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轩眉/非常君】一代宗师 10-14 END
十一,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看到时还是觉得挣扎。
生孩子终究只是一句戏言,非常君要做的,是分离自己的鬼体。
将体内鬼气聚集一处,再运功逼出体外。这个过程中他会变得极其脆弱,需要有人在侧守护。这一系列的痛苦和十月怀胎也差不了多少。他在昏迷中,只能用冰冷的手指握住道轩眉伸过来的手,叫他的名字,或者念起童年时将他在幽暗河底带大的抚养者。他的心里,没有给玄尊留下一点点叫做爱意的空隙。
能练成阴阳双极体,非常君自然能忍受痛苦。对他来说,痛苦比怨恨要来得容易许多。痛苦意味着接纳命运的仪式,而怨恨意味着要承认一切都不应该发生。他不愿使一路走来的考验都毫无意义,所以他终究还是赌了......
十一,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看到时还是觉得挣扎。
生孩子终究只是一句戏言,非常君要做的,是分离自己的鬼体。
将体内鬼气聚集一处,再运功逼出体外。这个过程中他会变得极其脆弱,需要有人在侧守护。这一系列的痛苦和十月怀胎也差不了多少。他在昏迷中,只能用冰冷的手指握住道轩眉伸过来的手,叫他的名字,或者念起童年时将他在幽暗河底带大的抚养者。他的心里,没有给玄尊留下一点点叫做爱意的空隙。
能练成阴阳双极体,非常君自然能忍受痛苦。对他来说,痛苦比怨恨要来得容易许多。痛苦意味着接纳命运的仪式,而怨恨意味着要承认一切都不应该发生。他不愿使一路走来的考验都毫无意义,所以他终究还是赌了,拼上性命,也只是为一个天命的认可。
你何至于此。
道轩眉于心有愧。若不是自己的爱挽留了他,非常君也许早就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见证这一切,胸中有不平之气郁积。人对所爱之人总是会偏心,何况所爱之人又受伤那样沉重。被邪恶所伤,他尚能拿起剑讨回公道。而被正义所伤,他又能如何?大多数只能服输,认错,在“正义”面前低头。
“我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有时候,非常君会这样问。多半是已经发生在他耗尽全力,奄奄一息的时候。
不只是功力,或伴随着他长大的那一部分鬼族血脉,灵魂与血肉都要经历一次次撕裂。有好几次,非常君大概已经濒临死亡,只有心中一点点执念支撑着几近破碎的躯壳。
道轩眉一直怀疑的事情是对的。天下无敌的武功,终究毫无用处,甚至还不如他三脚猫的言语安慰。
他只能见证非常君每一天都更接近自己的末路。
——
“还好吗?”
他或许应该问:你还活着吗?
暗室里几乎没有光线,他能勉强看到非常君苍白得就像在发光的脸。非常君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几乎看不出他有没有在呼吸。
一个幼小的身体在他怀里沉沉睡着,虽与常人有着截然不同的黑色面孔,甚至带着森然鬼气,但安静的模样和其他小孩也没什么不同。非常君凝望着鬼体的表情异常复杂。这个孩子只不过是他获得玄尊承认的某种工具而已。
就像他自身也是玄尊完成计划的工具。
“我累了。”非常君只这样回答。
他看起来格外平静,也许是承受得太多,反而有些无所谓了。也许该拥他入怀,让他能好好睡上一觉,让他不必再去抗争。可是当道轩眉试图靠近,非常君却是十分坚决地站了起来。
“……我绝对不会让这个孩子也遇到那些事情。”他看向眼前的一片虚空。“既然他也是我的一部分,就该过我未曾有过的生活。”
“你打算安排好他的人生吗?”道轩眉问道。结婚多年,他从未考虑要一个孩子。当年碧君身体不好,他不想让妻子冒生育的风险。非常君分离的鬼体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却是他看着“生”出来的,他真的有点像当了父亲的那种奇怪责任感。
他不知道如何让一个小孩快乐幸福。
“不然又能如何?”非常君道。“鬼体是不会长大的。放他去人间,只能有我当年的际遇。何必再让他经受一遍那些事情呢?我只愿他好好活着,将我未曾经历的生活,全都过上一回。”
后来,道轩眉真的跟习烟儿也熟悉了起来。鬼体逐渐成长,从迷茫蒙昧的幼童到会说话做事的聪明小孩。这孩子大概跟非常君小时候一模一样,性格十分活泼俏皮,讨人喜欢。而且,心地也很善良,实在很难想象他是代表邪恶的“鬼体”。
由此看来,世人对人鬼之子的忌惮,真的很值得怀疑。
非常君来到这世上饱经恶意的锤炼,习烟儿却是一直被庇护在羽翼之下。四处游历,去了苦境的许多所在。孩子的成长每一天都能给人新的惊喜。若是事情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展下去,每个人都能获得所谓的幸福。
人生这种东西若体悟太深,往往是痛苦和无聊的交替,唯有爱才能改变一切。他用漫长一生所等待的,好像也只是某一瞬间活着的体验罢了。
——
“人之最的命星择主而去。”
所有人最后得知这件事的方式,并非玄尊亲口对非常君说出的交代,只不过是又一次冰冷的宣示。
好像是开玩笑,但说出来之后,所有人就接受了这个玩笑。
道轩眉得知消息之后,想第一时间又去找他。找上来的人,却是非常君自己。
“这里倒还真是一如既往。”他看着一衣带水的风景说。“你也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我这样的人,若耐不住寂寞,又能如何呢?”
耐不住的话,就只能奋斗,向着顶峰攀登,以剑问鼎天下。所有其他人都是这样做的。若他走这样的一条路,现在的道轩眉将会变成什么模样?这一生,他有过很多次自我反省,他的选择也实在太多了。不管他选择什么,听起来都像是一种辜负,一种浪费。
至少那是他自己的,不是拿捏在别人手中,能随意增删涂抹的人生。
道轩眉叹息着,稍微在烧茶的壶里添上几枝柴火。以往的担忧确是有道理的。
“你可以嫁给我,以后好好相夫教子。”非常君笑了一笑。“听起来这样的生活很适合你。”
“好啊,择一良辰吉日,我们可以找人见证再拜堂成亲。”
道轩眉自然答应得痛快。这样的惊世骇俗,岂不是也很适合他跟非常君。说不定山座便很乐意主持这样的婚礼呢。香六牙说起他那两个徒弟琴狐和鹿巾的时候,颇有一种“他们怎么还不在一起”的恨铁不成钢。
非常君转开目光。如果再对视下去,他大概就压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你明知这不可能实现……”
“为什么不呢?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贤惠的男人吗?”
“我有事要做。”非常君举起手中的茶杯,对他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杯茶。”
“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我不能告知你。请你……成全我。”非常君只是回应。
不知道他有多少次把无可奈何粉饰成主动的选择。若再放任事情这样下去,他们之间或许就只能留下遗憾。
他握在手中的明月,只是水中一片苍白的影子。稍微一搅,就像泡沫一样碎裂。
那一天晚上他们又睡在一起,就在道轩眉的房间里,就在他的所有过去面前,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做爱。他们不需要那些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早就已经心心相印。一路走来的所有旅程,彼此交错的人生道路,怎么会漫长得看不到终点。在人间清醒着,在人间觉悟着,百年岁月悠悠而过。看着他挣扎,看着他奋斗,看他走自己唯一不能走的那条路。
“我爱你。”道轩眉也只能这样说,期望挽留住一些什么。
“我知道。”回应的人也很坚决。“我一直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事情只余遗憾,道轩眉也只能成全这种遗憾。
——
“到底是为什么呢?”
再一次出山的时候,他又去拜访了香六牙。此时的道轩眉已经不觉得整件事和自己无关了,他提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在人觉之外加上一个人之最的天命?若只是为了对付八岐邪神,便应该由正道一同出力,何必非得排个座次或是定个高低?”
山座沉吟一阵,随后道:“或许也是为了消除‘正道领袖’的争议吧。你也清楚,这个位置是人人都想坐的。”
道轩眉觉得好笑。说到底他们还是得为了虚无缥缈的名头打起来,人这种东西真的没意思极了。他特别怀念和非常君两个人一起游历吃饭带孩子,做一些毫无志气的事情。
“所以为什么不是以武功决出高低呢,所谓的天命真的能服众吗?”他说道。
“万一最后那个人心术不正……”
“天命也未必落在心术很正的人身上,如此说来,所谓的命星无非是个借口,这是玄尊的选择了。”
“或许吧……”山座似乎也回答得有些勉强。“不管怎么说,正道领袖的心性……”
“我有时候真的烦你们的借口。”道轩眉坦率地说。“就直说正确与否全是你们一言九鼎决定的就好了。山座,你真的以为非常君那样的人,从未思考过所谓的天命与正义?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求你们的承认,早就清楚这其中的关窍是什么。他不惜为此承受那么多的折磨。要是换了我,其实早就已经放弃了。”
香六牙无言。
“只是因为我是玉门世家的人,才不需要为了这一切而拼尽全力。他从来就没有任何选择……”
道轩眉自然是恨不了非常君的,他只能恨制造出这个结果的东西。他恨这所谓的天意弄人,更恨以天命为借口的当权者。多年后的道轩眉面对魔神,仍然能记起来自己此时的恨。原来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是操弄天意的代价。以这么多代价制造出的魔神,又让玄黄三乘来承受后果?到头来还是非常君的留招让他释然了。他说好友我欠你的遗憾让我来圆满。非常君亲手解决了恨,只把爱留了下来。道轩眉有幸得到了那一份感情,他也终于决定要放下,只不过这样的放下更痛,更加意难平。
山座忽然说道:“……你为他这样愤怒,是不是他本身也是这样想的?他打算做些什么?”
道轩眉微微一怔,山座果然敏锐,似乎也意识到,非常君已经做出了某种决断。若从理智的方向考虑……他说不定应该阻止非常君才对。毕竟非常君也亲口说过,他要做“很坏的事”,甚至是与玉逍遥为敌。为了对得起表弟,对得起正道和山座的提携,怎么也该阻止非常君的计划。
可惜他从来就不是理智的人。
“……或许,打算做些什么的人是我。”他说道。
十二,
他还是第一次来云海仙门。从这个地方看不见任何人世烟火。云鲸巨大的身躯载着一些人在世间浮沉,却不沾半点红尘事。作为“被选中的人”,道轩眉也并没有直接进入的特权。一走到门外,感应到他的出现,应龙和麟凤就将他拦了下来。
“你要见玄尊?为了什么?”
“为了问他一个问题。”
“你以为玄尊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问问题的吗?”
“不能吗?”道轩眉说。“那么他以为他自己是谁?”
应龙冷笑道:“你又是谁?”
道轩眉可以说自己是天迹的表哥,是香六牙要托付山座之位的人,也是要实现你的天命的那个正道。但那些都只是玄尊或眼前的仙门人不配听到的答案。“你是谁”这个问题,问的是名字,身份,还是一个人的本质?
他拔出剑,剑指二人。
“若你们不让开,可能会死。”他说。
两个守卫在仙门阵法的协助下仍然不是他的对手,这场战斗也无半分挑战性可言。道轩眉十分轻易地就斩破一切,剑气直入仙门。他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玄尊,也品尝一次惊惧的滋味。
这一剑果然惊动云鲸,整座仙门都晃动起来,应龙和麟凤只能惊恐地退避。正当他打算再度出手,然有个人从法阵中闯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玉逍遥,并不太令人意外。
“你在干什么?”玉逍遥皱着眉头,看到他的表情后又称呼一句“忘机”。
“你们云海仙门不是号称要拯救苍生吗?”道轩眉冷笑着收回剑,看向法阵后那条被封印的路。“呆在这种地方,若苍生受难,想要求救,要怎么进来呢?”
玉逍遥无言,这种时候解释说“我师尊自有一盘大棋”,好像过于没心没肺了。他转移了话题:“那么你来的理由是?”
——
最终,玉逍遥引他到了仙门内部,中间参观了整座云鲸,才最终把他送到玄尊的书房。道轩眉终于见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玄尊面对问题,却是没有畏惧退缩。换言之,他代表正道,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我救他,他这条命能对世人做出些什么贡献,就算是回报我的恩情了。”
“你自诩是他的恩人吗?”
“能获得我的传授,又能成为正道的一员,相对于他人鬼之子的身份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他还想要怎样?一个人之最的头衔,难道抵不上我对他的栽培?”
道轩眉救过很多人,从未以任何人的恩人自居,这些事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他真没想到山座的朋友,正道的领袖,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在玄尊身上,他看见了非常君这一生注定逃不出的浓重黑暗。
玄尊看他皱眉,又道:“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义,并无一丝私心。你身为正道,也应该理解才对。”
“你本不需要让他如此痛苦。”
“他的痛苦和委屈,跟天下苍生比起来又算什么?那些无法拯救自己的无辜黎民岂不是更加委屈?你对他们没有任何同情心,就只关心自己的朋友,这就是一种自私而已。”
“……苍生的感受,只怕云海仙门的人不懂吧。毕竟这云鲸高高在上,离苍生也实在太远了。”
玄尊的脸色很难看,他大概真的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你看得到我和奉天的牺牲吗?你要不要去问问玉逍遥我都为世人做了什么?你岂能以这种方式评断我的所为?”
道轩眉叹了口气:“玄尊,我无法理解,若你真的这么大公无私,怎么会把非常君推到正道的对立面?我认为……”
他说着,忽然听到门外的声音转了一转。这昏暗的房间竟然还有另一处入口,石门转动,一个人影悄然现身。
“好友,你是在怀疑我吗?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在正道的对立面?”那声音说道。
道轩眉愕然抬头,非常君已经淡然地走到了玄尊身侧。
“你说的事,我早就已经看开了。”他道。“先前玄尊待我恩重如山,不须你来置喙。”
“你……”
只需一眼,他就能感觉非常君此刻的模样阴郁许多。他望着那熟悉脸上陌生的表情,竟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拿我当朋友,我万分感激。但不必认为我将就此沉沦……”非常君只是凝视着他。“不管天命之后有什么,任何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一条出路。若你我真的不是同路人,就此别过也罢。”
这次他完全听懂了那些言外之意。
这条路注定了只能一个人走,你不必陪我一起万劫不复。
每次非常君想假装绝情的时候,其实都很好看穿。
“你真的心甘情愿?”
“是。我心甘情愿。”
“你真的不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
他感到挫败,非常君的冷漠就像一堵高墙,没有半分缝隙。之前即使他真的败在了非常君手上,也没有现在这样让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认输了。若是被人在武学上击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是语言辩驳,他也有那么一丝的自信。可是感情的失败就没有道理可说了……非常君早就决定了要将他舍弃。
也许并非无法挽回,他总有一些取得胜利的方法。许多的选择和想法都在心头一闪而过却又逐渐地淡去。
“若真是这样,我也只能祝福你,成全你。”
他终于还是选择了苦涩的失败,而不是辉煌的胜利。因为那胜利的路只有一条,而且绝对不是他想要踏上的。
想拯救这个世界的人太多了。谁不想成为世人膜拜的救世主呢?这和问剑顶峰一样,都是在追求一种极致的权力。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不愿屈服于世道又无法战胜这公理,也就只能选择自绝于人世了。
道轩眉看了一眼非常君,以及在书桌后的玄尊。
“幸好我从来都配不上玄黄三乘。”听了这句话,非常君的脸色难看起来。“我也配不上你们的大义。不妨如此——此后只要非常君你不愿再见我,我便不再做任何正道应该做的事。苍生死光也好,苦境沦陷也罢,都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他说完,从玉逍遥带他来的门里走了出去。玄尊被他堵得无话可说,目睹他的背影,方才冷哼了一声。而非常君看着那道门,情不自禁地幽幽出神。
他再度遇见了玉逍遥。
“你还好吗?”玉逍遥关心地问道。“到底有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道轩眉默然片刻,想起非常君要做的事情。他也许应该提醒一下玉逍遥。但若逍遥追问非常君的身世是怎么回事,他又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多少也有点无法收场。
“……逍遥,你以后小心些。”他最终说道。“尤其是在仙门的时候。”
“为何突然这么说?”
“我自有道理。”他不愿再继续呆在这里,告辞后就飘然离去。
此后道轩眉遵守诺言,真的重新封山,数百年未曾再出。
——
原来怨恨这个世界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
那年,道轩眉乘舟路过那条年年泛滥的江水,忽然明白了这件事。江水改道入海,居民仍旧无力抵御灾难,只能接受上天安排的命运。他曾拼尽全力救人的那片江岸满是流离失所的人,一个个脆弱的生命在那里挣扎着,一切都一如既往。
“救人啊”“帮帮我们吧”,要是在过往,他听了这些痛苦呼号,最终也不会无动于衷。他会去救人,哪怕以性命作为代价。因为那就是他存在的意义,变强的意义。他曾经如此认为。
所有的事情没变,道轩眉的心境却变了。他想,原来这就是我应该见到的苍生,是折磨了非常君一生的事物。他们渴望活下去,没做错什么。他们只是不该享受以某人在黑暗中灭顶为代价的秩序。人鬼之子在世间辗转的时候,若世间真有一线光明,事情又怎会沦落如此?那些人不配活得比我所爱之人更幸福。
道轩眉是自由的,所以要不要救人,得由他自己来决定。
他无情地看着洪水吞没别人的家园。心底的漩涡将他一路拉扯着灭顶。这就是怨恨,不讲理,没有对着正确的对象,却如此真实。他在洪水上飘摇,感受到这冰冷的恨意充溢胸中。像是心头的一把刀,鲜血不断从中流出。
生而为人,到底要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
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为了苍生大义去执行某人的计划,只能叫普通的正道打手。
为了爱人可以与世界为敌,才是真正的一代宗师。
*整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过因为我写着写着就想搞HE,后面是强行HE的番外x
番外:亢龙有悔
“鹭君,谢谢你。”
女子束发带冠极不寻常,若是第一次见到西窗月,怕是会弄错她的性别。他也是初遇这样的人,像雪松一般自有其风骨。正是这个人救了他一命,他才没有死在和阿迦塔的那次决战中。
“你是山座好友,便也是我的朋友,不必言谢。之后你有何打算?”
“我还没想好。”
“接手了汤问梦泽之后,我得知了过去山座的一些事。”西窗月沉静地说道。“那或许也是你所关心的,非常君的往事。”
“非常君……跟山座也有所交集吗?”
“当年山座欲行灭劫大计,便找了他去帮手。后来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交易。但,具体是什么,山座却一直守口如瓶。我想,你或许能和-我一起去调查一番。”
——
汤问梦泽的那棵枫树,经历了无数年头,红叶绚烂依旧。景是人非,过去琅琅的读书声和前来游学的学子都再难相逢。不全鹰推着轮椅出来迎向他。三人只了然地看着彼此。过往他也曾见过这位大弟子,却是在世情翻覆下变成另外一种局面了。
“燃烧自己,将希望留在人间,是否就是山座一生追求的极意?”
看着汤问梦泽的枫叶,想起故人,他也另有一番感慨。西窗月也抬起头,沿着他的视线望去。鲜艳如同烈火的红色随风摇曳。
“草木终究是无情物,是人的寄托让它们有了感情。山座于我并非只是恩师,更像是另一个父亲。”她语气淡然地说道。“他于我而言有大过,便是不该孤身一人,担负下一切。”
道轩眉只能苦笑一下,想起另一个孤身担负一切的人。
曾几何时,那黄色的身影对他来说已经很淡了。然而再度听闻非常君的消息,竟是真的令他惊异的大事。无法想象他到底走了多久才走到那一刻……道轩眉应该怪他,然而事情已经结束,他最终看到的,也只有化为汪洋的明月不归沉。
踏入梦泽内室,原本属于山座的房间已经收拾整齐,西窗月在书桌前停了下来,找到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静静躺着两枚水晶,二人皆是对望一眼。西窗月念动口诀,抬手拿起其中一枚,将真气注入其中。山座和非常君出现在屋内。两个都是他多年未见的故人……但这两个身影不过是一场幻觉。
“注意看。”西窗月见他愣神,出声提醒道。道轩眉经她一说,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两人的对话上。
先开口的是香六牙。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只是偶尔得知,山座的灭劫大计,实现得怎样了?”
非常君的脸上带着十分从容的微笑,并没有一种身为晚辈的感觉。山座那边却神情凝重,看起来对非常君有些忌惮和警惕。
“你是想要插手此事吗?这是我自己的计划,与玄黄三乘恐怕没有关系。”
“哦?我们的目标,不是要拯救苍生吗?”非常君脸上挂着虚伪的笑,眼睛却直直盯着山座。“假如我说我可以帮助你呢?我不会插手,但可以互惠互利,交换一些东西。”
“……你打算交换些什么?”
“以一魂双体的秘法,交换一次机会。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
道轩眉震惊地看了一眼西窗月,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难道,真相,竟然是——”
若你是香六牙,想要扮演天蟒,谁来成为那个汤问梦泽的山座呢?道轩眉早就已经怀疑,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双胞胎,不像是早已在计划之中的存在。香六牙深沉的执念与算计,竟远远超出他当初之预料。或许他和非常君才是同样一种人?
“山座死后,我才得知这件事。”西窗月叹息道。“他倒是颇能保守秘密……竟是一直隐瞒到死,骗过了所有人。我,兵灾雪,还有余下的同学……”
幻象中的香六牙和非常君闪烁一下,随后就此消失。空气中突然弥漫着令人压抑的一种沉默。西窗月指了指余下那块水晶。待他点头确认后,便返身走了出去。
道轩眉靠近那个盒子,他也用西窗月的方法,将一道真气注入其中。
“轩眉……”一个声音轻声说道。“你终于来了。”
非常君就站在他身后。不过是个影子,看起来却无比真实。所有压抑的情感像地底的烈火,在一瞬间升腾起来。他伸出手,却再也碰不到那个熟悉的人。隔着岁月与生死,非常君的鬼魂对他微笑,一如既往。
道轩眉不知道自己是否身在无间地狱。
那个笑容,他想了很多年,在悲伤与愧恨中折磨着自己。只有在一切都结束的这一刻,他才终于看到了结局,就像是漫漫长路走到最后的奖赏,就像是一段旅程后终于回到了故乡。非常君就是留守故乡的那个人,在最重要的所在,永远都有他的位置。
可是这只是个幻觉,不是吗?
“我想,走上这条不归路,将来一定没什么好下场。若你真的能看到我,也说明我大约是死了吧。但我一定会设法为习烟儿留一条生路,请你为了找到他……好好照顾他。”
非常君闭上双眼,沉默了一会。道轩眉从来未曾见过他如此悲伤的模样。也许这样的表情,他也只留在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我不该行此侥幸之举,对吗?我相信山座会遵守约定保守我的秘密……若他说出一魂双体的事,他自己的计划也藏不住。所以香六牙那样的人,肯定会把事情隐瞒到最后。”
“哎,假如事情真被我猜中,你也应该夸我一句料事如神吧。你称赞我的话,可真是受用极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撒谎。”
“若是我侥幸生还……真的得到了人之最的身份,还打赢了八岐邪神,大概会把身体还给一页书吧。毕竟我可不想一直当和尚下去。不过,你看到这里,也该知道我的计划是失败了。我想和你做的事情,大概是再也没法做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非常君突然卖了个关子,之前悲伤的神色敛起,露出有些调皮的笑。
“当然是和你拜堂成亲,让你以后好好跟着我相夫教子啊。以后我们一起退隐,到谁也找不着的地方住,天天都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哪怕你真的要逞英雄去打什么魔神,我也和你一起去。我以后都不会抛弃你,再也不会了……”
“虽然现在晚了点,但是,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道轩眉觉得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非常君在最后留下的那一招,竟是早就安排好也预料到了一切。事到如今,阴阳相隔,再没有什么样的距离比这更遥远。也许他早就该死在和阿迦塔的那一战中,倒可与他同在一处了。故事既已了却,他真的,只是被剩下来的那一个。
“好,我与你成亲。”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和那个影子对视。
非常君的幻影跪下,对着他深深下拜。道轩眉也遵此而行。没有满座亲朋作为见证,只是完成未完的私定终身……
他抬起眼,非常君俊美的面目依稀在眼前,即使伸手触碰,也无力触及那个影子。
“对不起。”非常君再度低声说道。“……我当初不该那样对你……”
——
一年前,北方武林,谱命寰界外。
“我怎么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走出一段路后,长恨无疆说道。“你是真的要去退隐了?”
“当然是真的。我这段时间已经够辛苦的了。”谈无欲走在路上,头也不回。
“但是,刚才你也听说了中原的情况。各个寰界已破,太曦神照也在招兵买马,似乎有计划……”
“那个就交给别人烦恼吧,我也该适当地退场。毕竟我又不是中原支柱,正道栋梁,苦境的精神领袖,人类伟大的救星。”
“……那是什么梗。”
谈无欲转过脸,对着赶上来的长恨无疆笑了一下。
“没什么,有空和你说说这个故事。”
在谱命寰界度过了三十年,两个人看到中原竟一如往昔,倒是颇为感慨。长恨无疆想起老云一家,更是唏嘘不已,说着一定要去想办法把忘然救出来,那孩子从小都在寰界里,应该见见更广阔的世界。谈无欲倒是没这番感想,他见识过的失去与别离已经够多,现下两个人都好端端地活着,已经甚为侥幸。他只想回无欲天,先休整一段时日。
事情却完全不如他所料的顺利。路过一片树林时,前方突然袭来一道强劲无匹的掌气。二人皆是一惊,同时闪身让过。虽然避开了,但却是避得极为狼狈。
谈无欲马上知道此人必是强敌。他刚和命君一战,功体大为折损。但就算是最佳状态,好像也打不过能出这一招的人。
长恨无疆则是没想那么多,反手便拔出剑来,横剑在身前,喝道:“什么人?!”
“哈,哈,哈。”对面则是阴阳怪气的一阵笑声。“谈无欲,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这一切可真是让人怀念,不是吗?”
听到这个声音,谈无欲神色顿时无比凝重,伸出手按在了长恨无疆肩膀上,示意他不要贸然出手。
“谈某倒是不知,现在流行你这种打不死的反派了。”尽管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起了溜之大吉的计划,嘴炮还是要奉敬的。“你是要来报仇吗?”
从小树林后转出一人,身着一身黄衣,手撑金伞。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一阵金色甘霖,金色光芒环绕着几个人身侧闪烁着。长恨无疆站在雨中一脸愕然,这反派的出场方式也未免太讲究了,咖位比命君还高啊。
“哪里,若不是你,我说不定还得费一番功夫对付那个命君孤罗。”伞下那人笑道。“若不是你非要和一页书同流合污,我和你本是无冤无仇的,陌路人而已。”
谈无欲无言。世界上大概也只有这么一个人,会把“跟一页书合作”叫做“同流合污”吧……
非常君的笑容温柔和煦,不带半分阴狠,他却不能掉以轻心。谈无欲和他唯一的交集便是那次公开亭的围杀,但多跟他说了几句话,怕是已经被记恨上了。方才若非常君真想搞偷袭,二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那一掌充其量也就是打了声招呼而已。
“说起来,后来也还发生了很多事呢。你们这些正道,送人去死让人牺牲倒是毫不手软。我这条命阴差阳错被女帝救回,又成就了你们的三珠情树……玩弄人命,把不相干的人扯进计划里面,倒是真不愧正道的所作所为。”
“这件事,我并未听说……”
谈无欲回忆起来,他在那个时候被长日锟吾拉去关着,并不清楚鬼狱的情况,事后听人说起,也只知道佛剑分说打败了女帝。他从不知道非常君在其中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听说了,你难道就会阻止?”
“不会。比起你说的那些人,我也就少一份虚伪而已。”谈无欲倒是答得坦然。“……所以你为何未死?”
“我自然是死了。话说回来,这件事你很熟的吧。”非常君故作诧异。“打不死的反派不是你才对吗?”
谈无欲:“……”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骂人的时候也骂到了自己。但至少他把非常君拉到了一个水平,放下身段和他嘴炮了,这也算是一种成功吧。
“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长恨无疆听不下去了,只觉得这两人能逼逼就绝不动手的个性,实在不合他的脾胃。
“没什么。”非常君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看在你们那么辛苦地破了寰界,省了我一堆事的份上,我倒是可以放过你们这回。”
眼看着非常君一转身就从黑洞里消失,长恨无疆顿时目瞪口呆。
“……这招又是什么鬼东西?”
若是对方只是强,当然是吓不倒他,但这空间转移的招式太离谱。谈无欲招惹上这么一个敌人,着实让人有些担忧。
谈无欲则一脸深沉地看着非常君消失的方向:“苦境,果然是没法和平的。”
“……所以,你又不打算退隐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跑得不够快的话,这条小命可是会丢。就算想做什么也得活着才能做吧。”
“我已经习惯了你把逃跑这件事说得义正词严的风格。”
“唉,我暂时还没习惯你的吐槽,要不你还是先变回欲兽吧。”
“……谈无欲!!!”
——
道轩眉自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仍旧拿着非常君留给他的那块水晶。
西窗月在梦泽看枫树,见了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是轻轻拍他肩膀。
“……我明白。”她温柔地说。“当初看到山座留给我的遗言,我也是如此。”
若世间好人都像鹭君这般,大概会少上许多是非。
离开汤问梦泽,他在岔路口站住,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能回去的地方全都只余下伤心。他终究是一个亲朋好友也没能保住。或许过去别人指责他的人都说得对,像道轩眉这般任性行事,终归要付出代价。
即使复仇也没有复仇的快感,留下来的只有一片空洞的漩涡。他的剑只能斩断恩仇,却无法带给任何人幸福。
“武功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杀人的。”许多年前的一次谈论,非常君的话言犹在耳。“既然入了江湖,就要有杀和被杀的觉悟。但这武林中人所有的觉悟,只是自己杀人时就很好,到了被杀的时候就怨天尤人。真要拯救苍生,要么就彻底将武功这东西废除掉,要么就教世间人人习武,才能消弭这些仇恨与争斗。”
道轩眉倒是希望他看得别那么透彻,这样的见解,终归难容于弱肉强食的武林。连道轩眉自己也一样,杀人的时候并无多少悔恨,却不能接受亲友被杀害的事实。所知道的人里,能如此坦然面对死亡和失败的,也只有非常君一个。
也许他一直以来都做错了,他拥有武功却没有相应的觉悟。所以,他才会被彻底地抛下。
然而,他又如何能坦然地对天迹说出:“既然入了江湖,就该有杀和被杀的觉悟。”
只要有爱就会犯错。他在这条路上错得离谱,从来没有跟任意一种对沾边。
道轩眉想了很久该如何处置自己这条命。走到最后,他竟然只觉得太累太累。非常君已死,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接受这样的他。鹭君真不该救他,如今她的一片好意,却成了令他痛苦的枷锁。否则的话,他早就下定决心,找个喜欢的地方,终结这只余下空虚和悔恨的人生。
然后,向非常君讨要那无从兑现的承诺。
你真不该连个定情信物都不给。黄泉幽冥,我该去何处寻你?
无数次走上熟悉的路,他再度向着江畔前行。那是适合开始一切也适合终结一切的所在。因为不论经过多少年,明月依旧映照世人,是变化中的不变。
江边下了一场雨,温柔地将他笼罩。
道轩眉重伤初愈,身体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冰冷。他迎向雨水,这也是他记忆中的一部分,他无比欢迎它钻入自己的骨髓,直到这灵魂能在寒意中冷却下来。
最终救了他性命的,是一个巧合:走到水畔,道轩眉看到有几个渔民在收自己晒的渔网。他不想打扰到那些人,于是便走开。
结果让他活过来的,竟不是什么伟大的觉悟,只是这点漫不经心的在意。
因为他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了非常君。
——
“你就不该这样淋雨。”非常君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再寻常不过,说完后,就把伞举到了他的头上。
这样平常的话他却很久未曾听到了。雨水真的被隔绝开了,沿着金伞华丽的流苏点滴落下。道轩眉的身体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他只能呆呆看着像是从幻觉中走出来的人。
当然是拜堂成亲啊。
从此浪迹天涯,快意人生。
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俗套的结尾。
原来他想要的东西其实就隐藏在他的躯壳里。他重新找回了知觉,冰冷的雨水让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非常君真不是人,看着他这副模样,却笑得这么高兴。
他突然伸出手抓住那单薄的肩膀,把非常君抓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怀中的触感,真实得让他害怕。他没法思考非常君是否他人所假扮,只剩下一点点绝望中的本能。即使隔着衣服,他也感觉到这是他了如指掌的身体,和他曾有过如此紧密的联系。
“别告诉我你是幻觉。别说你会走。”
你是我今生唯一做过的美梦。
——
后来,非常君解释了自己过往的计划。
他和香六牙的交易,本意是希望躲过一次可能有的死劫。若道轩眉真能找到习烟儿,他便能在一切结束以后与两人团聚。此后可归隐山林,不再与天命有任何的牵扯。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他再也找不回冽红角流落在异世时空的灵魂。
山座也不会直接让人复活。那个法术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才能成立,类似于投胎转世。他只能在另一世重新成长,逐渐找回记忆。非常君本想待数十年后再与道轩眉相见,却没想到他阴错阳差落到了谱命寰界中,三十年的时间,也足够他想起来一切了。非常君的功力尚未回复到往昔的水准,直接面对命君孤罗,他也感到棘手,因此待谈无欲破了寰界方才真正重返人世。
“后来我得知了你出山的事,也考虑过来找你。然而那样定然会使你左右为难。”非常君对他说道。“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是否还对我存有感情。所以,直到刚才,我才真的下定了决心……”
道轩眉一声不吭地把他抱紧,失而复得的感觉太过不真实,到现在脑子里都一片恍惚。非常君知道他所思所想,同样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此后,你有何打算?”
“我还没想好,说不定就和你退隐,也说不定又有别的新计划了。”
“别对天迹和地冥他们出手。”
“……哈?我正想说,若天迹还没死透,我就再去补一刀。”非常君微微地冷笑。
“这件事是你欠我的。”道轩眉说道。“你欠我的实在太多了,这次,我一定要你还。”
非常君沉默了下来,轻轻回抱住他。
“……好。我还你。”他说。
END
日本文学中对于半兵卫的描写(主要是外貌描写的摘抄)
一些文献逸话中的半兵卫:
「その状貌婦人の如し、軍に臨む時も猛威なることなく......静まり返て居たり」(其状貌如妇人,临军时亦不显猛威……一直保持沉静的样子)——《甫庵太阁记》《常山纪谈》
(注:这段文字根据井伊达夫的说法,是小濑甫庵听竹中遗臣牧野某口述半兵卫军装外貌,然后记录下来的)
「天姿出格瀟灑,胸次准器精神」——竹中家藏最古的半兵卫画像上的赞文(这是半兵卫死后立刻写上去的,作者是个和尚,可以推测此人大概是来办半兵卫的法事的,见过半兵卫本人或者至少是见过其遗体)
以上是有些历史依据的说法,以下是一些逸话描写:
「打ち見たる処は婦人の如し」——《名将言行录》
「彼れは、華か...
一些文献逸话中的半兵卫:
「その状貌婦人の如し、軍に臨む時も猛威なることなく......静まり返て居たり」(其状貌如妇人,临军时亦不显猛威……一直保持沉静的样子)——《甫庵太阁记》《常山纪谈》
(注:这段文字根据井伊达夫的说法,是小濑甫庵听竹中遗臣牧野某口述半兵卫军装外貌,然后记录下来的)
「天姿出格瀟灑,胸次准器精神」——竹中家藏最古的半兵卫画像上的赞文(这是半兵卫死后立刻写上去的,作者是个和尚,可以推测此人大概是来办半兵卫的法事的,见过半兵卫本人或者至少是见过其遗体)
以上是有些历史依据的说法,以下是一些逸话描写:
「打ち見たる処は婦人の如し」——《名将言行录》
「彼れは、華かなる武士なりき。容貌頗る美」(此人乃是华丽堂堂的武士,容貌颇美)——《呜呼古英雄》
「その性温雅にして慈眼あり」(其性温雅而以慈悲心观世人)
「長身痩軀閑雅の風采なり」(长身瘦躯,风采闲雅)
「細顔切長の目」
「風貌恰も春風寄るが如く」(风貌恰如春风拂面)
「痩軀にして容姿端正にして面貌長閑たる事春海の如く」(瘦躯而容姿端正,面貌平静悠闲如春海)
「痩身長軀蒲柳の様体」
——《前野家文书 武功夜话》
吉川英治笔下的半兵卫(自译,出处《新书太阁记》、《黑田如水》)
“原来如此,身体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健康。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但是,皓齿明眸。嘴唇红润得特别显眼。”
“此人性格文静,说话轻声细语,面带微笑。”
“半兵卫静静地笑着,摇了摇头,在那瞬间,他的脸看起来比月亮还白。”
“也许是天色渐暗的缘故,半兵卫的脸庞像琅玕般美丽。”
“肩膀多么尖,膝盖多么薄,双手也多么纤细。看起来如同女人的模样。”
“从他的脸和草席之间,像开了一朵红牡丹那般,血潮迅速蔓延开来。不必说,是吐血了。”
“在场有一个人,也沉默地微笑着。一开始只是微微点头致意,直到现在仍一言不发地坐在秀吉身旁。他面庞白皙,肌肉消瘦,澄澈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宛如在松籁中歇着翅膀的雄鹰。”
“这四十天来持续在偏僻山间恶战,秀吉手下的部将们的脸也被晒得黑黢黢的。可不管是无论怎样躺在山野中,还是被烈日下的行军所逼迫,竹中半兵卫的脸依然像昼颜花一样白净。”
“在那些皮肤被如钢铁般的太阳所晒黑的、长满胡须的武者之中,只有他的脸特别白皙。在军议的时候,他就像草丛中一朵绽放的白色山茶花,总是沉默寡言地站立在秀吉身边。”
“他的随从们看着他那张比月亮还白的脸,眉头紧皱。”
火坂雅志笔下的半兵卫(自译,出处《军师之门》)
“在人们的传说中,竹中半兵卫作为武士来讲个子不高,长相柔和宛如女子。而且,听说他喜欢文胜于武,从小就在读书中长大。”
“皮肤白皙纤弱,长着一张女人般温柔的脸。”
“也可以说是风韵,声音让人联想到熏风,有一种清爽而魅惑人心的回音。”
“总之,对官兵卫来说,竹中半兵卫是云上之人。”
“这不正是官兵卫想象中的文殊菩萨、真正的智者的模样吗?”
“就像是从胸中深处上涌那样地咳了起来。来不及思考,用手掩住了双唇。感到一阵温热的触感,惊讶地看了一眼,手掌染上了如同散落的山茶花花瓣那样的鲜红色。”
“那一晚,如水做了一个梦。是关于竹中半兵卫的梦。半兵卫仍是初见时的模样,双眸泛着清凉的白光,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
山冈庄八笔下的半兵卫(出处《织田信长:菊与刀》、《丰臣秀吉:光与火》)
“‘怎么样?依你看龙兴公子是位名君吗?’当被人如此问道时,半兵卫皱了皱他那漂亮的眉说:‘我为岳父被禁感到可惜,非得把他救出来不可。’ ”
“藤吉郎一惊,几乎发出喊声。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耀眼的金屏。屏风前端坐着一位身着浅黄色木棉披肩的年轻武士,马皮制成的甲胄上佩带着金佩刀,同藤吉郎只有一席之隔,双方桌椅相同。年轻武士威风凛凛,如同一尊武士雕像。”
“藤吉郎小小的身躯挺立在大厅中,目光向身穿阵羽织坐在椅子上的半兵卫一步步地逼近。可不论藤吉郎怎么看,半兵卫仍然像白陶瓷般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毫无表情,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半兵卫依然面不改色地以他那既长又美丽的双眼看着藤吉郎,似乎从刚才到现在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藤吉郎刚想要吹起大话来,半兵卫伸出女人似的又白又嫩的手制止了藤吉郎继续说下去。”
竹本友重笔下的半兵卫(自译,出处《竹中半兵卫》)
“‘真是白得透亮的皮肤啊。’这是大人们第一次见到少年时发出的声音。他清澈的眼睛和小动物般的柔弱,在城里的女人中很受欢迎。”
“‘其貌如妇人。’半兵卫生来体弱多病,虽然长得清凉,却没有武人应有的膂力。”
“‘这就是竹中半兵卫吗?听说他貌若女子,确实是个看着不可能拿下稻叶山城的翩翩佳公子。’”
“虽然身材纤弱无力,但动作和姿态很少浪费时间,即使是与家臣武者打交道。‘真漂亮’——令人不由自主地赞叹的肢体动作,仿佛行云流水一般,让人感受到一种美。”
“龙兴等人看到半兵卫皮肤白皙,相貌柔和,态度文静,嘲笑他为‘病秧子’。”
“藤吉郎的部下确实都是些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举止粗鲁,言语污秽,丝毫不具备半兵卫那种沉静的风韵。”
“长期卧病在床的半兵卫身体消瘦,皮肤也比以前更加白皙透明,更突显出他那被称为‘貌若女子’的风采。”
“官兵卫以前就听说过竹中半兵卫这个军事家的传闻。他想:凭自己的兵力拿下稻叶山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而当他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被形容为‘女子般’的柔和身姿时,不由得惊讶:竟然是如此文雅俊秀的公子!”
“这座城居然被拿下了——他想起半兵卫柔和的面容,深深佩服——如果是自己,能想出这样的计谋吗?”
《王佐之才》堀井俊贵(是在网站“成为小说家”上看到的,上编写竹中,下编写秀长)
“鹅蛋脸型,肤色是近乎病态的白皙。他的胸肌很薄,手脚很细,瘦得可以用纤弱来形容。细长美丽的眼睛微微垂下视线,眉间有轻微皱纹的脸庞十分秀丽,这样的长相使得他比起说是武将,更像是探究弥陀真理的学僧。”
“半兵卫和几位家臣一起潜入稻叶山城,趁着夜色发动起义,他亲自挥动大刀,像阿修罗一样胡作非为,干出了驱逐主君、夺取城池的惊天动地的事迹。这样的半兵卫,怎么可能是像女人一样皮肤白皙、体态纤弱的俊秀男子呢?”
“半兵卫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又郑重地行了个礼。虽然感觉不到开朗或和蔼可亲,但他身上散发着凛然的气息,毫无妄自尊大之感,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凉意,让人看着很舒服。”
“半兵卫端坐着,彬彬有礼地举杯。他用眺望远方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喧闹的大厅,从那张白净的脸上浮现出的微笑可以看出,他既非害羞又并非不高兴。”
“由于欲望淡薄,多少有些远离尘世的成分,但他为人始终诚实、温厚淡泊,丝毫没有阴谋诡计的腹黑和油滑的强烈恶意。正因为如此,半兵卫这个人才有春风般的舒畅和清水般的清凉。”
“在篝火的照耀下,秀丽的白脸被染成了淡红色。”
“半兵卫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除去原本就瘦弱的身材,露出衣袖的手腕和手指看起来更细了。”
“他比那时更瘦了,皮肤白皙透亮,手腕等处的静脉也显露出来。他不时用怀纸遮住嘴,干咳起来。”
“灯光柔和地摇晃着。半兵卫失去血色的苍白面色,有着宛如即将消失的雪花那般的虚幻。”
“半兵卫拉起小一郎的手,让他抬起头来。半兵卫的手指重叠在小一郎的手上,纤细得可怜,又冰凉得毫无温度。”
《竹中半兵卫与黑田官兵卫》
“半兵卫从来没有吐露过一句关于痛苦的话语,就只是静静地承受着自己的宿命。白皙端正的面容上,甚至还露出了若有若无的微笑。”
“细瘦的遗容上,出乎意料地,血气恍若复苏,端详之时只觉表情似乎变得丰富起来。闭着的狭长美丽的眼睑、纤长的眉、形状美好的鼻、薄薄的唇,都带着生气。善左卫门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以前健康时,他那气血丰满的面容。”
永冈庆之助笔下的半兵卫
“秀气的眉毛,细长美丽的凉爽的双眸、白皙的面容,作为年轻人而言,有些过于红润的嘴唇,加上骨骼纤细,乍一看,让人误以为是年轻女人。”
“秀でた眉、切れ長の涼やかな双眸、白皙の貌には、若者にしては、やや朱きに過ぎる唇、しかも骨格が華奢なので、一見、若き女人に見紛うばかりなのである。”
《妖说太阁记》山田风太郎
“半兵卫很年轻。虽说年轻,但看上去似乎是病弱之身。面容格外瘦削,又格外纤长,苍白如蜡。有一种宛如女性般的感觉,细长美丽的眼睛里,虽说有一闪而过的带有讽刺意味的光芒,但也有着泰然自若之处。不管怎么说,当见到其本人之后,藤吉郎越发难以相信他能仅凭区区十六骑,就拿下了大国的一座城池。”
《乱世を勝ち抜く参謀学》加來耕三
“他身材纤细,体弱多病,劳咳者特有的面庞透明白皙,据说其如果穿上女装的话,就会变成稀世的美女。”
体つきは華奢なうえに病弱で、労咳(結核)者特有の頰には透きとおるような白さがあり、それは女装すればそのまま、類稀な美女になるほどであたという
“他是翩然降临至与山贼同然的草莽匹夫们身边的智慧女神。”
山賊同然の荒くれ者たち(木下隊)のもとへ舞い降りた知の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