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娜娜子 娜娜子 的推荐 baozaonannan.lofter.com
黒沢莉莉子

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行侠仗义 15

*金曜汉金宇硕


187.  「 Every love is bittersweet 」


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比较好呢?似乎已经在脑海中消失了很久很久,在地图上可能连一粒芝麻大小都没有,总是充斥着一股奇奇怪怪味道的那座城市。红色的砖石,青色的苔藓,颜色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显得十分盛气凌人。矮矮的楼,天也似乎很矮,和房子们旧旧的叠在一起。


明明在那里活了十几年,回想起来的时候,却连一个阳光明媚的时刻也记不起来,永远只有阴天、雨天。


也许他真的不该责怪丢下他一个人坦然...

*金曜汉金宇硕











187.  「 Every love is bittersweet 」




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比较好呢?似乎已经在脑海中消失了很久很久,在地图上可能连一粒芝麻大小都没有,总是充斥着一股奇奇怪怪味道的那座城市。红色的砖石,青色的苔藓,颜色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显得十分盛气凌人。矮矮的楼,天也似乎很矮,和房子们旧旧的叠在一起。


明明在那里活了十几年,回想起来的时候,却连一个阳光明媚的时刻也记不起来,永远只有阴天、雨天。


也许他真的不该责怪丢下他一个人坦然离开的妈妈。


因为在无数个冬天的灰色黄昏中,金宇硕同样没有一刻不在幻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两个字实在太远太飘渺了,那是一株埋在泥土里的藤蔓种子,一旦冒了尖,就开始生机勃勃的肆意生长,朝着无法控制的地方疯狂。


“宇硕,我再说最后一次,别跟着我,回家去,不要等我。”


她的语调像一马平川的草原般平缓淡漠,可听上去却让人觉得是命令和威胁。


那你还会回来吗?


应该是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只是听从她的话本能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慢慢走。


前方似乎有个背影为他带路一样,可是就那样跟着它往回走的时候,却发觉胸腔痛得厉害,很痛,真实的疼痛。


“嘀嗒,嘀嗒。”


“啊,是……是血。”


虽然看的并不真切,但手上血液温热黏稠的触感却无法忽视。


是血……是血……


身体不能做任何动作,一地破碎的水晶反射着刺眼的光线,血液独有的腥味充斥着鼻腔,好像有好大好大一滩血,仿佛身处在一个血液沼泽,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一瞬间来不及护住双眼,一只刺眼的光束投射过来,整个世界仿佛昼日般明亮。


煞白之后,渐渐落下的,是无尽的黑暗。


























“醒醒,宇硕哥,宇硕哥!”


迷迷糊糊间,金宇硕是先闻到医院里那股熟悉而又冲鼻的消毒水气味,然后才如同从梦魇中挣脱般一样用力睁开眼睛。头顶上走廊的灯光幽暗地闪烁,他歪着脑袋看向旁边的人,一瞬间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睡觉的话也不能在这睡,会感冒的,我送你回公寓?”


忍受着还在持续的微微眩晕,一切都很静默,把脑袋往另一侧转动的时候,却愕然发现那盏叫人心悸的灯已然暗了下去,刚要开口就听见姜敏熙说:


“别担心,没事的。”


金宇硕犹豫了一下,才问:“那他现在在哪?”


“在病房,”回答说,“刚刚看你在睡觉,让我不要吵醒你。”


“我去找他。”金宇硕“腾”地站了起来。


“哥——”姜敏熙拦住他,“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明天再来也不迟。”


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金宇硕的眼神落回到他身上,眼睫毛轻轻地颤,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迟吗?”


哪怕是下一秒就见到他,也觉得太迟太迟了。


凌晨空旷而又寂静的医院,连拉紧外套拉链的声音都显得刺耳极了。


金宇硕跟在姜敏熙的身后,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我的喜欢是不是真的会害人?”


“宇硕哥,这是意外,你不要自责,没人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不该答应你的,”他轻轻地说,“敏熙,我不该答应你的。”


姜敏熙回头静悄悄看他。


“可他为什么还是来了呢?”金宇硕说,“其实也不能怪我,更不能怪你。他如果不来,不来的话,就好了。”


“傻子,”他依旧在认真地自言自语,“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傻。”






















188.



秋天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金宇硕这么想着,因为秋天是他出生的季节。十一月黄昏时的太阳是玫瑰色的,如同下一秒就要陨落般巨大无比。


可今年不太一样,今年的秋天不是常能看见太阳。


横隔在人间与宇宙之间须臾出现的黑影,纷纷落下的雨点不愿被忽视,所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这个深秋似乎就真的蜷缩在这个城市蹴踘不前。


仿佛所有人都会被淹死在这场延绵持续的雨季里。





















189.



金曜汉在两人的目光下撑着身体艰难地坐下来,很骄傲地不许让人扶,一不留神就碰到了还没好透的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房间里的小桌子上,摆在面前的粥四边翘起了一圈薄薄的膜,刚舀起一勺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一阵砰砰的敲门声。


湿淋淋地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把素黑色的雨伞收起来扔到一边。


姜敏熙看着他,金宇硕的眼睛里如同沙砾般滚动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从喉咙里含混不清地说:“我来看他。”


那晚金宇硕回去了之后,第二天并没有再来,不仅仅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个星期,甚至更久,他都没有来过学校。金宇硕想大概是这该死的阴雨天的错,总之不是他的错,这种天气让人很容易就不知道怎么穿衣服,就会感冒,在十一月感冒是件非常难受的事情,胸口仿佛都撞出一个洞,寒风就从这个洞趁虚而入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金宇硕拆开他手上提着的纸袋,里面是一束玫瑰花,他把它丢到一边,说:“原本想买点东西,可也不知道买什么,路边有个奶奶在卖花,下那么大雨,就随手买了。”


姜敏熙拽着车俊昊说是要去买个好看点的瓶子插花,硬是把他从房间里扯了出来,“厨房里还煮着粥……”还没来得及说完完整的一句话,“嘭”地一声响门便在身后狠狠关上了。


以一种看上去就不太舒服的姿势坐在卧室的椅子上,金曜汉定定地看着金宇硕,那眼神看上去有些怯怯的,又有点倔强。


玻璃窗上被秋风吹成一道道竖条般的水滴。


他说:“金曜汉。”


“你还疼吗?”


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很生疏,动作小心翼翼。金宇硕端着重新热过的粥坐到他对面。


金曜汉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过去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也没有要拿起勺子自己吃的意思。


他要怎样再明显不过了。


行,伤员最大。


“近点好吗,我吃不到。”


金宇硕没话说,只好把椅子往他面前拉的近一点,用勺子舀起一小口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送了过去。


“烫。”金曜汉皱眉。


金宇硕被吓了一跳,连忙自己尝了尝,暖糯的紫薯滑入口中,恰到好处的温度,明明没有很烫。


“你多吹一下。”


好吧,照他说的做。


“还是烫。”


手就那么生生地停在了空中。


要求还真多。


金曜汉低着头飞速偷偷瞥他一眼,金宇硕歪着脑袋,瞪着他的眼神里不加掩饰地写着“你到底吃不吃”。


“可是,”他说,“真的有点烫啊……”


那天到最后金宇硕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放在一旁的那束被雨揉湿花瓣的玫瑰,模糊不清地涣散在他的眼中。


金宇硕从地上拿起伞准备离开的时候门正好被打开了,外面站着的两人怀里真的抱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愣了一下,说:“宇硕哥,这么快就要走?”


“嗯,上晚课。”他停顿了一下,“麻烦你们照顾他。”


车俊昊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


金宇硕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电梯就停在这层,没有多等待一分一秒。


手指尖的那根烟悠然自得地烧着,姜敏熙走到阳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赶紧骂他:“曜汉哥,医生说了你不能抽烟。”想了想又觉得这个要求是有点高,他只好说,“好歹关下门,火警了怎么办。”金曜汉看都没看他一眼,把烟灰弹进空的易拉罐里。


他的视觉神经十分酸涩地紧绷着,他们住八楼,不是很矮,也不是特别高,往下看的时候,路过的人们不至于只是一个小黑点,如果视力好的话,其实连表情都能看的很清楚。


金宇硕在楼下张望着打车,原来他没开车过来。刷着黑黄条纹漆的出租车靠边停了,他打开门,坐了进去,再把门关上。


“曜汉哥,进去吧,冷。”


他把烟熄了,靠在墙上抬眼看他:“后来医生还跟你说什么了?”


棱角分明的脸在光影下呈现出一种隐蔽性很高的色泽。


“……没什么,让你好好休息调养。”


“还有什么是连我自己都不能知道的?”


“好了,”姜敏熙坦然地叹了一口气,“你自己早就猜到了,为什么一定要我亲口说出来呢?”


他把脸稍微往右侧扭了一下,一半的阴影就落在他的脸上。


“转系是不是下学期才能去办?”


“应该。”


“那我过段时间先把申请交过去。”


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金曜汉才非常冷静的转过头看着他:“那晚,谢谢你拦住他。”


“金曜汉,”姜敏熙终于忍无可忍地倒抽一口冷气,“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你还是要瞒着?你装什么?直接告诉他啊!告诉他你可能再也不能当跆拳道选手了,告诉他那天医生到底是怎么帮你处理伤口的,你把这一切都血淋淋地摆到他面前,我不信他还会无动于衷吗?”


“你懂什么?”金曜汉说,“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疯子,”姜敏熙骂他,“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也好,这样就不用早起去跑步,这么大一个学校,只有我们系大冬天的还要去跑,太不公平了。”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金曜汉把打火机抛到半空中,又稳稳接住。


其实我也不明白。


他在心底默默地想。


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雨也没有停过,他在黑暗里沉默地听着,过了一会儿站起了身子,扯到伤口的疼痛让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他看着玻璃上是白蒙蒙的一片,窗外摇晃的树冠,好像从天空上落下的是箭而不是雨,地轴生了锈般缓慢沉重地转动着。


因为是周末,姜敏熙收拾完就回本市的家了,车俊昊被人拉出去喝酒,屋子里静悄悄的,金曜汉拢了拢头发,按亮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时间:01:34。


他揉了揉自己的腿。


原来以后再也不能用它踢木板了。


可是为什么真正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心里却这么波澜不惊呢,怎么不哭一下,为自己曾经付出过无数努力和代价的东西掉几滴眼泪,不是应该理所应当的吗。


可是哭不出来啊,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甚至,还有点想笑。


一物换一物的感觉。


远处的天空像悬在窟窿上的一面镜子,被雷电照亮了的雨水往下无边无际地淌,似乎是有人在不断地叹气。


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突然夹杂在雨中不和谐的一阵沉闷声,金曜汉先是困惑了一秒,然后才发现是有人在重重地敲门,这个时候了,大概是车俊昊回来了吧,这小子,又该死的不带钥匙。


他很慢的往玄关走去,敲门声从一开始急促的频率到他走到门前时已经变得很零星的几下。


金曜汉拧开安全锁,边打开门边有些不满地说:“早就告诉你晚上出门要带钥…… ”


走廊里回旋的风,金宇硕纤细的身影笼罩在走廊温暖的黄色灯光下,他站着的那块地毯上有淡淡的一个椭圆水迹,并且还在加深中。


胸口处一起一伏地喘着气,看他淋的这么惨的样子就知道外面那场雨究竟有多大。


水汽扑面而来,脸上的雨珠,从那双清晰明亮的眼睛的位置一直滚落到下巴。


他抢在自己前头开口:“我忘带钥匙了。”


然后毫不分说地从自己撑开的一点门与门框之间的空隙里钻了进去。
























190.



金曜汉从衣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件干净的睡衣递给金宇硕,他本来想拒绝,可是棉质衣物上熟悉的皂角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像破土而出的萌芽牵掣着他的神经。


洗完澡坐在沙发上,干燥温暖的感觉。金曜汉打开客厅的顶灯,周围的一切被照亮时金宇硕才意识到现在的局面很滑稽。


金曜汉随手打开电视,深夜无聊的综艺节目,吵嚷的喧闹声总算让这个寂静的屋子里的尴尬暂时缓和了那么几分。


他在金宇硕身边坐下,沙发并不大,无论坐哪里都是你挤着我,我贴着你。如果不是那株新芽毫无章法地在心底挠着,这样的肌肤接触本该是什么意义也不会有。金宇硕想往旁边让一些,可是此时这个微妙的避让却显得更加意味模糊。


到底为什么就来了呢。


金宇硕在学校上晚课,选修了素描,画了三个小时,下课洗手的时候感受到手腕的酸痛,却连一个轮廓也没画完。无穷无尽的水蒸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思绪混沌的温热感,他又把责任怪在窗外轰鸣潮湿的雨声上。


车子拿去修了,其实只是日常保养,过完这段时间放假了送去也可以,可他就是固执地把车丢在店里了。


金宇硕总觉得这辆车是连接两座孤岛的一座大桥,他上了另一座岛,如果痛快地把这座桥炸了,是不是就能永远留在那座岛上?


必修课的第二个期中考试,周五晚的图书馆人迹罕至,他坐在偏僻的一角里昏昏欲睡,入夜后的凉意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他抬头看向巨大落地窗外的黑色天幕。


雨还是在下。


那一天他和金曜汉做完作业从福利院驱车回来之后没有回家,而是一个电话把正在十分崩溃缝着衣服追期末进度的姜敏熙赶了出来。


街角新开的那家酒吧,同样的靠窗位置,外面同样下着雨,只不过是黏稠的雨,淅淅沥沥。


姜敏熙手足无措地看着对面金宇硕一杯又一杯地往下灌酒,犹豫地想要开口,突然一瞥目光就向他扫来,实在弄不明白那目光的意味,他猜那里面或许有“妥协”。


“你还记得吗?上次我跟你说,我说我不想。”


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他在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说我喜欢他,好喜欢,但是我又不想,我不愿意回头。这矛盾吗?”


金宇硕似乎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听上去,好像是有点……可我觉得我是对的,不能回头就是不能回头。这个世界上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的,哪里总有那么好的事发生,对不对。”


“宇硕哥……”


“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运气,如果真的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好事,那也只不过是坏事的征兆。”他很不满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好像真的没办法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说我了,说说他,他,”杯子砸在桌子上,很无奈地笑了,“他为什么还是那样?”


“你说什么?”


姜敏熙听不清金宇硕到底在说什么,他的声音低低的,话说的又急又快。


“小孩子是很好骗的,不是吗?那他大可不用那样认真,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好了。还是说他自己本来也就是个小孩子……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你猜,他是不是觉得,如果我听见了我就一定会回头?会吗?三年都过去了,他凭什么还能那样觉得?”


“宇硕哥……你喝醉了。”


“喝醉了?”他笑了,“原来是这样。”


金宇硕的目光低低地垂落在桌面上,这其中裹挟着一种惋惜。


“永——远——”


”永远这两个字,他知不知道有多重?怎么就能那么堂而皇之轻飘飘地说出来?这两个字砸在我的心里,像陨石撞地球,好痛,活生生在上面砸出来一个血淋淋的洞。”


“哥……”


没有回答,只是头埋在手臂里,过了好久也没有说话。


终于他微微抬起额头,拿手无力地撑着。


“可是。”好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字。


“可是我听到他那么说,我听到他说‘永远’,他是说,永远在一起。我真的好开心。哪怕他是哄人的,我也好开心。”


是心脏的悸动在作怪吧,该怎么去形容呢。过去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让自己很幸福,连天上的星星好像都是为了和他一起仰望所以才存在的。


不,不,金宇硕想,其实,金曜汉才是最让自己悸动的那颗星星呀。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哪怕是漫天繁星的夜空也轰鸣般消失掉全部黯然失色,连一颗都看不见。


他真的很耀眼。


为什么总能一击而中呢?那种温度距离都刚刚好的温柔爱意实在拥有致命的吸引力,对自己而言孤独而又危险。以至于哪怕分开了三年,可与他相爱这件事从来也没有一分一秒觉得后悔过。


渴望更多的同时,又夹杂着无法言说的焦虑与不安。


“我很傻吧,对不对?”


“既然喜欢的话,为什么要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来成全?你又怎么认为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你在意他,他喜欢你,这分明……为什么?遇见本就是件很难得的事情,如果不去珍惜的话,那有什么意义?”不解地问他。


“因为我有我自己的自尊。”金宇硕把手指抵在唇边,轻轻笑了,“……不是作为谁的替代,更不是作为谁的附属,只是我自己,作为我自己在活着。”


“没有寻找到答案之前,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哪怕是余生都要为这个选择而后悔痛苦,我也在所不惜。”














目光从眼前的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去。


金宇硕本来是不会把人脸记得那么清晰的,只是对方那两撇小胡子实在是太滑稽,想让他不记得也不行,还有后面跟着的几棵圣诞树,红红绿绿,搭配着肩膀上露出的蜥蜴纹身显得更滑稽了,他想,这离新年还早呢。


“上次在Butterfly门口放肆的,就是你吧。”


金宇硕刚下课,今天出成绩了,不尽人意,心情不太好,本来不想理,可是那几个人拦着他的路,他就懒懒地看过去:“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惹的是谁?”一棵圣诞树眼睛一瞪,“一中的九哥!”


金宇硕还是怀疑地盯着那两撇小胡子问:“你真的是高中生吗?”


他心想,好,看上去就很欠揍的样子,今天的出气筒,就是你了。


为首的小胡子涨红了脸,一群圣诞树又挑衅了几句,金宇硕也不记得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他想自己的确好久没好好锻炼身体,也不知道H市的流氓混混是不是比自己初中时候的那些揍起来更顺手。


就在揪过一个人领子往后呼啦一甩的时候姜敏熙喘着气跑过来,先是恼怒地踹了他们一脚:“靠,在这干嘛呢?不想活了?”


“敏熙哥。”对方脸色白了白。


“都给我放开,”姜敏熙不耐烦地一边儿的嘴角挑的老高,“滚滚滚。”


身后的夕阳还在挣扎着最后一丝光芒,黑暗坠进了天际交错的楼宇中。


姜敏熙把送金宇硕回学校,刚到停车场的时候就听见金宇硕对他说:“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什么?”


“刚刚那些人,”他停住了脚步,“是你找来的吧?”


“啊?”姜敏熙眼都不敢眨一下,“宇硕哥,你说什么呢。”


“你到底想干嘛?”金宇硕皱着眉。


“……”


“说话啊。”


姜敏熙看见金宇硕脸色不好,心一横,就索性全部交代:“对不起宇硕哥,是我叫他们堵你的。”


“本来刚刚我该拖着曜汉哥一起过来,谁知道这小子不在学校,靠,早知道今天早上就该一直盯着他。”


“你有必要吗?”金宇硕翻了个白眼,“你都多大了还玩这种把戏,幼不幼稚啊?”


“宇硕哥,”他有点委屈,“我只是觉得,你们需要有个机会。”


“机会?”金宇硕说,“这不是机会,这是陷阱。你就差直接对着他喊:这是金宇硕亲手挖的洞,快跳。”


“可我觉得哪怕知道是陷阱,曜汉哥也会想都不想就跳下去。”


“不行。”


“宇硕哥,”他凑了过去,很真诚地说,“难道你不想弄清楚吗?与其这样浑浑噩噩彼此折磨,还不如干脆地来个了断。”


“那也不用这样,我总有我自己的办法。”


“你自己的办法要等到什么时候,哥,好不容易你们重新遇见,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猜忌和假想中,还不如试试看。你就信我一次,试试看,就这一次。”


“可是……”


“你也想知道的吧?曜汉哥的答案。”


他的答案?


金宇硕的心没由得一跳。


“如果明知道是你亲手设下的陷阱,他依旧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那说明他也不计较过去,还用多说什么吗?”


“……”


“宇硕哥,人这一生很短的,错过就错过了。”


不要错过。


所有的一切仿佛突然就粘稠成了胶状,堵的金宇硕没办法呼吸。


“……可是感觉有点对不起他,”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会不会有点太坏了。”


听上去语气很高兴:“你答应了。”


“不许太过火。”金宇硕警告他。


“哥放心,”姜敏熙眨眨眼,“我来安排。”
















金曜汉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得,又是起床气,昨晚很明显是没睡好的样子。


吃早饭的时候听见已经收拾好了的姜敏熙问他晚上要不要去Butterfly,他很是不耐烦地拒绝了,往杯子里倒了半杯牛奶,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唉,你们怎么都不去啊。宇硕哥今晚也不太想来的样子。”


“谁?”


“宇硕哥啊。”


“他怎么了?”兔子竖起了耳朵。


“也没什么,”姜敏熙蹲下身子去系鞋带,“还不就是那帮醉鬼,老有人对他动手动脚,怎么说,都怪宇硕哥太漂亮了。初来乍到的,到底也不会怎么动粗,那不是叫别人白白占了便宜。”


“谁动他?”


“我怎么认识。”


“那你不能跟着他吗?”


“金曜汉,拜托,宇硕哥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还要我跟着?”姜敏熙睨他一眼,”怎么,你要是真的担心,亲自过来看看不就行了。”


“……我不来,你说的,那么大一个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就随你咯。”


出门前晃了晃钥匙:“看清楚,我带钥匙了,今晚不会吵着你睡觉的。”


“你们俩吵着我的时候还少吗。”金曜汉不满地嘟囔。


























191.



门口停了一两辆出租车亮着灯等待着深夜而归的学生,金宇硕的心跳声就在那淅淅沥沥的雨水里变得混沌起来。


“同学,去哪?”把车窗降下来,司机问。


去哪?


在一个凌晨下着暴雨的夜里,他有伞,带了钱包,也有手机,想回公寓,想去吃夜宵,想去哪里都可以。


只有,只有一个地方是不能去的。


不能去。


绝对不能去。




















192.



直到听见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金宇硕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我有点饿,想吃东西。”


“煮面好吗?”


“那可不可以再给我煎个鸡蛋。”


他懊恼地想为什么自己最近总是会这样,不加思考的只靠意识在做决定,刚才的后果还不能让他得到教训吗?


一步。


又一步。


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去,身体就越是朝着那个方向移动。


把伞扔了,从开始的一步又一步,到后来无法控制地狂奔,电梯极速上升,几乎是求救般敲开了那扇门。


心里的罪恶感和愧疚感无从追究地慢腾腾弥漫开来。


对不起。


雨夜里一只被淋透的小猫,有点找不到回家的路,就请你,再收留它一次吧。













凌晨两点对着无聊的午夜肥皂剧,闪动的画面,金曜汉和金宇硕一人捧着一大碗拉面吃的满头大汗。


未免也煮的太多了,金宇硕想,鸡蛋也煎的一面糊,上面还有蛋壳碎片,怎么会有人这么笨,下次自己一定要过去亲自指导。


不过,他想,为什么觉得比以前吃的夜宵都要好吃呢。


身体被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漩涡里。有一个蓄势已久的猛兽,仿佛要冲破自己的胸腔。


“我说……”金宇硕突然扭过头来看他。


“嗯?”金曜汉正在吃面的动作停住了,也抬头看他。


毫无防备地对视。


只好避开他的目光。


“为什么放这么多辣椒?”金宇硕说,“辣的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噢,”金曜汉说,“那下次不放了。”


毛毯凌乱地堆在沙发上,金宇硕就把身体连同脑袋都裹在里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看金曜汉慢吞吞又乱糟糟地收拾完一切。


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太对劲。


熄了顶灯的屋子,藉着台灯一丝丝昏黄的光线,金宇硕闪烁的眼睛就隐匿在朦胧的黑暗里,团着一层雾气一样,渐渐眼皮重起来,只能听见很细微的声音,不小心撞到椅子的声音,玻璃杯放在桌面上的声音,拂过脸颊的很浅很浅的呼吸,衣料摩擦的沙沙声。


厨房里的冰箱嗡嗡运响着,再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他终于恍惚着睡着了。
















车俊昊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连睡在沙发上的自己也没有被吵醒。金宇硕从毯子里把手掌张开,举到头顶。窗外静谧的天已经开始微微变色,乌云都散去了,久违地散发出刺目的明亮。


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


不像以前,每个清晨翻身坐起来的瞬间就艰难极了,心脏总是狂跳,一阵阵失重的心悸感与窒息感席卷而来。


早上金宇硕刚刚洗完脸,就看见金曜汉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似乎是想说什么的样子,金宇硕看过去,他又把目光移开。坐在客厅的餐桌上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往吐司上抹黄油,金曜汉果然凑了过来,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金宇硕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他把吐司往盘子里一丢:“你到底要干嘛?”


耳钉上的黑曜石深邃得如同最浓稠的夜晚。


金宇硕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寻找金曜汉耳垂上那个小小的耳洞。


还挺可爱的。


金宇硕从来没这么近地仔细观察过他的耳朵,哪怕是以前,他知道他耳朵很敏感,所以每次他会故意淘气地凑近在他边上吹气,舔他的耳垂,然后下一秒就会被金曜汉按在怀里教训。力气是从来没有他大的,每当这时金宇硕就觉得很委屈,干嘛,只许你没完没了地撩拨我,就不许我反击一下呀。金曜汉当然懒得跟他讲道理——谁先撬开对方的唇,谁就是主人。


金宇硕轻轻捏住他的耳垂,尽量动作轻巧地把银针穿过耳洞。


寒冷寂寥的深秋,身体却燥热起来。


金曜汉是在感受到金属耳迫被固定住的那一刻听见金宇硕问他:“什么时候去打的?”


他温热的气息呼在耳朵上痒痒的,像无数小蚂蚁在啃食。


“刚上大学的时候。”


金宇硕拿过一个耳钉绕到另一边,又问:“痛吗?”


“还好。”


“挺好看的。”


“那就好。”


“我也想打很久了。”


“去啊。”


“怕,一个人不敢。”


又沉默了。


“那天……”


金宇硕弯下腰把另一只也给他戴好,之后身子依然保持着很近的距离,他的声音轻得像一滴水珠。


“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金曜汉低了低眸,说:“没什么。”


“很帅。”


“嗯?”


“我是说……”


身体一下就僵住了,金宇硕的声音很低,似乎靠的更近了些,像厮磨般耳语,唇瓣仿佛都轻轻擦过了耳垂,体温和气息在交融。


“你保护我的时候,那个样子,看上去真的很帅。”






















193.



瞄了一眼挂着的时钟,时针指向“7”,面前是个很和蔼的白发老医生,听完自己费劲的描述,缓缓问道:“这样的睡眠状态,有多久了?”


多久?


这要从什么时候算起呢。


有的时候,金宇硕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梦,或许他是醒着在的,只不过是在醒着做梦。他的神志很清晰,是身体无能为力地无法动弹,梦变幻莫测,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个开端:


——那你还会回来吗?


在无数个梦里,他也没办法开口问出这一句话。


七个字而已,台风一般撞的他的神经“哐哐”地响。


本来已经杀青的电影突然要补拍镜头,又赶上考试周,昼夜颠倒忙的团团转。


“不要胡思乱想,尽量规律作息,”又想起老医生忧心忡忡的话,“不要喝刺激性的饮品,尤其是咖啡和酒。”


拉着地铁的扶杆,提着的塑料袋中多了几盒说不上来名字治疗失眠的药物。


“宇硕,来啦。”


系着围裙的同事往咖啡机里“哗啦啦”倒进半袋咖啡豆,转过头和他打招呼。


前段时间物理楼一楼的咖啡店在招人,路过的时候想也没想就去应聘了。


——因为他们家的咖啡真的很好喝。


在那里工作的话可以得到免费的员工咖啡。


开个玩笑,倒也不是真的就为了白喝占这点小便宜,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可逐渐发现,在做咖啡的时候竟然意外生出一种满足感,往下倒奶泡的动作先快后慢,沉下去,又触底反弹。浮在表面的图案,再精致也持续不了多久就湮灭了,好浪漫。


所以哪怕是忙成这样,也没想过要辞掉。


发泡牛奶像天鹅绒般柔顺。


把做好的咖啡往吧台推了推,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一阵女生们小声的惊呼声,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同事凑了凑脑袋,然后叹了口气说:“真好啊,我要是也有那么一张脸就好了。”


“那只能投胎再出生一次了。”另一个前辈姐姐擦了擦马克杯,笑他。


“看看,看看,奈奈前辈也这样,”同事痛心疾首地说,“我们宇硕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也在这里做咖啡不是吗,哪里像那位呀,招摇过市的。”


“说什么呢你,”女生冲他瞪眼睛,“不许这么说我们金曜汉,酸死了。”


金宇硕默不作声,只是浅浅地笑着,从前辈姐姐手中把马克杯接过来:“我来吧。”打开水龙头冲洗着,瓷白的杯壁上隐隐倒映出自己的轮廓。


“我们宇硕有没有喜欢的人呀。”姐姐突然转过头笑着问。


于是回过头故作生气地说:“奈奈前辈,你好八卦啊。”


“好奇嘛,”前辈姐姐哈哈笑了,“总觉得连女生都没有你漂亮,好好奇你喜欢的人到底有多好看呢。”


“那个。”


突然出现的声音。


这才发现已经有顾客了,女生连忙走到点单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声音突然就紧张起来:“您好,请问要什么?”


“要一杯拿铁。”


“好的,”奈奈打完单,回过头说,“宇硕,中杯拿铁。”


望着金曜汉拿着咖啡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女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很夸张地捂着脸嚷着:“天——真的好帅啊。”


“他最近怎么天天来。”


“看了这么多遍也觉得好帅啊。”


“搞不好就是为了看奈奈哦,”同事走过来很八卦地坏笑,“学校那么多咖啡店呢,不惜从那头走到这头来买咖啡,咦,好像每次都是前辈给他点单,这么巧呀。”


“啊……”好像,真的是这样啊,脸颊微微红了一点,可是嘴上还是说着,“瞎说什么,凑巧,照你这么说,每次还都是宇硕做的咖啡呢。”


金宇硕在旁边理货,怀里抱着满满一箱咖啡豆,身子摇晃了几下:“前辈,帮我一下。”


又连着好几天,很准确地每天在即将下班前的半个小时,金曜汉都如约而至。


也不说话,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只是把做好了的咖啡推过去,旁人的角度看过来,似乎真的只是顾客与咖啡店员工的陌生关系。




















194.



“二百八十四只羊,二百八十五只羊……”


金曜汉烦躁地用被子把头蒙住。


天啊,还是一丁点睡意也没有。


都怪最近每天下午一杯咖啡灌下去,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对咖啡因那么受用的体质。看来以后复习的时候真的要喝咖啡,才不会每次都在图书馆睡过去。


怎么非要在咖啡店兼职呢。


恨恨地想,他把被子往旁边扯了扯,倔强地尝试又一次闭上眼睛。


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妈妈,她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微弱的电流声,像一条载满了不幸的河川,静默间金曜汉恳切地说你别告诉爸爸和妹妹。


“曜汉,”最后还是听见妈妈这样说,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随便地模仿了一下家长签名,加上开具的医生证明就去教务处递交了转系申请。


教务处办公的年轻女职员应该是才过来实习的,她很可惜地说:“啊,我前段时间才听说过你,这么优秀的选手,真的是好可惜。”一束太过同情与悲哀的眼神便直直地打量了过来。


“日常生活没问题,”他补充着,“只是不能做剧烈运动。”


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对方也似乎意识到有点不礼貌,只好尴尬地安慰道:“还是好好休息,转系的事不用担心,学校一定会帮你的。”


临近考试周,咖啡店人满为患,热腾腾的咖啡香气,金曜汉安然地排在队伍的最末,轮到他的时候,为他点单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第二天,第三天,都如同往常一样点了拿铁,他接过咖啡,从一旁拿盖子盖上,问:“能给我一个杯套吗?”


店员扫了他一眼:“在旁边。”


他这才反应过来。


之前都是和咖啡一起递给他的。


喝了一口,顺滑的丝绸液体,比前段时间喝的好喝多了,他叹了口气想,这才应该是拿铁嘛。


临走前踌躇了几步,却还是没忍住开口:“请问……”


一个好看完整的花朵出现在焦糖色液体的顶部,动作熟练拉花的陌生店员听见声音抬头看他:“嗯?”


“前段时间,一直做咖啡的,”咬了咬牙,“他这段时间怎么不在?”


金宇硕是新手,拉花的时候虽然样子看上去很认真,但是成果却不怎么样。偶尔成功了,就大发慈悲地往里面加上几块彩虹色的棉花糖。有的时候又总是失败,干脆眼一睁一闭直接不做任何图案,直接就给他推了过来,动作带着点赌气的烦躁。金曜汉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的表情,肯定是气鼓鼓的,不耐烦地瘪着嘴。


“啊?你是说,奈奈吗?”


“不是,”他舔了舔下唇,尽量让语气显得漫不经心一点,“金宇硕。”


店员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金曜汉的错觉,他居然觉得店员的眼神里带了一些惊愕。


“宇硕他请假了,”店员说,“说是快要考试,忙不过来。”


噢…… 


“是这样,谢谢。”


赶紧逃离一样往前走了。


金曜汉的呼吸变得稍微急促了点,对啊,显而易见的,快要考试了,请假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再说了,在学校咖啡店兼职,换排班也是很正常的事。


怎么会问出这么尴尬的问题。


可刚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后面传来匆忙的喊声和脚步声:“喂!”


“刚才喊你你没听见。”


是刚刚给自己做咖啡的店员。


“今天早上宇硕过来说,如果有人问起他的话,就把这个给那个人。”


手里突然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说完就离开了,边往回走边小声嘟囔着“见鬼了怎么是他”,脸上是一种很费解的表情。


金曜汉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把目光转移回来,愣愣地盯着手上的东西。一个雪白的信封,拆开看:


是一张电影票。


还有一个小纸条,边缘毛毛躁躁很不平整,像是随手从草稿纸上面撕下来的。


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今晚见。”
























195.



收拾东西的时候意外接到了韩胜宇的电话,他匆忙接起:“胜宇哥。”


韩胜宇拎着一小盒芝士蛋糕,站在校门口等着。


“等久了,”金宇硕小跑过来,“我刚下课。”


“待会有事?真抱歉,这么急把你叫出来。”把蛋糕递到他手上,“杀青礼物。”


“又来一份。”笑了,“叫我出来,不是只为了给这个吧。”


“噢,”韩胜宇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是这样……”


“嗯?”


“我想问你一件事。”


煞有其事的模样,没由得心就被提了起来。


“宇硕啊,你……你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啊?问这个干什么?”意想不到的问题。


“是那天叫我们去警察局做笔录,说要记录一下那天的人员信息,就让我来填一下,里面有一项是问父母职业,我,我就随便填了一个。”


“啊,是这样,”金宇硕很是抱歉,“做笔录……对不起,早知道你叫上我一起,”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别担心,只是例行询问一下,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他想了想,“我爸爸……他是警察。只不过,十几年前就殉职了。”


“原来如此……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这个。”


“没关系,事实如此,”他笑了,“不过,我很好奇,你填的是什么呀?”


“我?我乱填的,”他哈哈笑了,“我填了,你爸爸是个教画画的老师。”


“也不算太离谱吧,他画画确实不错。”


“对,我今天就是来跟你提个醒,”韩胜宇朝他挥挥手,“万一那边有人来找你什么的……不过应该也不会,总之,我就是以防万一。”


“嗯我懂,对不起胜宇哥,我……那天,总归有一半都是我的责任。”


“宇硕,你不用自责。只是……”


欲言又止的模样,金宇硕抬起头看他。


“只是这段时间你还是最好不要去butterfly了,你知道,上回虽然没什么……但是毕竟那里总有爱惹事的,太扎眼,总归是对你不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胜宇哥。”他说。


“没事了,你回去吧。晚上什么安排?”


“……约了朋友,去看电影。”


“好,快去吧。”


金宇硕抱着芝士蛋糕,甜软的气味飘进鼻腔。啊,是市中心那家要排很久才能排上的店吧,真是有心了。


“那我先走了,胜宇哥。”


站在斑马线旁等待着红灯,红色的霓光灯开始闪烁要准备切换到绿色,那些光束,有些无依无靠地驻在那里微微颤抖,像是蜻蜓的翅膀。


将要迈出一步。


“等等!”

















耳边的汽笛轰鸣,黑漆漆的屋檐,这条巷道比想象中要长上很多,一条直线,长的没有尽头,暗下来的天,夜风挣扎着盘旋而过,不知道哪里挂着的风铃清脆地响着。


怎么会忘记带外套了呢。


不下雨的夜晚对于这个城市的冬季来说太过奢侈,周边摩天大楼把暗沉沉的天燃起密密麻麻璀璨的灯。


黏糊的寒意,仿佛一条永不停息的银河。


抱紧胳膊,一种无法言喻的阴冷在身上到处钻。


时间在某一个不起眼的瞬间里,嘀嗒嘀嗒地响,悄无声息地,把一条轨道“啪嗒”一声扭曲到另一条陌生的轨道上。















又来迟了,像以前无数次看电影的时候一样,每次总会迟到十分钟。晚上十一点半的电影场次,观众比想象中的要多。刚进去的时候,放映厅的灯就暗了下去。


没有征兆地一瞬间进入黑暗环境,金宇硕是真没想到原来一个地方可以这么黑,也许是视力又下降了,比思绪先一步到达脑海中的就是恐惧,他本能地去拽旁边人的胳膊,他想要是能有个人在前面带他走就好了,然而如他所愿下一秒就被台阶狠狠绊了一跤。


荧幕渐渐亮了起来,电影开始了。


金曜汉的轮廓在眼前隐隐凹显出来,他扶起自己,然后就让金宇硕一直牢牢抓着自己的手臂。


惨不忍睹。


真是惨不忍睹,金宇硕想,同时他就想起来另一件很惨的事:完了,眼镜丢在车上了,那待会儿看什么。


他是真的单纯想看这部电影,不是为了别的。


电影票根上的位置就是证据,早上买的时候只剩下前排和后排,前排仰着脖子太难受,他就索性买了最后一排,最靠里面的两个座位,是离出口最远的座位,连成一条对角线。


“你不要看睡着。”金宇硕坐下来的时候,这样很心虚地对金曜汉说。


终于适应了这黑暗,可依旧什么也看不清,很巧的是这部是原声,听也听不懂,溶成一个巨大光点的画面模模糊糊地挤进他的眼睛里。他们的前面三排都没有人,像是隔着某种结界。


在黑暗里坐着,听觉变得格外敏感,音乐、外语就肆意地涌动起来。


金宇硕实在不想从台阶上慢慢摸索出去,一个人坐电梯,去空无一人的停车场拿眼镜。


于是思维开始风一样的发散。


很快他开始一动不动地昏睡,睡了很久,久到居然还做了一个毫无章法可言的梦。


再睁开眼的时候,似乎电影已经快到了结尾。


他吓了一跳,连忙偷偷扭过头去看旁边的人,而金曜汉只是抬着头,认真地在看着。


金宇硕很赦然,只好没话找话,心虚地问:“刚刚那个男人在说什么?”


“嗯?”金曜汉转过头来看他。


“我看不清。”金宇硕拿手指了指眼睛。


金宇硕知道他想问什么,抢在他问出来之前回答说:“你不要怪我,我带眼镜了,只不过忘在了车里。”


金宇硕突然觉得太丢脸了,因为他本意不是这样的,除了是真的想看这部电影,如果一定要说他的目的——真的没有目的,他也说不清楚。总不能说真的看完电影两人就各回各家,不不,为什么不回?他们现在又不是恋人,只是同学,和同学单纯看场电影,还能想什么别的事情?


可到底在隐隐期待又疯狂抗拒着什么呢。


他尽量把自己的语气说的轻松一点,好让自己听上去没那么窘迫。


过了一会儿,金曜汉才说:“你刚刚睡得很熟。”


是吗。


金宇硕太懊恼了。


真丢人。


“有可能是最近熬夜熬的多。”


“为什么熬夜?”


“考试……”


“注意身体。”


“不要你管——”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尾音却无意识地拉长,居然听上去很像撒娇。


感觉像被三年前的人附身了一般。


这段时间总是思维走在理性前面,要说蠢事,这绝不是第一件,已经做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事了,金宇硕想。


“刚刚那个男人在说什么?”又问了一遍。


“他说:‘在这儿任何事都很复杂。’”


金宇硕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不清的荧幕。


“下一句呢?”


金曜汉的眼神没有动,过了一会儿,继续说:“他还说:‘我们为什么要问这么多问题’。”


眼前显现出恋人分离的背影的画面,一个朝左,一个朝右,中间像是连着一条透明的直线,拉的很长。


然后浮现出一个“END”。


“什么问题?”金宇硕把身子往前撑了撑。


荧幕的光同时暗了下去,唯一的光亮也熄灭了。


一切重归黑暗,周围一片嘈杂声响起的那一刻,金宇硕突然感受到唇上落下的温度,唇与唇相碰时柔软的触觉一秒钟就消失殆尽,短暂地像幻觉。


“他问:‘事已至此,你还喜欢我吗?’”























196.



放映厅的人群慢慢吞吞地走,像缓慢而又沉重的蜂蜜朝出口处流动着。


等待电梯的人太多,那股冲动又肆无忌惮地在血肉里沸腾着,金宇硕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上帝就好,就把这群不相干的人统统赶走。


金曜汉走在他的斜前方,步子迈得很稳。


该怎么才好?现在要冲上去抱紧他吗?金宇硕胡乱地想着。


路过安全通道的时候,他终于狠下心攥紧金曜汉的手腕把他拖了进去,清亮的双眸又闪烁着那种飞蛾扑火般的光。


“跟我走。”


那扇门很是轻盈地一闪,没有人注意到。


忘了是谁先开始,总之现在没有人群了,谁先开始的都不重要。抵在墙角处,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抱紧他,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得踮起脚才能捧住他的脸,与此同时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他的眼睛,心跳咚咚的响,连接触到肌肤的手指头都开始乱了。


那双眼睛里面有叫金宇硕感到无比陌生的东西,却又那么神不守舍地看着他。


——这个糟糕的夜晚,金宇硕想,从来没看过这么糟糕的电影,轻而易举就把自己对别人的邀请变成了他对自己的狩猎。


可这又有什么不好,一种转瞬即逝,很久违的痛感袭击了神经。金宇硕虽然有的时候很不知天高地厚,可现在他也知道绝对无法推开这个怀抱的,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暗暗发誓自己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定会翻脸不认人,总之,此时此刻,谁会考虑后果,人只有在拼了命的时候才不怕死,或者,不如就让他们一起粉身碎骨。


“再亲我一下。”


金宇硕仰起头慢慢地说。


花儿一样的嘴唇上染上闪光的水泽,然后嘴唇就划过额头,脸颊,脖颈,锁骨。身体在轻轻地颤抖,衣服被揉的满是褶皱。来回蹭着,一点一点,纵起了火。金曜汉喊他名字时的声音在耳边显得很沉,很重。


舌尖相触的那一瞬间金宇硕还是闭上了眼睛,他很想说,金曜汉,看看我们曾经浪费了多少时间。


这几秒钟会永远刻在他的脑海里,金曜汉不记得的话他也会记得,清清楚楚,记一辈子。


为了拦住他贪婪而颤栗的亲吻再进一步,金宇硕不得不拿胳膊柔软地圈住他的脖子,然后下一刻金曜汉感受到耳边流动的气音。


“不要在这里。”


















金宇硕永远都是那样,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别人听从他的使唤。


流光溢彩的霓虹灯,还有树木交错的枝桠从车窗上摇曳而过。


他们的目的地应当是三个街口外的那座摩天大楼,一直直着开下去就行,金宇硕不说他也知道,那家酒店的外观看上去像一棵棕榈树,高高的楼顶穿过纤薄的云层。


下一个绿灯垂死般的规律闪烁了两下,切换到黄灯,最后变成红灯的时候金曜汉不得不踩了一脚刹车。


“啪”地一声,虽然是第一次开他的车,已经对驾驶座上的安全带锁扣寻找的十分熟练,安全带松开的声音类似折断骨节的轻响。


金曜汉拽住金宇硕的领子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像是突然被激怒了一般重重地吻了上去,他的嘴唇微微翘起的弧度真是恰到好处的漂亮,没人能抵御这种阵阵袭来幽幽散发着玫瑰香的情欲。


金宇硕抵着座位的身体瘫软着,只能死死扯住金曜汉的衣服下摆,从未有过的窒息的感觉,无措地张大嘴巴。


金曜汉的唇游走到他的脖颈,把金宇硕狠狠按住。身子一歪挤上了方向盘,喇叭不情愿般一下传来尖锐又猝不及防的一声“哔——”。


原来红灯早就变绿,刚才那声喇叭其实是后车发出用来催促他们的。


外面的街道上全是光,等等,雪,落在玻璃上融化成一团的,那是雪吗?汹涌飞舞着的白色物体斑斓极了,就在金宇硕降下窗户想要确认的时候车子却没有征兆地往左拐。


他连忙说:“走错了。”


金曜汉没理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引擎沉闷地作响,又是一个转弯,直直扎进了江川公园边那片黑漆漆的树林里。


凌晨的江边连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泛红的月亮。金宇硕被急刹车狠狠甩了一下,撑着胳膊骂他:“我这是新车!”


黑暗从外面溢进来,狭小的空间里金曜汉压上去把他抱的很紧,能有多紧抱多紧,这种病态怅罔的拥抱中是侵占和掠夺,蛮横无理,金宇硕仿佛能听见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鼎沸地朝他覆盖过来。


“忍不住了,”他说,“安全起见。”


“急什么,毛毛躁躁的,你是小孩子吗。”金宇硕又气又笑。


可金曜汉欺压上来的身体告诉他就是很急,一分一秒也不能再等,托起他的腰,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染上了原始的爱欲味道,他的表情太过热切和认真了。


金宇硕拿头发蹭了蹭他,像是某种安抚。


“宇硕哥……”他垂下了眼睛,却没有急着再更进一步,不知道为什么从哪里就有一点儿不知所措的神情。


还是想弄清楚。


还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骗自己。


他移开金宇硕遮住双眼的手:“你看看我。”


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那一刻金宇硕想太迟了,真的太迟了,慌张地想要移开自己的目光,可是他知道金曜汉是个聪明小孩,他不会疏忽自己任何一个瞬间。他想自己虽然演了这么多戏,可是在这个小孩面前就只剩下赤裸的本能,这不是件好事,因为本能总会暴露出一个人的懦弱和愧疚。


懦弱和愧疚本没有错,只是与此时此刻的场景太不相称。


寒意就那么冰冻了心底某块石头。


“金宇硕,”掐住他的下巴,逼着他和自己对视,“你看着我。”


“这是梦吗?”金曜汉的声音像即将被一阵微风吹灭的烛火,“我侧着睡觉的时候,总会想起来你从前面抱我的感觉。”


金宇硕感受到金曜汉的手加重了一点儿力度。


“那现在呢?”金宇硕说,“现在的我,和你梦里的那个我比,哪个更漂亮一点?”


仰着头,毫不示弱地回答,他语气何必这么幽眇又甜美,他们一起沉默了一会儿,金曜汉突然说:“如果那晚那盏灯没有掉下来。”


“什么?”


“那盏灯。”


“金曜汉,不说那晚的事了,好吗?”金宇硕费力地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或者受伤的不是我。”


“别说了!”


“今天你还会见我吗?”


“这是两回事。”


“你说你很讨厌欠着别人的感觉。”他脸上的表情很温和。


是他自己出卖了自己,金曜汉想,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看上去像某种不平等的交易。


可是金宇硕,两个人之间的交易,凭什么总是由你来专断独行?


“你就把这一切当成补偿又怎么样呢?”金宇硕恶狠狠地说。


就是补偿吧,金宇硕想他总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可每次都只会被命运像小丑一样戏弄。他自以为是的走捷径却总给别人带来无妄之灾,他很想问,是补偿又或是别的什么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分别?


金曜汉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一滴眼泪真的流下来了,只有一滴,坠入阴影下,像深不见底的沟壑,却传来绵延如钟的回音。金曜汉说:“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金宇硕漆黑的眼睛里总有种顽固的倔强。


今晚的雪花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绝望呢?每一片都像针,从天上落下的针。


还好,还好,三年过去了,你不是以前的你,我也不是以前的我。


“但是宇硕哥,”他叹息着,另一只手抚摸上他的背,把衣服给他拉好,凸起的骨头簸荡地,像某种利器般划过他的掌心,“我不想要你的可怜。”




























雪只下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停了。


金宇硕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江边吹风。


自作自受。


就是自作自受。


他在心底默默地骂自己。


凌晨的黑仿佛黑的没有尽头,却因为如此,再远的星星也能在这块黑色的幕布上绽放光芒。


其实临走前金曜汉还轻飘飘地扔了他一个让人痛不欲生的问题:“告诉我,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低下头又抬起头的时候金宇硕想,明明是个星夜璀璨的夜晚,可为什么我的宇宙却黑透了。













TBC




黒沢莉莉子

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行侠仗义 14

*金曜汉金宇硕


175. 「 I was playing hard to get 」


宿舍楼下的咖啡馆小资地放着Chill Beats,眼尖地抓住了从斜前方溜过去的车俊昊,直截了当地拦在了他面前:“再跑?”


车俊昊逃不掉,只好甩开他的手,目光躲闪着说:“曜汉哥,不是我不帮你,真的不知道。”


“别想蒙我。”


“那女孩到底怎么你了。”


“她骗我钱。”不假思索地说,“还抢了我的外套。”


说话的时...

*金曜汉金宇硕



















175. 「 I was playing hard to get 」




宿舍楼下的咖啡馆小资地放着Chill Beats,眼尖地抓住了从斜前方溜过去的车俊昊,直截了当地拦在了他面前:“再跑?”


车俊昊逃不掉,只好甩开他的手,目光躲闪着说:“曜汉哥,不是我不帮你,真的不知道。”


“别想蒙我。”


“那女孩到底怎么你了。”


“她骗我钱。”不假思索地说,“还抢了我的外套。”


说话的时候眼睛一下都没眨。


“我问了胜宇哥,他说那是个新来的驻唱,然后好像又不想唱了,就走了,没人认识。”


“别骗人了。”


“我骗你干嘛!”


金曜汉有些不满地低声嘟囔着:“躲我……”


那不肯定是为了躲你。


车俊昊在心底默默腹诽着。


“怎么,真看上人家了啊。”


“没有。”金曜汉想他的声音非常阳光。


“曜汉哥,不是我说,”车俊昊劝他,“学校里那么多女生,你挑谁能不答应,干嘛非惦记个酒吧艳遇。”


“你说什么呢,”金曜汉佯装捶他一拳,“那我遇上个骗子还不能维权了。”


车俊昊勉强看他一眼,实在不是很有说服力的反驳。


“中秋节放假留校吗,还是说你要回家。”


“要回,我妈让托人给带点东西过去。”



























176.




“那麻烦您了,叔叔。”


“没事,好好上学,”对方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肩,“你爸妈挺好。”


金曜汉回家的时候穿越正在修建的商业街,路边的预瞰图看上去真是繁华,想必不出几年,S城和高楼林立的H城就没什么区别了,叮叮咚咚的机器轰鸣声,不刺耳,又远又沉,像是即将破土而出的怪兽。


家里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没有清洁的必要,准备锁门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堆在书架旁的本该刚刚一起送过去的另一只袋子。


算了。


无非就是些日常的东西,下次再寄也没事,他弯着腰想把它放回柜子里,身子一歪却意外地撞倒了一些书本,砸在脊背上很痛。收拾好残局,却被其中有个叮铃铃的声音吸引住了目光。


他提起来看,是串陌生的钥匙。



























准备拆迁的旧小区里灯光昏暗的很悠远,围墙后的银杏树都死了,只剩下沉默寂寥的枝桠。路边堆满了被遗弃的自行车、纸板和食品包装袋。昨晚刚刚下过雨,凹洼的地面有的还蓄着一小汪脏水,金曜汉很笨拙地避开它们。


沉寂无声的楼道里散发着一股老式住宅里独有的阴湿气味。


其实这也是他所熟悉的味道。


曾经他就是在这样的气味里摸索着抓住金宇硕的手,指尖扫过细腻的皮肤,身体里的按部就班的程序仿佛都被重新编篡,金宇硕总是被他这种似有似无的撩拨气的直跺脚。一起放学送他回家的时候就把他堵在楼梯的拐角不让走,挤在角落,简直像做贼一样。


晚上七点,经常被对门出来扔垃圾的阿姨吓一跳,说真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愿意偷情,这种具有不确定性的偷偷摸摸居然实在是有让人很是着迷的昏厥感。等人走了之后他们就像没有明天般地拥吻——那个拐角还在那里,旁边放置着消防栓的门上面的红色油漆斑驳点点变得很是黯淡。可脑海里他明明记得这是新刷的,应该很是焕然整洁才对。


那扇门也还在那里。


金曜汉是站到门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房子的主人应该早就换了,那手上这串钥匙此时就是块毫无用处的废金属。


钥匙的芯从来都没有变过,只是再也打不开这扇门了。


他的身影沉沉地缩在黑暗里,背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吓了他一跳,当然打开门的那双手的主人也被金曜汉吓了一跳,同时夸张地尖叫起来。


大概持续了十秒,借着屋子里的光看清了眼前的男孩,上了年纪的女人这才捂着胸口把垃圾丢到一旁:“老天保佑,吓死我了,你这个小男孩,一声不吭地站这干嘛。”


“我……”


在这干嘛?


对呀,这是个很及时的问题,匆忙提醒他思考起来到这的原因。


“找人啊?”阿姨打量着他的神色问。


“不是……”不知所措地回答。


“对门好久没人住了。”


过了一会她说:“哎?是不是来找那个小男孩的啊?”


指的是——金宇硕吧。


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早就不住这儿了,好久没看见。”


“……我知道,”他说,“这房子是卖给别人了。”


“卖?”像是听见了很幼稚的笑话,“这里马上拆迁了,谁卖谁有病。”


把门掩上之前又看了他一眼:“对面两三年没住人了,住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门又关上了,重归黑暗。


试探性地把钥匙插进锁里的时候,心跳声像鼓,明明只是个扭旋的过程,却莫名让他想起以前训练时的精疲力尽身体到达极限的时刻:脱力至极以至于出现呼吸困难的感觉。可这个时候放弃就是放弃了,而撑过去就是撑过去了,一刹那什么也感受不到,仿佛身体不是身体,灵魂也不是灵魂。


“咔嚓”一声,就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是撑过去了,似乎那把钥匙已经在指间融化成水。


和一股从背后不知道那里吹过来的夜风一起被赶进了这个黑漆漆的盒子里。


“盒子”——这是金宇硕之前说的,他总是会说一些这种莫名其妙的比喻,他说:你看,这城市里的每栋楼每间屋子都这么四方四正,冰凉凉的,感觉像不像每个人都住在一个巨大的骨灰盒里?


仿佛时间只有在这里被按了暂停。


房间一点也不空荡荡,相反的,一模一样的陈设。


按亮了顶灯,沙发上盖着白色蕾丝的布罩,墨绿色的茶几下压着的全家福,卧室里那扇又长又窄的落地窗,百叶窗被拉了上去。


他记得夏天的时候金宇硕最喜欢靠在窗檐边看下面的香樟树边吃香草冰淇淋,顺便戾气十足地指使他下楼买西瓜,买上来还不算完,一定要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小瓷碗,淋上几滴蜂蜜,再拿牙签戳好喂进他嘴里。


金曜汉突然就觉得很好笑,要是车俊昊姜敏熙那两个小子知道自己还真的就言听计从去做了,一定会拉着横幅放着烟花嘲笑他三天三夜。


这个屋子总能唤醒他记忆最深最深的那些时刻,有些是他以为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记起的画面。这让他既幸福又折磨,比凌迟更可怕的是什么呢,是在刀尖上抹了蜜,让流出的血都是甜的。


这种凌迟总要被谁喊一次停,金曜汉想那只能是他自己了。可是今天他运气不好,总是会碰倒一些什么,也总是会发现些什么,简直像解谜游戏里面主人公意外捡到线索道具,刚才是一把钥匙,现在是一个铁盒。


很有年代感的样子,上面似乎还有小时候会玩的那种贴画剥落下来斑驳的痕迹,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没有不打开的理由。


铁盒容量不是很大,里面却满满塞了很多东西,怎么能塞这么多东西进去。


金曜汉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照片:上面是金宇硕和一群不认识的人的合照:很青涩的样子,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五官没什么变化,脸颊鼓鼓的,长长的刘海遮住一半眼睛,看上去傻极了。眼神漂移着,噢,还是有一个认识的脸,旁边搭着他肩膀的是李镇赫。


他把照片放到一旁,下面用夹子十分仔细夹起来的是一堆画,保存的很好,封面落了一些灰,固封着边缘的胶布泛着黄色,边缘处微微卷曲起来。


小心地把夹子取下。


第一张上面画着的是一个男孩,画的很细致,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很多时间。线条流畅,一气呵成的感觉。


有点眼熟?


第二张画着的还是一个男孩。


细腻的笔触和入微的神情,十分简单就可以想象出作画者当时握着笔时肆意而浓烈的深深眷恋。


第三张,第四张……主角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场景动作都不一样:在教室里听课睡着的样子,在打篮球的样子,在对面玩手机的样子,斜挎着书包的侧脸,举着咖啡在笑,打电话时被挠痒痒所以又恨又气,生日时被抹了一脸奶油,等红灯时突如其来的对视……


虽然没什么艺术细胞,可是金曜汉再傻也能认得出来自己的脸。


有什么东西顷刻间就轰然瓦解。


是透过金宇硕眼睛看见的,无数个,他自己的样子。


每张画的角落里都有时间,从秋冬到春夏,本来不是很漫长的四季,却被切割成微秒般一点一点的拉长再拉长。它们像一股深入骨髓的清晨第一缕阳光,一下刺破了聚集成团的黯淡暮气,连大地上也不再荒芜,轻而易举便开出了缤纷的花朵。


唯一的一张出现第二人的画只画了一半,缺失的部分是眼睛,看不出来是谁。而画里的另一人是金宇硕自己,他把脸上的线条变得十分锐气,目光像冰川似的,夹带着坚硬的冰渣,十分杂乱的碳黑色线条摇曳着似乎像是想要流动着延展出去。


角落里标记的时间是一年前。


连呼吸也仿佛停滞了。


迅速翻动着,后面几张都是很可惜的画了一半,一下就能看出是在眼见就要完成时拿笔在上面乱画一通想要毁掉的样子。


而最后的一张没有日期,不再是他,也没有别的人物,只是一朵烈火中肆恣绽放的玫瑰。


原来他还是选择用烈火结束这一切。


正如同,结束他们曾经的爱那样果断决然。








































177.



被车俊昊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金曜汉实在是困的要命,熬夜的原因昭然若揭,是因为游戏。但不是那种大多数男生喜欢的联机游戏,这几天他疯狂迷恋上一个开餐馆的小游戏,挺无语的,但是也是真的好玩,到什么程度,半夜都要定闹钟起来等他的“食材”成熟。


“今天真的不能翘课了曜汉哥,”车俊昊说,“我昨天看到你的schedule,你肯定是忘了,但是今天公共课要分组了。”


“啊?”金曜汉还是很迷糊,“分什么组?”


“你忘了?去年你挂了这门不就是因为分组抽签没和我们抽到一起,和大二一个什么事都不干的学长一组……”车俊昊回忆起来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也挺佩服你们俩的,居然真的一个人也不干事,最后一个大作业拿了零分,你不挂谁挂。”


“……”


往事就不要再提了,金曜汉心想,谁能想到那个学长是自己当时女朋友的前男友呢。要是两人好哥俩似的亲亲热热一起互帮互助,那个画面才想想就让人佩服吧。


“那今年抽到谁不一样啊,”金曜汉说,“大半学期都没去上课,我反正谁也不认识。”


“你不如现在求求上帝给你抽个好队友。”


“这种事是我想求就能求来的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金曜汉还是在心底默默地想:拜托拜托,上帝,请赐我个天使当队友吧。













也许是知道今天要分组,教室里坐的满满当当的,平时是绝对不可能来这么多的人。后排位置都被坐满了,看来所有人都抱着同一个念头:分完了组好赶快溜。


金曜汉不得不坐的很前排,说实话,真的别扭,这辈子上学哪里坐过前三排,感觉教授的吐沫星子下一秒就能给自己洗澡。


骨子里就注定不适合学习,一个半小时的课,无聊,金曜汉硬生生睡了一小时十五分钟,要不是没撑住脑袋撞到膝盖,他大概真的能从头睡到尾。


刚睁眼的时候就听见教授在说分组的事儿,真是阴险,居然把分组放在最后十五分钟。


今年不再是抽签了,按照学生名单上的姓名排序,依次分组。


靠,金曜汉暗骂一声,祈祷也没用,感情这回连抽都不用抽,命运已经直接被板上钉死了。


“……金曜汉,金佑宪……”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赶紧举手,同时回头寻找着这位天使。


拜托拜托。


可是偌大的教室里,除了他自己,没人再举手。


“金佑宪,”教授推了推眼镜又喊了一声,“金佑宪在吗?”


鸦雀无声,还是没人。


“……你们今年这群小兔崽子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生气又无奈地往名单上圈圈画画,“又被我逮到一个翘课的,平时也就算了,今天也不来是想怎么样啊,看清楚了啊,直接挂,没得商量……”


很果断地在上面画了个巨大的红圈。


金曜汉突然就很想给今早拽他起床的车俊昊磕个头。


“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大学是你家了……下课求我也不行……”


絮絮叨叨了很久,看来是真的挺生气。


“那个……”过了一会儿,金曜汉提心吊胆地举着手,“老师,那我和谁一组啊。”


总不至于一个人吧。


“啊?”像是才想起了正事。


“你啊,那往后顺延一位就是了,我看看,排你后面的是……”老师把名单翻的哗哗响,然后指着一个名字说:“喏,你和他一组。”


回头看过去,茫茫的面孔里,金曜汉没由得就觉得一阵忐忑。


“来上课了吗。”


“金宇硕。”


仿佛感受到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寂静,然而下一秒划破这份寂静的是一个清洌好听的声音。


“在。”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举起一只手。





























178.




久别重逢的场面在电视剧电影里面演了很多很多次,有的悲怆,有的浪漫。而金曜汉从未设想过有一天和金宇硕的重逢,因为他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一把火让玫瑰剥落了它的刺,也让小男孩被灼伤后远远地逃开。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氛围宁静而和谐的不可思议,未免是有些太平淡了,平淡到让金曜汉觉得甚至有些无聊。原来是这样吗?重逢的感觉。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逻辑,此时此刻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觉得这门课大概就是和他八字不合。


他偷偷打量着站在自己前方金宇硕的侧脸。


不该是这样,他们的重逢哪怕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悱恻动人,也总不该是现在这样。


如果一定要他想象出一个和金宇硕的重逢,他希望起码是一个稍微可以使人隐隐作痛的场景,比如说是在一个下雨的夜晚,他淋着雨靠着街角缓缓地抽烟,转角相遇,对方打着伞,朝他微微笑着,接下来自己把烟潇洒地扔在地上踩灭,很酷地抬了抬眼说出那句经典的:好久不见。


再不然也该是在夕阳的余晖里,深蓝色的制服勾勒出美好的身线,空旷的蓝天被染上昏黄色,连一片云彩也没有,海棠花落下花瓣的时候,用一个漫不经心的对视开启重逢过后的一切。


而不是现在,闹哄哄的学校咖啡店中午人们步履蹒跚地排着长队,头发乱糟糟,邋遢的拖鞋和卫衣,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没一个是恰当的,更没一个是合理的。


“你要吃培根鸡蛋还是烟熏三文鱼?”


金宇硕的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金曜汉低着头发呆没听见,在他重复第二遍的时候才惶恐地抬起头回答:“我,我吃过了。”


“噢,”金宇硕说,“那我自己点了。”


这家烟熏三文鱼三明治的味道意外的好,金曜汉望着对面专注吃着午餐的金宇硕,闻着隐隐飘来的香味突然就觉得有点后悔。


饿了。


可旁边的队伍弯曲漫长的像条蛇。


金宇硕吃饭前把眼镜摘下来放到一边,此时什么都看不清但也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踌躇,于是把手上的三明治很自然地往他面前一摆:“给。”


太过自然熟练的动作,觉得窘迫极了,双手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接过来,就那么硬生生停在了空气里。


“从左边吃,”金宇硕补充了一句,“我没咬过。”


坦荡荡的样子,倒是显得自己很是矫情。


“谢谢。”


接过来咬了一口,按他说的——从左边。


金宇硕的神情真是平和,像波澜不惊的湖面,眼神澄澈极了,怎么做到能这么平静的呢。金曜汉的身体泛出一种很酥麻疼痛的酸甜感,他很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就是个还未成熟的黄杏,看着甜,咬下去泛起的全是酸涩。


金宇硕仰头喝下最后一口咖啡,露出光滑的脖颈,他还是喜欢穿白色的T恤,棕色的头发软软的贴着额头。


“干嘛这么看我,”金宇硕说,“你第一次见我吗?”


回过神时金曜汉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盯着金宇硕的脸发愣,迅速乖乖地把目光收了回去。


宇硕哥,他在心里说,你怎么瘦了。






















179.



“谁在商学院附近,来一楼找我,拜托,真的救命。”


群发给了车俊昊和姜敏熙,一直没有回复,接下来就在手机上打字佯装自己很忙的样子,时间安宁静默地流逝着,没人先开口。


最后来拯救他的还是蓬头垢面的姜敏熙,金曜汉在重重的人流里看见了他,刚想喊他,就看见金宇硕在对面站起身招手:“这里。”


金曜汉扭头十分用力地看着金宇硕,大概整整有五秒,他觉得如果眼神可以具象,那此时此刻他一定是一架显微镜。姜敏熙走过来的时候也很明显被吓了一跳,他说:“曜汉哥,你怎么也在这?”


也?


眼神又变成了一把有力的锤子,但金曜汉觉得,被锤的血肉模糊的,应该是自己的脑袋。


“走啦敏熙,”金宇硕把吃完的牛皮纸包装哗啦哗啦揉成一个球,“要迟到了。”






















180.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做梦了,金曜汉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很少会做梦。


他梦见自己搭上了一班时常遭遇强气流的飞机,身体随着心脏诡异地被抛上抛下,头顶上的安全指示灯像偷窥的镜头般一直荧荧闪烁着幽幽绿光。


空姐稳稳地推着摇晃的餐车,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浅紫色丝巾,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微微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声音冷冷的:“先生,请问您要鸡蛋培根,还是烟熏三文鱼?”


第二天熹微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下腹传来的黏腻感,暗暗在心底骂自己没出息,胡乱地擦了擦,把餐巾纸丢进垃圾桶。


他提着短裤把它扔到盥洗室的时候碰见了熬夜打游戏所以哈欠连天的姜敏熙,男孩之间没什么好害羞尴尬的,只是金曜汉突然就做贼心虚起来,他主动和姜敏熙搭话:“这么早,上课啊。”


对方的眼神没有聚焦地在他脸上绕了绕,缓缓吐出四个字:“今天周六。”


金曜汉深吸一口气,迅速把自己关进厕所,急促流动的水总算让他有了一丁点的清醒,背部抵在门上,清醒后记忆如同潮水涌动,又想起来了,那到底算个春梦还是噩梦?他失控般仰起脖子往上看天花板,动作就与梦中如出一辙——


梦里淡紫色的丝巾像随风飘动的旗帜,再往上看,金宇硕的脸。













在那之后接连好几个晚上,他都能梦见金宇硕。


梦里有时候他们在海边相拥着,海浪拍打岩石,金曜汉问他:宇硕哥,你过得好吗?金宇硕的嘴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瘪了下去,好委屈,他狠狠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他说:金曜汉,我不好,我过的一点也不好。


有时候又回到了高中,金宇硕穿着熟悉的深蓝色制服,坐在大礼堂舞台的拐角,晃动他那两条纤细修长的双腿,他的目光如同一潭死水,冷冰冰地从上往下看自己,把他彻头彻尾浇了个透,他说:金曜汉,我好恨你。


还有的时候,他只是穿着深色的毛衣,站在已经枯死的银杏树下抬头发呆,一棵已经死透了的树值得他那样认真地去看吗?繁星璀璨的光映射在他的瞳孔,像是在最深处也拥有一整片银河系,把所有情绪和秘密都分崩离析地藏进每一颗星星里。他说:金曜汉,有一天我梦见你,你变成了我的一棵树。


漫无边际的墨色沉默地吞噬了一切。






















181.




只是好可惜,梦从来都没有结局。

























182.



在宿舍刚问完那句“晚上要不要和宇硕哥一起吃饭”之后,气氛一下就骤降到了冰点。


“宇硕哥说,他朋友有推荐一家很好吃的东南亚菜。”


金曜汉的表情叫人很难以形容。


不是想去,也不是不想去。


“曜汉哥,”车俊昊在旁边插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宇硕哥啊。”


他一边说,一边啃着苹果,口齿不太清楚,尤其是在发那个“不喜欢”的那个“不”字的音的时候正好吞咽下一大口,连着这个字也一起吞了下去。


“你乱讲什么!”


金曜汉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从背后拍了一掌似的,只差吐出一口血。他气急败坏地狠狠扔了个抱枕过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正中车俊昊手里的苹果,可怜的苹果吧嗒吧嗒滚了下去。


“不是就不是啊,生这么大气干嘛?”车俊昊不明白他突兀的怒气是从哪来的,很莫名其妙,“不是我说,大家都有眼睛,看得出来的,对不对……”


突然感受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看见姜敏熙拼命皱了皱眉头,连忙闭了嘴。


这还很明显?


有多明显?


金曜汉的眉毛跳了跳。









两人抱了电脑去上课,路上车俊昊没忍住又说:“你刚刚干嘛拦我,我又没说错,金曜汉他凭什么冲我发脾气,谁都看得出来他俩莫名其妙的不对付,这才认识刚刚没几个星期吧,怎么每次见面都跟仇人似的谁也不看谁。”


“我哪知道。”姜敏熙说。


“都怪你,非要让他俩认识,结果这么合不来。”


“喂,”他强调,“你别冤枉我,是他俩自己认识的好吧,我还奇怪呢,你说,要是真的合不来,反正就是一节课同组罢了,不见面不就算了。”


“就是说啊,没见过这种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每次问曜汉哥要不要和宇硕哥一起去吃饭,就说去,去了两个人都冷着个脸,谁也不理谁。要是不问他吧,又跟我生气说为什么不问他。”


“这感觉怎么那么像我爸妈吵架时候的样子。”车俊昊费解。


“刚刚又是,他要是真的不喜欢宇硕哥就不喜欢呗,我看他谁不敢得罪,不喜欢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不愿意承认……”姜敏熙说到一半突然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我靠,不是吧。”


“怎么了?”


“我总觉得他俩……”斟酌了一下用词,“有奸情!”


“啊?”


“不然你说那曜汉哥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说他不喜欢宇硕哥,他气成那样……”


终于恍然大悟。


“靠,我懂了。”


“啊?”


“我俩傻啊,不说话,那不是冷淡,是害羞啊!”


“什么东西。”


“我说呢,他怎么每次都一副想杀了我俩的样子……”姜敏熙像是看透了什么令人极为兴奋的秘密一样,“是喜欢啊!”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你注意到没有?曜汉哥,他从来都不敢看宇硕哥的眼睛。”


“这有什么。”


“我是说——”姜敏熙忍无可忍地说:“曜汉哥,是喜欢宇硕哥。”


“而且,”斩钉截铁地说,“是一见钟情!”

















金宇硕把车停在离他们宿舍最近的停车场之后就下车抽了根烟。


周五的晚上,学校停车场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只有他呼吸的回声。


坚持了这么久的戒烟运动终于宣告失败,挺可惜的,他想,还以为这回一定能成功。


金曜汉跟在姜敏熙后面,金宇硕看着他的身影就想,这个小孩为什么总是露出这种很踌躇的表情呢,看上去可怜兮兮。


晚风轻轻刮了过来,吹在树上,有一种很沉闷的声音。


副驾驶是个很微妙的位置。


其实本来姜敏熙不那么觉得,男生之间哪里就有那么敏感了,只是自从他弄明白了金曜汉对金宇硕种种奇怪的反应之后,他就格外注意这些,上车前讪讪地扫了金曜汉一眼: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敏熙,你来。”


可刚想打开后座的车门,就听见金宇硕喊他:“今天你来开。”


“啊?”


“干嘛,“金宇硕瞪他,”回回都把我当司机,理所应当了啊。”


径直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我今天上素描课,胳膊画的都疼了,你来开。”


可能是从来没坐过自己车副驾驶的位置,金宇硕拽着安全带,却怎么也扣不下去,姜敏熙探过身子过来帮他,两个人凑在一块研究了半天,最后姜敏熙笑的很大声:“宇硕哥,傻不傻呀,你扣到座位缝里去了。”


窗外的风突然刮的大了一些,路边新移栽过来的树还没在土里扎好根,只能在风里被撕扯着。


狭小的空间里寂静的尴尬就是那么一点一滴爬上了骨髓。


“吃寿喜锅,”金宇硕说,“好吗?”


不知道是在问谁。
















凌晨一点半金宇硕下楼去倒垃圾,坐电梯一上一下两分钟的事,拿了耳机手机纸巾仔细检查了两次,最后终于把自己完美锁在了门外。


很久没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他确切地想,正如他可以确切地说出自从六月开始他就没掉过一滴眼泪。


站在门口望着紧闭的门突然就开始思考钥匙和锁,还有人与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总有那种经常想要出门的人,也总有那种像一扇门一直守在那里的人。


这个点他是不期待能找到什么开锁公司,物业更不要指望,试探性地发了条短信,果然,这个点还不睡的除了他这位重度失眠患者就是精力旺盛闲的慌的大学生,打车到学校门口,姜敏熙已经在那等着。


电梯里金宇硕问他:“我能睡哪?”


“……只能是沙发了,”姜敏熙抱歉地说,“虽然还有个空房间,但是没法儿睡人。”


“没问题。”叹了口气,“今晚就要靠你收留我了。”


“这有什么,”姜敏熙把宿舍房卡插进去,“宇硕哥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今晚闹钟也很准时地响起来,金曜汉一个翻身差点滚下床,他眯着眼睛打开游戏,把“熟了”的食材收起来,两眼一闭正准备昏睡过去的时候,却听见外面开门还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吵死了,车俊昊姜敏熙这两个人又打游戏打这么晚。


迷迷糊糊的,他晃到门边想骂人,刚把门开了个小缝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线拉长了抑扬顿挫地说:“那今晚我能去你房间吗?”


金,金宇硕?


他为什么在这?


被雷劈了一样,背着光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另一个人靠在前方,是姜敏熙吧,两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可是金曜汉听不见。


像双无形的手一下就扼住了呼吸,门缝里溜进来的光线把房间的黑暗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连空气里都渗出了甜涩的血丝。


一种恼火和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又裹挟着过去的风呼啸着席卷而来,他在心底狠狠地念着:金宇硕是故意的,金宇硕是故意的,他就是在故意地想要折磨自己。


关上门逃一样,把被子整个蒙在头上,一样的,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变过,如过去一样,为什么每遇见什么事情,第一个反应总是逃?











“——那个女孩就是那么跟另一个男孩说的,我的天,现在的高中生,”金宇硕说,“我当时在旁边听着,心里想,你们好歹等我走了再说呀!”


姜敏熙双手撑着沙发,一脸兴奋地听着八卦:“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金宇硕想了想,“然后我就走了,去吃夜宵。”


“啊?”非常失望的声音。


“你不能怪我呀,我太饿了,忙起来一天都吃不上饭,”金宇硕把毯子往身上裹了裹,“谁关心他们到底怎么样,我只想赶紧吃点东西。”


“小孩子哦,很好骗的。”


“刚才什么声音?”金宇硕扭头看。


“啊?”姜敏熙环顾四周,“应该是隔壁的声音吧,这宿舍木头造的,隔音可差了。”





















183.



有一天下课以后金宇硕就拽着姜敏熙直冲到街角新开的一家很小资的酒吧里去,一句话也不说,熟稔地拉着他坐到靠外的一张桌子前要了两杯酒。晚上六七点钟没有什么顾客,街道上来来往往下班的人们神色匆匆。


“给你个机会,”金宇硕说,“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


“问什么?”


金宇硕偏头看他,姜敏熙只好心虚地避开眼神,确实,最近确实总是对金宇硕欲言又止,可他实在是受不了每次他们几个一见面,他和金曜汉那种诡秘古怪的氛围。


“……指哪方面?”


“再等一分钟我就会反悔。”


“等等等等,”姜敏熙连忙说,“我问。”


酒吧用清冷的白灰色装修,暮色的阳光投射在白漆涂刷的墙面上,唯一的光彩大概就是印在上面的一大片黄色的光斑。


“哥,你……”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金宇硕想了想他这话,问得一点也不干脆利落。


摇了摇头。


“那……”姜敏熙说,“你觉得曜汉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宇硕哥的眼睛真是漂亮,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就把话问了出来。


可金宇硕恍若未闻般,姜敏熙又喊了一声“宇硕哥”,他才回过神来。


又重复了一遍,是早就猜到了一样,笑了笑,他听见一声椅子响,金宇硕就凑近他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


“靠。”


唯有一个字能表达心情。


“我还以为你猜到了。”金宇硕的面色很平静,一只手还忙着揪毛衣上的线头,感觉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金宇硕的平静实在让他很是敬佩,设身处地的想象了一下,如果是自己,不不不,他连想象都不知道该怎么想象。


姜敏熙最终还是把这种“平静”归功于天赋,如果不是天赋,那就是放下了,而且不是那种故作姿态的放下,是全部放下,像路边小孩子手上握着的气球,稍微松开两根手指,就轻飘飘地永永远远地飞走了。


“我从未想过还会见到他,计划之外。”金宇硕说,“简直像意外怀孕。”


姜敏熙笑了出声,他是真的好喜欢金宇硕这些听上去莫名其妙的比喻。


“可是宇硕哥,”他说,“我能看出来,哪怕是现在,他待你总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挑了挑眉。


“所以,为什么不能给两个人一次回头的机会呢?”


这个时候侍者端着一杯格兰芬迪走了过来,放在金宇硕面前示意他:“七桌请你的。”


专注地盯着那杯液体,接了过来。


“你还喜欢他吗?”他问。


“喜欢,”金宇硕笑了,“他特别好。”


姜敏熙愣愣地看着他。


“我觉得他很了不起,他总能出乎我的意料。”继续说,“只是你不明白的,过去就是劫难,是我不该见他,我不该把劫难重新带回给他。”


金宇硕找他要了只烟,点上之后望着玻璃窗上的倒影才发现夜幕早已降临,连路灯都亮了。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可以回头?”


“有些事情不是用‘为什么’提问就会得到答案的。”


“他在意你。”


金宇硕听见他的话,摇晃杯子的动作停了一刻,然后漫不经心地一句一句把话说出来: “是因为我的出现,才让他本该已经消失殆尽的内疚和痛苦又重新被唤醒。”


“怎么会痛苦?”


“他从前得到的快乐,甚至是现在的安稳生活,都会加倍的被不断出现的负罪感稀释,最后连那一丁点回忆附带着的安慰也不会留下。”


“我不知道你们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可是……”


“留下的只会是痛苦而已,”金宇硕抬起头直视他,“不然呢?如果我想的话,你真以为我们没办法回头吗?”


“曜汉哥他……”


他把酒杯端起,朝着姜敏熙背后的七桌举了举,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清澈的温水,笑了笑,然后饮了下去。


“可你要知道,我不想。”
































184.




公共课的今年的实践作业是和戏剧社一起去福利院。


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很大的香樟树,阳光洒落下来,静谧而又宁静。


整体的基调是浅绿色的,希望的颜色。送给小朋友们一人一个文具盒,孩子们好奇地从秋千前跑过去,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回旋的秋风已经有点凉,金宇硕握着杯子,袅袅上升的热气熏到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雨。”


这个孩子的身世意外地和自己无比相似,可她却没有自己那样幸运:父亲因故去世,母亲无言离去,在无数亲戚轴转之中,最后只能来到福利院。


他蹲下身子捏了捏小女孩糯米糍般的脸颊,心底泛出无限温柔地问:“小雨,刚才的故事,喜欢吗?”


自己头上还戴着卡通发箍,很傻的样子。


“喜欢小猫。”小女孩怯怯地抬头看他,过了一会儿才很小声地说。


金宇硕指了指自己:“喜欢小猫?”


“嗯……”点点头,又害羞地说,“还有小兔子……”


小兔子?


金宇硕环顾左右,谁是小兔子来着。


小兔子此时正在他背后别扭地拽着头上两只耳朵。


不能因为有兔牙就让自己扮兔子吧。


拜托,自己可是个rapper啊。


欲哭无泪的,就那么和金宇硕对上了眼神,他朝自己招招手。


“——是这个小兔子吗?”


晃悠悠地扑过来,金曜汉连忙接住她,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像盛满了日光。


一下记忆就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放学之后也会这样抱着妹妹去荡秋千。


抱着小雨的动作很是熟练,双臂把她箍得很紧,可能真的是不想扮可爱的兔子不是好rapper,小女孩被他逗得咯咯笑起来。


“小兔子会和小猫永远在一起,对吗?”笑着眼睛都弯弯的,她认真地问。


越不想看那两只高高耸起来的耳朵,就越是跳到他的眼前。金宇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心慌得要命,他当然明白小女孩指的是刚刚那个童话,可他几乎是下意识心底“砰”地咯噔了一声。在来不及转头时,猛地像彗星撞地球般接住了他的眼神。


这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小兔子,劝你最好别轻易说出什么答案来。


潜藏在内心的毒汇聚成了一片沉默的深海,即使透过了回忆的过滤筛选,还是模糊遥远的看不清,他心底的期待突然就被忐忑拉扯成两半,狼狈得像丢盔弃甲的逃兵。


不应该是个那么难回答的问题呀,但是冥冥之中,却感受到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僵持。


过了一会儿,静默中小女孩用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脑袋蹭着小兔子的脸,小兔子这才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双眼微微泛红,声音变得哑哑的,低低地回答,好像是一个藏在宝盒中坠入深海的约定:“答应你,小兔子和小猫永远都在一起。”




























185.



那盏巨大的水晶灯以一种微妙的幅度轻轻摇晃着,光芒透过无数的切割面璀璨地折射出来,像亮亮的蜜糖牢牢黏住他的目光,金宇硕就坐在正下方直直地盯着看它。他想其实对于每一束光来说,那里就是一个绝望没有出路的迷宫。


可它还是那么的亮。


姜敏熙车俊昊和几个不太熟的面孔一起喝酒,几个人明明就是半杯倒还那么爱喝,金宇硕撑了撑脑袋,听见他们的声音已经像棉花。


金宇硕还是不爱喝醉的感觉,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喝醉的后果就是让他开启了场这辈子最虚无轻盈的梦,像只蝴蝶似的,膨胀的虚幻梦境往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种下了一个叫作“憧憬”的未来。


这个缥缈的“未来”同样也催生了一场血肉横飞的爆炸。


再贪恋那种短暂而又火花四溅的快乐又怎么样,后果他已经尝过一次。所以只要他清醒着,他就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因为梦总归是梦,梦是要醒的。


除了水晶灯下,从四面八方延伸着而来的黑暗让金宇硕有些头晕目眩,他借口说去醒酒,其实他不打招呼就走也没关系,因为姜敏熙他们几个看上去早就没了清醒。


出门吹风,斜斜靠在门口的电线杆上抽完了一根烟。


金宇硕回去的时候,刚走了进去就觉得气氛不对劲地让人慌张,一圈又一圈的人像围着什么似的,而漩涡的中心位置就是那盏水晶灯下面。


“那就来最简单的,三张牌,比大小,怎样?”


费劲地挤了过去,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一张桌子,桌子的一头坐着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活像几棵圣诞树一样的高中生——不用看都知道。金宇硕盯着坐在中间的那个白毛男的脸,那两撇很弱智的小胡子,有点眼熟,想了想,噢,上次心情不好时的出气筒,是你。


但当他的目光移到另一头的时候,金宇硕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负荷不太过来了:姜敏熙,车俊昊,还有他们叫来的那几个朋友。


不至于吧,金宇硕想,这是什么阵仗。


“跟不跟?”出气筒的脸色看上去可嚣张了,不过加上他那头立起来的白毛,看上去真有点像一个行走的打气筒。


“跟!”


姜敏熙果断地拍了几张钞票上去。


“一二三,咱们摊牌?”


三秒后,六张牌都摔在了桌面上。


“豹子!九哥赢!”


三张方块K。


再看另一边:一张红桃Q,两张方块十。


“他妈的……再来!”


很明显一而再再而三的输,实在让姜敏熙很是恼怒,尽管他极力忍耐,钞票摔在桌上的动作还是显得没那么冷静。


“敏熙哥,咱们也不是新朋友了,你知道的,在Butterfly,赌钱有什么意思?”


“那,你想赌什么?”姜敏熙歪头挑了挑眉。


“老规矩,谁输,谁脱衣服咯。”


“你做梦吧。”姜敏熙笑了。


“哎,我也只是想让今晚更热闹好玩点。”对方很是跋扈,“难得敏熙哥赏脸和我们玩。”


“酒是我洒的,事也是我惹的,我当然奉陪。”


“只是敏熙哥,你不愿意脱,那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旁边一个绿毛起哄说。


“哎,”出气筒拦了拦,“没规矩,敏熙哥是前辈,怎么能这么对前辈呢。”


“咱们不为难敏熙哥,既然您不愿意脱,”


出气筒笑得更嚣张了,随手就指了过来:


“——那就他脱。”























186.




金宇硕抱着双臂看热闹的时候丝毫没有预料地就被卷进了漩涡。


所有目光都聚焦了过来,像热炭般焦灼地烤着。


他妈的,管自己什么事啊?金宇硕在心底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你们没那么健忘吧,上回这小子对我们九哥干了什么,总不会就忘了吧?敏熙哥,您是前辈,大家都出来玩,就算是您带来的,新来的人,规矩还是要懂的,最简单的道理,有欠有还,应该的吧?”


一下就想起来了,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你他妈……”车俊昊差点就冲了上去,只是被一只手拦住了。


“好啊,”拦住他的是金宇硕,他微微抬了抬眼,“赌。”


“爽快。”


出气筒哈哈笑了,大手一挥,发牌的小胖子就开始洗牌。


姜敏熙的脑袋简直像瓶涨了气的啤酒瓶似的快爆炸,刚才几个人喝的都醉醺醺,记忆缺失的厉害,不知道怎么就惹上了这群流氓小子们。反正等他有点清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开赌了。


烟雾缭绕中,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拉到了一边,再准备开口制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目光很不安地看着金宇硕。


宇硕哥,你……行不行啊。


“新来的美人,照顾照顾你,五局三胜,”出气筒懒懒地伸了伸手指,“怎么样?”


金宇硕一脚踢开面前的椅子,双手漫不经心地撑在桌面上,他说:“你先来。”















对方的手费劲地搓了很久,久到金宇硕实在忍不住,他不耐烦地抽了张纸币扔过去,凶巴巴地说:“给我快点。”


“美人,我可快不了。”出气筒眯着眼睛,语气听上去很猥琐。


摊牌的时候屏住了呼吸,兴奋围观着好戏的人们,看上去是很压抑的癫狂。


一张红桃A,两张红桃K。


“九哥赢!”


“还是别赌了吧,”出气筒和其他几个圣诞树笑得都要断过气了,他拿指尖轻挑地拎起金宇硕的牌,“直接脱怎么样?就从裤子开始。”


金宇硕把外套丢到一旁,微微笑着说:“再来。”


接下来两局圣诞树们笑不出来了,金宇硕慢悠悠地把牌扔回去。


“二比二,”他说,“不好意思,平了。”


“哼,”出气筒恼羞成怒地把桌子一拍,“最后一局,咱们一张定胜负怎么样?敢不敢?”


“一张?”金宇硕说,“那你想好,输了的话,就不仅仅是脱衣服那么简单了。”


“我要是输了,”出气筒说,“我就给你磕头。”


“磕头有什么意思,”金宇硕很无邪地嘟了嘟嘴,“要是你输了,就绕场爬三圈。”


“那你输了呢?”


“我也爬咯。”


身边的车俊昊正要开口就被金宇硕按住肩膀,金宇硕还在想,幸好今天怕冷加了件内搭衬衫,腹肌八百年没练,要是刚刚真脱了,岂不丢人。


他漫不经心地拿眼瞥过去,对发牌的小胖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旁观的人们实在是觉得很有意思,太难得一见的热闹了,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出气筒咽了口吐沫,眉头皱的死死的,又是犹豫了很久才抽出来一张。


“你输了。”还没等他翻牌,金宇硕行云流水地接在后面迅速地从里面抽出一张,连半秒的犹豫都没有,就把那张牌直接“咻”地一声扔到了对方的面前。


是张方块A。


出气筒脸都白了,他颤颤巍巍地连翻都不敢翻,一个圣诞树眼疾手快地替他翻开了自己的牌:


红桃3。


人群中一下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嘲笑声,姜敏熙在旁边激动地尖叫:“宇硕哥!”


出气筒和几个圣诞树一起合力一踢,桌子就那么滑稽地翻了个顶朝天。


“X你妈的,敢耍我?”


还没等金宇硕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来几个人一把勒住自己的手腕,力道凶狠,空荡荡的T恤领子都要被他们挣变了形。


“给我好好教训他们,往死里弄!”


不知道谁吼了一声煽风点火,一下场面就变得混乱不堪起来,人人都爱凑热闹,桌子、椅子,噼里啪啦碰撞在一块儿乱响。不知道谁的手摸到他的脸上来,又有一只手滑腻地揪着脖子,胃里猛地一下就泛上一阵恶心。


脑袋里闪过嗡鸣声,他心里想,来真的啊。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给谁从后面踹的一个踉跄,金宇硕一下就火了,漂亮的脸上溢满了戾气,真是老虎不发威当你是小猫,就在他准备泄愤一拳捶上直直对着自己脸那个绿毛的后脑勺时,突然像是有一块强大的磁石悬在了空中,把所有乱七八糟的吵嚷声呼啦啦都吸了过去。


金宇硕看见绿毛的脑袋就那么颤抖地往右边偏了偏,他也顺着方向看过去。


单只的银色长耳坠像暗夜中的萤火虫。掏出一支烟递到嘴边叼上,全黑的一身,点火时的火焰像在岩浆里扑扇着翅膀的蝴蝶,微弱的火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随手“咚”的一声把打火机往身后扔了,瞳孔里波澜不惊的暴戾不羁却让人觉得危险冷淡。


“曜……曜汉哥。”


出气筒满身的冷汗都从额头渗出来,看了那一眼他是真的被吓到了,骂了一万句脏话,他奶奶的,谁先来一枪杀了他吧,从来妈的没人跟自己说过金曜汉今晚也在啊。


水晶灯轻微地摇晃着,带着洒下的光线也微微有些迷幻的偏离。


“怎么回事?”


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没人敢应他的话。


“我问,”金曜汉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回事?”


“是……是一中的九哥,”有人大着胆子说,“敏熙哥跟他们赌钱。”


“赌就赌啊?”他踢了踢地上的碎玻璃片,缓缓呼出一口烟,“吵什么?”


“他妈的,那小子出老千!”


“新来的没规矩,我们教教他规矩!”


金曜汉有点不耐烦地抬了抬眼。


“你们的恩怨我管不着,私下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不过,在这里闹起来,是你不想活了……”


金曜汉的目光在几个始作俑者身上转了转,偏过头,随手拿指尖轻轻敲了敲玻璃酒瓶,发出清脆的声音。


“还是你们一中所有人都不想活了?”


完了。


完了,真完了。


妈的,得想办法赶紧溜。出气筒的心抖嗦地像个掉地上的瓶盖,刚要开口认怂却没拦住一个圣诞树多嘴:“曜汉哥,咱们要讲讲道理,敏熙哥和俊昊哥,我们是认识的,您之前也关照过,我们可没那么没分寸。今天他们赏脸跟我们一起玩,那就玩啊,本来都好好的,愿者服输,可是那位——”


也没拦住另一个:“就是他,上回我们九哥想请他去玩玩,一点礼貌都没有,这次又来坏我们和敏熙哥的局,没规没矩的,不教训他教训谁。”


两人的手指都指向了同一个人,金曜汉顺着方向看过去,那几双搭在金宇硕身上的手就跟触了电似的抖了又抖地撤了下去,身边的人跟逃难似的只留下金宇硕一个矗在那。


“你请他去玩?”很会抓重点的金曜汉漫不经心迈着步子走到出气筒面前,笑了笑,“怎么请的?再来一遍,我看看。”


出气筒的脸色呼啦一下就彻底变得透明,又听见有人急匆匆地嚷着:“不就是摸了下脸,都是出来玩的,矫情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出气筒就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脑袋被狠狠按在了地上,脖子上震动着感受到鞋底的纹路,压得呼吸都没办法呼吸,冷汗流了又流,渗回皮肤底下。


这下真变成出气筒了。


望着眼前的一切金宇硕皱了皱眉头,低头叹了口气转转手腕,刚才没注意,哪个畜生给自己下手那么重,都红了,是有点疼。


金曜汉一脚狠踹过去,蹬在他胸口上连呼吸都困难。蹲下去,压人窒息的胁迫感迎面而来,微微抬头环视了一圈,用只有离他们最近的几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以前不告诉你们,是觉得没必要,谁知道你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挨着沙发扶手的车俊昊惊呆了下巴,他僵硬地转了转脖子,扯扯同样结了冰一样的姜敏熙——虽然他是知情者吧,可是金曜汉这副样子未免也太吓人了,哪怕当初是给他大一那个最喜欢的女朋友教训人,也从来没露出过这么狠戾的样子。


“连我的人也敢碰。”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几个嚣张的圣诞树们一瞬间面面相觑。


车俊昊凑近了点小声问:“喂,他指的这个‘我的人’,包括咱俩吗?”


姜敏熙白他一眼,对不住,实在懒得理傻子。


“曜汉哥,对不起对不起,有眼不识泰山,放过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圣诞树们见状也跟着嚎叫认怂:“曜汉哥,不敢了不敢了……”


乱七八糟的,吵死了,能不能回家睡觉了,这场闹剧该收场了吧,金宇硕揉着手腕觉得自己的耐心早就磨到了尽头,于是他懒懒地开口喊他的名字:


“金曜汉……”


听见声音回头看他,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不耐烦的样子,头发乱乱的,衣服也被折腾的乱乱的,看上去有点狼狈。金曜汉目光里沉甸甸的都融着心疼,他刚要开口:“宇硕哥,你没事……”


只是这个时候,摇晃的水晶灯似乎像承受着不能承受之重,是一千面镜子在一瞬间同时碎成了无数碎片,万籁俱寂,一片炫目耀眼的银白色不胜琳琅地迅速坠落下来。


金宇硕就那么一个人直直地站在正下方,有什么东西隐隐地要落下。


他连抬头都没来得及抬头,就感受到身体被一阵猛烈的力量冲撞到了一旁,五脏六腑都被撞得疼起来,跌在地上,可是自己的上身一侧紧紧被护在怀抱里,抱着他的臂膀很宽,很坚实有力。


方才在混乱中砸在地上的碎酒瓶玻璃尖锐地扎进手臂深处。


只是还来不及感受身体爆发的疼痛,金宇硕抬起头,眼前飓风一般的场景令他仿佛被一把闷棍狠狠地抡中脑袋,进而嘭的一声迸裂出山崩地裂的巨响。


金曜汉……


金宇硕的身子颓然地开始颤抖起来,铺天盖地,所有的一切几乎是像毫不讲理厮打着的怪兽一般推搡着理智和意识。


落了一地晶莹的碎片,像会反光带刺的雪花。金曜汉的一边身子就那么被压在了重重雪花的下面。金宇硕是先看见那一小滩的血像凌晨最深最深的夜色里缓缓绽放的昙花般蔓延开来,然后才听见周围的尖叫和乱作一团的人们。


又是那种慢动作般的无限重播。


他突然意识到,那自己的噩梦集锦是不是又要更新了,是了,连猜都不用猜也能预见这个镜头又将在梦里沉默而固执地回放无数次。


后悔了,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咬着的后悔心情爬上了骨髓。


从远而近呼啸而来的救护车轰鸣声。


金宇硕冰凉的手抚上他因巨大的冲击而煞白的脸,难以置信地来回摩挲,连唇也在微微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声,可他听见自己在脑海里疯了一般哆嗦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时候金宇硕捕捉到金曜汉抱着他的那只手幅度很小,却很固执地摇了摇他的手臂,嘴唇艰难的一启一合,他深深地看着金宇硕,无法掩饰住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金宇硕把耳朵凑近他的唇边,终于听见他很小声很小声在说:“宇硕哥,我疼。”








TBC











黒沢莉莉子

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行侠仗义 13

*金曜汉金宇硕


160.  「At times it was intricate, but more often it was simple 」


“你看天上,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像没有路灯一样。”


那个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在回忆里显得格外寂寥的夜晚里,天空像涨满了翻涌的海水。


金曜汉觉得离高考的日子越近金宇硕越没有紧张的感觉,细细地,一点一滴地凝视着他的面...

*金曜汉金宇硕
















160.  「At times it was intricate, but more often it was simple 」

 



“你看天上,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像没有路灯一样。”


那个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在回忆里显得格外寂寥的夜晚里,天空像涨满了翻涌的海水。


金曜汉觉得离高考的日子越近金宇硕越没有紧张的感觉,细细地,一点一滴地凝视着他的面容,反而能从上面找到一丝解脱的意味。


坐在湖边的草地上,对面新建起的大楼错落的像森林中的藤蔓,那一瞬间可能没人会相信,隔着一条仿佛静止流动的河堤,河水的腥味混着玫瑰花的香气,其实闻上去比那些穿梭在摩天大楼间的汽油味要好得多。


“天总是这么黑,黑乎乎的,追溯不到尽头。”


金宇硕说话的用词有时候不那么日常。


看不清他的表情,头仰的很高,仿佛这样就能离天空更近一点。


“还是有那么一两颗的。”


“该不会是假的吧,比如说是路过的飞机。”


“假的就假的,反正都在天上闪着,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金宇硕突然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就轻轻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可我从来就没见过真正满天繁星的夜空。”他的语气听上去很不满。


“星星的颜色是不一样的,银河也不是单单就是银色的,其实是五彩斑斓,跟蝴蝶的翅膀一样。”


“跟我说这个干嘛,炫耀,欺负我看不清啊。”


“这是让你感受一下浪漫——”


“想拿这种浪漫敷衍我,告诉你,不接受。”


“要求好高啊。”


“有吗。”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


“别太难。”


“嗯……也没什么想要的。”


“每次问你你又不说。”咬牙切齿地把他揽过来。


“一定要说吗?”


“还是说一下吧。”


“那……”金宇硕突然就抱紧了他,整个人缩进怀里,没理由的来了一个很短暂的吻,他的声音沉浮在霓虹混沌的夜晚,嚣张极了:“骑士先生,可以帮我摘颗星星吗?”


















161.



没有任何征兆地就收到了H大的录取通知书。


谁能知道,是因为高一那场跆拳道比赛的特长生加分,他老早就忘了这回事,也没人跟他提起过,加的分也不多,但居然真的让自己压着线被录取了。


阴差阳错果然是人世间的寻常。


可金曜汉还来不及为此感到一丝丝的高兴。


“曜汉,”在机场的时候他听见父亲对自己说,“真的对不起你。”


应该是一盆预谋已久的冷水,直淋淋地泼洒了过来,具体的,金曜汉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在这场反复无常的交战里,父亲从一位手握筹码的决策者一夜间变成了毋庸置疑的输家,而且是血本无归的输。


也就是一念之差。


他坐在妹妹的身后,一边看着她收拾东西,一边在想些什么,可是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哥哥,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不得不带全家暂时避一下风头,好在资产早就转移。可因为金曜汉意外被录取,也因为他自己不愿意,不得不留下他一个人。


金曜汉深深地拥抱着哭了很久的妹妹,刮了刮她的鼻子,说:“过去要好好帮爸爸妈妈,乖一点,知不知道。”


小女孩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没有回答哥哥的话,只是在不停地抽泣。


拥抱过后分别。


“也许爸爸是错的。”


临走前父亲只给他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162.



这是个很烂很破的小酒吧,当然,这要看参照物,如果放在S城是当然不算破也不算小的。


酒吧在商业街的拐角处,抬头看看,两边遥相呼应的两座璀璨的地标塔正好连成一条直线。这座城市永远都能无时无刻变出无数的、触手可及的诱惑。霓虹灯背后是藏污纳垢,让所有的堕落都开始变得合情合理。


“Butterfly”。


渐变蓝绿色的荧光灯顽强地闪烁着,里面除了偶尔来玩的,大部分混迹着的都是H市各个高中、大学的“名人”,当然了肯定也有H大,谁说好学校就一定都是好人——都是成年人了。也许可能曾经是吧,不过到底什么才叫“好人”的定义标准也没人知道,反正自我认同感为“好人”的一定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金曜汉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今晚人不多,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来。


没一会儿有两个人兴冲冲地过来坐在对面。“曜汉哥,真分啦?”


金曜汉的手臂撑在玻璃桌上,有点凉,他抬了抬眼:“你们看上去是不是也太兴奋了点。”


“Yes!”


“两个月零三天,”车俊昊拍拍姜敏熙的肩膀,“抱歉,我赢了。”


姜敏熙不情愿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点什么塞进他手里。


“你们这回又在赌什么?”金曜汉实在是很无语,“我谈恋爱是让你俩来干这个的?”


大一的两个室友,不同系,但意外地去年一起上了好几节选修课,成了朋友是自然而然的事。


“哥,再提醒你一下,你目前为止最长纪录是两个月二十一天,哎,其实我说那个学姐挺好的。你都不知道,那次你晚上没来,她还眼巴巴儿地跑过来问:‘你们认识H大金曜汉的对吧?就是那个rapper,我知道在你们这很火的。’搞得他们一群傻子差点说漏嘴。”


“那我怎么知道她会自己找过来,”金曜汉一阵烦躁,“她先说要分手的,我还拦着她?”


那个学姐,总是很肉麻夸张地喊自己“弟弟”,声音嗲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印象里挺爱哭,但是哭的很不好看。到底怎么在一起的早就忘了,总不会是自己追的吧,能坚持那么久,金曜汉突然就觉得也挺佩服自己。


只不过上了大学以后的恋情就没有超过三个月的,感觉像个诅咒一样。


“哥,那这次谁提的分手啊。”


金曜汉回答:“你说呢?”


“噢……”两人揶揄道,“是坏男人啊。”






















163.



金曜汉一进教室便吸引来了众多目光,盯的他有些发毛,只好往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歪准备呼呼大睡,可眼睛刚闭上三秒就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打开一看是新的信息:“哥,没想到啊,你居然去上课了。”


金曜汉暗骂一声,便把手机扔到一旁继续埋头苦睡。


刚刚那节课他是被教授的粉笔砸醒的,说来也叫人不解,那么大的公共课教室,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准确无误地砸中他的脑袋呢。


再也不来了。


下课时路过身边的女生或多或少的都会偷偷瞄自己一眼。


无非就是大一开学的时候在迎新活动上面被逼着上去唱了几句自己的半吊子rap,谁能想到居然就这么在学校里出名了。不仅是女生里,居然在男生里人气也很高。


这也行。


金曜汉盯着校园论坛上被刷屏的帖子想。


他没想明白,人气高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rap唱的好。


是他那张脸啊。


可是半吊子毕竟是半吊子,在宿舍客厅里吃饭的时候随口抱怨了那么一两句,车俊昊就凑过来说:“我有个认识的学长在附近开酒吧,听说他们那有underground rapper,介绍你去认识?”


“为什么想当Rapper?”


靠在门框上盯着自己,果然是很不友好的黑泡眼神,说来很复杂也很简单的问题。


“因为,”他故作潇洒地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了。”


戴着大金链子鸭舌帽的可怕哥哥们,人居然都还挺好的,教了他很多,怎么说,真的就是天赋异禀吧,小半年过去了,作为一个真正的rapper已经是有模有样的。


揉了揉头发,昨晚被逼着和他们一起打游戏,其实自己是真的很不擅长,但又很不服输,一直到天朦朦亮的时候才倒在床上,黑眼圈都要掉到肚脐眼。


新装修的体育馆还隐约散发着一股油漆味,几颗篮球一下一下撞击着木地板。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了,是车俊昊。


“哥,下个月五号有时间吗,能过来吗?”他问。


“什么?”


“记不记得刚开学跑过来找你搭讪的新生?人家可是大一级花噢。她过生日,在butterfly包场,想请你一起。”


“下个月的事你现在就跟我说?”


“哥,你是不知道你现在有多难约,当然要提前预定才好。”


怎么说的跟那什么似的。


“……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啊。”


“曜汉哥,你怎么回事,女孩子总是会害羞的。”


“我怎么一点没觉得。”


“所以你到底来不来。”


“不想去。”


“哥怎么这么冷酷啊。”


“就这么冷酷。”


“噢,我忘了——”对面的声音很欠扁,“你刚分手呀!”


愤怒地按掉了电话。


谁知道训练完刚从地下室放完器材,迎面就又碰上了前女友和她的姐妹团,这几个女孩长得其实差不多,刚认识的时候总有点分不清。是她先看见了自己,于是就提着包,踩着小高跟哒哒地走过来,她的表情看上去又气又开心,可还是凑上来说:“金曜汉,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


没接她的话,爱怎么说怎么说。


“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也不接电话?”


“训练——”金曜汉懒懒地拖着音调。


“那天我是有点过分。”


“可你怎么这么傻啊,让你走你就走!你不会真的想分手啊?”


不然呢?


金曜汉的脑子里像是有狂风起劲地呼啸,真的头疼,早知道就不该惹,皱皱眉头,还是没说话。只是对方的表情实在是有些令人不安,心里默默地道了个歉,对不起,还是好聚好散吧。


歇斯底里的女生被姐妹团好哄好劝拉走了,金曜汉挑挑眉,地下室里一股漩涡般的旧皮革的气味,很不好闻,空气里飘满了灰尘,外面隐约传来投篮和欢呼的声音。


背上包走出体育馆,刚往小路走了两步却恍惚听见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下意识回过头去看,没人,黄昏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花香,只有几个穿着训练服的学生在跑步。


听错了。


偏了偏脑袋,转身离开了。























164.



掐断了电话那头冰冷而无感情的机械女声。


韩胜宇在H市国际机场的出口处来回徘徊了很久。


难道是自己跑错到达口了。


他不太自信地怀疑了一下,总不至于在这住了十几年,连机场都不认得。焦躁不安的来回探着头,却没看见想看见的人。


怎么回事,应该落地很久了呀。


就在他皱着眉头准备再打一个电话的时候,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比别的先传递到他耳朵里的是一个久违而清亮的声音。


连忙回头。


“我回来了噢。”

















165.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他端着餐盘坐下来,才敢确定,对面的这个人是金宇硕没错。


他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除了接机那天他们就没见过。终于有机会细细打量,金宇硕的神情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说不上来哪里,其实以前他们也没有很熟悉,只是共事过一段时间,算是不远不近的朋友。


“胜宇哥,谢谢你帮我找房子。”


韩胜宇还是很高兴能够与这位天生演员再一次见面——天生演员,这个标签从出道开始就一直跟着他,其实哪里有什么天生,无非是没看见他在片场被当初那位刻薄导演一次又一次训的眼睛红红的,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模样。


可人们总是更容易去追捧天赋者。


“这有什么,公寓不大,但是你一个人住正好。”


“没和别人说吧。”


“你放心。”


“听说你从SPOTLIGHT辞职了。”


韩胜宇觉得和金宇硕做朋友是件好事,因为他是个足够坦率和直接的人。


“是啊,”韩胜宇说,“早就辞了。”


“也挺好的,”金宇硕吸了口可乐,“那现在在做什么?”


“除了一直开着的酒吧,和几个朋友开了厂牌,做独立电影。”


“真好。”


沉默了一会。


“那你呢?想清楚了吗。”


“还是要上学的,”他说,“辛苦考上的学校,不上了的话,实在是很可惜。”


“是,”回答说,“上学总是没错的。”


简单的吃完了饭,临走前韩胜宇叫住他:“复学手续很简单的,你去的时候叫上我,带你去看看学校吧。”


“不麻烦吗?”


“我毕业了这么久,也没回去过几次。”


“好,”金宇硕象征性地点点头,然后笑了笑,“只是突然又要开始上学,真怕自己会不适应。”
















“难以想象,这浮萍一生,满是谬误,愚昧和纷争。无所谓真实,一切皆为表相,我们只是梦影在游荡。”


暗红色的教学楼墙壁上,没想到刻着的是雪莱的诗。在心底默默地读了一遍,突然有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这就是艺术楼——音乐、戏剧和大部分艺术系的课都在这里上,”韩胜宇说,“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电影系也在这,后来拿了一大笔资金,就搬去另一个楼了。”回过头问,“刚刚你说你的专业是戏剧文学?我记得你曾经说想去念设计的。”


“想转就去转了。”


金宇硕对阅读的迷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文学无用,但恰恰伟大之处也在于“没有用处”。


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那就是他永远不能和别人一样去迎合这个世界,必须要找个地方放置自己的感受,无用就无用吧,他没什么义愤填膺想要唤醒别人的念头,只是想救救自己罢了。


“我实在没想到你会愿意和我们一起做电影,”韩胜宇说,“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我看了你们之前做的艺术短片,”金宇硕说,“我很喜欢。”


“可……”


金宇硕抬头看了看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木:“之前在公司的时候见过你的作品,觉得我们追求的艺术理念应该会很契合。”


“这是物理楼,”走在宽阔的主路上,指了指左边的一栋看上去很古老的建筑,像《哈利·波特》里面会出现的感觉,“一楼有家很不错的咖啡店,离艺术楼很近,你上课的时候,可以顺路来买。”


“那是商学院,看见没,从那里走出来的,头仰的比所有人都高。”


H大真不愧是最有钱的学校之一,校园也太大了,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整整走了二十分钟。


“体育馆,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都在这,你应该不会经常过来。不过现在这个时间除了体育系训练没什么人,不进去了,走吧。”


体育馆的大门隐隐地掩着,几个抱着篮球的学生进进出出,阳光下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其实金宇硕还挺想进去看看,因为体育馆这种地方总给人一种很久违的年轻青草气息,里头一阵阵训练时的嘈杂声,还有路过女生们的笑声,这一切很久不曾听到的陌生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好。”


他跟在韩胜宇身后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往后看了一眼。


空气里的阳光薄如蝉翼,只有深绿的树叶微微晃动着。


什么也没有。


韩胜宇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金宇硕困惑地摇摇头,“起风了。”






















166.



复学手续办的有些慢,迟了一个星期才正式开始上课。重返校园的生活没想象中那么难以适应,相反的,金宇硕甚至觉得这种生活更叫他放松安心。


就是停车场能修的大点就好了。


很坚决地不愿意住宿舍,虽然说他们四室一厅的宿舍和外面公寓的条件也没有什么两样,他还是更乐意一个人住,当然,他就算想住也没机会,这学期宿舍申请期限早就截止了。住的公寓离得不太远,又想办法买了辆车,虽然现在手头还算宽裕,还是买了辆低调的银色C300,车这种东西,代步工具而已。


又绕了一圈,最后终于在顶楼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位置,真的很小,让他这个新手司机愁了半天。停好之后金宇硕看了看时间,分明今天又要迟到了。


没有尽头的楼梯,下来的时候突然碰见了一个有点脸熟的面孔,对方也盯着自己停了两秒,然后同时恍然想起:“是你啊。”











和姜敏熙偷偷摸摸坐到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发现离签到还有五分钟,这才放下心。


学校实在是太大了,就是个巨大的迷宫。刚上课的时候金宇硕很笨蛋的在楼里绕了十五分钟也没找到教室,为什么不问别人呢,因为金宇硕很欠扁地想,好歹也算半个高材生,第一天上学,连这种事情都要问别人,实在是显得太没面子了吧。


真是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那是怎么认识姜敏熙的呢,正常这样想下去应该是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对方及时出现为自己指路,然后顺水推舟地成为朋友,对吧。


那,现实当然不是这样,是金宇硕在绕了第三圈之后,发现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在身后的人,也不近不远地跟着自己绕了第三圈,瞄了一眼他手上捧着的课本,果然是同一节课。


又绕了一圈之后金宇硕终于忍不住说:“我是新生,不认识路的,别跟我走。”


对方很尴尬又很坦然地说:“我是大二,但是我也不认识路。”


可能白痴美人和白痴美人就是彼此之间比较有吸引力,那节课就在两人摸着脑袋找教室中翘掉了。之后大方地要了联系方式,但私下也没有再怎么联系过,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有两节选修课都在一起上。


“宇硕哥。”


两人熟悉起来后照例下课一起去吃饭,在知道对方年龄之后,还是乖乖喊了哥。


“今天想吃什么?我知道十街旁边有家很好吃的御好烧。”


“走吧。”


在车上的时候,姜敏熙盯了他看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


“宇硕哥,我早就想说了,我觉得你好眼熟啊。”


“哪里?”金宇硕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


“不知道,感觉就是很眼熟。”停了两秒,“你是不是演过什么戏啊?”


话音刚落,金宇硕忽然一个急刹车,吓得姜敏熙一激灵,连忙问道:“怎么了?”


“红灯。”金宇硕说,顿了顿,又说:“演戏?不过以前也总有人说我很像一个演员,不知道是谁。”


“是那个谁吧——”姜敏熙盯着他的侧脸说,“演文艺片的,之前还火过一阵子,后来没动静了。叫什么来着,宇信?”


“对,就是他,好多人都说我们很像。”


“是有点像,”姜敏熙说,“可你俩气质不大一样,那个宇信总给人一种阴郁憔悴的感觉。”


“那可不就是演文艺片的料。”


“我反正没看过。”


“我也没看过。”


——这话是真的,别说全片了,连片段也没看过。


“不过我第一次见哥的时候也觉得你冷冷的。”


“那你还跟在我后面?”


“嘿嘿,”姜敏熙笑了,“虽然这样,但是哥看上去还是挺靠谱的。”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姜敏熙刚接起来就听见对面的声音很是急迫:“现在在哪?”


“我和朋友去吃饭呢,什么事……”


“吃饭?带我一起,快点。”


“不是,”姜敏熙有点尴尬,“哥,我朋友,你不认识。”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见他这样说,还是不依不饶:“车俊昊也说不在学校,我不管,反正你们总得来个人救救我。”


“怎么回事啊?”问完姜敏熙就心想还能怎么回事,肯定又被前女友堵了。


对不住,曜汉哥,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还是你自己解决吧。


“给你十分钟,我在学校喷泉前面等你。”


“喂?喂……”


姜敏熙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很是无语,金宇硕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朋友,说想和我们一起吃饭。”


“一起呀,”金宇硕很大方地说,“我也想多认识点新朋友。”


“可是……”姜敏熙说,“都走了一半了,还要回去接他,宇硕哥,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这有什么,我下午没课,开回去就是了。”


说着便在前面路口掉头了。


“这个哥也真是的……”


“他怎么啦?”金宇硕好奇地问。


“没什么,”姜敏熙说,“刚分手,情感问题,黏黏糊糊的,说不清楚。”


“噢……”金宇硕笑了笑。


快开到学校的时候突然被拿着“STOP”牌子的工人拦下了,把窗户降下来,对方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前面的货车侧翻了,麻烦稍等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好吧,只好认命地等着。


五分钟过去了,等待的时候,拧开收音机很无聊地听,整点新闻播报时间,就在这个时候金宇硕突然反应过来,对啊,今天是周一呀,那他有一节下午一点半的课不是吗?


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了。










姜敏熙一路小跑到喷泉旁边,老远就看见金曜汉的身影。


“怎么现在才来啊!”


“你以为呢,都走一半了非给我们叫回来。”


“那也不至于让我等到现在吧,丢脸死了,明天校园论坛肯定又是我屠版。”


姜敏熙懒得跟他解释,自顾自地往前走,金曜汉问他:“你不是说还有朋友?人呢?”


“有课,先走了。”


“真的吗,”金曜汉不满地说,“不会是你编出来诓我的吧。”


“那下次带你见见啊。”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你说的,”金曜汉警告他,“别想骗我。”






















167.



夜色在摩天高楼间肆意彼此追逐。


金曜汉指间夹着烟靠在后巷街角的垃圾桶旁发呆。


他忽然想,要是生活是一部电影该多好,镜头游走着,就能拍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显得挣扎又不安,拍他细细攥紧手机的小细节,再加两行甘美而又钝痛的眼泪,荧幕前的观众们对他的那点站在高地上正义的指责顿时就可以烟消云散。


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呢?如果在一起对彼此,或者,对其中一方来说就是一种折磨,那分开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当然,逼对方先提分手这种行为确实混蛋极了,他自己当然知道。


可分手才多久就能耀武扬威地挽着第二个新男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自己难堪,这几天上课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被人议论纷纷的,一瞬间也就没什么负罪感,就算扯平了,这种咄咄逼人真叫他不爽。


任谁都会不爽吧。


可惜生活里从来就没有观众,也没人会原谅他。


不过,他也不求无关紧要的原谅。


这个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新短信:


“明晚?”


像是已经固定了一样,每周有一两个晚上都会去“Butterfly”玩玩,偶尔看心情,也会上台唱两首。


“OK。”


“对了,带个朋友给你认识。”


“漂亮吗。”


“漂亮。”


“大一的?”


“男生!”


“那我不见。”


过了一会儿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曜汉哥,车车让我温馨提示,下周六晚上,级花过生日。”


……


“不去。”


可突然又想起前女友耀武扬威的样子。


干嘛,为什么不去。


沉默着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好。”

























168.



“宇硕哥,”下课了之后姜敏熙往自己这里蹭,“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玩?”


“啊?”金宇硕抬头看他。


“你不是说想多认识一些朋友吗,”朝他笑笑,“正好有个朋友今晚请我们,我就想,带你一起去。”


“谁?”


“那天,有情感问题的那个,”姜敏熙比划着,“这不,终于想开了,大方请客,晚上准备疗情伤去了。”


“去酒吧疗情伤啊。”金宇硕挑了挑眉,嘲笑道。


“这哥可厉害了,去年一年换了三个女朋友,个顶个的漂亮。”


“是吗,”金宇硕说,“那我是要见识一下。”


“感觉你们会成为朋友。”


姜敏熙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应该吧。


心里想。


















座位上方是整个酒吧最巨大的一盏吊灯,还是水晶的,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未免实在是又土又俗,和整体的气氛很不相符。但是这个位置是中心,无论看哪里都看的清清楚楚。抿了口百利甜,就在这个时候姜敏熙带着车俊昊坐过来和他打招呼。


刚开始大家都有点腼腆,不过几杯酒之后就放开了,聊的热火朝天。


头顶的吊灯渐渐像个倒过来的红酒瓶一样来回摇晃,时间又晚了一些,金宇硕发现周围的人的脑袋也开始变得东倒西歪,口哨声突然此起彼伏起来,本就不甚明亮的空间突然变得更加黑暗。


“哎呀,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金宇硕一头雾水。


“不是说今晚不唱了,过来跟我们喝酒吗,怎么又愿意了。”


“谁知道他,说是看见前面有几个漂亮的。”


“把校园论坛屠版的受伤男人就是不一样。”


“刚分手可不要好好造作放松一下。”


渐渐变大的音乐不禁在皮肤上激起了细微的疙瘩,纵情而肆意的人群就拥挤到了舞台四周。


金宇硕早就不是那个半杯倒的金宇硕了,只是一束光线猛地打在舞台上的时候,他着实差点从沙发上歪下来。强烈的眩晕,烟雾缭绕中,姜敏熙和车俊昊的声音刺穿了他的耳膜。


“曜汉哥!真帅!”


那一刻好像听见了心脏裂开的声音。


狂热的人们,可在金宇硕眼里却像是电影里一帧帧的慢镜头,无形中音浪裹挟着冰冷的风灌进喉咙。


燥热如同此起彼伏的海浪般一波一波涌上来,激烈跳动的舞池,台上的人眼影画地很重,盖住了一点眼睛,黑色的刘海大概是长了,湿湿的不服贴地搭在额头上,眼睛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彩。


丝毫没有畏惧地蔑视底下虔诚的信徒,陌生的样子,从未见过的样子,像掌控世界的王者,又像潜伏在深夜里禁欲的野兽。


他摩挲自己的嘴唇,躬着腰把身子趴在舞台上,尖叫和欢呼声此起彼伏,眼神在前面离得最近的几个女孩脸上转了转,挑了个最漂亮的,挑起下巴,含着笑凑上去和她接吻。













俗话说得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金宇硕刚跟姜敏熙踏出“Butterfly”半步,就被一个满身酒气的白毛男摸了一把脸,同时用一种很贱的语气说:“美人,今晚陪我吧。”姜敏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金宇硕准确地一拳就塞在了他脸上那两撇傻不拉叽的小胡子上,腿还没踢起来,后面就连忙扑上来两个人把白毛男架了出去。


“宇……宇硕哥……”


一路上金宇硕脸色黑的很难看,感觉在头顶写了几个大字:今晚谁敢惹我谁就得死。


风一般迅速地走到离停车场还有一个路口突然停下脚步,金宇硕回头朝他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


“那我先走了。”


“等等……”姜敏熙喘着气追上来,“怎么突然就要走,曜汉哥他在后台换衣服,等会一起不喝一杯吗?”


金宇硕看了姜敏熙一眼,靠在电线杆上,熟练地从他口袋里抢了一根烟塞进嘴里,他大概已经一年多没碰了,今天却怎么也忍不住,因为他觉得再不抽根烟自己真要死在这里,点燃之后烟味像毒药一样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停了片刻,然后说:“不了,我还有事。”


“噢……”有点纳闷,但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也知趣地不再问了,“哥,那你路上小心。”


















这他妈的世界也太小了。


本以为过去那些纠葛早就被时光碾轧成了粉末,谁能想到,哪怕是粉末,也能丝丝缕缕渗进他的身体,摧枯拉朽般沉重地拉扯着身体。


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坐在车上的时候打开了校园论坛。他八百年前就不爱逛这种地方了,一打开,映入眼眶的全是那个名字。


金宇硕感觉自己呼吸一下都会被狭带起一阵带着红血丝般的疼痛。


也说不清现在的心情到底是难过还是生气。


“生气?”


金宇硕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不可思议起来。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出声。


我他妈为什么要生气?


跟我有什么关系?


“下次你俩再见面认识一下吧。”


车灯在黑夜里像闪电似的,金宇硕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又响起临走前姜敏熙留下的这句话,不自觉地狠狠踩了一脚油门,引擎声像晴天霹雳。


谁要和他再见。


见什么见。


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心里哗啦哗啦滚进好几块坚硬的石头。


我看他过的挺好的。




























169.



金曜汉被关门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吵醒,就听见两人夸张地喊起来:“曜汉哥,你怎么真的敢一节公共课都不去啊。”


终于挣扎着起床,坐在客厅撕面包吃,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这课就净弄一些无聊的小组研究,烦都烦死了。”


“谁让你大一给挂了,”车俊昊说,“你不挂的话,哪里用得着现在还和一群大一的一起上。”


说完两人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着。


懒得理他们,把面包全部塞进嘴里,金曜汉突然问:


“你上回说带的那个朋友,怎么到一半跑了。”


姜敏熙思考了一下才说:“噢,他说他有事。”


“这么纯,被吓到了啊?”金曜汉语气里带了点嘲讽。


其实姜敏熙也很纳闷,不至于吧,但是那晚金宇硕表情是有点不对劲,像被吓到了一样。


金宇硕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挺清纯的,可那一拳一点也不清纯,快准狠,没揍过至少一百个人肯定没有那效果。


“可能真的有事吧,”他说,“怎么,还挺好奇?”


“没有。”


“怪事儿,我总觉得你们两个应该认识一下。”


“啊?”金曜汉翻了个白眼。


“我猜,他可能是不喜欢那么多陌生人,”姜敏熙想了想,“周六是不是你那个级花包场来着?”


“什么就我的级花。”


“哥,我们都是陪衬,主角是你啊。”车俊昊不怀好意地笑。


“滚。”


“要不要我再问问他。”


金曜汉挑了挑眉:“随便你。”


噼里啪啦发了条短信,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对不起啊,周六有事。”


“我就说吧,”金曜汉把身子撑起来去倒牛奶,“果然是个单纯的小白兔,没见识过,被吓到了。”


“你快闭嘴吧。”姜敏熙很无语,把书包甩到肩上,推着车俊昊就出门了,“我俩上课去了,拜拜。”























今晚的灯光被调的格外昏暗暧昧,音乐也变得舒缓起来。只是从进来到现在那几个女生的眼睛就黏在自己身上没动过。


虽然金曜汉自认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还是有点浑身不自在,随手摸了杯子把酒一口灌到底,辣涩的味道一路从喉咙侵蚀到胃里,逼得他皱了皱眉头。


这些小女孩的手段也无非就是“学长,尝尝我的酒,说不定比你的好喝哦”,要不然就是“帮我拿下纸巾好不好,够不着”。挺无聊的,但也不能表露的太明显,毕竟是人家生日,还是要给点面子。


这种场合怎么能少了真心话大冒险这种东西呢,急切的骰子都不扔了,直接石头剪刀布,实在不是很能受得了几个女生一起撒娇,金曜汉斜眼看了看旁边喝的火热朝天的俩室友,知道是没指望了,于是只好似笑非笑地对着她们说:“好啊,来玩。”


一盘,两盘。


“曜汉学长,你又输了!”


心如死灰,低头打量自己这双手,什么破运气。


“我来问我来问!”级花终于逮着个机会,把旁边跃跃欲试的小姐妹给瞪了下去,选了很久才从问题卡片里面抽出来一张。


“学长,”眨着眼睛,卷翘的睫毛像扇子,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是个好问题哦。”


“——请你,描述一下初吻,和谁,在哪,为什么。”


“这不是三个问题吗?”金曜汉干脆地拒绝,“不公平,重抽。”


“不行不行,愿赌服输,怎么能耍赖。”


“就是,卡片上这么写的,必须说。”


“……我忘了。”


“这怎么能忘呢!”


“真的忘了。”


“骗人——”


“……”


“那总不至于,连名字也不记得了吧。”有人插嘴说。


“我说忘了就忘了啊。”


见金曜汉脸色不好,级花也有点怯怯的,只好妥协了一下:“那就说名字吧,反正是初吻,大家又都不认识。”


“说嘛说嘛,别输不起。”


“学长不说就喝酒。”


场面突然变得奇怪的僵持,行,输不起就输不起,金曜汉觉得一阵不耐烦,心里一沉,站起来轻飘飘丢下一句:“我出去抽根烟。”


站起身的时候视线随意地一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舞台上换了个歌手在唱,又长又直的柔软黑发,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很是修长白皙,姿态是很刻意的慵懒性感,手指划过唇间的动作却又意外地显得十分清纯。


低低地吟唱,像在诉说着什么一般。


昏暗的光下看不太清脸,但暧昧的氛围随着歌声总能传递给想要传递的人。


“这谁啊?”金曜汉推了推身边喝的七荤八素的车俊昊。


“啊?”艰难地把头抬起来,“不知道,新来的驻唱吧,没见过。”


“噢。”


“你不是去抽烟吗?”


“等会儿。”金曜汉抱着双臂靠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像是要听完这首歌。


“曜汉哥,”姜敏熙也有点醉醺醺了,凑过来意味深长地笑,“没想到,喜欢这个类型的啊?”


都什么人啊。


瞥了他一眼,再也受不了,恨恨地推门而出。































170.



靠在后面狭小的走廊上抽完了一支烟,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就正好撞上一个人打开厕所门走出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


这么巧。


丝毫不掩饰自己打量审视的目光,很有侵略性的从上往下:深紫色的纱质小衬衫隐隐有些透明的搭着白色内衬,身下的小黑裙包裹着身体,脖子上原来还系着一条黑色的Choker。


对方想绕过自己走过去,却不动声色地堵住了路。


往左边,金曜汉也往左边。


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金曜汉才开口:“一个人?”


顿了一下又说:“别怕。”


头还是低着。


“你是刚刚在台上唱歌的那个?”


过了片刻,才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噢……”稍微逼近了一些距离,“唱的很好听。”


他往前走一步,对方就往后退一步,直到,再没有可以后退的空间。


头顶上是灯箱“嗡嗡”的声音,旁边的镜子污渍斑斑,隐隐传来的音乐又变成了平时吵闹的摇滚,空气里飘着一股混杂着酒精和烟味的气息。


又靠的近了一些,弯了身子,轻轻撩起一缕头发,低声说:“不知道规矩吗?”


隐蔽的阴暗地带,长长的睫毛垂着,眼睛在下面安静的亮晶晶地露出来,像星星似的,眼尾的亮片点缀其间。瓷器般光滑白皙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嫣红的色泽。


“不说话的话,”金曜汉拨开散落在对方脸上的头发,“就当你默认了。”


就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毫无防备地对视了一眼。


尽管这里的光线比刚刚还要暗,可那双眼睛里怎么闪烁着一种飞蛾扑火般耀眼的光芒。


像是突然有各种各样迷幻的光线在眼前来回旋转着。


抬起下巴,花儿一样,嘴唇蒙上了一种凛凛的鲜艳,恰如其分的距离,毫不客气地堵了上去,手掌不安分地摸上瘦削的肩背,微微颤抖的身体,像蝴蝶翕动的翅膀。有些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游走,停在裙摆处有迹可循地探索着。


“好乖。”


像只温顺的猫。


话音刚落,吻突然就被加深了,不过主动的人不是金曜汉。


交缠翻搅的舌毫不迟疑,对方身上的淡玫瑰香气不依不饶的全席卷而来,像是要吞噬一切一般激烈而决绝,没由得让人感受到一种钝痛的窒息感。


加速的心跳,银亮的嘴角,金曜汉突然糊涂起来,怎么会,和一个见面还不到五分钟的人接个吻而已。


怎么会这么让他难耐地心动起来。


这种心动让他真的恍惚了,这是真实存在的一切吗?仿佛突然有一杯带着腐蚀性的名叫“回忆”的液体从头到尾把他淋了个透,好像,好像,太像了……


“曜汉呐……”


“你叫我什么?”


他的身子狠狠颤动了一下,然而对方写满困惑的大眼睛却似乎在告诉他:刚才没人说话。


一阵巨大的嗡鸣声,像有线电视的天线被狂风刮过一般震荡在脑海中。


“学长,你在吗?要切蛋糕了。”


仿佛寂静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消失的。


“你女朋友在找你。”


眼前的人终于说话了,只是掩盖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下,声音很小,细细的不是很真切,听上去,似乎还有些胆怯,但金曜汉还是听见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


为什么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然而面前的人似乎也没打算给金曜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因为就在他失神的瞬间对方就又主动把唇重重压在了他的唇上,炽热地,滚烫地纠缠在一起。


主权怎么能就这样交出去,金曜汉寻了空隙,把对方的身子狠狠按在了墙壁上,随即扣住双手,十指相扣,狭小的走廊,借着幽暗的灯光,他终于再度看清了眼前的那张脸。


像是有什么“轰”地在心底炸裂开来。


怎么可能。


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尽管化了很浓的烟熏眼妆,黑色刘海下的眉眼间给人的感觉太过熟悉,那双眼睛……太像了,不,恍惚中他甚至觉得,这就是那个人。


“你……是谁……”


蜻蜓点水般的酥麻一直蔓延到脚尖,这里的空气似乎太过稀薄,胸腔里太过紧窒,突然就被蛊住了一般,他很久不曾有过这种窒息感了,无力又刺痛。来自暗黑森林的精灵一样,方才眼前人一挑眉梢的瞬间,情动就无法控制地被撩拨起来。


“曜汉学长?”


寻找的声音越来越逼近,二人依旧保持着暧昧的姿势较着劲,谁也不想先认输。


“你到底是谁。”


心中的一丝丝异样抽丝剥茧般涌上心头,而极致暧昧的氛围是被女生的一声冲破天际的尖叫破坏掉的,金曜汉下意识地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就在这个瞬间对方行云流水又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身体靠了过来,一抹恶意的笑容,咬了咬他的下唇。


“你们在干什么啊!”


很没有眼见力的又是一声尖叫,没由得起了满满一通无名火,金曜汉把怀里的人推开,用的力气稍微大了点,没注意到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一瞬间就像蓄满了眼泪般淋漓着水光,格外的明亮。


金曜汉的指尖从脸庞上迅速地划过,是凉的。


轻轻笑了。


问我是谁吗?
































171.



“今天你的妆,还要再换个颜色,”化妆师姐姐拿刷子轻轻扫了扫金宇硕的眼下,“深蓝色怎么样?再给你贴两片亮片,像人鱼噢。”


“我觉得还需要把眉毛修的细一些。”提着化妆盒路过的小助理插嘴说。


“这些东西快把我弄疯了。”金宇硕有点崩溃。


“装备要弄就弄齐全,怎么样,体会到当女人的痛苦了没有。”


“其实,”拿了瓶什么在他眼前晃了晃,“今天我还打算给你做个美甲。”


金宇硕叹一口气让对方握着手指,往上细致地刷上一层透明的甲油。


“他们都跟你说过了吧?别紧张,今天又没有镜头,胜宇哥说了,只是为了让你找找感觉。”


一个多月前,厚厚的剧本封页写着这部电影的名字:《Phantom Lady》,主角的名字:Kit。


是个女性的名字。


更准确的说,是位跨性别者的名字。


“我知道,”望着金宇硕皱着的眉头,韩胜宇说,“这确实很难。”


“是因为试镜了很多人,外形符合的不愿意,愿意尝试的演技不过关……”顿了顿,“可这是一个很美的故事,不是吗?”


故事发生在光陆怪离的舞厅,和严肃可怕的军队,爱之所遇不分颜色,同样无关乎皮囊,可就是这样的爱,最后仍是无法被浅薄的人性接受,只能带着所有的爱沉沦在海中。


真的很美。


“你如果觉得无法接受,本来也没有抱多大希望你会同意,没关系。”


“——但是我愿意试一试。”


“你拒绝也没关系的,因为谁都知道这难度很大,你想清楚了吗?”


金宇硕低眸想了想,过了一会儿,还是说:


“我想试一试。”

















“腰真细,都不用去专门改腰围的。”服装部的姐姐说道,“好看。”


话虽如此,还是觉得有点短,太别扭了。


他妈的。


在心里骂了一万句之后发誓,再也不逞强了,再也不了,什么挑战自己,不想再挑战了,有什么好挑战的。真是恨死自己的好胜心。


算了,算了,艺术,他在心底默念着,为了艺术献身,都是为了艺术。


“别担心,今晚被人包场了,都是学生,没人会注意到你的。”


“回头把灯调暗点,你上去对对口型就下来,哎呀,真的不用紧张,主要还是让你找感觉试试。”


说得轻巧。金宇硕欲哭无泪。


可还是要调整好状态,上台前又想起导演那天叮嘱他的话:“我不希望你去演一个女人。”


“我希望你去演一个‘边缘人’。”






























172.



站在台上的时候就把自己是谁忘了。


观众没人在看他,都在围着桌子嘻嘻哈哈地喝酒碰杯。


那一刻仿佛谁也不是,连肉体也不存在,无关乎性别,不被定义为是谁,只剩灵魂。


居然意外地找到了一种“自由”感。


下台的时候本该直接回去换衣服卸妆,可是隐形眼镜却硌的他很难受,本来过敏,不出意外是也戴反了,痛,什么都看不清,两眼泪汪汪的。


从后台悄悄探出脑袋,狭窄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于是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往厕所去,终于解放双眼。


摘下隐形后就有点看不太真切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像个陌生人般——黑色的假发做的和真发无异,配上深蓝色的烟熏眼影,为了弱化他的男性轮廓,拿粉遮掩住了,又涂了稍微重了一些的腮红,眼尾稍稍往上,黏着的亮片像流星的尾巴,嘴唇的颜色像欲开的玫瑰。


其实还是挺漂亮的呀。


轻轻笑了,莫名其妙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于是打开门准备回去卸妆。
























173.



眼前人的脸色很明显是一种尴尬的愤怒,只是不知道这愤怒到底是对谁的。


不速而来的女生紧紧地盯着自己,金宇硕把头扭到一旁避开她的目光。


“告诉你,别妄想勾引他了,”还是没忍住,显而易见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假想敌,女孩鄙夷地上下打量,“在这种地方卖唱,想上岸,做梦呢。”


金宇硕装作没听见,等着看好戏的他低着头挑了挑眉,头发垂下来,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你有完没完?”金曜汉很明显生气了。


“……学长,”声音软了下来,“都要开始切蛋糕了,一群人等了你好久啊。”


一群人。


一群女人吧。


“走吧。”


金曜汉转过身子对着女生干脆地说。


这样就想走?


——真没出息。


金宇硕脚尖蹭着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腕。


金曜汉刚走了两步就感受到有人拽住他的袖子。


“等等。”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心底掀过一阵恶作剧的快感,尽量嗲着嗓子说话,此时此刻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竟也听不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我的裙子被你撕坏了,让我待会儿还怎么上台唱歌。”


有吗?


记忆模模糊糊的,可这个时候谁还记得清楚。


金曜汉只好脸色阴沉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扔在了他身上。


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脱下自己的外套丢了过去。


飞舞着的纸币,金宇硕轻巧地用手指轻轻夹住其中一张,然后亲了亲自己的手腕,明明不是什么特别的,却看上去格外叫人脸红。望着回头看他的金曜汉暧昧地笑了笑:“下次来玩的话,记得还来找我。”
































174.



化妆师姐姐给金宇硕递过去一张卸妆湿巾,好奇地问:“今天是我认识你以来笑的最开心的一天,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他摆摆手,笑声还是控制不住地漏了出来,“我就是觉得好想笑。”


“宇信啊,你该不会……”化妆师姐姐怀疑的眼神就那么扫了过来。


“姐姐,”金宇硕扭过头不可置信地说,“你想什么呢。”


化妆师摇摇头,搞不清楚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什么。


今晚又是一个很深很深,没有星星的黑夜。


回去的路上金宇硕望着窗外发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意识到了之后,赶紧用手指把嘴唇往下固定着。


那个混蛋,有什么好笑的。


活该。


愤怒的同时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嘴唇,如同花瓣般柔软,不自觉地拿舌尖舔了舔,似乎还能捕捉到刚刚男孩留下的气味。


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味道。



























175.



是,只属于他的少年气息啊。


——不过,是曾经罢了。
















TBC


鏡中的鮮花廣場

【浩汉宇宙】春夜(上)

*勿上升真人

*出道设定

*含伟信友谊line,雷请避。

中篇点击

下篇点击

--------

音乐又一次停止了,金曜汉不知觉瘫软在练习室冰凉的地板上,明晃晃的灯光照在眼睛里,刺得他将头歪向右边,湿漉漉的黑发粘在上臂。

今晚一个人练习几十遍了。他撇向空旷的练习室,虽然打歌初舞台就在下周,但这个月在公司严苛的要求下,大家早已将舞台动作练得烂熟,今天一个人来练习本没必要。其他成员都约着一起去聚餐了——除了那个人。

金曜汉躁郁地闭了闭眼。不,他不是来发泄什么的。只是想更好地尽到Center的责任而已。


宿舍浴室花洒下,透过滴答滴答的水声,隐约听到公寓门被打开,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

*勿上升真人

*出道设定

*含伟信友谊line,雷请避。

中篇点击

下篇点击

--------

音乐又一次停止了,金曜汉不知觉瘫软在练习室冰凉的地板上,明晃晃的灯光照在眼睛里,刺得他将头歪向右边,湿漉漉的黑发粘在上臂。

今晚一个人练习几十遍了。他撇向空旷的练习室,虽然打歌初舞台就在下周,但这个月在公司严苛的要求下,大家早已将舞台动作练得烂熟,今天一个人来练习本没必要。其他成员都约着一起去聚餐了——除了那个人。

金曜汉躁郁地闭了闭眼。不,他不是来发泄什么的。只是想更好地尽到Center的责任而已。


宿舍浴室花洒下,透过滴答滴答的水声,隐约听到公寓门被打开,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说笑声,还有购物袋被放在玻璃桌上的呲啦声。南道贤清利的海豚音伴着笑意靠近过来,“曜汉哥——是曜汉哥在洗澡吗?”

“嗯”金曜汉低哑地回答了一声。刚刚高强度练习完,喉咙里还有腥甜味。

“明明说身体不舒服要在家休息,结果这么晚都还没睡!”韩胜宇无奈地抱怨道。

“说到这个,宇硕也还没回来呢!”好像有人开了房间门确认了一下里面的情况,是曹承衍的声音。

“他去见镇赫,当然有很多话要说。”韩胜宇接话道,“别管他了,也许要凌晨才回来呢。”

浴室的水声突然停止了。


外面有开啤酒瓶的声音,金曜汉拿浴巾擦干身子,衣服也懒得穿,潦草地披上一件浴袍从浴室出来,把房门反锁上。倒在被窝里的时候,忍不住撇了一眼旁边空着的床位。洁白的被单被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一样杂物也没。和自己凌乱的床铺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时候觉得宇硕哥的心就像他的床铺一样整齐却空洞。在镜头前,所有的情绪都被精心地打理好,发言的分寸拿捏得挑不出任何错处。相比起来,金曜汉像一丛未经修剪过的蒿草,莽撞而渴望耀眼地生长。

宇硕太完美了。连唱歌的时候,声音也流畅漂亮,没有疲懈的换气、笨拙的破音,也没有声嘶力竭的爆发。他看向别处时,侧脸对着自己,左脸轮廓凌厉得像要和他拉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永远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的柔软,才更显示出内里的坚硬。冷若磐石,百毒不侵。


可这世界上有能让他卸下面具的人。这个人存在着,却不是自己。


金曜汉蒙上眼睛,困意没有如期袭来。不知躺了多久,终于还是坐起来关掉了台灯,外面吵闹的声音早已经消失了。


“咚咚”

有人在敲房门。金曜汉半眯着眼睛,看到窗外月光洒过来一片金黄。

“咚咚咚”声音从微不可闻到越来越重,金曜汉把浴袍撩起来,盖到膝盖,朝门口走去。

是宇硕哥。

半开的房门里投过来的月光只照亮了他半边脸,干净得像陶瓷,轮廓却尖利得像刀锋。他穿着丝绸做的长袖衬衫,眼睛里微微有些血丝。

看到来人,金宇硕嘴角轻勾了一下,“跟你说了哥今天要晚回来,让你别锁门的,还老忘。”虽然是抱怨,却一点也没有恼火的语气。

金曜汉没有答话,三两步又爬回自己床上,身后传来宇硕把门锁上的声音。金宇硕只当他是困了,没再责怪,小声摸进浴室去洗澡。

水声停的时候,金曜汉背对着浴室躺着,眼睛还没闭上。听到金宇硕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朝对面床铺走过去。

“我没忘。”他突然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金宇硕怔了一下,目光看过来和他对视,几颗水珠还挂在发间。

一股不耐和焦躁突然又涌上心头。

“我说,我没忘。”金曜汉抬高了声音,“我知道哥要晚回来。因为去见镇赫哥了。”

“嗯。”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宇硕还是抱歉地笑笑,“吵到你了吧?对不起。”

“哥为什么总要跟我说对不起?”话一出口,金曜汉就后悔了。宇硕诧异地看着他,好气又好笑地走过来,凑近来看金曜汉的脸。

“晚上喝酒了吧?发什么疯!”金宇硕嘲笑着说,温热的气息均匀地撒在他脸上。“我下次要跟胜宇哥和承衍说,不许带你喝那么多酒。”

“我没跟他们去聚餐。去练习室练习了。”金曜汉嘟囔着,注意到金宇硕还穿着刚才的丝绸衬衫。“哥洗澡怎么不换睡衣?”

“啊,进浴室脱完衣服才发现忘记拿睡衣进去。总不能就这样出来拿——”金宇硕笑着解释,那张精致得没有弱点的脸侧了一下。

联想到那个画面,不知怎的金曜汉小腹涌起一股暖流。

“就那样出来也可以。”

“什么?”

“我说,就那样出来也可以。”


突然猛烈的一下拉扯,金宇硕柔滑的丝绸衣袖被专属于运动员的结实手臂握住,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倒在金曜汉身上,挂着水珠的发梢擦过他下颌。炽热的暖意突然席卷过来,身上一下子烫起来,让他的脑子“嗡”地停止了思考。

金宇硕微抬眼,就跌进两潭深井里。他从没想过他小鹿一样清澈、天真的弟弟,会有这样深不见底的目光。

许是四月的夜晚太闷热,金宇硕的脸颊在金曜汉颈窝摩擦着,微微有些出汗。用力挣开那人的怀抱,才为此时的场景有些着恼。“疯了吗?”他抬高音量道。

金曜汉突然哑声说:“哥是傻瓜吧。”

身边一阵沉默。

“哥是傻瓜,才会看不出来我今晚为什么郁闷到快要疯掉吧?”金曜汉压着怒意说。既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索性一次性说完。“哥从来不会和镇赫哥说对不起,不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金宇硕微不可闻的叹气。“我今天去找镇赫,是因为我实在太苦恼了,身边又没有可以吐露的朋友。”

“苦恼什么?”金曜汉偏过头去,看到金宇硕垂下的眼睫毛。看到他嘴唇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微微张开。

“我问他说,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曜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