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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如海

【精变/宇植】住在十八层的男人(16)完

半夜时雨下的让人心慌,整片世界都是雨水冲刷的声音,打开社交主页全是对暴雨的报道,发电站真的被淹了一座,四分之一城市停电,现在正在抢修。

陆东植住的楼层靠中央,和徐仁宇住在一起后家里食物储备成了以前的好几倍,平时也有存速食食物的习惯,加上净水器储水罐足够大,倒是对断电不太担心。他频繁地刷新主页,无非为了转移注意力,好让原本的焦虑被另一种焦虑代替。

半张脸缩在被子里,手机屏幕的光芒每次黯淡下去他都再次把它按亮,就为了看时间,等徐仁宇发信息报平安。

可男人迟迟没有动静,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悬在风雨中。以徐宗贤对徐仁宇一贯的严酷,他不敢...

 

 

 

 

半夜时雨下的让人心慌,整片世界都是雨水冲刷的声音,打开社交主页全是对暴雨的报道,发电站真的被淹了一座,四分之一城市停电,现在正在抢修。

陆东植住的楼层靠中央,和徐仁宇住在一起后家里食物储备成了以前的好几倍,平时也有存速食食物的习惯,加上净水器储水罐足够大,倒是对断电不太担心。他频繁地刷新主页,无非为了转移注意力,好让原本的焦虑被另一种焦虑代替。

半张脸缩在被子里,手机屏幕的光芒每次黯淡下去他都再次把它按亮,就为了看时间,等徐仁宇发信息报平安。

可男人迟迟没有动静,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悬在风雨中。以徐宗贤对徐仁宇一贯的严酷,他不敢想象徐宗贤如果知道徐仁宇挪用100亿现金,抛售手中大韩证券的股票后会对徐仁宇做什么。

神经衰弱让他偏头痛,以至于他频频用手揉按太阳穴,他现在只求徐宗贤不要逼徐仁宇太甚。眼下的徐仁宇不是之前圈禁在笼子里脖子上套着锁链的猫咪,而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亲手弑父并得到自由的猛兽。

凌晨三点时客厅大门猛地被打开,陆东植‘蹭’地从被窝坐起。徐仁宇没有开灯,穿着黑色雨衣浑身滴着水就那么风尘仆仆进来了。

还未等他说话,男人用湿而冰冷的手扣住他手腕:“别出声。走!”

兜头被罩住徐仁宇的黑色风衣,几乎垂到脚跟。徐仁宇把帽子扣到他头上,衣服过大的关系盖上帽子就什么也看不见,徐仁宇几乎挟着他在走。但并没有沾多少雨,因为男人把车停到单了元口,还着着火,徐仁宇拉开车门,他径直坐进后座,然后连车灯都没有开就那么冲出了社区。

 

26

和预想中不同,他们大刺刺地住进了洲际酒店。房间早就安排好,他们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后坐电梯直接到楼层。

进去后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徐仁宇身上被雨淋透了,径直走进浴室淋浴,他没什么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能呆愣愣的不安地坐到椅子上。


wb:我嗑了_你随意   第14张  


等缓过神时已经早晨五点多,暴雨仍然在倾泻。他经了人事,身体热了很多。最开始苍白的嘴唇此刻红润润的。但疲惫却一刻也不停地侵扰他。

徐仁宇火一样的身躯从背后紧贴着他,两条长腿如蛇般缠着。一只手臂被他枕在颈下,一只手臂占有性地覆在他小腹上,眷恋他体温,贴着皮肉。

他闭着眼睛,嗓音沙哑:“你住在这不怕被家里找到。”

徐仁宇道:“这间房是周英珉的长期包下的,他们找不到这里。”

听到人名,他心猛地一顿,抓着男人的胳膊问:“周英珉把你说出去怎么办?”

徐仁宇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担心:“他死了。”

“除了他还有谁死了。”

“徐宗贤,徐智勋。”

像是欣赏他呆滞的表情,徐仁宇笑笑,道:“徐家所有人,都死了。”

 

如同遭到致命一击,他猛地挣脱男人桎梏坐了起来,这样的力气没有维持多久,随即被抽了骨头般虚虚地软在床上。徐仁宇没有放弃拥抱他。他喘气,却还是觉得窒息。憋得眼睛通红,那些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向外涌出。

用不了多久,全大韩的警察就会通缉他们,徐仁宇杀了徐家人,再一次,甚至这次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他们住在这里早晚暴露,然后怎么办?他们迁往下一个地方,到处躲避,屁滚尿流。

徐仁宇耐心地亲吻他,安抚他,从最初痛恨他的脆弱到将他的脆弱当做珍宝。男人喜欢这种支配他,游刃有余的状态,对他说:“我已经联系好了,晚上八点,我们乘私人飞机出境。那边住所买在长岛,离海滩很近,也很安静,你今天白天只管好好休息就好,时间一到,就有人来接我们。”

他睁着眼睛,默默地盯着窗户。暴雨像纯黑的帷幕,将他们笼罩其中。不远的地方,因为停电关系黑漆漆的。但那些都侵扰不了他们,他们现在看起来很安全。

天空淋下来冰冷的雨就像人的血。点点滴滴,细雨穿石,凿透他的皮肤直直渗透入骨髓,他坠落在徐仁宇亲手铸造的阿鼻地狱之中,周身都是这个男人的气息,无处可逃。

“为什么杀他们?”他问。

徐仁宇支着手臂看他,柔软的黑发滑落额头,让男人显得温情且极富耐心:“因为想杀了他们,那些杂碎不配活着。”

“老头子还想用老一套控制我,冻结资产,取消继承人身份。把我关在家里找个女人和我结婚生孩子。”

对于徐宗贤来说,徐仁宇什么都可以是。商场上好用的工具,装点门面的宝石,呼来喝去的走狗。

唯独不是,人。

他痛恨徐宗贤对待徐仁宇的态度,可仍然无法相信徐宗贤就这么死掉了。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中,在自己尸体旁边,是其它家人的尸体。他的意识浸在那些人睁着的眼睛,流出的血海中无法脱离。

徐仁宇可以毫无负担的转身离去,他呢?他真的可以心安理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男人走?

“你感到很痛苦。”徐仁宇缓慢道,目光顺着他额头、眉骨、鼻梁,缓缓逡巡:“你痛苦的根源是因为你相信他们每个人存在都有意义。东植,这很不公平。我就在你面前,可你却为他人痛苦。难道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你有意义的人,不该只有我一个吗?”

他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徐仁宇。窗外整个社区陷入停电状态,隐隐有闪电劈开帷幕,很快被纯黑吞没。

“我不想让你成为这样的人。”他喃喃。

可徐仁宇问他:“然而我就是这种人。没有同情心,没有同理心,随兴所至,杀人如麻。”

“你喜欢的是什么呢?你喜欢之前的徐仁宇对吗?可他杀掉二十六岁的我时毫不手软,剥皮切指后扔到汉江里,必要时他也不惧怕杀掉老东西。你喜欢二十六岁的我吗?如果现在是他站在你面前,你觉得他敢不管不顾带你走么?他是个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只知道享用你的傻子。”

“你觉得我长得不错,条件也还好。这个世界上长得不错又有钱的男人多的是。如果你仅仅因为这个喜欢我的话,这样的喜欢在我看来什么都不是。”

徐仁宇握着他的手,抵在自己唇边,一眨不眨盯着他,将他的灵魂和躯体分裂成两瓣:“但你明知我是这样的怪物,还是跟我走了。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你问过自己吗。做彼此世界里最后的两个人,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难。”

他摇摇头:“我不走,徐仁宇。我不走。”,他说:“你知道吗,你把一切都毁了。”

“好。”徐仁宇说:“即使在这个世界,你也要做把我扔给警察的傻子。你绝不肯做我的同伴,是吗。”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徐仁宇温热的手顺着胸前裸露的皮肤缓缓向上,一直握住了他脆弱的颈子。男人力气很大,大手收紧后呼吸困难,他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也许一分钟,也许两分钟。他的灵魂已经飘起来,却又回到地表,他睁开眼睛,猛烈地咳嗽,剧烈喘息。徐仁宇撑着自己伏在他上方,紧紧地盯着他。

他阖出一个笑容,更多在嘲讽自己:“为什么不杀掉我?对我而言我已经给出答案,剩下的唯一目的只有等待。”

“你在等什么?等再过来哪个徐仁宇把你带走吗?”徐仁宇问他。

他忽然明白,从始至终,他和徐仁宇理解对方,靠近对方,但没任何人肯为对方做哪怕一丁点儿改变,这就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获得如今结局的原因:“等死也是一种等,等待结束。”

徐仁宇道:“我可不会让你死,你知道吗,人根本没有灵魂。我小时候希望人有灵魂,那样在我受气时妈妈的灵魂会出现保护我,可她一次也没出现过。这让我坚定了人没有灵魂的信念。从杀第一个人起没有被灵魂报复,我就更不可能相信灵魂存在的无稽之谈。现在你说想去死,岂不是要永久离开我?我不允许你离开我。”

可人若不相信灵魂存在,又怎么能够相信永恒燃烧的爱和恐惧冥冥中存在一种力量审判恶业。徐仁宇就是这样的畸形患者。即使徐仁宇对他说一万遍喜欢他,他仍然会疑惑:如徐仁宇这样的人,真的知道喜欢的含义吗?

那种甘愿被对方践踏为泥的心情,徐仁宇真的懂吗?还是说,徐仁宇因为缺失的感情太多太多,以至于把所有想要的东西全部凝视到他的身上。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必须得到。

就算对的人站到面前,仍然感受不到安全。

外面的天空在闪烁,呈雪花状,间或噪点。雨停了。该来电的地方仍然没有来电。这个城市的灯曾经全部被点亮,如今只好一盏一盏熄灭下去。

他曾经问过徐仁宇,“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怎么办?”

徐仁宇回答“我倒发自内心希望这一刻是真的,因为我啊,就是这么喜欢东植你。”

他想告诉他,很不幸,四十岁的徐仁宇的记忆其实全部都是真的,唯独他们二人互相喜欢这件事是假的。

徐仁宇从始至终,都未曾拥有过一丁点儿幸运。

 

27

他醒了之后第一件事是长长、长长地呼了口气。

指腹轻轻蹭拭眼睛,梦里的眼泪似乎并未远去,仍然潮湿地笼在心头。观察官视频电话恰在这时打来,那边兴致勃勃隔着屏幕问:“怎么样?”

他撑着自己从皮质座椅坐起,把脖颈处的连接环拿掉:“你从监视器不是能看到结果么。”他道:“我失败了,徐仁宇又杀了徐宗贤。”

那边一阵沉默,隔了半晌,犹豫问道:“游戏感觉还好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陆东植起身,两条腿酸软无力,他给自己倒维持身体所必须的营养液。玻璃茶几正好映出他的倒影,那里面的男人脸色灰败,还穿着见沈宝景时穿的那套衣服,浑身皱巴巴的。他打开信箱,果不其然沈宝景发了很多信息过来,说上次见面看到他状态很不好,想过来照顾他。

他回答道:“不太好,从启动开始就出现了bug,我原本想赶在一切发生之前认识他,没想到三十六岁的徐仁宇杀了三十四岁的徐仁宇。你说升级包可以解决,我以为打完升级包后就没事了,所以调换出四十岁的他。正好这时系统要求他去东京,我松了口气。谁成想二十六岁的徐仁宇出现,我又以为是自己设定错误,没多想就继续。结果本该通过‘出差’湮灭的徐仁宇回来,杀了他。”

更未曾想四十岁的徐仁宇其实已经成功被调换出来,只是一直在蛰伏,观察。最后还是他出面终结了让陆东植混乱难堪的局面。

“后来简直是灾难,一团乱麻。”

观察官嗫嚅:“怎么会这样?我看您一直接升级包快递却从来不回复,以为没事了……”

他无奈,向后仰靠,望着苍白的天花板:“算了,你不用紧张,我会按约定付钱。其实在真实世界里,他根本不会喜欢上我,他和我在一起本身就是bug。”陆东植耸耸肩:“所以再离谱的剧情我都能接受。”

甚至还有些沉溺其中。

 

徐仁宇因杀人被判处终生监禁,他依凭书写这段经历跻身超一线作家,而就在得到他一直追逐着的世俗的成功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

做彼此世界里最后一个人,真的那么难吗?

“下周四是徐先生的探监时间,您要不要带个隐形摄像机进去,我们好根据徐先生的反应对游戏里的徐先生进行调整?”那边问。

游戏的感觉不太好,可是被爱的感觉却很好。他需要被爱,所以他永远需要徐仁宇。

当徐仁宇不能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边时,他就需要创造一个徐仁宇出来。

但不用研发人员做出任何更改,人生之所以值得期待,正是因为真实的无序。

“这样就很好。”他回答。他需要好好补充身体能量,以用来再次打开游戏,重新和徐仁宇“相遇”。在投入这个游戏前他们费尽心思采样,做一切详实的设定。他想参与进徐仁宇所有人生。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能力凭借自己,在徐仁宇杀人前阻止对方。

现在看起来都失败了,知道的人会说:“那小子是个天生的坏种,和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没关系,给他一百万次机会他还会杀人。他除了证明他不值得,什么都无法证明。”

他无法下定义,也不能说如果徐仁宇真的是个坏种,自己就真能抛下对方。那扇铁门成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永远距离,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为了离徐仁宇更近一点而已。

陆东植和沈宝景约在她家的咖啡店见面。外面风雨停了,市区停电的地方正在有序恢复。他从鞋柜中找出皮鞋,又抽出一套没怎么穿过的西装。他现在物质充沛,也可以穿那些耗费好几个月才邮寄到家手工做的东西,靛蓝色布料,走线工整,很有徐仁宇的品味。

淋浴时等待水温上升,他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再有两年,他也要四十岁。如果他可以活到八十岁的话,正好过了半生。他眼角开始有细纹了,准备涂点保养品,下周四探视徐仁宇时给对方带一套一样的。

他的眼睛因休息不好而布满红丝,整个人瘦得脱相,眼窝深陷,下颌弧度明显。他用手指蹭掉镜子上的水蒸气,去感受真实,呢喃道:“一个人其实没什么不好。他在监狱里孤老终生,我在外面孤老终生。欠债是欠,欠情也是欠。”

只是还债到什么份上才算了结,陆东植想不清楚。从徐仁宇被捕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了,这缘分还没个尽头,仿佛要把他余生都掏净。

他一生都将耗在徐仁宇身上,活一辈子和活一秒,其实已经没有区别。

 

做完一切后他挖出一点发蜡用掌心揉开,拿手指轻轻向后梳拢半长的褐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穿完西装束好领带后他走出有段时间没离开的公寓,门厅前台和值班管家向他欠身,说:“陆先生好。”

他微笑致意,手里握着车钥匙。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随身体摆动,看起来既年轻又自信。他仍然是陆东植,只是性格比最开始古怪了点。

唯独他自己才知道,什么正在他身体内蜕变。

陆东植回头,看向来时的路。他将去赴一场约,此时此刻徐仁宇正在楼上家里等着他回去。他还将和徐仁宇相遇,他还会见到徐仁宇。他和徐仁宇走在同样的时间线上一起变老,直到走向所有人都会走向的唯一终点,在那个公平的终点,即使他说一千遍他不同意徐仁宇做某些事,他们都会站在那里再次相遇。过去,现在,未来,不过是场顽固而持久的幻觉。

他驱车,专注地看向前方,车灯照亮漆黑的道路。

他走向岔路,可殊途同归。

 

今天和昨天,活着的每一天。

此心无二物,所以不生分别。

 

 

 

 

 

fin




姬九

【柳切】那个比我年纪小的男孩子

*激情摸了十年后的柳切,结果变成了奇怪的发展。

*日岳提及,高中生出没。远野切原友情向。

*文中的“职网”建立在网王世界观下,切勿代入现实。巨大的槽点我放弃修补了……orz。

◇◇◇

00.

切原赤也是由什么做成的?

树荫,温柔,和一台闪电霹雳车。

切原赤也是由这些东西做成的。

01.

轻轻把纸格扇重新关好,日吉若深呼出一口气,盯着眼前正背对着自己的意外来客。对方的视线终于从庭院的白砂与鹅卵石上移过来,然后呆呆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日吉认命,早知道就该去神社求个签。跟向日前辈同居还不到两天,仅仅是傍晚时一起出了个门,就捡回来了多年前的倒霉室友——

“喂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激情摸了十年后的柳切,结果变成了奇怪的发展。

*日岳提及,高中生出没。远野切原友情向。

*文中的“职网”建立在网王世界观下,切勿代入现实。巨大的槽点我放弃修补了……orz。

◇◇◇

00.

切原赤也是由什么做成的?

树荫,温柔,和一台闪电霹雳车。

切原赤也是由这些东西做成的。

01.

轻轻把纸格扇重新关好,日吉若深呼出一口气,盯着眼前正背对着自己的意外来客。对方的视线终于从庭院的白砂与鹅卵石上移过来,然后呆呆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日吉认命,早知道就该去神社求个签。跟向日前辈同居还不到两天,仅仅是傍晚时一起出了个门,就捡回来了多年前的倒霉室友——

“喂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切原抓了抓头发,像水色里一团飘摇的海藻,“室友一场,国中时还都是网球部部长,你总不忍心看着我手机没电流浪街头吧?”

日吉面色淡淡,压着想回道场抄刀的冲动在这家伙旁边坐下:“你上次迷路到冰帝还是十年前,搞到立海一群正选差点集体从神奈川杀过来。这次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应该在国外打职网。”

切原赤也愣头愣脑打进职业网坛,在同期好友中一石激起千层浪。也是的,当年网球部的成员,到现在依然紧握球拍也没剩几个,谁都没想过会是切原。

而且还是走的双打路线……

与其合作的搭档倒也有所耳闻,意外的不是立海的旧友,而是大了他们四岁的远野笃京。听到这个消息时众人暗暗揩汗,虽说表面看上去确实意气相投,但要真的打出一番名堂,难。更何况还有远远走在前面的手冢国光。

彼时迹部景吾正对手冢的赛事一掷千金,相比之下远野跟切原的处境便显得惨淡,洽谈赞助的空间更加捉襟见肘。

“出了点事情,”切原双手枕在脑后,翡翠色的大眼睛看着夜空,“远野前辈旧伤复发,什么也不要了都想回国。我陪他一起。”

“我是问你怎么迷路的……”

“啊……那个,好像是从神奈川坐的车,想去医院看他来着……然后下车后就不知道在哪儿了。幸亏遇到了你们啊!”

日吉看着对方毫无羞愧之意的笑脸,面无表情拍拍他的肩:“好,不愧是你。”

“别这样嘛,就住一晚。保证明早就走,绝不打扰你们。”

像是想起什么,日吉拢了拢藏青色的和服袖,试探性地开口问:“话说你住在我这里,柳前辈知道么……?”

紧接着,他看到好友的脊背轻微地僵直了一下。

“你说柳前辈啊。”切原侧过头来,一脸刻意的风轻云淡,“我们几年前就分手了。”

02.

那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有多久?久得切原闭上眼睛也想不起来,只知道是自己提出的要求。没办法,当时两个人都站在分岔口,柳平静表示,并不是所有恋人都要终日缠在一起的。

切原大怒,一时气血上涌大喊,反正早晚都要分开,不如现在就不见。事后少年独自躺在床上,等了一晚上电话也没响。

其实也没错,就算不逞口舌之快说出那种话,他跟柳也总要面对这种问题的。

切原的文化课成绩不算好,到了高中学科难度加大,成绩更是一塌糊涂。当他在第三次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喝茶时,高一届的柳已经又一次刷新了校图书馆资料借阅的记录。

距离在不断增大,偏偏是在人生即将开始新阶段的时候。就算是反射弧长得过分的切原,也察觉到未来的事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广大而无法捉摸,身边的一切也悄无声息地变了样子。

幸运的是,上帝还留了一扇窗。在跟柳莲二分手后不久,他遇到了同样刚刚失恋的远野笃京。

先是一起在游戏厅通了宵,连输七盘的远野气得直飚脏话,切原在对面笑得地动山摇,最后被按着一顿爆锤。处境相似又有缘,同样没什么其他更好的出路,干脆就搭伙打网球去了。

组团提交入会申请的晚上切原连着做了好几个梦,醒来发现错过了远野发来的一堆信息,于是大叫着“不好”飞快洗漱出门。

但他其实是有点怕远野前辈的。一来搞不清雷区导致经常被揍,另一方面对方的打球风格比自己更加血腥,糊里糊涂就被拐着走上了这条路。好在两人相性还算不错,也有过组合的经验,顺利在比赛里取得了规定积分后便取得了再往前迈一步的资格。

出国前切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毕竟在国内也是“小有名气”,更重要的是,如果幸村部长跟真田副部长要是知道自己会在世界的舞台上取得成绩,一定也会骄傲的吧?

切原一边脑补着真田痛心着说“原来赤也有这样的潜力,当年不该那么残酷地天天罚你”的画面,一边傻笑着上了飞机,结果还没落地就腰酸背痛,晕得七荤八素。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出去]意味着什么。

03.

结果还是一觉睡过了头。

“你这家伙……为什么不是海堂或者财前收留你啊。”日吉觉得自己已经失去灵魂,如果没有这个插曲,昨天晚上就很有可能迈出[下克上]的重要一步了……

切原往嘴里塞着东西:“唔,财前在大阪吧。海堂收留我的话……那家伙比你还要冷淡,超无聊啊。”

“哈?那看来我也要更冷淡一点。”

“嘴上这么说,可还是特意给我留了早饭嘛。”

日吉被说得有点脸红,扔下一句“吃完了赶紧走”便起身告辞。

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嘛!关爱昔日室友有这么羞耻吗!切原嘁了一声,吃完后自觉收拾了碗筷。刚想收拾收拾东西出门搭车,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人的时候切原暗叫不好,捧着手机来回踱步,在大脑中编出几个乍一听还说得过去的理由后才战战兢兢按下接听键。里面不出意外地传来远野几欲崩溃的声音:“我杀了你……”

“冷静点冷静点,”切原站在原地深呼吸,前辈狰狞的五官如在眼前,“那个,对不起啦前辈,我昨天出了点意外……”

电话对面的人毫不留情打断他:“废话少说,你现在在哪儿?”

“……东京。”

对话停滞了一两秒,接着他听到对方道:“给你一上午的时间,给我滚到医院来。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不来的话就等死吧。”

切原赶在电话挂断前拦了下来:“我会及时到的!话说,要不要给你带午饭啊,我可以顺便捎过去。”

“不用,指望你的话我早饿死在医院了。昨晚死活等不到你,手机又打不通,我以为你被人绑架,就让住在附近的三津谷过来帮忙了。今早也是,他说中午也会过来。”

“喂喂猜我被绑架居然是这种反应吗!喂……?!”

回应的是一串嘀嘀忙音。切原气呼呼地跺着脚走到房间收拾行李箱,什么啊,明明都已经搭档这么长时间了,还用这种语气说自己。要是柳前辈的话,绝对不会——

往箱子里塞东西的手忽然僵住,他忽然想到,似乎很久没跟柳联系过了。

——柳前辈最近在做什么呢?

04.

死亡凝视。

虽然在三津谷来之前到达了医院,但气氛并不是很好。切原最讨厌这种窒息的氛围,便主动打破沉默道:“不是都在电话里道过歉了嘛……”

右腿戴着护具的远野侧着头看他:“不,我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嗯?”

“我要退役了。”

“嗯……?!”

切原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从没跟我提过,我……”

后半句硬生生憋回喉咙里,他注意到对方用的是“要”而不是“想”。这混蛋一直这样。切原的视线落在远野的右腿上,戴着护具也能看出膝盖比左边的肿大一圈。

更何况,大他四岁的远野笃京,今年也已经二十八岁了。

切原重新坐下,觉得手有些发凉。老实说,他们在网坛过得并不算好……不论声誉还是战绩。双打人气本来就低,与人气爆棚的男单相比,凡是男双比赛,看台上都观众寥寥。更何况充满侵略性的残酷打法也饱受争议。

大部分人不看好这种网球,也不乏言语尖锐者。只有小部分观众表示,本来男子双打观赏性就低,也算一道新鲜血液。

病房里漫开一阵诡异的沉默,远野稍微挪动身子,柔顺的长发一下子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挡住半边视线。他朝小搭档抬抬下颚:“帮我把头发绑起来。发绳在桌子上。”

切原应允,嘴上仍不饶人:“麻烦死了,反正退役之后时间也多了,不如去剪掉吧。”

“每次都要借我的啫喱水对着镜子定型半天的没资格说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偶尔切原被戳到痛处,便加大手上的力道,引起一阵痛叫。没等尽兴,身后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三津谷亚玖斗一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这对搭档愉快相处的画面。

“诶,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不早了,马上就到中午。不饿的话,我把午餐先放在这里吧。我会让君岛抽空来看你。”亚玖斗推了推眼镜,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后开始问起远野的伤势。

“不用!我死都不用他来看!”


切原自觉起身把椅子让给前辈做,正欲开口,目光正撞上随亚玖斗一同来的人身上。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却是怎样也发不出声音来。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他,细长的眼眸依旧是垂闭的姿态,额前细碎的短发在日光下投落一层阴影。

“柳……柳前辈。”

柳微微颔首,面庞被映得明净。

“赤也,好久不见。”

05.

莫名其妙的四人组合没能维持多久,切原第一个投降了。

明明只是正常的交谈日常,为什么浑身都不自在……不对,正常个毛啊!切原在心底无声呐喊,刚才给远野前辈扎头发有没有被那个人看到?而且哪有跟前任这么平淡地相逢的啊!最起码,唔……最起码应该是,[NO.1网球少年戴着伤残搭档酷炫回国,前任重新燃起倾慕之心]……这种展开吧!虽然几率比较小就是了。

没人注意到默默站在一边的切原早已脑补完了几出连续剧大戏,只有当事人觉得焦躁不安。

“抱歉,我出去一下。”

手还没够到门柄,远野的声音响起来:“喂,你该不会是想潜逃吧?就地处刑哦。”

“潜逃个头啦!”切原回过头做了一个鬼脸,“我也饿了,出去吃饭!”

简直是落荒而逃。走出修罗病房后切原长长舒出一口气,其实根本不会这个时间想吃饭……但如果再在那个地方多待一秒,恐怕就要窒息了。

怎么回事呢?乘坐直梯到了一楼,大片淡淡的暖光从巨大的玻璃后漏进来。切原走出病房楼,在附近的花坛前坐下思考人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在里面时总觉得柳的目光在往自己这边瞟……鼓起勇气去悄悄确认时,却发现对方依旧无波无澜,根本不曾注意过来。

真不爽啊——

切原刚要暗骂,又忽然觉得矛盾。这种奇妙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像咬了一大口未成熟的浆果又没人在身边,一股股酸涩的汁水顺着喉管往下淌,留下似有似无的甜意。

所以,到底该怎么面对柳前辈啊……?!毕竟当初是自己先开的口。切原痛苦万分,觉得似乎感受到了言情剧里男主的困扰。

要是在以前的话,肯定要被真田副部长铁拳制裁的吧,毕竟他们三巨头关系那么好。还有幸村部长……

没开满的白樱在上方轻轻晃动,切原坐在长椅上,浅浅的影子攀满半个身子。身旁是一丛细小的黄叶,透过稀疏的空隙可以看到路上来来回回的行人。他心想,不管怎样,这次肯定是完蛋了。

不知道做在这里走神了多久,直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没去吃饭的几率是87%。”

被晒得懒洋洋的青年眼皮都没抬一下,脱口而出回答道:“根本不饿要怎么吃啊……”

话音未落察觉不对,切原猛地回头,正对上站在身后的柳微微睁开的眼睛。

平静的,淡漠的。像初春刚刚消融的湖水。

06.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柳穿棉麻料的白衬衣,语调温润如风,说出的话却让切原局促不安,“不论怎样,见到国中的学长,也不能这样逃走吧?”

切原撇撇嘴,他太熟悉这种开场白了,简直跟幻想中的一模一样。

“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说什么啊……就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才逃出来的吧。切原依旧耷着头,有意无意避开对方的眼神。紧接着他听到一句:“那我说了。赤也有女朋友了?”

“啊?”方才无精打采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眼睛睁大道,“为什么会问这个……唔,柳前辈都这样说了,不妨猜猜看咯。”

“有。”没有调用数据。是主观猜测的。

“答错了喔。不过倒是有过追求者啦……被我认真拒绝了。”

“哦?为什么。”

“很奇怪对吧。”切原皱起眉,自知在感情方面跟文化课一样不合格,“虽说被人喜欢也是件好事,但总怕处理不好变得超麻烦啊……而且跟我在一起的话,估计十有八九会被冷落,然后惨淡收场。”

“赤也是觉得女友没有游戏重要吧?”

“网球第一,游戏第二。”切原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要夺得世界第一,女人什么的很碍事。”

这回是柳笑了起来。仅仅一瞬的笑意,涟漪漾开即散:“那么,当初与我分开也是这样的原因吗?”

话题果然还是往这方面走了!切原内心的小人方寸大乱,目光撞上又错开,脸涨得发红。柳瞥一眼他紧紧捏着裤角的手,没记错的话……已经二十四岁了吧?还是跟当年所差无几的男孩子。

但是啊。

柳不动声色地整理着心底被吹乱的飞絮,尽力将眼前这个身高抽长,体格变大的男孩与十年前的那个切原赤也重合起来,最熟悉不过的是同样的慌乱与羞赧。和初次告白时一样。

良久,耳边传来轻飘飘的回答。

“不是……柳前辈绝对不是碍事的人。”切原脑袋嗡嗡响,最后终于抬起头,用漂亮的绿眼珠望着对方,“我当时是生气不能跟您走同样的道路,因为实在做不到那样优秀的成绩,肯定是要越隔越远的……要是能在国外打出一番成绩的话,柳前辈应该也能理解我,承认我的吧?”

柳没说话,听他继续说:“结果没想到混得这么惨。什么都没有,只有天天研究花式处刑的变态搭档。以前在国中就天天被副部长揍,毕业了居然还是被揍。没能成为帅气的男人,也没能让以前的立海三巨头偷偷夸我……我成为NO.1的梦想破灭了。”

他说的是实话。

但即使这样,二十四岁的自己也从未泯灭底里的倔强与不服输。

柳从那对委屈的大眼睛里看到了这些闪闪发亮的东西,犹豫了半晌,还是像以前一样,作为前辈,轻轻揉了揉切原外翻的卷发:“你一直是NO.1。”

07.

当天晚上切原做了一连串的梦。

他还穿着立海大的队服,背大大的网球袋,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桥下的一处地方,便停下来对着墙壁练习击球,在墙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裂痕。

傍晚的神奈川是红色的,艳丽滚烫。

火焰中的鸟儿扶摇直上,巨大的云朵像是要烧起来,一会儿堆砌成山,一会儿翻滚成海。十四岁的切原赤也站在夕阳下撑着双膝,抬肘抹了一把汗,胸膛起伏。

仿佛察觉到有人在往这边看,男孩回过身,看到不远处那个纤长的身影时眉开眼笑地高高挥手。柳走近过来,帮忙捡起地上滚落的网球。

-柳前辈,你觉得……我真的能做好下届的部长吗?

-尽力去做就好。

柳抽出一张面巾纸递过去,补充道,我们期待着你独当一面。能带领立海攀越上新的高峰最好,做不到,也没关系。

接过纸巾时双手交碰,切原看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学长出神。

被允许一起回家之后切原兴奋地装好球拍,果断放弃了本打算顺道去的游戏厅。海面金光浮动,柳走在前面,身后的学弟絮絮不停地说着今天的英语课如何无聊,班主任又是怎样的讨厌,还有真田副部长,都要毕业了还那么严厉。

大多数时间柳耐心听着,在听到身后的人开始得意洋洋地讲起不着边际的大话时便停住脚步,回头轻轻捏一下他的脸。

-这么有信心的话,不如在这次期末测验里让英语及格吧。就算是鼓励一下我跟柳生吧。

切原支支吾吾地答应回去一定好好看英语,云上烧起来的红色却漫开到了脸上。柳看着后辈可爱的反应心觉有趣,淡淡开起玩笑来。

-怎么了,被什么染红了?

像是引诱着他开口说出某些羞于启齿的话,看着他像牵自己的手又不敢的样子,柳笑意更深。

走吧。两个人重新向前迈开脚步,晚风在少年的发间呼啸而过。切原看着前方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心想,或许跟柳前辈分开以后,就再也遇不到这样温柔的人了。

溅开的水花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汇聚成无数道暗涌。他咬紧牙,终于鼓起勇气向前方伸出手——

08.

远野笃京咽下餐盒里最后一口食物时,床边坐着的搭档双手托腮,正好把事情说完。

“一起打球这么久了,捎来的这份人类便当是你办的最好的一件事。”远野抽了张纸巾擦嘴,“三津谷那混蛋……是拿我当实验品吗?你看看他拿来的都是什么!这是人干的事?”

切原闻言打开桌上的另一个餐盒,里面是花花绿绿的两排饭团。

……明明没有吃过但这份记忆深处的恐惧是什么啊。吃下去的话,估计没等康复就转战肠胃科了吧。

“所以你有没有在听我刚才说的话啊。”切原惆怅不已。

“听了。”

“你说,柳前辈是不是还对我有意思啊?”

远野噗嗤笑出声:“想不到你人不大,想得还挺多……我看是你还对他有意思吧。”

“喂喂喂!”切原炸了毛,抓过一个饭团就要往前辈嘴里塞,“认真点啊,我怎么可能——”

“你这是变相杀人,我要叫医生了!你他妈的,动脑子想想不就知道了,要自己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自己骗自己吗。切原的动作停下来,好像自从回国,关于柳前辈的事就一直在什么地方萦绕着。他以为是心底有愧,但是就算再去坦白某些事,是不是也太晚了。

远野捡回一条命,缓过神后说:“去找那个人谈谈吧。不过我看他跟三津谷关系不错,注意身体安全。”

看着对方起身将要离开的身影,他补充一句:“关于我退役的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会给你写感谢信的。”

“……多谢前辈。”


思绪缠成一团乱麻,这已经是很久没再有过的事了。切原走在街道上,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群,擦肩而过的笑语,忽然感觉到零星的孤单。他本想在成年之后就不再依靠任何人。

但不论是经常发邮件来帮忙翻译的兔兔座,还是温柔说着鼓励话语的柳前辈,他都欠着一句感谢。

对于柳,还是有愧意的吧。毕竟当初的分手,有自己任性的成分。

切原拿出手机,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之后点击了发送。

一阵风吹过来,将男孩子的卷发掀乱。他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故乡,世界退化成海天交接的蓝与白。电车的方向熙熙攘攘,沿着那个方向的话,坐几站就到了神奈川第二小学。

那里是自己第一次做出真正意义[努力]的地方。

“我的梦想是努力学习,然后进入立海大附属中学的网球部,成为NO.1!”

小男孩在书本与花影里抬起稚嫩的脸,大声地向全世界这样宣布。

09.

约好相见的地方在柳的家里。

其实似乎选立海大的校园比较好,毕竟是国中母校。但这种事情,亲自上门说清楚应该更为妥当。

“我以为你不会再跟我见面了。”柳时间掐得准,静谧的和室里茶水也刚刚煎好。

“怎么会呢!我只是……”切原跪坐在对面的灯心草席上,鼓起勇气开口,“我只是想来跟您道歉。”

“嗯?”

“对不起。”

看着深深低下头去的后辈,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下肩膀:“你没什么好道歉的。”

“但我当初说了非常任性又过分的话!”切原看着和纸上清癯的影子,压抑了太久的心事终于疯狂地向外舒展开,搭在大腿上的手一点点握成拳头。“我什么都没有做到……没能打倒立海三巨头,也没像你们一样带领队伍走向新的顶点。光是打进全国大赛就已经竭尽全力……”

“赤也——”

柳忽然意识到,当初嘻嘻哈哈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孩子,确实已经在绽放了。

“在外面打球很辛苦,尽管该做的都做了,可结果好像不那么尽人意。就算已经分开,我还是觉得辜负了您对我的感情……啊抱歉,是不是又说了让人困扰的话了?”

“赤也。”

柳开口打断,随后在他身边坐下来,替他挡住了一些过分刺目的光:“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这几年的表现,我们一直都看在眼里。每次都赛事,我跟精市,以及弦一郎,都有特意关注。你打得很好。

“由于各种原因,我们走向了不同的道路……精市现在在东京,一个人画着画;弦一郎在警视厅工作;而我前年刚拿到硕士学位,在本科大学留校当助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替我们完成了关于网球的梦想。”


切原呆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面前的小瓷杯中映出清澈的容颜,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来饮,苦得直掉眼泪。

沉默半晌,他平缓语调道:“我能不能再问一件事……是关于上次在医院外面的那个问题。”

“嗯?”

“柳前辈呢?有女朋友了吗?”

濒临爆炸的静谧里,圆窗外的鸟儿一下子扑棱着羽翅飞走了。

是不是意图太明显了啊……

切原如坐针毡,比下发英语成绩之前还要紧张。接着,他感到前辈清瘦的下颚轻轻抵在了自己的右肩上,一字一句在耳边被放大。

“女朋友暂时没有。想追的话,给你一个机会。”

澄澈的和室两个人构成一个足够暧昧的姿势,切原怀疑这又是做梦,于是赶紧在一切烟消云散之前偏过头,大胆吻上了那张思念了许多年的脸。

10.

“所以,你们重新在一起了,对吗?”

几天之后切原重新飞回该去的地方,往日的立海三巨头则挑了个明媚日子小聚。幸村笑眼弯弯,试图再套出什么不知道的新闻,真田则在一边表示,“太松懈了,这小子还有的是苦头吃。”

“不管怎样,至少应该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去操心赤也的事了。可喜可贺。”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幸村举手提问,“赤也在国外的话,是怎么跟别人交流的呢?用英语吗?”

“我并不这么认为。”柳平静地放下茶杯,“我猜的话,那应该是另一个故事了——”


【END】




温情与敬意

【名柯|诸伏兄弟】归人

*summary:从子弹射入心脏的瞬间起,诸伏景光就确信自己必死无疑。但终于恢复意识时,他又惊奇地意识到自己生命的真实。他很快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是死后四年的长野,尽管风险巨大,诸伏景光还是决定去找那个他永远可以信任的人……

*BGM是Safe and Sound,B站上找的MV还有我写的烂字,戳这里

   全文7200+,请注意阅读时间    后续戳这里→致景光  

 坠入天光 是同设定景光视角温情向be,但也可以看作前篇。

*诸伏兄弟亲情向,诸伏景光复活设定。时间线是原剧情黑田...

*summary:从子弹射入心脏的瞬间起,诸伏景光就确信自己必死无疑。但终于恢复意识时,他又惊奇地意识到自己生命的真实。他很快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是死后四年的长野,尽管风险巨大,诸伏景光还是决定去找那个他永远可以信任的人……

*BGM是Safe and Sound,B站上找的MV还有我写的烂字,戳这里

   全文7200+,请注意阅读时间    后续戳这里→致景光  

 坠入天光 是同设定景光视角温情向be,但也可以看作前篇。

*诸伏兄弟亲情向,诸伏景光复活设定。时间线是原剧情黑田兵卫回到东京之后,私设诸伏高明与公安有某些合作。

*实话实说,出校开始线上课程之后状态极差,经常非常暴躁,甚至没有办法顺畅地打字。不过怎么说呢,之前答应过回来要更新的(虽然可以确信没什么人屑于知道这种卑微的诺言)。所以现在,不管有没有人看吧,会努力写的。

诸伏兄弟这一篇算是那四万多字手稿中少有的完整了,其实原意是想将它作为开头的一段,写一个诸伏兄弟助力对组织战争的故事。从现在的情况看……我尽力。

*为了写这一篇重看了1040-1041。听到幼年景光的声音,泪流满面。

*不要怀疑,我文笔很差。完全不能驾驭汉语十级的大哥于是这一整篇他都没怎么秀古文。所以,触雷请左上角,求不喷谢谢。

以上。


0.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1.

长野的初雪一向是很早的,今年尤甚。几日以来天气就一直阴着,薄暮的一场风刮过去,凌晨再看时,天色已是纯然静谧的黑,地上莹白的雪映着莹白的路灯光,竟像是白夜。

诸伏高明把最后一口冷透了的咖啡灌进去,苦香的气味给劳累至近乎麻木的大脑注入几分病态的清醒。下意识地瞥一眼电脑屏幕的角落,12月8日,凌晨四点。他们刚刚完成了艰难的任务,大和敢助、他和上原由衣,对付的是极为变态的快感杀人者。直到刚刚大和敢助还在审讯室里和满脸横肉的前企业家拉锯战,诸伏高明只需一鼓作气写完此次的报告,接下来就是长达一周的假期。

“诸伏警官?”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打破冰一般的沉寂。诸伏高明叹了口气,通宵撰写的报告停在最后的总结,光标不耐烦地跳动着,不满于警官的三心二意。“请进。”

上原由衣端着咖啡壶进来,给诸伏高明的杯中注入新鲜滚烫的咖啡,空气中顿时逸散出悦人鼻腔的温暖气息。“有人找你。”上原由衣说。“是你认识的人吗?”诸伏高明扬起眉毛一脸疑惑,却不急于抬头,而是将未完成的文稿暂且保存,才拉开椅子站起来。

“我不认识他,但是刚才我在煮咖啡的时候那位先生恰好叫我,请我转告你说,他是你弟弟,让你到储藏室那里找他。”上原由衣回忆着,随即意识到诸伏高明的表情不太对劲。他浑身肌肉绷紧,脸上是面对最棘手的案件时才会流露出的如临大敌的表情。

“上原,你还记得那个人的相貌吗?”诸伏高明用力拉开抽屉,警用的配枪反出冷光,握在手里,是沉甸甸的凉。他不寄希望于上原由衣的描述,但相对于惯于竞争的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身为女性的上原由衣经常更能把握住一些稍纵即逝的细节灵感。

“他有一双诸伏警官的眼睛,”上原由衣在短暂的回忆后说,“他的眼睛,和你的很像,但是……又不太一样。给人感觉不一样吧,那位先生很柔和。”“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话还没说完,诸伏高明就把枪别在腰间,抢步出门了。又陷入推理了吗,诸伏?她在心里问,随即苦笑着放下咖啡壶,揉自己因劳累而发酸的眼角。

诸伏高明曾是一个相信童话的孩子,但对他而言,最后的童话也早已死在了那个发现父母陈尸家中的时刻。其时母亲的尸体正以一种极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鲜血凝成一滩,沾湿忘记收好的童话书。那本卷边的旧书曾陪伴了诸伏兄弟上小学之前的每个夜晚,但诸伏高明最后一次试图翻开时,凝固的血已使书页粘连,殷红的封面上,看不清书名。

童话死了,诸伏高明对自己说。

他收到了降谷零寄来的手机,上面的弹孔和血液向他昭示了诸伏景光的死亡,与降谷零本人秘密交谈时对方那种掩不住的痛苦和自责更是明晰地证明了这一点。诸伏景光已死,那么现在……

诸伏高明眼中闪过痛苦。弟弟死前究竟在对抗些什么他早已从黑田兵卫口中得到过只言片语,如果对手真的如此强大,他便更应该找到那个与他有着相似眼睛的人,逼出对方的身份,然后用尽一切办法制服对方。储藏室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他想,虽然那处茶水间边的狭小空间是监控死角,但室内的走廊和室外的墙壁,都是有监控覆盖的。

“是要找我吗?”诸伏高明触到腰间的枪,冰冷坚硬的触感,给了他一种有恃无恐的错觉,“现在我在这里了。”他的语气很平缓,像极了每次作出推理后,亲口揭穿嫌犯伪装时一样。

眼前的门缓缓打开,诸伏高明掣出枪对准对方的眉心,即使早有推理,门后那张熟悉的面孔依然让他感到心痛——

“Hiro?”


2.

看清对方面孔的瞬间,诸伏高明闪过致命的失神。真的,太像了。他在心中默叹,虽然多年未见,但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二十九岁的诸伏景光应有的样子——如果黑暗并未将他吞噬。那双眼睛正如上原由衣所说的,是一双与他颇为相似的凤眼;皮肤比七年前照片中的略黑,下巴上满是未剃净的胡茬。

“你是谁?”诸伏高明问,手中的枪没有丝毫移动。

半隐在昏暗中的青年一愣,他像是思索了一下,才开口回答。“也是啊……如果组织的人伪装成我的样子来骗取哥哥信任的话,你们都很容易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吧。”

“怪盗基德有很高明的易容术,我不相信他会是世界上唯一掌握这项技能的人。”诸伏高明想起那次在东京恰好遇到的案件,怪盗基德易容成了一位与侦探同行的女孩,虽然因为错误的措辞而早早被他发现了破绽,但不得不说,那样与本人无异的易容术真的百闻不如一见。

在他的推理中,眼前的青年,应该就是敌方一位有着类似才能的人物。“现在,过来。”诸伏高明的声音很平静,手枪举平,冰冷的命令一次次下达,将青年从昏暗的贮藏室中逼出来,使对方暴露在光下。他们离得很近,枪口几乎抵住前额。

“来吧,介绍一下你正在假扮的人。鉴于我现在随时可以撕下你的伪装,希望你可以,说实话。”诸伏高明的声线没有波动,眼神中的冷厉已经不再隐藏。但对方的回望太坦然了,这让他有点意外。那双凤眼中没有恐惧,又没有留下后手的算计神色;像是料定了诸伏高明不会开枪一样,平静并且坚定,如上原由衣描述中一样柔和。像被兄长误会的寻常弟弟。

骗谁呢。

“我叫诸伏景光,哥哥还有零一般会叫我Hiro。我只和哥哥一起生活到六岁,父母去世之后就搬去了东京。我在东京认识了零,但我们很少再见面,就算你上大学之后也是……毕竟东京城那么大。我上了警校,毕业之后我们连通信也断了,更没有见过面。”“真是粗略呢,还是说你们甚至找不到景光毕业之后的资料?”“只是不想让哥哥卷进去。”“诸伏高明没有你们想象中的愚蠢或者无知。”这句话含着怒气,青年像是颇有些踌躇,满是胡茬的脸上带着苦笑,“好吧,我去作了卧底工作,在那里面我是警视厅公安的卧底苏格兰威士忌。”

“你知道景光的死因吗?”这就不像是审讯时会问的问题了,哪个后辈如果这样审问,八成会被大和敢助板着脸,用很不绅士的语言骂一顿。“我被人识破了身份——所有的卧底都会做好这样的觉悟——抢下他的枪,打穿了我的手机。

“哥哥和零的身份信息都在手机里面,不能让你们陪我犯险,我要尽我所能保护你们。作为警察官最基本的义务就是保护,这还是哥哥当年交给我的……手机就放在左胸的口袋里,开枪之后我就感觉那颗贯穿手机的子弹也贯穿了我的心脏。我感觉到痛,然后意识就越来越模糊,再睁开眼睛时,就发现自己到了长野。”

完美契合了不久之前零告诉他的情况。大约是出于愧疚吧,对方在诸伏高明一次到东京出差时与他进行了秘密的见面。皮肤黝黑的青年不愿透露有关组织的更多信息,但对于景光的死因却说得明晰,说是和那位曾经的黑麦威士忌至今还结着怨。“是我害死了景光,高明哥哥,如果我能感到得更早一点……”“这不能怪零,”诸伏高明这样说,他已将降谷零像弟弟一般对待,“景光的自尽并不是因为零。他想要保护我们吧,做一名真正的警察官,像我曾经教授他的那样。”他们又静默了片刻,降谷零连连叹气,诸伏高明只能尽力宽慰他。

那是四个多月前的事了吧。从取回诸伏景光的破损手机之后,诸伏高明就一直将其放在自己贴身衬衫胸前的口袋里。他对零说着暖人心的话,带着弹孔的手机却源源不断地将冰冷的触感传送到胸前的皮肤上,无限接近于心脏的地方。

它冰冷着他的心脏,将曾短暂降临于诸伏景光的痛苦长久地加于他的兄长身上。


3.

“景光四年之前曾给我发来过一条短信。”“人生有死,修短命矣。”黑发凤眼的青年回答得很快,他甚至眯起眼睛,似是在追忆,“那条短信是我很久以前就编辑出来的,在死亡的预感里才发给哥哥。当时就觉得什么也不说实在不太好,又不能说的太多——你太聪明了,真怕你一时冲动跑去寻仇。”

“何止是不太好啊,直到现在我连你的死期都……”诸伏高明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已经把眼前的人带入到诸伏景光的身份中,他知道自己应该警惕,但一个太不切实际的幻想在他心底成了型,甩都甩不掉。他感受到一种深切的挣扎,远不只是推理遇到瓶颈时的焦虑,更类似于矛盾,当新的推理结果与常识完全不符时。

他随即感受到其中的危险。对方太了解景光了,这意味着现在不仅是他,那位远在东京、以虚无为名的青年,现在也正处在暗影的攻击范围内。诸伏高明努力决定先稳住对方。他重新握紧配枪,决定问出心中的最后一个,除他和诸伏景光本人外绝不会有人费力去了解的问题。

“父母去世后我和景光就很少再见面了,加在一起,也就只见过……”“四次。”青年出人意料地抢答,刚刚几乎是自信和微微放松的神态消失了,他微笑着摇头,笑容中的伤感和温柔整整二十三年都没有变过,“我们何止是离多聚少啊,小时候就觉得真的很矛盾,说我们熟悉吧,又几乎没有办法见面,更不要说朝夕相处;说我们生疏吧,又有那么多成长轨迹惊人地相似。后来才明白,也许这就是兄弟吧……”

“高明哥哥。”黑色短发,灰蓝色凤眼,眼前的青年与记忆中的另一个形象完美地重叠,不分彼此:三岁的景光乖乖躺着听兄长读童话书,六岁的景光一脸惊惧却痛苦得说不出话,十岁的景光在电话那边大笑着介绍自己新认识的亲友,十六岁的景光说出那句“和哥哥一样”,二十二岁的景光在照片中穿着警服敬礼。他的弟弟诸伏景光,明亮的,黑暗的,温暖的,冰冷的,交杂在一起,违和又真实。

诸伏高明冲动地伸出空着的左手,浸染冷汗的指尖触及对方的脸颊,在他最初笃定的推理中,这时会有一层伪装用的易容面具被整个接下,露出伪装者的真实面目。

但是并没有。这整张面孔,连同最易改变的头发在内,都无疑是完全真实的存在。

没头没尾地,诸伏高明忽然想起了国中时被大和敢助拉着一起通读的福尔摩斯——这家伙完全不愿意承认自己少年时代对侦探小说的痴迷,但那些离奇的案情,精彩的推理,确是让父母双亡的国中生找到一条窥破真实并且制止更多悲剧的人生道路——“首先要把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那其余的,不管多么离奇,难以置信,也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夏洛克·福尔摩斯如是说。


4.

“无可辩驳的……真实吗?”诸伏高明喃喃。他想到与语言相似又不相同的另一种鉴定,于是掏出被体温焐热的随身记事本,直接抛出去,并不意外地看到对方把本子轻松接下,有些好奇地研究固定住的碳素笔。“这不会是我好几年前寄来的那本吧?”“当然不是——只是同款而已。”只是多年没有景光的音讯,于是永远用同款的笔记本随身记事,留个念想而已。

“景光警校毕业之后给我写过一封信,之后就再没联系过。你知道,他写了什么吗?”他写了少年人最后的意气风发,写了最后的、最“诸伏景光”的温柔,在决计潜入黑暗之前;这是诸伏高明收到信以后很久才知道的。

“真不愧是哥哥啊,”青年在本中翻找空白的一页,“一张纸条也记得这么清楚……笔迹鉴定这种事,也算是在刑警的能力范围内了。”他略一思索,用膝盖垫住笔记本,背倚在墙上流畅地写了一阵,“这样可以吗?”

诸伏高明想告诉他,记得清楚与记忆力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不是他诸伏高明而是随便什么鲁钝的人,也能毫无压力地记住一张被反复看过不知多少次的纸条上究竟写过什么。但他没有说,只是接过笔记本,看上面墨迹未干的字。

“哥哥,从今天起,我就是一名警察了!”纸上这样写着。每一道勾连,每一处笔顺,都与那张久经翻阅而发黄起皱的信件惊人地相似。生而警惕的警官忽然感到手臂酸痛无力,手心的汗液早已使枪柄变得湿滑,他尝试了几次才勉强将其插回腰间。在看到纸末那个熟悉的签名时,他不禁读出了声——

“Hiro,”诸伏高明用气音说,他又一次直视青年的眼睛,那是一双与他神似的凤眼,只是更温柔些,眼角微微上扬,最适合微笑。“这是……怎么回事?”自信是应有的,但在推理走向死路而断无逢生可能时,要绝不惮求助于人。是这样的吧,敢助。

“我怎么知道啊。”诸伏景光放松地叹了口气,他仍保持着方才写字时倚在墙上的姿势,神色中带着被兄长误认为是敌人而用手枪对准过的弟弟所应有的谴责表情,“我明明早就死了才对,但是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坐在……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带我去捉知了的树林?那里现在是一处公园,我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还穿了死时的衣服——东京这个季节远没有这么冷,更不会下雪的——我坐的地方全是雪,身上倒是干净。就像是穿越了一样。”

“你死的时候应该是……”“四年之前的12月7日晚上。我找到一家没有监控的小报亭,看了日期才明白,自己像是漏掉了四年的时间;我穿的衣服是四年前的,容貌一点没有变化,并且那处子弹穿过心脏的伤口也不见了。谢天谢地长野县警局本部的位置二十多年也没变,我才能摸着黑找到这里。”

诸伏高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推理中的谬误所在,毕竟最大胆的推理小说中也不敢包含超自然的成分。“那么如果我没在本部呢?”“这我倒是没想过,”诸伏景光笑道,“不过我还记得要抄小路过来,我可不希望敌人看到我这个本应已死之人的脸。”他冲走廊里醒目的监控摄像头努努嘴,“现在看来,这还真是不可避免。”

然后便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诸伏景光以为哥哥大约是在咀嚼自己方才的话,对可信程度作出评估,于是他并不急于开口;诸伏高明实则强迫自己从几乎使大脑空白的震惊和紧张中挣脱出来,最终也没有想到哪一句适合现在说的古语。

“你还要做指纹验证,这是必须的。”诸伏高明说,看似十分跳跃地。“我知道。”“那么。Hiro……”他颇踌躇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做出一个很“不诸伏高明”的动作。诸伏高明难得有些笨拙地张开双臂,眼睛瞟着诸伏景光背后的墙壁。诸伏景光很自然地向前几步,接受了这种稀有的亲昵。

他们拥抱了彼此。


5.

诸伏高明是一个情感相对内敛的人,拥抱这种明晃晃表达的方式与他并不相符。看到父母的血尸时他还能冷静地叫醒柜中熟睡的弟弟,找到重伤的大和敢助时他甚至有余裕冷嘲热讽,甚至得知景光死讯的时候,他的步履也没有丝毫迟疑。

他们上一次拥抱是在什么时候了?是那个黑色的上午吗?其时他们刚刚参加完父母的葬礼,景光的行李早已收拾停当,搬上姑姑家租来的小汽车。景光穿了一身黑衣,他已经要被姑姑连哄带劝地送上车,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回头。诸伏高明至今还清晰地记得景光那时的表情,他没有哭,但眼中的痛苦是那样浓且厚重,重得紧压住声带,让这个六岁的孩子翕动着唇瓣,却只吐出破碎的气音。诸伏高明于是拥抱他,把自己随身带的《三国志》塞在他怀里。

他还记得小孩子抱在怀里的触感,温暖,柔软,仿佛稍稍用力都会受伤。现在的诸伏景光则完全不一样,他手臂和肩膀的肌肉都很坚实,大约受过什么刻意的训练;他的心脏有力地搏击着胸腔,没有血,没有弹孔。破碎的手机被他们挤在中间,像一个噩梦留下的残影。

他们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感受对方胸口灼灼的生命力,感受着对方双臂收紧时几乎深入骨髓的力度。像每一对未经屠戮和暗影的兄弟久别重逢时一样。“不管怎么样,”诸伏高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如此喑哑,他努力吞咽下喉中干涸的灼痛,“欢迎回家,Hiro。”

“哥哥,我回来了。”诸伏景光深深吸气,兄长的肩膀上有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像很久很久以前每天踏着夕阳打开家门时一样,他身心都是说不出的熨帖,紧接着是轻微的疲惫,全身为训练狙击而偏重力量的肌肉松弛下来,搭在诸伏高明身上。


“诸伏警官?高明?”脚步声和拐杖点地的声音渐渐靠近,粗粝的嗓音随即传来,拐角处出现的,是一张凶恶且带着伤疤的脸。“是上个案子的共犯吗?先收了你的枪,到审讯室再……”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和敢助目瞪口呆地看着诸伏高明和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位被他用枪指着的青年。从刚刚的动作来看,他们像是在拥抱。

诸伏高明脸上是一个不完全冷静的表情,从小到大他只见过一次。那是雪崩事故后的一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病房里,他半张脸缠着绷带正在静养,而那位永远得体的“孔明先生”忽然风似的撞进来。像冷静的面具裂开一道缝,在那个瞬间,面具下炽热的灵魂显出踪迹。

“有朋自远方来,敢助,”诸伏高明朗声说,“这是我弟弟,诸伏景光。”他身旁的青年微笑着伸手,大和敢助才意识到,这个人有着与诸伏高明相似的面容,眼睛的轮廓几乎完全相同。

“请多多指教。”


6.

入冬以来天亮总是颇晚,但当接受了一系列鉴定检查的诸伏景光摇醒驾驶座上入睡的兄长,汽车驶入公路,才发现太阳已经挂得很高,路面上的积雪经历的碾压和照射,早已在高于零度的环境下开始消融了。

“好了。”诸伏景光把刚刚挂断的手机递回去,“不过真没想到,哥哥居然还跟日本公安有联系。”“还不是因为你,你亲友降谷零现在的里理事官是以前长野县搜查一课的课长,调回东京之后那位先生联系过我几次——这几天怎么安排?”

“有两项检查还没出来结果,没有问题的话,一周之内会有人过来。”诸伏景光察觉到困倦状态下的诸伏高明有些烦躁,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另一项安排,“他最近不让我回到东京了。我这张脸实在不能让组织的人发现,暂时还要住在长野。”

“哦,是吗?”诸伏高明表情丝毫没有波动,用在荞麦面上撒干菜般平静的语气开口了,“准备拿我家当免费宾馆,包食宿还有全天热水供应?”

“高明哥哥好犀利,”诸伏景光笑起来,灰蓝的凤眼眯着,眼角微微上挑,“要是还有WIFI的话,我更是求而不得了。”

“竖子不足与谋。”诸伏高明假装愤愤地斥责了一句,却知道自己不必像与其他人说话时那样,对这句古语加以解释。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正变得温和,这样看来,两人就更相似。

“去给你买些衣服吧,总穿死人的衣服不太好。”

“还是先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诸伏高明隐秘地打了个哈欠,随即转弯驶向临近的饭馆。他用余光看邻座的弟弟,诸伏景光脸上洒了阳光,他正用说不出的悲伤表情看路边的残雪,眉眼中带着隔世的感慨。

“好。”



2020.12.2-8  手稿  于衡水

2021.1.28-2.1  修改  于衡水


PS.打名柯的tag真的是丝毫不得章法


后面都是碎碎念:

*不知道有没有表达出来,我想要说的是两个主题。回归,和解。诸伏景光的回归当然会对主线影响巨大(这也是这个脑洞最初的来源),但我更希望抓住一个更小的视角,也就是家庭。我是这样想的,诸伏高明教过弟弟要担起保护的义务,那么当他得知弟弟真的是因为保护而死时,他当然会感到痛苦和自责。

诸伏景光回归,诸伏高明和多年不能一同生活的亲人和解,也同时在某种意义上原谅了自己。

文中写到过,诸伏高明是一个很内敛的人,我插入了一些比较细节的回忆或者细节,就是想说……内敛完全不等于冷漠。曾经看到有一种说法,诸伏高明认出了零却不相认是无情的表现,我则认为恰恰相反。

知道眼前的人也认识诸伏景光,也是诸伏景光用生命守护的人,一定是一件痛苦又幸福的事吧。正因如此我才设计了降谷零与诸伏高明会面的情节——尽管我知道这一段绝对是ooc了。

无论如何,我最初的目的达到了。他们一起,走在阳光下。

*这一篇算是复建了,也是进入名柯圈子之后第一次真正发文。久不码字真的退步了,七千字断断续续改了五天。但是写这些心里真的就一点一点静下来了,至少比开头时那种暴躁老姐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什

会一直写下去的(*^-^*)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涩Q废料🌸

【祖宗】《来宾留言》(一发完)

*姑且算是克苏鲁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我”是尹宗佑的学长

* 给@吃瓜群众段洵 劳斯的,感谢您在深夜里听我脑嗨。

——


  我和尹宗佑重逢在一个寒风萧瑟的午后,这与我上一次见他时已经间隔了太久。


  尹宗佑已经十七岁了,至多只比几年前高出一个头,但是却苍白削瘦,我能看到他衬衫袖口里伶仃的腕骨,我和他打招呼,伸手握住男孩的手指。


  尹宗佑很局促,眼神不住的朝四周避闪,指尖也只是敷衍的勾起摩擦过我的掌心,他似乎抵触与我的肢体接触。


  “真是...好久不...

*姑且算是克苏鲁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我”是尹宗佑的学长

* 给@吃瓜群众段洵 劳斯的,感谢您在深夜里听我脑嗨。

——


  我和尹宗佑重逢在一个寒风萧瑟的午后,这与我上一次见他时已经间隔了太久。


  尹宗佑已经十七岁了,至多只比几年前高出一个头,但是却苍白削瘦,我能看到他衬衫袖口里伶仃的腕骨,我和他打招呼,伸手握住男孩的手指。


  尹宗佑很局促,眼神不住的朝四周避闪,指尖也只是敷衍的勾起摩擦过我的掌心,他似乎抵触与我的肢体接触。


  “真是...好久不见了。”


  他朝我打招呼,眼神却一直瞟着我身后的方向,我转过头,身后却是一幢装修老气的店铺,暗红色木质招牌上的纹路像是用黑漆描了一遍又一遍,古怪的不规整的年轮充斥视野,我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一步。


  腐朽的气息里夹杂一股莫名的腥臭顺着风一股脑的钻进我的鼻腔,但是老友重逢的喜悦感冲淡了心里隐约的不安,我熟络的揽住他的肩膀,语气故意有些埋怨。


   “真是的,这么久没见面,你怎么看起来和不认识我似得。”


  “不是。”


  他摇了摇头,视线依然飘忽,他显然想要解释什么,但是我没给他这个机会,硬是拉着他上了我新租的公寓楼。


  坐在沙发上时我才发现那股令人厌恶的味道似乎从那栋老旧店铺一直跟到了家里,尹宗佑依然局促,他用手不住的摩挲着衣角,但是此时他的眼神终于落在我身上了,嘴半张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站起来给我的客人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暗黄色的酒液落在杯里,罕见的没有起一点气泡,他拿着酒杯像是想要征得什么人同意似的看着四周,我有些好笑,拿起另一杯酒抿了一口,尹宗佑犹豫了一下,还是抓着酒杯一饮而尽,酒精总是能很好的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在第三杯下肚的时候,我的客人脸上已经带了几分醉意。


  也许是因为酒精,尹宗佑的眼睛湿漉漉的,这也让他眼角的淤青格外显眼,我尽量婉转的询问他的近况。


  ——因为他看起来过得不怎么好,牛仔长裤都洗的发白。


  但是尹宗佑却没有和我想的一样避开,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讲的却细致,我只能放下酒杯认真听着他讲起辍学后的生涯。


   从销售一直做到便利店员,要与人沟通的工作并不适合他,到最后他只能在夜间的加油站上班,钱货两清,不需要一点多余的废话。


  “那...”我有些犹豫,但是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峰,我问的小心翼翼,尽量不冒犯他:“你当初为什么突然离开学校呢?”


  尹宗佑的脸色在一瞬间苍白,我心底有些后悔,但是他显然把这个问题放在了心上,原本温和的声音也因为紧张而有些干巴巴的:“当时...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东西。


  我心里了然,三流的学校里总是会遇到些恶心的事儿,也许是幽会的老师和学生,又或许是靠虐待动物为乐的混混,这么想着,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尹宗佑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聚集到我的身上,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轻而浅的笑容,如果是平常,我也许会因为这个笑容而脸红,但是此时我的后脊骨却无端端的冒出一股寒气。


  他笑的并不牵强,我能看出来他是从心底露出的笑意,我的视线定格在他不小心露出的脖颈上,暗色的伤口在我的客人过分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尹宗佑笑着凑到我的耳边,语气暧昧而冰冷:“他一直都在这里。”


  见到我因为莫名不安而僵硬的身体,他又补充了一句:“所有的一切,包括我们的相遇,酒杯里的冰块融化,未来所要发生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尹宗佑喷洒在我耳尖的呼吸冷的吓人,那股阴魂不散的腐朽腥气随着他的靠近几乎要将我完全包裹,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才坐回到原位,重新恢复了之前腼腆局促的模样。


  我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做不出一点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告辞离开,直到尹宗佑离开的几分钟后,我才逐渐缓过味来。


  茶几上的两个酒杯似乎在无声的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在我想要回到床上休息时却发现了他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套。


  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要把酒瓶拍碎在我的脑袋上阻止我愚蠢的行为,但是那个时候我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抓着那件外套追了出去。


  今天的天黑的格外快,我和尹宗佑是下午三四点见的面,聊了不到两个小时再出门天色就已经暗得让我难以辨认眼前的路。


  我抓着外套,跌跌撞撞的朝一开始见到尹宗佑的地方疾走,路灯还没有到固定亮起的时间,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能听见我的皮鞋撞击地面的声音。


  我又路过了那家店铺,它是整个街头唯一亮着灯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接触不良,暗黄色的灯光时不时会闪烁一下,像是被什么勾着,我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的推开了这件我从没注意过的店铺的大门。


  潮湿的腥臭直往我脑子里钻,老旧的木板地在踏上去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我不受控制的推开一扇又一扇门,直到走廊的尽头,我又一次看到了尹宗佑。


  他的脸上弥漫着古怪的潮红,在他瘦的过分的后背上我甚至能看到突出来的蝴蝶骨,他的下半身被埋在暗黑色的浊物里,浊物的尽头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我没办法描述那个男人的样貌,只记得他的眼睛在暗夜里散发着幽蓝的光,粘稠的液体不知道在何时盘附上我的脚踝,直到此时我才发现,那些暗色的浊物居然是有着吸盘如同液体一般的触手,触手上的疣像是有生命般的死死吸住我的皮肤,我的关节嘎吱作响,身体像是要被拉扯的四分五裂似的弯曲成诡异的形状。


  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段记忆是,那个姑且可以被称为男人的生物从我手里拿走了尹宗佑的外套,用指尖温柔的摩挲的尹宗佑的侧脸,然后把外套披在的他的身上。


  万幸,我没有死在那个诡异粘稠的夜晚,只是当我再醒来时那家店已经不翼而飞了,原本老旧翘起的木地板已经变成了陶瓷,门口的招牌上写着招租客的告示。


  我睡在走廊尽头的客房里,被子上满是黑色秽物,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爬行蜕皮留下的痕迹,身上的圆形淤青无言的提醒我昨晚发生的一切。


  缓过神来之后我也托人找到尹宗佑父母的联系方式,他的父母告诉我尹宗佑早就在退学的第二天就掉到了海里,甚至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好了。我已经写的够多了,抠门的老板娘甚至不愿意留下一直新的笔,这支笔的墨水马上就要到头了。


  ——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尹宗佑真的死了吗,还是说他和那个古怪的生物,那家古怪的商店,现在流浪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如果下一个进来的租客看到这则留言,大可当作一则故事一笑而过,但是如果你在深夜碰到那间商店的时候,千万要绕路而行,也许我那个消失的老朋友说的对。


  所有的一切,包括相遇与诀别,都是早就被人计划好的,你所谓的意料之外的行动,也许只是冥冥中的一环而已。


  你确定,它没有预料到这则留言会在我们中间传播吗。


 ————————————


  当我放下笔时,天色才蒙蒙亮,我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过硬的靠背让我腰酸的像是要断掉似得,我站起身朝窗外望去,却看见路灯下路过的一对情侣。


  穿着西装的青年把矮个子的少年往自己怀里带,少年踮起脚把围巾系在了男人的脖颈上,外面的雪花太大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在我想招呼他们进来暖暖身子时,那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往窗户这里瞥了一眼。


  他的眼睛是深海里黑暗污浊的蓝。

星の雨

皇太子日记·二十八(又名:魏氏姐妹附凤记)

(77)

魏家姐妹都是绣坊出身。

璎珞在绣坊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毕竟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而璎宁在正式到储秀宫当差前的五六年间,在绣坊都颇得看重她绣技的张嬷嬷的照顾,所以姐妹俩去了长春宫和储秀宫当差后,也时不时会抽个夜里不当值的时辰去绣坊陪着张嬷嬷唠唠嗑。张嬷嬷一辈子在宫中,无儿无女,如今也是把璎宁璎珞姐妹俩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一般,似乎在宫里的生活也不似往日一般单调了。

今日用了晚上的点心后,是芝兰留下来伺候着,璎宁没旁的活儿便向高宁馨告了假,带着个小太监去了绣坊。

其实原本这是她的私事,她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的。可自从正月里璎宁晚上一个人回绣坊发生那件事后,高宁馨就怎么都不放心,夜里绝不让...

(77)

魏家姐妹都是绣坊出身。

璎珞在绣坊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毕竟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而璎宁在正式到储秀宫当差前的五六年间,在绣坊都颇得看重她绣技的张嬷嬷的照顾,所以姐妹俩去了长春宫和储秀宫当差后,也时不时会抽个夜里不当值的时辰去绣坊陪着张嬷嬷唠唠嗑。张嬷嬷一辈子在宫中,无儿无女,如今也是把璎宁璎珞姐妹俩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一般,似乎在宫里的生活也不似往日一般单调了。

今日用了晚上的点心后,是芝兰留下来伺候着,璎宁没旁的活儿便向高宁馨告了假,带着个小太监去了绣坊。

其实原本这是她的私事,她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的。可自从正月里璎宁晚上一个人回绣坊发生那件事后,高宁馨就怎么都不放心,夜里绝不让璎宁出门去办事,便是璎宁想去绣坊看看张嬷嬷也必须得让陆一派个小太监跟着。璎宁知道这是贵妃娘娘的一番好意,心中温暖,便也就应下了。

待到了绣坊,陪着张嬷嬷聊了几句,敏锐的璎宁便发现张嬷嬷似乎有些烦心事儿。

她问起,张嬷嬷也就没藏着,说起一个叫做“文绣”的绣娘来。

这个人璎宁早年也听张嬷嬷说起过,比她长十岁,在璎宁进宫前一个月年满出宫去了。璎宁没见过她,却知道文绣是张嬷嬷之前的爱徒,做事细致为人要强。听说老家有个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未婚夫,比她小三岁,一直等着她年满出宫就完婚呢。张嬷嬷似乎一直都认为文绣一定会幸福过一辈子的,可今天下午张嬷嬷和几个造办处其他坊的嬷嬷闲聊时才听说文绣竟然住进了玉善堂,那个地方宫里稍微有些年纪的人都知道,是京城里的一处旧宅,住的都是些出宫后因着各种原因没有嫁人,又无处可去的前宫女,文绣又怎么会去了那里?再细细一打听才知道,文绣这些年来过得一点都不好,她那未婚夫在她出宫前不久上山打猎时不慎滑落山涧摔死了,婚事泡了汤,她年纪大了也再难说媒,爹娘去得早,她在家里住了一段时日便遭了嫂子嫌弃,兄长又是个妻管严,不知道护着她。她也是心气儿高的,不愿意嫁给嫂子给她找的那个年纪足以当她爹的老头儿做妾,便离了家投奔了玉善堂,靠着一手好绣工勉强过活儿。

“本想着她过得好我也了了一桩心事,可如今……”张嬷嬷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人在宫中,便是有心帮她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况她脾气倔,只怕是也不肯接受。”

璎宁心善,听张嬷嬷说完也有些同情这位未曾谋面的文绣姑娘。她心思玲珑,想起自己心里头那一件放不下的事情来,思索再三觉得似乎可行,便试探着问道:“嬷嬷,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文绣姑娘那边……”

张嬷嬷本也就是和璎宁倾诉倾诉,没想到璎宁竟然还想出了法子,有些惊喜地问道:“是什么?”

“嬷嬷您也知道,我娘走得早,如今我和璎珞姐妹二人都入了宫,家里也就剩下我爹一人。虽然还有阿金姑姑照料着,可等巧姐儿将来大了嫁了人,阿金姑姑自然是要跟着一道去的,所以……”璎宁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干这媒婆儿的事儿实在是有些脸皮薄说不出口。

张嬷嬷倒是明白了璎宁的意思,这是想给她爹续弦呢。

“说实话,我爹算不得能干的人,年初托贵妃娘娘的福,谋了个内管领的差事怕也就已经是极限,宗族里又还有那么些和吸血的蚂蟥似的亲戚,若是文绣姑娘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张嬷嬷握着璎宁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明白,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文绣那边我托人去问问她,成与不成都给你回个话儿。”

魏家的情况,张嬷嬷大致也是清楚的。虽说有一堆不省心的亲戚,但关起门来家里头却十分简单,再加上如今璎宁和璎珞姐妹俩在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跟前都是得脸的大宫女,魏家也有些家底,日子怎么说也不会太差,所以在张嬷嬷看来,这桩婚事若是成了,对文绣来说倒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这件事情说完,璎宁又陪着张嬷嬷聊了一会儿,便打算回储秀宫去。

不过才告别了张嬷嬷,快到门口时却又被旁人叫住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在绣坊时关系极好的小姐妹如意。

“倒是得先恭喜你,听说怡嫔娘娘打算把你调去永和宫当差了?”璎宁想起白日里听到的消息,笑着道。

“你消息还真是灵通,怡嫔娘娘才稍稍露了些口风给我,你竟是就知道了?”如意有些惊讶。

“等你去了永和宫就知道了,在主子娘娘身边伺候着,消息就会灵通上许多。”璎宁笑着拍拍如意的肩膀,“说起来,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如意点点头,神色稍稍有些严肃:“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前两日我瞧见一个屏风处的小宫女来绣坊取东西时,在向人打听你的事情。”

“打听我?”这回轮到璎宁惊讶了。

“小宫女是个脸生的,话我也没听全,但说着说着就拐到正月里你被调去储秀宫那几日的事情上,哪怕听着只像是好奇我也觉得不太对,就出声阻止了她的话头。”如意说着眉间微微蹙起,“阿满,你最近……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

前几日才在御花园碰见和亲王,这转过头来就有人在绣坊悄悄打听她的事,会是巧合吗?

璎宁心中微微一紧——可拐弯抹角让个似乎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小宫女来打听,听着又不太像会是和亲王的作风。

璎宁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也不愿让好友担心,勉强扯起一抹微笑来:“我倒是没印象有得罪过谁,不过还是谢谢你提醒我。你放心,我现在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不论是谁,总归还得掂量掂量贵妃娘娘的分量不是?”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如意点点头:“暗箭难防,总归你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如果不是和亲王的话,那会是谁悄悄躲在背后呢?

回储秀宫的路上,璎宁抬头瞧着空中的半轮弯月抿了抿唇。

——或者,真的只是如意多心了?

 (78)

从绣坊回去,璎宁并没有将如意的怀疑告诉任何人。

这件事本就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与和亲王有关。或许那小宫女真的只是好奇,顺嘴问了一问呢?没必要为了这点子怀疑就惹得娘娘又兴师动众派人去查上一番。

夏日的午后,外头是一如既往的烈阳高照。院子里头守着的几个小太监背后的衣衫早已全被汗水浸透。储秀宫的正殿里大概是因为用了冰的缘故,倒是还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高宁馨斜歪在软塌上小憩,旁边只有璎宁一个人伺候着,给她轻轻打着扇子。

璎宁一直都很喜欢这种可以安安静静地和贵妃娘娘独处的时候,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能悄悄地释放一些平日里只能深深埋在心底里的情感。

外头传来帘子被轻轻掀开的声音。

璎宁垂下眼眸迅速收拾好了心绪,便看见芝兰小步进了殿内。

芝兰见高宁馨闭着眼,也不敢打扰,小声问璎宁:“娘娘睡着了?”

“说吧,什么事儿?”

高宁馨并没有睡着,只是眯着眼睛打个盹儿,听见芝兰的声音,便开口问道。

“娘娘,怡亲王派了个小太监来送信,说是娴妃的阿玛那尔布,为了救出自己的儿子,向怡亲王行了贿。”芝兰凑到近前,小声说道。

高宁馨这才睁开了眼。

这位怡亲王,是老怡亲王的嫡子,虽说是大清的铁帽子王,但这人不过是个蒙承祖荫的绣花枕头,身上袭着亲王的爵,却直到现在还只做了个乾清门侍卫,连御前侍卫都没当上。如今他和自家哥哥交好,又指望着高家能借势提携一二,知道自己之前一直在拉拢娴妃,可惜无果。如今这事情撞在了他的手上,来通知一声也不奇怪。

从前高宁馨打算在宫里头拉拢后妃建立自己的势力与皇后分庭抗礼,所以对这油盐不进的娴妃确实恼火得很。但如今她早已在璎宁的劝说下丢开手去,娴妃如何她自然也就不在意了。当然,咱们贵妃娘娘也不是皇后娘娘那种心胸宽广大度的人,娴妃以前对她的态度,她还“小肚鸡肠”地“耿耿于怀”呢,所以能有嘲笑她的地方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呵,这娴妃一直自诩家风清廉正直,结果最敬重的阿玛反倒成了行贿之人,真真是好笑。”高宁馨当个笑话来听,但也就是过过嘴瘾,并没有打算真给娴妃来个“落井下石”,只是摆摆手,“告诉怡亲王,让他自己瞧着办吧。本宫现在懒得管这些破事儿。”

芝兰应了声,退下去传话了。

“娘娘当真是懒得管了?”璎宁一边扶着高宁馨坐起身来,一边问了一句。

高宁馨斜她一眼:“本宫可受不了你在旁边唠唠叨叨的,烦都得被你给烦死了。”

璎宁听得出来,这话更多的倒像是闹脾气似的抱怨,于是轻笑道:“人们都说‘忠言逆耳’,那也是娘娘肯纳谏,奴婢才敢劝着呀。”

——这丫头,说话总是让人听着心里头舒坦。

高宁馨也笑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瞧着你规规矩矩的,问你话也半个字不肯多说,还以为是个实诚的呢,没想到却是个最为油嘴滑舌的。”

“那……娘娘可喜欢?”璎宁整理好软垫,抬起头道,唇边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又好看的笑容。

——当然喜欢,确切来说,是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把她的阿满从她身边抢走,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到阿满一丝一毫。

高宁馨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外头又传来了帘子被掀开的声音。

这一回小跑着进来的是陆一,他神色凝重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也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贵妃娘娘和阿满之间稍稍有些暧昧的氛围。

“娘娘,和亲王那边有了动静。”

陆一短短的一句话,就让高宁馨皱起了眉毛,也让璎宁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放过她呢?

 (79)

午后在演武场遇见弘昼是永琏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这位五叔可不是什么热爱练武的人,自永琏入了尚书房以来,难得在演武场瞧见他的几回还都是跟着皇阿玛一道来的,他自己一个主动过来练箭跑马还真像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似的,新鲜得不得了。

永琏心里头暗自琢磨了一阵子,摸不透弘昼的打算,便也就抛开手去,请了安便安安心心上自个儿的骑射课——反正五叔向来是荒唐惯了的,去揣摩他到底在想什么简直就是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直到最后临了快下课,弘昼忽然邀了永琏一道跑马才让永琏明白过来——敢情五叔是专门过来找他的?

这倒是奇了,这位五叔啥时候还会对自家侄儿用上这种拐弯抹角的法子了?往常什么事情还不都是直来直往的说的吗?

叔侄二人策马跑了几圈,随后便放慢了速度让马儿自个儿溜达着。

见弘昼半天也不进入正题,永琏却没了心思和他慢慢耗着——他还算着时间想多陪陪皇额娘和母妃呢——干脆自己挑破:“五叔找我有事?”

听永琏这么问,弘昼也就打定了主意,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一会儿可是要去储秀宫给贵妃娘娘请安?”

永琏挑挑眉毛:“五叔想让我帮忙传话?”

——他怎么不知道母妃什么时候竟和五叔有了交集?

“倒也不是……”弘昼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线,“贵妃娘娘身边那个叫做‘阿满’的大宫女,我瞧着很是喜欢,想纳了她入府,可又担心贵妃娘娘不乐意放人。你与贵妃娘娘情同母子,若是得空帮我打探打探贵妃娘娘的意思?当然,事成之后,自有……”

弘昼话没说完,就听得永琏骑着的马儿忽然嘶鸣了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像是受了惊。

永琏倒是反应极快,双手一拉缰绳,那马儿吭哧了几声响鼻,便在永琏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却把远远跟在后头的几个侍卫和小太监们吓了个半死,乌泱泱的一大群慌忙围了过来查看情况。永琏贴身伺候的王勤非得让请个太医来给自家主子瞧瞧,而且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永琏骑在马背上了。永琏没法子,只得下了马,拱手向弘昼告了辞,先行离去。

弘昼倒是也没多想,只觉得刚才的小插曲不过是个意外,永琏毕竟是皇兄最宝贝的儿子,周围人紧张着也正常。人那么多,才起了头的话题自然无法继续,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两天他再问问便是。

这么想着,弘昼也跳下马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出宫回府。而他不知道的是,另一头送走了啥问题也没检查出来的太医的王勤,转过身便瞧见了自家主子深沉的眼神。

王勤有些紧张,不知道一向温和的二阿哥怎么忽然动了气,刚想要小心翼翼地问一句,永琏却忽然站起身来,一甩袖子:“走,去储秀宫。”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王勤只能把疑问全都咽进了肚子里,慌忙一路小跑地跟上。

 

可恨!

太可恨了!

永琏只觉得心里头窝着一团火,恨不得能一拳揍在弘昼那张猥琐的脸上。

刚才马儿受惊当然不是意外,不过是永琏听了弘昼那一番话,气得手上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弄疼了马儿。王勤要去请个太医给他瞧瞧,他也就顺水推舟应下了,否则再和弘昼说下去,他怕是会控制不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对于弘昼这个人,从原剧里带出来的印象,就一直让永琏对他没太多的好感。但毕竟碍于礼教,他身为晚辈必须尊敬长辈,再加上平时弘昼和他之间也没什么利益冲突,所以面上两人的叔侄关系倒也还可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都已经被他的蝴蝶翅膀扇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弘昼竟然还不肯放过阿满姐姐吗?

永琏捏紧了拳头,脚下的步子又迈得更快了些。

弘昼让永琏帮他探探口风,可在永琏看来,答案早已跃然纸上——母妃对阿满姐姐那般看重,怎么可能会松口让她嫁给那个差点儿污了她清白的登徒子?

可弘昼这番话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个总是能做出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荒唐事来的王爷,会不会忽然想出个什么离谱的法子来,或者干脆搞个霸王硬上弓?到那个时候,他有皇阿玛的庇护最多象征性地罚一罚了事,受苦的却是阿满姐姐啊!

所以,这件事他必须得尽快让母妃知道,不论如何,总得尽快防范起来才是!


(TBC)

=============

1、玉善堂是我胡诌的地方,那个年代京城里应该会有类似的场所,不过具体叫什么我没有找到相关的资料,所以就用了第一个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名字。(貌似是个药的品牌?)

2、关于文绣姑娘,这个角色其实我很早就在心中盘算着了(当然,名字是这章写的时候才确定下来的,也就是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说不定可能是以前在哪个地方看到过的名字)

魏爹在原剧里不算是个正面人物,当然,在本文里他也不是,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而且在我看来,璎宁和璎珞两人眼中的魏爹应该形象还是有所差别的。璎珞出生之前,魏娘还在,那个时候魏爹没用是没用,但应该还是个不算坏的父亲,璎宁应该也在他身上感受过父爱。再之后,璎珞出生魏娘去世,一直到璎宁入宫前,魏家应该都是璎宁肩负起了女主人的职责,所以魏爹对这个璎宁长女应当还是相对比较看重的,璎宁和魏爹之间的父女关系应该要比上辈子见识过姐姐死后魏爹懦弱“卖女求荣”的璎珞和魏爹之间的父女关系要好上许多。因此,在璎宁看来,她肯定还是希望魏爹能好好的,也会希望他能续娶延续魏家的血脉,毕竟那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年代呀。

3、设定上的话,其实文绣姑娘和魏爹的年龄不会差很多,文绣姑娘长璎宁十岁,雍正十三年的时候二十五岁出宫,到乾隆六年差不多三十一、二岁的年纪,而魏爹的话,设定他是十七、八的时候有的长女璎宁,那他差不多就比文绣姑娘长七、八岁,离到可以当爹的年纪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的。

4、打探的小宫女当然不是好奇心旺盛。不过如意其实也并不清楚正月初十的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储秀宫对外的说法是贵妃娘娘留璎宁在储秀宫呆了一夜。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觉得是那天夜里璎宁做了什么让贵妃娘娘特别喜欢的事,所以才第二天就被调去身边伺候了。原本贵妃也就很器重璎宁,璎宁早晚会去储秀宫都是大家的共识,于是也没人好奇专门去寻根究底地问过。

5、璎宁趁着桂芬儿小憩偷偷看她,但其实压根就没睡着的桂芬儿究竟有没有发现璎宁在偷看她呢?wwww

6、关于怡亲王,其实历史上的怡亲王弘晓并不是原剧里那样的又坏又没用的形象,他年纪并不大,到乾隆六年的时候大概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历史记载是个自幼聪明好学,能文,能诗,善书的优秀人物。不过,鉴于本文是延禧的同人,所以人物的设定还是照着原剧来了。当然,很有可能他也就这么点儿出场率了,主要是做一个把娴娴她爹送进监狱的串连人物。后续庆锡那头儿的事,暂时应该是不会让他掺和了。

7、原版永琏知道弘昼的打算是躲在假山后头偷听来的,修文由于更改了永琏和储秀宫的关系,所以这里我考虑再三,将事情发展改为了弘昼托永琏打探贵妃的口风。

弘昼是知道永琏隔三差五就要去储秀宫请安的,对储秀宫的人和事肯定熟悉,他和永琏的关系也不差,所以他不方便自己去查后妃身边的人,托侄儿帮他打探打探在他看来或许会更稳妥一些。毕竟在那个时代大部分的人包括弘昼自己的认知里,他堂堂一个亲王,瞧上一个宫女,想要纳入府中,对那宫女来说自然该是欢天喜地感恩戴德的,所以他从未考虑过人家宫女是不是愿意,只会考虑贵妃会不会愿意放人离开,也理所当然地认为皇子出身的永琏也会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会乐意帮他的忙。

当然,这也让他离他被揍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了╮(─▽─)╭

8、最近可能双宁的戏份比较多,毕竟璎宁姐姐被推到了事件的中心地带,而相对的,因为桂芬儿不搞事情所以没什么用武之地的小狼狗反而安安静静的没受到什么关注(姐姐帮璎珞把所有前期“反派”的目光都吸引走了)

我尽量下章让令后发点儿糖吧wwww(永琏:我想吃狗粮!)

斯里厄平面镜

【衮影】某狐本纪

聊斋风小短文一篇;

为了带来沉浸式聊斋阅读体验(为了防止没人看得懂我的半文半白小短文),文末附有不标准译文腔的翻译;

大家将就着看一看吧,别太信任我的古文水平,毕竟四年没认真碰过文言文了……


【原文】

黄海之滨有高丽国,自号为韩。韩王少年时狩猎于野,见一黑狐困于绳阱,心有不忍,解其缚而纵之。是夜,狐衔一雉入王帐,置于榻上,犬卧其侧。王入帐,乃大惊,掷雉出户。回见狐以尾扫榻,垂耳怅然。少顷,见榻无落羽,缓行遁去。王甚愧,令寻狐。多日未果,不得已而罢。

王性多疑,以先王崩于叛党行刺之故,多择近卫于布衣,取其无宗族派系之累也。有侍卫姓曹名影者,凤目剑眉,视之不俗。更兼精于剑道,与王私交...

聊斋风小短文一篇;

为了带来沉浸式聊斋阅读体验(为了防止没人看得懂我的半文半白小短文),文末附有不标准译文腔的翻译;

大家将就着看一看吧,别太信任我的古文水平,毕竟四年没认真碰过文言文了……


【原文】

黄海之滨有高丽国,自号为韩。韩王少年时狩猎于野,见一黑狐困于绳阱,心有不忍,解其缚而纵之。是夜,狐衔一雉入王帐,置于榻上,犬卧其侧。王入帐,乃大惊,掷雉出户。回见狐以尾扫榻,垂耳怅然。少顷,见榻无落羽,缓行遁去。王甚愧,令寻狐。多日未果,不得已而罢。

王性多疑,以先王崩于叛党行刺之故,多择近卫于布衣,取其无宗族派系之累也。有侍卫姓曹名影者,凤目剑眉,视之不俗。更兼精于剑道,与王私交日笃。其人冷面而寡言,不善逢迎。王曾以驱寒之由赠墨狐裘,竟弗然色变,掷地不取。宫人错愕而王不以为大不敬,反询其故。避之不答,王亦不追究。

又一年秋狩,王路遇白虎,侍卫莫能御,曹力斩白虎而身已重创。王与之同驾返,至扶入帐,方觉茸茸然有物绕腰际,视之,乃黑狐尾也。始知其人实为狐。既亲狎已久,不觉有异。然重伤者神智不明,狐尾不退而狐耳竟出于发间。王不欲他人知其为狐,遂屏退仆从,每日亲守榻前。宫人皆惊异侧目。

狐三日方醒,见其尾自缠于王腕,大窘,急隐其尾。三拜而辞,称救命之恩已偿,若久留于人间帝王,心既动摇,恐有不祥。王不准,复言世间人妖殊途,聚散天定。若不相忘,十年后当有缘一见。言毕化狐穿户而出,没于林间,不知所踪。

王遭逢其变,茫然不知所措。又念十年之约,恐余生仅此一面之缘。然无计可施,遂搜罗民间志怪传奇,遍阅之,暂遣忧思。偶得一残本,所述甚为荒谬,乃人之修化为动物之道。前篇行文明晰,至末页处则墨迹斑驳,仅有涂画片语如小儿开蒙状。王怪之,暗留此本于案,时时翻阅,欲解其惑。七年后某日,忽觉生雉为天下美味,大惊且喜,又恐化狐贻误国事,属意禅位。时宗室子弟无可用者,竟传位旁支郡主,立女王,不告而别。举国皆惊。

其后三年,新王巡围场,见一狐立于旧王帐前,其色栗而毛鬈,似有先王之态。知其十年期将满,于初识之所候故人之至也。遥拜而祝。狐颔首令退,此后无见之者。

异史氏曰:“曾闻韩宫人语,中秋之夜或有故主携伴游御花园。不堪宫室寂寞者,可置酒樽于花下,次日若樽中酒尽,则视同王旨,可以请辞。”


【译文】

黄海的海岸边上有一个(中原人士)称呼为高丽的国家,国号为韩。韩王年少的时候在郊野打猎,看见一只黑色的狐狸被困在绳子做成的陷阱中,心中感到不忍,就解开绳子的束缚,把它放走了。当天夜里,狐狸叼着一只野鸡进入王帐,把野鸡放在床榻上,自己像狗一样趴在它旁边。韩王进入王帐,(看见这样的场景)非常吃惊,把野鸡从窗户里扔了出去。回头看见狐狸在用尾巴清扫床榻,垂着耳朵,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它见床上已经没有野鸡落下的羽毛,就慢慢走出王帐离开了。韩王感到很愧疚,下令命人寻找这只狐狸,找了很多天都没有找到,不得不结束了这场搜寻。

韩王性格多疑,由于先王死于叛乱党派的暗杀,因此他的近卫大多数都在平民百姓中挑选,看中的正是这些人没有家中宗族和派系的拖累。有一位姓曹名影的侍卫,有着凤凰一样的眼睛,剑锋一样的眉毛,看起来相貌不凡。再加上精通剑法,和韩王私下交情日益深厚。这人表情冷淡,很少说话,不擅长和人交际往来。韩王曾经以冬天避除寒气的理由赠送他一件墨狐皮毛做成的裘衣,他竟然当场变了脸色,把裘衣扔在地上而不拿取。宫里的仆人都非常震惊害怕,但韩王却不把它当成大不敬的行为,反而询问他这么做的原因。(曹影)避开这个问题没有回答,韩王也没有再追究下去。

又到一年中秋狩的时候,韩王在(秋狩的)路上遭遇一只白虎,身边的侍卫没有能抵御它的。曹影奋力斩杀了这只白虎,但自身也受了重伤。韩王带着他他乘坐同一匹马返回,直到把人搀扶进王帐,才感觉腰间绕着一个毛茸茸的物件,低头看发现是黑狐尾巴。这才知道曹影其实是一只狐狸。两人相识亲近时间已经很长,(因此韩王)并不觉得诧异害怕。但是重伤的狐狸神智不清楚,不仅狐狸尾巴没有消退,连狐狸耳朵都从头发间冒出来了。韩王不希望别人知道曹影是狐狸,于是让仆人侍从全部退下,每天亲自守在床榻旁边。宫人都很惊讶,(路过时)侧目而视。

狐狸过了三天才苏醒,(醒后)看见自己的尾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缠绕在韩王的手腕上,非常窘迫,赶紧(用法术)把尾巴隐藏起来,向韩王行三拜大礼并且告辞,解释说(先前)救命的恩情已经偿还,如果再长久地留在人间君主身边,由于心境已经摇摆不定,恐怕会遭遇不祥之事。韩王不批准他辞行,(曹影)又说世界上人类和妖族的命运本就遵循不一样的轨迹,相聚和分离都是命中注定。如果两人没有互相忘记的话,十年后应当还有缘分再见一面。说完这话,他就变成狐狸,穿过窗户离开,消失在树林之中,没有人能知道他的行踪。

韩王遭遇这场变故,感到迷茫而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想到十年后的约定,担心自己这一生和曹影只剩下再见一面的机会。但他(对此事)没有办法,只好搜寻民间流传的志怪传奇话本,为了派遣忧虑思念的情绪,把它们都看了一遍。他偶然得到一本残破不全的书,其中讲述的事非常荒唐可笑,是人修行变化为动物的方法。书的前面一部分内容明确清楚,但最后几页却遍布墨水的痕迹,只有像小孩子学写字时一样涂抹乱画的几个字。韩王觉得这很奇怪,暗自把这本书留在书桌上,时常拿来翻阅。七年后的一天,他突然觉得活的野鸡简直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非常惊讶而且高兴。又担心(自己)变成狐狸会影响国家大事的处理,想到禅让王位的办法。当时宗室的子弟中没有能力足以登上王位的,他竟然把王位传给了宗室旁支的公主,立了一位女王,没有告别就离开了。整个国家都因为此事震惊。

此事过去三年,新王巡视王室围猎的场所时,看见一只狐狸站在以前的王帐前面。这只狐狸有着栗棕色的皮毛和鬈曲的毛发,似乎有点先王的神态。她知道这是先韩王(与曹影)约定的十年期限快要到了,于是他在两人最初认识的地方等待故人的到来,因此远远地向狐狸行礼,祝福他(能够顺心如意)。狐狸向她点头问好,并示意他们全部退下。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了。

异史氏说:“以前听韩宫的宫人说过,中秋的夜晚,宫殿曾经的主人有时会带着伴侣前来御花园游玩。不愿意忍受深宫寂寞的宫人,可以把酒樽放在御花园中的花丛下面。如果第二天樽中的酒液消失了,就等同于得到韩王旨意,可以凭借它请求离开宫廷。”

 

【注】

1.高丽王朝在1392年就over了,我想写的是干掉高丽的那个王朝,但是担心屏蔽词,所以采用高丽之称。

2.已经很久不碰文言文,原文和翻译都非常生疏。如有语法病句翻译等错误,求轻拍。

妍兒

【袞影】不留

奪回息笛後,曹影變成一般人的故事。

開頭光明正大地致敬<長假>,OOC各種慎入預警。


====


1


那一天,他在自己公寓門前見到了皇帝。


所謂皇帝,就是字面上意義的,像是從博物館文物展裡走出來的,穿著紅底金線五爪蟠龍袍,頭戴金絲翼善冠的皇帝。


聽到門鈴聲叮咚響起的時候,曹影正手捧一杯焦濃黑咖啡啜飲著,身上的白襯衫還沒有完全扣好,黑色細領帶鬆垮垮地掛在脖子上。他瞄了一眼電視裡新聞節目右上角的報時,早上10 : 05分。這個時間來訪的會是誰呢?他在這一帶並沒有認識的人,事實上知道他住在這裡的人也不多。


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


奪回息笛後,曹影變成一般人的故事。

開頭光明正大地致敬<長假>,OOC各種慎入預警。


====


1


那一天,他在自己公寓門前見到了皇帝。


所謂皇帝,就是字面上意義的,像是從博物館文物展裡走出來的,穿著紅底金線五爪蟠龍袍,頭戴金絲翼善冠的皇帝。


聽到門鈴聲叮咚響起的時候,曹影正手捧一杯焦濃黑咖啡啜飲著,身上的白襯衫還沒有完全扣好,黑色細領帶鬆垮垮地掛在脖子上。他瞄了一眼電視裡新聞節目右上角的報時,早上10 : 05分。這個時間來訪的會是誰呢?他在這一帶並沒有認識的人,事實上知道他住在這裡的人也不多。


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拿下鎖鍊推開門,穿著全套華服的皇帝就這樣站在陰暗潮濕還帶點霉味的公共走廊上,嘴唇甚至還上了點胭脂。


「你過得好嗎?有好好吃飯嗎?你正要出門嗎?」


像從歷史教科書圖片裡爬出來的皇帝直勾勾地盯著他,還一連發出了三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曹影感覺自己像是闖進一個古怪的夢境。他不禁揉了揉眼睛。


「呃…皇…皇帝陛下?認真的嗎?…」


大眼瞪著小眼,他們彼此上下打量著,尷尬的沉默充斥在狹窄的廊道。


「你是曹影,沒錯吧?你看起來認得我。」皇帝終於開口。


被眼前陌生男人直接喊出名字,曹影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稍微退後一步將門縫推得大一些,用眼神比了比房裡的電視螢幕。新聞播報的聲音從房裡流瀉出來。


『…皇室對外發言人指出,這場世紀婚禮請來知名設計師打造皇帝皇后全套婚服,從傳統到時裝,將會換裝二十套以上,斥資高達十億韓元,豪華的程度可想而知,即將在稍後正午十二時舉行的盛大婚宴,本台會為您密切追蹤報導。…』


「…皇帝?…婚宴?」曹影瞇起了狹長的眼睛,狐疑地歪了歪頭。


「對…皇帝,婚宴。」李袞比了比自己,輕輕嘆一口氣,眼前人看起來是真的透過電視認識自己的樣子,他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先不說那個了,你相信有平行世界嗎?」


2


大約半年多前,皇帝從逆賊手中奪回了完整息笛,正焦急地帶著重傷的近衛隊長趕回自己時空的路上,感到0與1之間的空間開始如漩渦般扭曲起來。他低頭,發現躺在他懷裡因為傷勢而意識不清的曹影整個人正逐漸變得透明,不只曹影,他自己也正從腳底板開始一點一點消失。皇帝無能為力地目睹著這場劇變,接著就被懷中人用已經薄如蟬翼的手指抓住衣襟。


曹影費力地掀動唇瓣,氣若游絲地吐出:「陛下,我對您…」


話音還隱約停留在耳畔,李袞的視力與意識便被一陣強光奪去。


再度恢復感官時,自己已經躺在寢殿的床上,他趕忙爬起來確認這個世界的變化。糾纏不休的逆賊陰影已經徹底被掩埋在過去,世界如常運轉,天下太平,但是他忠誠的近衛隊長卻不見了。一問之下才發現,1994年謀反之夜後,曹影的父親曹將軍因為懷著未盡責保護先皇的愧疚,引咎辭職黯然離開皇宮,八歲的李袞並沒有與四歲的曹影相遇,那位年輕優秀的近衛隊長自然也不曾存在。


曹家似乎在那之後就徹底遠離國政,過得相當低調,李袞特地請人查探後,發現曹父後來經營一家小建設公司,母親也幫忙些簡單事務,大兒子曹影似乎頗有些音樂造詣,小時便送往國外念書,得過一些獎,現在是個小有名氣的爵士鋼琴家,常常國內外巡演,居所不定。


「那個…所以…陛下您是想說,曾經有一個我,是您的近衛隊長,因為跟您一起去了平行世界,所以現在我的記憶被重置了??」曹影很誇張地嘆了一大口氣,搖了搖頭。「陛下,恕我直言,您在辦婚宴前,要不要去看個醫生?喔對,宮裡應該有那什麼御醫吧?」


李袞無視了曹影的誇張反應,將金絲綢鍛包覆的冕冠摘下來隨手扔在沙發上,揉了揉發脹的腦袋。「你一個人住?東西好少喔。」他環視著曹影的單間小套房,坪數雖然不大,但因為傢具實在太少了倒也不覺得擁擠,牆面是裸露的粗糙灰泥牆,有附一個簡單的小廚房,房裡佔據最大空間的,就是擺在窗邊的純黑史坦威直立式鋼琴。


曹影看著皇帝在自己房裡好奇地晃來晃去,畫面違和到不行,而且他剛剛早就注意到了,但沒好意思說ーー皇帝是光著腳來的。他在心裡替大韓帝國的未來捏了一把冷汗,一邊打開櫥櫃拿出一雙室內拖鞋,單膝跪下放在皇帝光裸的腳丫子旁邊示意他穿。


李袞看著他的動作,陷入了沉思。在他查出曹影的下落之後,曾經懷抱著一絲希望,想著曹影雖然有了新的人生,會不會其實還保留著記憶,但是他自己也無法說服自己,假設曹影還記得,不可能遲遲沒有來皇宮找自己。直到此刻看到鋼琴上堆著的琴譜,譜面上有曹影的潦草字跡,好像才親眼確認了他曾經的近衛隊長已經不存在的事實。


大概就很矛盾。早在西元一世紀的學者就提出過特修斯之船的悖論。如果一艘船上的木頭逐漸被替換掉,直到所有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船嗎?如果曹影沒有在四歲時與自己相遇,沒有一起相處的二十五年的回憶,那這個曹影還是他的曹影嗎?


天地之間,只有他一個人擁有著那些無可取代的歲月,那段如虛幻泡影般的記憶,是神對於持笛者的恩賜,抑或是懲罰?


「能彈些什麼給我聽嗎?」穿上了拖鞋,皇帝走到鋼琴旁邊,對著曹影說道。


「…對初次見面的人,就算是皇帝陛下,也稍嫌失禮吧。」


「嗯,你說的對,那麼,」李袞看向廚房流理台上掀開蓋子的泡麵碗,以及垃圾袋裡成堆的泡麵空碗,「我做一頓飯給你,你彈一首歌給我,如何?」


「呃,這不太好吧?話說,婚禮呢??」


「…我餓了。」


3


曹影現在正坐在鋼琴椅上放空,看著帝國皇帝將寬大的華服袖襬高高捲起,在自己小得可憐的簡陋廚房裡俐落地切菜,下鍋,他想不透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一邊又覺得還好前幾天母親來看他時,給他冰箱裡添了好些食材。


電視裡新聞仍在繼續播報著。『…眾人注目的皇后人選,據說乃是由部榮君大人親自牽線,從皇帝陛下小時候起就與他感情甚篤的部榮君大人,據聞現正因為惡性腫瘤多處轉移,住在皇室特約醫院的加護病房裡,病情不容樂觀…』


「部榮君最後的願望,我不可能違背他。」像是在回應曹影飄過來的眼神,李袞一邊切著洋蔥一邊說著。在廣堥寒冷的皇宮中,部榮君現在是唯一能讓他感受到溫情的存在了。「泡菜炒飯,辣醬多加一點,兩顆雞蛋,蛋不要太熟,可以嗎?」


「…好,」曹影點了點頭,是自己最喜歡的口味。「所以,為了別人的願望,您自己的幸福也無所謂嗎?」


「幸福,是個很抽象的東西呀。也許達成別人的願望就是我的幸福吧。曾經有人也對我說,希望我可以幸福,」李袞從廚房走出來,將熱騰騰的菜餚擺在沙發前的矮桌上,把手在大紅龍袍上擦乾,「我想,我並沒有達成他的願望。」


看著眼前皇帝露出的寂寥神色,曹影乾咳兩聲清了清喉嚨,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如果您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您和這個認識您的曹影到底是什麼關係?在重要的婚宴前光著腳不顧一切地跑來見他又是為了什麼?…啊對了,這個是要幫您試毒吧。」


曹影伸過筷子,把皇帝面前那盤炒飯裡的青椒紅蘿蔔挑起來吃掉。「我想知道…阿影那時候想對我說的話,」李袞看著眼前的曹影,緩緩地說著,「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朋友。」


無庸置疑,曹影是他忠實的友人,疼愛的弟弟,更是廣大的皇宮裡令他感覺自己像個人一樣活著的唯一存在。是曹影點亮了他所有慘淡的歲月,那樣的感情是無法取代的,他不想被用世俗的眼光粗略地歸類。


只是,曹影對他的感情又是什麼呢?他想起有時候會用欲言又止的表情凝望著他的曹影,在他擅自離開皇宮時露出受傷眼神的曹影。曹影。曹影。那一夜,他那來不及說出口的話語到底是什麼?曹影在他身上盼求著什麼呢?如果他真的坦露些什麼自己又能夠回應嗎?


這些種在心底的疑問隨著時間不停滋長,讓他今早梳化完忽然便克制不住心中衝動,跑了出來,沿著那個早已倒背如流的地址來到擁有新人生的曹影家門前。


然而,從按下門鈴開始直到此刻為止,他仍然不確定自己是否已做好準備接受問題的答案。


4


『大韓帝國世紀婚禮馬上就要在三十分鐘後舉行了,目前現場還沒有看到皇帝皇后的身影,皇室工作人員那邊似乎有一些騷動,究竟典禮正式開始時會有多麼盛大呢?記者繼續在現場這邊為您進行連線…。』


曹影拿起搖控器將電視切成無聲,在鋼琴前面坐了下來,將手指放在琴鍵上,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柔美的樂音隨著指間的靈動流瀉而出,修長的手指時而如羽毛輕撫般柔軟,時而又如劍舞般狂亂,琴音既像包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郁憂傷中,又像一帖鎮靜人心的涼涼的藥。


背著手站在一旁的皇帝,已經聽得癡了。相處了二十五年,在浴室裡唱起兒歌五音不全的曹影,他從來不知道他身上竟然有如此音樂天才的可能性。


「這首歌叫什麼?」


「I get along without you very well.」曹影淡淡地說著,把琴蓋闔上,站了起身。


「陛下,很抱歉,我不是您認識的那個曹影,我不知道他曾經想要對您說的話是什麼,」他微微仰起頭凝望著皇帝,那裡蓄著兩汪湛藍的湖泊,幾乎讓人一不小心便要沉溺進去。


「但我想,他一定會支持您做的所有選擇,一定會希望您,能夠多為自己而活。畢竟,您是我們國家引以為傲的皇帝。」


他看到皇帝還站在原地發愣,便繞過他,拿起沙發上那頂金燦燦的冠冕,走到皇帝身前,微微踮起腳,為他戴上,再撥好落下的幾綹髮絲。他用食指敲了敲腕上的手錶,說道。


「您該出發了,大韓帝國的國民還在等著呢。」


李袞看著眼前那張懷念的笑容,像一枚令人眷戀的舊照片,他忽然覺得胸膛裡的情緒澎湃無可扼止,遂伸長手臂把曹影緊緊擁入懷中。熟悉的體溫,肌膚相觸的瞬間變得緊繃的身體,他做的泡菜炒飯的香氣。李袞把這些感官記下,一一刻在骨子裡。


「我還可以…來這裡找你嗎?」


「…不,陛下。我也馬上要離開這個地方了。」輕輕掙開李袞的懷抱,曹影轉過身,柔聲說道。他環視了一下屋裡,真可惜呀,他挺喜歡這裡的採光的。


「我之後會去日本岡山四國那一帶巡演,很快就會搬離這裡。」曹影一邊說著,一邊將桌上的碗盤收起來,往廚房走去。


皇帝看著他的背影,似乎沉吟了一下,終於說道:「是嗎,我知道了。很抱歉佔用你的時間。還有,謝謝你,曹影。」


語畢,皇帝便推門離去。



5


門咔嗒一聲自動鎖上,聽著門外腳步聲漸漸遠去,曹影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雙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著,他趕緊將手中的盤子放在流理台上,然後倚著牆慢慢滑落下來,頹然坐在廚房的地板上。


電視裡的影像如默片般在徒留皇室熏香餘味的房子裡無聲流淌,將斑斕的色彩投映在曹影蒼白的臉孔上。他苦澀地想著,這一生終於不用再為這個男人流淚了。


曹影茫然望向虛空,喃喃說著。「陛下,這次您一定要幸福呀。」




-正文end-





=====

以下算是番外後續,如果覺得畫蛇添足,也可以當作沒看到。

=====


<不念>


在裸露的灰泥牆包圍著的房間裡,空蕩蕩的宛如被主人遺棄般幾乎沒有生命氣息。液晶螢幕裡發出的新聞主播聲音,兀自在房裡碰撞出寂寥的回音。


「各位晚安,大韓帝國皇室於今日上午舉行了盛大的婚宴,排場浩大,也是海內外媒體矚目的焦點。然而,在婚宴結束後,皇帝陛下卻對著鏡頭說出驚人的發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請看本台的獨家影像。


在婚宴順利落幕後,皇帝陛下在會場出口處接受媒體的訪問,當媒體請陛下發表一句感言時,他是這麼說的。


『對,我有一句話要說。特別是對著坐在電視機前的你說。


自古以來,人們就對皇室的生活充滿好奇,雖然看似遙不可及的最高機密,實則在稗官野史裡流傳著各種細節。人們可能對宮庭生活比對自己的父母親還要瞭若指掌。


大韓帝國當然也不例外,只是有一件小事,連宮中的宮女都未必知道。那就是皇帝從小就不愛吃青椒和紅蘿蔔,為了不被大人發現我挑食,一直都是阿影幫我挑起來吃掉的。這件事情全天下就只有阿影知道。


阿影,不管你在哪裡,不管花多久時間,我會把你找回來。如果你一輩子不見我,我就花一輩子的時間想念你。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皇帝陛下說完,朝著鏡頭笑了一下,便轉身離去,留下在場一片譁然的媒體。


究竟皇帝陛下口中的阿影是誰呢?就我們所知皇室並沒有這號人物,也有說法是陛下因為部榮君的身體狀況以及大婚的壓力,精神產生一些錯亂,真相究竟如何呢?請繼續鎖定本台獨家追蹤報導。」

斯里厄平面镜

【衮影】妄念

皇宫多年以来对一个秘密严防死守,讳莫如深。

他们的皇帝,李衮陛下,患有极其严重的妄想症。

倒不是说他已经完全疯了。毕竟在外人——甚至是不少宫人看来,陛下只是时常自言自语,每次骑马都会带一匹备用坐骑而已。至于取消近卫队在御书房内的站岗位,就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21世纪的皇帝难道不配拥有一点现代人类的个人隐私和当代富豪的常见怪癖吗?

近卫队队长石浩弼一边有意无意地鼓励这种质疑的传播,一边暗自发愁。天知道他为什么做着近卫队队长的工作,拿着近卫队队长的薪水,而陛下一直以来都称他为“石副队长”,从未改口。的确,他承认,陛下经常亲自处理一些近卫队相关事项,甚至自己做近卫队的财务报表。这对于一位...


皇宫多年以来对一个秘密严防死守,讳莫如深。

他们的皇帝,李衮陛下,患有极其严重的妄想症。

倒不是说他已经完全疯了。毕竟在外人——甚至是不少宫人看来,陛下只是时常自言自语,每次骑马都会带一匹备用坐骑而已。至于取消近卫队在御书房内的站岗位,就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21世纪的皇帝难道不配拥有一点现代人类的个人隐私和当代富豪的常见怪癖吗?

近卫队队长石浩弼一边有意无意地鼓励这种质疑的传播,一边暗自发愁。天知道他为什么做着近卫队队长的工作,拿着近卫队队长的薪水,而陛下一直以来都称他为“石副队长”,从未改口。的确,他承认,陛下经常亲自处理一些近卫队相关事项,甚至自己做近卫队的财务报表。这对于一位皇帝来说实在不同寻常。但考虑到陛下早年的经历,这种对安保工作的过度重视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就算如此,皇帝难道可以兼职自己的近卫队队长吗?石队长——石副队长无奈地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个大逆不道的猜想从脑海中清除出去。


“阿影,我真的想把射击成绩全队倒数第一的事列入国家机密。”李衮疲惫地扯开领带,把它随手扔在桌上。

曹影笔直地站在四寅剑的玻璃柜一旁,从站姿到衣物配色无一不像一把真正的天下第一剑,语气中却有些藏不住的开心。

“陛下,这完全没有必要。”

“你当然觉得没有必要,天下第一剑你每次都是第一……”

明宣传突然推门走进来,送上两份茶点,同时收走了桌上的领带和领带下的报纸。她小心地把报纸折好,不让第一页的文字露出来。

“……同一期的士兵回忆,陛下在指挥和实战方面的能力都非常出色,尤其是射击,印象中每次都是第一……”


在挥剑砍向逆贼的前一刻,李衮直视对方的眼睛,以为自己会看到愤怒,诅咒或者不甘心,没料到李霖的神情仿佛在惋惜自己死不逢时,错过一出好戏。

可能有什么事出错了,但现在不是复查的时候。阿影还在天尊库等着他,不知道伤势到底重到什么程度——

之后的事对李衮而言,像是走进了一场无缘无故的噩梦。

他冲进天尊库,里面空无一人。尽管不是很相信曹影还能自己走动,他还是心存侥幸,顺着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一路追出去。

最后的血迹留在一扇窗的窗框上。

李衮在1994年的皇宫里躲躲藏藏,三天内冒着被近卫队发现的危险,找遍了每一个他能记起的病房,暗室,密道,闲置仓库,绝望之中甚至偷偷潜入池塘。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既害怕自己在这里找到曹影,又害怕连这里都找不到他。

就算阿影真的没有……真的没有撑过来,1994年四岁的曹影总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他怎么可能这样凭空消失呢?

近卫队连同警察署一起着手调查“皇宫不明潜入者”时,李衮终于不得不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时间线,事情变得越发古怪。在1994年徒劳无功的三天里,他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谎称曹影队长公务外出,同时继续用息笛找人,直至找到为止。可是出来找他的是石浩弼,卢尚宫像往常一样念叨了几句,并没有多说多问。

他们没有一个注意到曹影消失了——他们没有一个说得出曹影是谁。

李衮又去查曹影的出生记录。明宣传交上一份薄而又薄的报告,报告中战战兢兢地说明,曹将军夫妇膝下无子,曹夫人多年前迁居国外。


“陛下,您为什么一直在看四寅剑?”

2020年的元旦前夜,他和部荣君在书房闲聊,部荣君突然问了一句。

我没有看四寅剑,我看的只是阿影以前站岗的地方——李衮在大半年后终于学会了把这句话咽回去。他勉强笑了笑,避重就轻地转移了话题。

“那可是君主剑,现在只能像古董花瓶一样装在柜子里,也挺可惜。”

“话不能这么说。”部荣君饶有兴致地抬起头。“陛下可能不知道,除了万波息笛以外,四寅剑也是在传说中有来历的物件……不过这个故事对现在的国家也好,皇族也罢,都没什么用了,可能只有老一辈的人还有点印象。”

“相传真正的四寅剑只在寅年,寅月,寅日,寅时淬火锻造。寅主兵权,如此可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铸入剑中,此剑便驱魔克敌,无往不胜。”

部荣君抬手示意李衮待会儿再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你肯定听说过。不过皇室内部还有个说法。传说,四寅剑是有剑灵的。”

李衮猛地僵住了。

“据说铸剑的工匠是一位术士,他在剑成之时下咒,君主以命祭剑,就能召出四寅剑剑灵……无论是夺权,篡位,外敌入侵,甚至亡国,剑灵都将助真正的君主一臂之力,直至逆贼伏诛为止。”

“那……那以后呢?逆贼伏法以后,剑灵会去哪里?”李衮哑着嗓子问。

“刀剑有灵,可没法像人一样无拘无束。”部荣君轻轻摇了摇头。“剑灵的使命完成后,会被继续封印在剑中,哪里都去不了……直到君主再次需要它。”

“是他。”李衮用没人能听到的声音纠正道。


新年的钟声快要敲响时,李衮把四寅剑裹在大衣里,在宫人们惊讶的眼神中匆匆走向荒废已久的天尊库。他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扇在他的梦境中萦绕不去的留有血迹的窗户。

2021年的第一秒,一道绚丽的焰火划破黑夜,在它稍纵即逝的耀眼光芒中,李衮发现这扇窗的位置正对着御书房的落地窗。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在窗户上随手涂画的公式。

“新年快乐,阿影。”李衮笑着说,声音却有些哽咽。“你……你想不想把柜子里的红色天鹅绒衬布换成黑色的?”

起来搬砖

【衮影】痛

12集妄想

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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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曹影第一次打架是在八岁。与其说打架,不如说是同学单方面被他殴打,他骑在同学身上,每一拳都很用力。八岁男孩的拳头打在成年人身上可以说没多少力度,可打在同龄人身上也够呛。


同学的体格比曹影大些,手脚也比他长一点,还算聪明地抓住机会拽住曹影的衣服,使曹影失去重心,借力翻身,一下子占据上风,狠狠地还了几拳。


外人看就是普通的扭打,大家看得都呆了,直到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去喊老师。

老师自然是喊了家长过来。曹父作为皇室军队一员,不怒自威,他暂时没有表明态度,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孩子。

同学脸上都是青紫,而曹影脸上也挂彩,也不知道是谁先开...

12集妄想

都是假的

OOCx3



正文


曹影第一次打架是在八岁。与其说打架,不如说是同学单方面被他殴打,他骑在同学身上,每一拳都很用力。八岁男孩的拳头打在成年人身上可以说没多少力度,可打在同龄人身上也够呛。


同学的体格比曹影大些,手脚也比他长一点,还算聪明地抓住机会拽住曹影的衣服,使曹影失去重心,借力翻身,一下子占据上风,狠狠地还了几拳。


外人看就是普通的扭打,大家看得都呆了,直到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去喊老师。

老师自然是喊了家长过来。曹父作为皇室军队一员,不怒自威,他暂时没有表明态度,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孩子。

同学脸上都是青紫,而曹影脸上也挂彩,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头,而曹影早一步开口,说:“老师,是我不对,我的错。”

同学也不打算说话,一直撇过头,手指在背后互相揉捏,偶尔摸摸眼睛,啜泣两声,在哭。


“他做什么了,你为什么要打他?”

“…老师,这个不能说,对不起。”曹影为难地低下头,蘑菇头也散开成了一朵花,“总之,是我的错。”


老师又问同学,同学委屈地说,他打我,我就是,我就是——

曹影快速伸手捂住嘴,用稚嫩的音色说:“不能说。”

老师一看,誓要刨根问底,哪知曹影突然抓着同学的手跑出去。曹父始终一言不发,同学的父亲见他一身军装,也不敢上前讨事,谁都知道这身军装代表什么。


老师跟过去,大喊道,你们做什么!

曹影却只是拉着同学在门口说了什么,没人听到。


两个孩子都不说了,老师也逼问不出来,只好和家长解释来龙去脉,做一做思想工作。曹父拉着孩子的手,上车后,他没有马上开车送曹影回家,而是问曹影,为什么要打架。


曹影捏着安全带,不敢对父亲撒谎,说:“他说哥哥不好。”

“什么哥哥不好?”

“李——陛下,他说陛下的坏话,我就打他了。”


曹父愣了会儿,严肃的面容终于被笑意代替,他抚摸儿子柔软的发,说:“做得好,阿影。”

“嗯?”曹影本来准备挨骂,却听到意外的夸奖,“真的吗,爸爸。”

“大韩帝国的国民万万不可轻易讨论陛下,你做得对。你在门口是不是跟他说了这个?”曹父有注意到同学的表情变化,从一开始的不屑到恐惧,变脸非常快。曹影点头说:“嗯,我说会斩首!哥…陛下,陛下经常这么跟我说。”


“很好,但是阿影,不能什么事都用打架解决,今天这件事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后不能有分歧就打架,听懂了吗。”

曹影乖乖地点头,“是,爸爸,没有下次。”

他脸上挂着彩,有青有紫,灰头土脸。作为父亲还是心疼的,问他痛不痛。

“我可是天下第一剑,不痛呀。”曹影拍拍幼小的身躯,活脱脱是个小男子汉。


他第二天跟着父亲进宫觐见,脸上的纱布吸引李衮的注意。李衮问曹影,这是怎么回事。曹影如实告诉李衮,自己和人打架,却没有说真正的原因,哪怕李衮问他,他也说得含糊。


小皇帝看曹影不愿意说,也没有追问,只是问他痛不痛。

曹影摇头说,不痛,爸爸说这是男人的勋章,而且以后还要保护哥呢。一张可爱的小脸被贴了几处白色纱布,笑起来时颊肉也被胶布勒着,看起来很滑稽。


李衮轻轻地摸着纱布,同时吩咐一旁的下人拿来一盒糖,他用毛笔在盒子上写下“曹影”,说:“这是勋章附带的奖励,没有了再找我要,阿影专属的,很甜,好吃。”


曹影开心地接过糖,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是清爽细腻的口感。他笑着说,好似牵到伤口,笑容收敛了些,“唔,哥真好!——不是,我又说错了…谢陛下赏赐。”

李衮眉目放松,身形也微微松懈,在曹影面前他可以放下所有国事,声音透着轻松,伸手摸头,“糖,甜吗。”

“超甜!”


……

景象很快在面前消散了,他最近好像很爱回忆,不知为什么,想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曹影看着镜子,抬手摸到脸上的非常浅的一道痕迹,如果不仔细去看或者抚摸,是无法被察觉的。


那是他当时第一次打架,左脸有一道被同学用指甲划出的痕迹,淡了,可是一直都在。这大概是个纪念,纪念他第一次为李衮打架,纪念李衮第一次给他专属的糖。贪吃的他后来拿了不少,家里堆满了写着“曹影”的盒子。


他低下头,暂时不记得身上还有伤痛,右手去摸水瓶的时候牵扯到伤口,马上缩回手。


“呼。”只要静静站着,等待伤痛慢慢消失——痛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从小到大学习各种格斗体术的过程中,被打过,被踢过,被刀划伤过,被各种武器都训过一次。教学的老师也毫不留情,皇室的训练远比普通市内的训练严格,因此才能让他稳稳地站在近卫队队长的位置上。


从陛下登基那天开始,被陛下赐予“天下第一剑”称号的那刻开始,他已经看到自己的一生,终生保护陛下,哪怕是命也要豁出去。所以他成长以来的痛叠加在一起都不算什么,都不及李衮的一条命重要。


左手摸上右胸膛的伤口。他想吃糖了。


“1800元。”收银员把糖放回他面前。

他付了钱,拿着糖走出便利店。他往酒店的方向走,一边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草莓味的糖放进嘴里,是普通甚至有点劣质的口感,还没多久,表面就出现因气泡而产生的洞,硌到舌头,有点疼。


果然还是皇室的糖更好,是普通便利店里没办法买到的口感。

手机突然震动,是姜薪裁,发了条消息,说在酒店门口等他。曹影加快回去的步伐,把盒子揣进口袋里。


他本以为只有姜薪裁一个人,却发现两个身影。

曹影的冷淡面容终于有了点人情味,他眉头舒展,加快步伐迎上去。


“陛下。”曹影伸了手,却只是在空中抓了把空气,没有真的触碰。他打量着李衮的周身,低头说:“这边暂时安好,只是我看见了具——”


“先进去吧。”李衮指着门,“开门,阿影。”

“是,陛下。”曹影拿出房卡,推开门立在一边。李衮背手走进去,姜薪裁没有跟上,他望了望两人,说:“我有点事,晚点再上来。”


“去吧。”李衮甩甩手,曹影也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随即回头迅速跟上,“陛下,我有一件事要——”


李衮抬手做出制止的手势,叹气说:“姜警卫说你受伤了?”

“是,陛下。”曹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急,“麻烦您听我说——”


“阿影,先放下这些事情。”李衮在沙发上坐下,招手让曹影过去,“这里,坐着。”

曹影在原地顿住片刻,才迈步过去。李衮说:“伤哪里了。”


他指了指左胸膛的某处,李衮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咽下了。

“痛吗?”李衮的问题仿佛和刚刚回忆里的那句话重叠,曹影恍惚几秒,说:“不痛。”


“怎么会不痛。”李衮看着曹影指过的位置,“这个地方,只要一抬手,就会痛,不是吗。”

曹影无处反驳,只能默认,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李衮突然靠近他,他习惯性起身让座,却被李衮摁着肩膀处,两个人挤在比较短的沙发里。


他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喉咙,“陛下,您做什么。”

“涂药了吗,怎么不去看看。”李衮小心地把一边外套卸下,解开他的扣子。曹影双手握拳,撇头避开,“涂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不需要去医院,您无需担心。”


“阿影,你从小就不照顾自己。”李衮掀开衬衫一角,看到胸膛上的弹痕,一声重重的叹息,包含着千万种情绪,“你看看,又要留疤了,你身上多少疤,知道吗。”


“刀伤十六道,枪伤——”

“你居然认真回答?斩首。”

“抱歉,陛下。”


李衮细细观察凹陷的弹痕,又看看好友的平静脸色,连唇色都比平常浅。

他想到了很多,也说了很多。


“十五岁的时候,学习近身格斗,不小心导致踝骨轻微骨折;十六岁的时候,特殊军事演习,为了护着我,右眼差点被飞来的铁碎片弄瞎;二十岁的时候自愿入伍,到我的麾下;你二十三岁,我二十七岁,在战场,你始终都在保护我,十六道刀伤,其中十二道都是你为了我而挨的。”

“这些怎么会不痛,阿影。”

“这道枪伤,也是你间接为我挡的,我留你独自一人在这里。”


曹影把这些话都听在心里。其实很多事,他自己也忘记了,而李衮都记得,那些岁月使他的人生完整,仅仅这点就足以让他高兴。痛又怎样,不过只是伤,不过只是痛,他连命都放在武器栏里,他的命也是为李衮制造的武器,他的命拿来换李衮的命,完全值得。


“这是我的职责,陛下。”

千言万语,最终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表达他的想法。

其余的,不适合说,他万万不能说。


他听到李衮又在叹气,能让一国之主叹气,也是一种本事。曹影感谢自己还有一点点开玩笑的细胞,正高兴着,一个盒子递到他的面前,非常熟悉,和他家里堆满的盒子一样,上面还写着“曹影”。


“很久没吃了吧,我路上买的,最好的糖。”

“不是帝国的,我想着早点过来,买的是民国的糖。”

“下次补一个给你。”


曹影习惯性伸出右手,又在疼了,倒吸一口气。

李衮见他这样,语气里是浓浓的无奈,“我就知道,你肯定痛,你还说你不痛,欺骗皇帝也要斩首!”


“抱歉,陛下。”

他尴尬地露出一点笑,突然有一颗糖塞进他的嘴里。

李衮把糖盒放在桌上,“怎么样,阿影,甜吗。”

“嗯,好吃。”


很甜,太甜了,甜到可以冲刷一切的痛。

曹影含着这颗糖,甜味好像也顺着血液裹着他的伤口。他说的不是糖果的甜,而是不能言说的甜,是大不敬,是…在心里说都要斟酌几分的字眼。


嘘。

还是不说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