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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颜随尊上来到这个小渔村已经三个多月了。

他们占了一间废弃的棚屋，无颜为修缮这间只有一个房间的破房子可没少打劫十里外镇上的木材铺。

从抢木头，到运输，再到劈成适合的大小填补房屋裂缝，这些粗活自然是无颜一人承担。

金鸳盟解散时尊上说过要他离开，他不肯，那么现在也理当承担这些事情。如果没有他，笛飞声也不会死，只不过日子过得难受些罢了。不过转念一想，按尊上的性子是压根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笛飞声不思考，不生活，只练武。

可是来了这渔村后，他竟连武都不练了。每天就守在海滩上的另一栋茅草屋前，等里面的人出来打渔晒网。

打渔的人是李莲花，无颜认识。只是他已痴傻，眼睛看不太见，耳朵也听不太清，右边身体经常发麻，严重时动弹不得。可他依然活着，这便是他们驻留在此的理由。

无颜并不认为李莲花还能变回李相夷，但若是尊上执意要救人，他也愿意努力去寻办法。可尊上什么都没做，整日守在茅草屋边，偶尔和那傻子攀谈两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今日已经卯时了，李莲花还没起来。笛飞声在他屋外等了又等终于失了耐心。遣走无颜后，他来到李莲花屋外。犹豫再三，还是抬手先敲了敲门，如今李莲花心脉弱，贸然闯入只怕会惊到他……

没人应答。

笛飞声推门而入，果然看见李莲花晕在地上，不知躺了有多久，身上冷得像冰。笛飞声伸指探他鼻息，竟全无气息。慌神片刻之后，这才想起身上有铜钱，放在李莲花鼻下半天，终于看到浅浅水雾。

没死。笛飞声不禁松了口气。

他把人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好，又出门找无颜。

李莲花经脉枯萎，无法承受悲风白杨的刚猛内劲，须得由第三人体内回转过渡一轮方可入体。若方多病在这里会更好办，但笛飞声迟迟没有告诉他李莲花的所在。他想李莲花也不愿自己如今这副模样被那小子看到。

无颜很快到来。笛飞声命他扶起李莲花，自己则在无颜身后运功，将一小股真气打入无颜体内，而后再由他传给李莲花。

可李莲花的身体到底还是更弱了，就连这中和过的真气也受不住，当即呕血不止。

笛飞声不顾自己可能会受内伤，匆忙逆转内息，撤回内力。这气回得急，果然丹田内剧痛如刀割。笛飞声眼前一黑，无颜赶紧来扶。笛飞声咬牙推开他，“去看李莲花。”

无颜扑到李莲花跟前，先替他点穴止血，又回到笛飞声跟前将他扶起。笛飞声受伤不重，运气一周天后便已恢复。他睁眼看到李莲花还歪在地上，怒从心起，剜了无颜一眼，“不是让你去看他吗？”

无颜不敢吭声，退到一边。

笛飞声把李莲花搂起，见他衣襟已被鲜血浸透，不禁眉头紧皱。

“你去镇上开几副药，速去速回。”

无颜巴不得快溜，立刻窜出门去不见了踪影。

李莲花昏迷中痛得浑身打颤，脸色青白，笛飞声怕他淤血堵在心口把自己憋死，便解了他穴道。李莲花当即又吐了好些血，笛飞声伸掌在他胸口轻轻揉着，感到掌下身体骨瘦嶙峋，宛如一张薄纸。

许是身上冷，李莲花下意识往笛飞声怀里钻。笛飞声心惊，匆忙收回按在他胸口的手，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青紫的唇角还挂着一道血痕，映得整张脸可怜又无助。笛飞声用粗糙的指腹抹着那道血痕，直到它像胭脂一样化开，在惨白的脸上留下一抹红晕。

他的手指顺着颧骨一路上移，来到李莲花多情的眼尾，他轻轻摸着，感觉到睫毛的绒绒触感。

他竟觉得他好脆弱。

笛飞声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慌忙松开环住李莲花的手，任由他倒回床。他看着这具无知无觉的身体，脑中混乱异常，急需冷风清醒。

因此等无颜回来后便看到笛飞声整个人浸泡在海水里专心打坐。他暗中叹气，转身回去李莲花的小屋。先把药煎上，再认命般得给李莲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这傻子家里的一切都是无颜抢来的。大到被褥铺盖，小到米面粮油……对了，不知傻子的米还剩多少，是不是该补了。

尊上从来不会考虑这些问题，他说一句照顾李莲花，那无颜就得全盘考虑到。

他打开李莲花的米缸，一月前给他填满的大米至今没吃掉三分之一。他也不怎么吃无颜送来的菜和肉，真不知道他到底靠什么活。

无颜知道濒死之人总是没胃口的，他很清楚李莲花活不了几天了。到那时尊上可怎么办呢……

笛飞声从海里回来了。他靠在门边看无颜生火。

“他好像很冷，再弄个炭盆来。”

“是！”

无颜一走，煎了半天的药倒开了。笛飞声扬手灭火，看着那锅咕噜冒泡的浓药，依稀记起似乎有药得趁热喝这个说法。

他把药倒进碗里，半抱起李莲花，递到他嘴边。李莲花仍在昏睡，毫无知觉，哪里知道要张口。笛飞声无奈，只能轻轻捏起他的嘴，但李莲花紧咬着牙关，药汁半点挤不进去，全顺着下巴流进衣服里。笛飞声注意到药汁经过的地方开始发红，这才想到要试药温，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李莲花的嘴唇内侧已被烫出一个发白的水泡。笛飞声急火攻心，把药碗狠狠拍在桌上，弄不懂自己一世英名为何连喂药都做不来。

李莲花被烫疼了，昏迷大半日终于缓缓转醒。他眼睛看不见，也搞不清身处何方，正要发问，一开口又激出一串剧烈的咳嗽。

“你醒了？”笛飞声总算松了口气。

李莲花咳得冒出哨声才总算有好心人给他拍背顺气。接着一碗热腾腾的苦药就凑到了嘴边，他听见好心人说：“喝。”

李莲花不想喝。

不想喝就不张嘴。

笛飞声着恼重复一次：“喝药。”

不喝。李莲花自有主意。他不确定自己晕过去多久，有没有外出打渔，不打渔吃什么呢？不行，还是得去打渔。于是哆哆嗦嗦地满床乱摸，想找到床沿好下床。

“你要干嘛？”笛飞声手上用力，把人圈住。

李莲花不搭理他。

“李莲花！”

李莲花的事关他李荷花什么事，李荷花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就要下地打渔。

笛飞声开始觉得李莲花还是一直昏着比较好。

药凉了。李莲花终于完成心愿，成功地从床上滚到地下，那张破渔网被他当成宝贝似得护在胸前。

笛飞声终于明白他要干嘛，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外面在下雨，你要去就去吧。”

李莲花偏要去。他一点点挪到墙角，又一点点扶着墙撑起身子。他还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咳着，两只脚坚定不移地往门走去。笛飞声额头青筋爆出，大手一挥，把门打开。外头狂风夹杂着暴雨扑面而来，李莲花身子一晃，眼看又要摔倒。

“看到没，都跟你说了在下雨。”

李莲花看不见，但总算还有感觉。冷雨往面上一浇也知道这渔打不成了。那怎么办呢？只能回去继续睡觉了。于是他又那么慢吞吞地挪回来。

笛飞声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不喝药就不喝，不出去找死便好。本想就此离开，转念想到此人还在病中，不知何时又要像早晨那样晕死过去，还是留下看着点好。

因此等无颜捧着一大盆炭火回来时便看到自己的尊上坐在门边练功，而李莲花则裹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

怎么了这是？

无颜不敢问。先把炭盆点上了搁到李莲花脚边，然后又去灶边看药。那碗凉透了的药已被笛飞声倒回罐里，此刻正默默散发着一股腥臭味。无颜顿时有些可怜要喝这东西的傻子。

无颜先把药重新热上，又过去看李莲花，发现他还在发抖，便往炭盆里又添了些木炭。木头之前被他揣在怀里，没有丝毫受潮，被火一烘，发出哔啵哔啵的声响。

药热好了，无颜倒进碗里，还不忘拿个勺子在手上。无颜注意到背后视线，扭头看向笛飞声，“尊上，要不您来？”

笛飞声想，原来喂药还得拿勺子。

无颜见尊上没反应，只得自己去拍了李莲花的肩头，唤他起来喝药。方才还在给笛飞声装耳聋的人，这会儿立刻有了反应，乖乖爬起来，靠在墙上，等人伺候。

无颜舀起一勺药，吹凉了才递到李莲花嘴边。笛飞声捏紧拳头。看到李莲花依然不肯喝，这才有些得意。谁知无颜从兜里摸出一块发硬的馍，掰了一小块下来骗李莲花说这是糖。

反正李莲花既看不清，也没味觉，骗他是糖，他便以为是甜的，兴高采烈地接过来含在嘴里。这时无颜再来喂药，他张口就喝，一点没抗拒。

笛飞声看了半天，默默道：“别骗他。”

无颜吓得手一抖，就要放下碗冲出去给李莲花买糖。但笛飞声扫了眼窗外瓢泼大雨，淡淡道：“等明日再去吧。”

无颜不敢吭声，他偷偷瞥了尊上一眼，很不确定眼前的人是否真是那个横行霸道的大魔头。

李莲花喝了药，昏昏沉沉，又倒下睡了。这一夜，笛飞声没让无颜离开，他独自坐在门边挡住了大部分窜进来的冷风，而无颜则立在李莲花身边，警醒着观察他的病况。

李莲花夜深后起了热，无颜便不停地在笛飞声的视线下打湿帕子替他冷敷。

如此一夜，天明时分李莲花退了烧，无颜也松了口气。

笛飞声见人无大碍，也按习惯出去晨练。无颜见他走了，赶紧抓紧时间靠在墙上打了个瞌睡。

再醒来时，看到李莲花已起来了，正鬼鬼祟祟地拖着他的渔网想往外溜。

让他跑出门去被尊上看见还得了？！无颜气急，一个纵跃，堵在门口。

“干、干嘛呀？”李莲花不满。

“你去哪里？”

“打渔呀。”

祖宗哎，你能打到几只虾米？无颜上手去抢他的渔网，“用不着你干活，你就安心躺着吧，吃的东西我等会儿给你送来。”

李莲花好奇，“你为什么要给我送吃的？”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无颜说不出口。李莲花却脑洞大开，慢吞吞地一拍床板，自作聪明道：“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田螺姑娘。”

无颜无言以对。

“哦不对，你是男的，那你一定是田螺先生了。原来传说是真的，住在海边真的会有田螺派的好心人前来相助。”

什么田螺先生，什么田螺派，真是个大傻子。

“我不是田螺先生，只是有人要我照顾你，你懂吗？真正关心你的是那个人。”

李莲花点点头，“嗯，他是田螺老爷。”

无颜无法想象尊上如果知道自己被他喊做田螺老爷时的表情。算了算了，和傻子有什么好计较的。既然他醒了便问问他想吃什么，总不吃饭，也不是回事。

李莲花思考半响，“田先生，我想要一条船。”

要船做什么？

“打渔呀。”

无颜沉默……真想把他的破渔网烧了。

“行了，等会儿给你买鱼汤。”

“要加火腿。”李莲花点菜，“还得放些豆腐与胡椒。”

真难伺候。尊上只会说来一碗白米饭。

但无颜还是出去置办了。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屋里那个傻子似乎有种古怪的驯服人的能力，比之角丽谯，似乎更可怕一些。

无颜一走，李莲花又溜出来，自言自语什么还是晒太阳舒服。

这一回他总算没拖着那张渔网。他走一步，笛飞声跟一步，他在树荫下坐定，笛飞声便站定。李莲花用石头在沙地上圈圈画画，好半天弄出一张横不直竖不平的棋盘。他冲笛飞声所在的方向问：“下棋吗？”

笛飞声从阴影里转出来，坐到他对面。

李莲花笑眯眯地将手笼在袖子里，“你先。”

笛飞声不会下棋，随意在格子里丢下一块碎石。李莲花像模像样地摸着下巴，说他这步棋走的古怪。

“哪里古怪？”

“啊。”李莲花挠头，“我第一次见人把棋下在格子里而非点子上。”

笛飞声眉头一抽。“你自己玩儿吧。”

“别别别，”李莲花伸手拉他，“我再钻研钻研。”

他这一钻研就是一炷香。笛飞声看他终于兴高采烈地在自己的棋子旁边放下石头，而后大喊一声：“我赢了。”

笛飞声好奇，“怎么就赢了？”

李莲花耐心解释：“你看我堵住了你的去路，我不就赢了吗？”

“那我不也把你堵住了吗？”

“哎呀。”李莲花低头，赫然见到两块石头并排而列，前后都有去路，唯独被彼此挡住了一角。

“简单。”李莲花抬脚把笛飞声的石子踢开，笑眯眯道：“这样我们就都自由了。”

无颜不知去哪里买鱼汤，迟迟未归。

李莲花在外面吹了风，又开始咳嗽。笛飞声叫他回去，他不搭理。笛飞声见他咳得不烈，不愿意过多干涉，又陪他坐着发了会儿呆。

李相夷一直是个主意很大的人。不论后来成了李莲花，又或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仍喜欢自己做决定，任何人都勉强不了。

从前笛飞声会把他丢下蛇窟强行逼毒，后来他得了忘川花也不敢强迫他吃下去。

李相夷可以死，但不能被逼死。李莲花能够活，但不能被强留着活。

笛飞声看着身边这个咳得直不起腰的病人，心中迷惘，难道真要瞧着他死？他突然明白了李莲花当日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离开。想救又救不了，欲留又留不住，竟是这般难受的滋味。

早知如此，是不是没有找到他更好？

李莲花不咳了，他呆呆地看着海面一动不动，笛飞声注意到他的异样，问他怎么了。

李莲花说我肚子疼。

笛飞声要扶他起来，但被他抓着衣摆不让动。

“李莲花。”笛飞声又喊。

李莲花忽然抬头喊了一句阿飞。接着整个人弓起来，哇得喷出一大口血。笛飞声前半生杀人如麻，何等血腥场面没见过，眼下竟被李莲花吐得这口血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在原地。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李莲花嘴里冒出来，不知何时他已卧倒在沙地上，蜷成一团，两手死死摁在腹部。

“李莲花！”

“无颜！”

笛飞声胡乱吼着，却无人应答。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没有无颜，他就不能给李莲花输真气，不输真气，这人就挺不过去。怎么办？ 

李莲花痛得抖如糠筛浑身冷汗，却连把血往外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半张着嘴，任由鲜血从他的口腔和鼻腔里涌出来。

笛飞声的手掌贴在他背心，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与其看他如此痛苦，不如一掌打死给他个痛快。

要笛飞声杀人，比让他救人简单。他很清楚，这一掌下去连半成功力都不用，就能令李莲花归西，比起他现在所受折磨而言，被击碎心脉的疼痛实在太轻了。

可是笛飞声的手掌贴着李莲花颤动的蝴蝶骨，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笛飞声从不拖泥带水。然而他无法决定李莲花的命运，就算是死，是的，就算是死，也必须给他选择的自由。

笛飞声松开那只紧贴在李莲花背脊的手掌，而后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轻轻地，来回抚摸着李莲花的背。此时此刻，他只想让他少疼一点。

李莲花令他做了太多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他抱着那个濒死的人，有那么一刻，仿佛回到了笛家堡。堡主对他们这些死士说，他们永远无法得到爱。

爱算什么。笛飞声曾不屑一顾，有恨和怒火便够了。

可如今他终于明白，爱是一种令人软弱的能力，是一把冰刀，捅进心里，不留痕迹。它无法被得到，亦无法被抗拒，等你发现它到来的时候，它已经扎进你的心里，拔或不拔，都是无法治愈的伤。

他来到这个地方，见证一个人的死亡，这是一份他自己选择的折磨。

谁说他没有爱？

他把李莲花打横抱起。

原本痛晕过去的人此刻又被疼醒，眯着眼在他怀里叹气。

笛飞声停下脚步。阴云下，李莲花的脸呈现一种将死之人特有的灰白，散乱的发丝混着鲜血，画下道道凄楚的痕迹。

笛飞声问他，你想死吗，我可以帮你。

李莲花有气无力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笛飞声笑了，看，他的主意还是这么大。

他摸出一颗药丸，药魔特制，吃下去能最快止疼。李莲花满嘴是血，一张嘴就有血往外冒，药丸又那么大，根本咽不下去。

笛飞声把药含在自己嘴里，等药化了，便低头吻上李莲花的唇。

李莲花的嘴唇很软，很冷，一股血腥味。当笛飞声用舌尖撬开他牙关时，他发出了认命般的叹息。

笛飞声不知道药渡过去多少，他就这么持续吻着，感受着李莲花那被辛辣药丸和鲜血包围的最后一丝生机。

很久之后，李莲花主动偏开了头。

笛飞声睁眼瞧他，发现他的眼睛异常明亮。

“你回来了。”笛飞声说。

李莲花摇头，“你不该来。”

笛飞声微笑：“我管不着你，你也管不着我。”

他抱着李莲花站在海边，冰冷的海浪冲刷着他的马靴。他和李莲花似乎与海特别有缘，最初和最后，竟然都在海上。

李莲花又叹气了。

“你怎么了？”笛飞声问。

“我在想无颜怎么还不回来。”

“你让他干什么去了？”

“我让他去找一条船。”

“找船做什么？”

李莲花咳出两个血泡，他笑眯眯地说：“老笛，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条鱼。”

鱼，就该回海里呀。

无颜果真扛着一条小船回来了。

鱼汤还是热的，里面加了豆腐和火腿，但是李莲花已经吃不下了。他看到无颜竟然还能一边咳血一边说，汤可惜了。

无颜又惊又怕，问笛飞声该怎么办。是送去医馆，还是唤药魔前来。

“不用了。”笛飞声在无颜迷惑的目光里将李莲花抱上那条小船。

“尊上？”无颜不解。当真不救他了吗？尊上能舍得？

下一刻，他看到笛飞声也跳上了船。

笛飞声出掌向岸，刚劲掌力扬起无数沙尘。漫天黄沙中，无颜看到小船载着他二人静静驶向大海，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看到李莲花对他宽慰地笑了笑。

笛飞声和李莲花一起漂泊在海上。

天色渐晚，四周逐渐被黑暗所吞噬。笛飞声的火折受潮了，他点了几次没点着，便也算了。

李莲花此刻精神转好，甚至还能断断续续哼一段小曲。

笛飞声说，我看你这模样怎么觉得还有救。

“哎，别，我谢谢你们了。我现在这样挺好，别折腾我了。”

“李莲花，你活得太任性。”

“多谢笛盟主海涵。”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还欠我一场比试，记得吗？”

“我说笛大盟主，我都快死了，怎么和你打。更何况，刎颈和少师都不在了，我早已不是剑客。”

笛飞声从怀里摸出少师碎片，丢到李莲花脸边。

李莲花见剑，双目如炬。“劳驾，请把少师绑在我身上。当日断剑实属无奈之举，今日有幸再逢，理当带它一起走。”

笛飞声依言照做。

李莲花此刻真正已无牵挂，不禁放声大笑。

“老笛，我和你打吧。”

笛飞声扬眉。

李莲花道：“现在你我二人在这小船上，我少师出鞘，先是一招三位一体，以剑气激起海浪，挡住你的视线。”

笛飞声笑：“雕虫小技。那我就白虹贯日，直攻你命门。”

“游龙踏雪，刺你双目。”

“鹰击长空，逼你跳船。”

“穿针引线。”

“雷霆万钧。”

……

两人拆了百来招，幻境中，李相夷的一招一式栩栩如生。

此刻笛飞声已被逼到一角，小船摇摆不定，眼看就要被他二人掀翻。李相夷以全身之力灌注在少师之上，醉如狂第八式将长剑舞成一片白光，剑风所到之处，衣衫尽毁。

“你输了。”李相夷道。

笛飞声大笑，“你忘了，如今我已突破悲风白杨第八层，真气护体，刀枪不入。一招雾里看花，李莲花你破不了了。”

李莲花亦笑，“老笛，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在海上？只要我即刻跳入海中，小船立时倾覆，趁你惊慌之时，我只需一招简单地直刺便可取你性命。”

“你如何在海上站立？”

“婆娑步。”

“你不能。”

“我能。”李莲花自信道。刹那间，李相夷重回人世，笛飞声仿佛看到他足踏海浪，稳稳而立的英姿。

笛飞声纵声大笑：“你赢了！”

李莲花亦笑：“打得痛快！”

笛飞声道：“若有来世，我一定还找你打。”

李莲花道：“定不负你的重望。”

笑声渐止，笛飞声低头看向李莲花。月色中，他已平静离去，嘴角兀自挂着笑容。一个剑客该有的死法，笛飞声和他都很满意。

笛飞声极目远眺，映入眼帘的是广阔无垠的大海，四通八达，任君航行，正如李莲花在海滩上扔下的那颗石头，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没意思。笛飞声笑，什么都没意思。

无颜在海岸边守了一夜，心中不安，总有种尊上会一去不返的预感。

尊上若不在了，那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天明，他看着海平线上圆白的太阳，不禁想，若是李莲花还活着，这会儿该起来打渔了……

李莲花没有出现，笛飞声倒是回来了。

他浑身湿透地从海里走来。无颜喜出望外，连滚带爬地迎上去。

笛飞声在沙滩上坐了一会儿，平复呼吸，而后他把那把绝不离身的刀递给无颜。

笛飞声说，埋了它，然后你可以自行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无颜一个字都听不懂。

笛飞声站了起来。海浪依旧，但有些人、有些事，永远不存在了。

明月沉西海，悲风催八荒。掌风所到之处，黄沙飞舞，树叶飘零，天地为证，这是金鸳盟盟主最后一次使出这套独门绝学。

“配得上这把刀的剑已经不在了，所以这把刀也不会再出鞘。埋了它，就当是为李相夷和笛飞声送行。”

从今以后，世上亦无笛飞声。

笛飞声走了，这一回无颜真的无法再跟上。

他呆呆地望着尊上逐渐远去的背影。李相夷和笛飞声都有了各自的归宿，那么无颜呢？无颜要去哪里？

天大地大，无颜的路在哪里？

他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一家客栈前。

他想着，不管怎样，总得先睡一觉。

他要了一间房，掌柜的问他贵姓。

“我……”我姓什么呢？无颜想。眼前忽然浮现李莲花最后那宽慰的一笑，舌头先于脑袋先开口，他听见自己说，“我姓田，叫田颜。”

END

40集if线，当众解雪融华+当众毒发+捅所有人心窝子

全文2.5w+，一发完，太长了拆成上中下完结，后续见合集

全篇正文无需解锁

主角中心cb向，自由心证

  

***

九转灵丹妙药，从来一点元真

仙家收做天人，普度人人有份

本来朱砂半剂，呕尽心血淋漓

且需莲心一味，苦尝雪压霜欺

赊十年之药引，还亡魂于故里

惊逢吻颈剜心，又遇少师断情

幸得知己两副，慈航归舟而去

***

……

“云院主，为了替你正名，那个叫李相夷的人，不得不从海底再活回来。”

“而那个叫李莲花的人，再也无法当那逍遥自在的江湖游医了。”

方多病见他执迷不悟，开口道出真意，委实不想让云彼丘辜负了李莲花这番心意。

李莲花闻言低头笑了下，方小宝跟他良久，总算是学到了点嘴上功夫，难得升起些对这便宜徒弟的慰藉之意来。

云彼丘原本还想说什么，见那人敛目而笑，胸口一阵滞涩，张了张嘴，终还是化为了一声久违的：“门主。”

他眼眶通红，吸气都被起伏的情绪打断成哽咽，沉叹口气，下定决心般拱手下跪。正欲再开口，胸中闷苦突然转为实打实的激痛，他攥紧胸口衣物，心知此乃雪融华发作，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迅猛。

可惜还未来得及好好和门主道别……

但幸好……吐血倒下前，这迟到多年的欠仪已成。

即将失去意识之时，他竭力看了那身红影一眼，阳光从那人背后打过来，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竟是如此好的天，当配他如此好的结局。

明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但十年来，他却头一次有一种喘得过气的感觉。

……无憾了。

李莲花面色一变，箭步上前，探向云彼丘脖颈，还有呼吸，但心脉断续，似是不妙。

“江鹑！”他一嗓子叫醒了愣住的众人，白江鹑飞身而上，按住云彼丘腕子，数息后，面色难掩慌张道：“……雪融华。”

此种雪公的邪功，唯下手之人可解，云彼丘当日竟任由方小宝在他眼前杀了雪公。

李莲花皱眉，无奈地摇了摇头。

千金难换劫后生，何苦来呢……

虽说云彼丘一心求死，可李相夷当初说过，会护住四顾门所有人。

如今让四顾门再损一人，黄泉之下，他又有何面目去见那些兄弟们。

念及此处，李莲花偏头回望，开口道：“小宝，不知这附近是否有天机堂的暗桩，你能不能帮帮忙去找一找雪融华的化解之法？”

“好，我这便……”方多病话音未落，便被一声惊呼打断。

“彼丘！”白江鹑单膝蹲跪在云彼丘身侧，见他面色发青，嘴唇隐隐透出绛紫，忙道：“方才他心神起伏过大，内府混乱，雪融华趁虚而入，这番发作如此凶猛，只怕是……”

啧，本想驱散众人再做打算，哪成想根本没给他机会，这金鸳盟老鬼，死了还要给他找麻烦。

李莲花咬咬嘴唇，不容多想，忙喝到：“阿水！扶他起来”，他自己则扫腿盘坐于云彼丘身后，运气提掌，打上其背。

……扬州慢，他要用扬州慢！

方多病被一连串突发情况搞懵了脑袋，忙回过神，高声到：“不行！你……”

正用扬州慢引导云彼丘体内内力运转小周天的那人，百忙之中抽空横了他一眼。

那不是李莲花的眼神。

方多病憋红了眼，咬牙捏拳地瞪着早已收回目光去的那位。

是，四顾门门主救治伤重属下，我没资格拦你。

方多病深吸一口气，收拢心神，扫了眼四周，见所有人都望着中心处盘坐的两人。转身对纪汉佛拱手道：“纪院主，今日话既说清楚了，那此番公审已了。且现下救治在即，总不好太多人在旁围观，您看……”

“你说得对，方少侠思虑周全”，纪汉佛点点头，唤来随侍，吩咐请离旁观的江湖人士。

又站到台上，抱拳道：“诸位，如今我等既已迎回门主，接下来便是四顾门家事，今日不便待客，改日必宴请四方，多谢各位江湖朋友支持。”

肖紫衿正站在台阶上，闻言瞥了纪汉佛一眼，见台下人均渐渐离去，暗自握拳。转头欲看身侧乔婉娩神色，却见她只望着那红衣人影，面色焦急。

人就是这样，若是一旦把自己的心闷在那狭隘的坛子里，用平静无波的水封了，若无其事又不见天日的沤着，时间一长酸涩之味难免冲决而出，而坛中腥苦的污秽也只能独自吞服——

李，相，夷……

不过盏茶功夫，扬州慢已将雪融华几乎化解殆尽，李莲花化掌为指，快速击于其背上神堂、风门两穴，见云彼丘呛咳出声，遂收功敛息。

“彼丘！你怎么样了？”白江鹑扶住他肩膀连忙问道。

“无，无碍”，云彼丘睁眼，只觉内息间有股绵长的柔和内力，替掉了雪融华的蚀骨伐髓。

是扬州慢……他连滚带爬地转身，果然见他家门主正坐在他身后。

”门主，你替我，你替我解了雪融华”，抬手抚胸，云彼丘心中不免再泛闷痛，却被那股中正内力不由分说地安抚下去。

白江鹑将他扶起，感叹门主到底是门主，若非他今日在此，只怕云彼丘劫数难逃。

石水看了眼活生生的云彼丘，欲言又止——门主总是护卫着四顾门一众，哪怕……是对这种人。

而李莲花本人，则双手各自搭于膝盖坐在原地，垂着眼没什么反应。他其实没太听清面前的人在说什么，不是他故作深沉摆架子，实在是所剩无几的内力被抽了个干净，本就脱力，而体内碧茶偏又有了抬头之势。

人在少年时，果然就不该铺张浪费，以至于现在这点内力想用来干点正经事，都得豁出半条老命来，他暗忖着。自嘲地摇摇头，有些想笑。握拳抵唇浅咳了两声，方才压下喉头痒意。

站在一旁的方多病却瞧得真切——这人，分明是没力气站起来了。

他待人气息稍缓，上前到：“不愧是天下闻名的扬州慢，什么邪功奇毒都瞬息可解”，他一边握住李莲花小臂将他掺起，一边“敬佩”到：“今日得见，真是令方某，钦佩非常。”

如果忽略他最后四个字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话，那李莲花说不定还真会以为他是真心的。

没搭理这小孩脾性的阴阳怪气，他借方多病之手勉力站起，拍了拍这人的手背聊作安抚，体内碧茶也随着动作越发活跃起来。

于是熟练地并指连击胸前穴位，手向下按了按，将其发作之势压下。

现下，还不到吓人的时候……

李莲花喘了口气站直，面目微凝又迅速舒展开，抬头努力调整了个微弱的笑意出来，才出声到：“你醒了，你可……”，没说几个字却气力已竭，忙深吸口气接到：“……觉得好一些了？”又借刚才方多病来扶他而微侧着身，偏头将目光投向身侧。

方多病低头看着身子都快直不起的那人，心里默默：李莲花，那你又可觉得心安些了？

云彼丘见他没有抬眼看自己，“我……我”了半晌，喉头凝噎，说不下去。

李莲花见状，走上前去，拍了拍云彼丘肩头，在逐渐清晰的视野里，终于抬眼瞧他，脸上是欣慰的笑意。

那人离开，方多病才撤回从刚起，就暗自扶在他背上输送扬州慢内力的手，并对这人故意走开，以躲避自己内力输送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确认云彼丘状态后，李莲花走回方多病面前，见他满脸脏话的模样，微昂下巴，闭了闭眼，是惯常安慰将要暴走的方小宝时的眼神。

是李莲花的眼神。

“彼丘”，李莲花接过石水手里，方才随手一搁的少师，手中握着这老伙计，多少有了点底气，便终于舍得让那些深埋心头多年的陈词见了天日：

“当年东海之滨，我一人独对金鸳盟……”

他主动开口提及过往，在场之人皆心口一滞。

方多病垂下脑袋——这是他不曾参与的，李相夷的人生。

……

门主说，他对我恨之入骨……云彼丘没勇气看那人，只眼角挂泪：“我……该死。”

听闻他曾经回过四顾门，还听到了一些从未听过的怨言，众人脸色大变，尤其是肖紫衿。

他和乔婉娩自云彼丘好转便也走上高台，站在其余人身后，此时瞪着眼睛张着嘴望着中间那人，嗫喏半天，没有开口。

“我想了很久，或许那场失败都是因为我一个人，一意孤行而导致的……”谈及此处，其余几人纷纷急切地否认到：“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

“其实已经也不重要了……”没有理他们的辩驳，李莲花摆摆手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伤得那么重，他却不想回四顾门……”乔婉娩小声哭到。

石水望着自家门主红靴前的那片石砖，攥着手中剑，只觉没有抬眼的力气：“是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他……”

种种或惊或叹、或悲或怯的情绪在这片喃喃低语中蔓延开来。

此处高台本无遮无蔽，正是天高云阔的舒朗之地，现下却有囹圄自心生，以愧疚做冷铁，悲愤做锁闩，兜头网住了一批十年前落跑的逃犯。

许是作为逃避十年之久的惩罚，这还不算完，盐水鞭、剐肉刺也纷至沓来：

众人就这么听他回忆起当初身上没钱还有伤，只得当了那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门主令牌。

听他嗤笑到那么厉害的令牌只值五十两。

听他说种萝卜，听他说看到萝卜肚子顶出土时高兴得差点痛哭流涕。

听他说三年后渐渐忘记了江湖，自己已不需要天下第一，万人景仰，忘了为何要恨云彼丘……

然这一刀刀、一下下深可见骨的厉刑却没往他们身上落，而是都叫那一人挨了去。

才叫当初绝世无双的天下第一，挫骨剥皮，变为如今。

“……过去的那些也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三个字他说的极轻，仿佛是叹出来的。李莲花边说边摇了摇脑袋，释然般微微低下头。

这人寥寥数语，就让他们心里那个志满侠气、少年成名的四顾门门主，随着这旧院里留不住的清风，远去了。

云彼丘嘴唇发着抖开合半晌，眼泪顺着面颊淌下：“若那些都不重要，又何为重要呢？”

“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借着额旁垂下的发丝遮掩，他悄悄闭了闭眼，只在心里祈祷云彼丘的心结最好赶紧解开，他实在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欠奉了。

“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他语速越来越慢，这句更是连声音都发飘，若不是在场之人皆内力深厚，只怕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解在这和煦天光里。

方多病听得他几乎只余气音，又心痛又来气：呵，劝人为自己而活，那你呢，你李莲花为什么不去做那自在的江湖游医，偏要跑回来管四顾门的事。

”好，我听你的好好活着，那你呢，你的碧茶之毒怎么办”，云彼丘早听出他声音发虚，其他几人也都一脸悬心地瞧着中间那位，顿时不再纠缠，连连点头抓紧问出当下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听到云彼丘转移话题，苦苦强撑着客串开解大师的李莲花暗中松了口气，忙提气到：“你放心”，丹田发力，试图让自己说得底气更足一些。

“你的雪融华我都能解得掉”，还不忘分出些心神，故意把这句带上些，曾经那个名动江湖的少侠爱用的自负调调。

李莲花硬忍眉心抽搐一瞬，喉结攒动，将满嘴的血气咽下，想把这话说得再漂亮些：“这区区的碧茶之毒，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一边笑一边似乎毫不在意的闭着眼，看起来几乎要和那个恃才矜己的李相夷一样了。

然而，也许李相夷的气运，早在十年前，就叫他大手大脚的透支了个干净。

老天偏要与他作对一般，当初他刚矢口否认自己是神医李莲花，就被路过的老妇毫不留情地戳穿。

如今他狂言既出，话音未落，一股浊痛兀自丹田翻涌而上，他咬牙晃了晃。眼前看不清，耳朵倒灵敏起来，听见云彼丘察觉不对，叫了声门主。

他眼前发虚得厉害，勉力抬眼，见身前的几人都只剩几个模糊的色块，吃力地抽回方才起便被方小宝擅自扶住的右手，按在胸口忍了又忍，到底撑不住，左腿一软，单膝跪了下去。

四周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门主！”

“相夷！”

“莲花！”

一口红得发黑的血不容分说地顶开肋间剑突，冲破喉咙，喷洒而出！

本不想吓人，但他实在是，难以为继了……

脱力侧倒下去时，手中撑地的少师也随之当啷跌落，只隐约感觉身上被七手八脚地拽住。

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承认：此遭确实有些托大。

但好在……也不算太亏吧……

“快！去莲花楼拿忘川花来！”方多病反应最快，他一直神经紧绷就是忧惧着这一幕。

乔婉娩见此，这于她而言如最深梦魇般的骇人场景发生在眼前，眼泪随她扑上来的举动打在方多病紧紧搂着那人的手上：“可是怎么会？他刚才不是说……”

“是碧茶”，方多病直接一句话无情打破所有人的幻想，“别真当扬州慢是无敌的，这家伙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反手拆了自家师父刚刚垒起的高台，说到最后他这饱尝其苦的“逆徒”难免咬牙切齿。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方多病咬咬嘴唇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怀里这人面如金纸，明明已失去意识，眉头仍是蹙着，瞧着可怜得紧。

“山下竹林旁，楼内厨房中，放炊具的柜子上，有一口砂锅，里面有个上了千机锁的盒子，忘川花就在里面”，他语速极快，交代的内容却条理清晰。

“我得用扬州慢替他压制，赶紧找个脚程快的去”，方多病嘴上不断，手上也不停，运掌按在李莲花胸口，用同源内力暂时护住他心脉。

扬州慢？你竟真的教给他了……那日方多病虽当着他们的面催开花苞，但世间又并未规定只有扬州慢有此能力，肖紫衿原本还心下存疑，这下闻言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熟练运功的方多病。

“我去”，云彼丘原本跪在李莲花身侧，立时站起，转身就要走。

“你撑得住吗？雪融华刚解……”白江鹑急得直擦汗，又怕云彼丘内力不济中途出岔子耽搁了那救命药。

“速走！”方多病高声喝到，手下不敢分神，全力输送内力。

只听衣袂破风之声瞬息即逝，眼前已没了云彼丘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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