笔直地立在围栏边,闭着眼睛拉动手上的小提琴。

  清脆悠扬的琴音在弦上流转,他就站在这盛夏的晚风里,被熙熙攘攘的拥挤人群包围,看起来却比这风还要自由。

  因为琴音在风里。

  “难怪没人进店了,外面有免费表演。”沈泉锐忍不住感叹道,“嘶……脸长得够可以的。”

  可金奎彬是没有这个审美意识的。

  他挤进了人群,冲到了那人面前,昂声道:“喂,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章昊的琴声停了下来,放下小提琴,睁开了双眼。

  这是金奎彬第一次看到章昊的眼睛。

  夏日的燥热被强制抚平,那双眼睛冰冷,空无一物,像承载着游离在外的未知灵魂。

  如果说,金奎彬能很快地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成为朋友,而面前的人,一定是最后剩下的百分之一里的人。

  只凭这双眼睛就能知道——小狗有小狗的直觉。

  “你是谁?”章昊微微蹙眉,问道。

  金奎彬已经想后退了,却强撑着道:“两周前,首尔机场,我送你去的医院。”还因此错过了旅行。

  章昊面色不变,低头道:“医药费你可以自己拿。”

  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小提琴盒,里面放着各种零钱,想来是路人打赏。

  金奎彬难以置信地看着章昊,他金少爷出身不错,哪里会计较这些小钱,在意的不过是面前这人连句感谢都没有的不告而别。

  会让金奎彬觉得自己白白做了好事,错过了旅行。

  “不够?”章昊无语一笑,眼里带上了一些嘲讽,“那你再多等几天。”

  眼前这位“大天才”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把一个只是低血糖晕倒的人送进VIP单人病房,章昊只觉得要被讹钱了。

  但是相当于半离家出走的自己,哪来的钱被讹?

  只能跑路。

  现在苦主找上门了,章昊也不想因为惹事被大使馆遣返,花钱解决就花钱解决吧。

  不过,他肯定不会放过眼前这小子的。

  章昊神色越发冰凉。

  金奎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章昊在心里安排了一百种死法,只因为生气,就恨恨道:“等几天?就凭你在路边拉琴?别是明天我就看不到你了。”

  “不会。”章昊平静地说,“该我出的钱,我不会赖。”

  “Chinese?Japanese?”沈泉锐听出了章昊的口音,跟上来问。

  章昊厌烦了,不过,众人面前,还是体面地应道:“Chinese.”

  “诶?好巧,我也是!”沈泉锐立刻笑了,换上了习惯的语言,“你在外面拉琴不如进我店里拉吧,就那个会所,我可以给到一场四十万韩元。”

  听到四十万,章昊本来寒透了的眼睛瞬间亮了,冰山融化,软软地笑了一下,用中文道:“乐意之至。”

  ???

  金奎彬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却看到了章昊突然过分耀眼的笑容。

  目光在沈泉锐和章昊二人之间流转,一时间,背叛感占据了金奎彬的全部心神。

  

  

  5.

  接下来章昊每次拉琴,金奎彬必出现在沈泉锐家的会所里。

  哪怕按理说未成年是不能在里面消费的,可是自家地盘也就不算什么了,金奎彬还要来了章昊的排班表。

  也因为章昊,会所的生意大好,不少本来在汉江边看免费演出的人为了看章昊进了会所,这里面又有很大一部分的人办了会员卡。

  章昊因此得到了很多奖金,不再睡24小时便利店,笑容也多了起来。

  特别是对着客人,笑得很漂亮,像是认准了衣食父母,挂上了精致的假面。

  只唯独不对金奎彬笑,像瞎了一样,无视了金奎彬的一切。

  金奎彬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喂,该还医药费了吧。”金奎彬说话酸酸的,除了医药费的事情,他也没别的和章昊搭话的理由。

  章昊只是抿唇道:“多少?”

  金奎彬越发委屈了。

  不想要钱……鬼使神差下,他突然神来一笔:“请我吃饭。”

  饶是章昊,脸上也有了意外的神色。

  两人去了金奎彬常去的餐厅,章昊本就觉得不对劲儿,警惕地拿起菜单,看了一眼就笑了:“少爷,又整我呢?”

  一道菜和他一天的工资差不多了。

  章昊站起来就要走,还钱不代表他要做冤大头。

  金奎彬一把抓住章昊的胳膊,在不少人鄙夷的视线下,亦步亦趋地跟着章昊进了一家路边的小店。

  “就请我吃这个?”金奎彬不是没吃过这些,只是落差太大了。

  章昊也逐渐感受到自己对金奎彬的误解,这位大少爷好像没有那么多坏心眼,或者说过分傻瓜到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但是章昊从小到大接受过很多爱慕的视线,有男有女,只因为自己的皮相,所以,他不是不能理解金奎彬现在的状态。

  对现在在韩国毫无根基的章昊来说,可以利用。

  想到这里,章昊挑了挑眉,双眸直勾勾地看着金奎彬,道:“不愿意?我觉得挺好的呀?”

  可金奎彬嘴巴鼓鼓,向一侧撅起了嘴,没有接收到一丝丝暧昧的信号,继续委屈道:“小气死了……”

  这波媚眼全都抛给瞎子看了。

  章昊气极反笑,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点了一桌子自己喜欢的菜,还反问:“够大气了吧?”

  他不经意间生动起来的神情,让金奎彬忍不住晃神,傻乐起来。

  章昊到韩国还没有朋友,见他傻乎乎的样子,也是难得地放松下来。

  两人就这样一起吃了第一顿饭。

  后来,金奎彬一直等着章昊下班,一边嫌弃,一边跟着章昊吃遍了附近所有便宜的路边摊。

  沈泉锐听到以后都觉得讶异,震惊道:“章昊这么穷你让他请客?不是,他肯请?”

  那可是会员卡提成要算到每一韩元的人啊!

  金奎彬这才发现自己是特殊的,心里甜滋滋地铺满了蜜糖,炫耀地回怼道:“要你管!”

  夜晚就偷偷地把存着自己所有零花钱的银行卡交到了章昊手里。

  小狗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得不像是给钱的,像收到钱的。

  章昊从未见过这么傻的人。

  哪怕把两只手都捂在脸上,可是疯狂上扬的苹果肌还是宣誓着章昊此刻控制不住的喜悦,那是一种快要溢出来的感情。

  “喜欢我?”章昊放下手,尽量表情管理,笑意却从眼里流露出来。

  金奎彬却歪了头,一脸疑惑,不知道章昊说什么。

  可是啊,此刻的章昊却已经不打算放过金奎彬了。

  不管狗有多傻,他都要让狗开窍。

  章昊一步迈到了金奎彬身前,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无限接近。

  金奎彬第一次从章昊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奇异的压迫感,喉结滚动,虽然本人都不清楚原因,但是真的真的紧张了。

  章昊只是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把金奎彬的肩膀往下压,闭眼凑了上去。

  双唇贴在一起。

  漆黑的夜空之中好像绽开了无数绚丽的烟花,是金奎彬的大脑彻底宕机,整个人晕得像和烟花一起炸开了。

  章昊的唇很凉,凉到金奎彬想要把自己所有的热度传递给他,本能地想去含住章昊的唇瓣。

  这时,章昊却后退了一步,路灯下,他的脸和耳朵都红成了一片。

  “谈吗?”章昊问。

  金奎彬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闻言疯狂摇头……随后意识到不对,又疯狂点头。

  他的大脑已经错乱。

  章昊耸耸肩,挑眉道:“不谈算了。”

  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狗愣了一下,立马追了过去,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跟在章昊后面。

  “谈。”

  很久很久以后,小狗整理僵尸都嫌弃的恋爱脑,小声地说。

  章昊用尽全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停下脚步,回过头。

  从来冰凉的眼睛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闪耀着碎星,染上了暖意。

  金奎彬被蛊惑了。

  小狗的直觉,从未被章昊表现出来的虚假模样骗到过,但是只要章昊的笑容是真的,小狗就会被迷得七荤八素。

  他本能地冲上去,把章昊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含住了那人冰冷的唇。

  终于,两个人拥有了一样的温度。

  

  

  6.

  回到出租屋,章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查看邮箱。

  为了拿到工作签,章昊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份正经的工作,而不是会所那种兼职。

  而努力得到的offer,就是一个高中的中文老师,作为外教教汉字。

  正好之前的中文外教请了产假,学校着急招人,给章昊抓到了机会……加上和金奎彬的恋爱,今天不得不说是双喜临门的一天。

  章昊看着邮箱里的资料,他不仅要教四个班的中文课,还要当一个班的班主任,确实代课老师忙不过来。

  “国际班高三八班……”

  章昊念叨着,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学生资料时,嘴角还在笑。

  在想金奎彬。

  在想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傻狗。

  鼠标机械地点动,章昊却突然愣住,笑容僵硬了。

  章昊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脑屏幕,面上被荒唐覆盖,与刚才的甜蜜判若两人。

  他突然抬手,用力地摩擦自己的嘴唇,有些厌恶地掐着自己的唇肉。

  直到疼痛覆盖了心动。

  章昊闭上了眼睛。

  而电脑屏幕上那页学生资料——赫然,写着“金奎彬”的名字,照片也是刚才在章昊面前扮傻子的大男孩。

  而年龄那一栏是:19岁。

  未成年。

  “章昊你真的出息了。”

  章昊从未这么想回到一天前过。

三三

【辰昊】喜欢他,是好几个提心吊胆的夏天

*私设无年龄差

*高中生

*直掰弯


太阳过于晒了,章昊站在操场上感觉头都是晕的。广播里在播报着加油稿,他刚跑完三千米,被冲击地耳朵要炸掉。

他模糊地看见好多人围过来,给他递水帮他擦汗,他接过一一道谢,转头没有看到韩维辰。

项目还没结束吗?

抬脚走的时候突然被扶住,腰上搭了一只手,过高的体温透过衣服烙在他的皮肤上。

“怎么样?”是韩维辰。

阳光落在他额角的汗水,显得亮晶晶的。

“好难受。”章昊有气无力地回答。

本来他的体育就特别差劲,运动会报不了什么项目,硬是为了凑人头上了三千米。

他抬手去抓韩维辰的,还没搭上就被打断。

“章昊,你刚跑得不错啊,挺快的。”班长凑过来与...

*私设无年龄差

*高中生

*直掰弯


太阳过于晒了,章昊站在操场上感觉头都是晕的。广播里在播报着加油稿,他刚跑完三千米,被冲击地耳朵要炸掉。

他模糊地看见好多人围过来,给他递水帮他擦汗,他接过一一道谢,转头没有看到韩维辰。

项目还没结束吗?

抬脚走的时候突然被扶住,腰上搭了一只手,过高的体温透过衣服烙在他的皮肤上。

“怎么样?”是韩维辰。

阳光落在他额角的汗水,显得亮晶晶的。

“好难受。”章昊有气无力地回答。

本来他的体育就特别差劲,运动会报不了什么项目,硬是为了凑人头上了三千米。

他抬手去抓韩维辰的,还没搭上就被打断。

“章昊,你刚跑得不错啊,挺快的。”班长凑过来与他搭话。

他痛苦地笑着回应。

“他不舒服,我先送他去医务室。”韩维辰见状说。

“哦哦,好。”

等人走后章昊才说:“要是你抓着我一起跑,我肯定能跑得更快。”

韩维辰笑了:“下次跟你一起跑三千的话就抓着你跑。”

“可别再有下次了,好累。”章昊长叹了一口气。

他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韩维辰身上,对他说:“要是我有你这种运动天赋就好了。”

韩维辰说:“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啊。”

章昊懒得理他。


韩维辰把他带到医务室躺了一会,等他醒来看见旁边放了一个果篮,上面还有一封信,粉色的封皮。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生什么大病了。

他迷惑地拿起那封信,正打算拆开,韩维辰忽然进来,对他说:“这是刚刚一个女生给你的。还有水果,我给你削了两个,尝了一下还挺甜的。”

章昊无语,接过他削好的就开始吃。

韩维辰问他:“情书你都不看一下?”

“不看,不谈。”

“那你还吃人家水果。”

“你都削好了,不能浪费。”

“这都多少封情书了,你真就一个不谈啊。”

章昊抬起眼皮,对上韩维辰带着笑意的眼睛,反问他:“难道像你一样遇到一个就谈啊?”

他说这话有种莫名的赌气成分在。

韩维辰也不恼,说:“没有啊,我高中这两年多也就谈了两个,而且已经好久没谈了,你不是知道的吗?”

章昊仔细想想,大概是他们玩得很熟了之后韩维辰就没谈过了。

那时候他跟前女友分手,被控诉永远学不会爱人,陷入自我怀疑后还找章昊倾诉。

他很会照顾人,记得女友的生理期,记得各种纪念日,送礼物也用心。

但还是被说:“你就像一个被输入好命令程序的爱情机器人,只负责毫无感情地执行,完全感受不到你是喜欢我的。”

章昊听了在心里发笑,他前女友简直是精准总结。

在怜爱这个女生的同时他也在怜爱自己,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真是蛮有挑战的事情。


韩维辰不缺人追,总有人来加章昊微信问他韩维辰喜欢什么。

他问韩维辰:“你喜欢什么啊?”

韩维辰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我喜欢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章昊说:“总要更新情报的呀。”

韩维辰伸出手示意章昊把手机给他。

他操作了一番把手机递过来,说:“以后这种事情直接拒绝就好,不用为难。”

“你不用问我喜欢什么,我会主动跟你说的。”

章昊因为这句话愣神了好久。

韩维辰总是这样,说一些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他的灵魂会被牵扯失控靠近,但最终还是维持在了一公尺远近。


夏天总是容易让一切都变得黏糊糊。

冰激凌融化的奶油滴在手上,黏得难受,韩维辰抽出一张湿巾替他将指缝里的擦干净。

“快吃吧,我还等着你把作业做好给我抄。”

章昊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滚一边去,别玩游戏,吵。”

韩维辰他妈妈还以为儿子在章昊家会好好学习,结果只是换了个地方休息。

他打开电视,随机播放了一部电影,声音开得很小,怕吵到章昊。

他哪里看的进去,很快昏昏欲睡,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章昊靠在他身边。

章昊见他醒了,对他说:“作业都写好了,你等下回家带走吧。”

他突然开始犯懒,头往后仰,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说:“不想回去了,跟我妈说一声今天在你家睡觉就好了。”

章昊点点头,专注地盯着屏幕,女主正在在墙上写字,蓝色的光打在她身上,显得很孤独的样子。

“哇,好老的电影。”韩维辰看着画质感慨了一声。

章昊说:“这不是你选的吗?”

“不是啊,我刚刚睡着了,电影应该是自动播放了。睡着了之后的事情怎么会知道呢?”

他们裸露的手臂靠在一起,章昊感觉自己体温过高,生出一点黏腻的触感,但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镜头忽然转换,露出女主写下的字。

章昊叫了一声韩维辰的名字,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韩维辰转过头看他,没有看见荧幕上的字。

他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叫你的名字不行吗?”

“行啊。”韩维辰笑得很无可奈何。

章昊在心里松了口气。


“我是女生,我爱男生。”

八个字在墙上刻下一遍又一遍,仿佛写下就能成真。

章昊似乎感同身受女主的情绪,与此同时又慌张自己会露出端倪才会突然说出韩维辰的名字。

韩维辰不知道就好了,不知道在睡着后随机播放的电影女主喜欢的是女生,不知道睡着后他悄悄贴近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睡着了之后的事情怎么会知道呢?

他留意了电影的名字。

声音还是没有调高,窗外有鸟虫在叫,直接压过电影的声音。

他听见掺杂在其中的台词。

“夏天都快过完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

章昊轻声跟着重复了这句话,韩维辰说:“不会,夏天还很长啊。”

哪有很长,这个夏天最短了,我们很快就要各奔东西。章昊想着。

电影又要结束,他们聊起毕业后的事情。韩维辰会出国,这是早就决定好的。

“做练习生可就不能谈恋爱了哦。”章昊这样打趣他。

“你监督我啊。”

“好。”


他后来完整地看了一遍这部电影,它的关键词似乎是“夏天”,关于在夏天出现的人和做出的决定。

是明媚而又忧伤的,跟他自己的夏天一模一样。


那晚他躺在韩维辰身边很久没有睡着,他默数着分离的日子,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韩维辰的情景。

那时是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他刚唱完一首歌从台上下来,韩维辰从他旁边走上去。

台下有好多女生的欢呼声,可能挺帅的吧。

他没戴眼镜,看不清。

况且他着急走,因为学校差劲的设备让他的表演堪称灾难现场。

朋友拉住他,对他说台上那个男生十分受欢迎。

音乐很炸裂,舞蹈确实蛮好的。

他随意欣赏了一下。

然后就看见表演结束的韩维辰朝他走过来。

从模糊的一个人影慢慢变得具体清晰。

五官很漂亮,笑着对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他说:“同学,这是你的手链吗?掉在舞台上了。”

声音也很好听。

章昊辨认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自己的。

他大概是一见钟情,从韩维辰朝他走过来的那一刻,从他对他说话的第一秒。

但喜欢他,是好几个提心吊胆的夏天。


他烦躁地翻身,韩维辰被他吵醒了,按住他的肩把他往自己怀里搂,对他说:“别动了,好困。”

“我睡不着。”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算是吧。”

“啊,我想想怎么办。”

韩维辰说着便起身去拿了一支笔。

他拉起章昊的手,在他手背上画了一只兔子,奇形怪状的,丑丑的。

章昊感觉笔尖与手背的触碰点很痒,连着心脏都被牵动起来,奇妙地触发了触感机能。

章昊笑着说:“你干嘛啊?好幼稚。”

“你看,你不是笑了吗?”

韩维辰这个人很奇怪,被前女友说不会爱人,但是在章昊这里又做得很好。

就像现在,他画了一只丑兔子逗章昊开心。

但是好像又不能这样比较,毕竟在他这里韩维辰扮演的不是恋人。

“怎么突然间心情不好啊?”

“没什么,就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

“各种事,想毕业后去哪里上学,在哪里工作,想之前在图书馆借的书还没有还,要快点还回去了。”

韩维辰牵住他的手,他回握,抓得很紧。

他们开始聊天,聊俗世里的狗屁理想,聊风格迥异的音乐,聊金钱堆砌的东西,最后回到这个燥热的夏天,都没有聊到这个年纪最容易想的爱情。

他感觉很累很困,思绪都飘到天上,朦胧间听见韩维辰对他说:“你想那么多事情都没有想到我啊。”

他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卡机了,并没有做出回答。

夜色沉沉,他当做没听到,假装熟睡。


他们还没来得及毕业旅行韩维辰就出国了,那天韩维辰送给他一串手链,对他说:“别弄丢了,下次见到你的时候要在你的手上看见它。”

韩维辰几乎是封闭式训练,他们很少进行通话,偶尔有也是沉默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更多,章昊有些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应该尝试放下的。

他在寂静之间想到自己的暗恋心事,又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句话:“小狗疑心大宇宙阴谋篡夺它的位置。”

韩维辰低笑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达到耳边,有些失真,他说:“有点没听懂,章老师解释一下呗。”

“这句话是之前那本快到归还截止日期的书里写的,就是说小狗的想法很离谱,在担心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啊,原来是这样。那本书还是我替你去还的。”

章昊想到自己之前很蠢地认为他的暗恋会被发现,但事实上当事人比他还笨,帮他的秘密好好隐藏起来了。

“你是小狗吧?”韩维辰问他。

他好像莫名其妙被戳中,慌乱地说:“我不是,谁后挂电话谁就是小狗。”

韩维辰才不是大宇宙。

“章昊…”韩维辰轻轻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又被他抛起,他把电话挂了。

手机屏幕暗下来,映出自己不太开心的表情。

“韩维辰韩维辰韩维辰韩维辰…”

“我想说,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你没听见,你听不见。”

小狗疑心大宇宙阴谋篡夺它的位置。

就像我幻想你会喜欢我。


又一个夏天来临,章昊遇见了新的朋友,只是没办法再有那么亲密的关系。

他转头的时候不会再看见韩维辰笑盈盈地看向他,难过的时候不会有人一直照顾他的情绪。

他明明不是幼稚的人,在韩维辰面前总是跟他一起幼稚。

黏腻的冰激凌奶油粘在手上也只能自己擦。

已经整个夏天都没有见到韩维辰的影子。

他只能在电话里对韩维辰说:“我怎么都遇不到第二个像你一样幼稚的人啊,全世界你最幼稚了是不是。”

韩维辰刚练完舞蹈,还有些气喘吁吁,说:“你又犯什么病了?”

章昊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韩维辰,你以后出道会不会把我删了啊,我们过命的交情诶。”

“不会,我还怕很久不能联系,你就把我抛在脑后呢。”

“那我就更不会了。”

手链,电影,兔子,你的名字。一个都不会忘。

“章昊,每天保持开心的心情,等我去见你。”


韩维辰真的说到做到。

章昊真正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你偷偷溜回来的?”

“公司放了几天假,正经假期。”

“没谈恋爱吧?”

“你觉得呢?”韩维辰说着捞起他的手腕看了看,确定手链好好戴着。

“你不会就是偷偷谈恋爱被公司开除了吧?”章昊震惊。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韩维辰有些咬牙切齿。

反问他:“你谈了吗?”

“你还不知道我会不会谈吗?”

“诶,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不谈。”

章昊想了一下,说:“算了,告诉你一个惊天秘密。”

韩维辰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不喜欢女生。”

“就因为这个?我早看出来了。”

章昊:???

“你怎么看出来的?”

“很明显啊。”

章昊:…

不是哥们儿你耍我呢…

“但一直不知道你喜欢的谁。”

韩维辰几句话给章昊搞沉默了。

“你不知道就最好。”

章昊扯起一个新的话题,不再谈论这个。


他们重新把这座生活了很久的城市逛了个遍,晚上走在江边,他们蹲在地上吃雪糕,章昊意识到夏天再一次来临了,他又想起那部电影里的泳池,想起里面的台词,他在心里问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大人。

天空阴郁,将要落雨的样子。

他想抓住韩维辰的手,带他跑,跑去一切能够躲雨的地方,跑去没有人能看见他们的地方。

只是韩维辰突然说:“我总是觉得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好几个夏天过去了,他还是一个胆小的人。

他沉默地看着韩维辰,眼睛在对他笑,心却提前落起雨。

他似乎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笨。

就是嘛,自己都觉得很明显的暗恋了,怎么可能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

“韩维辰,你真要听吗?”

“嗯。”

“后果自负啊。”

“好。”

“…”

他还是挣扎了一会,才说:“我喜欢你。”

算是孤注一掷了。

但声音小得风都能吹散。

大概过去一秒钟之后,韩维辰说话了。

“我知道。”

章昊惊讶地跟他对视。

韩维辰补充:“我喜欢你。”

“出国后我总是很想你,总想听见你声音。当我感到厌倦的时候,就会想起你,想到你在因为某些事而开心着,想到你也在盼望着,就会感到幸福一些,才确定自己心意。”

雨始终没有落下,空气寂静。

“不然怎么会不恋爱了,喜欢上你还怎么去喜欢别人?”

“你回国不会是因为这个吧?”章昊嘴巴张得圆圆的。

“是啊,这件事很重要。你总是不敢说,我得想办法啊。”


韩维辰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蓝色大门》的台词,他知道章昊趁他睡着悄悄跟他牵手,知道替他归还的那本《飞鸟集》里书签卡住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他知道章昊的所有情绪,知道他的暗恋心事,知道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大宇宙。

只不过他看章昊长这么好看就很容易地接受了,以至于自己一步步沦陷都后知后觉。

他想,只要章昊开口,他就会回应他。

可是章昊在爱情里是个胆小鬼,他就得给他准备好坦诚一切的时间。

但不能总是这样,于是他选择降落回他身边。

或许就是这样不可理喻,比方说就算有51亿平方公里,他也只想停留在章昊身侧,一公尺以内。




end.


名为圆周率

【朴志晟】跟踪

*校园霸凌 双向保护 破镜重圆 追夫火葬场


*ooc 2.6w+


01


是夏天。教室内像蒸笼一样的热,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瓶刚上完体育课从小卖部冰柜里拿出的冰饮料,瓶身的水渍正顺着塑料外壳滴落润湿桌面,有些粗心的还会直接把瓶子放在作业本上,纸页角被水浸湿开始变得皱烂。头顶上的风扇作用不大,开和不开的本质区别只是有心理安慰的能力。


而你此刻却湿冷极了。水房门口被雪糕桶堵住,写着施工勿进,刺眼的红黄色吊牌正被风吹得摇晃,门后的世界也如它一般的动荡。


“婊子你说话啊?录视频呢,说话漂亮点”。领头...

*校园霸凌 双向保护 破镜重圆 追夫火葬场


*ooc 2.6w+


01

 

是夏天。教室内像蒸笼一样的热,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瓶刚上完体育课从小卖部冰柜里拿出的冰饮料,瓶身的水渍正顺着塑料外壳滴落润湿桌面,有些粗心的还会直接把瓶子放在作业本上,纸页角被水浸湿开始变得皱烂。头顶上的风扇作用不大,开和不开的本质区别只是有心理安慰的能力。

 

而你此刻却湿冷极了。水房门口被雪糕桶堵住,写着施工勿进,刺眼的红黄色吊牌正被风吹得摇晃,门后的世界也如它一般的动荡。

 

“婊子你说话啊?录视频呢,说话漂亮点”。领头的人正拿着一团被水浸湿的纸团朝你脸上甩,你的发丝湿得沾得到处都是,后边靠着的墙上,脸上,同样湿透的校服身上。

 

又是一次说完话就脸上冰凉的瞬间,被纸团砸其实并不疼,但是全身湿哒哒的黏腻感着实让你从胃底泛起一股恶心呕吐。

 

站在右边的女生负责把湿纸团递给她,左边的那位则是拿着一台手机满身惬意的朝你脸上以及身体各处探着。你的汗滴与水滴融合从额头滑落顺着下巴滴到地上,响哒哒的一声,跟刚关上的水龙头滴水声一样的刺耳。

 

“我今天还要做美甲呢,就不陪你多玩会啦,记得收拾好这里,今天你值日呢,明天见喔,你知道什么时候的”~那个女生笑着靠近你,手上的动作却是将纸团揉在你的侧脸上,纸团很快因力度和湿度分解,变成一小块一块的,像橡皮屑一样的附着在你的脸上。随后她们转身走了,雪糕桶被踢了几下发出声音。只剩你一个人在闷热的水房里无声的静止。

 

你眨着眼睛,看着地面上被她们鞋子拖拽出的水痕,白色的纸团块软烂的黏在地面,有些甚至还因为挤压而冒着水泡,在你抬脚弯腰靠近捡起时破灭。时针与分针沉默的交替着,你静静的收拾好地面以及墙上的一切后余光无意间瞄到镜子才发觉脸上还有东西。

 

你走过去站在镜子前,抬眼看着镜子里的人,脸上的湿纸屑像被肢解的蝴蝶一样断裂的飞着,而水珠就像它的血液一样覆盖你的整张脸。刘海被打湿沾在脸颊,你胡乱的抹了抹将刘海撩到耳后。你没说什么,而是用手将湿纸屑一点一点用力撇掉,随后默默洗了脸。校服潮湿的贴着背部,弯腰时感受最强烈。

 

闷,热,潮湿,通通在小小的水房里面承压在你身上。

 

你的双手撑在洗手盆旁,突然转脸朝门口方向望过去,水滴滴落形成一小滩水渍。你看着雪糕桶倒在地上,一旁那个写着施工勿进的牌子也同样躺在地上,像被踩烂的浆果一样发出软烂的红色。你笑了笑,在心里鄙夷。

 

真的以为抓到猎物了吗?小心作茧自缚。

 

 

从水房出来的时候天空正好是黄昏,巨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的暖调日落光覆盖在你的脸上,你感觉身体正经历着一场地震,心脏里的火山因剧烈的晃动而喷发,头颅是受害的重灾区,你摸着晕乎乎的脑袋,扶着墙壁躲避太阳光在你体内引发的蒸腾,刚才被那群人折磨太久了,身体有些发虚。

 

可还是在一个转角处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

 

“同学?同学你没事吧”?这是在晕倒前的一秒钟,你的脑袋里震荡的回音。

 

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校医室的床上,太阳光从一旁照射进来,空气中的丁达尔效应让你觉得刺眼,眼睛微微颤动,混沌的醒来。

 

喉咙干燥得像沙漠一样,胃里的灼烧感不断的刺激着你,孤零火星在燥热中喷发,你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却将一个人吸引了过来。

 

“同学你醒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是熟悉的嗓音,你微眯着眼睛朝声音发源处看去,窗口的阳光铺在他的脸上,流动的光影像幅画一样被刻画出来。那一秒钟,你的呼吸起伏和心脏跳动的频率都不受控制,地震所割裂出的缝隙填进了他的画面,那股燥热感燃烧至口腔,你又咳嗽了起来。

 

“喝水喝水”。他慌了,急忙将手中拿着的温水递给你,你却在他伸手时突然握住了他,惊慌失措下,他脸上的光影画因为低头而消失,纸杯中的温水晃荡着,而你就在这晃荡间仔细观察他的脸,眼睛从上往下通通都看了个遍,最终将目光聚焦在他唇下的那颗痣。

 

“谢谢”。你抽出手将他手里的水杯拿走,随后躺回了床上,而他还待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在你把水喝了一半时才慢慢的起了身。

 

“你没事吧”?他问你。

 

“没事”。你不打算把事情告诉他,毕竟告诉了就没什么意思了,自己可是决定要在下一次和她们玩一票大的。

 

“是被欺负了吧,刚才校服那么湿,而且水房门前还有倒在地上的雪糕桶”。他似乎很了解你似的笃定,你喝水的动作一滞,抬眼看向他,咬着纸杯的动作不变,嘴角微微上扬问他“所以呢?你可以做什么”?

 

他被噎住了,看着你不说话。于是你收回笑容继续喝水,校医这时从外边回来,看见你醒了之后径直走了过来,戴上听诊器俯下身子在你身上做检查,听了一会后点了点头“嗯,心率正常,再休息一会就回家吧”。

 

校医说完后又看了眼站在身边的人,又缓缓吐出一句话“你可得好好谢谢志晟同学了,他刚才很担心你,看见你浑身都很湿,于是特地去拿了自己的衣服给你换上了,不过不用担心,是我帮你穿的”。

 

她说完又指了指窗外“你的校服挂在那呢,应该干了,待会换上吧”。

 

你低下头看了眼贴身衣物,才发觉不是湿湿的校服,而是一件很大的白色卫衣,之后又朝着医生指着的方向,看了看窗外的校服后向校医点头,瞄了眼一旁的朴志晟“刚才已经谢过志晟同学了”。

 

朴志晟听见后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不知所措,但校医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所以笑了会就走了。朴志晟看见校医走出视线,立马坐到了病床前,小声的对你说“你什么时候谢过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瞥眼看他,随后对他歪头笑了一下说“谢谢,志晟同学”。

 

朴志晟被谢得浑身不自在,想着还不如不谢。于是起身后看了一眼你,又往门外看了过去,盯着门旁的时钟愣了愣,你捕捉到了这个表情,想着他估计是赶时间,该不会是有补习班什么的吧。

 

你穿着他的衣服这样赖着不走也不行,于是你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志晟同学,朴志晟闻声转身,你对他说“你回家吧,我没事,衣服我明天还给你,地点就……”你顿了顿,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一帧画面,那一秒钟,一个计划在心里油然而生。

 

“明天学校后巷子,下午放学后”。

 

朴志晟愣愣的点了点头,喔了一句。

 

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躺回了床上,抬眼盯着医务室的天花板发呆,有些许阳光滞留在上边,有点刺激视觉神经。你撅了撅嘴后抬起手玩着手中的空杯子,将圆圆的杯口挪向窗口的太阳光方向,遮住刺眼阳光的一瞬间眼前昏暗了不少,你随即淡笑了一下。

 

自己刚刚画了一个圆圈,现在等待雾开始弥散。

 

02

 

一切都刚刚好,在第一个巴掌落在你脸上时朴志晟赶到了。

 

一声喂将那群人连同你的目光吸引过去,牵制住你下巴的手忽的放松了力度,映入你眼帘的是拿着手机正在录像的朴志晟。他脸上的表情是强装镇定的结果,你看着他紧张得不得了的手在微微发抖时嘴角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

 

“我都拍下来了,你们如果再欺负她我就发出来”。朴志晟开口声线低沉,不太听得出颤抖,那人一听朴志晟拍了照便立马甩掉了捏着你下巴的手,站起身朝朴志晟走过去。她走一步朴志晟退一步,直到朴志晟无路可退。

 

“你知道学校不给带手机吧,你想死吗”?那人开口就有压迫感,夏季天在她开声后变得凛冽,朴志晟感觉被空气捂住了口鼻,脑袋有点胀热,心脏发疯似的有鼓点跳动。

 

他当然知道被盯上会有什么后果,喧闹的耳鸣隐隐约约缠着那些声音,巴掌声,辱骂声,笑声,像针一样的无数次刺破了他的耳膜。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见了,他也不止一次为他们求救过,可是有用吗?没有啊,腐烂的校园里依旧充斥着这些闹音,那些声音随针缝进他的记忆里,正血淋淋的滴着血,像关不掉的水龙头。

 

可他的灵魂依旧想拯救这一切,于是带着浑身湿漉的你出现在他眼前时,已经被完全隐藏起来的拯救本能又一次破土而出,那一句“所以呢?你可以做什么”?像是一个锤子,敲碎了那些枷锁。

 

他要救你,他要保护你。

 

反应过来的朴志晟在面对施暴者的威胁时,学着她冷笑了一下“比起手机,如果这段视频发上网是不是就精彩了呢,我可是知道你的ig呢,到时候我发出去艾特你怎么样”?朴志晟在撒谎,他根本不知道面前人的任何社交软件账号,但他们这个年纪,尤其像这种爱打扮却叛逆的少女一定会玩转各种社交软件,在一句一句赞美声中获得满足和虚荣心,这是肯定的。

 

果不其然,面前人脸色一动,盯着朴志晟的眼睛恐怖得吓人,她涂着口红的嘴巴被气得歪了一下。朴志晟也很紧张,风吹过来时很热,却让他泛起涔涔冷汗。

 

“算你狠,我以后不动她,但你小子要是敢发上网你就知道死吧”。那人说完后转身走了,走之前还特意瞪了一眼你,你面无表情的和她对视上,下滑视线时却被她改短的校裙上的挂件闪了眼。

 

“没事吧”?朴志晟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那群人走远后小跑到你眼前蹲下,握着你的肩膀担心的小声询问。

 

“嗯,没事”。除了脸有点疼。

 

 

 

你将朴志晟的衣服放在了更衣室里,取的时候朴志晟站在门外没进去。你看着包装袋里装着的整齐叠好的卫衣,又侧脸看了眼旁边的镜子,抬起手戳了戳被扇巴掌的地方,仔细一看还有点红。

 

太阳已经落山了,更衣室光线昏暗显出冷调,你将手往外衣口袋里伸了伸,握住了一把小小的美工刀,拿出口袋将刀片滑出来时,锋利的刀尖还闪了一小下光。

 

“本来打算给你们的,可是用不上了”。你指的好玩的事情就是这个。

 

走出更衣室的时候朴志晟正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看见你出来后迅速站直身体,你走上前将袋子递给朴志晟就想走了,可没想到他围着你绕了个圈堵住了你的去路。

 

“我要保护你”。他没头没脑的开了口,你听后心中错愕了一下,但随即淡然。

 

思量间你又想到了另外一个计划,心中覆盖着火山口,准备再一次爆发。

 

你脸上的表情也是稍纵即逝的,但你能确定那瞬间朴志晟没有捕捉到。

 

“为什么”?你虽有些诧异,但该问的还是得问,就像演戏要演全套。

 

“因为你被她们欺负了”。

 

“如果那天被欺负的人不是我呢?你也会救吗?应该会的吧,那你该救的人,该保护的人可真的太多了”。你反呛朴志晟一口,看见他脸上逐渐露出窘迫的表情后本打算绕过他走掉,可是这时他又微微侧身拦住你的步伐,抬起眼睛与你对视。

 

“我要保护你”朴志晟又说了一次,这次比第一次还坚决,可在你眼里,他像只猎物,自顾自的陷入你的圈套中,可怜得你还想给他一次逃离的机会。

 

“真的要保护我吗?会后悔的”。你盯着他的眼睛看,剥开那一层混沌下的伪装,眼睛湿漉漉的像被雾浸湿,可是声音却因此干涸枯萎了,说出口时没有任何温度水分。

 

“不会的”。

 

那就是自愿上钩了。

 

你听后点了点头说了句随你便,之后再次抬起脚步往楼梯走去,这次他没有拦住你,而是用刚才威胁施暴者的低沉嗓音问你“你叫什么?我叫朴志晟,是高一的”。

 

“徐意延,高二”。你的声音回荡整个楼梯间,使朴志晟内心的失衡又扩大了一圈。

 

他低眼看了一眼包装袋里的卫衣,不知名的烦躁裹挟着他,他将视线移至面前的风景。落日的余温破败的挂在天空,云也被割离了一小段,绵密的纠缠在一起。他的眼睛不经意瞥见操场电子屏幕上的红色字体,过了今天就是七月了。六月份的尾声就这样戛然而止了,可是有些事情好像才刚刚开始。

 

他回头看了眼你刚刚走的楼梯间。

 

 

 

回到家后的你虽有点饿但是打开冰箱看着比自己脸还干净的画面就提不起食欲了。你洗完澡后就打算睡觉,睡之前瞥见桌面上的立式镜子,又走了过去。将头发撩到耳后又看了眼被打巴掌的地方,还有点红,手指戳了戳,不疼。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脑袋里又浮现出了朴志晟的那番话和那个认真的小表情。怪可爱的,你嗤笑一声。在他眼中正直善良的行为动作,在你看来,不过是过期廉价的无用功。

 

其实你并非没有反击的力气,相反,你比她们更深一层。可为什么要装作校园霸凌受害者?因为你厌恶这个学校,厌恶那群假惺惺的人,厌恶被金钱淹没的人性。可是校园霸凌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政府的加强管顾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异常明显,你可不想做出头鸟,被人举报。

 

可她们为什么还可以肆无忌惮的霸凌他人,因为她们背后有一套又一套的保护伞,层层包裹着,信息可能还没泄露就被堵了回去。所以才这样的无视规则。

 

你自己又没有什么势力,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保护伞,所以就得演戏,才能骗过所有人,被欺负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舍着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而且这个方法很好用啊,因为这样那些校园霸凌的人就会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都不用自己找了。而且她们的霸凌手段无非就是那几种,你自知她们胆小,被朴志晟恐吓几句发网上就通通像吃了哑巴亏一样,所以才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而且你也不傻,如果她们损害了你的人身利益,踏入了那条线,你也会露出利齿的。

 

到时候她们举不举报你都无所谓的。

 

没有人会相信自己一直欺负,一直被踩在脚底下的猎物会反咬主人一口,但是最后受伤的可不一定是猎物,很有可能是狩猎者。

 

忽的你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手指下滑点进了隐藏相册,那里面满满的都是监控视频。

 

你随便点开一个,讥笑声便瞬间充斥整个视频。

 

水房其实也有监控的,傻孩子们。只不过这个监控是你自己偷偷安上的微型摄像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才能被看见呢,再过段时间吧”。你想着。这些视频足以让她们沾上污点,家族也会因此蒙羞,只不过还有一些人没有被引诱出来的呢,得再等等。

 

你是这些霸凌事件的受害者,也是最终受益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彼此彼此。

 

可是朴志晟的出现却有些打乱了你的计划,你的本意并非如此,可既然都变成这样了…也没什么。

 

其实自己还是很善良的,已经跟他提醒过会后悔的,要逃跑。可是他更善良,善良到没有逃跑。

 

自己也有猎物了呢。

 

03

 

朴志晟是真的想保护你。

 

又是一次水房霸凌,只不过换了个人,也不知道是谁说你好欺负,打也不会还手,像狗狗一样的一味承受着。

 

一盆冷水突然袭进你的身体,刺骨的钻入你的每一条毛细血管里,水滴顺着发丝形成水滴滴落地面溅起水花。她将你已经渗透水的校服外套扒落,重重的掉在地面上,可尽管沉重的校服外套已经消失,湿透的身体仍觉得沉重无比。

 

“啧啧,真的是小宠物啊,怎么这么可爱啊,学狗狗叫一声我听听”。那人摸着你湿透的头发,笑脸盈盈的用另一只手勾着你的下巴,学着哄狗狗的拟声词说着话。

 

刺耳的声音像蛆虫一样的铺满你的全身,你自然会照做,只不过还没有从嗓子里发出声响时,水房的门被人打开了。光从门缝中涌进,瞬间便照亮了昏暗的水房,无形的热浪扑打进你的眼睛里,仰泳的鱼似乎翻腾回了深海中。

 

在看见朴志晟的那一刻,你好像被光卷进了水里。

 

他气喘吁吁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一样,你呆住静止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神怯生生的。你脱力般的背靠回墙上,校服裙口袋里的东西随身体的动作晃了晃,在场的谁都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像宠物一样的人,在面对救者时满脸可怜的人,校服裙口袋里藏了把小刀。

 

这是你专门防身用的,其实每个人都是知人之明不知心,尽管你知道她们很胆小很怕惹出事,可是人性是个复杂的东西,她们玩上头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所以得这样。

 

“你谁”?

 

“你们想出名吗”?

 

“……你什么意思”?

 

朴志晟闻言走进水房,帆布鞋底部被浸泡在了水中,夏季独有的热潮澎湃把湿冷的水房提高了饱和度,空气中的灰尘颗粒随着动作而散开,朴志晟抬起手,里面播放着一段视频,赫然是刚才在水房霸凌的一幕。

 

“总时长两分钟呢,要是想出名我可以精剪一下”。

 

那人表情瞬间变了,太阳穴都有些鼓胀。对着朴志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回味了一下刚才朴志晟所对她说的话,气得她抬起手扶额,低头看着地面满地的冷水,不可置信的笑着。“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想要钱还是想要什么其他的,我可以满足你的,把视频给我删了”。她后抬起头对着朴志晟说。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停止你的霸凌行为”。

 

听见这话时你低下头笑了一下,好天真啊志晟学弟,但为了保护我而说这样的话,真的又好可爱…谢谢了。

 

“你在对我开玩笑吗”?那人背对着你,表情不得而知,但朴志晟盯着他的脸是面无表情的,冷淡得很。

 

“我刚才对你说的,你可以当作玩笑,看你开不开得起了”。

 

“……你等着”。那人咬牙切齿的说完后就走出了水房,脚下用力踩着的水花四溅。你看见她走后无力的顺着墙滑落到地面,水再一次加倍浸湿你的一切,闭上眼用力的呼吸着。

 

感觉世界又静止了,除了闭上眼能感觉到阳光的刺眼光线随着动作而变动,证明着世界并没有静止。朴志晟拖拽着水痕走了过来,蹲在你的面前,良久才将你拉起来走到更衣室,一路上你身上的水珠都争先恐后涌出,和朴志晟手上你的湿外套一起染遍地面,所经过的地方都是深深的水印,被太阳光照到后又亮晶晶的。

 

进到更衣室后朴志晟拿了件衣服给你,你定睛一看,又是那件卫衣。

 

重新换上卫衣后,你看了眼安静躺在洗手台的湿校服,伸手拿起来把一端揪起,拧出的水花顺着手臂流下,像血一样的冰凉,但你竟感觉到了它流淌过你脉搏时的热度。

 

其实朴志晟出现的那瞬间,你的心脏跟随门的撞击声而震动了起来,在朦胧的光线下你找到了他的眼睛,像光穿透空气一样的穿透了你。晃神的那一刻,你觉得他就是你的拯救者。

 

浑身的湿冷,满地的水光,都在他朝你走来的那一刻变成了涌动着的河流,而你却早在他靠近你之前就没有挣扎的下滑了,四溅着水花坠入了爱河里。好潮湿,感觉万物都因此变得潮湿。

 

 

“谢谢”。你穿好卫衣后出门对着背对着你的朴志晟道谢。他闻声转头,眼睛依旧没什么温度。你将视线聚焦到他拿着手机的手上“她说那种话,就是盯上你了,盯上你知道什么意思吧,就是你也要跟我一样受伤了”。

 

你的语气不是责怪,只是平淡的叙述着这个事实。

 

朴志晟只说了一句话,随后看着你的眼睛笑了笑,夏季的风都有股粘稠的热意,在经过他时格外明显,在他笑着向你吹来的时候更明显。你的心脏像被这股粘稠包裹,沉重得像那件湿水的校服外套挂在了你的心脏上方一样,潮湿又闷热。

 

“但我要保护你”。

 

他像张扬又热烈的红色,带着比日落还深一度的颜色染透了你疯狂跳动的心脏,连带着手臂脉搏上未干的水渍一起沸腾。

 

 

不出你所料,他的确受伤了。

 

那个女生叫了一帮社会上的人把朴志晟揍了一顿,但这是你无意间撞见的,看见的第一秒并不是制止,而是拿出手机偷偷缩在远处的角落偷拍起来。你见得太多了,如果现在报警也只是抓住他们几个人,这个地段没有监控,看起来是特意选的地址,所以尽管抓住了他们,在没有物证的情况下,人证简直苍白无力。而且还是校外,他们只要单纯的进去蹲几天就出来了。

 

必须留下证据。

 

他们打了几下发觉没意思就走了,走之前让朴志晟把视频删掉,在确认他真的删掉之后把手机扔在他身上就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嘲讽他几句。

 

在他们走远后,朴志晟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身,用手摸了一下受伤的嘴角,因为疼痛而颤抖了一下的时候抬眼看见了你。

 

他当时先是震惊了会,随后又朝你慢慢走了过去,弯腰小声的询问“你会包扎伤口吗”?

 

 

坐在便利店门口从书包里拿出包扎用具时,你居然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还以为这玩意只有给自己用的时候…你又看了眼安静坐在椅子上的朴志晟,给这小子用也没什么所谓。

 

“脸过来一点,够不着”。你皱眉对着他说。

 

朴志晟闻言立即快速的将受伤的的地方朝你无限挪近,当你发觉已经超过正常范围而他还是在靠近时,你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停了,却因此把脸挪正看向你。

 

有点负距离,你的睫毛眨了眨,感觉不到时间,世界又一次因为你们二者静音,沉默的黑夜被汹涌的海水淹没,在朴志晟开口的瞬间浪花破裂。

 

“怎么了”?

 

“太近了,远一点”。

 

“喔”。

 

他乖乖的把距离拉远,你心不在焉的拿着棉棒沾了药给他涂伤口,因为刚才的距离依旧在你心头留有痕迹,你手上的动作忽的压重,惹得朴志晟龇牙咧嘴的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你说。

 

“没事,就只有一点点疼而已”。

 

……为什么会想说对不起,是因为为了自己的计划而把他搅了进来,让他受了伤,却还装作不知情不在乎吗?

 

可自己一开始的初衷只是为了告诉他,他什么也做不了罢了。他无法阻止霸凌,他无法不视而不见,只不过是想告诉他这些而已。

 

可他却……。

 

其实刚才就看见了,他去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手机放在桌子上震动了一下,是那个女生给他发的短信:今天的事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只是个教训,你算什么敢威胁我?不过你对那个女的还真一往情深啊,说敢还手就去找她算账你还真不还手了。

 

应该是那帮人要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发短信威胁他出去。不过你真的想不通了,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的保护你,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太超过了,感觉已经不是保护了吧。不还手也是为了你,只是因为在你计划中的撞见了你被欺负从而产生保护欲这么简单吗?想不通。

 

“不要沾水”。你挪近了一点距离,给他的伤口吹了吹后,贴上了创可贴。随后低头面无表情的收拾着用具,朴志晟小心的碰了碰创可贴,又抬眼偷瞄你的表情。

 

“你其实不用这样的,我不想欠你什么”。你对上了他偷瞄你的眼睛。这是你的心里话,其实有些于心不忍了,他确实是很善良,所以善良的人不要再为了一个骗子受伤了。

 

第二次的计划确实有把他当作猎物用,可是相处下来发现朴志晟真的一心一意的保护着你,像一种职业一样,可你从不给予他任何奖励。

 

“哪里有…”。他小声的反驳。

 

你全当没听见,准备起身走了,走之前朴志晟拉住了你的手臂,感受到拉扯感的你回头看向他,迟疑的向他抛去一个眼神。

 

“下次还能帮我上药吗”?是乞求的语气。朴志晟确实变得像猎物,像小狗狗,你盯着他黑色的头发又皱了皱眉,如果他染个白毛就更像了。

 

见你皱眉他有点不开心,大概是觉得你不愿意,于是瘪着嘴巴放开了你的手臂,低下头抠着指甲。你看见这一幕确实心软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动作轻柔放缓了不少。

 

你对他说“没有下次,保护我之前先保护好自己”。说完后你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换药要是不会,找校医问一下。我的联系方式刚写你手机里了,要是那群人再找你,就不要再傻傻的去赴约了,告诉我就行了。还有…偷看你手机是我有错在先,跟你道个歉。但你以后手机设个密码吧,要是丢了被别人捡到了够你受的”。

 

你说完后是真的走了,转身的瞬间从逆风变为了顺风,夜晚的风是有点冷的,但却吹得你耳尖发烫,头脑也糊涂了不少,连书包都忘记拿了,朴志晟从后边追上来拿着你的书包时你才反应过来。

 

“忘记拿了”。他将书包递给你,你佯装淡定的接过,心里早已经把自己骂了几百遍了,站在你面前的朴志晟在你接过书包后并没有走,而是拿出手机不知道在捯饬些什么。

 

可是三秒后你就知道了。因为三秒后你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你将手伸进口袋里摸着震动的手机愣了一下,随后在朴志晟的注视下拿了出来。

 

一串陌生号码映入你的眼帘。

 

“这是我的号码,记下来吧,我怕你不接陌生电话”。朴志晟说。

 

“还有,视频没有被删掉,我还有备份的”。

 

知道共振是什么感觉吗?你在这一秒钟感受到了,手中震动着的手机正连接着手心里快要穿破溢出的心脏的鼓点,你的心跳和手机震动一起共振了。

 

“好”。

 

“那明天见,意延学姐”。

 

“明天见,志晟学弟”。

 

在相互客套的结束了这个有点暧昧的氛围后,朴志晟走远了,你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未接通话里朴志晟的号码发呆,最终添加进了联系人里。写上朴志晟这三个字后,你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又转手打进了另一个号码里。

 

“意延?怎么了”。

 

“帮我教训个人行不?我不太方便亲自出面,到时候成了请你吃饭,不会不答应吧”?

 

“你东哥我什么时候不答应过你,没问题”。

 

“别在学校教训,记得选个没人的地方,名字照片我待会发你”。

 

“又不是第一次帮你教训人,道理都懂的啦”。

 

你笑着对李东赫说了句谢谢后便挂断了电话。随后抬头盯着朴志晟刚才离开的地方沉默了半晌,用鞋子踩了踩地上硌脚的小石头粒,心里总觉得闷闷的。

 

“都说过保护我会后悔的…偏偏你又说不会,受伤了还说只有一点点疼,善良得真的有点过了头了吧。既然你说不会后悔那就不会后悔吧”。

 

“反正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受伤了”。

 

04

 

自从朴志晟为了你受伤后,你的生活又多了件事,帮他换药。一开始你还是不太愿意的,觉得这点伤没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自己买点药涂就行了。

 

“我不会换药…你就帮我吧,好说歹说我也是因为你才受伤的,你不会这么没有感情吧”。朴志晟盯着你的眼睛说着,微微努起的嘴都是委屈的表达意思。

 

心跳的有点快,你想着。

 

你的眼睛在他嘴角处的伤口停留着,血渍早已干掉,但是深红色的结痂依旧刺眼。时间还是在流逝着,但你们之间的氛围又一次沉默了。

 

很奇怪,话题总是因为你而断掉,留白。

 

朴志晟依旧在盯着你,你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他动了动嘴角处,似乎在提醒着你什么。你看着他嘴角处的结痂的伤口因他的动作而变动,那颗痣随着变动出现在你眼中。

 

第一次在医务室见他,最后的目光就是落在这颗痣上的。

 

你觉得很好看,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一颗痣。可就是莫名的好看。很多事都是莫名其妙的,就比如现在,你知道朴志晟在盯着你看,期待着你的回答,但还是自顾自的回避着。

 

莫名其妙,明明对视也不会怎么样。

 

“嗯”。你答应了。

 

“那作为回报,我给你带早餐吧”。他的语气高涨,回复得特别迅速,像是早已想好的,也像是前面说了这么多,沉默了这么久,都只是为了这句话而做的铺垫。

 

“可我这个就是回报,你为什么还要回报回报呢?我说过不想欠你什么的”。快和我撇清关系吧,不要再保护一个让自己陷入危险的骗子了。

 

“那单纯的想和你一起吃早餐行吗?不是回报,不是…不是想让你欠我什么,只是一起吃早餐”。他在听见你的回答后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而是有点着急的组织语言,身体还不自觉的朝你前倾。

 

你在听见他的话后,湿润的眼睛下意识看向了他,你此刻好想告诉朴志晟:你知道吗?你这句话在我这里,是一句不精细周到的情话。

 

“嗯”。你点头答应了他。

 

朴志晟好像用他独有的方式拼凑已经破碎的你,在他的一拼一凑下,你逐渐感受到了身体愈合的过程。原本浑浊的血液似乎澄清了起来,变得温热无比,你这才迟迟感觉夏天来临了。因为那些冰凉的瞬间太多了,都有点忘记温度是什么了,可就在刚刚,你感受到了。

 

你看着朴志晟嘴角的那颗痣,忽略抢眼的红色结痂,第一次产生了一个想法。一个炽热的想法,想亲吻,亲吻那颗你第一次见就觉得漂亮的痣。

 

 

第二天他果然给你带了早餐,不过只有一份。

 

“你只买了一个人的吗”?你问他。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又匆匆补充上一句。“因为当时只剩一个人的份了”。

 

“那正好,你喝吧,我不爱喝豆浆”。你将手中的热豆浆递给朴志晟,对方的手伸在半空但没有要接的迹象,不出你所料,他疑惑的问了你一句“真的”?

 

“假的”。

 

见朴志晟真的信了这句假的而没有开始行动时,你又无奈的说“真的真的,喝吧”。

 

他开心的接过,快速的插进吸管喝了起来,你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淡淡笑了一下。清晨的操场没有人,周围都是灰色的一片,日出也来得迟。

 

是只有你们两个人的世界。

 

你吃着奶黄包,口鼻虽都是奶香气,可你提不起什么食欲。你不怎么爱吃早餐,因为早上睡醒没什么胃口,于是你现在做的,只有机械般的咀嚼着。

 

在喝了几大口豆浆之后,朴志晟又没头没脑的开口了。

 

“可以叫你姐姐吗”?

 

“叫学姐不好吗”?你被他的提问吓了一跳,拿着的奶黄包被你不着痕迹的捏了一下,黄色的馅溢出,但你表面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感觉叫学姐好像不是很熟的关系,因为是个比你年龄小的学弟都可以叫你学姐。叫姐姐就感觉关系很亲密了,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叫你姐姐的”。他真挚的说着,语气令人感觉轻飘飘的,悄无声息的散发着暧昧。

 

“感觉关系很亲密,感觉”?

 

“…喔,知道了,还是叫学姐吧”。他抿了抿唇,又继续低头喝起了豆浆。

 

“叫一声给我听听”。

 

“学姐”。他很听话的叫了,可不是你想听的称呼。

 

“叫姐姐”。

 

朴志晟被豆浆呛住了,可是脸上的笑意明显,一边咳着一边想叫你姐姐,但无奈一直说不出口,你看着他窘迫的样子露出了笑容,此刻朴志晟依旧在咳嗽,但想叫姐姐的动作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哎,不对…好像不是第一次”。

 

你听后迅速收起笑容,低下头继续吃着奶黄包。

 

“你能不能多笑笑啊,很漂亮的”。

 

“是对你还是对别人”。

 

“别人也行,对我也行,只要笑笑就好了”。

 

这一刻你知道了,朴志晟对于你来说,存在的意义是治愈,从他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你的生活开始。

 

一开始的保护,到现在的话语,他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在你的范围之外,但不可否认,他都是出于真心的。

 

可你却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他,直到现在。其实你根本不需要什么保护,最初接受他保护自己的目的也只是利用他,连让他受欺负从而获取监控证据这种混蛋的想法也有过,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被他全心全意保护着的人。直到现在也无法对他坦白,因为已经害怕说出来会失去他了。

 

05

 

但还是露馅了。

 

水房的监控被人发现了,摄像头里有你装上去的记录,只要随便找个会技术的人就可以提取画面出来。所以当她找上门来时,你还以为又要挨一顿揍,可是没有,她显然是做了准备才来找你的。

 

在咖啡厅入座的时候她还不着急的点了两杯咖啡喝。你看着咖啡漂亮的拉花没有任何想喝下去的欲望,而是了当直接的问“你想做什么”。

 

她听后抬眼,喝了口咖啡后笑着看向你,你只觉得起了一身颤栗。

 

她撕着砂糖包装袋,将黄色的砂糖倒入咖啡里搅拌着,边搅拌边说“谈个条件吧,你有视频,我有钱,不如这样,我在你这里买视频。摄像头就继续装在那,其他人霸凌别人的时候拿去威胁他们要钱,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吗”?

 

……丧心病狂。你在心里骂着。

 

“好啊”。但你更丧心病狂,你朝她笑了一下,像是同意交易一般的点了点头。你表面答应了她,但钱你是不会花的,一分都不会。那些像下水道潮湿苔藓一样的金钱数字早已被腐蚀得破败不堪,根本一文不值。

 

“真乖,卡号记得发给我喔,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咖啡钱我已经付了,下次见”~

 

待她走后,你才慢慢从外套内兜里拿出录音笔关掉。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咖啡,感觉呼吸好沉,身体快要被氧气压垮了,黑色的漩涡上飘着的是漂亮的奶泡拉花,可整杯咖啡看起来像一幅劣迹的油画。

 

 

 

 

几乎在同一天,朴志晟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信息提醒。

 

他收到了那天叫别人去欺负他的那个人的短信。

 

:我想跟你谈谈关于徐意延的事情,她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人畜无害。

 

 

 

你没有再被欺负过了,或许是那个女的做的也不一定,反正近期过的比以前舒服多了。

 

最近的空气总是潮湿的,总感觉要下雨。于是你连续带了三天雨伞,但发现没有一次有用的时候你彻底放弃了这个行为。百无聊赖的数学课讲着的公式异常催眠,黑板上的粉笔印记快要扭曲成一团。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你感受到了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了一下,瞬间将你震清醒了不少。

 

你迷迷糊糊的趁数学老师还在背对着你写公式的时候悄悄拿出来看,心想谁在这个时候给你发短信,可不曾想,你恢复聚焦的眼睛看向了给你发那一条信息的主人公备注。

 

竟然是朴志晟。

 

:放学去学校附近的海边吧。我等你。

 

:嗯。

 

你盯着朴志晟没头没脑的话发了好久的呆,虽然做出了回复,但脑子还是懵的,甚至想上划看看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信息,于是真的就这么做了,但无论怎么划都划不出什么信息。你这是才突然恍然大悟。

 

这是你们第一次聊天啊,你又悄悄把手机收了回去,自顾自的陷入沉默。黑板上飞散的灰尘颗粒在教室敞开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金灿灿的一片淌在木质地板上,你瞥了一下被刺眼到。

 

但你没恼,这还是最近第一次觉得不下雨真好。

 

 

放学后急匆匆的就赶去赴约了,黄昏时分海边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在你踏足沙滩后就走掉了。你的鞋子踩着被太阳光照得发烫的柔软细沙,一点点陷了进去,海水和海风在一旁扑打着浪花袭来,你差点湿了鞋子。

 

不知道浪花掠过来的那一瞬究竟能从脚边掠夺到什么。

 

你刚想发消息问朴志晟他在哪时,余光就瞥见不远处他坐在石阶上的身影。又开始了,那种流动光影画刻在他脸上的感觉又开始了,橙黄色像海浪一样覆盖在他身上漫延着,汹涌得像你身后的浪潮,好像快要淹没世界。你踩着塌陷的沙子走过去,走上石阶坐在了地面上,又挪了挪距离坐到他身边时,才发觉他买了两根冰淇淋。

 

“请你的”。朴志晟递给你。

 

你接过他手中附满水珠的冰淇淋,一圈一圈的拆开包装,双腿腾空的瞎晃着,耳边吹的风都被暮色加深温度,热乎乎的。

 

“你的梦想是什么?总觉得你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朴志晟突然问你。

 

朴志晟对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落日正好到最灿烂的地方,光照射在你们二者的脸上,橙红的一片,将后面整片街道染上通红。你吃着未化掉的冰淇淋陷入了沉默。

 

梦想……。“想喜欢的人给我唱一首歌吧”。

 

“这算是愿望吧”。他说。

 

见你又沉默,他补充“也可以是梦想”。

 

“你不知道,我一直都不是很幸福,在遇到你之前,其实我一直在默默的努力生活着,但又好像不是默默。初中的时候,父亲在离开之前是学校的教师,某次我听见他们背后偷偷的说我成绩是不是作假的,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其实我也很努力啊”。好像被落日照得脑袋有点稀里糊涂的,你居然开始向朴志晟敞露心扉了。

 

“后来父亲和母亲离婚了,也离开了学校,离开了这座城市,可他们依旧会说我。说我是单亲家庭,说我冷漠,说我古怪。就是不说我的优点,他们总是视而不见,而我也渐渐对周围事物视而不见了”。

 

“上了高中也没好多少,被欺负的时候也没有反抗,从一开始的被动不反抗,到最后的主动不反抗。我厌恶这里的一切,厌恶我的人生,可是我没有得选择,所以就好像初中时所说的一样,努力的活着”。

 

“你说要保护我的时候,我觉得你在开玩笑,也觉得你很天真。但谢谢你用力保护着我,让我不太幸福的人生感受到了一点点幸福。你唱歌很好听,可以唱一遍给我听吗”?你突兀的转了话题,看向朴志晟的时候日落光滑到了眼睛上,琥珀色染着瞳孔,朴志晟愣了一下。

 

“你在表白吗”?

 

“不是”。你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自顾自的又吃起了冰淇淋,这句回应太过稀松平常,朴志晟又没反应过来,当他反应过来时,手里的冰淇淋已经融化了一点点,风吹着甜腻的液体顺着蛋筒黏腻了他的手。

 

你咬了一口冰淇淋,发觉身旁的朴志晟没了回应后又抬起头。唇间残留的冰淇淋渍在冰凉了一下后温热。他吻了上来,温热的风吹过耳旁,落成昏黄的光晕。口腔中的甜味骤然升温。海浪翻滚着的声音依旧强烈,日落悄悄藏在了你们二者唇中的缝隙里悄悄流逝,耀眼的光在你闭眼后依旧感觉强烈。

 

像电影画面。

 

“现在感觉幸福了吗”?

 

“你还没唱歌给我听呢”。

 

“但是不唱也很幸福了”。你说。

 

朴志晟听着你这句幸福自顾自的想着,就十分钟,这十分钟里面世界只有你们两个人,没有什么欺骗,没有什么利用,也没有什么分别,只有你们。

 

“我要出国了,开学那会就办好的手续,今天叫你出来就是因为要告诉你这件事”。朴志晟缓缓开口。

 

“如果你舍不得我,就握握我的手吧”。

 

你很听话的握了上去,就这样沉默的和他待了许久。直到落日结束他不得不离开时你才发觉手心黏黏的,将手心摊开放在眼前,盯着那小小一部分的冰淇淋渍静止。感觉幼稚得像朴志晟是为了证明自己曾在你的世界存在过而故意留下的痕迹。

 

“真的舍不得吗”?他很奇怪的问你。

 

界限又模糊不清了…到底是舍得还是不舍得呢。

 

究竟是喜欢还是猎物呢?

 

06

 

但总归要踏出那一步的。

 

在接到李东赫十个电话后你终于在周末起了床,正想着打开免提吼他一嗓子时,却被电话那头李东赫焦急的声音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没发监控视频吧”?

 

“没”。

 

“我劝你现在别发,发了你就得遭殃。不知道哪个狗崽子跟上层那群人说我们学生有人有霸凌的监控视频,现在他们全部人都在查,就算你匿名发也会被查到的”。

 

“被查到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完蛋。连着你身边参与这件事的人一起完蛋”。

 

你听见这句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急得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吵醒后还没完全从混沌状态中出来,你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朴志晟很有可能会出事。

 

“你监控没给其他人看过吧”?

 

“……”。

 

“你给谁看过”?

 

你说了那个女生的名字,李东赫听到后骂了句操,一边骂脏话一边说你是不是蠢。

 

“我告诉你啊,她们那群人反咬一口很厉害的,到时候说你名字出来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劝你快点跑…哎也不对…你他妈能跑到哪去啊”。电话那头的李东赫说话有点抓耳挠腮的,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想办法。

 

……你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东赫啊,再拜托你一件事”。

 

 

 

很不碰巧,那天下雨了。

 

你用手机约了她出来,说是又拍了新的霸凌视频需要付钱销毁。你撑着雨伞在潮湿的巷口左右的转着,鞋底浸满了水,终于在闻到除了雨水淋湿巷子内散发的潮湿气味之外的味道抬头了,是一股淡淡的草莓爆珠味。她穿着校服,电子烟挂在脖子上正吞云吐雾着,靠近你时周围顿时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草莓味,她见你和她对视,还戏谑的吹了你一脸烟雾。

 

“你那个小跟班呢?不保护你了”?她看似不经意的靠墙问了你一句。眼睛却时不时瞄着后边的转角处。

 

“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刚好,那个时候的我也不想一直被打了,有个替自己挨打的狗狗,也挺好的是不是”。

 

你知道朴志晟在听。

 

“但我现在觉得他太听话了,不好,所以已经甩开他了,准备找下一个替我挨打的呢,到时候我联系你要不要?然后联合起来要那个人的钱”。你从口袋拿出手机,假装不在意般的把这些话说出来,实际上声线都有些发颤,幸好下雨了,她听不太出来。

 

“哎不是我说,你还挺犯贱的。就你那个小跟班,叫啥名来着…喔朴志晟,就前几天才把我一小弟打了,都差点进医院了,你猜为什么?就因为我小弟说了你几句挺漂亮的,说什么想等你一个人走夜路跟你搭讪什么的。他就把人揍了。这么护主的狗你为什么非得踢了不成”?

 

“那给你啊”。她听后吸烟的动作愣了一下,可烟雾还是从口中缓缓冒出,遮住了她的眼睛,在雨夜路灯下像蒸腾的热气一样,你感觉你快窒息了。

 

“就是因为太听话了才想踢走的,万一以后黏上了怎么办。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啊,反正他跟我没关系了”。

 

“视频发你了,我删了,记得发钱”。你说完后就打算转身走掉了,回头的瞬间,撑着的雨伞底部露出了一双鞋,鞋子颜色深浅不一,是被一旁的一个小水洼浸湿的。你缓缓抬起头,雨伞幕布下包裹着的脸终于在巷子的强光下展露在你眼前。

 

是你预期的那个人,也是你预期的反应。

 

感觉全世界都掉进了这个雨夜里,被搅拌起的漩涡牵扯着本就破碎的拉花,你被永远的困在了这个漩涡里。你和他对视着,什么都没说,感觉像有东西在无形的隔绝着你们。

 

是雨吧,是淅淅沥沥正下个不停的雨吧。

 

是你连续带了三天伞却扑空的雨吧。

 

是你即使在说了那些话后还想给面前没有带伞的他撑伞的雨吧。

 

那是朴志晟第一次对你冷脸,冰凉得不像话。

 

“我就说嘛,告诉你你还不信,上次那个视频留着干嘛,删了吧,她就是个骗子,装弱者的骗子,我们教训骗子怎么了”?那个女生从靠着墙的墙上走过来,将伞撑在朴志晟上方,朝你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利用我保护你作为理由,录下我被欺负的视频去敲诈别人获利,这就是你吗”?雨滴依旧顺着他未干的发丝滴落,你像条被淹死在海里的鱼一样难以呼吸。

 

“对,是我,现在认清了吗?我是个骗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满嘴谎话,从一开始就是我计划的,你现在认清了吧”。

 

“我那天说我要出国,你不是舍不得吧,不对,是舍不得,舍不得一个挨揍的沙包走掉了是吧”他的话依旧冷冰冰,但一字一句都在这稠密的雨夜里面将你积压在身体里的疼痛撬开,你的身体又开始地震了。

 

在你的一句对之后,他走掉了,不顾那个女生给他撑的伞,就这样消失在了巷子尽头的转角处,朝这那湿漉漉的看不见光的方向走掉了。

 

像那日水房粘在你脸上的湿纸屑。

 

你甩走了,你像甩掉湿纸屑一样的将他甩走了。

 

巷子内只剩你一个人,你无力的将撑着的伞掉落地面,溅起的水花倒映在了分不清挂着的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你的脸上,

 

 

往后的日子里你再也没见到朴志晟了。他带着记忆从你的身体里被活生生分割了出来,血淋淋的浸湿了你的全部,痛苦吗?其实有的,不过只要他幸福就好了。会幸福的吧…一定会的吧。

 

即使一开始会很痛苦,可是到后面就会越来越习惯的。你这句话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因为那场雨,你生病了,发了个烧,那几天整个人在床上蔫得生不如死,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烧着你,不止脑袋热,四肢热,连说话也说不出口了,喉咙像泡在岩浆里的一样。

 

混沌间你又胡思乱想了起来,朴志晟也淋雨了,那他呢?他会不会也生病了…。想着想着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的打针吃药,终于在周日好像好的差不多了。

 

周日下午你收到了李东赫的信息。

 

是朴志晟的航班起飞时间。

 

“你给我发这个干嘛”?

 

“六点的飞机,去机场看看他也好吧,不见面,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啊”。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让我去看他,不去”。你说完后就关掉手机了,整个人闷在被窝里轻微咳嗽着。

 

你没有跑去机场找他,而是买了根冰淇淋去海边的石阶上坐着看日落,像那日一样的双脚悬空晃悠,因为怕又生病,所以加了件外套。看着手表上登机时间过了,眼前的日落也渐渐消失变得昏暗,你侧头,没有看见朴志晟。

 

他飞走了,像一只美丽的白色蝴蝶一样飞走了。

 

你又变成了一个人。

 

可他至少是幸福的。至少他的人生不会因为保护一个骗子而留下污点。至于自己…你又吃了口冰淇淋,不知道了,但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可吃着吃着眼泪就突然流了下来,骗子…连自己都骗,明明一点都不幸福…。一点都不。

 

你打开手机,在朴志晟聊天框里打下了几句话,期间眼泪一直不停的滴在屏幕上,你胡乱的擦了好几次。

 

志晟啊,走吧。

 

事情爆出来肯定会有很多人挖爆料人的,我无所谓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可是你不行,你只是个无辜者,从一开始就是…你一直在用心用力的保护我,所以善良的人不要再受伤了…你要带上我的那份幸福一起走,所以志晟啊,走吧。不要回头了。

 

后来又全部删掉了。连同他的联系方式。

 

那天你回到家后哭的昏天黑地,还依旧有点沙哑的喉咙被你折磨得不轻,连第二天开口啊一声都是困难的程度。

 

长大,是必须失去一些东西才会幸福。

 

可是,如果失去的就是幸福呢?

 

没有人再告诉你这个答案了。

 

07

 

你最终还是发了,以匿名的形式。

 

在发出去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引起了极大的社会轰动,那些掩藏在巨大保护伞下的霸凌事件被一一揭露,腐败的教学管制就这样被暴露在强光下,消息扩散得像空气中的颗粒灰尘一样。

 

上级接受调查处理,霸凌者们一个接着一个上了警车,你眼神空洞的注视着这一幕。好像等好久了,有多久了,不太记得清了。

 

当然不例外,作为被霸凌一方的你也要接受调查。

 

那个女生坐在你对面时你竟一点都不紧张了。

 

审讯室的灯光汇聚成一团,洒在她披着的头发上,安静得不得了,而你坐在她对面,看她的眼神早已不是她口中所谓的什么狗狗,猎物。而是人,活生生的人。

 

“视频上的是你吗”?

 

“是我”。

 

“为什么要霸凌他人”。

 

“……”。她沉默了会。

 

“警察叔叔,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我单纯看她不爽罢了,而且…”。她忽的朝我看过来,笑意明显。“而且…她又不一定是被霸凌的,我手机里还有她发给我的视频、录音和收款记录呢,怎么不连她一块抓了啊”。

 

你料到的。

 

“我是受威胁的,如果我当时不答应你,你保不齐还会找人揍我,所以我才答应你的…而且你发给我的钱,我一分没花,你们可以查我的流水”。

 

“不是…徐意延你装什么?你那天不是说的挺厉害的吗?怎么到了警察面前就装啊”?她被你的话气笑了,也不管在的是什么地方,直接破开嗓子吼了出来。被警察强行镇静住也顽强的反抗着。你坐在位置上,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副样子,虽面无表情,但实际上已经在嘲笑了。

 

这起平地一声雷的校园霸凌保护伞包庇事件在几个月后告一段落。该进去的进去了,该停职的停职了,该做心理辅导的做心理辅导了,该加强管理的加强管理了。

 

至此以后,水房不再有讥笑声,楼梯监控拍不到的死角不再成为霸凌者们的圣地,那块写着施工勿进的牌子也不见踪迹了。

 

而你的母亲在得知这一情况之后立即给你办了转学。你到那天才忽然察觉到原来你还有个母亲。转到新高中后你多读了一年高三,因为教学质量和方式问题,学的并不怎么样。

 

而且转学后也出现了不少风波,如李东赫那天所说的一样,那群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但制度的管理和法律的修改,他们并不能拿你怎么样。

 

发威胁短信?你换了电话号码。去居住地骚扰你?你的母亲又带你搬了家。你和母亲其实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在之前的地方的时候,她常年不在家,外出工作,你的生活从来没有她的影子,唯一能感受到她的,是每个月都会固定汇来的钱。

 

可当你觉得她已经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她在得知你做了这些事情后,赶了回来,她没有责怪你,也没有夸赞你,而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转学吧,我和你去外地住,这里太脏了”。

 

那是你过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她对你爱的温度。

 

可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依旧承受着一些压力考完了高考,考完的那天天空尤为暗淡,好像又要下雨了。

 

你侧头一看书包,自己又没带伞。

 

你又自顾自的陷入了思考的漩涡里。那个雨夜成为你无法抹去的记忆,你被永远的困在了那里。志晟…你去了哪个国家呢?那里天气怎么样?会不会也在下雨?

 

还有…你应该已经变得幸福了吧。

 

08

 

高考完后的暑假你就去打工了,不过跑了好几个地方都踩空了,后来还是在一家花店门前看见了招聘暑假工信息,站在原地思考许久才推开玻璃门进去,结果发现店内没人。

 

你左顾右盼的一下后,一个妇人从后面的一扇门走了出来,看见你时笑了一下“想买什么花呢”?

 

“我不是来买花的,我是来应聘暑假工的”。

 

妇人呆了一下,又缓缓点了点头重复着好的好的,随后走到前台拿了副手套给你“那先去给新到的玫瑰花除刺吧,这是最基本的喔,得通过才能做暑假工的”。

 

只能说多亏你初中的时候帮邻居打理过花草这方面的东西,对方教了点小手艺,不然还真的不太行。一套流程下来虽然手生疏了不少,但完成的还算可以。

 

妇人朝你点了点头,说了句真棒。

 

换水、收银、整理、清洁等等方面都通过考验后,你终于找到了打工的地方了,工资方面给的还算可以。

 

平时店内来的都是老客人,比较洽谈,偶尔有新顾客来的有些茫然,询问你的问题你也都答得上来。

 

你有在背后偷偷做这方面的功课,也会问店主问题,这样长期下来,你还真的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收到高考成绩的那天你依旧在花店,你坐在前台的的椅子前对着电脑里的放榜信息不断的祈祷着,不需要第一志愿,只需要能考上就行了。输入准考证号,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点击查询。

 

被第三志愿录取了。

 

你没忍住说了句脏话,又急忙捂住嘴。眼泪激动得溢出眼眶,你呜咽着让自己不要情绪失控。你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只有眼泪是重的,于是你用另外一只手抽了几张纸巾擦眼泪。

 

你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她在那头淡定的回复了句知道了。“不激动吗?我考上了大学哎,我…我都哭了”。你对于母亲的语气有些不满,鼻尖的酸感又加重了。

 

她在那头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女儿一定会考上的,才不像你那么大惊小怪”。

 

……好吧。虽然这句知道了很平庸,但在母亲的解释下,好像又不平庸了,隐约还有点小感动。你和母亲随后又说了几句家常便挂了电话。你放下手机,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沉重的呼出。

 

又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花。

 

闻到了,人生的味道,是充满香气的。

 

 

 

你又把这件事告诉了李东赫,他自然是很开心,但他接下来又无头无脑的开始说话了。

 

“我…我跟他说了那件事”。

 

“谁?哪件”?

 

“朴志晟,你让我找人代替你教训那群人的那件事”。

 

“喔…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

 

“挺好的”。

 

 

 

开学后因为课程原因无法在上班时间待在店里面,你跟老板娘提出了让她再另找人时,她没答应,而是摆弄着给花换水,你走到她的身后再询问了一次,她转身看着你,无奈的叹了口气“我难道很老吗?你上课的时候就去学校上课呀,我不是在这的嘛”。

 

你懵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一下“这…这不是不好意思拿这么多工资嘛”。

 

“你做的挺好的,我就给值得的钱,而且我那几个老顾客都跟我说你很可爱的,还想让你长期在这呢,不然给你转正吧,做员工”。

 

 

 

从便利店出来的那一刻你吹着风呼了口气,赶上末班车回家的你觉得异常的轻松,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就看着窗外后退着的夜色发呆了。

 

此刻你觉得有些微醺,被风吹醒了不少,你低头看着便利店袋子里的几罐啤酒傻愣愣的笑了一下,又瞥了眼手上正拿着的一朵小小的向日葵,那是老板娘送你的转正礼物,你为了养好它,还特意去买了个花瓶,虽然花店里面有,可是你好久之前就看上了一个花瓶,很漂亮的。

 

买的时候旁边就是便利店了,买完本想走的,可是脑子里冒出了喝酒的念头,于是就又扎头进了便利店买了好多瓶啤酒,在里面就已经喝了一罐了。

 

“下一站,桥西,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响铃”。

 

你本来还昏昏欲睡的,听见下站点瞬间点了下车铃,抓着便利店袋子里的啤酒、小花瓶和向日葵就下车了。风从身旁笼罩着你而穿过,你低头快速走回了家,回到家后洗完澡,给向日葵安顿好家后就躺在了床上。

 

酒气醺出睡意,你睡过去的最后念头是。

 

人生好像开始幸福了。

 

09

 

不知不觉已经半工半读一段时间了,今天没课,于是在花店待到了晚上,准备打烊的时候店主发来了消息。

 

:还在店里吗?

 

:在的。

 

:你陈阿姨不是订了束花吗?本来打算去拿的,然后现在没空,她叫她儿子去拿,不过得晚点了,没事的吧?

 

:啊好的,没问题。

 

放下手机后的你起身去把那束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自己则是坐回原先的座位继续玩手机。一直直到深夜那人还没来,你困得有点上眼皮粘下眼皮,最终撑着脑袋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风铃响的一瞬间脑袋从手里脱落,还没恢复聚焦的眼睛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正朝着自己靠近,于是便站起身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用黏糊糊的声音对他说“花在那,自己去拿吧”。随后指了指前边的桌子。

 

那人没有动静,而是继续杵在原地。你正想问他怎么了的时候,模糊感淡去,在看见脸时,心脏砰的停了一秒钟,随后快速的跳动着。好像是什么都听不见的瞬间,可是心跳声却异样的大。记忆在你的脑袋里一点点慢溢,心里完全安静不下来。最后的一点困意在看见他的时候已经完全消散了。

 

一度静止的你们,好像只有心脏在相互跳动着,连眼睛都眨不了,朴志晟不知什么情感的眼神好像刺穿了你的一切,连痛感都涌了出来。

 

“好…久不见”。你开口,语气里的震惊是因为你从没想过你和朴志晟还会再见面,还是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毫无准备,猝不及防的重新撞进了你的世界里,怎么办,好想逃跑,可以吗?你问自己。

 

“是好久不见了”。朴志晟淡淡的开口,他的眼睛在你的脸上用力的揣摩着你的心情是什么,他以自己也没想到方式和你重新见面了。这几年其实说不想你也是假的,但只要他一想到你的名字,就会记起那晚的话,实在是太耿耿于怀了,光是想到就会颤栗的,而现在站在原地与你对视,破口的思念从胸腔流入指尖,他的手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不断的擦捻着皮肤。

 

“你…你是来取花的吗”?

 

“对啊”。

 

“陈阿姨是…”。

 

“我妈”。

 

“……你就是陈阿姨的儿子啊”。你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朴志晟微眯起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不会就是我妈口中,花店可爱的小徐吧”。

 

你听见后不说话了,只有微张的嘴巴在确认着这件事。

 

……那就知道了。朴志晟也没说什么,而是转身走到桌子上拿起那束花就准备走了,你在他身后看着他即将离开的身影在纠结着一件事,一件迟到了很久,你无数次想跟他说的事。

 

“朴志晟”。你叫住了他。

 

朴志晟准备拉开花店门的手一顿,回头看向你。

 

“虽然现在说很没有诚意,但我还是想跟你说”。

 

“对不起…对于那件事”。

 

朴志晟听后沉默了,你也跟着沉默了,花店外的车水马龙碾过马路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你不知道他沉默的几秒钟在想什么,但几秒钟后他还是打开了门走掉了,风铃随着门的一开一关也响起了声音,而你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朴志晟的背影愈行愈远。

 

你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他肯定不会原谅自己的…毕竟说的那么过分。

 

你懊悔的揉了揉头发,趴在前台的桌子上闭眼悔过,想着该怎么跟他表达自己的歉意和诚意,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当时所做的一切,又觉得好像不太配再跟他说这些了,他冷淡的态度是正常的,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吧。

 

 

不过几天后台风天却让你们的关系有些破冰。

 

在台风登陆的那天夜晚你依旧兢兢业业的守在花店。店里没什么人,大概是因为台风登陆的原因,你没什么忙的,明明是很惬意的时候,可你却闷闷的坐在位置上失去了生机。

 

最近风大,风大的天总容易感冒,你抵抗力又不是很强,于是乎就感冒了好几天,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药也在好好吃,但就是直到今天也没有好,在你快要缩成一团的时候,电话响了。

 

你眯起眼睛胡乱的在桌子上摸索着震动的手机。拿起来在眼前看了看备注,是店长。

 

“你还在店里吗”?

 

“嗯”。

 

“哎哟这种天气怎么还在店里面啊,下班吧,今天不要营业了,而且你不是不舒服嘛”。

 

“好”。可还没等你说完后面的话,外边突然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的从小变大,你预感不妙所以放下手机走到门前,玻璃窗外的街道通通浸满了雨水,你皱了皱眉头,准备收拾收拾关门打烊的时候,轰的一声闪了个雷,你眼前发白了一秒后,店内顿时昏暗了,你被吓得啊了一声。

 

“小延?小延你怎么了?说话啊”?桌子上安静放着的手机闷着店长的声音,你没听见,而是蹲在原地平复心情,你其实不怕雷,但是有点怕黑,所以蹲了会后就摸着门起了身,完全忘记了还在通话中。

 

站起来的时候头脑很晕,血液循环有点慢,脚下的路走得也不是很稳,所以在黑暗中行走时,手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玻璃小花瓶,玻璃制品摔下地面脆生生的响着,你又被吓了一跳。电话通话也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手机没电了。

 

“扫把在哪来着…”。你站在原地思考着,光线昏暗你判断不清楚方向,而是后门的门早就上锁了,你也没钥匙,可是不收拾这个残局,要是明天店主回来看不清地底下受伤了怎么办。

 

于是你打算用手整理。

 

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事的吧。

 

于是你蹲在原地挪出一旁的垃圾桶,小心翼翼的将玻璃碎片放进,门外依旧是汹涌的大雨,你的整个侧脸和地下玻璃碎片的情况被玻璃窗外的雨水和时不时闪着的雷光照亮一点轮廓,当光亮被阴影遮住时,你收拾的动作愣了一下。

 

抬头看向侧边的玻璃门,一个人影喘着气半弯着身子手撑在膝盖上看着你,你吓得被手里最后一块玻璃碎片割伤了,吃痛的皱了皱眉。沾着血的玻璃碎片从你手中滑落掉进了垃圾桶里。

 

你与他相对静止,视线清晰的那一秒,你们相互看清了彼此。

 

是朴志晟。头发上还有雨滴滴落。

 

恍惚的时候,我好像回到了那日水房他来拯救你的那一瞬间。影子浸泡在地下的水中,时间逐秒逐秒掠过,一块薄光被他托起,却将你下沉进他的世界里。

 

再次见到的那瞬间感觉最强烈,可唯一真实感觉到的,还是下雨天。

 

10

 

后来在他的解释中你得知,店主和你在通话时,他和他母亲都在一旁,听着店主焦急的朝电话里喊你的名字没得到回应还被挂断时,他心里突然翻涌出一阵不安的情绪,于是没头没脑的开车一股脑就冲了过去,车在店门前熄了火,连伞都没拿的他跑着到了店门口。

 

什么嘛……怪让人觉得不好意思的。车熄火了也开不了,他回家的路也被封了,也不能让他睡花店,实在是出于不得已,你对他说“不然…去我家吧”。

 

 

 

“浴室在那,你洗澡吧”。你朝浴室的方向指了指。

 

“我没有适合你尺寸的衣服,所以刚才下楼买了套睡衣,要是大小不合适也没有办法了”。

 

朴志晟盯着散乱的桌面皱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你说话。绿色药物胶囊一板一板的在桌面上随处放着。他仔细一看,有好几板是已经吃过几粒的了,但都没吃完。东凑西凑甚至还可以凑出一板整齐的。看样子是随便抓起一板挤一粒就吃,也不看之前有没有吃过。

 

“我最近感冒,你要是怕被传染就离我远点”。你对站着的他说,跟随他视线下滑看见那一堆感冒药胡乱的放着时,慌张的迅速低身拿走,不知道甩到了哪个地方去。朴志晟终于反应过来,对你说嗯。

 

在浴室门外听着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时,你竟觉得很不可思议,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关联这辈子都恨死你的人,居然会因为以为你出意外而马不停蹄的从城的另一头开车来找你。

 

保护你这句话,难道还没有失效吗?

 

洗完澡后的朴志晟从浴室里出来,水雾汽争先恐后的从门后溢出,带出来的沐浴露香气不断的朝你靠近,可你全然不知,跟平常一样的随便拿出一板感冒药就这最近的储水用品喝下了。

 

“你不会是药就着饮料吃的吧”?耳边突然冒出朴志晟的声音,你又被吓了一跳,听着他的话,舌尖渐渐回味了起来,一股甜味回荡口腔,你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机拿着的水杯,里面装着柑橘汁饮料。

 

“是吗…不知道,反正这几天都很混沌,随便拿起一瓶喝的就吃了”。

 

“饮料和水的味你都分不清”?

 

“怎么教训人了…我是病号”。

 

朴志晟失言,可却开始盯着你的脸看。你懵了一下,放下水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很平滑,什么都没有。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对不起”。

 

“只有对不起吗”?

 

“……”。

 

“只有对不起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还有…晚安”。

 

“现在十点不到”。朴志晟说完后,你真的抬头看了眼时钟,八点二十分。那确实没有睡觉的必要,你坐在原地环抱着腿,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像对不起也是错误的回应一样。

 

“你的梦想实现了吗”?些许是看出了你的窘迫,他自顾自的开了个话题

 

“……什么梦想,我哪有什么梦想啊”。

 

“高中你告诉我的那个梦想,该不会也是骗人的吧”?他瞪大了一下眼睛,说话语气加重了一点。

 

原来是这个梦想吗?

 

“那个倒不是”。

 

“那实现了吗”?

 

“没呢,感觉不会实现了”。

 

……空气又沉默了,你望着朴志晟的眼睛,心底总觉得酸酸的,回忆不重,却能轻易将你困住,那股酸感弥漫至眼睑处,悄悄润湿了眼眶。你其实也想问他很多问题,比如。

 

过得好吗?幸福了吗?还恨我吗?那天为什么要吻我呢?是不是…也喜欢我呢?如果是的话…那现在呢?

 

电话铃声的适时响起驱散了你的自想。

 

你转身胡乱的翻着电话,映入眼眶的是店主备注。

 

“小延?你没事吧”?

 

“没…”。

 

“徐阿姨的儿子和你在一起吧”?

 

“嗯”。你看了眼前边的朴志晟。

 

“那就好,你不知道啊,他可担心了,突然跑出去我和你徐阿姨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他是睡车里还是哪里?我刚看新闻你们到我们这的路封了”。

 

“睡我这…他淋湿了,我让他洗了个澡,刚好有空的客房”。

 

“喔…那志晟麻烦你了小徐”。徐阿姨的声音从电话内传来。

 

“嗯,没事”。

 

挂掉电话后你又看了眼朴志晟,他依旧在盯着你,我的脸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好想问他。空气又沉默了很久,久到你都觉得有点困了的时候,朴志晟起身,你眨了眨充满困意的眼睛,看向他。

 

“客房在哪”?

 

“浴室对面”。

 

朴志晟走了,随着门一开一关的声音,世界又剩你一个人了。

 

你看向客房的门,低下头收拾桌面。

 

好像现在能弥补他的,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想回到他离开的那一天,你一定会冲到机场,像李东赫所说的那样,远远的看他一眼,或许那远远的一眼,会比现在近距离的看他而更让你感到心安。现在的他,连客套话说出口都会让你觉得难以呼吸。

 

11

 

那晚之后你和朴志晟又变成了陌生人的关系。

 

李东赫从c市来的那晚你请了假,他说想去喝酒,你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从哪学的?怎么一见面就去喝酒。

 

“你不也没拒绝吗”?他笑着开了车。

 

到了地方你才发现是一个清吧,酒气味有点重,不过仔细一嗅还有点果香味,李东赫拿了菜单问你想吃什么,你其实不大饿,跟李东赫说了之后他笑着把菜单翻到了最后几页。

 

“刚好,我也不饿,那就直接喝酒吧”。

 

李东赫是疯子。

 

短短几分钟,桌面上瞬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你随便一看,颜色鲜艳得很,鸡尾酒,威士忌,果酒都有。或许你不解的眼神照进他眼底,他倒是解释了起来。

 

“上次和你敞快喝一次还是高中那会,好不容易再见面,痛快喝一次总不会不答应我吧”?

 

“又没说不喝”。

 

喝的时候你跟李东赫也说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说到好笑的时候你跟他都笑倒在了一块,很快桌面上的酒就被洗劫了一通,口腔内不断扩散的酒精味袭上大脑,你兴奋得又拿着菜单点了一遍。

 

到了后半程已经有点失控了,走出清吧的时候是李东赫扶的你,他拿着手机,嘴里不知道跟谁在说什么。酒精上了脑袋,你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李东赫”。你喊了他一声。

 

那时他才刚把你放下,你坐在椅子上,难得的语气委屈了。

 

“怎么了”?

 

“我跟朴志晟又见面了”。

 

“他对你什么反应”。

 

“我跟他说了对不起,他没什么反应,很冷漠”。

 

“那不是随你意吗”?

 

“可是我好难过啊,明明知道自己不配有这样的情绪,可是我就是好难过啊”。

 

“他一定还恨我…可我当初要是不那样做,不那样说着违心的话,那他一定会受伤的,比起他受伤,我现在还不算什么吧。最委屈的是他了,可让他觉得委屈的我现在却也很委屈,李东赫,我是不是很贱啊,你要不骂我一顿吧”。你哭得哽咽,抬头看向同样坐在一旁的李东赫,路灯的光从上边塌了下来,照在他被酒湿润的白衬衫上,你低眼,看见了安静躺在他手上,正在显示通话中的手机屏幕里。

 

“你在跟谁打电话”?

 

“他来了”。李东赫突兀的开口。

 

你顺着李东赫眼睛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一个染着白色的头发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人正朝你们靠近,你视线模糊,脑袋也晕乎乎的,感觉除了眼睛其他地方也是湿漉漉的,潮湿搬进了你体内,摔进朦胧的夜里。

 

不知不觉那人已经走到了你的眼前,他俯下身子,脸在你眼里呈现。是朴志晟。即使眼里破碎着泪光,你也认出来了,他什么时候染的白头发……。

 

李东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坐到了原先李东赫坐着的地方,在一旁侧头注视着你。是出现幻觉了吗?是喝醉酒做梦了吗?朴志晟为什么会出现,晕眩感依旧在体内存留着,感性在此时又崩盘了,因为朴志晟喊了一句你的名字。

 

这几年汹涌的想念,再次遇见时他对你的冷漠,委屈的念头,通通在这一句叫唤中倾泻。

 

你哭得更剧烈了,转身抱着朴志晟不松手,眼泪蹭到他的白衬衫上也不管不顾,嘴里呜咽口齿不清的在他耳旁倾诉。

 

“朴志晟你混蛋!你可是连一声姐姐都没有叫过我就走掉了,明明是你先提出来的…我都跟你说了对不起了,我说了那么多遍对不起,你没有感情的吗?你稍微回应我一下好不好?就稍微回应一下…我一定也会回应你的…呜呜,你只要仔细的感应一下我,就可以听到我心里的声音了,看见你的时候,我的心跳跳得好快。但是好像不可能了,你还是恨我”。你无法压抑此刻的情绪。

 

“姐姐,姐姐,姐姐…你别哭了”。朴志晟轻轻拍着你的后背,学着你刚才所说的回应你。

 

“省着点喊,我怕次数用光了就再也听不见了”。你急忙从他身上起来,用手捂住了他还在重复话语的嘴。

 

“不会的,不会的…姐姐”。他将你的手拿走,握在手心里,细细的捏着。你的心因此动摇,醉意醺醺的眼睛看向他时,眼泪从眼眶落下,被他拭去。扑通,扑通,不知道是谁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这个没有月亮的破碎的暧昧浮动的夜也被拼凑完整。

 

“志晟啊…”。

 

“嗯”?

 

“我想吃冰淇淋了”。

 

这是一句只有你们二者才懂的情话。

 

他吻上来时酒气熏鼻,湿润的口腔包裹着温度,星星似乎可以顺着路灯的光滚落下来,他又一次想起了初吻那日的黄昏,像西冷红茶般的日落光铺满你们二者的整张脸,霓虹色的世界边缘锈着一抹残缺的红云,而现在全部填补了回来,完整的又拥有了一次黄昏落日。

 

你说话的方式,说话的声音,光是回想就会留有余震。

 

促使起来的心脏震荡,相互交错着的呼吸。朴志晟看着眼前的你,想着,好像仅仅喜欢已经不大足够了,应该要变成爱了,那变成爱就够了吗?好像也不够,你的存在对他而言,感情的汲取,永远都不足够。

 

12

 

第二日睁眼的瞬间,你差点从床上滚落。

 

朴志晟的睡颜落入你眼中时,连拽着昨晚的记忆一起像雨滴一样浸满你。昏暗的屋里两具相互撕咬亲吻着的身体重叠,从客厅一直纠缠到床上,肆意扯去的衣物铺满整个地面,起伏不断的声音交聚…疼痛感后知后觉感受到。

 

你摸了摸脑袋,内心只有完蛋了这句话。

 

“醒了吗”?一旁的朴志晟开口,你呼吸骤然停滞,侧脸低头看向他,白色的脑袋挪了挪正朝着你笑着,好像小狗狗啊…你想起了高中时期他为了你受伤的那晚,在便利店门前,你皱眉的那瞬间,就是这样想的。他还真的染了白色头发,好想摸摸脑袋啊。

 

于是你真的做了,你伸手摸了摸他的软乎乎的头发,朴志晟慢慢起身,你收回手,尴尬的不敢看他。

 

“为什么不看我”?

 

“我…我们……”。

 

“是自愿的吧”。朴志晟说。

 

“你昨晚说的,做的,不要不记得”。

 

“你昨晚说了,喜欢我,喜欢志晟,对不起”。

 

混乱的记忆在你脑中支离破碎,连自己究竟有没有说过这些话都不记得了,见你不说话,朴志晟倒是委屈起来了,他起身,光洁白净的身子显露在你眼前,你想回避却被他掰正了身体。

 

“我原本是很恨你的”。

 

“你不仅删了我,还换了电话号码,我以为你真的这么绝情呢”。

 

“你怎么知道我换号码了”?

 

“有次喝醉酒,朋友嫌我太烦就问我要谁接我回家,我糊涂说了你的名字,他们就打给了你,结果那边显示空号,然后我听见后就闹就骂你,他们就嫌我更烦了,跟我吼说还不如不问”。

 

“但是我恨你又有什么用,不也一样在再看见你的时候没出息的心软了,听见你给我道歉我就接受了,我其实早就原谅你了,李东赫跟我说了事情的全部,我其实就是矫情,我就想听见你跟我道歉,你一道歉我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认真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情感被你一一接收,虽然脑袋依旧空洞可是此刻都被新的东西填满了,是朴志晟的气息。此刻的心情很难以表述,只有眼泪可以轻易的落下。

 

见你哭,朴志晟又慌了起来,着急忙慌的给你擦眼泪,嘴里一直说着不说了不说了,你安静的待在原地感受着他的手指在你脸上擦过的每一个瞬间。

 

“朴志晟”。你喊了一句他的名字,他应了,但还是在给你擦眼泪。

 

“你唱歌很好听,可以唱一遍给我听吗”?

 

他停了。

 

“你在表白吗”?

 

“是”。

 

又回到了那日的黄昏,只不过你的答案从不是变成了是。

 

你的人生是一口空落落的干涸的井,期间不断的有雨滴浸入,有让你觉得冰凉刺痛的,有让你觉得滚烫的。水房的冻水可以灌满你,后巷短裙上刺眼的挂件里卷着闪粉的胶水也可以灌满你,所以你觉得自己无需去索取什么,可是直到你遇到了朴志晟,你第一次有了想要索取他身上热忱的冲动,他是填补你井沿的最后一滴水,覆盖着你底下所有涌动着的不安,你最后的完整归于他,从头到尾都挚爱着的他。

 

朴志晟吻上来时,你的泪依旧在泛滥,他没有再拭去了,而是和你共同随着泪滴浸回了井里。他轻轻的在你唇间亲吻,一点点掠过鼻腔,呼出的热气烧起了耳尖,但他还要吻你,吻透你。

 

朴志晟在想着:意延,我最爱的姐姐,有没有听见我的回应,我心里的声音,那股为你而强烈的心跳声。

 

你们的相遇太差劲了,可是故事的结尾,那最后一个句号在告诉着你,你们最后是完整的。

 

 

彩蛋

 

 

“你觉得结婚那天会哭吗”?你问他。

 

“你会,我不会”。朴志晟说得很笃定,你躺在他腿上笑得不成样。

 

“真的”?

 

“真的”。

 

可你没想到,那天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哭的人,结婚当天戒指都还没给你戴上就哭的泣不成声。一边说着“徐意延终于是我老婆了”。一边颤抖着给你戴上戒指,单膝下跪的时候还紧张得双膝下跪了。

 

你被他逗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笨蛋,但作为狗狗来说,这是可爱的表现。

 

你盯着手上的戒指,细细的想着。

 

 

 

 

满分图图

董思成 · 匆匆

[图片]


        *杀手与大小姐

  *永曜日·春日宴

  *上一棒@Yeon  

        *赠@萧 


   01.

  “萧厅,尖沙咀出事了。”


  听着书房门口传来的声音,你赶忙将手里的茶水放置在书桌上快步走了出去。父亲忙着调查一个杀手组织很久,已经好一段日子没有回家过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又出事了。...

  


        *杀手与大小姐

  *永曜日·春日宴

  *上一棒@Yeon  

        *赠@萧 



   01.

  “萧厅,尖沙咀出事了。”


  听着书房门口传来的声音,你赶忙将手里的茶水放置在书桌上快步走了出去。父亲忙着调查一个杀手组织很久,已经好一段日子没有回家过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又出事了。


  “爸,不喝完茶再走吗?”


  你满心期待地看着眼前穿着警服的男人,最后只收到了来自他的叹息。


  “萧萧,要不是事态严重,厅里也不会通知我。”


  话已至此,你没有继续挽留的理由,乖巧点头看着父亲离开。


  脚步声渐远,你转过身看向书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走上前去想将它端起处理。还未等你的手触碰到杯沿,眼前突然只剩一片黑。


  “吴妈?”


  你倚着书桌的边角,呼喊着家里阿姨的名字。刚刚泡茶的时候将手机随手放在了一旁,现下连唯一的光源都失去了。


  久久没人应答,你逐渐有些无措。不喜欢坐以待毙,你伸出手来在黑暗里找寻方向。冰凉的触感在你的手心放大,几乎是只在瞬间你就猜到了架在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是什么。


  是枪。


  你曾偶然见到过父亲的配枪,触感与现在别无二致。


  “你是谁?”


  对方并没有回答你,抵在你手上的手枪也换了个位置抵在你的胸前。只要他扣下扳机,你就会马上毙命。


  用最快的时间将现下的状况进行分析,你大胆开口询问道:“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持枪的人终于有所反应,好几秒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带我去拿药箱。”


  他受伤了。


  你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趁他受伤进行反击,可抵在胸前的手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就算对方受伤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药箱在我房间,我可以带你去,但是我现在看不清。”


  像是变戏法一样,你的话音刚落,别墅瞬间灯火通鼎。等到你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心头不由得为之一惊。


  你见过他,在父亲的档案袋上。


  NCT00,董思成,年龄不详,身份不详。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监控底下模糊的正脸照。


  他是父亲在调查的反社会组织的成员。


  你的房间距离父亲的书房不过几步路程,进门之后你很快就将医药箱找到。你转头示意他去拿,他却直盯着你,手中的枪没有放下的意思。


  “你替我处理。”


  他坐到了沙发上,说话的声音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他受了伤。


  你这才敢将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肆意横行,他腹部的衣物被红色的血液浸湿,已经黏糊成一团,此刻还正不断冒着鲜血。


  你试探性地伸出手触碰到他的肩膀,手指缓慢而用力的去将那些堵住伤口的衣物剪开。


  “把我当小姑娘了?”对方看着一脸紧张动作缓慢的你,脸上的神情十分轻松。


  “快点,没那么细皮嫩肉。”


  他催促着你,抵着你的枪也放置在了一旁。


  你应该趁这个时候逃走的,毕竟对面坐着的可不是什么善类。可他腹部的伤口还在冒血,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他会死。


  尽管你经常耳听眼观父亲身边的事情,可对于真正的死亡还是抱有绝对的恐惧。你在这父亲用鲜花和权利堆砌的城堡里很久,完全没有对这个突然闯入的人有正确的认知。


  住在象牙塔的公主永远善良,但不应该善良。


  你加快了手中的速度,用酒精灯将剪刀器具消毒,将那些碍事的衣物剪成碎片,很快你就看到了那钉在血肉记的子弹。


  “我…我不会…”你没由来的感到害怕,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眼眶红得不像话。


  对方显然没想到你会被一个伤口吓倒,嘀咕了一句“大小姐真娇”就将镊子强制放进了你手里。


  “不要把它当成伤口,你就当取出一个物件。”


  你咬住下唇,连眼眶里蓄满了眼泪都后知后觉。


  “可是,你会疼啊…”


  没有麻醉剂的情况取出一颗子弹,就算他再能忍这也不是他轻易就能承受的痛。



  02.

  董思成看着眼前的你说着心疼他的话眼泪像是珍珠一样掉进他的手心,心下不知道吐槽了多少句那个中途跑路的家伙。


  但凡他把平时挂嘴上的战友情体现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他都不会沦落到要在这里被一个警察的女儿心疼。


  更要命的是,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哄。


  “哭什么?”董思成想凶一点,看到你的眼泪又忍不住放软了语气,“大小姐你操什么心?我是个持枪入室的坏人,我今天就算疼死在这里你也算是为民除害。”


  董思成的伤势不再允许你犹豫,他伸手将你捞进一点,你直接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上。


  “死了不用你负责。”


  丢下这么一句话,董思成闭上了眼睛。


  你抽噎着,手抖得不像话。可眼前的人没给你第二条退路,你只能硬着头皮上。


  十几分钟后,子弹掉落在地面发出很大的声响,你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赶忙将药敷在董思成的身上替他绑好纱布。


  董思成再次睁开眼,看向你时不再像之前那样狠厉。


  劫后逃生似乎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触,他只是挑眉笑看你,“萧小姐,这可怎么办,你救了一个坏人。”


  放下手中的剪刀,此刻你早已满头大汗。听见他的话更是脸上一白,父亲为了追查这个组织目的就是为了剿灭他们,如今你却做了与之相对的事情。


  “我,我不是自愿的。”


  你企图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啧。”董思成咂舌,“这可就不好说了,刚刚我可没拿枪抵着你。”


  你整个人还没从刚刚的高压状态下缓过神来又被眼前的人逗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董思成进入组织多年,从他15岁出任务开始就没碰到过像你这么傻的人。他学的那些技术含量高的鼓动人心的招数都派不上用场,只是简单几句话就让你开始动摇怀疑自己。


  傻,傻得可爱。


  “是我逼你的,跟你没关系。”董思成终于放过你,没再选择继续给你施压。


  手枪又被董思成拿回手心里,这一次他只是放置在了腰间,没有再对准你。董思成起身,步伐之间看不出来有受伤的痕迹。


  “走了。”


  阳台的玻璃门被他打开,扔下这么一句话,他便消失在夜色中。


  一切都在他的离去之后戛然而止,好几分钟后你才听见从你的左胸处传来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董思成身上的伤势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风轻云淡,就算经过你的处理也并没有好很多,这个的关键还是得靠静养,要休息。


  董思成那样的人,会休息吗?


  这个组织的成员一向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的巢在哪里。他们总是用出现在社会新闻上的方式来向警方宣告他们的存在。和警方长达五年的持久战里,费了好大力气警方才抓住蛛丝马迹。


  你只愿今天晚上的所有都跟随着董思成的离去,一同消失。没有人知道你那一刻的恻隐之心,也没有人知道你对犯人动了心。



  03.

  事情的所有轨迹都在按着你期望的方向走,那天晚上和董思成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你的一场梦,他没有再出现过,你也假装一切如常。


  除了那颗被你藏在书桌暗格里的子弹,没有什么能够证明那天晚上的存在。


  这个组织的案子一直没有进展,父亲派了手下人跟进,难得在家休息了几天。母亲在你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对她你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因此,你也对父亲格外依赖,他并没有让你感觉到任何情感上的空缺。


  父亲命人定制的白色礼服穿在你身上正合适,本身就显得优雅恬静的你更多了一丝清冷。配上那双价格不低于童话故事里水晶鞋的高跟鞋,你精致美丽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接受了父亲的夸奖,你和他一同去往宴会现场。


  今天要参加的是港城大法官陈永杰的生日宴,是与父亲有着些许交情的。你不爱参加这些繁琐的宴会,只是想着与父亲能够多待一会儿就好。


  宴会是属于那些大人的交际场合,推杯换盏里就已经连接了一条完整的利益链。


  你鲜少露面没有几个熟识的人,父亲离开你身边之后你便乖巧地坐在了宴会厅的角落等待。


  董思成透过狙击枪的倍镜里所看到的画面骤然转变,他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你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四周,裙摆因着你双腿间细小的变动而微微晃动。


  目光偶然对上董思成所在的方向,也只是淡然离开。


  你看过来的那一瞬间,董思成竟然久违的觉得紧张。尔后又想起此刻你们之间的距离,心下好好嘲笑了自己一番。


  收敛起笑意,董思成重新将目标对准。即将扣下扳机的一瞬间,董思成突然又停了下来。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董思成还是无可避免的想起了那天你被他的伤口吓哭的场景。当时他只觉得这个大小姐真娇贵,这点小打小闹眼睛就红成那样。现在想起,他竟然有些诡异的觉得心疼。


  “思成,任务还没完成?这可不像你。”


  耳麦里传来带着几分惊讶和戏谑的声音,董思成没予理会。


  董思成扣下扳机,一枪,两枪。


  随着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宴会厅的灯暗了下来。直觉告诉你这里面有猫腻,你起身想去周围查看情况,随后便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血…有血!”


  有人死了。


  再也顾不上其他,你提起裙摆赶忙跑向声音所在的方向。父亲刚刚就在那个位置…你不敢再细想。


  黑暗里你根本看不清路,被慌乱的人群推着走,好几次都要被撞到在地。脚上的高跟鞋成为了你的阻碍,索性你将它脱下,却没想到一脚踩上了大厅里吊灯的碎片。


  顾不上疼痛,你只想赶紧去确认父亲有没有事。


  强撑着走了几步,你再也无法忽视脚上的隐隐作痛。即将跌倒之际,一双手将你稳稳拖住,随即你便落入了一个怀抱里。


  “你父亲没事。”



  04.

  听到来人的声音和他传递的讯息,你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你很快就联想到了宴会上的一切,不难猜出谁是始作俑者。


  脚上的疼痛很快就让你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你被董思成轻轻放在酒店的床侧,鲜血几乎染红了你半条白裙。


  董思成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医用器械,握住你的脚腕开始替你处理陷在血肉里的碎片。你未曾经历过这样的痛楚,却也不敢轻易在董思成面前叫痛,只能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声。


  董思成的动作很轻柔,你很难想象像握惯了枪的人会有这样细致温柔的一面。


  脚上的伤口很快就被处理好,董思成抬起头就看到你紧咬着下唇的模样,不满意地出声:“疼就说,没人笑话你。”


  你睁着眼睛看着眼前人,好几秒后才试探性地拉拉他的衣角,眼泪一同滑落,“你能不能轻点…”


  董思成从前觉得有几分可怕的是刚进组织里暗无天日的那几年,现在却最怕你的眼泪,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去哄一个女孩。


  董思成还是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指尖却轻轻抚过了你的脸颊,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前几天和他搭档多年的队友中本悠太问他,有没有想过去做一个普通人。其实放在从前他是无所谓的,NCT00也好,董思成也罢,哪种生活方式都不重要。


  可现在董思成突然开始有了别的想法,越界的警报一直在响起,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碰到了什么,是他人常说的,俗套而令人上瘾的悸动。


  董思成注定是没有未来的人,但是他知道你不一样。


  “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这大概是你人生中最大胆也最任性的提问。


  是直面自己心意的挑战,也是一场随时会坠落深渊的赌注。


  董思成脸上泛起笑意,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的问题:“你救了我,我还给你。”


  董思成用了“还”这个词,打破了你所有有关于他的幻想。你们本身就是一个不对称的天秤,随着他的这句话开始倾斜。


  你缩了缩身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额前黑色的碎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一片阴影,成功遮住董思成那双盛满不知名情绪的眼睛。


  “思成,你去哪了?”


  耳麦里传来中本悠太询问的声音,董思成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你,应了他一句。


  “今天不聚了。”


  “我送你回家。”董思成这句话是对你说的。


  你摇了摇头,不太敢看他,“我在这里等父亲就好了,你…你快走吧。”


  这场宴会多的是警厅的人,尽管董思成再神通广大,你也怕有一个万一。理智告诉你这样是不对的,他是犯人,是正义所无法容忍的黑色,你应该拖住他应该告诉父亲他的存在。


  偏生是心底那生出的一丝情绪绊住了你,你只能放走他。


  董思成盯着你,你顶着压力再次开口道:“今天我们两清了,下次再见面,我们谁也不要放过谁。”


  “两清?”


  董思成舌尖顶住腮帮,眸子里有着说不出的锐利。


  “好啊,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不放过法。”



  05.

  听到身后的动静,正在弹奏钢琴曲戛然而止。像是为了挑衅你的那句话,这已经是董思成那天之后很多次来找你。尽管你每一次都告诉自己眼前之人并非善类,却也还是无法将他推入困境。


  那句“谁也不放过谁”却好像真的应验了,至少董思成没有打算放过你。


  最后一个音符从你的手中流出,你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身侧的董思成。


  很早之前你就注意到了,董思成的眉眼生得很漂亮,是脱离于性别的,干净而纯粹。和他这个人本身,是极具悖论的。


  “想清楚了?打算怎么不放过我?”


  他还记着那天你的话,像个不依不饶的小孩。明明他比谁都清楚,你已经失去了伤害他的勇气。


  “董思成,这是错的。”你试图说的他,也说服自己。


  “错?”


  董思成看着眼前的你,眼底的笑意探不清真假。他的人生本身就是很多错误累计的结果,这是眼前天真而烂漫的你无法理解到的。


  董思成实在有些累,他无心再去与你争辩感情的源头孰是孰非。


  “那就是错的吧,都听你的。”


  耳边是他一贯的语气,遇到不愿意深入的话题就开始轻描淡写。


  你想要去纠正他告诉他,既然是错的就要结束就要制止,却在看到他满脸的疲惫后失了防备,遵从内心的选择了沉默。


  正思索着要怎么去安慰他,腰间多出的手直接将你横空抱了起来。


  “董思成!”


  你又惊又慌,董思成却变本加厉,抱着你一同坠入温暖的床沿。


  “你…”


  “房间不隔音。”像是知道你想斥责他的想法,他半玩笑半认真的威胁你。


  董思成似乎是真的累到了,闭上眼睛就打算这么抱着你入睡。你稍有动作,他就将你抱得更紧,实在喘不过气来你才开口唤他:“我不舒服…”


  还没来得及反应,董思成就已经在你唇上留下作案痕迹直勾勾地盯着你。


  你愣在那里好几秒,眼睛都不敢眨。唇上温热的触感真切得不像话,你听见自己不安分的心跳声。


  “你,你这么大胆,你就不怕有人突然闯进来?”你不服气就这样被他拿捏,反问他。


  董思成却看着你笑了,“我怕什么?你不是反锁了。”


  自董思成成为你房间里的常客之后你就习惯性地将门反锁,你不想看董思成有意外。可如今被他这样说出来,却像是你为了等他到来而特意反锁了门,意味变得大不相同。


  “我那是为了—”


  “我知道。”董思成打断了你,眼神里蓄满了温柔,“睡吧。”


  董思成第一次见你就将你看了个透,你实在太容易懂。那些小心思和自以为很好的隐藏在他这里都不太够看,你喜欢他这件事情,他完全可以笃定。


  刚开始董思成觉得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所以无关紧要。可等他消化透了你的心思,他无法避免的想要更多。


  董思成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明天,所以在当下他能把握的时间里,他想多再靠近你。这样就算哪一天他不幸丧命,他也会想起你给过的温暖,会觉得这辈子这种程度就已经很好了。


  至于你,还有足够漫长的未来,去忘记一个微不足道的董思成。不过只是你生命里的潦草一笔,不会太深刻,但总记得。



  06.

  “码头那批货已经被缴了,内鬼已经被揪出,上头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看着办。”


  董思成唇角上扬,弧度却冷漠,“这是警告我们不收拾干净就收拾自己。”


  “掌握我们生死大权的往往是那些个连枪都没握过几回的孬种,真讽刺。”


  中本悠太转动着手里的枪,目光落在前方没有聚焦。


  “警方那边有关我们的消息越来越多,我们迟早是弃子。”


  在他们之前有很多例子。


  NCT代表的并不只是一个组织,而是一个计划。挑选一百个幼童进行进入成年人世界的斗兽场,每杀死一个人就获得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长达五年的计划,一百个人,剩下二十三个人。最近这几年因为任务和上头的意愿,陆陆续续死去那么几个,如今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对于高层来说NCT只是一个武器,没有了他们可以再培养,一代接一代。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和痛症,因为是没用就可以扔掉的工具。


  事情解决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董思成站在萧家的阳台上,迟迟没有动作。你的房间里亮着床头灯,董思成知道,这是你为他而留的。


  他腰际的白色衬衫已经被鲜血染红,在月色下呈现出一种妖冶的紫。任务对象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身边不乏厉害的角色,这次的对手是个雇佣兵。


  交手中难免受伤,这点疼痛董思成早就习以为常,也早就忘了人是会喊痛的生物。那些正常人该有的情绪的本能早在十二岁那年他被选中NCT计划开始,就已经被剥夺。


  所以当第一次见你时你露出担忧神情的时候,唤醒了他作为人的本能,原来他是会痛的。


  “思成?”


  你凑近阳台的玻璃门,没有着急掀开窗帘,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


  “是我。”像是为了让你安心,他应了一句。


  你正要拉开窗帘打开玻璃门,董思成又再次说话,“外面风大,我们就这样待着吧。”


  腹部的伤虽然做过处理但模样并不好看,恐怕是会吓到你。董思成这样想,又将身体侧了些,“这个点还没睡,等我?”


  被说中心思,你想否认,却又应下。


  “我的确在等你。”


  你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丢人的,努力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天在酒店里的试探太过草率,后来的很多次你都想重新将心意全盘托出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如果注定要在这样的劣境里长久的生存,那你想让自己更值得一点。


  “我有话想对你说。”你的声音有些轻颤。


  “嗯?”


  “我喜欢你。”你有些着急,“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那些努力维护正义的警察。我只是想自私一点,任性一次,对得起自己。”


  “我也知道我的身份对你说喜欢不太合适,但,也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堆积在心里的话终于一股脑的全部抛了出去,你等待着董思成的回应。


  “我知道。”


  董思成倚着阳台的墙面,目光看向这黑夜里唯一的光亮。是给予这夜色唯一生气的月亮,清冷而令人生畏。


  没有“我也是”也没有“对不起”,只有一句“我知道。”


  你不明白董思成的答案,却没有勇气掀开窗帘推开门窗去问一问阳台上的他。董思成那样的人,大概见过太多太多有吸引力的人和事物,又怎么会因为如此简单并且对他具有危险性的你产生其他的想法。


  可如果不是,那之前都算什么呢,你想不明白。


  这句“我知道”有太多太多种解读的方法,可偏偏你不敢问。


  隔着一张门,你和董思成各怀心事。


  月亮是属于很多人的,董思成从来不曾试图去摘。



  07.

  那天之后董思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过,你试图联系他,却发现了你和他在这段关系里的不平衡点,你无法联系上他。


  董思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甚至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找不到对象说。


  你的心情就像是随着大海的浪花被一层层卷起,扑上海岸又被卷回漩涡中心。你无法专心的在琴键上弹出自己想要的音符,你会花大把的时间去胡思乱想董思成的近况。


  你去警厅打听过消息,并没有听说NCT的成员被抓住的消息。排除这一层最危险的境地,你竟然还有些放下心来。


  董思成再出现已经是三周之后了。


  和父亲一同外出晚餐回来刚下车的你就在院子里看到了阳台上被打开的玻璃门,你清楚的记得你离家的时候门是关上的。


  心里的想法一旦出现就想尽快证实,你简单和父亲说几句就匆匆赶上二楼直奔房间。


  推开门你便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这些天的胡思乱想和担忧在顷刻间消失,你用力回抱住他。


  温热的气息落在你的脸颊,你的唇侧,你慌张到连呼吸都乱了分寸。他的手极其自然地将你托起,你被放置在钢琴键上,音符相继流出你没了心思再去管。


  你的手被他扣住按在谱台上,太过热切的亲吻你几乎招架不住。


  “咚咚咚—”


  敲门声终止了这已经踏入警戒线边缘的亲吻,董思成终于松开你。


  “萧萧?怎么了?”


  是父亲的声音,更糟糕的是房门并没有反锁。


  你紧张得不敢说话,握紧了董思成的手,却发现他神情放松。


  “回答。”


  董思成放低了声音提醒你,你这才硬着头皮回答道:“没事,爸,我刚刚不小心把东西扔到钢琴上…嘶…”


  脖颈处的脑袋十分不安分地亲吻着,似乎有意逗弄你,将半褪的连衣裙拉的更下。


  “没事就好,那我就先回书房了。”


  眼看着身前的人越来越过分,你高声应了父亲,“好,爸你记得早点休息。”


  听着脚步声走远你才发现自己处于何种境地,董思成抬头看你,眼眸中难得染上几分不清醒。


  短短几秒里,你们就已经达成默契。


  折腾到后半夜你才终于得空休息,你躺在董思成的臂弯里安稳睡去。


  董思成拨开遮在你额前的碎发,手指轻轻擦过你的脸颊。没见面的日子里不只有你是难熬的,他也一样。可身上的血腥味实在太重,他只能希望伤口快点愈合。


  今天的事情是不在预料中的,再回想他心生出几分自责。董思成注定没办法给你未来,却自私的索取了你的所有美好。


  董思成承认自己是个混蛋,因为他的确有私心。今后你再也没有办法忘记他这个人了,哪怕他消失又或者是其他。


  哪怕你以后结婚生子,家庭幸福,你也会记得生命里有过这样一个人。


  董思成觉得有些难过。


  但只有你记得,他才不枉在这世界上走一遭。



  08.

  “警方已经查到我们头上了,逮捕只是时间问题。”


  董思成眼里没有波澜,只是抬眼看他:“你打算怎么做?”


  中本悠太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去柏林吧,那里有人等我。”


  组织很明显是将董思成和中本悠太弃了,没有新下达的任务也没有新消息,利用价值已经榨干是死是活他们都无所谓了。


  “你呢?”


  中本悠太询问起董思成,董思成转开了视线。


  “记得将这一切摆脱干净,事情我会处理好。”


  董思成和中本悠太同生于斗角场,搭档这么多年,早就有了一定的默契。董思成的话刚说出口,中本悠太就察觉了他的意图。


  中本悠太没有劝阻,他只是问了他一句:“你真的觉得你这辈子到这里就值得了吗?”


  值得吗?当然不值得。


  那天晚上董思成只是设想了你有可能会和另一个人男人幸福而美满的度过这一生,他就从心底里滋生出无限的嫉妒。


  可命运已然到这里,他无法再从过去改变什么。


  直觉告诉你董思成今天的情绪不太对,不管是从亲吻还是其他来看。


  你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什么,却没有勇气去确认。


  董思成将你抱在臂弯里,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


  “遇到坏人闯进来有机会一定要跑,不要再傻乎乎的给人送上门了。别墅里的安保也要换,我好几次闯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开小差,这样怎么能保护到你。”


  “还有,弹钢琴的时候不要总是光着脚踩在踏板上,会着凉。也不要一直练习钢琴就忘了时间,饭要准时吃。”


  你听不下去了,终于打断他,“不要和我说这些。”


  “我记不住也没办法记住,要想制止我这些坏习惯你就留在我身边每天叮嘱我提醒我啊。”你背对着董思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擦掉眼泪。


  董思成将你抱得更紧了,却没有应下你的话。


  你猜测警方是不是就要有所行动,盘算着去父亲那里打听情况,却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


  “睡吧。”


  董思成轻轻在你额前一吻,你终于意识到董思成给自己下了药,想说什么意识却逐渐昏沉。


  “晚安。”



  09.

  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身旁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你匆忙赶去父亲的书房,却从吴妈的口中得知了父亲昨晚就不在家中。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你拨通父亲的电话,却只应得几声“稍后再播”。


  你不敢去设想事情的最坏情况,立刻赶往警厅。


  警厅的四周拉满了警戒线,周围停着好几辆警车。你听着人群里的讨论,几近崩溃。


     "这是发生什么了?"


  “港城的那个组织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有其中的成员现身了。”


  “嘶——主动找上门来?这不是挑衅?”


  “可不是嘛,我也以为是这样。结果人家连枪都没开就自首了。”


  “啊…主动自首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可能作恶多端,终于大彻大悟了吧。”


  你听得浑身发冷,不管不顾地越过人群冲进了警厅,直奔电梯按下最高层。


  警厅的众人都知道厅长的女儿是位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多少对你都知道点,看到你闯了进来,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你没费多少功夫就闯进了父亲的办公室,他正坐在办公椅上,似乎并不意外你的到来。


  你甚至还在措辞怎么询问董思成的情况,父亲就已经开口了。


  “董思成已经被送往最高监狱了。”


  慌乱之余你生出几分错愕,“爸,你…你怎么会知道…”


  “那天我在你房间里看到了子弹,就找人去查了。”


  父亲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我萧正铭光明磊落一世,不曾想女儿会和罪犯有所联系。”


  “爸,我…”你的声音里染上哭腔,愧疚和难过双重情绪压在你的心头,你快要喘不过气来。


  “董思成死刑已经是必然,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爸…”眼泪控制不住的掉落,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崩断,“你帮帮他…我求求你…”


  父亲最看不得你掉眼泪,如今却也只是冷眼看着你,不做言语。他眼底的失望快要将你淹没,可你没有办法就这么看着董思成走向死亡。


  “爸,我知道错了,你今后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帮帮他吧。”你努力哀求着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眼里看到一丝动摇。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瘫坐在地上,只觉得这从窗缝中透进来的光亮都带着几分寒气。


  港城警察厅厅长主动卸任的事情引起了很大的热议,明明这才抓下NCT的成员进行枪决,立了大功。众人猜测纷纷,一时间说法不一。


  父亲卸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和你说过话,你不理解父亲的行为,却也无力再去过问他。


  你总觉得只要再谨慎一点,你和董思成就不必要落到这样的结局,即便你们是对立面,也不应该要这样残忍。


  明明知道不应该为了坏人流眼泪,却还是每每在弹钢琴时想起他不着调的声音,好似他又在身边。


  那天他的字字句句都是道别,你哪里会不心生怀疑,只是你未曾想到他这样果断,甚至都没给你缓过神的机会,决绝又狠心。


  时至今日你终于明白董思成那句"我知道"是具有何种含义,那是他责任和理智绑架爱意之后所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回应。



  10.

  港城自从90年代的群星时代过去之后娱乐圈就一直处在低迷时期,TYB的剧不再是收视王,捧出来的明星也从脸到人设充满着各种人工痕迹。


  大街小巷里放着的还是老歌,老旧的海报照片早就随着建筑的拆迁一同被抹去,安居乐业的人民已经显少再去回忆八年前的反社会组织事件。


  从二十岁到二十八岁,你没有一直停驻在港城。你搭乘飞机去往国外进修,而后又去到内陆发展事业,你的钢琴已经弹得很好,只是再没人向你提起董思成。


  随着时间流逝,他好像成为了只是活在你记忆里鲜明的色彩,而你也靠着这些回忆,仔仔细细地走往了人生的前方,这注定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程。


  倘若回到2000年再和他相遇,你一定承诺他至死不渝。你不要这样风光却又狼狈的活着,你要做最叛逆的鸟儿,逆风飞到他身边,陪他一同坠落,永不分别。


  见过太多繁华的你在2010年回到港城,这座城市早就不再是从前模样。这几年你未曾回过家,和父亲见面也总是仓促,你不怪父亲的大公无私,只是你终究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两份愧疚早就在和时间的拉扯中膨胀,占据你大半人生。


  你站在已经生锈的铁门前,目光落在鲜花依旧盛开的玻璃阳台上。父亲站在园中,背对着你的身躯早就不再如从前一般高大。


  你的回来让这个已经孤独了太久了老人甚感欣喜,脱下警服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渴望陪伴的父亲。


  你这一生,做爱人太欠缺,做女儿也失职。


  故地重游,你看着那架已经积灰的钢琴,许多记忆再次涌进你的脑海。


  父亲站在你的身后,指了指房间里的抽屉。


  你拉开抽屉,里面装着的不是你意料之中的子弹,而是好几封明信片。


  "都是这几年,陆陆续续从国外寄回来的。"


  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你数了数这些明信片的数量,不多不少,从2000年的春到2010的秋。


  明信片上没有寄件人的信息,但你却一眼就认出这是出自谁之手,可你却不敢信。那个早就在岁月的洪流中消失的人,怎么可能寄给在未来的你明信片。


  明信片上的照片皆是来自柏林的各地建筑,也都是同一句"Je t'attendrai"。


  萧正铭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你,脑海里又不自主地回忆当年。


  董思成凌晨闯进警厅自首,是没有给自己留半点活路的。明明也就是二十开头的年纪,却不怯场的说要和他做交易。


  董思成提供给萧正铭组织上层管理人员的信息,而萧正铭给他一个可以和你谈未来的机会。萧正铭同意了,也明白他没有资格再继续坐警厅这个位置。


  案件最后以NCT背后的黑手全部逮捕为结局,在案件中只是开胃小菜的董思成最后被判有期徒刑五年。


  2006年,董思成出狱的时候萧正铭主动联系上了他,这一次他不再是警厅,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对董思成提出了质问。


  "你也看到了,萧萧如今的前途不可限量,你现在又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与她匹配?"


  "更何况几年过去了,她未必记得你。"


  董思成看着屏幕里光芒万丈的你沉默着,好几分钟后他才开口,“我相信她从未忘记我,如果忘记了—”


  "…忘记了也好。"


  面对已经张开翅膀飞翔的你,董思成没有反驳的理由,他答应萧正铭,将主动权全权交给你。


  倘若你已经忘记,那他便珍藏这回忆,那样好的时光,总要有一个人记得清楚,才不遗憾。



  萧正铭从回忆里抽身,叹了口气,终于向眼前的女儿妥协。


  "去柏林吧,他在等你。"


  END.

软糖

【李帝努 x 你】


[ 我累了 ] 


[ 好,那就分手 ] 


[ 你每次买一大堆衣服化妆品,尤其还是买了很多吊带的衣服!!我都没说过你!但只要我买关于打游戏的配置你都要骂我浪费!还有每一次的吵架,明明是你的错,却每一次都是由我来哄你!我的错,我认,但是感情不是相互的吗?我真的受够了! ] 


[ ?李帝努?你是不是发错人了?] 


[ 没有,我只是舍不得骂她 ] 


李帝努把手机关掉无视掉李楷灿发来的一连串的辱骂,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向你们的房间,像往...


[ 我累了 ] 


[ 好,那就分手 ] 


[ 你每次买一大堆衣服化妆品,尤其还是买了很多吊带的衣服!!我都没说过你!但只要我买关于打游戏的配置你都要骂我浪费!还有每一次的吵架,明明是你的错,却每一次都是由我来哄你!我的错,我认,但是感情不是相互的吗?我真的受够了! ] 


[ ?李帝努?你是不是发错人了?] 


[ 没有,我只是舍不得骂她 ] 


李帝努把手机关掉无视掉李楷灿发来的一连串的辱骂,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向你们的房间,像往常一样的要去哄你。


当他要打开房门时,房门自动打开,是你。你正巧打开了房门,看见了李帝努,眼眶泛红,泪说来就来。李帝努心疼的把你抱进怀里,“别哭了,对不起,我的错,不要哭了,我会心疼” 


你一听见他这么说哭的更欢,对他更愧疚,“帝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改的,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的,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你紧紧的抱着他,深怕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不要你了。



“不会的,不会分手的,别哭了,嗯?” 李帝努把你拉开,蹲在你的面前用拇指把你的眼泪抹掉,“哭的整个小花猫似的” 


李帝努温柔且坚定的看着你,“我答应你,我们不会分手的好不好?要是闹分手,我们就比手腕,你赢了才能分,好不好?” 


你点了点头,李帝努笑了,“那宝贝可以告诉我是谁和你说我要和你分手的吗?” 






























[ 李楷灿,我想了想还是把你划水的证据发给道英哥看了,他让我跟你说这个月你的奖金没了,不仅奖金没了还得加班(.◜◡◝)] 


[ ???!!! ] 

花瓶顱骨

Winwin|你当如鸟飞往你的山

*

warning:

昀×你

高中同学→F**k Buddies

全文1.4w+

bgm《Say It》《After midnight》WayV






01


我五分钟后到。


好。


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后,我几乎同一时间发出了回复。他不喜欢回信息慢的人,理由是不喜欢被搁置的感觉,实际上他却是一个习惯搁置别人的人。

我把腰间的浴袍带子重新打了一个容易被解开的结,抿了一口床头柜上的白葡萄酒,静静坐在床边等待那人的采撷。

我望向全景落地窗外璀璨的夜景,沪上高楼平地起,霓虹和玻璃楼身的金属光泽混着,迷了人眼。不远处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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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你

高中同学→F**k Buddies

全文1.4w+

bgm《Say It》《After midnight》WayV






01


我五分钟后到。


好。


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后,我几乎同一时间发出了回复。他不喜欢回信息慢的人,理由是不喜欢被搁置的感觉,实际上他却是一个习惯搁置别人的人。

我把腰间的浴袍带子重新打了一个容易被解开的结,抿了一口床头柜上的白葡萄酒,静静坐在床边等待那人的采撷。

我望向全景落地窗外璀璨的夜景,沪上高楼平地起,霓虹和玻璃楼身的金属光泽混着,迷了人眼。不远处传来房卡开门的滴声,闷闷的脚步声近了,一股携带着烟尘的冷空气和一个男人的怀抱同时到来。


“思成。”我抓住他从背后抱住我的臂膀,努力撑住他疲惫沉重的身体,轻唤他的名字,“先去洗个澡吧。”

“不去。”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给我面子,隔着还未褪去的口罩就嗅上了我的脖颈。我无奈地回身抱住他,任他的重量让我仰躺下来,做好顺从他一切的准备。大床正上方华丽的水晶灯光线刺目,把彼此的身体完全呈现。他俯下身子,我的心脏莫名开始狂跳。但果不其然,他绕过了我的嘴唇,吻向别的地方,尽管我们的肉体已经完全契合。


全部结束后已时过三更。洗过澡的他倚在床边读剧本,蜂蜜色的台灯光使他的黑眼圈不能再明显。我拿着毛巾凑到他跟前,被他恰如其分地躲过,接了我手里的毛巾开始自己擦起头发来。

“谢谢。”他的眼睛始终都落在书本上,“你先睡吧,我还有词没背完。”

“那好。”我不咸不淡回了一句,掀开床另一侧的被子钻进去躺下,“明天还有戏吧,你注意不要熬太晚。”


“嗯。”翻页声和闷哼声同时响起,“晚安。”

“晚安。”


因为待在他身边太久,所以我们的生物钟也渐趋一致,我也不由自主会跟着他一起早起。他一边坐在床上打哈欠,我一边在后面帮他整理卫衣帽子,随口问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一周后。”他附身开始换鞋,“你先回帝都吧,机票找人给你定好了。拍完最后这场我就能回去了,所以差不多就一周。”

“我知道了。”我坐在床上目送他出门,“路上小心。”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清脆的关门声。


罢了。我讽刺一笑。他从来都是这样冷漠,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02


如果有人问我是董思成的什么人,会有人比我更快地回答出朋友这两个字。


不是女朋友,不是普通朋友,也不是好朋友,当然这一套说辞也是董思成亲自教给我的。他还说,应该没什么人敢问我这个问题。当然朋友这两个字涵盖太多,当一个词被赋予太多意义,就会显得过于干瘪。


若真要仔仔细细盘算一下我和他的关系,还真一点都不难。你只需要问我一个问题,那就是十六岁的我最讨厌的人是谁,我一定会把董思成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当高中开学第一天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点出我和他的名字时,我就知道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逃离不了和董思成绑在一起的命运。


董思成,徐徽音。


想勾起青春期少年少女们的好奇心,只需要踩到了重名巧合的这六个字。我在尚且陌生的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哄笑声中无所适从,抬头时,恰好与坐在靠窗位置的董思成对上视线。


董思成的身板因为从小练舞而纤长挺拔,为了不鹤立鸡群引人注意,他刻意把自己蜷缩在课桌子里,偏头趴在桌面上。周围坐着的几个男生嬉笑着捣他的胳膊,嘴里冒出几句不太友好的玩笑话来,就像大街上看热闹的市井小民。董思成慵懒地往我的方向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不为所动,继续趴下假寐。


班主任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寻着我俩名字的缘分,让我和董思成成为了同桌。可惜,他不是那个深情的建筑学家思成,我也不是那个用诗歌赞美四月天的徽因,我们只是白白占用了这对伉俪名字的,保持着不尴不尬关系的同学而已。


除去同桌的关系,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交集。我上课时认真听讲,他认真睡觉。我自习时间认真做题,他去舞蹈教室认真练舞。我的文科成绩名列前茅,他则是吊车尾常驻嘉宾,尤其是英语,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其实董思成并不笨,他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跳舞上,没有余力去动脑子应付学业。我每天早上五点半早起来教室是为了多读几分钟书,他赶我的作息来教室只是为了借到我的作业抄。


班里成绩和稀泥的男生不在少数,但像董思成这样和地清新脱俗的还真没有。他不会拒绝其他男生一起打游戏的邀约,可绝不会和他们一起勾肩搭背打打闹闹,也不会聚在一起对漂亮女生评头论足。他忙得很,像个可有可无的幽灵,我也乐的自在,自习时一个人享用偌大的课桌,好不宽敞。


但我和董思成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在高二上学期被打破了。


英语老师在课间把我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总结一下就是让我抽空帮帮董思成的英语,最起码要过了艺考要求的分数线。


我不是傻子,不会白白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去辅导一个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出了办公室我就在心里盘算,我能做的只有英语课的时候提醒董思成不要睡觉,至于所谓的课后辅导,我是不会便宜他的。


但我还没走进教室,就被人直直堵在了门口。是那几个一直起哄我和董思成的男生,上次因为我不给他们抄英语作业而被老师罚站了。


“课代表您回来了。”其中一个男生阴阳怪气道,“有没有在英语老师面前美言几句啊,还是说又告我们状了?”


“你们自己不交作业多少回了心里没数吗?”我不耐烦地试图钻空子挤进门,“要是不想受罚就好好学习,别给别人添麻烦。”


“呦你这还傲上了是吧?”听了我的话,一个男生明显面色不善了,“你给董思成抄作业不给我们抄你还有理了,怎么着徐徽音,还真把董思成当成自己男人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一个戴连衣兜帽的高大身影从我后方擦过。对我出言不逊的那个男生看见这人过来,马上变了一个脸色:“诶思成,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永钦学长准备演出借用舞室,就提前解散了。”董思成挠挠脑袋,一如既往的没什么精神,“都堵在这里干什么,起开,我要进去。”


“那可不行啊思成。”男生吊儿郎当地冲董思成挑眉,“你老婆为了你得罪了我们,她还没给说法呢。”


“胡说八道什么。”练舞回来疲惫不已的董思成可没有那么多耐心,“不就是英语作业吗,我给你们抄不就行了,烦不烦啊赶紧起开。”


话音未落,董思成大力推开几个男生走进教室,全程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我也趁机溜了进去,忽略身后那些“哎呦可怕,董思成霸总护妻”等流言。我坐在位子上扭捏半天,见董思成已经舒舒服服趴在桌子上准备补眠,一句谢谢没出口,反而被别的话代替了。


“董思成?”

“干嘛?”董思成整张脸埋在双臂里,连个头也不抬。

“那个,我想问问,李永钦学长是在准备演出吗?”


李永钦是高三的级草,我校最有天赋的舞蹈艺术生,知名度不是一般的广。我在高一开学典礼上看过他的舞蹈演出,不得不承认这舞姿称得上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长得帅又有才华的帅哥活该被保送帝都舞蹈学院。


“嗯。”董思成不咸不淡地回了我一句,“他在准备毕业演出,到时候好像会有知名度很高的人来看,挺重要的。”


确实是这样。在我们这样的小县城里,被保送进全国最好的艺术类大学,是可以拿来吹十年的事情。听说李永钦学长毕业之后,现任级草董思成应该会顶上前者的位置,成为下一届的主要培养对象了。


“那我提前恭喜你,接替永钦学长的台柱之位,成为舞蹈界下一届新星。”我半开玩笑半是真心,“如果你的英语成绩和你的舞蹈成绩一样漂亮,老师就不会花心思嘱咐我辅导你了。”


董思成倚靠着胳膊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我,眼里是还未褪去的弥蒙:“老师真这么跟你说了?”


“对。而且不仅是英语,你的语文,历史,政治成绩,都非常危险。”


听了我这话董思成可就不困了。他愣了半天,最后还是端端正正坐好,脸色跟吃了枪子一样难看。我有点不解,刚想问他怎么了,他就十分严肃地开口:“徐徽音,你能不能辅导一下我?”


“你说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对我爱理不理(其实我们是互相爱理不理)的董思成这么认真地对我说话,“我可不能白辅导你,我自己还要学习的,教不会你我可不负责。”


“没让你白干活。”董思成这会肯转过身子用正脸对着我说话了,“你要什么,我给你报酬。”


“我什么都不要。”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而且我也没答应老师一定会让你成绩进步。”


董思成摸下巴想了半天,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要不这样,我把永钦学长送我的东西押在你那里,等我成绩进步了再赎回来。到时候你可以随便挑一件,就当我送你的报酬。”


“比如?”


“比如他从小到大所有的舞蹈录影带,还有签名练功服,这全是全校女生花钱都抢不到的东西。”


“好。”我按耐住自己追星成功的激动心情,努力维持着自己波澜不惊的表情,“不过我说不定会多留几件,你看可以吗?”


“成交。”



03


事实证明董思成没有推翻我说他不笨的flag。他学东西确实很快,一到下课就把标注了一堆红圈的习题集推到我面前,甚至到食堂吃饭的时候都穿越茫茫人海端着盘子来到我对面,只为了请教我问题。


不过,我和董思成比往日亲近不少的举动也带来不少风声。高二级草和全校文科前十的学霸疑似在一起,而且两个人的名字还正好是思成和徽音,不引人注目才奇怪。我跟以前一样不为所动,充其量就是在走廊上多受几个董舞蹈家迷妹的白眼,没到缺胳膊少腿的地步。


只要董思成在这次期中考试能取得好的英语成绩,我就能从话题中心的漩涡里解放出来了。离考试还剩三天时间,我和董思成约好,下了晚自习后在没人的教室里多给他补点知识。


可是这天我们却双双迟到了。他到的比我早,抱着胳膊百无聊赖倚坐在窗台上,从半开的窗户缝里抛出去一个纸飞机。


晚上十点钟的空气已经彻底凉了下来,夏风有力地撩动董思成半开半系的衣摆。今日天晴,月亮圆如元宵,天空晴朗透墨,触目的所有颜色都清丽得发亮,包括董思成沐浴月光之下的脸,他修长的脖颈,以及露在短袖之外如鹤肢般堪称优雅的双臂。


董思成生得赏心悦目,无论男女都会为他清淡脱俗的面部线条惊叹。我也晓得这一点,以前我并不为所动,觉得长得好看是人的优点,人身上也不会只有这一个优点。但当我看到这一幕,我满眼都是少年安宁的神色,直到多年以后,我都忘不掉今日所见之景。就算午夜梦回,他的身姿都会从仙子变换成铭心的梦魇,时刻昭示我与他不可磨灭的链接。


“徐徽音,你在那傻站着干什么。”董思成轻盈地从窗台上下来,双手插兜走近我,“抓紧时间吧,要不一会儿宵禁咱俩都回不去宿舍了。”


董思成对我的态度与平日没有区别,我从发呆之中回到了现实,却感到莫名失落。我崇拜的李永钦学长已经渐渐远离校园,从鸟笼中飞出去探索自己的世界。而董思成呢,他也会像脱出黑模的白泥一样被塑造成器,然后从我身边这么近的位置,就这样远走高飞吗?


“董思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听了我的话,他有些诧异,随意地坐在我们俩并起来的两张课桌上,随手拿起支笔来抛着玩:“行啊,你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学舞啊?”


“就这个问题?”董思成笑了笑,把笔抛得更高了,“当然是因为喜欢啊,不喜欢的话谁会每天练得那么辛苦。”


“除了喜欢之外呢?”我过去也坐在课桌上,接着问他,“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其他的啊……”董思成又拿了一支笔,把两支笔交替抛上半空,玩的不亦乐乎,“跳舞可以让观众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我想被看见,就是这样而已。”


“所以你也会考去帝都舞院,为了跳舞给更多人看吗?”


“和永钦哥相比,以我的成绩不一定能考去那里。但是跳舞嘛,不止有一条路可以走的。”


所以他知道自己受欢迎,知道班里人热衷于开我们名字谐音的玩笑,他也知道我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女生瞪,更知道女生把送他的情书错塞进了我的桌洞里。董思成的确是单纯的,他的目标过于单纯,单纯到为了它可以忽视一切麻烦。甚至,那些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麻烦。


“好了,赶紧学习吧。”我象征性扯了扯董思成的衣角,“今天还有好多任务没布置给你。”


“就这样?”董思成挑了挑眉,“你问了我三个问题,我总得问回来吧?”


“好吧,那你赶紧问。”我摆了摆手,已经打开英语课本等着他赶紧结束了。结果董思成仍然玩着笔,饶有兴趣地问:“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今天晚上为什么迟到了。”


好吧。其实是去厕所的时候又被几个学妹给堵了,拉着我聊了半天,只是想让我帮忙递情书而已。我数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当邮递工具人了。


“你自己也迟到了好不好?”我翻了个白眼给他,“只比我早到两分钟而已,你还好意思质问我哦。”


“那是因为我被郭柏约架了。”董思成差点没接住抛起来的笔,淡定地耸了耸肩,“只不过没打起来。他知道我打不过他,也不敢打伤我。万一我练习时身上有伤被发现,他会被违纪处理的。”


郭柏就是上次在门口堵我的男生之一,那家伙老是找我的茬,英语作业也从来不交。听了这话我吃惊地瞪大眼睛,郭柏和董思成平时关系挺不错的,怎么会到动手打架这个地步的?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董思成乖乖把笔放下,坐在桌子上附身和我对视,“郭柏喜欢你,托我给你送情书,说除了我之外你不和别的男的说话。但我拒绝了,所以他要找我算账。”


“你说什么?”我几乎惊的说不出话来,“郭柏他竟然会喜欢我?董思成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董思成还是那么淡定自若,“光我知道的喜欢你的男生,都不止郭柏一个。”


我瞠目结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他。诡异的沉默中,董思成没有低头看我哪怕一眼。最后还是我首先打破僵局,把口袋里的情书直递过去:“这个,刚才几个学妹给我的,让我转送给你,我任务完成了,这就是我迟到的理由。”


董思成侧头看了一眼,没接,无视我在半空中僵硬的胳膊,抽了本英语教材看了起来。


“董思成你怎么回事。”我有些愠怒,直接站起来怼他,“你就算不尊重我,你也尊重一下那些喜欢你的女生们好不好?”


董思成转过身,他一贯清澈的丹凤眼此刻毫无波澜,多了深不见底的意味。我头一次见董思成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心里没底儿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问道:“徐徽音,整天甘心为别人浪费时间,你就这么没有自尊吗?”


“你说什么?”我惊异于他没来由的尖锐措辞,但还是克制情绪没有跟他吵闹起来,“董思成,我们本来就井水不犯河水,但我因为你受到的困扰已经太多了。如果你嫌给我添的麻烦还不够多的话,我不介意我们之间连同学都没得做。”


董思成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目光一寸一寸冷下来。直到窗外月亮消失,他平静开口道:“这段时间的英语,谢谢你,以后就不劳你操心了。所有放在你那里的东西,全部送你,再也不用还我了。”


话音未落,董思成跳下桌子,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04


自那之后,我和董思成的关系一夜之间降到冰点。


董思成主动找班主任提了换位的事情,理由美其名曰一个艺术生坐在在我旁边会耽误我学习。当天早读,他就端着书拎着包跨越大半个班坐到了最后一排,动静大得很,惹得正热闹背书的全班都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瞅瞅埋头苦读的我和照旧睡觉的董思成,皆是一副瓜田里的猹的表情。


换位带给我的影响几乎为零,我和董思成又回到了给他补习功课之前那般不说半句话偶遇装不认识的状态。董思成不再借我的英语作业抄,平时上赶着往他身上贴的学妹们也不会来找我了。


清净的日子我求之不得,只是在做题后大脑放空的间隙,我会反复想起那天晚上董思成倚在窗边的身影,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振翅飞走般不真实。他和我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眼神,盛着微妙的死水,有点像被雨淋湿的小狗的眼睛。


我甩甩脑袋,勒令自己不要再想他。可越是屏蔽他留在我脑海中的痕迹,那些言语和画面就愈发清晰。


就这么边学边抗直到期末考试结束,全班人沉甸甸的英语试卷捧在我的手里。我从办公室出来就躲在走廊角落,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狂跳起来。我哗啦哗啦地翻弄着试卷,直到找到了董思成的名字——101分。


他及格了,而且还进步了三十多分。


最关键的英语偏科已经解决了,那接下来以他不甘人后的心气和好用的脑袋,要考上帝都舞院一定不在话下。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脚步不要显得太轻快,亦步亦趋走进教室开始发卷子。我特意把董思成的试卷留到最后一张,然后看似无比自然地走到最后一排他的位子旁边。他还是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单纯闭着眼睛休息。


“董思成。”


他没反应,但我看见他撂在旁边的手动了一下。我又叫了他一声,果然,他揉着脑袋偏头,淡淡瞥了我一眼接过试卷,看到上面的分数之后,他明显愣了一下,再看我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奇怪的东西。


可我在他开口之前就转身走了。我坐在位子上,攥着自己接近满分的英语试卷莫名发抖。我闭上眼睛,警告自己万万不能再和董思成有任何交集。因为我已经快要不受控制了。我怕因为他一个眼神,我就会舍弃掉自己万般努力建筑的高墙,最终把后悔留给明天,陷入不复之地。


可墙还是崩坏了,在他悄无声息又如蚁覆巢的瓦解下。


董思成作为资质最好的后辈,预备作为永钦学长的搭档,一起出演那场极其重要的毕业晚会。排练的那几天,他极少回教室上课,每当我似有似无回头看的时候,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总是空着的。


他人不在,可英语作业还是交的很及时。那本端正写着他大名的习题簿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出现在了我的桌子上,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突然有一天下午,我又被人堵在了教室门口。


还是郭柏。只不过这次没等我开口,前者就把一本东西拍在了我头上。我憋着怒火接过来一看,原来是董思成的英语作业,还没等我翻开本子看,一份潦草的小信封就掉了出来。


今天是万圣节,大家都趁着这个时机和关系好的朋友和同学互送糖果礼物。董思成不看也知道他桌子上堆的那些包装华丽的糖果是谁给的,我收到的也不少,但我都把它们转手分给了周围的同学。


我狐疑地打开信封,一张卡片和几颗透明包装的玫瑰硬糖一起掉进了手里,卡片上用英文写道——


These sweets are for you.(这些糖果是给你的。)

I will wait for you backstage for tomorrow's performance.(明天的演出,我会在后台等你)


Sicheng


这是董思成的字迹没错。他总是会把字母S写成不会拐弯的闪电的样子,这是我为他补习时屡次发现的。


“这是董思成在宿舍把我拦住,亲手递给我让我送来的。我没动过,不信的话你可以检验一下。”郭柏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玩味地瞅着愣在原地的我,“那小子真是醉了,不给我跑腿就罢了,还开始厚着脸皮使唤我了。”


我自然知道郭柏说的“不给他跑腿”是什么意思,还没等我开始尴尬,这哥接着毫不在意地说:“我知道课代表您眼界高的很,我等凡夫俗子都入不了您的眼。但我觉得这位兄弟你可以考虑一下,看在你俩名字般配的面子上?”


我抱着卡片和糖果原地愣了很久,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郭柏人已经不见了。


我呆呆地站在教室门口,剥开一颗玫瑰糖塞进嘴里。甜的,裹着浓郁的玫瑰花香弥漫整个口腔,也充盈着我一片空白的大脑。


这样的甜腻一直持续到了下一个二十四小时。直到我站在校礼堂舞台后台休息室门口,耳畔是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嘈杂的忙碌声。我把手按在门把手上,却没有力气和勇气推开它。


我从未亲眼见过董思成跳舞,他和永钦学长站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为什么会让我来后台?他会和我一样没来由地紧张吗?


突然传来的咔嚓响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门从里面被打开,数天不见的董思成的脸出现在了我面前。


此刻离得如此近,我才发觉董思成竟然比我高出那么多,我只有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他化了精致但不过分浓重的舞台妆,刻画的眉形显得他温顺的容貌更加有男子气概。他身上是灰黑色的纱长衫,愈发衬得他身形修长。


“呦,来了。”董思成侧身请我进来,表情还是那么波澜不惊,“看来郭柏这个邮递员还蛮负责任。”


“你怎么……突然把我叫来这里。”来到陌生环境的我有些不自在,只能一边躲着放满房间的服装道具一边跟着董思成往里走,“不怕我妨碍你们做准备?”


我话音未落,就被惊得眼前一亮。李永钦学长坐在化妆台前,穿着和董思成相搭配的白色纱衫,妆容和后者相比多了些鲜艳,但仍旧异曲同工。见到模样的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董思成罕见我这怂的一批的模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永钦哥,她就是徐徽音,我跟你提过的。”


“啊——”李永钦听了这话,马上站起来走近我,似乎是饶有兴趣地端详了我一下,才开口道,“徽音,可算是见到你了,思成老是提你。”


“对,永钦学长……我很喜欢你跳舞,我是你的粉丝。”


“谢谢你的喜欢。但不用提什么粉丝不粉丝的,大家都是同一个学校里的同学,只不过努力的方向不一样而已。”李永钦随和地笑了笑,完全没有别人眼中的那副天才架子,还有余地打趣旁边的董思成,“不过,能让我这个自尊心比天高的搭档想破脑袋也得请来的人,也只有徽音了,你说是吧思成?”


董思成深觉尴尬,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之后,董思成就借故带我离开了后台准备室。马上就要到演出时间了,无论是幕后还是观众席都挤满了人,我们只能在没人的楼梯角落里将就着聊几句。


“所以你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永钦学长?”我抱着学长送我的小礼物和签名,“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能见缝插针和忙地团团转的学长聊几句。”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对了,你其实可以直接跟我说的,为什么要费劲写英文卡片让别人送来,多麻烦。”


“这个啊。”董思成靠在楼梯扶手上抱着胳膊,“如果我直接去问你,以你的脾气,来不来可就不一定了。”


“但其实这英文不是你写的吧?你的英文水平,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啊?”董思成就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猫一样,视线凌乱,“确,确实,前两句的确是我拜托永钦哥代笔的,写卡片也是永钦哥提的,但是署名是我的亲笔写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会吧,董思成,你真的好笨啊哈哈哈哈哈!”


“喂,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徐徽音你别笑了……”


见我笑到快要站不住,董思成急忙过来搀住我的胳膊肘以防我从楼梯上掉下去。我任他扶着,对方的体温清晰可感。我笑够了也不再说话,又是一阵熟悉的沉默。


“咳。”董思成在我头顶上方清清嗓子,“抱歉。”

“什么抱歉?”

“前段时间,下了晚自习那天,我以为你……是我讲话没有分寸,对不起。”

“啊?哦……我已经不介意了。”


董思成轻轻松了口气。温热的吐息正好落在我眉心。他仍是攥着我的胳膊,只不过力道变轻,变握为捧。


“徐徽音。”


“怎么?”


“你还欠我两个问题。”


“那你问吧。”


“你……你要考哪里的大学?”


“我?”我有些惊讶,本想抬头看他的表情,却被一只手把脑袋按住了,怎么也没法动弹,“我会去帝都学语言或者文学……嗯,大概率会是帝都的学校。”


“那好。”董思成在我脑袋上拍了两下,大抵是有些满足的,“这可是你说的,你得为你的话负责。”


这时广播已经开始提醒董思成和李永钦的压轴双人舞准备了,董思成急忙松开我,匆匆跑下台阶。但还没跑几步,他就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带着奇怪的笑意。


“Wait for me.”


“你说什么?”


“我说,等我。”董思成挑了挑眉,“别乱跑,乖乖等我。”


言毕,一抹如水墨的灰黑色身影像雾霭般在楼梯口散去,就此消失。我还是亲眼没能看到他和永钦学长同台共舞的场景,因为他在这场值得反复观摩的舞蹈中,被选中去往国外进修,时年不定,归期不知。


像个傻子一样乖乖听他的话,等在原地长达六年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05




我与董思成再度重逢,是在帝都的一家咖啡店里。


如愿考上帝都的大学后,我一直留在这里读书。每到周末我都会来这家名为Bird's eye(鸟目)的店里坐一个下午,有时候读几本店主书架上放置的小说,有时候边喝摩卡边敲键盘写essay,就这么把时间悠闲消磨掉了。而与之一同消弭的,是我十几岁时还未察觉就已失去的初恋。


之前的同学聚会,董思成不出所料并没有来。大家聊起他的时候,目光总会若有若无落在坐于角落的我身上。高中时期的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也怨不得在别人交谈甚欢的此刻形单影只。几个女生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感叹当年的热爱上课睡觉的班草董思成已凯旋回国,现今值得他出席的,只有铺着红毯的发布会或颁奖礼现场。


我在荧幕和娱乐新闻里看到的董思成,其实与我记忆中的模样相差不远。一样的清秀温润,一样的稳定自如,只不过多了几分精致妆容粉饰出的疏离,和金银高奢堆出来的贵态而已。


我不知道他是否记得临走前那句等他的承诺,但我一向习惯为自己切除所有幻想的病灶,他已深陷光鲜亮丽的名利场,又何故与我再有牵扯。


这么持续说服自己,不去承认自己仍旧喜欢董思成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可当他再度出现在我面前时,这样不爱他的麻痹简直难如登天。


半年前的夏天是帝都几年来最难熬的高温季,我早早进了店门,本来想占据窗边视野最好的老位置,却发现那里的高脚凳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我有些疑惑,Bird's eye(鸟之目)的地点小众冷僻,一般只有熟客才能找到这里,清早的时间段更是人流稀疏,他到底是怎么来的。


更微妙的是,我认得那个人的姿势。与其说是姿势,不如说是身体的姿态。他在酷暑仍然穿着灰色的长袖西装,四肢修长,肢体纤细,微扬脖领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舒展翅膀的鹤。眼前这个人,与当年月下坐在窗台上的某人如出一辙。我心跳骤停了一秒,下意识脱口而出——


“董……”


还没等我叫出那个名字,董思成及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戴着口罩,一副不愿意让人认出来的样子,盯着我看了两秒后,又用眼神示意我过去。待我坐下之后,他整个人靠过来,身上的橙花香气一同靠近。他压低声音,轻轻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没有认错吧,徐徽音。”


他说他在附近拍戏,新景搭起来之前先自己过来踩踩点。后来我才知道,是之前他的助理来Bird's eye给工作人员买咖啡的时候看到了我,又反复确认我会在这个时间点进店,董思成才顺理成章制造偶遇巧合的。


他料到我不肯释怀他消失多年的悬念,就刻意布下棋局等我落子,再一步一步引我入巢。后来的事不必多说,作为一个洁身自好的公众人物也需要解决生理需求,可是他信不过别人,万一徒生是非坏他前途就完了。而我作为最好的人选就摆在他面前,何乐而不为?


等价交换,他说他会用自己的人脉为我的事业开路。一个独自离乡来帝都读书生活的女孩,若是没有靠山,很难在荆棘猛兽中全身而退。他再次承诺他会护我,前提是我必须无名无分地留在他身边,直到他厌烦为止。


第一次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等他时,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胸中也没有怒火,伴我的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良久,我察觉身侧的床垫陷落,是结束行程回来的董思成。我别过脸不愿看他,他只是撑起身子,一手解开领带,一手近乎小心翼翼抚上我的脸颊。


他说,他本以为我不会来。


别人眼里的徐徽音淡漠高傲,不会甘愿委身于任何人。所以究竟是什么,让我埋藏自尊就此低头呢?


我闭上眼睛不愿给出心里的答案,眼泪随之而来。董思成逐渐加重的动作骤然停止,他用掌心擦我的眼泪,却越擦越多。最后他无奈地附身亲吻我,那是我的的初吻,回味只余酸涩和苦楚。


全部结束后,我狠狠在他肩膀上留下咬痕,哑着嗓子说:“除了你再没有别人了。”


除了他,再没有人会这么随意又这么温柔地对待我了。


董思成笑了笑,回道:“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了。”


我不相信他的话。我仍不敢想象,在我与他分离的这六年里,他是否对别人也尽了这无比的温柔。可是他从来不说什么,就算是谎言也很少表露,唯一的绅士礼仪,就是给了我所有该有的体面。


董思成不会在我读书或工作的时候叫我过去,甚至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送来珍贵但不过分奢侈的礼物。除了不保持亲密关系和不承担责任以外,他的态度无可挑剔。而且他身边所有的工作人员对我都极其尊重体贴,把我保护得极好,不会有人敢对我心怀不轨。同时他也给了我想要的机会,让我站稳脚跟。


而我们保持这样各取所需的关系,已经快要一年了。


下午,我乘坐董思成帮我预定的航班在帝都落地,来接我的是他的助理。这个女助理跟了他好多年,跟我非常熟,是信得过的人。她带着我熟练地绕过私生饭聚集的区域,亲自开车送我去酒店。


“徽音姐,你晚上想吃点什么啊?”助理一边开车一边问我,“还订老板常去的那家餐厅吗?”


“不用了,我不饿。”我一口回绝了,“老是花董演员的钱吃饭,这也太不合适了。”


“徽音姐,你别这么想啊,老板嘱咐我要在他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你的。”助理一听我语气不对,急忙替董思成辩解起来,“我跟着老板干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让老板那么上心。”


“上心?你是指把我当成工具绑在身边算上心,还是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算上心?”我苦笑,“想待在董思成身边的女人太多了,这么久了,我也累了。”


“徽音姐,我知道有些话你不爱听,但你是真的误会老板了。”助理叹了口气,犹豫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在老板还不是老板的时候,他刚回国不久,没有靠山没有资本,什么都得靠自己去拼去闯。


“那个时候他一直在大张旗鼓地找你,夸张到整个圈子里只要认识董思成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叫徽音的白月光。


“你知道的,老板不愿意赚不干净的钱,因为这个原则,他得罪了大半个圈子的资本。因此他行事一直小心谨慎,可还是出了事。徽音姐应该认识李永钦吧,老板很仰仗的那个前辈,因为他和老板走得近,所以被搞了。”


听见李永钦的名字,本来平静如水的我震撼在了原地。像他这样有天赋又努力的人,前途本该大好,但我却一直诧异于没有听到有关这位学长的消息,没想到……


“跳舞的人没法再站上舞台,徽音姐你应该知道这有多难受。”为了不给我太大的冲击,助理特意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从那以后老板不再想办法找你了,也断绝了所有社交来往。所有的一切,从零开始,硬磕出来一条通路。


“你知道吗徽音姐,一年前你没出现的那段时间,老板几乎把自己的命都搭进戏里,每当他做高难度动作的时候,我都怕他一个不小心再也站不起来。


“我在Bird's eye看到你的时候,一眼就确定你就是董思成的徐徽音,你知道为什么嘛?”助理不知为什么竟然笑了起来,“老板之前用了一年的手机壁纸,应该就是高中时偷拍的你没错,伏在桌上看书的侧脸简直一模一样好吗。”


“好了小刘,之前的事情你不用再说了。”到了酒店门口,我提着包下车,对一脸不解的助理笑了笑,“回去跟你们老板说我落地了,多谢他一直以来的挂念和照顾,我以后的事情,让他不用再管了。”


确认助理的车离开之后,我从包里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永久删除并拉黑了董思成的电话号码。我并没有走进酒店的大门,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06·尾声

 

当董思成推开酒店房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时,他一向平静的脸色终于起了波澜。

 

他结束所有拍摄之后,连杀青宴都没有参加就火急火燎地赶上了帝都的飞机。一周前他收到了助理小刘的消息,说已经把徽音姐安全送到了,但是她好像不是很开心。董思成本来无甚在意,觉得她一贯冷漠,对自己抱有怨气是应该的。但在给她发了几条消息没有回应,就连电话都打不通的时候,董思成才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

 

立刻通知手底下的人赶紧去找徐徽音之后,他来到床头柜前,自己准备的礼物盒原封不动放在那里,本来应该在她进房间的时候就会被发现的。董思成拆开盒子,里面装着他亲自设计的一条鸟形吊坠,还有一张贺卡。风格仍然是高中时期的老套路,拙劣的英文配上几颗熟悉的玫瑰硬糖。

 

他嗤笑,把亲手写的卡片扔到一遍,一手捂住脸,试图掩盖自己慌乱失落的表情。直到眩晕让他站不住,整个人直接跌坐在了床上。

 

董思成啊董思成,你真是幼稚得可以,你真的觉得仅靠这样的告白就能留住她的心吗?你至今为止做的哪一个决定没有伤害到她?你凭什么觉得她会相信你?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本以为是她终于回了自己的电话,没想到打来的人却是助理小刘。

 

“喂?”

 

“老板,我收到徽音姐的消息了!”

 

“什么?你联系上她了!她在哪里?”

 

“老板……徽音姐在短信里说,她去了您找不到的地方,让您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助理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打过徽音姐的手机了,打不通……如果她一周前就离开帝都的话,我们现在也追不上她了。老板,你说我们要不要调一下徽音姐的航班信息?万一她……”

 

“不用了。”董思成的声音冷若冰霜,“原本就是我对不起她,我又有什么理由再去找她。”

 

“老板对不起,如果我那天晚上亲自陪徽音姐进酒店的话……”

 

“不用再说了。”董思成叹了口气,“你带着人回来吧,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

 

董思成挂断电话,仰倒在床上,耳朵不受控制地开始嗡鸣。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徐徽音时,就被她身上散发的冷气吸引了注意力。那时全班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俩的名字上,他趴在桌子上,用藏在手肘里的眼睛瞄她。她长得清秀,做什么事都打起一万分的精神,这样认真的她让他逃避目光,只敢拿出装睡的功夫偷看她。还好,她没发现自己偷拍她,这是他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了。

 

董演员的演技在小小年纪就已崭露头角。在旁人面前对她不冷不热,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背地里却丢掉了其他女生写给自己的情书,连看都不看一眼。但董思成这人不义气的地方就在,他既不和她表白,又死命按着那些喜欢她的男生们,说是怕耽误她学习。谁敢碰她,免不了被董大佬一顿用脸骂人。

 

这真的很奇怪不是吗?谁都知道董思成喜欢徐徽音,谁都不知道徐徽音喜欢董思成。这两位别人眼中连名字都绝配的“神仙眷侣”,却硬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年。

 

董思成离开酒店,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连高悬的月亮都不愿与他交谈。从少年到青年的艰辛路途走下来,他已经习惯孤独,此刻又不愿再去习惯了。为了保护她远离这个圈子虎狼的侵袭,他知道彼此早已忍受许多痛苦。恰似肉灵分离,无法交心。

 

可是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放手。

 

董思成是个对自己狠心的人,别人眼里纯真的小鸡仔,其实是个死咬住目标不会放手的鹫鸟,这样的他怎么会允许自己放手。

 

但她如果真的不爱他了呢?

 

想到这里,董思成脚步一顿,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然后他迈开步子奔跑起来,越跑越快。冷风呼啸着灌进他的耳朵和胸口,试图屏蔽他脑中那个让自己害怕的念头。

 

他要去哪里?究竟去哪里能找到她?

 

接近凌晨时分已经打不到车,他也不敢打车泄露自己的私人行踪,只能这样拼命跑到目的地。好在训练多年打造的坚强体质让他没能直接倒在人家店门前——Bird's eye已经关门了。没有咖啡店会在这个阴间时间待客。

 

董思成靠在店门上喘着粗气,呼出的白气涂在玻璃窗上,忽隐忽现。直到被汗淋湿的身体散发丝丝冷意,他才发觉自己方才走得太匆忙,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手机显示的新闻上写,今夜是帝都特大寒潮降临之日,如果他硬要守在这里,绝对会被冻成一座人体冰雕。

 

Bird's eye,注目了他们在不可一世的夏日里的重逢,又见证了他们在席卷天地的冬天里的终结。

 

董思成伸出手指,在自己呼在玻璃上的白雾里一遍又一遍写下他们的名字。思成,徽音。思成,徽音。好像只有铭记这两个如此相配的名字,才能慰藉他终于失恋的心。

 

直到帝都的第一粒初雪落在他的肩头,他才真正掉下眼泪来。

 

“董思成?”

 

被唤了名字的男人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快要冻僵的身体,他眨了眨眼睛,试图抖掉睫毛上模糊视线的雪,可是越眨越看不清楚。他跌跌撞撞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却还是因为双腿发冷而摔倒在地。

 

“董思成……”

 

徐徽音急忙脱下自己宽厚的围巾裹住他的脸,本想扶他起来,却被对方抓住按进怀里,一同跪坐在逐渐积雪的街道中央。

 

“思成……”

 

徐徽音被怀里男人冰冷的体温激了一哆嗦,吓得连忙撑着身子拿出手机给刘助理打了电话,刚挂断通话,一股滚烫的液体淌进了自己的脖子。徐徽音伸手一抹,是董思成的眼泪。

 

“对不起……嘴上说着要保护你,可是还让你受伤,对不起……”董思成用气音一遍一遍呢喃,“用如此可恶的方式把你囚在我身边,对不起。”

 

“是我心甘情愿的,怨不得你。”徐徽音舒展双臂任凭他抱着,坦率道,“你说让我等你七天,我就真的乖乖等了你七天。本来半个小时后我就要上飞机了,可是飞机因为恶劣天气延迟了。抱着最后一次重游故地的心思,我就回了这里。”

 

徐徽音说着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下好了,我再也飞不走了。”

 

拥有聪明脑袋的董思成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徐徽音不是会轻易用利益去下注堵上自己的人,能让她如此不顾一切去确信的,只有爱。

 

“如果飞不走,那你就继续留在我身边吧。”董思成捧着徐徽音的脸,“不需要英文表白信,不需要玫瑰硬糖,不需要天生一对的名字,我用我的余生作致歉礼,给你赔一辈子的罪如何?”

 

“等等,我考虑一下。”徐徽音冷淡地挡住对方的唇,皱着眉思考了片刻才说,“这样可以尽情花董演员的钱吃饭吗?”

 

“什么叫董演员的钱?”

 

董思成被逗笑了,在彼此缠绕的呼吸间,他终于得偿所愿,深深吻了上去。

 

“——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end.

 

你听过鸟之目的故事吗?

 

我孤独地四处翱翔多年,只为寻找落脚之地。你可知,我眼里所注视的那个人,就是我心灵和肉体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