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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寒衣而已

【hpss】劣等天使(84)

字数:1.6k。

备注:一颗简单的纯糖。

——————

斯内普沉默了整整一分钟,他想哈利·波特终究不是那些成熟的大人物,年轻到没有真凭实据、都敢尝试揭破一位双面间谍的谎言,也算某种无知的幸运。


他又想救世主至少经过战争磨砺与战后扯皮,邓布利多赋予厚望的学生,不至于如此莽撞;或许有其师必有其徒,格兰芬多们仅仅凭借大义凛然的话术,就妄图击溃斯莱特林的心防。


他想这仓皇又沉重的一生,从那句分割线般的承诺开始,他就变成一座荣誉、技能、情感、责任的寄存站,没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只等哪天被尽数取走就解脱。


但解脱之后呢?


斯内普想,他想的太多了,他潜意识逃避那双...

字数:1.6k。

备注:一颗简单的纯糖。

——————

斯内普沉默了整整一分钟,他想哈利·波特终究不是那些成熟的大人物,年轻到没有真凭实据、都敢尝试揭破一位双面间谍的谎言,也算某种无知的幸运。


他又想救世主至少经过战争磨砺与战后扯皮,邓布利多赋予厚望的学生,不至于如此莽撞;或许有其师必有其徒,格兰芬多们仅仅凭借大义凛然的话术,就妄图击溃斯莱特林的心防。


他想这仓皇又沉重的一生,从那句分割线般的承诺开始,他就变成一座荣誉、技能、情感、责任的寄存站,没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只等哪天被尽数取走就解脱。


但解脱之后呢?


斯内普想,他想的太多了,他潜意识逃避那双阳光下璀璨如绿宝石的眼睛,他无法忍受其中昭示的含义——相信。


所以他还在想:Boy,你怎么敢,用最彰显怀疑的手段逼问我,让我在情事中几度崩溃,甚至把我铐在这里,又相信我当年不会向伏地魔出卖你?你从未交付给我的信任,难道只价值一场对我来说无比寻常的刑罚并昏睡?


好在理智提醒他,不能再想下去了;继续拖久一点,沉默会变成无声的答案。他又能怎么办呢,哪怕镜头穿帮到维多利亚女王出现在1999年的唐宁街,敬业的演员也应该坚守原本戏份。


“如果你的智商能够比肩自信,想必波特家族也有望出现一位魔法界的伟大领袖了。”


斯内普听见自己从容又傲慢的声线,薄唇故作讽刺地勾了勾:“看来我需要为上次与你的争执道歉,关于你骂我是圣人那次。毕竟,我着实想象不到,只要将救世主在床上伺候满意,就可以荣获其颁发的圣人资格证书。”


“不愧是你。”


哈利拆开一块火烈鸟配色的怪味豆,罔顾自家囚徒的抵抗,伸出手臂,把人抵在墙上,吻开那倔强唇齿,将怪味豆硬生生送进对方口中,姿态十分强硬,以展现自己坚决的态度。


他的教授则挣扎到被“刑满释放”,多么激烈的搏斗,落败者需捂着胸膛喘息,薄唇都嫣红了,沁着暧昧的水光,活脱脱像美国佬热衷的俗套三流言情剧——


“山楂味……鉴于你逼我服用的方式,我觉得它口感糟糕透了。”斯内普沉声说,黑色的眉锋利如刀刃,微微蹙起就像要出鞘,“你在哪学到这么恶心的道具或者惩罚?”


“胡说。”哈利抬了抬眼镜,虽然这并不能帮助他像知名侦探一样精明,但他确实在试探,“你明明从不拒绝邓布利多给你的糖果,也许我更有资格听一听你合情合理的理由?”


斯内普在手背青筋暴起前深呼吸,却仍旧阻止不了咬牙切齿的本能反应:“这是新一轮的问讯?假设我该死的受够了,罪犯在两次受刑之间,也可能侥幸获准一点缓冲期,你总不会比阿兹卡班还愚蠢。”


“确实不会。你知道吗?你这句话让我对阿兹卡班的黑暗程度又增加了一些认知,破坏永远比修复容易,我已经很难接受你被那些渣滓伤害过……”


斯内普抿抿唇,相当阴阳怪气地接了话茬:“怎么,救世主把食死徒当成所谓的禁脔了?只有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别人不行?”


救世主那张广受欢迎的年轻脸孔,竟然浮现出一枚略显羞涩的笑容:“我想是的,先生,我憎恶每一个触碰你的人,你能不能理解为嫉妒。”


“说实话,我更恶心了。”


斯内普冷哼一声,默默垂下眼睫,睡衣宽松的领口根本遮不住淤痕与伤疤,他心生一股无名火,索性解开纽扣,让伤痕累累的躯壳开诚布公,“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尤其是基于你想象的那些无聊情绪。要我直说吗?这具身体唯一的优点,就是你怎么折腾都不稀奇,你在嫉妒什么,没有赶到我过去同事前面,抢先使用一个婊子?”


格兰芬多的冲动特质适时发作,心上人过分单薄,就圈进自己怀里,致歉也变成咬耳朵呵热气的私语:“别这样贬低自己,对不起,在你被规定的卧床休养期间,我没打算逼你。我只是有点……好奇。”


“很好,好奇心是审讯者必备的品质,请尽兴,主人。”


哈利给斯内普又倒了一杯茶水,看着年长者滑动的喉结,手指抚上那苍白细瘦的后颈:“一边问我对你了解多少,一边又拒绝承认我以前不了解的那一面。西弗勒斯,你到底是要我了解你,还是要我铭记你希望我了解的样子?”

谢寒衣而已

关于约稿和出本的私信,这里统一回复:

不接稿,不卖周边,不参合志,不授权自印;等临近完结再考虑出本事宜,会公开txt。

无料可以送,今年会搞抽奖活动,揪几位同担塞一堆自制收藏品,谢谢关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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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屏的六必居酱瓜

一篇随机掉落的脑洞

皇叔的腿有些跛,有人说是出生如此,有人说是在战场上伤的。


却很少有人知道,那是十二岁那年他纵马飞奔,自己摔的。


老皇帝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把天下最有名的大儒请来做他的太傅老师。


甚至问他要不要坐太子的位置,说若他愿意,便把皇长子废掉。


皇叔听了这件事,便故意去骑马摔了。


自那之后脚有些跛,皇帝和太傅都心疼的不得了。


可是他再也无缘大位。一个跛脚的皇子,先天不足。


而皇太子的位子算是坐稳了。



他对父皇说:我想当个大将军。



听的老皇帝泪如雨下,好好,如意要什么都好。


他十六岁,老皇帝身体不好了,却还是不顾朝野反对,给他挂...

皇叔的腿有些跛,有人说是出生如此,有人说是在战场上伤的。


却很少有人知道,那是十二岁那年他纵马飞奔,自己摔的。


老皇帝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把天下最有名的大儒请来做他的太傅老师。


甚至问他要不要坐太子的位置,说若他愿意,便把皇长子废掉。


皇叔听了这件事,便故意去骑马摔了。


自那之后脚有些跛,皇帝和太傅都心疼的不得了。


可是他再也无缘大位。一个跛脚的皇子,先天不足。


而皇太子的位子算是坐稳了。




他对父皇说:我想当个大将军。




听的老皇帝泪如雨下,好好,如意要什么都好。


他十六岁,老皇帝身体不好了,却还是不顾朝野反对,给他挂上大将军印,让他出征。


老皇帝说:如意,去吧,父皇替你挡着呢。




于是,十八岁那年他提着敌人大将的头颅和俘虏回来了。


可老皇帝接到战报后,缠绵病榻一下子高兴起来,欣慰得对二十六岁的太子说:国家安定了。夜里便去了。


迎接三军凯旋的只是缟素千里的京城。战歌奏成了哀乐。


他在老皇帝的灵柩前号啕大哭。




他找到换上新龙袍的大哥,问他要不要交出兵符。


新皇帝是个很深沉但是心地宽厚的人,说:如意,你实现父王的志向吧,替他扫平外戎。


皇叔那时候答应了,离了他安定的家,戍守塞外,每年回来,都带着赫赫战功。




二十八岁那年,他的皇兄才三十六,突然落水,不到一个月,急病死了。


他急得团团转,皇兄死之前说:如意,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眼下太子托付给你,他才八岁,还小,你就当我的周公,辅佐他吧。


于是他成为了摄政皇叔。




周边邻国听说他们主少国疑,乘虚而入。


皇叔不能像以前一样亲自兴兵讨伐,而是坐镇后方,推举他知道的非世家子弟出生的寒门将才,不顾朝野反对用他们。


国内有大旱,地方却剥削百姓。他提拔好几个法家士子,执金吾坐镇郡府,杀了一个又一个豪门,却被清流统统称为酷吏。


随着一次又一次胜利,一次又一次流血,他不得不变得专断独行,威慑一朝。




推演沙盘的时候,皇叔会抱着小皇帝坐在膝盖上,一点点教他怎么做。


改奏折的时候,他教小皇帝怎么分辨真话、假话,告诉他什么是大臣口中虚幻的马屁,什么地方潜藏着巨大的问题。




他改革了盐政,为此杀了一位三公。还有漕运开海,为此又被兰台翰林群起攻之。


国家蒸蒸日上,将军们一次次班师回朝,拓土开疆。




但是小皇帝终有一日长大了。




十八岁是小皇帝的大婚,无数人期盼着这一刻,小皇帝该亲政了。




皇叔替他举行了典礼,次日把御笔朱批的权利交给了他。他知道小皇帝盼望久了,激动得翻着奏折。


可他看见小皇帝眼神,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有些担忧。




果然,小皇帝开始慢悠悠清除他的人马,皇叔知道,可他忍住了。


小皇帝甚至为了清算而不顾百姓,弄走一位酷吏,却换上一个他贪污的亲信。




皇叔看见了觉得难过,可他知道那是小皇帝的手腕,他不敢说。




直到大将军班师回朝,他们把虎符交还给了皇帝。


小皇帝一开始不肯收。


他说:昔年大哥让我辅佐摄政你十年,眼下十年到了。我自然应该把威福都还给主上。


小皇帝说:皇叔不想要这龙椅么?


皇叔惊得抬起头来,却说:臣有腿疾,皇上莫不是忘了。怎么可能有这等荒谬念头。


小皇帝接过了虎符,可皇叔却觉得心底越来越难受。




原来十年亲手带大的孩子,心里是这般怀疑他的。




他去了先皇的祭祀庙,夜很深,独自坐在祭堂里。上过香,絮絮叨叨说话。




他说:大哥,我恐怕是有失你的托付了。


稷儿他,我什么都教了,眼下却看上去…骤然失了分寸。


大概是我教的不好,我不是个好皇叔。国家将来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九泉之下,也不知道有没有面目见你。




小皇帝得了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的回报,听闻他竟然擅闯了孝庙,早就赶来。


却听见皇叔跪在殿中央说的那些话。


他冷笑出声:皇叔,你这是要干什么?


皇叔乍然转过来,看到阴影里的他,想起来行礼,可伤腿因跪太久了,踉跄几步。




望见小皇帝眼里的怀疑,他心里更冷,如霜雪。


他说:臣等不是要打扰先皇的灵前。




小皇帝拉着他出去了,把他推上了玉辇。


他想躲,可是腿疼,不由自主得发颤,紧皱眉头。


小皇帝把自己披风围在了他的身上,说:皇叔。




皇叔,我不相信世上有真君子和大丈夫。


我不相信你没有私心。


皇叔说:皇上不信臣是应该的,皇上不该信任任何一个人。那样的皇帝,心里才能装下百姓,才能对所有人公平。


小皇帝说:皇叔,从小到大你都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究竟是不是我?还是你精心雕琢的傀儡?




皇叔难以置信得看着他。


小皇帝眼色很冷,却有些红,好似小时候打翻鱼缸太后气得要骂,他躲到自己怀里


皇叔蓦然笑,他说:皇上,是圈禁还是下狱,就一句话吧。


他累了,三十多年来第一次,他觉得他累了。




小皇帝打了个寒噤,说:不,皇叔,我不是…我不许你走。


玉辇恰好在太极殿停下,他把皇叔拉去暖阁,皇叔腿疼,他干脆抱他起来。说:皇叔,朕怎么会这么想。


看看,朕。皇叔疲惫的闭上眼睛。太医来替他医治膝盖。他想起大将军对他说:日后不如去南方归隐。看山水,看桃花。




小皇帝看见他腿上的刀伤,问他是不是战场上跛的脚?


皇叔只说:不是。他没有解释,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放弃的东西,为了些天真,为了避祸,可却有人百般猜疑他是不是还想要。


而这个猜测的人却是他十年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


皇帝又问他,这些刀剑是怎么来的。


他一一说了。小皇帝小心翼翼抚摸它们,




这是你三岁那年,我去西边出征,抵御两国合击,差点腿断了。可惜差了点,幸好活了下来。


这是你还没出生,我第一次打仗。帅旗差点被人砍了。


这是……




小皇帝突然吻住了他。




皇叔迷惑不解,甚至有些惊骇。


小皇帝却吻得更深,良久,他道:“皇叔,你不要走,留在宫里好不好。”


朕把你的紫霄殿改成毓熙殿。


皇叔颤颤得说:你……你疯了


小皇帝神色冷下来:皇叔,不要让朕逼你。




皇叔抬起巴掌要打他,小皇帝抓住他的手。


接下来的事情是他的噩梦,小皇帝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占有了他。皇叔,他一遍遍得说,朕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皇叔冷冰冰闭上眼,他怔怔想:


大哥,我终究对不起你,稷儿他,怎么成了如今的样子。


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完)

后续是什么魔鬼打开方式就不需要俺说了八

prophet

雪夜【申时行/张居正】

《雪夜》 by prophet

配对:申时行/张居正

其他:克制叙事的练笔短篇,嘉靖四十五年

  

(正文)

  

  申时行微微眯起眼,仔细将手指紧握的刻刀一转一削,勾出玉印上成型的最后一笔。忽而房门开了,他连忙伸手一掩,将台上的东西拢入袖子里。抬头来,却见是翰林院中属僚,对他笑笑,说:“修撰大人,光学士喊你去后堂。”申时行起身谢过他,走到廊中时,觉察到正谈话的同僚望过来,眼神里几分耐人寻味。

  申时行朝他们拱手,对方也回礼,他路过时听到有人说:张学士果真看中这徐汝默。

  这话飘过耳畔时,申时行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一贯如沐春风,只摸了摸袖中藏在袋里的玉印。同僚见他如此,也...

《雪夜》 by prophet

配对:申时行/张居正

其他:克制叙事的练笔短篇,嘉靖四十五年

  

(正文)

  

  申时行微微眯起眼,仔细将手指紧握的刻刀一转一削,勾出玉印上成型的最后一笔。忽而房门开了,他连忙伸手一掩,将台上的东西拢入袖子里。抬头来,却见是翰林院中属僚,对他笑笑,说:“修撰大人,光学士喊你去后堂。”申时行起身谢过他,走到廊中时,觉察到正谈话的同僚望过来,眼神里几分耐人寻味。

  申时行朝他们拱手,对方也回礼,他路过时听到有人说:张学士果真看中这徐汝默。

  这话飘过耳畔时,申时行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一贯如沐春风,只摸了摸袖中藏在袋里的玉印。同僚见他如此,也收回视线。

  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要把东西藏起来,或许是因几日前张居正评赏词表时,谈兴所致,转头来看着他的一笑。京城的深秋天干且暮色落的颇早,烛光里,那等熠熠生辉教他当时心跳快了片刻。就连此刻掠过心头的片忆,也让他平稳的脚步跃雀了些许。但统统都藏于心底,他不愿与旁人分享这一刹那。

  翰林学士张居正是他的荐主,别人称他光学士,可申时行喊他“恩师”。自座师袁炜卒后,能让他喊恩师便只有一个人了。开始只因当殿点状元的一段佳话。他在文华殿上答策问卷时,遥遥见过一眼那位年轻玉立的同考官。紫禁城的初春暮色里,张居正站在廊下与浓重的暮霭化作一体,遥遥对他点了下头。后来,那疏远翩翩的影子随翰林院的日子逐渐鲜活生动。他丁祖父忧回来,只几个月,竟变得师恩情切。

  他知张居正寡言之余,实则胸有定计,是那等深莫能测的人,或许不久,就要喊他阁老了。

  走至学士玉堂廊外,遥遥得,申时行看见两人说笑着自正堂中联袂走出来。见此,他的脚步一顿,留在廊角。

  张居正又送那人出来,他瞧见了,心底却并不高兴。“你我之间,客气些什么。”遥遥传来的是高拱的声音,还有他翩翩然收起扇子,作揖离去,留张居正在阶下,含笑送他的背影消失。他不喜欢高阁老,也不知道张居正为什么能与他和气共处。高拱为人倔傲难近,不允属僚二意。申时行曾对张居正暗示得提起:高阁老不是容得下人的。张居正却只笑笑:“我相信中玄。”他几乎不和申时行谈高拱的事,但申时行都知道。

  就如同眼下他知道,传道旨意而已,刚入阁的高拱本不必亲自来,可他还是来了。两人握着的手教申时行觉得刺眼,直到高拱走了,他方从外廊走过来,张居正看到他,抚须微笑:“汝默,你来的正好,方才皇上下口谕,嘉许了先前修订的大典条例,几人里,属你办事最得心。”

  申时行道:“多谢恩师提携才是。”见天上忽然飘起了雪,便随着张居正进了衙,继续谈勘重修永乐大典之事。或许,是因少年的坎坷,申时行于观人神色,向来有种近似本能的敏锐,也轻易能讨人喜欢。但他猜不透他的恩师,也不想去猜。火堂中烧着炭,很暖和,申时行作为南方人情不自禁松了口气。张居正瞧见了嘴角微微一勾,喊下人来又加了盆碳。

  申时行只觉得心底忽然温热了些。

  这天大雪,街上遥遥传来酉时报过声,翰林院也到了放衙散班时分。眼下张居正仍在韬光养晦的时候,没有苛待署僚的意思,不至留堂。商量大典的事情本差不多了,又见大家都要走了,申时行便要告退,却忽然见一皂衣人急匆匆得递话来:高拱要张居正速速去西苑的值房。申时行没来得及避开,便见听完了后,张居正微微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

  雪花沾得那内阁的皂吏满肩头都是。见人走了,眼看着张居正自书桌后起身来,正要动身,申时行不知自何地来的勇气,脚步一动,拦在面前,摇头劝道:“恩师,不要去。”

  张居正抬起头来,神色片刻复杂,最后却脸色微微一沉:“汝默,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恩师——”

  火堂里没有别的人,因张居正的家仆都去准备轿子与仪仗了。申时行心底明知道最后张居正还是会去高拱那儿,却还是喊出了声。他抬起头去,寻觅张居正的眼神,却见人避开了。申时行心底一紧,抬手抓着他手臂,轻声说:“这雪下的这般大,眼下宫门落锁时间将至,新郑公本不该让你去。”他心底知道自己一定说错了什么。因张居正抬起眼来,划过一丝惊异,片刻又变做恍然。那等视线,忽然让他胸中一乱,一下卡了壳。

  只听见张居正说:“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申时行胸中一痛,侧头去,松开了手。只眼睁睁看着人影消失。他站了片刻,几不可闻的喃喃道:“恩师。”

  自嘉靖庚戌来天气古怪反常,唯独今年才初冬雪便反常的大,路上开道的仆役和轿夫走得小心,因怕滑摔着了,张居正的轿子沿着棋盘街走到一半,一个轿夫滑倒了,折了腿骨。凛冽的北风吹开轿帘,只望见满城的冰雪,如将整座京城都变做白絮仙境。见此走不过去,游七只好凑近来报,张居正听了,又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他吩咐说:“罢了,折道回去吧。”

  回府的路上他路过了翰林院的衙门,只瞧见牌坊下冷冷清清的,大门口已上了锁。

  申时行裹着罩衣走在鹅毛般的雪里,长安街边的店家都早早关了,空空荡荡的胡同里只留着被雪覆盖的污泥,和神色匆匆的行人。他瞧见几个乞丐蜷缩在屋檐下,明天大约就是一团冰尸,教顺天府的兵丁铲走。申时行的住处其实在城南,因地价相对便宜些。可他却默默走向了与此相反的西苑。

  他想起张居正一心待高拱,可是他和高拱之间,明眼人都知是祸伏着。今日张居正依旧不听他的劝,一意孤行。但是,有些话申时行却必须说,因他是张居正的心腹。正如昔日张居正必须劝徐阶倒严嵩。

  西苑大内门口是森严巡逻的皇城羽林卫,申时行并不走过去,只遥遥找了个屋檐躲下,自不起眼的胡同口注视着皇城门。大雪盖上一层灰沉沉的天空,本就青灰的暮色极快得黑了,街道四处燃起火把的细微的灯火。他想:本来今日张居正说过要在家设宴的,可为了一个人,却什么都可以抛弃了。可等了又等,却没有等到张居正的轿子,他不由担忧起来,马上宫门就要落钥,难道张居正想留在里面吗?

  须臾,却远远得看见高拱的轿子出现了,禁卫检查了宫牌,立刻行礼道:“高阁老,是末将失敬了。”那顶轿子擦街而过,申时行垂下头,听见里面言语的欢笑声。

  那会是张居正吗?

  他不能想,一想就如同一把火烧着,或似利刃切开了他。“何人在此?”是巡夜的士兵发现了他,申时行回过神来,才发现手脚已冰凉,雪花湿透了衣服,冻得他直哆嗦。

  士兵查看了他的牙牌身份,放他走了。负雪而归的一路上,申时行不知怎么忘掉了寒冷,回到家时天已是一片漆黑,他却瞧见一个张府的家丁在门口等他。

  “修撰大人,老爷请你去赴宴。”那人替他打灯笼,边跟着申时行小跑入厅,又恭敬又热切。申时行说:“哦?”他待人一贯没什么架子,也和张府上往来熟了,便微笑道:“那劳驾张伯稍等,我换身衣服便来。”张家家仆连道不敢,又说:“老爷支了顶轿子来,知道修撰大人家远。”申时行脱官帽的手一颤。

  面上他却仍笑着道:“如此实在是多谢学士大人厚爱。”

  他换了身干燥的衣服。张居正的宅子就在原来严嵩家,是权贵云集之地,每每走到朱红大门前,申时行都能遥遥想起昔日富贵不可一世的权相父子。可富贵荣华能几时呢?宴会上,他几乎想问张居正是不是去找了高拱,可却不知从何问起。张居正喊他到内席来,不久来了六部的几位正堂尚书,申时行心下清楚,这是张居正在提携他。

  “汝默,来拜见雷大司空。”张居正介绍了雷礼。申时行听说过这位工部尚书的事,昔日雷礼本是靠结贿严世蕃,才让严嵩一手提拔上来的,却在关键时刻聪明得转身投靠了徐阶。他暗自猜测,果真风传张居正要入阁了么?廷推时要六部官员的票,或许时候是快到了。

  他压下了多余心思,眼下不敢浪费张居正的一片好意和良机,恭敬笑道:“久闻大司空清正之名,班、祥再世,坊间皆颂之如神明啊。”雷礼自是得意笑了。

  大约是受凉发烧了,让他的视线感官变得些许朦胧,又几杯酒下肚,更是添了几分昏昏沉沉,他不敢再饮,侯至后半夜,见一片宾主宜欢,便起身说不辞酒力告退了。张居正却亲自来扶他,问:“汝默?”

  申时行笑笑,主动松开他的手:“恩师,无事,只是我今日饮得多了些。”

  张居正喊来了游七,扶着申时行去客房歇息。遥遥的听见东园中热闹非凡的夜宴,申时行忽然迫切得想要离去回府,回那安静却寒冷的城南府邸。可一沾床,烧就发起来了。他的身子太沉了,魂魄却仿佛轻了几分,飘回了京城半空中的雪中,又随着它们飘落回张居正的身畔,落在肩头和星点点的鬓角。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嘎吱一声,夜里张居正提着灯笼走来,申时行模糊惊醒了片刻,却没力气睁开眼,只觉察到是熟悉的气息。张居正只用凉凉的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叹息道:“汝默。”

  申时行忽然想:要是时光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那手的温度片刻消失了,化作冰冷干燥的空气。雪夜送他进入了更深的梦,先前踏雪寻人的全部寒冷,却仿佛都因着这片刻几近模糊的关怀,消散殆尽。浓重的夜色里他自身后拥住了张居正,书房的火光衬在人的脸庞,抹上一丝橘红胭脂般的温柔。他靠在张居正的鬓边,然后小心翼翼得说:“恩师,我心悦你。”张居正转头避开,说:“你在说些什么。”申时行却从袖子里掏出那玉印章,递到他眼前,所刻的字翻映在一片莹莹的烛火下。

  张居正握紧了他的手,叹息道:“汝默。”

  他动情得吻着他,解开了衣衫,近乎肆意又近乎仰慕。张居正的视线回转过来,他说:“你我是师生,本不该如此。”申时行只说:“恩师,对不住,我只是喜欢你。”

  便见如红霞云漫,坠落下流水般的青丝。申时行扫落了书桌上的纸页,将他推在案上,一页页纸如雪白的蝴蝶飞落,仿佛今夜把那些圣贤道德弃之如履。他悄然在人耳边问道:“这是不是你见过他的地方?”灯火下,张居正的脸庞玉肌,自浅红至朝霞,绞缠在衣衫里,如洛水畔的仙人,繁霜而至曙。

  终于张居正动情得回应了,他抬头来一吻,轻柔得像洒落在眉间的雪。申时行扣着他的手,望去只见那深邃的眼睛因隐忍而散乱得红了片刻,壁上的影子依偎着,如鸳鸯鸟。春水搅乱了室内,又似若九天深处,那夜雾里若隐若现的冰蝉。

  他说:“恩师……”

  深夜里申时行蓦得惊醒过来,却听见寂寂无声的府中,只有雪花落在竹叶上的声音。

  他有着片刻的错乱,仿佛还陷于那烛火般的温柔,可眼前只有黑夜闪烁的雾气。申时行挣扎着坐起身来,因游七给他裹上了几层厚厚的被子,沉甸甸的出了一身汗。他的烧退了,大病初愈,可身子骨热隆隆之余,却空落落的。他披着衣服,走到窗前推开,抬头只望见微微的星光。今夜无月。

  雪小了。

  一阵寒气悄然渗透了他的胸膛,申时行抬起手,握住飘落的一颗雪花,却化在了手心,只留下晶莹的水珠。嘎吱一声,他阖上了窗。

  转身时,申时行望见床侧的小桌上正摆着他的贴身之物,或许是仆人替他更衣时取下的。只见牙牌官印皆在,但那枚玉印自红罗绣袋里,教人拿了出来,不曾放回去,眼下正搁在空空的锦囊上。申时行伫于原地,他想:恩师知道了。

  四四方方的昆仑玉握在掌中有些冷,恰如寒气自脚底和肩头细微蔓延。那是四个字:丘山为岳。



(完)

  

其他:答应的申张我写了,快来看 @江陵宇下申瑶泉  @凉入画屏秋缈缈 还有车(大雾

其实后续还有一段很邪恶的展开,但是因为太邪恶所以元美我就是打死、下诏狱,也不会写的!简单就是申张双重误会然后冰释前嫌。剧透划掉。继续写太岳东楼惹~

prophet

飘(双金时代)【金泳三X金大中】1

飘,又名《双金时代》

1960年的夏天,金大中在木浦遇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男人。

警告:DJ生子

无责任版:若干年后,东桥洞某人士对记者评价金泳三和金大中两位前大统领的感情为恨爱交织,他们就像“针和线”。

之前在隔壁贴过一点开头,继续写完了第一章。6k


第一章 


1960年的夏天,对金大中而言可能是最残酷冰冷的夏天。妻子葬礼之后,他搭着两个孩子年幼的肩膀对着檀香炉怔怔发呆,弘一和弘业瘦的像两根竹竿。为了竞选这一次的国会民议员,他卖掉了家产、几乎赌上一切,没想到却失去了生命中最爱的人。眼下,他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两只雏鸟茫然依偎着他。好不容...

飘,又名《双金时代》

1960年的夏天,金大中在木浦遇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男人。

警告:DJ生子

无责任版:若干年后,东桥洞某人士对记者评价金泳三和金大中两位前大统领的感情为恨爱交织,他们就像“针和线”。

之前在隔壁贴过一点开头,继续写完了第一章。6k



第一章 


 


1960年的夏天,对金大中而言可能是最残酷冰冷的夏天。妻子葬礼之后,他搭着两个孩子年幼的肩膀对着檀香炉怔怔发呆,弘一和弘业瘦的像两根竹竿。为了竞选这一次的国会民议员,他卖掉了家产、几乎赌上一切,没想到却失去了生命中最爱的人。眼下,他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两只雏鸟茫然依偎着他。好不容易在出租房安慰抽泣的儿子们睡着后,金大中低着头,和房东恳求宽限一些租期,踏着晚霞出了门。他不想呆在家中,一股阴云仿佛冰冷窒息地徘徊在海港城市的上空。


这是每年夏天的季风。但是,台风来了会走,而这腐卝败的政治压力什么时候会离开?金大中靠着港口边的栏杆,抽了支烟,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在路边撞到了一个提着公文包、长着张娃娃脸的年轻人。


“对不起,”金大中后退了步。


“我好像见过你……你是张勉的助理?麟蹄郡的候选人?”抬起头的男人仔细打量了下他,“正式介绍下,我叫金泳三。”


金大中一阵发呆,匆忙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金大中。……您来木浦做什么?”


金泳三笑了:“我是来这次釜山竞选。木浦是全罗道的大选区啊,路过来拜访金文玉先生(김문옥)。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金大中盯着咖啡店洗手台上的镜子里照出的男人,双眼通红,神情疲惫,他甚至没有刮胡子,用邋邋遢遢来形容都算是好的词汇。他掬起冰凉的水拍了下脸,上帝啊,他想着,就这样见到传说中的那位金泳三先生可不是个好开头。


其实,民卝主党合并才没多久,二人又各属新旧两派,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面、打过交道。金泳三坐下之后说:“我读过你写的报纸,非常有思想。”金大中搅拌着咖啡,打量着他整洁的西装和头发,在他身上有种得志的意气风发,而他自己却连大学都没念过。他听了微笑了下:“那您怎么看现状呢?”


“419的Ge命是成功的,但这只是成功的第一步。”金泳三说。


许是不远处的摆钟滴滴答答声音有些魔力,让两个青年人一见如故。金大中也不知不觉吐露了想法:“我其实很担心,在此之后会有更大的混乱。大家只知道喊着民卝主,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金泳三掏出了船牌香烟,递给他一支,抽起烟来,频频点头。他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我们需要年轻的力量,和更朝气大胆的新政策。”这股念头盘旋在他心底很久,伴随着亲眼目睹李承晚政卝权晚期的衰败而愈发强烈,但他更清楚,这些是因循守旧的党内绝对不会赞成的激进观点。但他竟然在眼前人闪闪发亮的脸庞上得到了共鸣。


凭借生性的敏锐直觉,金泳三觉查了这个有些邋遢的男人体内蕴藏的力量。他在他身上觉察到一种非凡的魅力,在政治上这是诱卝惑。捕蝇草要为伪装,或许,金大中已经发现了,他自己这种独特的气质会诱捕民众前赴后继,最后成功让全体人民都为他倾倒。换而言之,他会是未来政坛的威胁……或者,是极大的助力。


看着侃侃而谈的金大中,金泳三在心中模糊下了个判断,年轻一代里,他从没遇到过金大中这样的人。世界上很少有人这么和他想法不谋而合,目眩神迷,仿佛在思想上打开了一扇窗户。


“如果得不到他的同盟,……”金泳三压下了后半句的阴暗想法,他默默在金大中离开后的包厢里又独自抽了支烟。


 


回到家中的金大中远远看见房东站在门口,天色已晚,女房东因为弘一和她的儿子打架而生气数落了他一顿“怎么不好好管教一下孩子呢?”金大中拉着低头的儿子道着歉,听见房东埋怨说:“我甚至还没有算你欠的房钱呢。”金大中苦笑着说:“明天我一定还。”第二天早晨,他正要出门举债,忽然,一个墨绿色帽子的年轻邮递员找上了门来,他在巷子里喊着:“金大中?金大中?有你的信。”金大中在大门口接过牛皮纸信封,拆开一开,是端正的钢笔字。


昨日一见,不甚欣悦……


是金泳三?


金大中一目十行,金泳三在信里说十分喜欢他昨天提到的民卝主化落实的观点,邀请他为党媒撰一份稿子,以拿去全罗道的竞选,信里还夹杂了一张提前预支的不菲稿费。


金大中捏着那张银行支票,顿了片刻,转头回了家门,猛地冲上楼去。


“爸爸,你在写什么?”


傍晚金大中折起信封,又取出给金泳三寄过去的邮资,叠在桌角。他舒了口气,转头揉了揉凑在书桌边弘一的脑袋。“在写报道。”他的指尖摸卝到那道下巴上的淤青,起身从边上的柜子里拿起药膏,细细擦在他的伤口上。“乖乖写好作业,我们下个月竞选完,就搬去汉城。”他说。两个儿子惊讶起来,弘业从课本上抬起头:“汉城?”金大中点了点头,几分充满希望地说:“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七月的第五届国会民议院竞选比预想中更为激烈,李承晚政卝权的倒卝台无可避免地造成了一片政治真空。而这一真空地带,就像是丢向饥饿政客们的新鲜血食,只引发了豺狼般争先恐后的争夺与混乱。而他就像一艘小船,夹在汹涌的波涛中。


经过第三次先法修改,国会确立为两院制,独立选区选的是民议员,大选区是参议院。金大中把孩子们托付给房东匆匆告别,再度赶回北方江原道。在火车抵达车站,播报着“春川”(麟蹄郡首府)站名时,他不禁想到:“和金泳三再见面的时候,他应该就是民议员了吧?”


他的团队人员已经在民卝主党分部的选举处等候他,这是个狭窄的旧房子,之前是个倒闭的出版社,还留了许多油墨墨迹在墙上,风扇吱吱呀呀工作。财务秘书拿着财报面露抱歉和他说了一两句我们要破产了之类的话,金大中无奈一笑,对她说:“好吧,那这次破釜沉舟了。”


“金先生,还有个新消息。”权鲁甲等那釜山女孩一走,匆匆凑上来,问候之后压低了声音。他脸色严肃,还几分欲言又止。


金大中脱下西装外套,看了他一眼,带着他走到内室,伸了下手:“怎么了,权秘书?请坐。”


权鲁甲随他坐在了旧木茶几边的几张方扶手木椅上,他不安地剁了下脚:“当局最新规定下来了,说这次选举非本地人不得投票,不允许军人参加投票。”金大中刚捏着一只烟的手顿在原地,他把烟放了下来:“什么?”


权鲁甲面上有几分愤怒:“我们和他们反复交涉,说江原道是前线,大部分选民都是军人,这完全不合理。但他们说,这是出于必须剔除旧政卝权影响的必要。总之不可理喻!”


 


 


自625战争以来,历任战火坎坷的江原道就位于共和国最北方,最终被停战线一分为二。麟蹄郡更是在原州之北,紧邻三八线,和朝卝鲜接壤,到处都是军事设施。第12步兵师团就驻扎在此处。因为一到冬季降雪量全国最大,部队雅号叫“铲雪车”。


在四周还驻扎了各支前线部队,比如赫赫有名的白骨师团。麟蹄郡内百分之八十都是军人和军属,一直以来他们,也是金大中的支持者。一旦他们缺席投票,这将意味着,他将失去几乎全部的选票。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警卝察郡厅前的金大中难得愤怒了,早晨他径直找上门去,却恰巧和竞选对手全亨山(전형산)*撞了正着。他高高举起了手,直指向那位自卝由党民议员候选人。对方戴着黑色圆礼帽,侧着身和警卝察厅长站在一起,闻言取下烟斗,瞥了眼金大中。


“金大中候选人,既然是公平竞争你又有什么好惧怕的?”他轻描淡写地说,本地人口音里带着股十分明显的执政党长期来的傲慢,还有点令人深恶痛绝的高高在上,“——还是说即使给了你公平,你也拿不到那张议员证?”


金大中没有搭理他的讽刺,上一次他就惨败在对方手里。这是他第四次竞选国会议员的尝试了,俗话说事不过三,再下去就惹人笑话了。他冷冷地说:“公平是把百分之八十的居民都排除在选举箱之外吗?临时修改选举规定,难道是合理的吗?在这样的情况下,全候选人的公平基于何处,我实在是不明白?”


全亨山候选人只是微笑。“我们这也是为了避免不正当拉票啊。期待与您两日后辩论相见。对了,”他擦肩而过时说,“对令夫人的事情我很抱歉。”


“自卝由党狗崽子,”身后年轻的权鲁甲轻骂了一声,金大中拉住了差点冲出去的他的手臂,严肃地低声说:“我们要找个新办法。”


 


 


7月29日,东南方的庆尚南道,釜山西区的花园广场前一片人山人海,如同白云般热切涌动着。热烈的阳光照耀在乌泱泱的人头顶上,各式各样的招牌高高举着,木牌上贴着大大的竞选海报照片。尽管警卝察穿梭其中维持着秩序,但还是无法阻拦人群不断涌来,他们仰起头望向中央搭起的高大木台。英姿飒爽的金泳三正站在台上,耳畔听到热烈的人群朝他呼喊着“金泳三!金泳三!”他微笑着,挥手示意。


七月夏天的热浪让凉爽的晚风吹走了,也仿佛渐渐抚平了人群表面的激动热情。随着开票结果的逐渐公布,更深的热切在焦灼的心头凝聚着。


“民卝主党候选人,金泳三,3万2千票……”主持人话语未竟,猛烈的欢呼沸腾起来,瞬间就盖过了他的话语。欢呼声持续了好一阵才安抚下来,主持人又说:“我宣布,釜山西区第五届国会议员竞选结果,胜利者为——金泳三。”又是一阵海浪般的欢呼涌来,比上一次更加激烈而欢腾。


他的当选几乎毫无疑问,金泳三接过胜利的花环待在脖颈上,和其他几个候选人握手道谢。他没有多关注他们或白或赤红的脸庞,而是立刻转过头,面向群众——


“亲爱的国民们,”他扬起双手说,“感谢你们!”


“金泳三!金泳三!”


那天广场上只回荡着这一响亮的狂欢声,好似白云飘荡着,久久欢庆着民众选定的那位国民之子。


 


金泳三走下台阶来到后场,问向正在不停打电话的助手金东英:“其他地方有消息了吗?”他一摸额头,这时候他才发现,刚刚站在台上时不知不觉是满头大汗。


这是自419以来的第一次全国国会议员普选,民卝主党战果如何,是人人都在密切关心的问题。摒弃自卝由党的恶习和腐卝败的政治风气,确立两院制,严查不正当选举……一股政治的清风正在吹起来。年轻的金东英转过脸,还歪头夹着电话,说:“目前来看,民卝主党大获全胜。”


金泳三右手握着拳敲了下左手:“太好了。”他心情十分激荡,他忽然想到“但这朝卝阳之下还有些顽固未褪的黑暗”,木浦年轻人的不急不缓的声音忽然响在心中。他不由特别多问了一下:“金大中先生那边情况怎么样——”


“哦,好,我这就打电话给麟蹄郡。”金东英正好放下电话,手指插在号码盘孔里,重新拨号。


“喂?”


看到握着电话线的秘书脸色不知不觉有点凝重。解开西服外套,双手插着腰的金泳三也有点严肃下来。


“怎么了?”金泳三在他挂断电话那一刻立刻问道,看见金东英放落电话机的手迟疑顿了一下。他收起笑容,场外的欢呼喊叫和庆祝声,仿佛一下子变得遥远。


“江原道临时修改了参选规则,外来军人被禁止投票。您也知道,那是金大中先生占优势的大本营选民。”


“什么?”


“他们赢下了六个面的五个面,但是……”


沉默寂静了一会儿,后台幕布遮起灯光有几分昏暗,和台外灿烂的夏季阳光成了鲜明的对比。


“晚上庆祝结束后,你们先回汉城,”金泳三忽然说,“帮我订一张火车票。”


 


 


 


郁郁葱葱的白桦树林沿着半岛北方特有绵延的山岭茂密生长着,在繁盛的夏天,寒溪岭上漫山遍野都是绿色,山谷中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流过,湿漉漉的空气间耳畔都是鸟鸣,偶尔能看到小鹿跳越过,好似片人间仙境。到了冬天,这片绿色森林又将成为银装素裹的天地,深埋在一米五深的皑皑白雪中。在91年的时候,这片美丽的山岭被规划为著名的雪岳山国家公园。


金泳三气喘吁吁地沿着步道走到山谷的溪水边,远远望见了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影站在溪水边:“大中先生,您可真是让我好找。”


山脚下的金大中转过头来,他穿着登山服,戴着钓鱼帽,放下了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


“啊,金泳三先生?”金大中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哎呀幸好最近都有在锻炼,这山路可真是累人啊”金泳三开玩笑说,站到他身畔,看见架好的钓鱼渔具随意地放在溪畔,椅子上留着几样暖和的外套和手套,心想着,这可真是姜太公钓鱼——随缘上钩, “权鲁甲告诉我您在这边独处。”


“我确实需要一个人静一会儿,”金大中有些疲惫的说。


金泳三深深吸了口山间清凉的空气,掏出了怀里的烟,递给他一根,金大中朝他借了火,和他一起望着山谷和耳畔静静流淌的溪水。


“没有气馁吧?”金泳三说,“我第三次竞选时候也是,对手一直搞歪招。这就是政治,面对黑暗,你只有变得更自信、强大。”


金大中吸了口烟:“您来找我,我很感激。”他转头,认真盯着他。


“是张勉让我来找你的,”金泳三口是心非地说,转过了脸。


“真的?”


金大中微微嗤笑了声,戳穿道:“我可不记得釜山去汉城和江原道顺路。”


金泳三低头一笑,说:“张勉先生十分器重你,他在汉城等你。”他又转而放下烟,四周万籁寂静,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在谈话,却不显的孤独,反而有种自然的力量在流淌着。


他认真又轻快地说:“我有一种预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和我会改变一些东西。”他看见金大中低下头,目光下意识地沿着他的面庞划过,寻觅着他的神色里的蛛丝马迹。


“尽管这十分老调常谈,但是冬天也能开花。”


说着,金泳三伸出手去拍了拍金大中的肩膀,挂在他的后背上按了按。一阵风刮过二人的脸庞,吹来卝潮卝湿的水汽。金大中眯着眼,他安安静静地在溪边抽了支烟,在吐出气的时候,好似深深地在感受一股脚下大地深埋的力量。


“隐士有隐士的活法,兴邦者有兴邦的大道。您不会想让我背诵一段孟子吧?”金泳三开玩笑说。


“那再好不过了。”金大中笑了下。突然,二人身边不远处的鱼竿猛烈晃动了一下,他急忙走过去说:“啊,瞧!上钩了。”


 


在下山的路上背了一整路孟子的金泳三回到城市里后,中午痛痛快快和金大中吃了顿新鲜的鱼汤。金大中主动举杯,恭喜了他当选,好似神色恢复了正常。权鲁甲几个年轻人已经没有了早晨突然看到他敲开门时候的惊讶,而是在边上笑着陪话。他们从民卝主谈到诗歌,又谈到古希腊的政治,最终绕回了竞选。


“缺席投票(非本地人不能投票)情况下,对金先生太不利了。” 权鲁甲说。


“上上次是不允许登记,上次是不让发表演说,这次是限制缺席投票。这群家伙什么花样都玩。自卝由党那混卝蛋,只靠一个面的全额投票就压过了一切。”


“失败就是失败,”金大中忽然打断了他们,轻声说着,他又环视了一圈,又说,“百折不挠嘛。”


饭桌上本来有些寂静的气氛忽然又活跃起来。餐后,金泳三抽着烟对他私下说:“据我所知,民卝主党打算制定《不正当选举相关者处罚法》,严惩混乱贿选问题。”


金大中扬起眉毛。金泳三又说:“张勉先生让我带您一起回汉城,他说民卝主党发言人的位置一直在等您呢。”


“谢谢。”金大中忽然抓卝住他的手,低沉又诚恳地说。他没有这么脆弱,但是他十分感激。金泳三心底猛然一跳,他没有说敬语,以至于近在咫尺的金大中那双眼睛好像冰融了普通的距离,在闪着亲密朋友般的光。


 


他们赶上了傍晚启程的夜车。回去火车上,金大中歪过头,靠着他睡着了,金泳三瞥了他好几次,因为被压的手发麻,却还是犹犹豫豫着没有叫醒他。他厚厚的大衣肩膀上,金大中闭着眼安然酣睡,轻轻呼吸声撒在耳边。后来的深夜,他读着报纸也睡着了。等清晨黎明时,模模糊糊里,他伴随着列车车轮和轨道规律击打声醒来,发现金大中不在位置上,但没多久,他又走了回来,接着坐回了他身畔。金泳三假装没有醒,微微靠在了他身上,片刻后,他果真又睡了过去。


 


 


 


 


(第一章完)


 


注解:


1全亨山(전형산)1922 - 1977, 自卝由党,第4届、第5届麟蹄郡国会议员。天知道我查了多久才查到这位仁兄的名字。麟蹄郡本地警卝察厅出身,所以有地方优势。


2权鲁甲,木浦人。大学毕业后一直辅佐金大中,是金大中最早的团队成员。


3金东英,和崔炯佑并称为“左东英、右炯佑”。金泳三的最早得力助手,并伴随他度过了坎坷的政治生涯。 


prophet

见白【魏广微/赵南星】【明末】

《见白》

by prophet

配对:魏广微/赵南星

分级:车一发完。

一句话:一个因为爱慕叔叔引发的惨案


*


“梦白叔父……”

赵南星刚一关上书斋的门,却只听见身后里头传来一声朦胧的呼喊。他脚步一顿,站在原地。外头的管家听见动静,便隔着门小声问:“老爷,怎么了?”

赵南星垂下眼,沉声道:“无事,全伯,你退下吧。叫下人也不要过来了。”

管家赵全应是。

脚步渐远,赵南星转过头,穿过耳房与走至里间,果然见一人半靠在他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坐没坐样,似是半醉半醒,眼睛还微眯着。

魏广微瞧见他站在门口的珐琅花瓶边不动,笑了一声:“怎么,白日你不让我进来。此刻瞧见我,...

《见白》

by prophet

配对:魏广微/赵南星

分级:车一发完。

一句话:一个因为爱慕叔叔引发的惨案


*


“梦白叔父……”

赵南星刚一关上书斋的门,却只听见身后里头传来一声朦胧的呼喊。他脚步一顿,站在原地。外头的管家听见动静,便隔着门小声问:“老爷,怎么了?”

赵南星垂下眼,沉声道:“无事,全伯,你退下吧。叫下人也不要过来了。”

管家赵全应是。

脚步渐远,赵南星转过头,穿过耳房与走至里间,果然见一人半靠在他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坐没坐样,似是半醉半醒,眼睛还微眯着。

魏广微瞧见他站在门口的珐琅花瓶边不动,笑了一声:“怎么,白日你不让我进来。此刻瞧见我,倒看呆了?”

赵南星见他烛火下眉目含笑,轮廓分明,却想,谁猜得到这副好相貌下阴狠狡诈的心肠。

“你如何瞒过了全伯他们进来的?”赵南星不答,平淡移开的视线却有几分隐约的嘲讽。他走到自己书桌边上,却见那两册在修的中庸稿子,被人翻开了看。

“我有手有脚,你这尚书府也不是皇宫禁内,我怎么就进不来了?”魏广微收了些坐姿,见赵南星整理书桌,也不插手,只静静得瞧着。

透亮的灯火里,隐约遮去了他世叔发鬓微带的霜意,刀削般的脸上仍然是那股浩然正气。令人生厌,也生仰慕。

“怎么说他还是给你锦衣卫了?”赵南星道,将书桌上摊着的稿子收拾干净。他说的是魏忠贤。

“怎么着,”魏广微笑了,“你生嫉了?”见赵南星打算将书稿收起,转身去搁到边上的书架上,他却突然捉住了赵南星的手。

赵南星一挣却不脱,瞧见他们手下的书稿上的《学庸正说》四字,嘲讽道:“这本书,你倒可以读读。”

“叔父打算送我么?”魏广微得寸进尺,起身将他圈在桌子前。

“我的书,不送奸猾之徒。你要看,自己去书肆里买罢。”

魏广微不恼反而浅浅笑了,依稀有个腼腆的少年的轮廓。他的脸上果真带了股酒气,凑在赵南星的颈项边,令赵南星下意识避开。

“可梦白为何仍放不过我这奸猾之徒?”

赵南星脸上拂过一丝怒气:“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也强了不少。”

“叔父生气了?”魏广微问道。他端详着赵南星仍俊逸的脸庞,桃花眼一挑:“实则叔父生气的时候,最生动人。”

“胡言乱语些什么。”

“梦白叔父,我可有说错么?”魏广微道,他将那册书从赵南星的手底下抽出来,搁在边上。抬起眼,忽然凑近轻柔得在他唇边一吻。

便这一下,赵南星僵在原地。


“白日里你为何关我在门外?”

赵南星不答。

魏广微心知肚明,他道:“你其实心底恨极了我,是不是?”他忽然抬起手,覆在赵南星耳边,见他抬起眼来望向自己,神色复杂难辨。“你当着众人的面,将我拒之门外,是想要与我从此一刀两断罢。”

赵南星看着他,心底却想起了见泉。究竟他的挚友,为何会生出这个不肖逆子来。

十多年前少年的声音带着苦意,又飘回脑海,他道:叔父说我大逆不道……可我又有什么错?

说到底不过一场孽缘。

魏广微冷笑了一声:“可偏偏,叔父心底,也爱极了我,是不是?”

十余年的纠葛相缠,曾经的少年艾慕却在权欲场里变为一条冰冷的毒蛇。

赵南星骤然别过脸去,冷声道:“你该回去了。”

魏广微从后头抓住他的手,一扯,拉回身前。赵南星听见他从背后抱着自己说:“叔父明知道我今晚上来,是不肯轻易走的……何况又不是第一次了。”

赵南星脸色一赧,怒气忽涨,骂道:“无耻之尤。”

“你何曾指望过我循规蹈矩了?”

“放肆,”赵南星挣扎着,魏广微气息不稳得在他耳边道:“叔父,你真想将院子里的人都叫来?”

“让他们瞧见我与你在此衣衫不整地滚作一团?”

赵南星的手抓着魏广微的手,用力得将他的手腕一点点拉开,声音却放轻了:“松开我。”魏广微笑了,他松开了赵南星,见他低垂着眼,耳角却微红。

而后赵南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隐忍又错似脆弱。


魏广微喉头一涩,那句嘴边的叔父,竟然卡在舌尖。

他神色温和了下来,帮赵南星将鬓角的乱发理到耳朵后。

赵南星默不作声整理了衣衫,抬起头来,却见魏广微怔怔看着他。

“你究竟恨我吗?”

赵南星道:“恨又如何?”

恨又如何?爱又如何。但这不是魏广微想要的答案。

可他的渴望,恰如飞蛾扑火。

魏广微抓着他的手,迈了一步凑上前去,赵南星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桌子挡住了退路。

便见魏广微居高临下,吻了上来。

赵南星闭上眼睛,觉察到他的手掌拖住了他的后脑。撬开唇齿,舌尖纠缠,他微微睁开眼,魏广微的睫毛很近,眼底带着一丝微光。

魏广微的右手扣住了他的五指,抵在冰凉的黄梨木桌面上,哗啦一声,那本书和笔架啷当落地。

和过去他的吻一样,急切而忘却一切。

赵南星断续得回应着,偶尔想起砚台上的墨汁,是否溅到了地上,或者污了他修的书稿。

魏广微扯开了他的袖子,方才整理好的衣衫,顷刻又乱作一团。

“梦白,”魏广微松开他,低声道,恋恋不舍。见赵南星喘息着,半倚半靠在书桌边。红烛半明半暗,如霞光照亮着玉影,衬着他的脸庞。

赵南星抬起手来,嗫嚅良久,却化作一声叹息。

到底或爱或恨,总好过行如陌人。


(stay with lofter)


“今夜还很长,”魏广微披着一件单衣,漫不经心得说,“叔父且稍稍休息会儿。”

赵南星抓着手,抬头却见他眼底的感情已收回得干干净净,变作深不可测。

多年的人情冷暖,终归养成了一条毒蛇。

我是大逆不道,但是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叔父,而我又有什么错?

赵南星苦笑,那少年哀切的纯粹,终究是一个幻梦。

烧疼了自己,也毁了一切。

魏广微抵着他的发顶,静静靠在椅子上,低声道:

“叔父,我喜欢你。”

赵南星疲惫得回答了他,和过去无数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说的一样,愤怒、不可思议、恼火、冷冰冰直到麻木,他一遍遍地道:

“休得胡言。”

于是魏广微也和每一次一样,苦涩得,淡淡得笑了。


(完)


嗯,史料先摘两点吧:

1.赵南星是魏广微父亲的挚交,对其子很照顾。赵是东林党干将。

2.魏广微投靠魏忠贤后,三次去吏部尚书赵南星家拜访,赵南星都拒不见客。还对人说:见泉无子。(见泉是魏父的字)于是小魏就炸了。

以及,那个,两人真的死在同一年。


欢迎抽打,我知道是冷门邪教,总之翻了车不要怪我

洛阳的红龙

【凉薄】在下觉得一定会ooc的系列

        烟花依旧三月,风景依旧尚好。
        他是红衣纵马、仗剑江湖的富家浪子,虽出身钟鸣鼎食的锦绣世家,却总想着一人一剑、行侠仗义、浪迹天涯。
        而那人,是隐姓埋名、游于市井的前朝余孽,虽然布衣在身,却也是书不尽的风流意味。
        他四处游山玩水,而那人却各处寻找治世之良才,寻找良主...

        烟花依旧三月,风景依旧尚好。
        他是红衣纵马、仗剑江湖的富家浪子,虽出身钟鸣鼎食的锦绣世家,却总想着一人一剑、行侠仗义、浪迹天涯。
        而那人,是隐姓埋名、游于市井的前朝余孽,虽然布衣在身,却也是书不尽的风流意味。
        他四处游山玩水,而那人却各处寻找治世之良才,寻找良主与隐士。
        他们的相遇是在一个雨后的客栈。他背负一古剑,屈着手臂,支着下颚,用一双淡漠的眼打量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明明是那样一个向往江湖的人,骨子里却描着名门贵族的矜贵与清华。
        雨后初晴,客栈里倒又多了一位客人。
        那人撑着一把纸伞,纤长而细瘦的指握在伞柄上,只露出含着笑意的唇。
        但直至那人收了伞随意靠在门边,弯腰拂去衣角的灰尘后,他才看清那人的脸。
        那人有一张得天独厚的脸,是烟雨江南晕染出的温润,是清风明月描不出的风骨。最妙的是那一双眼睛,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含着些许贵气。
        他在楼上饮着美酒,却突然觉着那杯中之物也略平淡了些。
        他轻轻笑起来,但也没有什么深交之意。
        那人就那样含着恰到好处的笑,一步一步走上楼来,走到他的面前。
           “在下有一烈酒,愿与君共饮。”那人的语气柔若一夜春风醉了满园牡丹,“可否?”
           “可。”他望着杯中倒映出的清亮的眸答道。
        
          他曾浪迹天涯,鲜衣怒马,如今倒也多了个携友而伴。
        他与那人相交,不在乎过往,只在乎眼前贪欢。
        那人自称无名,他也只道一个缠。
        如此相交,也算是安乐。

        他访名山,那人也随他同往。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身侧多了一个人。他从未想过未来,也未探讨过现在。他们就那样相伴,相谈,不知不觉也多了层意味。只是谁也没有发现,或许谁也不想发现。
         可那年游历路上,偏偏遇上了一位好男风的纨绔,那纨绔只是随口一打趣:“我看你俩倒像是契兄弟。”说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从未想过,他竟会是那般失控。
        只等他重新清醒之后,便是满手的鲜血和那人莫测的眼。
        那人什么也不说,也只是承诺着:“我会帮你的!”
        就这样,他什么也不知道的杀了人入了狱,也什么不知道的被那人救了出来。

         世道是一天比一天乱,昔日富丽堂皇的咸阳城如今也成了一座弃城,只留下终日惶惶不安的臣子与君王还在坚守着。
        他本想继续四处游走,却也歇了心思,与那人暂居咸阳外的一个小城等待。
        他问那人:“待谁?”
        那人温润的笑意终于有些狷介:“故人。”
        如此,他也不复再问。
        只知赢氏胡亥死的那一日,那人竟笑了泪意,醉里放歌却带了些许凄凉。
        也是隔日,他家里的族人遣了仆人央他前去,他邀那人同往。
        可那人也只是婉拒道:“我已有归处,便不与君往了。”
        那人顿了顿,也才继续道:“项王难容人,虽盛必败,望君诸事小心。”
        自此,也是再未相见。

        后来的后来,便是鸿门一宴的前夕,他连夜驱马前往那人的阵营。
        那人披衣前来,曾经的布衣荆钗已换成一身儒雅的青碧长袍,身上的白狐裘,也显得他更加的面如冠玉。
         那人慵懒地敛着眼眸,看不出喜怒。
         营帐里,那人择的良主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人思虑了良久,才缓缓回答:“他杀了人,臣帮了他罢了。”
         也许,他们之间也只剩下这样的关系了。
         那些个相伴的日日夜夜和那些耐人寻味的少年情意,也终在岁月里化成一声叹息。

        鸿门一宴后,项氏败去,自刎江东,霸王别姬化为千古美谈。
         独他在史册中留下一世骂名。

        大汉王朝的王殿上,他不知那人许了什么承诺。只知道那人弃官归隐换得与他的半生偷欢。
        可他仍是忘不掉那场火里丧命的项氏子弟,忘不掉那些夜里哭嚎的亡灵,身子骨也算败了。

        有月微凉,有夜未央。
        寒气入骨,他有些恍惚,那人的样子倒有些模糊不清,只记得那年阳光正好那人带着笑意的眼。
           “你那时候真真是貌若好女。”他如今说话都有些气息微弱。
         那人坐在床边没有回答。
         他也收敛了些笑意,问着很久前便藏在心间的话:“若有来生,可愿再许一坛烈酒,再许一世山水?”
        那人似乎想要回答,可他已经闭上了眼。
        阿良,子房,若有来世,只要有你,就算闲云野鹤、流浪江湖,也会与你四海为家。
        只是,怕你不愿。
        那人忽然笑了笑,将他凌乱的发丝理于脑后,将身子靠在他胸前,发出的声音也十分微弱:“未喝完的酒等来世你我共饮,未赏完的风景也等着你。”
        若有来世,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家?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
                  
        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

         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节选自司马迁《史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