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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消

【角X徵】梦

*私设双生,或许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眼前人,宫远徵用死告诉宫尚角的心,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论宫朗角还是宫远徵

 *宫远徵,哥哥又一次失去你了

  秋风吹了很久,侍女又拿出来了冬装,徵宫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少年坐在窗前,房间内他眼角通红,他看向窗外一轮明月,宫尚角站在门外,一门之隔,他却没有勇气打开

  他满脑子都是远徵的那一句“哥哥”,他想到了上一世的远徵

  纸灯笼、银铃铛、花生饼他应该早就察觉出来

  是不是远徵一直在恨着自己,所以不愿相认,自己原以为是弥补这十年间对远徵弟弟的亏欠,他从徵宫回到角宫

  明日就是上元灯节了,宫尚角回角宫的步伐,只觉得无比困难...

*私设双生,或许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眼前人,宫远徵用死告诉宫尚角的心,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论宫朗角还是宫远徵

 *宫远徵,哥哥又一次失去你了

  秋风吹了很久,侍女又拿出来了冬装,徵宫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少年坐在窗前,房间内他眼角通红,他看向窗外一轮明月,宫尚角站在门外,一门之隔,他却没有勇气打开

  他满脑子都是远徵的那一句“哥哥”,他想到了上一世的远徵

  纸灯笼、银铃铛、花生饼他应该早就察觉出来

  是不是远徵一直在恨着自己,所以不愿相认,自己原以为是弥补这十年间对远徵弟弟的亏欠,他从徵宫回到角宫

  明日就是上元灯节了,宫尚角回角宫的步伐,只觉得无比困难,他这一路上想了很多,心中是不止的开心却又有些低落

  初雪落在了他的肩头,雪花轻飘飘的,却又很重一般,压的宫尚角寸步难行

  地面上的雪下了一层,今年的雪竟下的如此大

  金复从房内拿来了披衣,为宫尚角披上,“公子,夜深了,今夜冷,早点回房吧”

  宫尚角看着外白雪纷飞,眉头紧锁,似在思考着什么,语气低沉的说,“下雪了,明日必定会冷很多,去看看徵宫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

  

  宫远徵一人在房中呆坐了一天,冬季的天早早就黑下了

  侍女敲门进来,“公子,昨夜下了一天的雪,角宫送来了防寒的物件,这些是今年做花灯的工具,放在这了”

  侍女看了眼宫远徵,从医馆回来后便情绪不高,除了眼角微红

  桌子上的饭也已经凉透了,“公子,我将饭食带下去热一点,您多少还是吃一点吧,角公子给您带的甜点,您先垫两口吧”

  宫远徵没说话,他从桌下拿出了酒,上官浅的事情,他没有看到后续,是因为他害怕,上一世哥哥会为了她杀了自己,这一世宫尚角心意如何,他依旧不知

  宫尚角像来喜怒不形于色,倘若宫尚角相信了上官浅的话,那梦中的那一场浩劫会不会发生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着,手中的酒已经见底,侍女将热好的饭菜带进来时,便看到一地的酒瓶,她没说什么,她知道宫远徵这是心中不悦,过去他遇到不开心和想不开的事情,都会这般,只是喝完了心中的结便解了

  起身帮宫远徵处理好空酒瓶,“公子趁热吃些吧”

  侍女刚出门,就见到宫尚角,他穿了一身黑衣,白雪地里,他很是扎眼

  “角公子,我家公子喝了好几瓶酒了,您与他关系较好,去劝一下他吧,他的身子不能喝了”

  宫尚角一身寒气,进了房门后,宫远徵正在喝着酒,靠着窗户看外面的雪

  宫尚角快步上前,握住宫远徵拿着酒杯的手,“远徵弟弟,酒寒,少喝”,宫远徵面上潮红,见到哥哥时眼睛放光,却又躲闪

  “哥哥,我从未用毒陷害上官浅”,宫远徵看向宫尚角时眼中含泪,说话时泪就从眼中流下来

  宫尚角心疼的给远徵擦去,又坐到远徵身侧,将远徵揽入怀里,他双手温热,抚上宫远徵的脸,突然的亲近,宫远徵像是一个受惊的兔子

  宫远徵摇头,哭到哽咽,“上一世哥哥为了上官浅,我以为……”

  “是哥哥的错,都是哥哥不好世间万物都抵不过你我之间的感情,哥哥不在乎这能否成为宫门门主,之前哥哥总以为我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我的远徵,没想到是哥哥的自大,是哥哥伤害了远徵最深,是哥哥让远徵受了怎么久的委屈”

  

  宫远徵从未见过宫尚角如此脆弱又柔软的一面

  “那哥哥会不会怪我,早就察觉出哥哥的不对,却没和哥哥早早相认”

  宫尚角不知道宫远徵没有察觉,先是一顿,后嘴角微笑“哥哥怎么会怪远徵,是比起那十年,这短短一年算得了什么”

  是啊,今天就是上元灯节了,哥哥今年上元灯节会陪我过吗

  宫尚角总觉得远徵看向自己时眼中是无尽的悲伤,像是下一秒就会分别,又像是知道分离的时间,不过每当这时紧紧握住远徵弟弟的手,他就永远是自己的

  外面又下起了雪,宫尚角陪着远徵走到了外面,偌大的徵宫内就只有他们两人

  “远徵,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花灯,哥哥陪你一起,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寒雪下的宫尚角怎么都看不清宫远徵,宫尚角紧握着远徵的手却越来越冷

  寒风吹的又急又冷,像是远徵在赶人

  “哥梦醒了,该回来了,远徵的坟头又长了好多”

  

蟹黄酥不要蟹黄

【角对徵】绝无可替

独立短篇,时间线在原作结局后。

可以简单概括为一篇渐渐互通心意的故事。

1.3w+,有私设

————————


三年前,宫门与无锋一战传得沸沸扬扬,武林人士一赞宫氏全族团结,二赞宫氏子弟出众,若不是祖制严谨,怕难在阴影之下求得生机,又怎能在无锋处心积虑地渗透中力克强敌,参透无锋机密,还江湖一片清朗。


半月之蝇一事昭告天下后,世家门派各有动作,无锋内部亦是混乱不堪,里外夹击之下,这朵长久笼在江湖之上的阴云终是溃解四散。


世道难得太平,宫门凭其声威势力稳坐一方,渐现往昔繁荣景象。


 

今年金秋,宫门有意筹办江湖盟会,邀世家门派于旧尘山谷一聚,为的是探讨结交,...

独立短篇,时间线在原作结局后。

可以简单概括为一篇渐渐互通心意的故事。

1.3w+,有私设

————————


三年前,宫门与无锋一战传得沸沸扬扬,武林人士一赞宫氏全族团结,二赞宫氏子弟出众,若不是祖制严谨,怕难在阴影之下求得生机,又怎能在无锋处心积虑地渗透中力克强敌,参透无锋机密,还江湖一片清朗。


半月之蝇一事昭告天下后,世家门派各有动作,无锋内部亦是混乱不堪,里外夹击之下,这朵长久笼在江湖之上的阴云终是溃解四散。


世道难得太平,宫门凭其声威势力稳坐一方,渐现往昔繁荣景象。


 

今年金秋,宫门有意筹办江湖盟会,邀世家门派于旧尘山谷一聚,为的是探讨结交,互为裨益。


点子是宫子羽提的,他前后思量许久,才将此事粗略理出脉络,与宫尚角详谈。


宫尚角既认下这位执刃,就不会与之背驳,再者,江湖盟会有助宫门发展,他掌管外务,当然赞成。


二人上报长老院,按部就班地做起来。


“远徵弟弟当真不来?”宫紫商抿了口茶。医馆近日往各宫派送了新配置的药茶,她杯中新茶入口微甜,据医师称有补气血之效。


“他也是早膳时同我说的。”宫尚角解释,“盟会当日,宫门恰巧要新建三处据点,皆以药铺为掩,再加上心心念念的北疆药材已到,远徵便说去看看。”


宫远徵及冠后有了出入权,日常也查着宫门以药铺为掩盖的据点。


“角宫素来清净,远徵在我这儿长大,许是不爱这些场面。”


宫子羽打趣儿,“盟会人员繁杂,远徵弟弟若不想出面倒也无大碍,届时寻个由头就好。只是我先说明,我可没想让他那日奔波疲累,不得交际啊。”


宫尚角闻言,只撇他一眼,唇边含笑。


 

宫子羽自上任后愈发尽心竭力,游离权柄,辗转风月的羽宫幼子这些年来确也渐渐担得起这声执刃。上到各宫,下到仆役,都见过羽宫入夜灯明之景,宫门能有如今鼎盛之态,他的功劳不小。


只是今夜,羽宫不免过于热闹了些。


早应是更阑人静之时,殿内却不然,宫尚角还没入室便听见一句暴呵:“滚开!”


是宫远徵,发了好大的脾气。


宫尚角迈入室内,转角撞上宫远徵的脸。


刚及冠没多久的小孩咬着牙,行走间带起一阵风,已然是怒不可遏,和宫尚角撞了个照面,生生压下几分火气:“哥......你何时回来的?”


分明是关心,被宫远徵压在唇齿间僵硬地蹦出,多了点生涩,听起来别扭。


“约莫半个时辰前。回角宫见你不在,我又去了医馆,这才知道你从据点回来后直接来了羽宫。”


今日盟会散后,宫尚角受凛藏谷谷主邀约,在其下榻的酒楼小聚。凛藏谷位于北地,常年低温极寒,因其特殊气候,谷内生有数种珍稀药草。宫尚角常年外务,一来二往间,与其有了不少交易往还。


此次不远万里赴会,给足了宫门颜面,于情于理,都该与贵客一酌。


“我有话给执刃说,等我片刻,一同回去可好?”


宫尚角慢慢询问。他饮了不少,素来清冷的声线变得喑哑,宫远徵有话想说,视线游移间,却只抿唇点头。


再出来时已不见门廊处有人,宫尚角抬眼才望到宫远徵在哪儿,少年身材修长匀称,独自立于木桥,垂着脑袋,快与沉沉夜色融为一体。


宫远徵攥着拳的指骨用力到泛白,眼底阴郁,显然是还气着。宫尚角心底暗叹,解下薄披风为人穿上,“先走吧。”


背脊被拍了拍,宫远徵眼眸微动,像只泄了气的小球,追着兄长的步伐离开。


秋风萧瑟,叶染浅黄,两道身影并肩而行,直到分叉口,有人彷惶着放慢脚步。


“今晚回角宫睡。”宫尚角先发制人,“金复说,角宫今日换了新制的被褥。”


金复跟在后面,听见宫尚角的话,连忙称是。


宫远徵一噎,闷闷应了声,继续跟着。


两道瘦长影子越分越开,幼弟的隐忍被尽收眼底。


“问吧。”


宫尚角叹气,有些无奈,“远徵什么时候学会瞒着我了?”


宫远徵的眼底积了层薄红,指尖在掌心压出几道月牙弧,紧着声音叫了声哥,又不说话了。


 

今日盟会来了位不速之客。


上官浅。


三年前仓皇奔逃的无锋细作,如今以孤山派后人的身份出现在盟会,在场的宫门子弟大惊,宫子羽强压情绪,受了她一杯酒。


上官浅此行目的明确,即是遗孤,便要扛起重建孤山派的重担,如今点竹虽死,无锋余孽仍存,她势单力薄,又是叛逃之人,难免战战兢兢,力不从心,因而想要入宫门寻求庇护与帮助。


上官浅言语间无所隐瞒,和盘托出,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言辞各异。


在场不乏有尖酸阴阳之词,她不恼,对着宫子羽深深一拜,言语不卑不亢,说赴会前便明白各种要害,如今只求探讨医术药理,短期得一个安心居所,若寻得重建孤山派的时机,便会自行离开。


事已至此,不免旧事重提,有人又说上官浅曾参加宫门选亲,是角公子当年亲选的新娘,于情于理,也算是角宫的女主人。


如今宫门与无锋恩怨已了,她将苦衷说出,若有什么该了的,不妨就趁此刻,此次重逢也算是天赐良机。


前有他人言论,后有本人请求,宫子羽即便是千万个不愿,也难当众驳了一位遗孤、前任新娘的面子,前后夹击之下,顶着宫紫商快将人灼穿的视线,勉强将事应下,将人安排至角宫。


他将余光移向宫尚角——长兄一言不发地饮酒,宫子羽本就冷汗未褪,现下更是如坐针毡。


 

宫远徵未到场,自是不知盟会风波,一回宫门,沸沸扬扬的言论如巴掌般狠狠掴到脸上,他暴怒,即刻去了羽宫。


“她是孤山派后人,参与盟会无可厚非,但我与执刃都没料到她竟有此打算。”


“宫子羽给我全说了。”


宫远徵咬着唇想逃,声音涩得像蛮力崩断的琴弦。


“我刚刚去见执刃,也是为了此事。”


宫尚角用力桎梏他肩胛,不让宫远徵逃开分毫,紧盯着道:“执刃说,她此行,只有一人。”


那四个字被宫尚角刻意放缓念出,他又加重了语气,生怕宫远徵听不懂。


宫远徵错愕,接不住兄长沉沉的目光,眼睫蝶翼似地迅速眨动,翻滚着多样情绪,宫尚角察觉到手下骨肉放松,心底亦是一舒,温声补充。


他说:“你不是惯在偏殿制些东西?既然是客,她应去倒座房。”


三年前,宫远徵与上官浅分别居于角宫两侧的偏殿房,上官浅脱逃后,所居一侧空出,宫尚角令人换掉所有物件后,也拿给宫远徵用了。


宫门仆役私下都说,自从角宫改了间房后,徵公子回徵宫的时候更少了,得时刻记着不让物件落了灰。


掌心里,被蹂躏得不成样的落叶晃悠悠掉到两人中间,宫远徵闻到宫尚角吐息中淡淡的酒气,心跳不知何时错了序。


鸦羽般的睫毛打下小片阴影,他咬了咬唇,主动向前一步。


他淋了满身的月光,蹙眉望向兄长,眼中仍有不安,话语一如既往。


“哥安排就好。”

 


宫门伴山环水,草植茂盛,九月桂香馥郁迷人,直至医馆才被药材之味取代。


上官浅以手拢袖,往面前的小壶内加入石菖蒲,搅动片刻后低叹:“药汤仍未粘稠......看来这个也不成。”


身侧是一方矮桌,上有两摞纸,她将其中一张做了标记,放到另一摞里。


“制药配方有讲究,要静心、细心,”宫远徵面对纸窗,凭听觉便略知壶内情形,在她身后抱臂答道:“更重要的是,要诚心。”


“心不澄净的骗子,怎么能成事呢?”


他嗤笑着转身,话里有话,“你说,是不是?”


上官浅捋着耳旁碎发的手微顿,片刻后柔柔道,“本就是残破书页,确实急不得。”


“你也知道。”


宫远徵挑眉,往一旁走了几步,“一会儿人来倒了便是,你过来用这壶。”


女子依着指示,提裙换到一侧。


上官浅重回宫门当天便拜访长老院,向众人展出几本古籍,说当年孤山派灭门,药理秘方悉数被掳,无锋内斗之际,她趁乱潜回,慌忙中只带出部分。


这些医书已残破不堪,缺页少字,药理晦涩难懂,光凭她想要复原难于登天,于是便想到求助宫门。宫门子弟实力强劲,守德重义,如此之下,孤山派全族便是欠下一桩人情,往后宫门有需,必会鼎力相助。


那日当众应允了请求,宫门自不会表里不一,即是疑难医术药理,又涉及孤山派机密,唯有月长老与宫远徵二人可担大任。月长老原是后山之人,如今居长老之位,身份贵重,一番商讨后,决定将事情交予宫远徵。


研究方子难,补好老方子更难,宫远徵从描述和用途推断出所缺中药的大致药性,又根据经验排除些许,但中草药数以万计,炮制方法五花八门,即便除去部分,剩下的种类,便是要耐心试过去了。


为了进度,医馆内还有几位老医师,一时间,几排药壶沸腾,只有药材炮制的声响。


“哎啊!”静谧空间内响起突兀人声,宫远徵侧目,神情一凛,连忙伸手想抓。


端走药壶的仆役脚下一滑,不少药汁倾斜着洒出,就要混入其他壶中,上官浅急着想遮,动作间却连带碰洒了另一壶。


小壶摔落在地,浓稠滚烫的药汁浇了二人满身。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怎么做事的!”


宫远徵斥骂,伸手将药壶拾起,汤汁顺着手套的纹路往下淌,紫砂壶周身雕有精致样式,是宫尚角特意从外采购的,刚启用就砸在地上,他当然心疼。


“徵、徵公子息怒!小的知错!”


仆役慌乱告罪,顾不得自己满身药汤,抖着手膝行,他恐惧着宫远徵的惩罚,生生忍下剧烈情绪,低头叩首。


宫远徵看向上官浅,一身素色衣裙被染得脏乱,布料上挂着不少药渣,好不狼狈。


最明显的是烫伤,烧沸过的药汤泼在皮肤,上官浅的手背到小臂被灼出刺眼红色,她被烫狠了,眼角含着泪,正咬牙掀开衣物。


他眯眼,叫门外的金复去徵宫取特制药膏。


女子肌肤娇嫩,即便能不留疤痕,也少不了起泡脱皮,如今开门迎客,常有外人探访求教,若见着上官浅如此模样,怕还要猜测宫门怎么她了。


人言可畏,若以讹传讹,败坏了宫门的名声,影响到哥哥外务,那便最糟糕不过。

 


晚霞消散,唯余边际留了抹淡金,若昂首细看,可见细碎星子坠于天幕。宫远徵迈入角宫时已是饥肠辘辘,正殿桌上已摆满菜式,宫尚角在看书等他。


饭食热气袅袅,兄长遣退众人,独自静坐于殿内,天光笼罩下,生出几分萧瑟。


宫远徵心一软,步伐更大了些。


“今日弄晚了,拖得哥等我。”


“一炷香的时间,算不上什么。”宫尚角布菜,慢条斯理道,“听金复说,下人打翻了药壶?”


宫远徵点头。


自上官浅住进角宫,要与宫远徵探讨药理后,宫尚角就派人时时与她一同行动,便是走到那儿都有人跟随,美其名曰“宫门客规”,金复取了药膏后,第一时间就将消息递来角宫。


“当真是那仆役不小心?”宫尚角追问。


“他从前就在徵宫当差,近日医馆忙碌,才调了过来。”宫远徵如实回答,又觉不妥,问他,“哥,怎么了?”


“无事,先吃饭。”宫尚角也端了碗,“医馆精细之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侍弄的,回头我把他打发去山谷洒扫。”


秋日寒凉,席间突地下起雨,两人免掉散步消食,改为烹茶,宫远徵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


“你给她上药了?”


宫远徵停住喝茶的动作,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这发问荒唐得很,他急躁地反驳,蹙眉抬首间撞上兄长垂眸饮茶,晦暗不明的神色。宫远徵一愣,回忆起什么,方才的气急仿佛被窗外的大雨浇灭,心间像是落入一粒冰凉水珠,倏地蒸发后徒留嘶嘶声响。


“我这几日都吩咐下人给她上药......”宫远徵斟酌着开口,垂着眼眸失落道:“若是有不妥当的,再找医师来做就是。”


宫尚角正侧身加水,应了句好,又叫人坐过来。


“可有受伤?我之前带回来的药还有么?”


“有手套,无碍。”宫远徵戴着宫紫商所赠的手套,晚膳前才摘下,宫尚角双指托起他的手腕,细细打量。


一双手保养得当,毫无烫伤的红痕,宫尚角将幼弟双手一翻,瞧见左掌心的嫩白肌肤,拇指轻按上去揉了揉。


“制药之手最为珍贵,日常要仔细着。”


心房似是也被兄长干燥的指腹轻揉,宫远徵点头,笑意从微抿双唇中流出,眼睛又变得亮闪闪,目光专注而澄净。


窗外送进凉风,动作间发尾铃铛轻响。


“哥,过几天又有人要来?”


“几个世家大族,上个月你见过。”直至泉水沸腾,宫尚角才放下幼弟的手,拿着木勺搅拌片刻,示意他要加什么。


宫远徵眼神落在今年新制的秋菊上,冲兄长发牢骚,“自从不再隐居,宫门是越发热闹了,净是些油嘴滑舌,阿谀奉承之辈。姜家两兄弟五日前说我早已脱离寻常路子,制毒用毒皆是匠心独运,再过几年应是能自创流派,立于毒理巅峰,令奸人生畏,为后辈仰望。”


宫尚角给人递杯子的动作放缓。


“就连出云重莲和我打发时间随意制的那些毒丸毒箭,他们也知道,”宫远徵翻了个白眼,抿茶润嗓。


“想都不用想是谁说与他们的,哪有嘴这么松的执刃?再过几年,怕是能把无量流火都广而告之了!一个大男人,嘴巴像漏勺,羞不羞......” 


兄长喝茶的动作停住,随即是一串咳嗽,宫远徵握着宫尚角的手检查杯子,紧张兮兮地叫了句哥。


宫尚角对上宫远徵的眼神,唇边像是调侃,又带上似有若无的窘然。


“有些话......应是我外务时造访姜家,席间给他们说的。”


抓着他的手收力一僵,宫远徵变成木头人,小孩儿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唯独耳尖不受控地爬上一抹红,平日里面对宫尚角时的清亮眼眸怎么也不肯看人。


若是视线有温度,一方墨池怕早已沸腾起来,咕嘟嘟冒着小泡了。


“远徵?”


欣赏他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脑袋逐渐埋低的反应,宫尚角得了趣儿,想起二人讨论三域试炼的那晚。


及了冠的少年宫主这两年长进不少,唯独在自己面前还是个孩子,若是还在孩童时期,宫尚角定是要摸摸他的脸蛋和耳廓,切身体会下热度。


只是时光如驹,看着长大的小孩也是要面子,有情绪的大人了,不可多逗。


“煮好了。”宫尚角将茶杯稳稳送到人眼前,清澈通透的茶汤映出宫远徵懵羞赧的眼神。


宫远徵的言行举止皆学自兄长,他双手接过茶杯,习惯性地主动相敬,又忆起哥哥刚才的咳呛,脑子瞬间转得飞快,讷讷道:


“我、我让金复送些鲜果进来......”


 

自药壶打翻后,宫尚角派来的人改为在医馆内守着,金复闲暇时亦是如此,有时还听宫远徵的使唤,帮忙看着点药。


今日是宫门交流迎客的日子,医馆倒是热闹,室内置有数扇屏风,将外人隔开。


“徵公子不愧是天才,我当真未想过能将这些古方子复原得如此精细。”


医馆来了角宫的人,宫子羽又从后山月宫调了些帮手,日日夜夜试下来,顺利复原了部分。


上官浅说得诚心,当初顶着闲言风语也要求助宫门,为的就是能借宫远徵的能力一搏,她在宫门待过,自是明白这位天才宫主的分量和手段。


“也不看看你所求之人是谁。”宫远徵傲气一笑,提笔在纸上书写,他的字迹工整,又带着用药之人独有的连笔行文。


“只是......医馆常年烹药,上官姑娘可别被熏昏了头。”


他手一松,笔杆在桌上碰出突兀脆响,墨汁顺着毫毛浸染纸张,蜘蛛网般扩散,乌压压地湿了一片纸。


“有闲暇时间去厨房卖弄手艺,做甜糕小点,不如多跟着医馆的人学学别的,虽然你也不一定能学会。”


乌木屏风上绘着一朵昙花,花朵图样巨大,在精细繁复的笔画下还原得栩栩如生。宫门最年轻的宫主端坐于书案前托腮瞧人。


他生了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分明在笑,眼尾扬得像小钩子,却满是嘲弄与森然,浅白的昙花瓣层层叠叠,正在身后绽放。


上官浅的笑意隐去。


这几日得了空,她制了些干桂带去厨房想要做些点心送往角宫,碰巧在门外遇见了云为衫。


当年虽以魑魅分等级,上官浅却从未小觑眼前之人,如今云为衫是名正言顺的执刃夫人,而自己成了有求于人的不速之客,寄人篱下,规矩得有。


上官浅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说明来意,却不料云为衫也是去厨房,她以宫门旧例已改,外宾不宜进入私所为由,轻轻巧巧地让自己吃了记闭门羹。


没想到,云为衫这么快就将事情传给宫远徵,恐怕其余几宫也知道了。


“女儿家的,日常做些烹调事宜自然情有可原,徵公子当年不是也尝过我的手艺?”


她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微笑之姿。


“你还敢提当年?”


晚膳汤食、上元灯节,桩桩件件都是她有意设计,苦心经营的骗局,无锋刺客,竟敢谈从前!


宫远徵语气陡然一凛,冷下眉目,狠厉道,“三年前,三年后,你这颗心......可从来不安分!”


“徵公子误会了!”


上官浅眼见他伸手摸向腰侧,忙道,“两年前我是点竹的棋子,如今大仇得报,又受了恩惠,所做糕点是为了报答照拂。”


“一个住在南房的客,守好规矩便是。桂花?糕点?故技重施,真当人瞧不出来你对我哥的心思?别做梦了。”


宫远徵咄咄逼人,这番不急不慢的解释令他火大,恨不得给人泼上几碗毒药,让她委屈个够。


似是没料到宫远徵如此直白,上官浅微微一愣,尴尬地查看身后动静,发现旁人并未关注后才回首,眸子里带了些捉摸不透的笑意,再开口时还是柔柔的。


“我此行是为孤山派,但我承认,我忘不了角公子,想借机重修于好。不在盟会上提起儿女情长,是不愿让你哥哥难堪。”


她起身跪坐去书案侧方,将躺在桌上的毛笔拿起,稳稳架在砚台上,伸出的一截手腕包着白布,是烫伤未愈。


“我虽回角宫,还只是客,住南房也合理。”上官浅仍平静,语调懒懒,“我与角公子好歹夫妻一场,他早就知晓我的难言之隐。远徵弟弟又怎能笃定,这一次,你哥不会留下我呢?”


好一个回,好一句还只是。


宫远徵收紧五指,被染得黑糟的纸张捏出数条褶皱,自他目睹上官浅从密道逃走后,日复一日挤压的情绪终如火药般于心间炸开,蚀肤灼肺的不解与迷茫将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远胜于世间任何的毒药。


他心间乱如麻,咬牙质问着,眼底已然是冷如冰的压抑。


“呵,留下你。就凭你,能给我哥什么?也值得他为你考量?”


上官浅神情恳切地前倾半寸,发丝香气隐隐,她蹙眉缓缓答。


“真心换真心,角公子需要一个圆满的家。举案齐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远徵弟弟,你难道不希望你哥过得好吗?”


窗外暗了光,许是快落雨了。


 

砰——!


窗棂被撞开,纸张木屑四散,上官浅被重重击出,踉跄落地,退行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衣料被勾开了丝,好不难堪。


宫远徵从破窗处踏步跟出,三枚清风镖先一步从指尖飞射,上官浅惯用的美人刺自入了宫门便被长老院收走,眼见那猫爪般细长淬毒的暗器朝自己胸口而来。


她武功不差,当年与金繁亦能过上两招,只是如今双臂烫伤严重,动作幅度略大些便会撕破伤口,皮肉与白布粘连难分,此刻又没了武器,不得不运步滚身,狼狈躲过。


医馆本就有客,听见声响,纷纷往外打量,只见两人各自立于栈桥一侧,衣衫浮动翻飞,分明是徵宫之主和孤山派遗孤。


昔日叔嫂大动干戈,医馆内窃窃私语,各自看戏。


金复不在,角宫旁的侍卫想上前,宫远徵一记眼刀过去便畏惧地停了步子,只手里攥着刀柄。


“徵公子,今日有外人,如此下去怕是不合时宜。”上官浅压低声线提醒,只是宫远徵盛怒之下,说什么都如同火上浇油。


“潜入宫门,妄图挑拨离间者,该杀!”


宫远徵笑得邪气,眼底杀意不减,足尖一点冲人袭来,他的轻功飘逸灵活,踩着木柱借力,转瞬间闪到人面前,手中长刀直劈面门。


栈桥狭窄曲折,地势不便,上官浅被逼得靠近医馆,只得伸腿一捞,抓起墙边的扫帚。宫远徵周身内力萦绕,一股尖锐的破风劲气伴着刀锋而来,上官浅抬手,以布料做遮,手中扫帚被轻易斩断。


得益于宫尚角的亲手教导,宫远徵这两年的功力突飞猛进,一招一式都带着兄长的风范,这一刀狠厉,招式流畅,裹挟着十足十的内力,直直刺破衣物。


上官浅虎口发麻,硬接下这击,小臂伤处阵阵发痛。


“废物。”


宫远徵挑眉嘲道,将她咬牙忍耐的神情尽收眼底,心底畅快至极。


他不急着要人性命,逼近时故意留了空,在她躲闪时将子母刀拆开,反手便是一挑一送,几缕青丝断落,上官浅挡开母刃,脚尖攻其膝弯,却被子刃的刀锋贴着脸颊划过,霎时留下一道不短的口子。


“不自量力。”宫远徵一晃,迅速扎稳下盘,伏低身姿如影子般再度靠近。


上官浅吃痛,脸上火辣辣的疼,没料到宫远徵的武器如此灵活奇巧,眼瞧着他再度袭来,索性借力打力,攻其手腕。


这招有效,宫远徵皱着眉,左手出刀方向微偏,可二人距离太近,上官浅的胸口也受上重重肘击,她心神俱震,血气翻涌间乱步拉开距离,将手中收集到的碎石悉数弹出,呕出小口鲜血。


区区碎石做暗器,在宫远徵面前不过卖弄,他双刀格挡,小退几步,正要继续上前,却被揽住腰肢。


他猛然回头,语气立刻软了,“哥?”


 

宫尚角一身墨蓝暗纹长衫,银质发冠配以两侧发辫,于宫远徵身后负手而立,扶着他的腰,目光上下扫视。


“将上官姑娘就近送入徵宫。”宫尚角沉沉道,吩咐僵持半天的侍卫,“立刻去请医馆的老医师一同前往诊断。”


医馆众人见宫尚角到来,既畏惧又好奇,虽没了言语,一双双眼睛仍关注着屋外。


包裹双臂的白布浮出肉眼可见的赤色,上官浅的额间有细汗,沾满鲜血的双唇勉强扯了笑道谢,被扶着缓步离去。


“哥!”


宫远徵想拦,却感知到腰间的手收紧,侧头急道:“她言语多次冒犯,心有不轨!合该——”


“跟我走。”宫尚角打断,带他转身行礼致歉,宫远徵这才看见不远处还站着外来面孔。


他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宫尚角的不悦,不情愿地收了刀。


几人是宫子羽宴请,由宫尚角下山迎客,现下金复引着去客房,两人一前一后缓缓往角宫去。


“她和你说了什么?”


行至静处,宫尚角开门见山。


宫远徵死死捏着衣角不做声。


“怎么闹起来的?”


宫尚角瞧他仍不吭声,只得继续说:“医馆有客,虽无人劝阻,但今日之事,想必各个都留心着。”


“我......给哥丢脸了。”少年垂头丧气,正盯着脚尖。


“不许乱想。”


宫尚角目视前方,语气平静道,“你是徵宫之主,她是手无寸铁的遗孤,旁人亲眼见你伤了她,若不停手,传些闲言出去,定损了你的名声,以讹传讹愈演愈烈,便是我也难以为你解释。”


“立威难,守威更难,远徵明白了?”


入了秋,温度降得不算厉害,宫远徵心底酸胀,闷闷嗯了一声,大力拍打沾灰的袖口。


话音刚落,迎面走来一侍卫,恭敬走到宫尚角身旁,拿着东西开始汇报。


宫远徵抬首,万般话语哽在喉头,阳光被秋叶染得金黄,兀自将二人隔开。


他凝视着宫尚角沐浴光晕的背影,想填上兄长身侧的空位,又迟疑着放慢脚步,越落越远。


角公子需要一个圆满的家。


上官浅的话响在耳畔。


她可能没错。


他身旁或许该有更多的人,与他相牵相挽,唤他爹爹,逗他开心,与他迎着斜阳一同归家。


而不是年年岁岁都如今日,挺拔沉默。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对亲密之人的脚步气息更是了如指掌,宫尚角细细听着汇报,静心思量间,猛地察觉到宫远徵的异样——


——他正压抑着自己不稳的鼻息。


“远徵......?”宫尚角心一惊,停下脚步转身。


宫远徵正不声不响地落泪。


他掐着掌心,死死咬住下唇,眼神倔强,没料到宫尚角会突然关注过来,无措又徒劳地埋下头,伸手在脸上胡乱地抹。


年长者呼吸一滞,随即下意识地将幼弟的手指包入掌心。


残留药香的指尖与宫尚角的触碰在一处。


潮湿的,冰凉的,微微颤抖的。


像是凭空跌了一跤,摔得狠极了,天旋地转,落空的慌乱与疼痛如噬心毒药,在宫尚角体内迅速蔓延。


他的弟弟,宫门养尊处优的天才少年,他耗费了数十年的心血财力亲手养育至今的孩子,在刚刚及冠的年纪,竟连流泪都不肯展现在他的面前了。


明明淌了满脸泪,明明神伤到极致,宁愿忍得发抖,也不愿让他知晓。


强烈的挫败感将理智撕碎,时间恍若退回初见,眼前的宫远徵好像是那个不为血亲悲恸,遇了伤只会沉默的孩童。


“远徵为何而哭。”


宫尚角轻声问。


行走江湖,他见识人心冷暖,看惯悲欢离合,早已知众生所求的长久是怎样脆弱易碎之物。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允许幼弟与他疏远哪怕丝毫。


方才的侍卫在角宫待了这么些年,极有眼力见,早已悄悄退下。今日走的是小路,鲜少有人,袍袖遮掩间宫尚角攥着人指尖不放,两人深深浅浅地踩了一路落叶。


宫远徵压着泣音,手上用了点劲儿,挣脱无果后,眼睛越发红了。


宫尚角没了招,见不得有事能让宫远徵委屈成这样,与人留在溪边小亭。


宫门地界大,山水景致独好,两人坐在长廊,宫远徵当上缩头乌龟,埋着脑袋不去看他,垂下的碎发遮不住湿漉漉的眼角。


“远徵为何沉默。”


他再问。


宫远徵的泪珠一颗颗砸下,晕开小片水色,衣料的绣线被打湿,变成间隔心房的银河。


眼前人自七岁起便鲜少忤逆他,今日这样,确是难过极了。


宫尚角深深望着,乱了思绪。


“是我该挨骂了。”


他说得坦荡,宫远徵一听这话就抬头,人还抽噎着,惶然道:“不是!我......不是怪哥!”


“这两年,我总在睡前忆起往事。你来角宫请我教你习武时,才到我大腿,如今比我还高了。”


他终于将那冰凉指尖捂暖了些,却抹不去指腹上湿、黏的泪,“你唤我哥哥,什么都给我说,哪怕有些事我听了后会责备你。你还惯在大门口等我归来,冬天冻得鼻头通红。”


“现下海晏河清,你我不再聚少离多,却闹到远徵......都不愿在我面前哭的地步了。”


年长者鲜少这么说话,娓娓道来间,耐心至极的声线酿出几分涩苦,“你说,比起刚照顾你时,我是不是该挨骂了?”


“不是、不是......”


宫远徵哽咽着摇头,脸上残留未风干的泪痕,上官浅的话处处在理,他回想近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急切又害怕,不知该如何向宫尚角讨得一个答复。


“哥这些年,过得好吗?”


他从喉咙中艰难扯出问句,问他,也是问自己,“你为宫门鞠躬尽瘁,威望素著,怀瑾握瑜,仍孤身一人......”


宫远徵有无数的言辞形容兄长,他最爱的人,配得上世间最美好的辞藻——


——也理应获得世间最圆满的人生。


他怕他给不了。


如若他给不了,那便找别人来给,他可以做一名旁观者,只要兄长能够圆满。


宫尚角深深蹙眉,知晓幼弟并非凭空出此言论,无法停止的泪水,干涩颤抖的声线,几乎失去温度的指间已将所有明了。


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的片段,是行为各异的宫远徵,不同年龄的宫远徵,嬉笑怒骂的宫远徵,生动的音容相貌缓缓汇聚,变成他日复一日望向自己,愈发专注热烈的目光。


云卷云舒,四季轮换,年年岁岁,唯有一人。


运筹帷幄者决心破局。


“古人所言不假,卿卿在侧,佳偶天成,如此甚好。”


宫远徵闻言几乎窒息,他认命地咬唇,快看不清宫尚角的神色。


“而这样好的日子,我竟已整整过了十三年了。”


注视着幼弟泪意朦胧的脸,宫尚角主动将他的手放入掌心,宫远徵呆愣地望着,唇瓣不受控地抖,隐忍的呜咽逐渐变成低哑的哭声。


他习惯回应兄长说的每一句话,交代的每一件事,但此刻道不出只言片语。


不是从未,不是三年前的某一瞬,而是确凿的十三年。


他与他度过的十三年。


话语像是柔软的春日草叶,一片片铺垫堆积,那颗悬吊着的,不安着的,患得患失的心,终于伴随剖白的心意,再无顾忌地落入本就属于他的巢穴。


“不哭了。”


年长者不会说那些动人爱语,哄他的话也只是一遍遍的耐心请求,宫远徵点头,却事与愿违,又噼啪砸下一串泪珠子。


他听见带着笑意的低叹,而后兄长俊美的脸庞放大在眼前,先是脸颊,后是唇角,冰凉的嘴唇,覆上暖意。


宫尚角俯身靠近,不在意是否会有人经过,他将人锁在长凳角落,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唔......”


宫远徵惊慌眨眼,眩晕着乱了呼吸,心间似有千万朵烟花炸开,不敢相信克己复礼的哥哥会如此破格地在野外做出这样的事,双手生疏地寻找支点,被宫尚角准确地抓住手腕,带着环上自己的腰。


秋风灌入凉亭,有情人久久依偎,宫远徵低声慢语,手指摩挲兄长衣服上的精致纹路,发间铃铛被风吹得轻撞木栏,叮叮作响。


 

入夜,角宫寂静,侍女正在点灯,上官浅一袭新衣,端着木盘行于廊下。


她推开汤泉室的门,迎面扑来一阵潮气,室内热气袅袅,汤池中的人影被浓浓白雾掩盖,看不清晰。


水声在上官浅进入时停止,宫尚角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放在桌上就出去。”


“梨同‘离’,也有纯真之意,没想到公子喜欢如此清甜之香。”


上官浅将香炉放在矮桌上,慢悠悠地点香,声音柔而软,“我见侍女忙于点灯,便自作主张帮忙带了香过来,公子莫要责怪。”


“上官姑娘。”安静片刻,宫尚角问,“看来身子是养好了?”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那日医馆一闹后,宫尚角将上官浅的事务停掉,增派人手日日守着,说让她安心卧床养伤,事情交由宫门推进。


如此算来,是有些时日未与人见过了。


她身着粉衣,长发松松挽起,点香动作清闲,回答他:“公子派来的医师,调制的药膏甚好。”


上官浅悠悠跪坐在池边,一手托腮,没有要走的意图。


又一阵泉水搅动的声响,水波荡漾间,几朵鲜芙蓉从角落的水面现身,花朵摇摇晃晃,沾上水珠。


宫尚角的身形在白雾中逐渐清晰,被水汽熏蒸的面庞多了几分温润。


见他靠近,上官浅挂着笑,冲人展开双臂,发间斜插着的桃花簪流苏晃动,“多谢公子,这段时间悉心养下来,不仅双臂不留疤痕,竟连肌肤颜色也恢复如初。这药膏果真——”


“我亲手配的药膏,当然甚好。”


她手臂僵僵悬着,一番话生生吞回嘴里,神情复杂。


怎么是宫远徵。


宫尚角的幼弟出现在他身后,亦是未着寸缕,一头青丝四散水中,被热气浸润的脸庞漫着淡淡的红。


少年肌肤光洁,在雾气的衬托下宛如白瓷,一眼便知是生于锦衣玉食的大家族,此刻在兄长身后探出来解释。


他察不出任何不悦,发丝贴于额侧,指尖水珠滑落,覆上左胸口,声音清朗如晨时翠竹,“你在看这个?我的疤早就好了。”


“你心上的疤呢?”


宫远徵反问,眼角眉梢如芙蓉花似的贵气潋滟。


“也好了吗?”


曾经的世家小姐,无锋的魅级刺客,上官浅见识过各色场景,却因当下的共处而倍感诡异,她寻不到古怪之感的源头,无法使出那套屡试不爽的言行应对,僵硬地将目光从宫远徵的胸口挪开。


萦绕周身的热气叫人莫名心底生寒,刺客谨慎的本能疯狂叫嚣着让她逃离。

 


几日后的傍晚,宫远徵回到角宫。


今日照例巡查药铺岗哨,又受宫紫商所托去山谷集市买东西,回来时已是天黑。


“徵公子。”金复低头,“孤山派的上官姑娘......也在殿内。”


宫远徵听见不速之客的名字,不悦道:“哥哥知道吗?”


“公子一直等着您回来。”


角宫内殿点着足足的灯,入室一片亮堂,算上汤食,足足有九道菜肴,荤素搭配各异,掌勺者确实费了功夫。


“徵公子回来了。”上官浅一身素衣,正端着盘酥饼,桌旁规规整整的三把椅子,三幅碗筷,避开他的视线。


宫远徵眼皮一跳,忆起几年前的那餐,心底无声无息地堵了团棉花,撩起几分火来。


“哥,这东西要紧,我先给大小姐送过去,就不在角宫留了。”他煞有其事地举起手中的吃食,唇线抿得直。


光闻味便知他手中提着的是品仙阁的荷叶鸡,这算得上什么要紧事?


这是醋了。


“远徵。”宫尚角唤他,“过来。”


他坐在内侧,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外侧的空椅。


“真要紧便让金复送去,先用膳。”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宫远徵只能坐下,瞧着宫尚角将自己的碗递给上官浅盛汤,又端到他面前。


“哥......”


他抬碗犹豫着,又见宫尚角把自己的勺子放过来,顺手将他滑落至胸前的发辫拨到后面去。


“仔细烫着。”


宫远徵心底那根燃得正热的小火折子顿时被浇了个透。


上官浅起身,想将宫远徵的空碗取来盛汤,“徵公子一会儿再走吧,大家口味不一,我便多做了几道。”


“远徵一向不爱米饭沾泡汤。”宫尚角提醒她。


“那我叫人再取碗来。”


瓷勺搅动汤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宫远徵悠悠开口,“急什么,等我喝完不就有碗了吗。”


上官浅闻言蹙眉,面容极为关切,“公子本就吃得少......怎能就这样等着?怕是更要坏了胃。”


“我是哥哥的弟弟,哥哥从来都愿意等我,”宫远徵轻笑,抬头问,“你又是什么身份,如此急躁?”


上官浅没能接话。


“今日本想晚膳时请上官姑娘前来一叙,却劳烦你亲自动手,是角宫安排不周。”


宫尚角在一旁听够了,终于出声。


“公子无需自责,是我去向厨房要求的。”上官浅温和一笑,眼底波光流转,“此次在宫门做事,多亏了两位的帮助,我早就想寻个机会略表谢意。公子尝尝,可还是......以往的味道?”


宫远徵听见这话没控制住,对着碗翻了个白眼。


“那应感谢执刃大人才是。毕竟你的事,并非角宫做主。”


两句话轻轻巧巧把角徵二宫摘了出来,宫尚角接过弟弟喝完的碗,“远徵年幼气盛,也未曾出过远门,这段时间多有误会,请上官姑娘多多担待。”


上官浅听后,眸光闪烁,不等她开口,宫尚角又说:“那日争斗,是远徵不够冷静,医馆人杂,怕是有得闲言碎语可说了。”


“公子是想让我出面解释?”上官浅挑眉。


“百般辩解,不如几桩实事更能堵住人的嘴。”宫尚角不疾不缓,“上官姑娘此行是为孤山派,只是夜长梦多,宫门并非长久之地。”


上官浅细细听着,逐渐支起身子。


“古籍之事一毕,宫门别无所求,会有人立即护你安全离开,再赠药草一箱银两数箱。此后若有缘再见,则要称呼一句上官掌门了。”


“执刃也会将消息放出去。如此一来,孤山派与宫门不睦一说自然不攻而破。”


与其说是破谣言,不如说是宫尚角想让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摆明了要与她即刻割席,不再藕断丝连。


“如何?毕竟,很多事情,还是理清了更好。”


宫尚角笑意未及眼底。


“孤山派的灭门之祸,皆因力挺宫门而起,可宫门为求自保,当年并未施以援手......”


上官浅眼底略有不忿,“如今只因我与徵公子略有过节,宫门便要将人扫地出门,再次自保了?谁人不知,那日先动手的不是我,下死手的也不是我!”


“正因当年有愧于孤山派,你才会在盟会上得偿所愿,应下所求后,宫门甚至让远徵来亲自助你。”


宫尚角不为所动,静静瞧着上官浅,冷声回应,“我替远徵赔了不是,以厚礼略表心意,也愿助你至古籍复原,想来上官姑娘应是没什么好怨的了。”


“几年不见,角公子怎愈发心狠了。”


上官浅皱着眉不解,眼底亮盈盈。


闻言,宫尚角眉眼一压,余光瞥向一旁的宫远徵,语气里带上质问,“你以为当年,你是凭着什么离开宫门的?是情分,还是谎言?”


“掌门莫要忘了,你当年,可是在逃命。”


角宫的主人端坐席间,慢条斯理,一袭墨衣,威压迫人。


“命定了,可就没有第二次了。”


 

“上官姑娘若用完膳了,便随我一同去医馆罢。”


宫远徵打破僵局,在宫尚角意外的眼神中发起邀请,“往后几日我有事不便参与,今日有些东西交代与你。”


才迈出角宫大门,二人皆缓下步伐,上官浅提裙看着抱臂走在前方的宫远徵。


“现下人少,方便徵公子说话,过会儿真到医馆,可就说不准了。”


宫远徵向后望去,轻哼一声,“你倒是个聪明人。”


“过奖了。”


“怎么,我哥刚才的话把你伤着了?”


话题开启得直白。


“冷暖自知罢了。”


上官浅抿了抿唇,如实道,“当初从你嘴里得知他的身世后,我是心疼的,作为遗孤,怎会不懂这样的感受。我不过是自不量力地想要替死去的人给公子一些家的体验,并非想伤了谁。”


仿佛听见了极为有趣的事,宫远徵嗤笑,垂眸瞧人。


“你确实不自量力。”


她怔愣,嗫嚅着被打断。


“上官浅是个好名字,可上官浅,究竟是谁呢?”


话里话外的探寻意味浓厚,晚风吹起衣襟,上官浅有些发冷。


“潜入宫门的女子,都是无锋数年来有意搜集目标信息,针对培养而成。”宫远徵发间银质桂叶摇动,折射细碎光芒,“为的是抓住目标的心啊。”


“你仔细想想,无锋培养你这么多年,都培养了什么?要你熟读草植花语,要你出身药理世家,教你如何示弱掉泪,教你言行矫揉姿态。”


宫远徵回身,一双剑眉微微蹙着,刻意软下的眼眸宛若花叶柔美的弧度。


他似笑非笑,半是嘲弄炫耀,半是无辜好奇。


“你再仔细想想,我现在说话的语气神态,和你有时,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官浅心神一震,无数记忆的凌乱碎片像滔天巨浪般冲击着理智,她惶恐,不由地后退半步,死死盯着宫远徵的脸,难以置信地想到了些什么。


“无锋这么多年,到底是照着什么培养你的?你可想清楚了?”


宫远徵端详着,稍稍正了语气,“况且,若我哥不是威震江湖的宫门族人,你还会如此痴缠着迷,追逐不休?”


不敢细想方才的真相,上官浅失了从容,“你......”


“即便是一朝失势,云泥之别,他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我们不一样。”


树影婆娑,上官浅在他眼中寻到的,是不同于自己的,近乎执拗的坚定。


“天色不早了,还是移步医馆吧?”


宫远徵伸手,请人先行。


 

午后,金复迈上徵宫的台阶,看清殿前景象后微微垂目,开口时用上气音。


“公子,刚刚收到执刃大人的消息,孤山派后人去执刃殿辞别,现在应快出宫门了。”


宫尚角无事,正单手翻书,他头也没抬,只挥了挥袖叫人出去。金复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宫远徵正卧在一旁的美人榻,天气晴好,树叶阴影将人笼罩,发间桂子暗香浮动,小炉上烤着橘子与干果,一旁放了块咬下几口的白年糕。


他盖着薄毯懒懒翻了个身,压住宫尚角的衣角睡得沉沉。


—————————————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酸酸甜甜的小故事,虽然写的是在秋天,尝起来应该更像夏季的一颗桑葚~

希望不要被屏,谢谢老福特~ 


林先生097

原本还想画个瓶邪的 然后重温了十年 给自己虐的肝疼 从而决定不画了 所有人都要给我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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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九霄

刚开始以为是反派结果是病娇绿茶小狗喜欢死了

 制品 授权已出@bojunyixiao03931这位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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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尘

【角徵】折丹桂

※宫尚角X宫远徵

※一发完。

※OOC、私设有,不喜勿扰。

——————————————————



宫远徵失忆了。


他一觉醒来,不仅天光大亮,脑袋里也空空如也。


他手指抵着眉心揉了几圈确实是什么也想不起,翻身下床环顾四周,虽不相识但本能不觉危险,推测应当是平时待惯之处。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出门寻找线索路过药柜之时,意外在旁边的书案上发现两张笔迹工整的纸张。


是一封信,还是他自己写给自己的。


“此处为宫门医馆,你乃徵宫主人宫远徵,已于昨日亥时服下新药‘噬魂丹’,如无意外今晨应已记忆全无,但不必惊慌失措,此药尚处实验开发阶段,不日记忆将随药效减弱消退......

※宫尚角X宫远徵

※一发完。

※OOC、私设有,不喜勿扰。

——————————————————



宫远徵失忆了。


他一觉醒来,不仅天光大亮,脑袋里也空空如也。


他手指抵着眉心揉了几圈确实是什么也想不起,翻身下床环顾四周,虽不相识但本能不觉危险,推测应当是平时待惯之处。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出门寻找线索路过药柜之时,意外在旁边的书案上发现两张笔迹工整的纸张。


是一封信,还是他自己写给自己的。


“此处为宫门医馆,你乃徵宫主人宫远徵,已于昨日亥时服下新药‘噬魂丹’,如无意外今晨应已记忆全无,但不必惊慌失措,此药尚处实验开发阶段,不日记忆将随药效减弱消退而重现。现请翻开蓝色药册,详细记录药后症状,切记,定要事无巨细,以保将来新药之药效。宫门之内生存不易,为保新药之秘,请勿向他人提及此事,但如若发生任何不可控之事,可向哥哥宫尚角求助。”


哥哥?


宫尚角?


谁?脑海里直觉反应的三连问倒把他自己给问懵了,可对于答案现在的宫远徵可没什么头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把此刻身体能感觉到的症状记录清楚。


“意识清晰,四肢无碍,记忆全失……”他行至中途还停下来观察过笔迹,确认并无二致才又放心继续写了下去。


可他没能再留上几句,伴着啪的一声轻响,眼前洁白的纸面上突地落下了一滴血,随之仿若暴雨一般砸的越来越密集。


宫远徵眼前一阵眩晕,最后竟直接呛出一口血来,将药册与纸张全部濡湿直接淹没了一切。之后他便身体一软,整个人也栽倒在这一汪血色之中。



宫尚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宫子羽正在直起身体,他一侧身便漏出了卧榻上半张脸都沾着血迹的宫远徵。


宫尚角只觉耳边一阵嗡鸣,心神剧烈激荡之下一出手差点直接把宫子羽打个半死。


两个人你来我往,虽然主要是你打我逃,叮叮咣咣的毁了屋内不少东西。


宫子羽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简直欲哭无泪,他真是手欠,没事去管宫远徵干嘛啊!


许是他们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卧榻上的宫远徵轻微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位一脸担忧的陌生人。


“远徵?现下感觉如何?你放心,哥立刻替你杀了宫子羽!”


“不是,关我什么事啊!你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能不能不要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啊?宫尚角,你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宫尚角对此充耳不闻,只紧张的盯着宫远徵瞧,宫远徵也敏锐的捕捉到一个信息,“你就是宫尚角吗?”


宫远徵此刻神情一片天真烂漫,眼神之中完全没有往日望向他的熟悉之感,宫尚角心头一慌却还是力保镇定生怕惊吓到他,“是,我是。”


宫远徵听完更是开心,他猛地抱住宫尚角窝在他颈侧,音调里却透露出浓浓的怯意,“太好了,尚角哥哥,我想问问你,你也能做我的哥哥吗?”


这下不仅宫尚角愣住了,一边站着的宫子羽也愣住了。


他无法形容现在的画面有多诡异,一向怼到他无言反击的小毒舌宫远徵顶着张血色淋漓的脸此刻正窝在宫门凶神的怀抱里,撒娇?!


啊?


什么情况?


他怎么看不懂啊!



当然也用不着他看懂,宫尚角背后一个暗示的挥手,自有侍卫上前把宫子羽拖走。


宫尚角伸手环住宫远徵的后背一边是语调柔和的安抚他,“当然,我一直都是远徵的哥哥啊。”一边是冷眼抬眸扫过四周,但他并未发觉半点异常,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怀抱里的宫远徵听了他的话,立刻雀跃的直起身拉起他的手,“那我能跟你学习刀法吗?爹爹教过我很多次,可我一直学不会,但他现在不能教我了……”宫远徵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在他眼前垂着头,低声啜泣起来。


如此稚态,仿若年纪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然而幼时的宫远徵是不会让人窥视到他心伤模样的。


血是身体的伤口,眼泪是心的伤口。


宫远徵是很少向他展示这样的泪水的。


唯有一次还是在宫远徵入住角宫许久之后,他带着年幼的宫远徵从执刃殿离开,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发现了一只桃粉色的纸鸢。


侍卫见状连忙上前答疑,“那是兰夫人为羽公子做的,听闻羽公子今日在学堂受了委屈,哄他开心。”


宫尚角了然点头并不放在心上,他走了几步却没感到宫远徵的脚步声,回头便瞧见宫远徵还在抬头看那只粉纸鸢。


回角宫的路上,宫远徵一直很沉默,握住佩刀的手却很用力,宫尚角的余光里都是他此刻已经边缘泛白的指骨。


直到夜色弥漫整个宫门,宫尚角来到宫远徵的房间前想为他燃灯时才听见宫远徵低低的抽泣声。


年幼的孩子是那么小小一团,抱在怀里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重量。


可却压在宫尚角的心上,一直不停地向下坠。


什么他都可以给,什么他都愿意给。


但失去双亲的痛苦是他知晓理解却无力弥补的。


好似旧日的记忆与如今的宫远徵渐渐重合,让他连心跳都开始变得缓慢,这是一种绵延无尽的痛苦。


因为,宫远徵的心出现了伤口,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脸上的血污被柔软的巾帕擦拭干净,眼皮还有些微微发红的宫远徵被接回角宫,此刻已在宫尚角的房间里安睡。


被宫尚角唤来的医师把完脉后苦着一张脸,用气声回话,“经脉毫无异常,内力运转常,徵公子绝无性命之忧。但属下实在不知徵公子为何会发生如此状况,倘若真是中毒,恐怕属下亦是无能为力,这世上连徵公子都解不开的毒……”


未尽之语已不必再言,宫尚角挥退医师,守在床边,彻夜未眠。


愤他此刻全无线索不解其症,忧宫远徵少年天才落入如此境地,怕宫远徵若是再哭起来身边却无人宽慰。


天光蒙尘,朝阳稀薄。


宫尚角见宫远徵眼睫微颤,悠悠转醒。


看向他的眼神又不似昨日如同稚儿一般懵懂天真,只见他飞速起身,跪坐在床榻上看了看四周,又飞速掐了自己的脸颊一下,而后猛地扑向宫尚角,“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这次你出门好久!”他拉开自己与宫尚角的距离,神情之中满是担忧,“有没有受伤?我去给你拿我新配的药,涂上就一定不痛了!”


少年心性,莽莽撞撞,说话间就要往床下蹦。好歹给宫尚角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不敢贸然刺激宫远徵,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有受伤,你呢?感觉身体可好?”


“我?我当然好。”宫远徵露出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只是……”顷刻间他忽的皱起眉头,“算了,不说这些。哥哥,你等下便要出门吗?如若不急,我们一起用早饭?”说到此处,又变的小心翼翼满含期许的望向宫尚角。


这可当真是少年人的脸宛若四月天说变就变。


得了宫尚角同意,马上便又雀跃的起身,“那哥哥你等我梳洗整理一下,一定要等我哦,千万别走!”


宫远徵在角宫本就有自己的房间,想来是不会出什么意外,但宫尚角不放心还是点了两个侍卫暗中看护。


宫远徵回来的很快,他换了一身银色的衣衫,是宫尚角许久未见的鲜亮。


束袖长靴,仿若一把刚淬炼好的刃,带着锋利与尖啸。


只是对着宫尚角笑起来的时候,又若朝露幽兰,唯见柔软。



宫尚角想要探知宫远徵此刻的记忆到底停留在什么阶段,但又不能直截了当的问询只得旁敲侧击,“今早起来是为了什么不开心?”


宫远徵一瞬间看上去是有些惊讶的,他放下碗筷一时竟有些惴惴不安,偷摸去看宫尚角神色见他平静无波才斟酌开口,“执刃命我将出云重莲拿给少主……”他越说音调越低,听上去带着浓浓的委屈,“那可是我为哥哥种的……不过既然哥哥都同意了……”宫远徵马上又重新振作起来,“反正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重新培育了,到时给哥哥的一定比给少主的还要好。”


宫远徵的话让宫尚角放在茶盏边沿的手指细不可查的微微一颤,发生这件事的时间里他正在外处理江湖事宜,老执刃来信问询他便同意了。


当他回到宫门已是两月之后,那时的宫远徵早已育出新的出云重莲,发出新芽之时还特意找他去医馆看过。期间也略微提及过此物培育之艰难繁琐,宫门内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能成功之人。


当时宫远徵身上还沾着晨雾的寒气,描述起之前出云重莲绽放时脸上雀跃的神情,宫尚角历历在目。


可宫远徵不露遗憾,他竟也没有去细细思索。


这是耗费了宫远徵多少心血时间的珍贵花朵,却就那样被轻易的夺走了,被他辜负了。


宫尚角勉强稳住心神,他实在不敢去想在之后的那两个月中,他的弟弟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再次重复那些繁琐的步骤,耗费同样的心血,用尽全力再次培育着出云重莲。


但他也知道宫远徵定是全然不在意的,一朵没了便再种一朵,宫远徵一心只想为他种出更好的花。


是为了我。


如此执着。


都只是为了给我送上一件他认为最好的礼物。


可我已经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宫远徵虽是不知宫尚角为何今日可以悠闲度日,但能跟哥哥多相处一会儿总是好的。


两个人一个批复各个联络点送上来的公文,一个专注的趴在书案上写新想好的药物配方,二人互不干扰,各自独立却又在这个空间之中显得分外相谐相成,静谧安宁。


也不知宫远徵身上是装了什么探针,每次宫尚角在公文间隙抬头看他总能得到一个异常灿烂的笑脸。


待到宫尚角公文批复完成已是过了午时,他本想张口叫宫远徵一起用餐,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案上熟睡了。


宫远徵坐在背对着窗户的位置,阳光在他的大氅外渡起一圈薄光,看上去整个人都毛茸茸的。


宫尚角没能忍住,悄声来到他的身前,不知何时间一直追在他身后的懵懂幼童已经变成了如今俊秀如玉的少年郎。


可是……


如今宫远徵的身体状况又让他忧心重重,宫尚角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要不再去羽宫把宫子羽抓来问问情况?可看他模样似确不知情……


正当他思索着,小臂忽然被宫远徵死死扣住,原本还好好的宫远徵此刻正在剧烈的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疼痛一般。


他喉间全是模糊颤抖的吸气声,饶是这样仍是咬紧牙关从唇齿间甩出话来,“去,封闭整个角宫!要快!”


宫远徵显然意识完全没有清醒,但宫尚角猜测他记忆的时间线又进行了一次跨越,连忙揽起对方,将人扶到了床榻上。


正午的暖阳极力的追赶却还是止步在宫尚角的长袍之后,被暗影覆盖的宫远徵脸色苍白,脸上冷汗濡湿一片,他口中仍有呢喃自语,“任何人都不许靠近角宫!今天……谁也不能打扰哥哥!”


宫尚角不解,他从未对宫远徵下过什么禁令,何来不能打扰之说。


他不自觉的问出问题,没想到宫远徵似梦非梦,听到是宫尚角的声音依旧会自觉乖乖答话,“泠夫人……朗弟弟……今日……我要在外守好哥哥……”


宫尚角只觉的心间仿佛轰然一声炸开。


一时之间残垣断壁,飞沙走石呼啸而过。


角宫长长水道尽头,宫尚角殿门前的石阶上是握住佩刀的宫远徵。


深夜露重,发丝染寒,霜气入体,面唇皆白。


却仍是不肯离去半步,一起陪着,熬着,痛着。


他不知这样做了多少年,可宫尚角一次都没有发觉。



又或者说是不曾想过要去注意。


高高筑起的心墙不仅隔绝了外人,也隔绝了这个想要陪伴他的孩子。


但是宫远徵不会哭,也不会吵。


只会安静的坐在墙边,等待着他打开门走出来的那一刻。


宫远徵会若无其事的凑到他眼前,叽叽喳喳的同他说话,跟他讲今天种了什么样的花草,研究了什么样的药物,宫门内发生了什么样的趣事。


他拖住宫尚角,不停的将他向外拉扯,想要跟他一起照到阳光。


如果不是这段错位的时间,倒错的记忆。


他又要多久才能发现这些属于宫远徵的秘密?


所有过往的忽视化成无语言说的愧疚向他毫不留情的袭来,他尽职尽责的成为一个兄长,可却没想到是宫远徵在寒冷的夜雨中为他撑起了一把伞。


那样年幼,那样稚嫩,宁愿踮起脚尖,伸长胳膊,独自痛苦的坚持着,也不肯让半滴雨水落到他的身上。


这是怎样的一个孩子?


是会将全心都奉献给我的宫远徵。


我的弟弟。


昏睡中的宫远徵再次迷茫的睁开双眼,看向宫尚角的眼神中除了惊讶便只有专注,“哥哥?”


他伸手抚上宫尚角湿润的眼睫,“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他该如何回答?


他在错位的时间中发现了一颗真心。


却不敢轻易触。


宫远徵见宫尚角不愿回答便自己岔开了话题,“明天就是上元灯节了,哥哥,那天你有空闲吗?”


他有。


可惜的是上元灯节那日他们吵了架。


原本答应要带宫远徵偷溜出宫门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错过的时光是无法弥补的。


他的歉意对于现在的宫远徵来说,完全无法覆盖旧日的回忆。等到宫远徵的记忆再次前行,他印象之中的上元灯节仍会充斥着宫尚角高声的质问。


新扎的龙灯依旧会弄破他的手指。


无从更改也无法更改。


宫尚角眸光微动,“远徵,哥哥带你去宫门外看灯会吧。”


宫远徵带着一个甜蜜的承诺悄然入睡,又在梦境之中将它化为泡影。




旧日之约未能成行。


而新约则不在其忆。


宫远徵晨间初醒只觉头疼异常,狠狠甩了几下脑袋,才微微压下这种不适。


环顾四周见是宫尚角房间置景,推测肯定是‘噬魂丹’新药出了什么问题。


偏室里的宫尚角闻其声掀起珠帘走近,听见宫远徵问他今日是什么日子便知宫远徵应是已经恢复无碍。


宫远徵看着宫尚角有些愠怒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摸着鼻尖解释,“试药总要我身体知道是何反应才行啊……药理天才哪里是那么好当的……是吧?”他一边说一边试图从他哥的眼皮下溜走,“这次看来给哥添了不少麻烦,我下次一定注意!”


哪知被宫尚角揪住后领口,拎小猫似的打了个转面对着他,“晚上在宫门口等着我。”


“是有什么任务需要我帮忙吗?”宫远徵立刻打起精神,“哥,尽管吩咐!”


“不是任务。”宫尚角看着宫远徵变得有些迷茫的眼神,带着些不愿言明的羞恼把人再次调转领口轻轻推了出去,“你来便是。”


宫远徵从未想象过宫门之外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生活幼时开始是徵宫的一隅,长大后是角宫的全部。


他最熟知的是宫门正门处的城墙和墙外绵延不断通往远处的路。


这条路会为他带回宫尚角。


他翘首以盼,日夜为继。


但真正踏上这条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条路的尽头有那么多的岔口。


可是只要一直紧紧跟在宫尚角身后,便不会迷路。



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倒不是宫远徵想要,而是宫尚角乱七八糟的往他手中塞了许多,甚至还有捏好的小面人。


灯栏酒肆,朱雀高楼,杂耍皮影。


宫远徵点点头,“我算是知道宫子羽怎么总想着往外跑了,宫门之外确实喧嚣热闹。”


宫尚角眉峰微动,“你不喜欢?”


“我?”宫远徵看向笼灯影壁前的宫尚角,“我更喜欢……”


你。


和哥哥待在一起。


在角宫。


安静的,仿若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自幼时比起枝叶繁茂的树冠便更加喜欢在地下深不见光的树根。


宫远徵养虫养草,常常拨开泥土,寻找药材。


他永远记得第一次看到大树根系时所感受到的震撼。那么坚实,有力的深埋在土壤之下,沉默不语的供起向上所需的力量与枯荣。


像极了他的哥哥宫尚角。


‘噬魂丹’功效的阴差阳错,让宫远徵窥见一种可能。


无论枝叶向往天空什么,根系却永远都是属于土壤的,被包裹,被守护。


只有当挖开泥土,触碰到根系,才能看见宫尚角的隐藏起来的心。


善良的,滚烫的,甚至是脆弱的。


哥哥什么都好,唯独对我太过心软。


是我看先到他的心,那么他的心就该是我的。


我可是宫远徵 ,一手被宫尚角带大的孩子。


这天底下有什么是我想要却得不到的?


我也会像大树的根一样,永远扎进哥哥的心里。


他垂下眼睫,不再答话,宫尚角还欲再问,却见宫远徵被不知哪里挤过来的卖花孩童缠住了,“公子,求求你了,就买一支吧。”


宫远徵丢过一块碎银,从花篮中抽出一根枝条。


四周喧嚣不断,可忽的宫尚角的耳中却仿若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只能看见宫远徵清亮又坚定的眼神,花枝被宫远徵递到他眼前,馥郁芬芳的香气萦绕在他周围。


“我喜欢丹桂。”


宫远徵答非所问,却又异常坚定的重复。


“一直都最喜欢。”



永远都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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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尘

【角徵】两相依

※宫尚角X宫远徵

※一发完。

※OOC、私设有,不喜勿扰。

——————————————————


宫家人人都知道,宫二先生宫尚角身后有条小尾巴。


是徵宫的宫三宫远徵。


自幼年时起便宛如宫尚角身上的一枚人形挂件,奶豆大的时候是抱着宫尚角的小腿,长大一点是揪着宫尚角的袍角。


再大一些就开始跟着宫尚角一起去宫家的私塾里听先生讲课。


初上启蒙课那天雪下的极大,在山壁间蜿蜒的木质回廊外纷纷扰扰。


宫远徵身上穿的是宫尚角昔年里贵重的墨色狐裘,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有些大,糯米糍一样的脸整个埋在毛绒里,只漏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坠在宫尚角身后走路的时候真的非常......

※宫尚角X宫远徵

※一发完。

※OOC、私设有,不喜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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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家人人都知道,宫二先生宫尚角身后有条小尾巴。


是徵宫的宫三宫远徵。


自幼年时起便宛如宫尚角身上的一枚人形挂件,奶豆大的时候是抱着宫尚角的小腿,长大一点是揪着宫尚角的袍角。


再大一些就开始跟着宫尚角一起去宫家的私塾里听先生讲课。


初上启蒙课那天雪下的极大,在山壁间蜿蜒的木质回廊外纷纷扰扰。


宫远徵身上穿的是宫尚角昔年里贵重的墨色狐裘,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有些大,糯米糍一样的脸整个埋在毛绒里,只漏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坠在宫尚角身后走路的时候真的非常像一个正在滚动的黑色药丸。


黑药丸不是很喜欢这间上课的屋子,宫尚角比他年长,自然不与他在一处听课,此间课堂中全是宫远徵不算熟识的宫氏子弟。


再加上还有一个坐在他左手边从出生时起身世便备受争议的宫子羽。


宫子羽天生畏寒,衣着打扮比宫远徵还要夸张,可哪怕是这样仍旧在抱着手炉瑟瑟发抖。


此时的他们平日里素来没什么来往,只在执刃的家宴中有过几面之缘。


但这并不妨碍宫远徵顶着奶团子一样的脸不屑地撇撇嘴,他毫不客气的在心里评价宫子羽,比他年纪大,但比他还没用。


不然怎么还要跟他一起上劳什子启蒙课?


宫子羽遭受过太多没有善意的眼神,更何况宫远徵的嫌弃这么近距离的露骨,于是他皱着眉头转身毫不客气的给了年幼的宫远徵一个白眼。


一直以来被宫尚角保护太好的宫远徵哪里受过这么直白的厌恶,心情立刻变得愤懑不已,才不管是不是他自己先行挑衅对方的。


一堂启蒙课尚未行至中途,刚跟前桌嘁嘁喳喳说完小话而后抿了一口热茶的宫子羽便口吐白沫的晕倒了。


黑药丸还是顶着那张白白净净的团子脸,眼睛里包着的泪花欲坠不坠,躲在赶来的宫尚角身后怯生生的揪着他的衣袖,“哥哥……”


事关宫子羽自然惊动了执刃,不必言说那带着奇香的茶烟早就在医师的鼻尖暴露了缘由。


执刃怒目而视,但完全瞪不到人。


黑药丸被挡的严严实实,板着脸的宫尚角让宫紫商看了都发不起花痴,他言语冷淡至极,“执刃,远徵弟弟年纪尚幼,一时手误罢了。如果他是故意的,那么宫子羽现在已经原地去世了。”


“……”


真的很喜欢听宫氏众人在口口相传此事后的一句话,


啊?



执刃听完脸色黢黑。


怎么?


还要夸夸你的远徵弟弟手下留情咯?


但宫尚角活的像把秤杆,凡事讲究一个公平公正,他倒也没那么偏心,“远徵弟弟,你等会儿记得去给子羽弟弟道歉。”


黑药丸哪能答应啊,在宫尚角身后扬起糯米糍一样的团子脸,垫脚凑在宫尚角耳边哼哼唧唧,“我不要,他敢在背后讲你的不是,我就要教训教训他!让他这半个月里再也不能开口说些废话!”


宫尚角依旧冷着脸,语调也没什么波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宫尚角向来是不太在意众人在他背后说些什么的,无能之人,不足挂齿,连多给一个眼神都自觉费神欠丰。


“什么不是大事?这是天大的事!”宫远徵在宫尚角背后探出头,大大的眼睛里红彤彤的还水汪汪的盛着一捧泪花,看上去是真的动气了,“执刃,我帮我哥哥出气我有什么错?”


宫远徵是个思想超直的小孩,宫子羽讨厌他翻他白眼还没什么大不了。但宫子羽得罪的可是宫尚角,那他是一定要替宫尚角出口气。


宫尚角怎么能被人欺负呢?


他的哥哥那么好。


除了太善良。


在宫家善良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简单小孩宫远徵的人生信条从此根深蒂固,惹谁也别惹宫尚角,不然他绝对不会放过对方。


执刃对此也感到无奈,他还没办法自降身份威逼一个年纪尚小还不懂事的孩子。


宫远徵不肯道歉也不肯给宫子羽解毒,为此他得到了两个手板的惩罚,剩下的十八个都打在宫尚角的手心里。


这下宫远徵的眼泪是真的流出来了,他抱着宫尚角泛红的手掌上气不接下气的哭。


红起的鼻尖像是糯米糍上点缀的小草莓。


“看见了吗?以后你不听话,我就惩罚尚角。”


执刃到底是执刃,姜总是老的比较辣。


脑子当然也是全新的更好使。


宫远徵抽抽噎噎但并不妨碍他表达,“半个月是十八个手板,平均一天一个手板还多。哥哥,那我现在就把宫子羽弄死,是不是半个手板就够了?”


远徵,你是懂数学的。


宫尚角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伸手抱抱黑药丸,表示自己并不怕疼的拍拍宫远徵的后背,安抚劝诫他,“子羽弟弟也是你的血脉亲人,不可以对自己的亲人动手。”


宫远徵把脑袋窝在宫尚角颈间,嘟嘟囔囔,“他才不是你弟弟,他是宫唤羽的弟弟,你的弟弟只有我。”


看吧,就说尚角哥哥是个善良又心软的人。


他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但这个拥抱没能持续太久,是宫远徵先退开的。


他不舍,但没有办法。


因为他是一颗黑药丸。


做了毒,就当不成救命的仙草。


教宫远徵用毒的是徵宫里的一位老人,他有一双浑浊的眼睛。


常年浸泡在毒物中已经让他快要失明了。


宫远徵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年纪尚小,心中难免有些害怕,徵宫的事务轮不到还是少年的宫尚角插手。


宫远徵便只能自己一个人站在古旧的偏殿外,任由落日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的细长,显得分外单薄又落寞。


宫远徵低着头有些紧张的捏着衣角,听到殿门发出嘎吱的异响,他抬起头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双污浊的眼,在残阳的浸泡里像是要沁出鲜血。


老人的声音也因为常年的药物变得嘶哑低沉,宫远徵费了好大力气才模糊听出老人是在问他为什么要来学控毒。


宫家虽是人丁单薄,但徵宫里也不止他一个孩子。


宫远徵有些惶惶说不出个所以然,老人并不强迫他回答,模糊的气音又继续在宫远徵耳边响起,“药物本身是没有正反好坏之分的,它能救人也能杀人,能伤害人也能保护人,一切都源于你的本心,你要如何选择?”


宫远徵听的懵懵懂懂,其中的深意暂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但他能明白一件事,于是他坚定的回答,“保护……我有想要保护的人!”


老人用苍老昏沉的眼神望向宫远徵,随之向后撤了一步,“跟我来吧。”


想学控毒,首先便要被药所控。


不同的药物开始从这天起不间断地流淌在宫远徵的七经八脉里,这让他会经常高烧,疼痛,难以忍耐,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昏厥。


夜雨潇潇,风铃动。


一灯如豆。


从昏迷中渐渐苏醒的宫远徵眼前的事物从模糊变得渐渐清晰,不远处的玄色桌案边是手拿着书卷的宫尚角,在听见宫远徵勉强撑起身的声音便立刻起身来到了他的身边。


昏黄的灯焰在风中微微摇曳,映着宫尚角一向没有什么波澜的脸孔,眼睫下跃动的阴影却又让他看上去有些心绪不宁,意外泄露的情绪在这个风雨的夜中被无限的放大,“远徵,不做这个徵宫的主人也是可以的。”


他让疲惫的孩童伏在他的心口,轻抚着他的后背,“不要怕,一切都有哥哥在。”


年幼的孩子一边哭一边摇头。


这世上只有宫远徵知道他自己为什么如此固执。


再疼痛也没有关系,将来不能轻易靠近也没有关系。


他在进入偏殿时就已经交出了他的答案。


他有想要保护的人。


这个人,是宫尚角。



宫远徵从不后悔他的选择,甚至越发觉得这是正确的,就比如此刻,起码他就可以教训对宫尚角出言不逊的宫子羽。


而后随着年纪的增长,宫远徵和宫子羽之间冲突的升级,加之宫唤羽被确定了少主之位,宫远徵甚至庆幸他成为了可以帮助宫尚角的人。


不是什么别人,是我。


宫家人人都知道,宫二先生宫尚角身后有条得意洋洋的小尾巴。


是徵宫的宫三宫远徵。


不论做了什么破天荒的事,下了什么样的毒,得罪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宫二先生在他背后给他撑腰,甚至包括偶尔耍些手段把不务正业晃晃荡荡的宫子羽整到地牢里也不怕。


宫尚角还是那张冷脸,恭敬的对着执刃行礼,“远徵弟弟少年顽劣,一时莽撞罢了。”


执刃很想掏掏耳朵,小伙子,你这套词是说的越发纯熟了啊。


偏偏他确实不能对宫尚角发作些什么,少主之位另择他人让他心中略有所愧。反正进了地牢的是那个不成器的宫子羽,于是执刃只能摆摆手挥他去找宫远徵,“叫他把人放了,尚角,管好你弟弟让他收敛着点。”


地牢常客宫子羽其实也是很崩溃的,年幼之时那半个月里指手画脚的日子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非必要不与宫远徵接触已经成为了他人生中的金科玉律。


牢外甩着手绳的宫远徵正把三种黑乎乎的液体往一起里倒,瞬间冒起的白色烟雾让宫子羽面皮发麻,“我也真是奇了怪了,你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小时候还是你骂我骂的比较狠吧?”


宫子羽也确实没说假话,破小孩宫远徵当然也有人见人嫌的年纪,再加之药物的影响那真是连路过的狗都得被他骂上两句。


宫远徵一生致力于用毒药加毒舌平等的创死除了宫尚角之外的每一个人。


其中宫子羽受伤最重,经常在人后红着眼圈去找兰夫人哭诉。


“你得罪的不是我,是我哥。”宫远徵看他一眼,又往冒烟的瓶子里丢了两个白药丸,一下那烟顷刻间转为了蓝色,看起来是更加诡异至极,“你得罪他比得罪我还严重。”


宫子羽明显更崩溃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宫远徵,你少冤枉人啊!”


咱就是说,家人们,试问整个宫家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得罪宫尚角啊?


“你有。”宫远徵斩钉截铁,下一秒就从脑海里掏出绝版罪证。


启蒙堂中的那个午后,风穿过木质窗棱的缝隙,卷进细细碎碎的雪渣子。哆哆嗦嗦的宫子羽伸出手跟前桌低声炫耀着宫唤羽送他的手串,“怎么样,好看吧,这个连宫尚角都不一定弄得到,还是我大哥厉害。”


就这?


就这吗?


宫商羽沉默,宛如当年中毒一般的沉默。


而这沉默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中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宫远徵读懂他的表情,嗤了一声,“什么还是你大哥厉害,我哥哥才厉害。”



好歹剧情没有相互呛声发展到我哥敢吃屎那一步。


在宫远徵眼里很偏心的执刃果然提前释放了宫子羽,还不惜跟着一起来地牢亲自监督他放人。


执刃身后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站着他一向没什么笑意的哥哥宫尚角。


宫尚角看向宫子羽的眼神带着些不屑的悲悯,转到宫远徵的时候才终于有了些能称得上温情的温度,“弟弟,过来。”


他奔向宫尚角,从他身边掠过的是向宫子羽跑去的宫唤羽,宫紫商还有宫子羽的侍卫。他们把宫子羽从牢里接出来围在中间,一起面对执刃的斥责。


宫远徵陪着宫尚角一起站在冷硬的光线里,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围成一团紧密的网。


画面壁垒分明的像是他们和他们之间有一条以光影做刀剑划出的界限。


宫远徵揪住宫尚角的袖口,眼睛里嘴巴里都是对宫子羽的鄙夷,“委屈什么,我调好的毒药都还没用呢。”


宫尚角撇他一眼,眉眼虽是长开了,可依旧像是个奶团子。他看着宫远徵那皱皱巴巴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常年宛如被冰封的脸孔上难得付现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地牢又冷又湿,他受罪了。”宫尚角的语气还是没有什么波动,听上去通情达理,可分明回护的都是宫远徵,“去吧,弟弟,给羽公子道个歉。”


宫远徵知道宫尚角对执刃是很敬重的,尽管耸肩撇嘴不情不愿的但还是站在执刃面前敷衍的对宫子羽行了个半礼。


执刃不计较,宫唤羽不计较,那宫子羽如何计较?


他也只能愤愤不平的看着宫尚角带着宫远徵走了。


不管宫子羽作何感想,宫尚角是对这件事表面上的最终落幕是感到很满意的。


他的弟弟都会道歉了。


嗯,怎么不算一个进步巨大的乖小孩呢?



宫家人人都知道,宫三先生宫远徵喜欢追在一个人身后到处跑。


是角宫的主人宫二宫尚角。


宫远徵最不喜欢的就是成年后的宫尚角接手了角宫的事务,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不在宫门之内。


还有那些往来与宫门之间的江湖驿报,把他哥哥都写成什么心狠手辣的大魔头了?


简直胡扯!


更有些发了疯的痴男怨女为了金银珠宝,权利名望,总是想尽各种办法要往宫尚角身边贴。


但无所谓,宫远徵会出手。


只有宫门人不受影响的毒药香薰牵丝球常年挂在宫尚角的腰间,熬药的宫远徵总是一边加料一边在心中怒斥,叫你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少年心性莽撞无知,只凭本能而动。


宫远徵从不细思他为何如此反感每一个试图靠近宫尚角的人。


而察觉到宫远徵这微妙心思的人却沉默不语的放纵了这一切。


宫尚角任由这宫远徵亲自雕花繁刻的毒药香薰牵丝银球跟他腰间的玉石环佩撞得叮当脆响。


宫远徵是按照他的喜好,他的心意被他亲自领着培养着的孩子。如同是他身上剥落的一枚碎片,每次见到都会有自身再次变得完整般的欣喜。


他每次出门都会带回好多好多的东西,全都是赠予宫远徵的礼物,他喜欢看宫远徵孩童一样雀跃的神情。


宫尚角会把选好的头饰放在木盒里连同许许多多的礼物一起打包塞进角宫弟弟的房间里,不出所料第二天就能在弟弟的头发上看见新发绳,发尾坠着的嵌玉银片有着漂亮的光芒,会随着跑跑跳跳的宫远徵一闪一闪的来到他眼前。


从头到脚打扮弟弟这件事能让他的心情很愉悦,连一向冰冷的眼睛都有了柔和的弧度。


他喜欢一回头就能看见宫远徵朝着他笑笑,同他叽叽喳喳的说话。


这会让他觉得天空是晴朗的,日子是安稳缓慢平和流淌着的。


宫远徵远比他自己想的对他来说重要的更多。


他代表欢愉,甜美和遥不可及的梦。


是灰蒙蒙的宫家里唯一一抹鲜艳的跳色。


而这是一个在宫尚角内心角落的隐秘。


宫尚角谁也不说,谁也不告诉,就连宫远徵也无从所察。


他宁愿宫远徵一生都如此懵懂无觉。


永远被庇护,被遮挡,被管束,被驯养。


永远做他手心里的小小少年。


永远崇拜我,拥护我,眷恋我,心疼我。


只看着我。



但宫门与无锋的战争逐步白热,日子是不可能一直这样安稳下去的。


执刃与少主宫唤羽的死讯像是一道开战的指令,让宫门内外人人自危。


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宫远徵眉眼间都带上了一丝愁容,当然更多的还是愤恨。因为新的执刃尘埃落地,偏偏是那个他最看不上的宫子羽。


其实就连宫尚角对此也是有些迷惑不解的,他向来不将宫子羽放在眼内的,不知缘何宫远徵总是跟对方过不去。若是以前找乐子也就罢了,如今大敌当前的状况里这样的行为很是浪费时间。


清茶带着月桂的香气缓缓在室内淌开,熟悉的气味稍稍安抚了宫远徵不断抽动的神经,一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他终于凑在宫尚角眼前坐下来,“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急什么?”宫尚角看着一向天真的弟弟还真的挺闹心,团子一样的脸孔又开始变得皱皱巴巴的,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手里的动作因此也变得更轻快了一些。


而这月桂茶里还有宫远徵送他的药草,宫尚角不想浪费,现下熬煮的十分用心,“该来的总会来。”


“不是,”宫远徵眼神月桂花在药草茶里打着转,“执刃的人选已经定了,哥哥你现在再不行动就真的来不及了。”


靛青色的茶盏被稳稳的推到宫远徵眼前,“我何时说过我想成为执刃?若我真的想,又怎么轮得到宫子羽?”


“为什么啊?”宫远徵迷惑不解,他一向读不懂宫尚角那些深沉的心思,亦从不妄自擅加揣测。


他绝不做任何一件可能会让宫尚角厌弃他的事情。


哥哥希望他是个听话的弟弟,那么他就只做个听话的弟弟。


宫尚角用眼神示意宫远徵喝茶,隔着茶烟渺渺,宫尚角的眼神透过风中的檐角看向了天空。


宫家的城墙那么高。


做了执刃就要一直做这笼中鸟,永远不能离开旧尘山谷。


而这城墙之外天地之广阔,他的弟弟都还没有出去见识过,早晚他会带上宫远徵过更自由的生活。


宫尚角垂眸,复又看向被热茶烫了舌尖正在吐气的宫远徵,忍不住又弯了弯唇角,“以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他碰了一下宫远徵的茶盏对着宫远徵挑了挑眉,“喝茶。”


宫远徵闻言只能继续拿起茶盏跟冒着热气的月桂药茶做斗争。


当执刃哪有逗小孩好玩。


原来宫尚角也没他自己想的那么公平公正,如果宫门里只能有一个快乐小孩,那么他只希望这个人是宫远徵。


永远在他的羽翼下,开开心心的。


所能感受到的最大的困难,只是一杯热茶。



纵有七窍玲珑心,千丝万缕深谋远虑仍不敌天算。


远在宫尚角尚未出生之时,无锋与宫门的战斗便早就打响了。


人要怎么算到没有经历过的过去和看不到的未来?


无锋的间谍无孔不入,自上而下乱成一团。


疾风血雨,手中剑折。


蒙面的杀手拼尽最后一口气将在暗夜中闪烁着幽蓝之光的兵刃送进了宫尚角的胸口。


宫尚角先感受到的不是痛,而是温热,淌出的鲜血混合着雨水将他濡湿。


这呼啸的风雨中他只能听见宫远徵一声凄厉且悲切的哀嚎,“宫——尚——角——!”


他的心跳开始变得缓慢,躯体开始变得僵硬,连呼吸也渐渐微弱。


宫尚角很想睁开眼睛,抬一抬手,摸一摸宫远徵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告诉他,不要怕,一切都有哥哥在。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宫子羽终于担的起一声执刃,可付出的却是宫门过半折损的代价。他有愧有疚,这与宫尚角的合谋中出现的最大纰漏。


宫子羽想要帮忙可整个角宫都被宫远徵带来的侍卫团团封锁,谁也不能窥视到受伤的宫尚角到底是生是死。


被宫远徵用暗器金针强行锁住的心脉还在异常缓慢的跳动着,致命的不是刀伤而是那一抹幽蓝,无解的毒药随时随地会让脆弱的心脏停止跳动。


宫远徵握着宫尚角的小臂安静的跪卧在床边,眼神平静,面无波澜。


他想起那个久远的落日残阳,想起进入偏殿的那一天老人的问话,“药物本身是没有正反好坏之分的,它能救人也能杀人,能伤害人也能保护人,一切都源于你的本心,你要如何选择?”


原来不是做了毒,就当不成救命的仙草。


常年在他身体里奔腾的药物早就把他淬炼成了百毒不侵,他的血液就是解药。


“哥哥,原来我真的是一颗黑色的药丸,厉不厉害?”



身如琉璃若白纸。


宫远徵伏在床边额头贴着宫尚角的手心,气若游丝,分明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最后拼尽气力的才唤来守在门口的侍卫,他停顿了好长一会儿才觉得神智又清明了些许。


“等哥哥醒了,若他问我去了哪里,你就说……就说,我出去玩了。”


他从未对哥哥有所隐瞒,第一次也不知道该怎么撒谎。


哥哥以后会生我的气吗?


他抬手悬停在宫尚角脸侧,细长的指尖抖得不成样子。


想要抚摸却又不忍打扰宫尚角安睡。


但生气总比伤心要好,对吗?


哥哥,希望你不要太伤心。


也不要太难过。


我只是出去玩了。


昙花最终还是在凌晨到来之际于宫尚角的身边静静地凋谢了。


那名侍卫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宫尚角会问他宫远徵去哪里了。


但他从没有听宫尚角提起过。


他不知道的是,清醒过来的宫尚角在床边的缝隙里捡到了一枚染血的嵌玉银片。


从此宫尚角腰间的毒药香薰牵丝球里再也没有添过新的毒药,只安放着这一枚银片。


宫尚角偶尔会途径徵宫,他的脚步总会不自觉的停下来。


他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


坏小孩宫远徵,你还不回家吗?



宫家人人都知道以前的角宫主人宫二先生 ,现在的执刃大人宫尚角身后曾经有一条小尾巴。


是徵宫的宫三宫远徵。


但现在。


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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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修勾呀

【角徵】你们居然没被宫尚角扒皮抽筋

  怎么样养大一个小孩子宫尚角简直太有发言权了,宫门的人都知道宫尚角的软肋是宫远徵。

  宫远徵现在的性格宫尚角功不可没,平等的看不起除了哥哥的所有人。看着奶呼呼的崽儿一张嘴能看见气死人,比如被气哭的宫子羽。

  宫子羽哭哭唧唧抱着剩下的点心去找兰夫人安慰,兰夫人告诉宫子羽男孩子不可以动不动就哭。

  宫远徵骂完宫子羽就走了,但是没有躲过宫子羽丢的糕点,肩膀一块衣服被弄脏了。宫远徵气鼓鼓的躲过下人,心想才不换衣服,这是哥哥今天给他挑的新衣服,都怪宫子羽。

  “宫主,远徵公子躲在书房了”

  金复点头示意下人可以退下了,再扭头宫尚角已经消失不见了,闪现去书房了。

  “远徵,宫子羽...

  怎么样养大一个小孩子宫尚角简直太有发言权了,宫门的人都知道宫尚角的软肋是宫远徵。

  宫远徵现在的性格宫尚角功不可没,平等的看不起除了哥哥的所有人。看着奶呼呼的崽儿一张嘴能看见气死人,比如被气哭的宫子羽。

  宫子羽哭哭唧唧抱着剩下的点心去找兰夫人安慰,兰夫人告诉宫子羽男孩子不可以动不动就哭。

  宫远徵骂完宫子羽就走了,但是没有躲过宫子羽丢的糕点,肩膀一块衣服被弄脏了。宫远徵气鼓鼓的躲过下人,心想才不换衣服,这是哥哥今天给他挑的新衣服,都怪宫子羽。

  “宫主,远徵公子躲在书房了”

  金复点头示意下人可以退下了,再扭头宫尚角已经消失不见了,闪现去书房了。

  “远徵,宫子羽欺负你了吗”

  “没有吧,但是我衣服脏了”

  宫远徵乖巧的被宫尚角抱着打量有没有被欺负,视线落在肩膀被弄脏的衣服眼神不由得冷冽。

  宫子羽好大的胆子敢欺负宫远徵,完全把宫远徵骂宫子羽野种的事情忽略不计,温柔的牵着宫远徵去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哄着宫远徵睡午觉后就去了学堂。

  “夫子,远徵的课业怎么样”

  “远徵公子聪慧无比”

  “子羽弟弟的课业还好吗”

  “子羽公子……”

  一番交谈下来夫子汗流浃背,表示明白了,目送宫尚角离开,忍不住抬手擦不存在汗。

  宫子羽第二天上学堂明显感觉到了难度提高,第三天就挨了手板心,因为上课不认真。  宫远徵看着那个手拿戒尺的夫子,只觉得太可怕了,好在夫子还是很喜欢宫远徵的,毕竟不敢惹宫尚角,打了小的来了狠的。

  徵宫属于宫远徵的房间已经被宫尚角送的东西堆满了,各种各样,连编发的铃铛都是宫尚角亲手画图定制的。

  角宫里宫远徵的房间一直都在,一比一复刻。宫远徵小小年纪就不闹腾可把宫尚角愁坏了,小孩子就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远徵过于乖巧了 。

  “哥哥”

  “嗯,远徵喜欢这个海螺吗”

  宫远徵好奇的看着宫尚角手中的大海螺,宫尚角就把海螺送给宫远徵,这个海螺几乎陪伴着宫远徵长大。

  “哥哥,如今我是徵宫宫主了。”

  “可是在哥哥眼里远徵还是只要哥哥腰高的小孩子”

  宫尚角欣慰的看着宫远徵,自己弟弟好像长大了,爱笑了,也爱撒娇。宫尚角对于宫远徵的幼崽滤镜无敌了,宫远徵被宫尚角养得和小王子一样,傲气而矜贵。

  宫尚角偏心宫远徵人尽皆知,大殿之上月长老让宫尚角管管弟弟,宫尚角管了,一人一耳光。

  宫子羽发誓那一耳光宫尚角夹带私货,特疼了。宫远徵本来被宫尚角拍了一下脸还有点委屈,下一秒看见宫子羽的那一耳光就知道哥哥还是爱他的。

  宫远徵眼里只分两种人,宫尚角和其他人。在宫尚角面前就是贴心哥控弟弟,在其他人面前就是直戳人心巴的小毒娃,又狠又毒。

  当小毒娃放箭求救宫尚角的那一刻宫子羽就知道这羽宫的瓦保不住了,捂住小毒娃大喊那一刻宫子羽心凉了,金繁准备准备收尸吧 

  “你居然敢抓宫远徵,不要命了!”

  宫子羽把人藏在了柜子里面,怒目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金繁。

  果不其然羽宫马上就要不保了,宫尚角打上门了。

  “一炷香过后我在看不见远徵弟弟,羽宫就准备放灯吧”

  宫尚角的语气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冷冷的看着强撑的宫子羽,好像下一刻就要宣告他们的死亡了。

  这一夜十分精彩,长老殿跪了一堆人,宫远徵不服气的表情过于明显,宫尚角安抚了宫远徵。

  拿着药心疼的给宫远徵上药,暗自示意金复可以动手了,就先从开源节流做起吧。

  “嘶,这药好苦。哥哥,宫子羽欺负我”

  “知道苦下次就不要伤害自己,哥哥会找到你的,一刻钟之后他们不放了你,羽宫今晚连片瓦都剩不了”

  宫子羽等人胆战心惊的回到羽宫生怕宫尚角的报复,都不用宫远徵动手,宫尚角就要掀了羽宫。

  “惹了宫尚角还能活,惹了宫远徵不至于死得太难看,你们今天抓了宫远徵,藏起来,宫远徵咬舌求救,宫尚角没有扒了你们的皮真是运气好”

  宫紫商听闻了这场闹剧,十分精辟的总结了一番,果断觉得羽宫不能对待,麻溜回商宫了。

  

  

一八四

【角徵】小狗垂危(受伤后续)

     (哄狗狗剧情开始,修勾要拿捏哥哥啦)

      ———————— 

        像蚂蚁般团团转的医师们忙碌了大半夜,惊吓出一身冷汗,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战战兢兢地朝守在门外的男人开口。

      “禀告角公子,血已经止住了,徵公子暂无大碍。好在瓷片不大,未伤及心脉根本,但此次徵公子受伤颇重,如果后续未能好好将......

     (哄狗狗剧情开始,修勾要拿捏哥哥啦)

      ———————— 

        像蚂蚁般团团转的医师们忙碌了大半夜,惊吓出一身冷汗,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战战兢兢地朝守在门外的男人开口。

      “禀告角公子,血已经止住了,徵公子暂无大碍。好在瓷片不大,未伤及心脉根本,但此次徵公子受伤颇重,如果后续未能好好将养,恐有损寿数。”

      男人闻言,微抬起通红的眼眸,阴寒的视线直扎向面前都快把身子佝偻到地上的医者。

      那人只觉得背脊一凉,仿佛切身感到黄泉之路的刺骨寒意,瑟缩了几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小人们医术不精实在惭愧,这后续治疗若是……能拜托后山的月长老或许有更好的医治之法。”

      前山之人非故不得踏入后山之地,是宫门内戒严的规则,但这次情况确实特殊,他们也毫无他法,倒不如把摊子丢到后山。宫二手眼通天,他必会找到解决之法。

      深雾中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我知道了。”

 

      伺候的人退下了,忙乱半宿的徵宫又安静了下来。金复处理完角宫的事务,来到宫尚角跟前,试探着开口:“公子,徵公子已经无事了,您也去休息一下吧!您肩上的伤又裂开了。”

      男人却没有搭理,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一步步走到宫远徵床边,带血的床单已经被下人换走。少年平稳地躺在床上,失去了一切生机活力,面容苍白。眼眸紧闭,脆弱得仿佛随时可能眨眼即逝。

      大手轻探向床上人的颈间,触摸到那微弱的脉搏跳动,宫尚角此刻才觉得自己的心脏终于游离回了胸腔里,突突突地在跳动,仿佛在叫嚣方才濒临绝望的痛苦。

      宫尚角衣襟、脸上、眼底都被宫远徵喷涌出的鲜血染红,却没有理会自己身上的狼狈。将手巾用水沾湿,细细地擦拭着少年脸上残留的血痕,将那刻入他心间的小脸轻柔无比地擦抹至干干净净,边动手边一遍一遍地叫着少年的名字,这样他才有种少年还在他身边的实感。

      他竟然差点亲手要了宫远徵的命……

      除了自责悔恨,他更多的是感到一种差点失去宫远徵的极度恐慌,男人实在不敢回忆方才取瓷片的那一刻,满目鲜红,少年的血仿佛流也流不尽,房间内都是血腥味,红色更是浸满半张床榻。

      宫尚角半生刀光剑影,见过的血腥场面不计其数,没有哪一次能让他如此惊慌失措,恐惧绝望。

      目光从少年脸上挪开,转向屋内角落处,一盏造型奇怪的龙灯静静躺在地上。随即被一只大手拾起,宫尚角瞬间想到上次宫远徵拿走了朗弟弟的灯笼,被自己严厉训斥的那件事。这几天宫远徵没有来找自己,原来是在为他做灯笼吗?

      一股陌生的酸涩感充盈在男人心间,眼眶又热,轻声开口,是极其温柔缱绻的语气。

      “今天远徵过来,是想把这个送给哥哥是吗?”

      意识昏沉的少年并无回应,宫尚角执起他的一只手,纤长白皙的手指上还留有几丝被竹片划破的痕迹。虔诚又细致地寸寸吻过少年手心的伤痕,再睁眼,几颗晶莹顺着男人硬朗的下巴落下,滴在少年脸颊边,又被轻柔拂去。

      一向运筹帷幄,冷心冷情的宫二此刻在昏迷的少年面前,终于卸下心防,尽情展露自己的脆弱。

      “我的小狗这么乖,是哥哥错了,哥哥太坏了!”

      “对不起,远徵,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


一八四

【角徵】把他还给我!(哥哥失控)

          ——

       “宫尚角你疯了!”

        宫紫商连忙扶起被打到吐血倒地的金繁,忍不住对着对面双眼猩红的男人叫道。

       宫二是把他们当什么血仇了么,居然下这么重的手?雪......

     

          ——

       “宫尚角你疯了!”

        宫紫商连忙扶起被打到吐血倒地的金繁,忍不住对着对面双眼猩红的男人叫道。

       宫二是把他们当什么血仇了么,居然下这么重的手?雪重子和雪公子二人都没能在雪宫拦得住他,竟让他一路追到前山的徵宫门口,金繁见状上前阻挡,也被这不剩几丝理智的男人出手重创。

 

       “把远徵还给我。”

       向来齐整体面的男人只穿了一袭素黑中衣,齐背的头发都未束起,脸色苍白,短短数月鬓边竟长出几丝白发,寒冰三尺的脸上面色阴翳,隐隐有种即将翻涌而出的癫狂,更显得慑人。

       宫尚角头脑里已经容不下太多信息,愤怒和惊恐激撞在他胸腔中,耳边都是爆鸣的声响。男人嘴里来来回回地重复这几个字。

       “把远徵还给我。”

       “把弟弟还给我。”

       今日太阳正好,宫尚角想把少年抱到雪宫外的林子里晒晒太阳,他不过是去拿了碗药的工夫,回到房间,深色被褥被掀开,榻上空空,床上的人不见了……

       宫远徵不见了……

       当这个念头进入男人脑海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和坚持的假象一瞬间崩塌,巨大的恐惧漫上心头,让他难以呼吸。

       远徵昏迷数月,即便是醒来也不可能走出房间,一定是被人带走的。而在这森严的后山,在他的重重保护之下,带走远徵的人必不可能是宫门外的人。

       宫尚角已经来不及去细想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他的双眸陡然冒上血丝,只有一种强烈的,要毁灭所有然后把远徵夺回来的焦灼心情。

       “宫尚角你懂不懂,远徵弟弟他现在很危险,如果这几天不能醒来的话,很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月长老早就说了,现在只有以血引气,看能不能刺激他的意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冒险试一试,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为了远徵弟弟好啊。”

       “你们要取他心脉血!”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要有一丝可能,总要试一试。”

       “他是我的,你们怎么敢?”

       宫尚角却听不进一丝话语,阴沉的双眸直勾勾盯着被众人护在身后的,被宫子羽抱在怀里的少年。宫远徽还在沉梦当中,对于面前剑拔弩张的氛围丝毫不觉,面容酣甜,乖巧地窝在别人怀中,身上那件印绣着金色昙花的墨色中衣还是早上宫尚角亲手为他换上的,此刻被整个包在宫子羽的白色毛领大氅之中。

       “宫尚角,你冷静点,你知道我们绝不会伤害他的。”

       宫子羽在抱着人奔逃的同时还不忘开口,但向来沉稳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控制。他眼里已经没有敌我之分,他只知道弟弟被抢走,他绝不能忍受宫远徽被抢走,无论那人是谁!下一刻,挥舞的刀剑一言不发超这边冲过来。

       赶来的雪重子和金繁一同上前拦下这一击,银发的幼童模样的小人武力值却并不低,只是如此失控的宫尚角确实如同到处疯撞的野兽,杀性骤起,野性难驯。

       雪重子一边格挡一边朝后面的商羽两人喊道:“别说了,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宫尚角这里有我们,你们快带宫远徽去徽宫医馆,月长老在那里等着!快!”

       “好,你们小心!”

       宫子羽看了看怀里人苍白的面色,又看了眼怒发冲冠的宫尚角,高声应了一声,便转身运轻功往徽宫奔去。花公子也跟着雪宫两人一同赶来,闻言赶紧护着商羽姐弟带着昏迷不醒的宫远徽继续往前。留下雪重子、雪公子和金繁三人拦在宫尚角面前。

       男人眼瞧着弟弟要被带走,惊怒之下,喉间涌上一股血气,唇间吐出一口黑血,倒是让阻拦的三人都惊了一惊。

       “你们找死!”

       男人嘶哑无比的嗓音似是丧钟前的预告,再次抬起的深色眼眸夹杂着血红之气,迷雾翻涌,瞳孔不断震颤,有种危重的压迫力。雪重子等人正了脸色,眉头拧起,纷纷握紧手中武器。

       他们知道,宫二此刻是真的起了杀心……

 

       雪重子三人的实力相加,本应该是可以压制宫二的,但此刻男人已经完全疯狂,犹如笼中困兽,不管不顾地撕咬眼前的任何一个人,压抑许久的情绪一旦爆发便势不可挡,男人双眼血红,出刀如风,这种拼命的架势竟逼的金繁几人节节败退。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一路风卷残云,刀剑相交,打到徽宫门口,在门口守着的花公子也加入战局,四人斗得你来我往,乱成一团。宮紫商又惊又慌,叽叽喳喳劝解着宫二,但收效甚微,此刻的男人除了以武力压制,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别打了!宫尚角你快进来,远徽弟弟没有呼吸了!”

       几人的动作骤停,宫尚角身形一歪,下一瞬,黑色身影一闪,带着怒意的手掌掐住宫子羽的脖颈,力道之大,指尖入肉。

       男人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说什么?”

       宫子羽面上涌起窒息的潮红,挣扎着吐出几个字。

       “你、快去……远徽、他……”

       一阵风过,脖子上的掌心松了劲,宫子羽猛地咳嗽起来。宫尚角腿脚发软,脑袋糊成一团,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扶着门框踉踉跄跄往里走去。

       从药房里走出的月长老,正撞上面色发青,看着犹如鬼煞的男人,也是吓了一跳。

       “你别急,我们没来得及取他心脉血,是徵公子他……”

       “走开!”

       黑衣男人六神无主,眼里只有紧锁的房门,一把推开面前的人,手下没有把控,月长老一下被强劲内力震开,撞上走廊边。而当手终于触及门把的一瞬间,宫尚角指尖颤抖不已,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竟一下子没有推开。

       他没有任何预想,没有任何准备,只是直觉地害怕门内或许会出现的某种可能性,如果真到了那一刻,宫尚角想,他大概也会一同死去。

 ‘吱呀’一声,门帘缓缓打开,熟悉的灯笼挂饰映入眼帘。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万般思绪都逐渐远去,周遭变得静寂无声,宫尚角眼前浮现起许多年前的一幕。

      ……

      幼年的宫远徵总不愿回徵宫居住,每每在夜半追来角宫,爬上他的床榻。起初他总让金复把那孩子送回来,想着毕竟是角徵两宫互相独立,作为一宫之主的他们也要顾忌人言,且朗弟弟刚逝,他私心不想给予孩子太多弟弟的特权,总感觉有所亏欠。

      但后来的某一天起,小小的远徵不来了,那时宫尚角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酸涩难言的,但总归不是高兴。耐不住关心,他在晚上夜深时分还是去了徵宫,当他推开小孩儿的寝室,入目是满地杂乱的灯笼,闪着暗暗幽光。

      那灯芯不是以烛火点亮,而是数不清的萤火虫被裹在其中,闪着肚子里的微光,无助地四处飞舞却找不到出口。

      小小的人儿半坐在床上,大大的浅色瞳仁直愣愣地盯着宫尚角,一丝睡意也没有。像一尊精致瓷白的娃娃,乖巧地喊他。

      “哥……”

      小孩子的遮掩是欲盖弥彰的,他手上、身上还带着半沾露水的泥土,分明听到哥哥的脚步声,匆忙上榻的模样。宫尚角却并没有拆穿,而是坐上床畔,用手帕细致地擦拭那少年的手上、脸上的污垢。

      “怎么不睡?睡不着?”

      见那小人低头不语,脸都要埋进自己怀里,宫尚角少有的放柔了口气,耐心地出声再哄。

      “哥哥不会怪你,远徵弟弟老实告诉我,这么晚不睡去干什么了?”

      “去捉虫子。”怀里的人抬起头,眼睛闪烁,亮如星辰,嫩白手指指向满地的灯笼。“如果没有哥哥,那我要它们陪我一起睡觉,但这些虫子很快就不亮了,我要一直捉新的,每天捉才行。”

      “为何不能用烛火点亮?”宫尚角突然好奇起那孩子总是与众不同的想法。

      “烛火也会灭。”

      “但萤火虫也会死。”

      “什么是死?”

      “就是消失了,不见了。就像这些虫子,死了就不亮了。”

      “那……”怀中的少年似乎真的在思考,只是没过多久便抬起头,稚嫩的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天真,“它们就不能为了远徵而死么?它们和烛火不一样,它们会动,可以陪我,死了也没关系,我再去捉新的就行了。”

      宫尚角擦拭的手顿了片刻,却没有纠正宫远徵幼稚到稍微残忍的措辞,只是低沉着嗓音说道。

      “可以,它们当然可以为了远徵而死。不止虫子,以后还可能会有一些人愿意为远徵而死,只是虫子死了可以捉新的,为远徵而死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

      “那远徵也愿意为哥哥而死,不回来也没关系。”

      小孩的眼神认真如斯,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样的承诺,天性中带有的韧劲和坚持却沉重到压得宫尚角喘不过气,让男人一时无言。

      谁曾想过孩子尚未开智的话语竟都成了不可撼动的誓言,宫远徵真的做到了,为他而活,亦可为他而死。那些稚嫩的话语仿佛还萦绕在宫尚角耳边。

      “如果我死了,就像这些虫子一样,可以一把火烧了我,远徵不怕,那样才是真的消失了,不见了。”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宫尚角低语了一句“胡说!”

      然后自那以后,小宫远徵就被他接到角宫休息,再也没有回过寂寞冷清的徵宫,满地灯笼也再没有亮起过那种微暗的渗透着死气的点点荧光。



常清禾(日更选手)

宫门蹭饭哪家强?

【宫门前山日常亲情向】

  随着不同时刻响起的爆炸声,商宫的厨房和羽宫的厨房炸了!

    商宫被炸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然而羽宫厨房被炸的原因,却是因为宫大小姐在自己家里的厨房被炸之后,借用了羽宫的厨房。

    执刃在几乎堆成小山的公文里抬起头,急匆匆的“弃文从武”,脚不沾地的出了门,半路上还碰到几个拿着水桶的侍卫比他速度还快往羽宫厨房的方向跑,生怕爆炸之后再烧起来,波及到羽宫别的房屋。

    宫子羽深深感到悲伤。

    ......

【宫门前山日常亲情向】

  随着不同时刻响起的爆炸声,商宫的厨房和羽宫的厨房炸了!

    商宫被炸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然而羽宫厨房被炸的原因,却是因为宫大小姐在自己家里的厨房被炸之后,借用了羽宫的厨房。

    执刃在几乎堆成小山的公文里抬起头,急匆匆的“弃文从武”,脚不沾地的出了门,半路上还碰到几个拿着水桶的侍卫比他速度还快往羽宫厨房的方向跑,生怕爆炸之后再烧起来,波及到羽宫别的房屋。

    宫子羽深深感到悲伤。

    这不纯纯欺负人嘛!

    他羽宫的房子以后能不能好了?这些来捣乱的人不知道他和宫二先生申请经费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吗?

    诸多的怨念在宫大小姐满脸灰,狼狈的从厨房跑出来时达到顶峰。

    先是有宫三,再有宫二,现在连宫大小姐也加入了羽宫拆迁队。宫子羽捏紧了拳头,在宫紫商捂着脸不停咳嗽时,还是挡着了路过的一个侍卫的,从他拎着的水桶里拿了水瓢盛了水递给宫紫商。

    “快清理一下口中的杂灰吧。”宫子羽一脸无奈,绷着脸一副我天生不爱笑的样子。

    宫紫商狼狈接过水时,还不忘刺他一嘴:“谁吃灰了?”又评价道:“你们羽宫的厨房不行,不结实。”

    宫子羽:“……”

    再结实也不经炸啊!

    在宫紫商用水洗掉脸上的残灰时,宫子羽摸出一个帕子扔给她擦脸,并没好气道:“你这连我们羽宫的厨房也祸祸完了,接下来怎么办?”

    他刻意诱导:“去徵宫炸厨房去?”

    宫紫商白了自家这蠢弟弟一眼,并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欸,宫远徵要知道我要去徵宫磨厨艺,当场就要用毒药把我先祸祸了你信不信。”

    宫子羽瘪瘪嘴,没想到宫大小姐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思索着,喃喃道:“那就只能去角宫了,你敢吗?”

    宫紫商摇摇头:“姐姐我啊,也是看人下菜滴。去角宫蹭饭可以,去做饭,那是大大的不可以!”

    开玩笑,要是真的不小心把角宫厨房也炸了,那她以后有用得着钱的时候,估计只能去徵宫乞讨了。

    宫子羽听完很是不爽:“就看我好欺负是吧?”

    宫紫商郑重点头:“是滴。”

    说完就要溜走。

    宫子羽眼疾手快揪着自家姐姐的衣领,语调沉沉:“你倒是说说在厨房修好前我要去哪吃饭啊。”

    宫紫商:“刚不是说了嘛,去角宫啊!”

    角宫家大业大,去蹭饭合适得很。

    宫子羽:“那你和我一起去。”

  宫紫商不敢相信:“不是吧子羽弟弟,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好意思独自一人去别人家串门呢?”

京墨
 姑苏蓝氏,雅正为训。教书育人...

        姑苏蓝氏,雅正为训。教书育人者启仁,桃李遍天下,谓之蓝老先生;于是下,家主蓝涣字曦臣,为人处事温暖和煦,称泽芜君;其弟名湛字忘机,为人之冰冷,景行含光,故曰含光君。二者皆是启仁兄子,世之楷模,世称蓝氏双壁。

       小辈之优者景仪思追二人,望为蓝氏小双壁。思追为蓝二养大,性更如泽芜君。而景仪跳脱,不与蓝家人相像,而亦是可爱之人,人言痛甚,身世不可考,然亦亲子弟,记泽芜君予弟子;思追本姓温名苑,家族劫难缘故,被蓝二公子养为亲...

        姑苏蓝氏,雅正为训。教书育人者启仁,桃李遍天下,谓之蓝老先生;于是下,家主蓝涣字曦臣,为人处事温暖和煦,称泽芜君;其弟名湛字忘机,为人之冰冷,景行含光,故曰含光君。二者皆是启仁兄子,世之楷模,世称蓝氏双壁。

       小辈之优者景仪思追二人,望为蓝氏小双壁。思追为蓝二养大,性更如泽芜君。而景仪跳脱,不与蓝家人相像,而亦是可爱之人,人言痛甚,身世不可考,然亦亲子弟,记泽芜君予弟子;思追本姓温名苑,家族劫难缘故,被蓝二公子养为亲子弟,更名愿字思追,是为思君不可追念君何时归也。蓝二公子如此痴,不知思何人?

        姑苏蓝氏,五大家族之中,卷云纹印,抹额可辩,其物意义重大,三千家规云,约束自我,除命定之人不可触碰。听闻,蓝二公子曾被一人摘下抹额,不知后续发展。三千家规是过往,现又增千,规矩繁琐,其可删一二。蓝氏独于浊世之中,不能污染,若果无所染,当为君子。





这个图片是在抖音看到的,然后就想到这些了,写文言文的时候有些词不会还去百度搜了一些,中间坐着的那个评论里说是蓝启仁的叔父,不知道该怎么描写就没写😅




英俊的小号君

角徴/望月(一发完)

-是谁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对,就是我

-延延迟搞点骨科,割点腿肉,我流武侠

-甜的,HE,挺长,无彩蛋 



宫远徴八岁那年,宫尚角送给他一个摇鼓。

如果你想见我,就摇摇这个小鼓。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听见你的鼓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

庙里没有老和尚。

庙里有个小大夫。


山是河南道随处可见的小山,三五镇子,一两万人。

庙是开山百姓来时就在的观音庙,供的是观世音菩萨,菩萨身边还跟着惠岸行者。

大夫就是大夫,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大夫来到山里的那天,天上下了一场大雨。

他骑着一匹...

-是谁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对,就是我

-延延迟搞点骨科,割点腿肉,我流武侠

-甜的,HE,挺长,无彩蛋 



宫远徴八岁那年,宫尚角送给他一个摇鼓。

如果你想见我,就摇摇这个小鼓。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听见你的鼓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

庙里没有老和尚。

庙里有个小大夫。

 

山是河南道随处可见的小山,三五镇子,一两万人。

庙是开山百姓来时就在的观音庙,供的是观世音菩萨,菩萨身边还跟着惠岸行者。

大夫就是大夫,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大夫来到山里的那天,天上下了一场大雨。

他骑着一匹黑马,戴着斗笠,头上银铃伴着马蹄,活像是地府来收人命的牛头马面。

大夫来镇上躲雨,那时候正闹时疫,老百姓看见他觉得害怕,没人给他开门,没有办法,大夫只能躲到菩萨庙。

菩萨庙旁住着祖孙二人,可能是觉得大夫实在可怜,婆婆让孙女去给大夫送了一碗热水。

大夫在菩萨庙烤干了衣服,喝完了水,给庙旁的婆婆看好了病,然后就留了下来。

 

大夫来的时候,连头发里的铃铛都是银子打的。

大夫走的时候,满头的铃铛只剩下最后一只。

 

家住在菩萨庙旁的秋月坐在庙里帮大夫给人看病。

大夫的手早年间受过伤,拿不起笔,写不了字,满山会写字的人里,只有秋月他比较看得过眼。

秋月乐不得给大夫帮忙。大夫长得好看,像镇上说书先生口中的谪仙,目若朗星,唇红齿白。

长得好看的大夫应该穿得好看一点。

虽然大夫穿麻布衣服也一样好看。

 

菩萨庙的后院有一口井,井的旁边种着一棵月桂树。

没病人的时候,大夫会站在月桂树下发呆。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他经常仰着头看着满枝桂花,风吹过,桂花落在大夫身上,仿佛下了一场馥郁的黄金雪。

 

今天是中秋,阖家团圆的节日。

秋月的爹娘也回来了,他爹忙着杀猪,他娘忙着做菜,婆婆让秋月去庙里请大夫来家里一起吃饭。

哪怕离家千里,中秋的月亮在哪儿都是圆的。

秋月走进观音庙的时候,大夫正好站在那棵桂树下。

他抬头看着满树丹桂,枝叶摇动,仿佛把明月也切成两半。

 

“你在看什么?”

大夫揉了揉秋月的发髻,“我在看月亮。”

“月亮不还是那个月亮?昨天,今天,明天,月亮一直都是那个月亮。”

大夫无声地笑了,“是啊,月亮一直都是那个月亮。”

 

秋月陪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的名字也是月亮,秋天的月亮,莫名比夏天多点忧愁。

秋月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月亮在她眼里一直都是月亮,春夏秋冬,月亮从来不变,变的只有看月亮的人。

大夫问秋月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传说后羿的妻子嫦娥偷吃仙药奔月而去,月宫清冷,只有一棵桂树与她为伴。

有一天来了一个叫吴刚的年轻人,他在八月十五这天走上天阶、来到月宫,只求一枝丹桂入药,为了救自己的生身母亲。

玉帝发现了吴刚偷上天庭,罚吴刚砍伐桂树,只要能将桂枝砍下,他就允许吴刚带桂花下凡救人,可是月宫的桂树灵性异常,砍一刀便长一枝,越砍越多,怎么也掉不下来。

“那后来呢?”

大夫折下一枝桂花塞进秋月的手里,“嫦娥仙子感念吴刚孝心,趁着玉帝天兵不备,折桂枝落人间,救好了天下百姓的病。从那之后,人间便有了桂树,从那之后,桂树就多了一个名字,叫做仙友。”

秋月撅着嘴坐在桂花之间,“这哪是什么美谈啊,我看分明就是天上的神仙吃饱了没事干,就喜欢拿咱们凡人找乐子。”

 

大夫笑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他自己都忘了是多少年前。

他也是这样站在桂树下,那人牵着他的手,穿着那件绣着月桂的衣裳,轻声给他讲吴刚伐桂的故事。

那人问他,远徴以后要不要做一个桂树一般的人?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他只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圆,那人的手很凉,像是秋天的月亮,浸满了寒霜。

 

桂树一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丹桂之香,不在花田锦簇,而在岁月绵长。桂树一般的人,就好像天上的明月,虽有盈缺,可不管是在漠北还是南疆,不管你是低首还是抬头,月亮永远都在。”

 

“秋月要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吗?”

秋月看着大夫的笑脸。

大夫笑着,可大夫笑得很苦。

“秋月不想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秋月也不想做一个月亮一样的人。秋月就想快乐地活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那年的大夫还很小,小到谁对他好,他就对谁言听计从。

他问那人,“哥哥想让远徴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吗?如果哥哥想,那远徴也想。哥哥想的话,远徴就学着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不管是什么病,远徴都学着治好它。”

那人蹲在他面前,轻轻把他的散发别到耳后

“桂树一样的人很好…可哥哥觉得,远徴如果能做一个快乐的人…那样也很好。”

 

桂树下的大夫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可秋月知道,大夫看的不只是天上的月亮。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像秋月一般大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别人,这辈子要像仙友木樨,悬壶济世,也要像天上月亮,单纯快乐。”

“那不是很好?”

“如果我真的过成那样…那确实很好。”

只可惜,我这一辈子,做不成桂树,也留不住月光。

 

中秋佳节,宫紫商拎着一壶酒,推开了角宫的大门。

角宫的正殿里有一座池塘,池水如墨,深不见底。

外人都说宫二先生的心就像墨池,深不可测,一潭死水。

 

墨池上方的屋檐上挂着一只灯笼。

死气沉沉的角宫盘桓着亘古不散的影子,洁白的灯笼像是落入凡尘的月亮,惹眼突兀,格格不入。

 

“宫子羽让我来找你喝酒。”

宫尚角坐在角宫门前的台阶上,怔怔看着她。

“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正月十五…七个月了。”

 

七个月前,宫门大小姐宫紫商大婚。

七个月前,徴宫宫主不告而别,除了一封书信,宫远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宫紫商挨着宫尚角坐下。

“你也知道七个月了啊。”

宫尚角没说话,默默仰头,一口喝掉了半壶美酒。

“西域的葡萄酒…淡得跟水一样。”

“就算再淡,酒也是酒,酒永远都变不成水。”

宫尚角回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酒是个好东西,有了酒,就能说不能说的话,流不能流的泪。可酒永远变不成水,人离了酒,难受,人离了水…会死。”

 

宫尚角对着大小姐苦笑。

他和宫紫商并不怎么亲。

可是连大小姐都知道,没了宫远徴,宫尚角缺的不是酒,而是水。

 

“去年中秋,”宫二先生陷在回忆里,“我违反家规,带着远徴下了山。”

那天晚上,他们俩在庙会看了一出傩戏。

戏里说极南之地有个南诏国,南诏国有位阿凤公主,聪明伶俐,貌美无双。

适婚的公主在绕三灵大会上偶然遇到年轻俊朗的猎人白郎,二人一见钟情,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在苍山私会。

公主的父亲南诏国王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叫来罗荃法师,势要拆散一对有情人。

罗荃念动咒语,天地之间狂风大作,大雪纷飞。

白郎不忍公主受冻,溜进神寺,偷盗珍宝御寒锦衣,却不想被罗荃当场擒住。

罗荃法师将白郎化作石螺打入海底,阿凤公主悲愤欲绝,化作乌云随白郎而去。

时至今日,南诏一带仍有奇景,苍山之间,洱海之上,公主望夫,遇之见雨。

 

那天晚上,宫远徴落了泪。

徴宫宫主的心肠很硬,平时给犯人上刑都能面不改色,宫尚角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一出戏落泪。

他记得傩戏散场后,他和远徴回到宫门,徴宫宫主拉着他,就站在这层台阶上,看了好久的天。

中秋的月色很好,万里无云,月色如水。

远徴问他,你说他们最后相见了吗?

天上云,海底石,阿凤与白郎,最终有没有相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宫远徴没有看着月亮。

他看的是宫尚角的侧脸。

“我不知道。”

想了很久,宫尚角最终只说,他不知道。

 

他说完很久,宫紫商才幽幽道,“那出戏我也看了。”

“觉得怎样?”

“很好。”

“那你觉得他们最后相见了吗?”

天去地九万里,隔着一个蹉跎人间,阿凤与白郎最后有没有相见?

“我想你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什么意思?”

“我想远徴想问的,或许不是有没有相见,而是想不想再见。”

 

只要想,聚云成雨,公主也能海底相会。

可若不想,风卷云涌,他二人只能越来越远。

 

想见的人,天南地北,终能再见。

不想见的人,近在咫尺,如隔天涯。

 

宫远徴离开的那天,大小姐成亲,宫门上下张灯结彩。徴宫宫主送了一样宝贝给新娘子和新郎官,执刃大人再三追问,徴公子才红着脸告诉他们,那是他翻遍了古书找到的药方,能让新婚夫妻…龙凤一胎。

哄堂大笑中,宫尚角的视线落在幼弟的脸上。

从小便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不知道何时褪去了稚嫩和青涩,柔软的枝桠被风吹、被雨打,最后长成了一株婷婷桂树,满树芬芳。

 

他还记得宫远徴和他一起过的第一个八月十五,他紧赶慢赶按时赶回宫门,远徴就站在山门迎接他。

宏伟的高山殿宇,只到他腰间的小娃娃像是宫尚角幻想出的美梦,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得无影无踪。

他带着远徴月下赏桂,他给他讲吴刚伐桂的故事,他问远徴,想不想做一个像桂树一般的人?

远徴想都不想就说好。

没了爹娘的孩子,你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全都塞进你怀里。

 

那天,宫尚角看着远徴的笑脸。

那是第一次,他只看到远徴的笑脸。

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孩子,笑起来像是天上的明月,圆满无暇,宫尚角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如果能一直这样笑就好了。

宫尚角后悔让他做桂树。

他只希望他的远徴能一直那样笑,像是明月,不染尘埃。

 

宫紫商的婚宴上,宫远徴一直都在笑。

可他越笑,宫尚角的心里就越苦。

 

太阳落下去,月亮升上来,宫尚角躲开热闹的人群,回到自己的角宫。

墨池上悬着一盏纸灯,他每夜都点,温暖和煦的灯火沉进水里,如同苍穹的墨池上升起圆月。

宫远徴推开门,他站在墨池的那头,隔着宫尚角死寂沉沉的心,对着自己的兄长笑起来。

“你还留着我送你的灯笼。”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宫尚角的心跳得很快。

“是。一直留着,不会扔的。你送我的东西,我都留着。”

宫远徴笑着看他。

水面上的月亮被风吹得发抖,宫尚角的心也跟着抖起来。

他莫名很害怕。

“水里有月亮,”宫远徴抬起头,“天上也有月亮。哥哥…我是水里的月亮,对吗?”

 

天上的月亮是回不来的朗弟弟,是被他亲手放走的上官浅。

宫远徴只是水里的月亮,近在咫尺,看似美满,可是风一吹,天上的月亮还在,水里的月亮却不见了。

 

宫尚角看着他。

宫尚角什么都没有说。

 

小时候,宫远徴的心里有根刺。

那根刺叫宫朗角,被他间接害死的宫朗角,送给哥哥龙灯的宫朗角,真正属于宫尚角的宫朗角。

少年一天天地长起来,他看着哥哥的背影长大。哥哥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他,他一次次挽留,哥哥却从未为他驻足。

从前的敬仰在无数个等待的日夜里慢慢变了味,就像是盖着盖子煎药的药罐,敬仰被煮成了爱慕,尊重被煮成了期冀。

 

小时候宫远徴盼着过年过节,因为只有这时候,爹娘才会陪在他身边。

后来爹娘死了,他的心也变得像徴宫一样,寂静无声,空空荡荡。

再后来,他偷看角宫的哥哥练剑,徴宫许久不开的窗户被那个少年打开,光照进屋里,宫远徴终于又开始盼望。

他盼着宫尚角回家的日子。

一间屋子,有他盼望的人和他在一起,才能算是家。

 

宫远徴没有把这份期冀告诉任何人。

这是他的盼望。

他的盼望从来没人在乎。

他以为他能这样默默站在宫尚角身后一辈子,一辈子按照宫尚角希望的样子活。宫二先生要一个桂树一般的兄弟,他便去学治病救人,角公子要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他便去学毒药暗器。

宫远徴的愿望很小,他只希望自己这辈子每一天都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无锋来了,宫门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上官浅来了又走,顺便带走了宫尚角所有的期许。

 

宫远徴的手废了。

他是宫门最好的大夫。

他曾经是宫门最好的大夫。

没了双手的宫远徴还是徴宫宫主。

可是没了双手的宫远徴弄不明白,自己还是不是宫尚角的弟弟。

 

与无锋一战是两年前的事。

整整两年。

宫紫商和金繁甜蜜了两年。

宫子羽找云为衫找了两年。

宫尚角失魂落魄了两年。

那两年时间里,宫远徴每天都坐在徴宫。

他就像一个被时光落下的孩子,门外的世界哭着笑着往前走,他坐在门里,一步也跨不出去。

天上的月亮升起又落下,他每天都坐在屋檐下抬头看月亮,可是无论他怎么看,月亮都挂在天上。

他永远都抓不住月亮。

 

那个正月十五的夜晚,宫远徴站在墨池边,如释重负地笑了。

宫尚角什么都没说。

所以他知道自己不是哥哥的月亮,天上的,水里的,不管哪一个,都和宫远徴无关。

他转过身,墨池上的圆月灯笼为他照亮一小片前路,细窄的光,朝着远方,蜿蜒而去。

或许是时候该他跨出那一步了。

 

“兄长还记得我小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叫尚角,你的弟弟叫朗角,是因为泠夫人喜欢抬头看着天空吗?”

天气晴朗,苍穹尚远。

和天相比,人的爱恨情仇,渺小得像是尘埃。

“她跟你说,如果人人都能时刻这么想,或许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贪心与痴念了。你看这墨池,是不是很像是天?”

 

那天,宫尚角看着宫远徴离开的背影。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看着宫远徴的背影。

明明只隔着一汪墨池,他却觉得他们隔着天涯。

 

走到门口时,宫远徴对他说,“我还有最后一份礼物要送给哥哥。”

宫尚角想问他,为何是最后一份?

你我明明应该还有一辈子,难道你今后都不会再送我礼物了吗?

话到嘴边,他说出口的却只有,“你要送我什么?”

“我想送哥哥一场星辰。等我一会儿好吗?子时…子时我便把礼物送给你。”

 

那天晚上,宫尚角就和今日一样,坐在角宫门口等待。

喝多的执刃凑过来,他满身酒气,眼神迷离,贴在兄长的身上,和他一起抬头往上看。

正月十五的晚上,天上挂着一轮圆月。

新郎新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他们四个一起抬头,沉默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宫三呢?”

执刃打了个酒嗝,“不知道。”

“他不会去偷咱们的贺礼了吧。”

脖子都快累断了的金繁摘掉自己头上纱帽,“他还缺那点东西?是不是怕被我们灌酒,所以在角宫躲着呢?”

“那不可能,那小子酒量没有那么差…”

 

执刃大人剩下的话被吞没在巨大的爆鸣声中。

宫门辽阔的夜幕,骤然开出绚烂的火花。

 

宫尚角给宫远徴讲过自己小时候开蒙的故事。

他第一篇学的是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他拿着书问泠夫人,为什么人字要这么写呢?

泠夫人告诉他,人是一撇一捺,柔软却有脊梁。

人便是这样的异兽,顶天立地,无法驯化。畏惧寒冷便学会生火,向往星辰便造出烟花。

烟火,是人造出的星星。

 

世人都说,墨池是宫尚角的心,宫尚角的心是一片乌云密布的天。

可宫远徴知道,不是这样的。

兄长比任何人都要温柔,他就像是山,环抱大地,也像是天,覆盖九州。

宫远徴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兄长不是那般冷血的人。

宫远徴想要送一条星河流入墨池。

他最终还是做到了。

当烟火绽放时,墨池同样繁星点点。

至少在那个瞬间,宫尚角便不再是孤独的。

 

宫紫商挽着金繁的手轻声感叹,“原来他找我借火药是为了这个。”

宫尚角回首。

星火绽放在夜空,也绽放在他眼眸。

“原来…”

宫二公子仰着头。

他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这便是礼物。”

 

如今这个中秋的夜晚,宫紫商问宫尚角,上元节那天晚上,为什么不留他一下呢?

“从小到大,远徴只听你的。只要你说,他一定会听。只要你留他,他就一定不会走。”

大小姐看着自己弟弟的侧脸。

宫三走了七个月。

宫二就在宫门外忙了七个月。

他不敢呆在宫门里。角宫上下全都是那孩子留下的痕迹,为弟弟量身量的墙角,远徴调配的药茶,兄弟俩一起吃饭的矮桌,还有那两盏被宫尚角视若珍宝的灯笼。

宫紫商忍不住叹气。

一个不想走,一个不想让他走。

可他们偏偏谁都没开口。

“我不敢留他。我…不应该留他。远徴有远徴要走的路,这条路不在宫门里。如果我不让他去走,他会后悔,我也会后悔。”

“你现在不后悔吗?”

“后悔。”

“那不就完了?放他走你会后悔,不放他走你还是会后悔,要是我,管他什么前不前路的…人在我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宫尚角眯起眼睛问大小姐,“大小姐,你是怎么发现你喜欢金繁的?”

沾了金繁,大小姐的话总是特别多,“这还不简单,我只要看见金繁就高兴,看不见他就难过。他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不开心,他高兴的时候我也跟着高兴…”

 

宫尚角平和地对着宫紫商笑。

大小姐叹了口气。

她以为宫尚角的心是墨池。

可哪有人的心会一直平静如同死水呢?

 

“我娘还在的时候跟我说,爱一个人,就是只要他过得好,你就会幸福。不管他在不在你身边,不管你们相隔多远…只要他好,那就够了。”

中秋的夜晚,天上是一轮圆月。

不知道今晚的远徴身在何处。

不知道远徴看到的月亮,是不是也如他看到的一样圆满。

人间总是充满离别,可只要月亮是圆的,人的心里就会有些许慰藉。

“从前我不懂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宫紫商轻轻靠上自己这个弟弟的肩膀。

远徴走了七个月。

七个月的时间,宫尚角的鬓角长出了几根白发。

“…现在,我好像懂了。”

 

中秋过后便是重阳,九月的末尾,宫远徴骑着那匹黑马,走到了蜀中。

宫家在蜀地有些产业,他在自己家酒楼亮了腰牌,跑堂把他迎到二楼,挑了风景最好的一桌让他坐下。

酒菜还没上齐,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两侧。

两个高个子,一个壮得像座山,一个瘦得像根杆。

壮汉面无表情,瘦子满脸堆笑。

宫远徴看看他二人,默默又倒了两杯酒,“早就听说,蜀地唐门年轻一辈出了三位高手,人称趟唐门三杰。力先生能单手举起五百斤的石臼,蛇公子可用毒杀人于无形,还有一位鬼医手,可活死人、肉白骨。”

壮汉默默端起酒杯,酒香扑鼻,他一口饮尽。

“巧了,唐门也听说宫家有个最小的宫三先生,最擅用毒、暗器,八个月前离开宫门,至今下落不明。”

“唐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瘦高个笑得像是咧开嘴的毒蛇,“宫三先生又是什么意思?唐门与宫二先生有约在先,宫门在蜀只可经商,宫三先生看起来可不像是善于商贾之人啊。”

“我路行至此,摆下酒宴,如果二位看得起我,喝了我这杯酒,今日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蛇先生端起酒杯嗅了嗅美酒的芬芳,“二十年的女儿红…这坛酒不便宜吧?劳烦宫三先生破费。我们兄弟今日还有活儿要干,干完了这单,我们也有钱请宫三先生饮酒了。”

“唐门只出杀手,不知道今日二位要杀谁?”

蛇先生袖中手刺瞬间横上宫远徴脖颈,“有人花五千两黄金买你的人头。宫三先生对不住了,比起美酒,我们兄弟还是更喜欢…金子。”

 

中秋刚过,宫尚角便又要下山。

宫紫商和宫子羽一起送他到山门口,执刃大人别扭了半天,最后小声嘱咐自己这位兄长,“你…注意安全。”

宫尚角什么都没说。

角公子像三年前一般看着自己另一位幼弟。

和三年前不一样,这次他是笑着的。

看着角宫浩浩荡荡的下山队伍,宫紫商轻声问执刃,“你觉不觉得我们总是在送他们离开?”

上元节他们用一场烟花送走了宫远徴,中秋节他们又要看着宫尚角离开的背影。

他们姐弟一直都是被留在原地的。

他们要守着这个家。

世间风雨飘摇,可是只要家在,游子总还有个能回来的地方。

 

宫二先生一连走了三个月。

三个月,宫尚角音信全无。

 

当腊月的第一场大雪落满人间时,秋月在菩萨庙遇到了一个怪人。

怪人满脸血污,就连黑色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她把奶奶叫到菩萨庙,祖孙俩大眼瞪小眼,最后把人扛回了家。

“他是不是死了啊?”

秋月的奶奶学着小大夫的样子摸了摸怪人的脖子,“还有口气。”

“那我们怎么办?”

奶奶给怪人擦脸,“还能怎么办?救呗。”

小大夫走的时候,给秋月留下一朵花。

通体雪白,幽香沁人,莹莹蓝光,似是神物。

那天,大夫把花和一封信一起交给了秋月。他跟秋月说,如果有一天,秋月遇到了一个想救的人,就用这朵花救他吧。

“大夫说要看我想不想救的!”

奶奶拿手巾抽她的头,“死丫头!活生生一条命,难道你不想就不救了吗?你忘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了?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秋月捂着脑袋哼哼。

活着确实挺重要的。

而且这个怪人…长得还挺俊的嘛。

 

宫远徴跟着力先生、蛇公子哥俩在蜀中玩了两个月。

酒楼初见,到底还是没打起来。

宫三先生是远近闻名的用毒高手,就算手废了下不了毒,悄悄在酒里下点巴豆还是做得到的。

唐门有弟子问这对兄弟,为什么被人阴了,还要跟冤家做朋友?

力先生笑得爽朗,“唐门出去的都是刺客和杀手,杀手杀人,是本能,不应有顾虑。那天,宫三的表现,比我们俩还像是杀手。可惜了啊,可惜他的手废了,要不非得跟他切磋切磋,看看谁能谁毒倒谁。”

每到这时候,宫远徴脸上的笑都会变得很落寞。

蛇公子安慰他,“我哥不是故意的,他不会说话,你拿他当个傻子算了。”

宫远徴只是摇头。

“他没说错。”

宫远徴的手就是废了。

避而不谈,只能说明他还没放下。

蛇公子给这位新朋友倒了杯茶,“有没有放下,只有你自己知道。”

 

菩萨庙的怪人在秋月家躺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的一天,秋月下了私塾,发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

镇上的说书先生总是说,有一个英雄从天而降,力挽狂澜,这位英雄长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英雄长什么样秋月之前一直不知道。

直到她看到自家门口站着的男人。

这就是了。

这,应该就是英雄了。

就是有点胡子拉碴的。

男人看了看秋月,突然弯腰拱手,结结实实对她一拜,“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这声女侠叫得秋月很受用,“不谢不谢。你要是真想谢我…能不能帮我把今天的作业写了?”

 

宫远徴的新年是在唐门过的。

力先生和蛇公子是当今唐门门长的儿子,他们上面还有个姐姐,就是传说中那没有活人见过的鬼医手。

“我们大姐脾气可怪了,她非说自己要做出一种药,只要吃了,天下万毒,都药不倒。天下哪有这种神药?要真有,还能被唐门得到,我们不得一统整个武林。”

宫远徴站在屋外,看向那曲径深处的茅草屋。

无论外面多么喧哗热闹,那扇门始终都是关着的。

就像是角宫的门,无论外面今夕几何,墨池都不会泛起一丝涟漪。

“你们大姐…或许很孤独。”

蛇公子挠挠头,“孤独?她那种人也会孤独?”

宫三先生拍拍他的肩膀,“无论看起来多么强大,人…总是会孤独的。”

 

正月的尾巴,怪人终于养好了伤。

他的伤好了,可他的人却还留在山里。

怪人真的很怪。

他病得最重的那几日,每天都在喊一个名字。

醒来之后秋月问他,远徴是谁,为什么他要一直念这个名字呢?

怪人伸手摸秋月的头,他反问秋月,有没有喜欢的人。

山那边卢员外家有个小公子,长得细皮嫩肉,说话咬文嚼字。秋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只是每次见到他,秋月的心都跳的很快。

“等到秋月长大就明白了,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明白自己有多在意对方。”

“那远徴是你在意的人吗?”

怪人和她一起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远徴…”

怪人又一次念起那个名字。

短短两个字,却被他念得如同祝祷一般虔诚。

“…远徴在我心中,是一个月亮一样的人。”

一个永远被映照在他心里,却也许再不可能被他抓住的人。

 

一月过去,二月要过花神节。

花神节的晚上,秋月在家对面的菩萨庙找到了怪人。

“你在看什么?”

秋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怪人仰着头,注视着菩萨身边的惠岸行者。

“我觉得,这尊神像看起来有些眼熟。”

秋月兴致勃勃跟他说起大夫的事。大夫从天而降治好了时疫,他走之后,菩萨庙被大雨给压塌了,惠岸行者的神像被压没了半个脑袋。村里请来的木匠为行者修好了金身,画脸的时候却犯了难,最后大伙都说,不如就把行者的脸画成大夫的样子吧。

“大夫帮我们治好了疫病,这里的人都很感谢他。你!你也要感谢他!要不是他留下的神药,你早就死在这菩萨庙里了!”

怪人笑起来。

惠岸行者也在笑。

一神一人都在笑,神笑是为了普度众生,人笑…或许只是因为无可奈何。

“是啊,他…”

怪人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笑容。

被他养得白白胖胖小孩,笑起来是中秋的圆月。

这尊塑像雕得并不好。

远徴并不是这样笑的。

可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当蜀地开始过起花神节时,宫远徴在唐门遇到了两位故人。

被外门弟子捡回来的两个姑娘,没有任何随身之物,满身伤痕,奄奄一息倒在山门前。

蛇公子原本想托宫远徴去问问宫门,宫三先生看了二女一眼,当即拉上了房门。

“这两个人,你得帮我救。”

“朋友开口,这个忙我也不是不能帮,不过我医术不行…要不你去问问我姐?”

他就这么见到了名动江湖的鬼医手。

和传说中三头六臂、额生天眼的形容大相径庭,鬼医手就是个普通女子,只不过长得美艳异常。

鬼医手对着徴公子笑,“宫三先生可知,我家原本是兄弟姐妹四人。我有个幺妹,如果她还活着…大概也有宫三先生这般大了。如果幺儿还活着,你与她一定投缘。她应该活着的,她不做我们三个这行,她的手上没有沾染任何人的血…可无锋还是杀了她。他们把她的头切了下来,装在盒子里,送回了唐门。我家幺儿的墓里,至今只有一颗头颅。”

鬼医手笑着流下眼泪。

“无锋的人都要死。我不管她们是不是叛出了无锋,只要她们曾经是无锋的人,只要她们吃过无锋的一粒米,她们就得为我小妹偿命!”

宫远徴心一横,“如果我说,只要你愿意放过她们…我能帮你制成百解呢?”

鬼医手的手离开了桌子,她轻轻托起宫远徴的脸,“好漂亮的一张脸啊。宫二没有教过你吗,千万别让敌人太早知道你在乎什么。”

“我不在乎她们。”

“不在乎还愿意帮我制百解?听说宫门徴宫有一味秘药,名叫百草萃,服下可以预防百毒。徴宫宫主这辈子最大的成就都可以拱手让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不在乎她们吗?”

宫远徴叹了口气,“我真的不在乎她们。可是如果她们死了,这世上有两个傻子会很伤心。我…不想再看他们伤心了。”

 

三月十五的晚上,怪人牵着秋月家的驴,被祖孙二人送到村口。

“这驴非要我牵走吗?”

秋月汗颜,“你就牵走吧,驴留在我们家,没有用武之地不说,还白吃我们家那么多粮食。”

临走的时候,怪人蹲在秋月面前向她承诺,日后她若想从商,他会为她出本钱,她若想嫁人,他会为她出嫁妆,她若想读书,他会送她进全天下最好的私塾。

“那如果我说,我就想做个废物,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呢?”

怪人伸手摸了摸秋月的头顶。

秋月有种感觉,他好像透过秋月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一个可能再也找不回来的人。

“那样也很好。如果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那样最好不过了。”

秋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大夫留下的那封信。

秋月打开看过了,里面只有一行字。

 

“相去万余里。”

 

怪人紧紧攥着那张纸。

秋月不知道,一年多前,宫门徴宫宫主不告而别时,曾经留下一封书信。

那封信上只有一行字。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徴宫宫主小时学诗,最喜欢王勃的一首五言绝句。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那时候他喜欢拿着书,坐在哥哥身边,指着那句话问宫尚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忙碌了一天的宫尚角会轻声告诉他,这句话就是说,就算有一天远徴和哥哥相隔天涯,只要我们还想着对方,我们的心就是近的。

 

如今真的各在天一涯了。

如今他们的心,或许也隔着天南海北了。

或许真的像是那年中秋他们看的那出傩戏一样,阿凤是天上云,白郎是海底石,隔着红尘滚滚,他们终是难再相见。

 

江湖传言,宫三公子是个药草天才。

这句话对也不对。

宫远徴的确是药草天才,可是大多数人不知道,天才做什么都是天才,哪怕是废了一双手,天才也仍旧是天才。

鬼医手研制出了百解,有了百解,唐门长辈研究了一天,最后宣布将唐门交与内门弟子唐伯春。

人人都知道名动天下的鬼医手,可是鲜有人知,鬼医手的真名叫做伯春。

那天晚上,唐门的新门长带着唐门的新朋友坐在屋顶看月亮。

那天晚上是十五,月亮很圆,人间满是遗憾,只是幸好,月亮仍旧圆满。

“明天我会让我两个弟弟送她们回宫门。放心吧,以他们俩的身手,只要不是点竹和拙梅亲自出手,他们都能应付得来。”

宫三先生兴致缺缺。

下午的时候力先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那之后,宫远徴就一直心不在焉。

门主对着月亮叹了口气,“我那个傻弟弟是不是告诉你了?你哥哥下山的时候遭到无锋伏击,他带去的人都被杀干净了,他自己下落不明,现在没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是生。”

宫远徴伸出手。

宫三先生曾经有一双很漂亮的手,修长,白净,擅长用毒,杀人于无形。

如今,他的掌心横着两道狰狞的伤疤,就像是一株枯死的大树,只留下盘根错节的树干。

现在这双手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他的皮肤下还有脉搏在跳动。

他还活着,所以宫尚角也一定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宫远徴仰头饮尽杯中酒,“他还没再见我一面…他舍不得就这么死了。”

鬼医手看着宫远徴的侧脸。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说起宫尚角,他就会笑起来。

哪怕眼中蓄满眼泪,说起宫尚角,他都会强迫自己笑起来。

鬼医手问他,“你要离开?”

宫远徴点头,“我要离开。”

“去哪儿呢?”

“不知道。或许去找他。又或者,回家等着他。”

“你找到他又能怎样?你回去等他回来,又能怎样?你的手废了,无锋真要与宫门开战,拿不了刀、配不了毒,你就只是他们的累赘。”

宫远徴默默踩了她一脚,“你这人真不会说话。”

“真话都难听。就算我答应你,唐门会出手相助,你的心里就能过得了这关吗?一个百年一遇的药草天才,真的会甘心下半辈子当一个废物?”

 

宫远徴摇头。

他不甘心。

他始终不甘心。

不能用毒、不能拿刀的宫远徴保护不了任何人。

所以,他离开了宫门。

 

“如果我说,我或许有办法能帮你呢?”

鬼医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他。

“拿着它,往南走,极南之地,苍山洱海,十万大山,自有贵人相助。”

“你会这么好心帮我?”

“虽然是朋友,但作为唐门门长,我也想求宫三先生一件事——若有一日,宫门歼灭无锋,我要点竹和拙梅的人头,祭奠我幺妹在天之灵。”

 

宫二先生全须全尾回到了宫门。

担惊受怕小半年的宫紫商一把揪住他耳朵。

“你能耐,下次再出门一封信都不写,你干脆死在外面好了啊!”

金繁在大小姐身后止不住地叹气。

走时跟在宫尚角身后的那一队人,最后一个都没回来。

宫紫商也知道,宫紫商也难过,宫紫商也害怕。

在宫尚角看不见的地方,大小姐的手一直在抖。

金繁没办法。

他记得每一个牺牲侍卫的名字,可是他没法叫他们不死。

在宫尚角看不见的地方,金繁握住了妻子的手。

现在他还在。

只要他在,他就会竭尽全力,不让他的家散了。

 

回到宫门,宫尚角支开了金复,自己一个人去了徴宫。

徴宫里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月长老仔细打量他几眼,淡淡问道,“还活着呢。”

宫尚角坐在他对面,淡淡答道,“托月长老的福。”

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对坐。

太阳东升西落,日头的影子从西走到东,当月亮静悄悄拨开层云时,宫尚角打开了徴宫的大门。

月长老的声音像是月光一样轻,“宫三公子走时,带走了一粒出云重莲的种子。”

宫尚角伸出手,他看着自己手腕,那里有还在跳动的脉搏。

“我知道。”

月长老顿了顿,“兜兜转转,那朵出云重莲竟然又用给了你?你们这算什么,缘分,还是命运?他救了你两次,你养大的孩子,竟然救了你两次。”

“不是两次…不止两次。”

 

徴宫很安静。

从前的徴宫是不是也这般安静?

宫尚角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很多年前,他刚刚做宫远徴哥哥的时候,他带着远徴在这间屋子读书。他的弟弟小大人一样,梗着脖子一板一眼地给他念书上的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不知道当年远徴学这首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和他的哥哥会像诗里写的那样,隔着天涯,遥遥相望。

或许就像月长老说的。

或许,这就是命运。

 

“远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样东西。”

月长老环视四周。

桌椅板凳,药材医书,字画古董,值钱的东西,似乎什么都没少。

“他带走了什么?”

“一个摇鼓。”

“哄小孩玩的那种摇鼓?”

宫尚角闭上眼睛。

南风吹过洪荒,掠过高墙,最终落进他的耳朵。

“对。他带走了一个摇鼓。”

 

他与远徴一同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他在山下的庙会买了一个哄小孩的摇鼓。

红色的木身,洁白的鼓面,握柄上画着一朵桂花。

他把小鼓放到宫远徴的手里。

“哥哥向你保证,你想我的时候就摇这个小鼓,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能听见你的鼓声。只要我听到了你的鼓声,我就知道是远徴在思念着我。”

 

宫远徴二十岁的生辰是在一个破庙里过的。

赶路没办法,没有长寿面,没有庆生酒,二十岁的第一个晚上,宫远徴就着一壶冷水,啃了一个湿透的烧饼。

雨停之后,他坐在破庙的门槛上。

夏天过了一半,转眼又要过中秋。

他从怀里拿出那面摇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握柄上的月桂花都被他摸得有些斑驳。

从前哥哥说,只要他想起哥哥,就摇这面小鼓。

宫远徴轻轻晃了晃。

寂静无声的夜晚,鼓声就像尘埃,缓缓被寂寥吞没。

“宫尚角你一定不知道吧…”

及冠的徴宫宫主抱着那只摇鼓笑了。

“…其实我,很想你啊。”

 

“今日,是远徴的生辰。”

月长老默默点头。

宫三公子今日就二十岁了。

按理说,他今日就可以入后山,过三域试炼了。

这世间有很多按理说。

可惜世事无常,从不讲理。

“角公子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有人正在思念我。”

 

宫远徴离开宫门后的第二个中秋,有人强闯宫门后山。

月长老和雪重子和来人交了手,对方留下一句话,让角公子下山与故人一聚,旋即全身而退。

宫子羽第一个不同意宫尚角自己下山,“月长老和雪重子一起上都没能拿下的人,你自己去…不行,太危险了。万一你真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向远徴交代?”

宫尚角赏了他一记爆栗,“我都吃了两朵出云重莲了,执刃大人要不要亲自试试我现在的内力?”

 

山下张灯结彩。

又是一年中秋佳节。

宫尚角抬头。

又是一轮无暇美月。

只是可惜。

今年,他想要一起赏月的人,仍然不在。

 

闯山的人在山下最大的酒肆等着他。

小二将他引到二楼,正中间最大的一张八仙桌子,满桌珍馐佳肴…

…全都只剩下盘子。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背对着他的白衣人影一转,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宫二先生…”

三年未见的上官浅手拿肘子对他笑得摇曳生姿。

“…你带钱了吗?”

 

云为衫走后一直苦着脸的宫门执刃三年来第一次真心笑了。

拼死逃出无锋的执刃夫人慢慢给他讲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

她是如何找到自己亲生妹妹的。

她是如何看着妹妹死在自己眼前的。

她是如何被上官浅救出无锋大狱。

她们二人又是如何一路流离最终侥幸得到唐门庇佑。

宫子羽笑着让她慢点说。

“现在,你有一辈子时间慢慢讲给我听。”

 

上官浅暂时住进了角宫。

金复看她不顺眼,见面不打招呼,走对脸也当没见到,天天防她就像防贼。

“三年不来,角宫比以前安静了不少啊。”

金复这才分给她一个眼神。

“何止是角宫。”

现在的角宫真的就像是江湖传言那般,像是墨池,也像是宫二先生的心,平静无波,一潭死水。

 

角公子现在很喜欢坐在角宫门前的台阶上看月亮。

有时候大小姐会带着金繁、执刃会带着夫人陪他一起。

上官浅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在她眼里,那是一家人。

不把爱挂在嘴边,可心里的爱却一点也不少的一家人。

有时候,上官浅会嫉妒宫尚角。

明明那么不好相与,可为什么他就能有家人呢?

 

今日陪宫二公子饮酒的是突然回到角宫的上官姑娘。

三年没见,重逢这几日,宫尚角没怎么搭理她。

三年前,不管角公子多么狼狈,他的眼睛里总是燃着一团火,那团火支撑着他站起来,一次又一次,为了自己的家人,把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

现在那团火熄灭了。

上官浅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宫二先生,其实很可怜。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上官姑娘心虚,“你是说…我骗你我怀了宫门骨肉那件事?”

宫尚角苦笑,“我反而有些庆幸你没有怀上宫门骨肉。我不知道如何做父亲…我连兄长都当不好,更何况是孩子的父亲呢。”

上官浅喝了酒,咂咂嘴,“我也很庆幸我是骗你的。你知道生孩子多痛吗?看着都害怕…这辈子我可不想生。”

“可你若是日后嫁了人,夫婿要你生,你难道要拒绝他?”

 

上官浅看着他。

这次她的脸上只有坦然。

其实他们两个都放下了。

三年前的那段日子,本身就是一场大梦。

一个无锋刺客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叫上官浅,梦里她是个千金小姐。

宫尚角也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就是个普通人,梦里他对一位姑娘一见倾心。

很可惜,是梦就有醒的那一天。

很可惜,这一切终究只是一场梦。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上官姑娘坐得大马金刀。

还是这样坐着舒服。

那样扭捏地装大家闺秀…

她伸了个懒腰。

…实在是不适合她。

“不知道。”

“徴宫如今缺个大夫,你要是愿意,宫门可以暂时收留你。”

“远徴弟弟不会生气吗?他可一向不怎么喜欢我啊。”

宫尚角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提起宫远徴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那笑很苦。

宫远徴的离开就像是乌云遮住了月亮,一个辛苦赶路的人全靠着月亮看清前路,没了月亮,他再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

“远徴…”

上官浅把他酒杯满上,“如果不想提,可以不提的。做不了夫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在朋友面前,不想笑就可以不笑,不想说话也可以不说。”

宫尚角端起酒杯与她的相碰。

“敬朋友。”

“敬朋友。”

 

宫尚角又下了两次山,拜访到蜀中时,他见到了唐门的新门长。

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与他聊起他的弟弟,言辞之中满是惋惜。

“可惜,真的可惜。”

“如何可惜?”

“我劝他入赘唐门,可惜他没答应我。”

宫尚角应付笑笑,“幼弟顽劣,若有得罪,还望门长海涵。”

鬼医手偷偷凑到他耳边,“你知道他为什么没答应我吗?他跟我说,他有心上人了。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从小就喜欢。”

 

离开唐门前的那个晚上,宫远徴跟门长说,他从小是看着哥哥的背影长大的。

他一直活在哥哥的影子里,哥哥就像是山,他是生活在山上的人,青山给予所有生灵恩惠,哥哥对谁都一颗温柔的心。

他从小就知道,或许在宫尚角心里,自己没有那么特别。

可那又怎么样呢?

宫尚角依然是他的哥哥。

他依然爱上了宫尚角。

“或许我习惯了吧,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一样…宫远徴没法不喜欢宫尚角的…所以我不能是他的负累,我已经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了,我不能下半辈子都当一个废人。”

 

从蜀中回到唐门那日下着一场大雨。

执刃夫人打着油纸伞在山门迎接他,他们两个穿过安静的宫门回廊,站在徴宫门前时,云为衫叫住了角公子。

“前两天我问了大小姐一个问题,如果当年她受伤时金繁没有对她表白心意,他们还会有今日吗?角公子知道大小姐怎么说吗?她说或许不会。因为人心经不起等,等着等着,人心就凉了。”

瓢泼大雨纷纷落下,人间纷扰,却也喧嚣。

“角公子有没有想过,或许远徴弟弟…不会再回来了。”

 

宫尚角一直看着徴宫紧闭的大门。

也许执刃夫人说的对。也许远徴的心冷了。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吧。不管他回不回来,不管徴宫的宫主是谁,他在角宫的房间,我会一直给他留着的。”

“角公子不后悔吗?”

“后悔。”

后悔没有挽留,后悔放他离开。

“可我也知道,把他留在宫门,迟早有一日,我会更加后悔没有让他过他自己想要的人生。回不回宫门是他的决定,可人至少要看过了天下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回家。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比起我的后悔,我更害怕他的后悔。”

 

那天晚上,临睡之前,云为衫问了宫子羽一个问题。

“当年你为什么要放我去找我妹妹呢?你不怕我再也不回来了吗?”

宫子羽撑着头,轻轻为自己的夫人摇扇子。

“怕。但是我更害怕你这辈子活得糊里糊涂,我害怕你还没见过这个天下就被我禁锢在宫门,我害怕有一天你我白发苍苍才发现,自己此生爱恨糊涂,没有一日活得明白。”

执刃夫人轻轻抱住执刃。

“谢谢。”

宫子羽闻着她头上的杜鹃花香,莫名想起了宫尚角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远徴走后,宫尚角跟我说,他娘教过他,爱一个人,应该希望她过得好。至于她在不在你身边…只要你们还想着彼此,你们的心就是近的。”

他握起云为衫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听到了吗?哪怕是现在,我的心仍然思念着阿云。”

 

宫远徴在路上走了两年。

两年时间,他走过了大漠,爬过了高山,淌过了溪水,穿过了深林。

南诏就像是一场梦。

有人跟他说,大漠里的旅人,渴死之前会看到海市蜃楼,蜃梦里有你此生最想得到却无法拥有的东西。

或许南诏就是宫远徴这辈子的蜃梦。

或许他的手再也好不了了。

或许他应该回到宫门,听天由命,接受现实。

宫三公子习惯在深夜拿出那面小鼓。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能听见摇鼓的声音。

再坚持找找吧。

如果真的找不到…

想到此处,宫远徴总是摸索那摇鼓上的月桂花纹。

…那或许就说明你我此生的缘分,只够让我在天涯外,摇着摇鼓思念你了。

 

宫远徴离开宫门第二年,商宫宫主诞下一对龙凤胎。

孩子是上官浅接生的,她特意把金繁叫进屋里,宫门寂静的夜空充斥着这位红玉侍卫的惨叫。

执刃大人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他俩到底谁生孩子?为什么我姐生孩子,金繁叫得这么惨?”

宫尚角默默叫过身后的金复,“去帮金繁准备点金创药吧,要那种能活血化瘀,专治跌打损伤的。”

 

上官浅从商宫出来的时候,脚步是虚的。

“我发誓,这辈子我要是嫁人,我就猪狗不如。”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云为衫一眼,“你…执刃…你们…你保重身体吧。”

 

商宫的少爷小姐满月时,宫门广发喜帖,叫来了全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

继任唐门门长一年的鬼医手为角公子带了一份贺礼。

最后一位无锋四方之魍的人头。

“单凭这份大礼,今后唐门的暗器,我宫门包了。”

“冲你这句话,我再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

“什么礼物?”

鬼医手悄悄凑到他耳边,“徴公子或许在南诏。”

宫尚角轻轻一笑,“多谢。”

 

孩子一岁时,宫紫商和金繁终于为一双儿女想好了名字。

男孩叫华商,女孩叫盼商。

宫门后山早就新来了一位花公子。

新的花公子沉默靠谱,远比以前那位适合当试炼人。

可是大小姐没再去过后山。

毕竟现在后山有的只是花公子。

那个会偷偷溜出门的小黑早就回不来了。

 

“男孩的名字我能理解,女孩为什么要叫盼商?”

宫紫商给宫子羽加了一筷子苦瓜。

“因为咱们家人总是不齐。”

可她却一直盼望着能阖家团圆。

 

天上的月亮盈缺交替,当绿意又一次挂满枝头时,宫远徴在极南之地遇到了无锋的伏击。

宫三先生很好认,过了及冠的年纪,还会在头发上点缀银铃的,整个江湖也找不出第二个。

那是一个大雨天,瓢泼大雨,乌云蔽月,宫远徴跌跌撞撞在密林中穿行,他将所有内力都灌向双腿,可是无锋刺客的刀刃仍旧比脚程要快。

弯刀刺破了徴公子的小腿,他狼狈倒下,精致漂亮的脸颊满是血污,他始终一声不吭。

仿佛罗网的雨幕中,密林内所有的无锋刺客朝着他举起手中机弩。

宫远徴闭上眼睛。

那把摇鼓被他藏在袖中。

他很想最后再摇一次那只鼓。

他很想最后再告诉宫尚角一次,其实宫远徴一直很想他,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好多人啊…”

宫远徴睁开眼。

他的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男人带着斗笠,拎着酒壶,捻起他腰间的玉佩,笑着看向他。

“…玉佩哪儿来的?”

弩箭瞬发而至,男人身形一晃,几乎是刹那间,他已经拎着宫远徴闪身落在一棵大树上。

“真没礼貌,没看见我在问他话吗?我再问一次,”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拎在手里的宫远徴,“玉佩哪来的?”

“唐门一个朋友给的。”

男人懊恼地揉揉脸,“娘的,那么多年了,男人婆还是这么会给我找麻烦…算了算了,好久没活动活动了,今天就拿你们练练手吧。小孩,叫什么名字?”

“远徴。我叫远徴。”

“既然身上有十万大山的信物,那这位远徴小兄弟就是十万大山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朋友的敌人…”

男人撩起袖口。

他的手臂上纹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蝎子。

雨幕剑光的映衬下,那只蝎子仿佛活了过来,它化作一团遮天蔽日的黑雾,露出自己翠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树下每一位无锋。

“…就他娘的是敌人。”

 

宫紫商的儿女长到一岁,完全不亲她这个母亲。

他们倒是也不亲金繁,宫门上下,前山后山,两个孩子最喜欢自己的两个舅舅。

盼商性子跳脱调皮,五个月就敢往她老爹的脸上吐口水,华商心性沉稳,尿裤子都不敢大声哭一嗓子。

宫门很多年没有添丁进口,几乎没人记得,孩子在能说话以前,是会随时随地放声大哭的。

“我真的忍不了了!”宫子羽一脚踢开商宫大门,“你们俩能不能让他们别哭了?五个月,整整五个月啊!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今天你再不让我睡觉,信不信我…”

宫紫商披头散发看了他一眼,“信不信你什么?”

“信不信…我给你跪下。我给你们一家四口跪下还不成吗?我不是你们俩的舅舅,你们俩是我舅舅行吗?你二舅要是再不睡个好觉,明天早起议事又起晚了,你们大舅非得拿裤腰带勒死我…”

“我想勒死你还用得着裤腰带吗?”

宫尚角幽幽走进门。

角宫离商宫最远,角公子眼下仍旧一片青黑。

“你们俩就不能让他们俩不哭了吗?”

宫紫商夫妇干脆破罐破摔,抱起孩子往两位舅舅怀里一塞,手挽着手推门飞跑。

两位舅舅大眼瞪小眼。

“你哄过孩子吗?”

宫尚角苦笑,“我弟弟小的时候我哄他睡觉,差点给他吓哭了。”

宫子羽没忍住笑出声,“那远徴呢?你就没哄过远徴睡觉?”

“远徴啊…”

 

宫远徴小的时候很乖,甚至有些风声鹤唳。

每天晚上他都看着来往人影被拓印在窗纸上,扭曲得变形的影子,像是徘徊在人世间的魑魅魍魉。

有时候他也会让哥哥在徴宫留得久一点。

那时候他是怎么哄远徴睡觉的?

时间过得太快了,仿佛上一刻他才关上徴宫的大门,再打开时,他们两兄弟却早已物是人非。

 

“远徴小的时候,我给他讲过一个故事。”

宫子羽把头枕在盼商的摇篮上,轻轻打了个哈欠。

“什么故事?”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人间有一位英雄叫做后羿…”

 

徴公子在苗疆和暖的阳光中醒来。

他的床头坐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姑娘看着他,咧开嘴笑了。

“爹!你捡回来那个美人醒了!”

 

捡他回来的是十万大山的大蛊师。

男人的下巴上蓄满了胡茬,他穿着一身花衣,总是拎着一个破酒壶,见到宫远徴的第一面就是感慨,“救你那天下着大雨没看清,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

叫他爹的姑娘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美人你别管他!这老东西喝酒喝多了,天天想的都是下三路的事!”

父女俩打打闹闹带着他走出木屋。

辽阔绵延的群山里是十万大山的乐土。

梯田水车,耕牛草房,少男少女坐在参天巨树上互诉衷肠,老翁老妪牵着手走过林间小路。

“这里就是十万大山?”

大蛊师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愿意,从今天开始,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盼商一岁半的时候学会了说话,两岁时学会了走路。

被金繁打扮成一个球的小姑娘,每天跌跌撞撞,走过宫门大小角落。

盼商很喜欢大舅。

大舅的身上总有一股甜甜的桂花香气。

那是一个中秋节,大舅牵着盼商的手,站在角宫那棵参天的桂树下。

大舅和二舅总是给他们讲吴刚伐桂的故事,吴刚的孝心感动了嫦娥,却没有感动天地。

人间千年时光已过,不知道他是不是仍然在月宫,砍着那棵永远不会落花的月桂树?

 

“其实,盼商还有一个舅舅的。”

盼商自己也知道,她其实还有一个舅舅。

住在徴宫的上官姨姨给她买过一个小神像,是她下山时淘换来的,听说是观音菩萨身边的惠岸行者。

她指着那个神像跟盼商说,你小舅舅下山行医,人们都说他是惠岸行者下凡,传的人多了,竟然真的有人按照他的样子刻了神像。

那天之后,盼商习惯把神像放在自己的寝室。

她入睡的时候,惠岸行者便笑着看着她入睡,就好像小舅舅也陪在她身边。

“你小舅舅小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的,是大舅做错了。盼商长大之后不必做桂树…盼商只要高高兴兴、平平安安地长大,这样就足够了。”

 

宫尚角看着盼商和华商离开的背影,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过去。

他早已忘了是多少年前,他也曾这样牵过一个人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

金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

宫门的红玉侍卫,守护过宫门执刃,如今又要守护自己的两个孩子。

“珍惜现在吧。这样的时候,很快就过去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过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宫远徴在十万大山住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时间他什么也没做,日出便给峒中的乡亲看病,日落便去大蛊师家蹭饭。

有时大蛊师的女儿月牙会带他去看苍山洱海。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种奇怪的云彩,仿佛一个女子,痴痴坐在云头,等待着自己夫婿归来。

月牙告诉他,那就是望夫云,阿凤公主变成的云彩,日日坐在天上,望着自己的丈夫。

宫远徴问她,你说阿凤和白郎最终相见了吗?

月牙指着天上的云彩告诉他,当然见到了。看见望夫云,第二天一定会下雨。下雨了,就说明云彩落进海里,看似远隔天涯,可是阿凤与白郎只要想到彼此就能再见。

 

四月孟夏,苗疆举行了盛大的绕三灵大会,男女老少齐聚一堂,他们跳着舞、唱着歌,祈祷着今年能风调雨顺、稻谷满仓。

绕三灵大会上有打铁花,宫远徴教他们把各色金铁掺进火药,不用打铁、只需点燃,天上就升起人自己造出的星星。

月牙发现美人哥哥手里握着一个摇鼓。

“你多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玩意儿?”

美人摸摸月牙的头。

他什么都没说,月牙却知道他心里很难过。

“月牙想念过母亲吗?”

小姑娘笑着点头,“想啊。我无时无刻都想母亲,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可是我一直很想她。”

“月牙想母亲的时候为什么会笑呢?”

“因为她就在这儿啊。”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我记得母亲的声音,我很小的时候她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想起她,就摸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有她留给我的心。想起她,我应该笑,因为想念她是一件幸福的事。”

 

绕三灵要持续三天,第三天亥时,大蛊师在禁林外找到了自己的客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十万大山十二个峒岭,只有这里没人把守,我猜应该是不需要人把守吧。”

“你知道禁林里是什么吗?”

“是我来十万大山寻找的东西。”

大蛊师佝偻着背,背上是他的破酒壶。

他眯起眼睛,回忆着给宫远徴讲起自己的过去,“我成过亲,那时候我还年轻,十六岁,特别想去长安,想喝中原人酿的烈酒。月牙她娘是中原人,就像我救了你一样,我也救了她。她好像是一个特别厉害门派里的人,脾气很爆,男人一样,两句话谈不拢就和你动手…没办法啊,我这辈子看过那么多美人,除了她,都是白花花、软绵绵,就她不一样…只有她不一样。”

大蛊师以为,他们俩成了亲,有了孩子,瓜熟蒂落,能在十万大山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谁也没想到,就在月牙的满月酒上,月牙的娘一个人走进了禁林。

“从一开始,男人婆想要的就是禁林里的秘法。其实她开口跟我要,我一定会给她。秘法极难修炼,在你之前,在她之前,成百上千人闯过禁林…他们没有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秘法就是这样的东西,入了门就能成为高手,可是如果入不了门,就得死在里面。”

 

宫远徴看着禁林深处的树木。

干枯高瘦的树干扭曲着向上生长,仿佛神话中能通向极乐的天梯。

 

“哪怕这样你也要学吗?”

宫远徴点头。

“留在十万大山做个普通人不好吗?就一定要做强者,就一定要把手治好,哪怕把命都搭进去?”

徴公子伸了个懒腰。

“我可是天才,别人学不会的,不代表我就学不会。”

他是为了能再次保护家人才离开宫门的。

在他达到目的之前,他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很多年前宫尚角跟他说,他希望远徴这辈子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只是如此简单顺遂就够了。

他又何尝不希望哥哥这样呢?

如果他能学会这传说中的秘法,宫尚角就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了吧?

哪怕只是一点点,宫远徴也愿意去试一试。

“我不怕死…”

…可是他怕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盼商华商三岁那年,宫尚角几乎没怎么在宫门住过。

角公子仿佛天上下凡的活财神,给唐门送暗器,给府衙送银子,给商行送生意。

上官姑娘趁着他不在和执刃夫人嚼他舌根,“收买人心呗。希望人家能看在钱的面子上,不帮无锋,而帮宫门。”

“角公子也不是只送钱。听说之前有个县尉,趁着闹时疫,伙同药铺将时疫方子里的观音莲坐地起价,从三十文钱硬是涨到了三两一株。角公子知道后,找唐门也花了三十文,买了那位县老爷的脑袋。”

上官姑娘笑弯了腰,“这家伙一向最会公器私用,他动这么大肝火是因为那县尉该死吗?还不是因为他的宝贝弟弟路过闹时疫的村子,为了给老百姓治病,花光了身上的钱不说,还把那一头铃铛全都给当了。”

“若是能让老百姓活得轻松一点,为了什么或者谁才做,重要吗?”

上官浅笑眼盈盈,“对于咱们自然不重要,怕就怕时间长了,角公子自己把自己骗进去了。”

 

徴公子在禁林深处见到了一个女人。

披头散发的女人赤脚走到他眼前,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远徴。”

女人枯瘦的手停在他的脸颊。

“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远徴。”

女人死死盯着她。

满是污泥的脸上,一双眼睛纯粹明亮,不染凡尘。

“远徴啊…好名字,真好的名字。开阔尚远,如同苍穹。你娘给你起了一个好名字啊…”

 

女人把宫远徴引到禁林深处的山洞外。

他们点燃了火把,幽幽火光下,山洞内满地都是森然白骨。

“你真的想好了吗?十万大山的螟螣秘法,只要学会就能成为绝世高手,可是最近这一百年,只有两个人活着走出了这山洞。”

宫远徴了然走进洞口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孩子…”

他即将被黑暗吞没时,女人拉住了他。

“…永远别忘了你来时的路。”

 

宫远徴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宫门,天气和煦温暖,他站在徴宫的寝殿里,看着一个女人轻轻摇着摇篮。

远徴啊…

他听到女人沙哑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娘的小远徴。

女人轻轻抱起孩子,还不及人手臂大的婴儿,被娘抱在怀里,全世界仿佛都落在女人的臂弯。

娘对不起远徴,娘不能看着远徴长大,可这世上也没有人能一直陪着彼此对吗?

如果远徴有一天想起娘,娘希望远徴能是笑着的。

 

摇篮里的婴儿像极了角宫门外的桂树,远徴出生那年泠夫人在园中种下幼苗,远徴八岁那年,桂树已然急不可耐长出了院墙。

一身玄衣的少年拉着孩童的手站在桂树下。

宫远徴抬起头。

天上挂着一轮月亮。

孤寂凄婉,月华如水。

远徴长大后想做什么样的人呢?

孩童仰头笑着,一字一顿地问那个少年,兄长希望我做什么样的人呢?

 

孩子十二岁那年学完了徴宫内外所有医书。

十三岁,徴宫迎来自有宫门以来最年轻的宫主。

当年带着他桂下赏月的少年来为他道贺。都未及冠的年纪,一个少年拉着另一个少年的手,跑到角宫的桂树下,爬树上楼攀屋顶。

那天晚上少年问那个孩子,远徴长大之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远徴还没长大,又怎么知道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迷茫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孩童看向苍穹,隔着飘渺的云雾,他仿佛看到满地毒蛇鼠蚁,黑色的兽潮近在咫尺,几乎将他盖顶吞没。

 

禁林洞穴外,十万大山的蛇虫鼠蚁如同被人召唤,前仆后继涌入山洞。

月牙忧心忡忡看着几乎被毒物吞没的洞口,“老爹你真的觉得他能练成?”

“你老爹我看人什么时候错过,这小子一定没问题,月牙你别忘了答应过老爹什么,要是你输了,就得把我那个大酒壶还给我!”

月牙老爹年轻的时候也是相当英明神武。

百年间,只有她老爹和老爹的姐姐学会了秘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爹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老爹当年是想着什么熬过了这关?”

大蛊师一把把女儿扛到肩上,“老爹想的是月牙啊。只要想到月牙,就算是刀山火海,老爹也能闯过去。”

 

过去二十年光阴一一闪过,宫远徴回首,一幕幕往事如同高墙,而他只是笼中被人折去双翼的鸟雀。

他四处寻找,光阴织成的牢笼密不透风,任他如何捶打挣扎,牢笼从未有过一丝缺口。

可能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可能他不应该离开宫门。

可能他的命里就为他写好了,他这辈子就应该落得如此下场,谁让他不服天命,谁让他非要治好双手,谁让他不老实做个任人宰割的废物。

可还是不甘心啊。

年轻的徴公子低着头,他的泪落在他的双手上,早就麻木的伤口竟然又开始痛起来。

他仍然不甘心啊。

他还想再见哥哥一面的。

其实这次下山,他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看了许多壮阔秀丽的景色。

他很想告诉哥哥,江湖很大,像是大海汪洋,容得下天下聚散离合,江湖也很小,像是人心欲念,盛不下一人思念牵挂。

 

恍惚间,在竖起的高墙之后,宫远徴听到了一种声音。

很轻很小,像是一场美梦,从墙后传来。

那似乎是鼓声。

 

哥哥向你保证,你想我的时候就摇这个小鼓,不管我在哪儿,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能听见你的鼓声。

那就是鼓声。

那是哥哥送给他的鼓。

是代表了他思念的鼓声。

“宫尚角…”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丝浮萍,宫远徴奋力朝着鼓声的方向狂奔而去。

“宫尚角!”

 

高墙在冲力下四散瓦解,快要将山洞淹没的虫群蛇潮中,有人举起一只手。

苗疆人说,毒虫入瓮,为蛊。

两蛊相争,困兽之斗,一死一生,生者为王。

螟螣秘法是将人修炼成蛊的功法。

能让十万大山万蛊臣服的王者,自然要接受十万大山生灵的朝拜。

 

当月亮升起时,满身血污的宫远徴走出了禁林山洞。

月光下,漫山遍野的苗疆人心悦臣服向他行礼。

大蛊师指指他的脖颈。

如同大蛊师手上的毒蝎,宫远徴的脖颈上多出了一条昂首展尾的毒蛇。

“你成了。”

 

远隔千里,宫门内的宫尚角站在院内,闭上了眼睛。

风声雨声落叶声,万事万物休养生息的声音里,他听到了摇鼓的声音。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夏天快要过去,苗疆的稻谷收了一次,金黄的稻穗堆满了谷仓。

月牙为大蛊师和中原人酿了米酒,白花花的酒糟上流淌着月光一样的美酒。

小姑娘为中原人斟满酒杯。

她看到了中原人腰间的摇鼓。

“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吗?”

宫远徴点头又摇头。

“可我爹说,你是靠它才撑过修炼螟螣那四十九天。我爹跟我说,他修炼秘法那四十九天里,想的都是我。不管再苦再疼,只要想到我还在禁林里等他,就算刀山火海,他也能活着跨过去。”

宫远徴点头。

这十万大山的秘法确实让人疼的像是上刀山下火海。

“远徴哥哥有心上人了吧?能为他淌过火海翻越刀山,你一定很爱他。”

“月牙能告诉哥哥什么是爱吗?”

月牙托着腮帮子,他们俩坐在大蛊师的木屋外,今晚是十万大山的丰收庆典,大蛊师正被人簇拥着。

芸芸众生,从这里看下去,所有人都是蝼蚁。

“每天我叫我爹回家吃饭的时候都是跑着去的...远徴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宫远徴摇头。

“因为爱一个人,就是会等不及想要见到他啊。”

 

旧的一年到底还是过去了,宫门上下一起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守岁。

宫紫商精心准备了烟花,等到子时拿出来要放,两个孩子却都睡着了。

盼商华商的大舅二舅抱着两个孩子叹气。

烟花的火光划破苍穹,宫尚角回身,他身后的角宫墨池如同夜幕,星河满怀。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执刃大人感慨,“我怎么觉得你这烟花不太气派呢?”

宫紫商也很无奈,“我试了不下一百次,也没试出来当年小毒物的烟花配方。”

宫尚角安慰她,“已经很好了。”

商宫宫主如今已经可以心安理得地揪他耳朵了,“要是真的很好,你就不会是这副表情了。”

 

新年到了,按照中原习俗要过农历十五,也就是上元节。

苗疆人没有这样的习惯,大蛊师破例让月牙为远徴哥哥做了一桌好菜,宫远徴为月牙做了一盏宫灯。

那是一弯莹白色的月牙,轻巧玲珑,像是女孩笑时勾起的嘴角。

“中原人要在这天逛灯会...中原人会在这天给自己的家人和爱人做灯笼。”

酒过三巡,大蛊师忍不住和他聊起月牙的娘,“我那婆娘,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们十万大山。她就是为了秘法,她就是为了变强,她可以为了她的家族、她的门派放弃一切,我和月牙...只不过是变数。”

“她已经接管了唐门,成了唐门的门长。”

大蛊师嘿嘿地笑了,“如今她倒是可以如愿了吧。”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十万大山的边缘。

三年前,大蛊师在这救下了被无锋追杀的宫三公子。

三年后,一对友人对月饮酒追忆往昔。

“你要走了?”

宫远徴摸了摸黑马的鼻子,“是啊。”

“不再多留几日了吗?我觉得,你很喜欢十万大山啊。”

“十万大山确实很好,不过,我该走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他了。”

 

宫远徴想起了那天月牙告诉他的话。

爱一个人,是会等不及想要见他的。

六年前的上元节,宫远徴离开了宫门,他要找一条路,一条宫远徴应该走的路。

六年后的上元节,宫远徴骑上归家的骏马,这次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他一直以来都在思念的人。

 

新年的上元节,上官浅和云为衫在角宫门口找到了宫尚角。

“他在干什么?”

“听执刃说,六年前的上元节,徴公子不告而别。从那之后,每年上元节,角公子都会带着徴公子送他的龙灯,在角宫门口一个人坐一晚上。”

 

送走了中原的客人,月牙一个人去了禁林。

禁林里蓬头垢面的女人是上一任十万大山的大蛊师,二十多年前,她爱上了一个中原人,为了他离开苗疆,为了他生下一个孩子。

“我爹让我告诉你,他答应你的事他做到了,你见到你的儿子了。”

女人大笑,“是啊。我见到他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

“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啊?”

“远徴。我的儿子叫...远徴。”

 

新年要有新气象,宫远徴攒了些盘缠,买了身新衣服,虽然不比他当年离家时穿的那件,但比起这五年他穿过的衣服,已经算是上品。

当年离家时满头的银铃,最后只剩下一个。

徴公子头上的银铃随着他的脚步一动一响,叮叮当当,如同报丧。

西南蜀道的无锋据点一夜之间被人杀得干干净净,唐门的人去现场看过,所有尸体都化作白骨,皮血筋肉都被动物啃噬殆尽。

唐门写到宫门的书信里还加了一句。

有人曾听到,那天晚上,那个院子,有铃铛的声音,响了整整一晚。

收到书信那天角公子心情颇好,破例给盼商华商一人买了两根糖葫芦。

“大舅今天吃错东西了?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吗?看着怪吓人的...”

华商吃得满嘴都是糖,“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大舅明天什么脾气,今天有的吃就不错了!”

 

宫尚角的心情好了大半年,春去夏来,转眼夏天也要过去,八月十五的晚上,宫门里外张灯结彩。

宫紫商带着两个孩子到山下看灯会。

人山人海,上一刻还拉着她一角的孩童,下一秒就被人挤得再也找不见。

华商拉着姐姐的手抹眼泪。

盼商恨铁不成钢,“你哭什么?咱们是宫门商宫的少爷小姐,难不成还有人敢欺负咱们?”

华商惊恐地看着盼商身后。

巷子口,一个高大细长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到盼商身后。

“你刚刚说什么?你们俩是商宫的少爷小姐?”

在男人细长的影子前,宫盼商矮小得像是一只还没长齐绒毛的鸡崽。

“你你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我我我我我大舅可是宫尚角,他他他他他他他可是很厉害的...”

男人笑眯眯看着他们,“我当然知道他很厉害。”

“所以你别想拐卖我们这种富家千金...”

“说的好像你们两个小胖墩能卖很多钱一样。”

“你才胖墩!你全家都胖墩!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大舅和二舅你欺负我!”

“只告诉大舅和二舅吗?你家,不是应该有三个舅舅吗?”

 

盼商扣着脑袋瓜看着眼前的男人。

巷子外明亮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男人笑得随性和煦,有些像盼商房间里的惠岸行者像,只是眉眼间少了慈悲。

“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有一个舅舅的?”

男人指指自己,“还不快点叫舅舅。”

 

角公子临时被金复叫下山,帮着商宫两口子找孩子。

“那么大两个孩子都能丢,我看你们俩下次不如把自己一起丢了算了!”

孩子还是全须全尾地找到了。

找到盼商的时候,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摇鼓。

摇鼓很旧了,鼓上画的月桂花都斑驳了,只有鼓面依旧洁白。

宫尚角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抖,“盼商,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小舅舅送给我的啊。”

“那小舅舅现在在哪儿啊?”

盼商凑到大舅耳边,“小舅舅说,他在老地方等着你。”

 

今年山下的灯会还是有傩戏。

六年了,傩戏仍然是讲南诏国的故事。

带着金色面具的阿凤公主一身白裙随风而去,白郎一袭黑衣化身石螺沉入海底。

宫尚角被看戏的人潮挤着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撞到一个年轻人,对方也戴了面具,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

看着那双眼睛,宫尚角突然就不想走了。

“这位公子撞到人不道歉吗?”

宫尚角笑笑,“抱歉。”

戴着面具的年轻人也笑,“公子不看戏吗?”

“这出戏我看过。阿凤公主和白郎的故事,很好看,只是结局差强人意。”

“那公子觉得白郎和阿凤最终相见了吗?”

“你觉得呢?”

 

年轻人怔怔地看着他。

宫尚角伸手去摸他的脸,面具掉落的那一刻,他看到宫远徴站在他面前。

六年了。

竟然已经六年了。

“我觉得他们相见了。”

湿意流过宫尚角的指尖,宫远徴风尘仆仆地走回了家,天涯到底是很远,这条路他一走竟然就走了六年。

“因为我和你,不是也相见了吗?”

 

八月十五的晚上,宫门上下所有人,挤在角宫的台阶上看烟火。

徴公子独门的烟火配方,加足了火药硫磺和白磷,燃烧的时候灿烂无比,比起星光丝毫不逊。

宫尚角只邀请了一个人和他在角宫一起看烟火。

他的弟弟带来了珍奇的西域美酒,月桂树下,他们两个对坐共饮,一如从前。

“还走吗?”

宫远徴反问他,“哥哥希望我走吗?”

这么多年,角公子只学会了有什么说什么,“我不知道。但如果你还是想走,我不会阻拦。”

徴公子托着脑袋发愁,“哥哥,说一句你想让我留下,就这么难吗?”

“我娘说过,爱一个人,是要他好,至于他是不是在你身边,那其实并不重要。”

 

爱一个人。

角公子第一次大大方方说出这个字。

爱之一字,听起来轻如鸿毛,做起来却重如泰山。

 

“你走了之后,我很少去徴宫,很少穿绣着月桂的衣服,很少听到铃铛的声音。这些年我...过得其实不怎么好,我总是听到有摇鼓的声音,金复和月长老说我耳朵出了问题,可是我知道,那是你在摇我送你的摇鼓...那是你在思念我的声音。”

 

宫远徴看着宫尚角的侧脸。

他的哥哥今年刚三十岁。

三十应该是而立之年。

三十岁的角公子,鬓角却已经有了不少白发。

 

离开家那年,徴公子重伤初愈,脸上虽然清瘦却也有些富态。

离家六年,宫尚角不知道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曾经笑起来像是圆月的孩子,如今瘦得能看到手上的筋骨。

 

他们坐在月下喝酒,谁也没有说话。

桂花静默落下,月华随风摇曳,墨池之中,可见明月星辰。

 

“今晚月色真好,哥哥知道我想起了那句诗吗?”

“哪一句啊?”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角公子牵起徴公子的手,他们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海上生明月...”

 

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时。

 

望月·完

 

 

 

 

 

 

 

 

 

 

 


考拉有夏
问朋友约的稿子 是中年感的江宗...

问朋友约的稿子 是中年感的江宗主

跟我想的感觉完全不同,属于一种意外之喜了!她给这张命名为孤影残荷。即使是莲花坞的莲花,也不会永远保持盛开的状态,仙门世家的宗主也只是会生老病死的常人。不知他此时此刻凝视着沉静的残荷水面,是在想什么呢?

问朋友约的稿子 是中年感的江宗主

跟我想的感觉完全不同,属于一种意外之喜了!她给这张命名为孤影残荷。即使是莲花坞的莲花,也不会永远保持盛开的状态,仙门世家的宗主也只是会生老病死的常人。不知他此时此刻凝视着沉静的残荷水面,是在想什么呢?

五行缺丐
【解雨臣的365天】《像个普通...

【解雨臣的365天】《像个普通人》

/解雨臣的365天/ 10月                                             ...

【解雨臣的365天】《像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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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


瓷

  汪叽:妈妈~他扯我抹额~

汪叽妈妈:乖~以后用来绑回家[柴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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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顾行

  “在看什么?”

  “在看我们的爱情。”

  

  查询本人创作时候的精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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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我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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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炖鸡

安秃生童话

正如所有的童话开篇一样,在很久很久以前,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叫做吉比比鲁的王国,王国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字叫做阿斯特丽德•罗塞莉•解雨臣。


正如每个童话里的公主都有一位王子一般,尊贵的阿斯特丽德•罗塞莉•解雨臣公主也有一位属于他自己的王子,那就是巴卡卜罗王国的达维•拉巴耶特里•吴邪王子。


在解雨臣公主与吴邪王子两个人年纪都还很小的时候,两个人曾经见过一面。那时候解雨臣公主在吴邪王子的眼里还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身穿连衣裙的小女孩。


童话里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十八年的时间弹指一瞬,这年,阿斯特丽德•罗塞莉•解雨臣公主与达维•拉巴耶特里•吴邪王子都已长大成人,到了该成婚的年...

正如所有的童话开篇一样,在很久很久以前,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叫做吉比比鲁的王国,王国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字叫做阿斯特丽德•罗塞莉•解雨臣。


正如每个童话里的公主都有一位王子一般,尊贵的阿斯特丽德•罗塞莉•解雨臣公主也有一位属于他自己的王子,那就是巴卡卜罗王国的达维•拉巴耶特里•吴邪王子。


在解雨臣公主与吴邪王子两个人年纪都还很小的时候,两个人曾经见过一面。那时候解雨臣公主在吴邪王子的眼里还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身穿连衣裙的小女孩。


童话里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十八年的时间弹指一瞬,这年,阿斯特丽德•罗塞莉•解雨臣公主与达维•拉巴耶特里•吴邪王子都已长大成人,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吴邪王子带着他的使团与礼物,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到了解雨臣公主所在的国家。在见到解雨臣的那一刻,吴邪整个人愣在原地,差点忘了呼吸。


令吴邪深感震惊的并不是公主的美貌,虽然公主实打实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只是眼前这个身着粉红色衬衫,面容俊美的公主殿下,他是个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男人。


察觉到吴邪刹那间的震惊与僵硬,老国王笑眯眯的走到吴邪面前,指了指解雨臣,开口说到:“你看他的头发是不是像雪一样白?他的头发是不是像墨一样黑?他的嘴唇是不是像血一样红?他就是位不折不扣的公主啊。谁说公主不能是男人?”


从未有过的观点一瞬间占据了吴邪的脑海,他僵硬的点了点头,接受了老国王的说辞,决定留在吉比比鲁王国,三日后与解雨臣公主殿下大婚。


可是所有的童话故事都不会一帆风顺,故事里总要有个邪恶又强大的反派。在我们的故事里,反派是一只来自北方的,邪恶的黑龙。它趁着夜晚来到吉比比鲁王国,掳走了美丽的公主殿下。


第二天天亮,察觉到美丽的公主被邪恶的巨龙带走,年迈的国王与王后便把殷殷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正在王宫之中的吴邪王子。


吴邪挺了挺腰背,他最近读了很多的书籍,从《罗密欧与朱丽叶》到《霸道总裁的小娇妻》,从《红与黑》到《金瓶梅》,囊括古今,涵盖中外,正渴望着拥有一段像书中那样狂野又浪漫的旷世爱情。如今机会摆在了自己的面前,无所畏惧的王子为了年轻貌美的公主与邪恶的巨龙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救出公主取的佳人芳心,这该是一段多么荡气回肠的感人爱情啊。


达维•拉巴耶特里•吴邪王子打点好行囊以后就带着自己的第一侍卫长玛塞尔•赛耶夫•张起灵,两个人一同向着北方旷野的无人之地,邪恶巨龙的所在之处出发。


一路披荆斩棘吴邪王子与他的张起灵侍卫长终于披荆斩棘的来到巨龙的所在,眼前是一座漆黑的城堡,静静的,不见一点声音。


吴邪王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从马上下来对着城堡喊到:“我尊贵的阿斯特丽德•罗塞莉•解雨臣公主,你能听的到么?我来救你了。”


喊了没几声过后,城堡上方的一间小窗突然打开,从窗中探出一张俊美的脸庞,正是失踪已久的解雨臣公主。面对风尘仆仆赶来救自己的王子,美丽的公主殿下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勾勾手指,示意吴邪走进城堡来。


系好了马,吴邪王子与护卫长张起灵一起小心翼翼走进城堡内部,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里面传来的金色闪光险些晃的吴邪睁不开眼。


过了好半天吴邪才轻轻睁开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满屋的金光闪闪与流光溢彩。数不胜数的珍贵珠宝还有黄金钻石珍珠全都被扔在扔在地上,数量多的有如天上璀璨的星辰,足足堆满了整个房间。


在房间的深处,正卧着一只巨龙,巨龙坚硬的黑色鳞片上正反射出璀璨的光芒。而美丽的解雨臣公主,此刻正躺在这些名贵珠宝之上,背靠着巨龙,懒洋洋的抬眼看向正走进房间的两个人,这些熠熠生辉的珠宝为公主殿下增添了一些颜色,卧在珍珠玛瑙上的公主殿下,美的不可方物。


吴邪王子推开站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的侍卫长吴邪,向前走了两步,单膝跪下,虔诚的说到:“我尊贵的阿斯特丽德•罗塞莉•解雨臣公主,我是来救你回家的。”


美艳的公主殿下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卧的更舒服一点,然后抬头看向吴邪,懒洋洋的说到:“救我?回去告诉我的父皇,我不会回去了。”


听到解雨臣的话吴邪起身抽出身上的佩剑说到:“尊贵的公主殿下,你是惧怕这条邪恶的巨龙么?不必害怕,让我来与它决一死战。”


“惧怕?”解雨臣公主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随手拿起一只酒杯,酒杯上嵌着五颗举世无双珍贵异常的红宝石,微微笑了笑,轻启朱唇说到:“我热爱这些金银财宝、珍珠玛瑙,你有这些么?”


吴邪低头看向这一屋子几乎能买下自己巴卡卜罗王国的财富,只好秧秧的摇了摇头,金色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


美丽的公主殿下似乎没有注意到吴邪王子的囧状,继续开口说到:“我热爱华美的衣衫,这些你有么?”说完用纤纤玉指点了一个方向。


吴邪顺着解雨臣的手向一边看去,一边是一个非常宽阔的房间,里面挂满了解雨臣公主爱穿的粉红色衬衫,面料从金线到丝织,绫罗绸缎, 锦衣丝履,一切应有尽有。


吴邪看着这个比自己王国里自己的卧房还要大的房间,只好又摇了摇头。不过英勇的王子不会被一点点小小的挫折打倒,吴邪开口说到:“就算我什么都没有,可是你也不能留在这里和一只龙呆在一起啊!”


听到吴邪的话,解雨臣抬手摸了摸身后巨龙的鳞片,身后的龙仿佛是感受到了解雨臣的触碰,抬起尾巴,将解雨臣整个人牢牢的圈了起来。解雨臣一边抚摸着龙鳞一边对吴邪说到:“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龙,这是一只有魔法的龙。他其实可以幻化成人形,还可以口吐人言。就是他化成人形的时候视力不太好,所以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卢卡•阿尔德博特•黑瞎子。”


话音落下以后,解雨臣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扯出一抹笑意,这一笑,倾国倾城,天地间的百花都要为此倾倒,这一笑,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在解雨臣面前仿佛都失了颜色,变的黯淡无光了起来。


美丽的解雨臣公主殿下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吴邪,轻轻的开口说到:“最重要的一点,龙有两个 丁   丁,你有么?”



垂头丧气的吴邪王子牵着同样垂头丧气的小马跟在侍卫长张起灵的身后,无精打采的离开巨龙的城堡,顺着来时走过的路向回走去。


美丽的公主殿下抛弃了自己选择了邪恶的巨龙,自己那炙热又浪漫,狂野又温情的旷世爱情也就随着公主的离开无疾而终,再也没办法实现。


两个人正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突然,前方的侍卫长张起灵突然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吴邪的面前,虔诚的抬起头,认真的说到:“尊贵的达维•拉巴耶特里•吴邪王子殿下,请与我一同私奔,浪迹到天涯吧。”


吴邪看着张起灵那双注视着自己的,涵盖着殷切希望的,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突然想到若是此刻自己答应了他的请求,那以后别人再讨论起自己与侍卫抛弃世俗眼光不顾一切为爱私奔,那不正是一段狂野又不是浪漫,感人肺腑的旷世绝恋么!


于是没花多久思考,吴邪便把手搭在了张起灵伸出来的手上,笑眯眯的轻轻说了一句:“好。”



正如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从此以后,美丽的公主与邪恶的巨龙,英俊的王子与英勇的侍卫都各自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