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泽言x你】徘徊如故
少帅x海归外科医生
民国向 破镜重圆
1
民国十五年,冬月。
轮船拉响的汽笛声叫醒了倚着栏杆发愣的你,你堪堪回神,才发现自己握着栏杆太紧太久,现在松开,上面留下颇为明显的汗印。
码头上的人很多,这艘从英国驶回的轮船上更多是同胞,你们在外求学,许久未曾呼吸过祖国的空气,你看着下面人头攒动,忽而心中涌出一股陌生。
你五年前出国留学,辗转各地未曾归国,你望着这个港口,想着把它和你多年前的记忆重合起...
少帅x海归外科医生
民国向 破镜重圆
1
民国十五年,冬月。
轮船拉响的汽笛声叫醒了倚着栏杆发愣的你,你堪堪回神,才发现自己握着栏杆太紧太久,现在松开,上面留下颇为明显的汗印。
码头上的人很多,这艘从英国驶回的轮船上更多是同胞,你们在外求学,许久未曾呼吸过祖国的空气,你看着下面人头攒动,忽而心中涌出一股陌生。
你五年前出国留学,辗转各地未曾归国,你望着这个港口,想着把它和你多年前的记忆重合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五年的时间物是人非,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很正常。
你走下船,你带的行李并不多,国内也没什么至亲好友需要你带点好东西,你带着的不过是求学时记下的笔记,以及几身衣服。
却不想才走了几步一人便到你身前站定,你低着头走路,映入你眼前的是一双锃明瓦亮的黑色军靴,你视线上移,扫过他黑灰色的军服,最后停留在他的脸上。
你看不清他是谁,但是周围人退避的态度告诉你此人身份不一般,他走到你身前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见你没有太大抗拒后伸手,很自然地帮你拎过行李。
你的行李放在身下,那军官要提起需弯下腰,这个动作让你看清了他被帽檐阴影所遮住的脸,再看他的肩章,你从记忆深处找出这个人来。
港口人多眼杂,你不敢大声说话,只能轻声问道:“魏副官?”
你这话让原本神色深沉的副官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你看着他快速提起行李,领着就你往别克车的方向走,嘴里的话却是一句接一句不断:“刚才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都不记得我了。”
“五年时间可真够长的,北城变了不少呢,小姐回去可得好好瞧瞧。”
你跟在魏谦后面不多说话,偶尔嗯上一声表示回应,你就算离开这里很久也知道局势动荡严重,魏谦身为李督军的副官自然少不了被别的军统监视。
而现在你和魏谦在一起,任谁都能看出你和李督军的关系不一般,你不经意说的话都有可能被别人利用,所以现在不是个让你多说话的时候。
“这都入冬了,也就这里还四季如春,北城那边早就飘上鹅毛大雪。”魏谦上前为你拉开后座的门,一手挡在上沿以防你磕到头,见你坐稳后才关上门。
他手上工作不停,嘴里的话也不断:“要是没记错小姐最喜欢雪了,院子里这几日积了不少,师座不让打扫,说是小姐快回来了,留给您看。”
你敏锐地捕捉到魏谦口中对于李泽言的称呼已经改变,但你没有立刻做声,而是杵着头看着车窗外的风光,外面叫买的,拉车的,站街的,青城早就不是你记忆中的模样,他们在你眼中不过一晃而过,什么都没留下。
就如同你离开的岁月一样。
“他……已经是师座了。”
你开口,五年的时间你从一个青涩的学生已经变成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常年在外国让你的口音有一点点奇怪,同样时间的历练让你愈发成熟,你的声音也不似之前那般活泼,多了沉稳。
颇像他的样子。
魏谦都没意识到是你说话,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答道:“是的。”
你心下了然,五年的时间在这般动荡的战局下很难安稳,你当初离开之前李泽言还是人称的李少帅,可李父那时就已经重病缠身,现在李泽言成了师座,五年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难料想,算是意料之内:“是我冒犯了。”
你和魏谦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不一会车子开到火车站,魏谦帮你将行李提上火车,为你安顿好位置后他递给你一个包裹:“小姐,北城寒凉,套上件衣服免得着凉。”
你并没有接过那件衣服,魏谦是李督军的士兵,自小军队中长大,你还记得他能连伤口换药的时间都能忘的一干二净,这般关乎自己性命之事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记得给你带件保暖的外衣。
你知道,肯定是李泽言的指示。
魏谦看你没伸手拿过有点不自然,身着笔挺军服的铮铮铁骨儿也不免得有些尴尬收不了场,可能是想到了五年前的事情,他开口,有点犹豫:“小姐,这也是师座的一片好心。”
“不必了。”你开口拒绝,干脆利落,却又想到眼前的魏谦不过是完成李泽言的命令,若是不做到回去也难复命,便开口说道,“魏副官百忙之中能来已经是我莫大荣幸,至于衣服,我心领了。”
末了你又补上一句:“我带了保暖的衣物,一会换上便是。”
2
其实你对北城并没有说是回到故乡那么激动。
你不是北城的人,原名叶初,家中在青城经商风生水起,叶家也因此算声名显赫,可在这风雨飘荡的年代哪有什么安稳,经商难免黑白通吃,外接军统霍氏,内搭黑帮青门,你父亲小心翼翼地处理两方关系,却还是在一日崩塌。
愈发贪婪的青门不再甘于你父亲给出的条件,见你父亲不愿意冒险合作,便在一日请你父亲过去小叙一阵,而后,你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青门派人过来的时候神色哀伤,他褪帽而站,语气悲痛不已。
他说,叶先生旧疾复发,不治身亡。
他这么说,却没有让你们看父亲的最后一面,更何况你知道你父亲身子硬朗,不可能有什么旧疾。
十岁的小女孩再怎么懵懂也明白了,是青门蓄意杀了你父亲。
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家境一落千丈,青门也对你们多加监视,后来结局也一想便知,叶家也被用各种法子杀人灭口,你活了下来是因为青门龙头看上了你的手和心态,觉得是个好苗子,故而你收进青门,把你当成个杀人工具培养。
不过也多亏了龙头瞧得上你,你终于找准时机逃了出去,正逢战乱,你便混进逃难的人群在颠沛流离中涌进北城,难民的涌入让北城一下子乱了阵脚,更别提还有难民已经痴疯,一路打砸抢烧不曾收手,所以最后不得不派军队来镇压。
这是你第一次看到李督军,他们手段强硬且不留情面,你被推搡着进来,又被推搡着出去,几日没吃饭本就头昏目眩,这一推,那一撞,你迷失了方向,一个人站在混乱的街道上,差点没哭出声。
这时候你看到刚才赶你走的军人过来,你也不知道往哪里逃就呆呆站着,那人见你目光呆滞皱了皱眉,蹲下身向你招招手:“过来。”
你擦擦眼泪,慢慢蹭到他身前。
“叫什么名字?”
你看到带枪的人就心生惧意,再加上你自知不能告知姓名,所以只是摇摇头,但是看见男人紧皱的眉头,还是支支吾吾开口:“小……小初。”
“住哪里,和家人走散了?”
你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和他们一起来的。”
你口中的他们是难民,就是刚刚被赶出去的那群人,你看着眼前的男子眉头皱的更紧,眼中神情忽的一沉,你还在想这个人会不会也把你赶走,却不想他直接收留了你。
他把你从十岁养大,教你礼仪舞蹈,送你读书识字,带你参加舞会认识权贵,上流社会名媛们需要学习掌握的事情,他没有给你耽误一件。
后来你知道,收留你的这个人叫李泽言,是李督军的少帅。
火车慢悠悠前行,如春的景色渐渐被银白覆盖,空中飘下的雪花落在窗户上便不见了踪迹,从青城到北城需要两天时间,一早你睁开眼睛,便看到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
你本是喜欢下雪的,当初还在女子学校就读的时候你就喜欢下雪天,每当雪花飘落时你都难以集中精神听课,满心都是放学后那个男人会开着车接你,接你回到那个大院子让你尽情地堆雪人打雪仗。
李泽言是李督军的少帅,军中很多事情都已由他接手,工作繁忙他也很少回李公馆,方便起见他给自己买了一套新的府邸,离军部不远,也就是人称的少帅府。
那时候少帅府只有你一个小姑娘,所以李泽言也对你无比纵容,平时对你严格苛刻的李泽言唯有在下雪天会陪着你闹,他军人出身不似常人,敏锐度好的很,能躲过子弹却躲不过你的雪球,是他在偷偷放水。
可后来呢,你收回思绪不再去想,往事不堪回首,又何必给自己添乱子。
魏谦不和你坐在一起,他和你面对面隔了几个座位,这个距离既不会对你产生名誉上的影响,也可以让魏谦时刻注意你的安全,并且能及时赶过来保护你。
魏谦离你几步路,可是前一天他给你的包裹却留在你身旁,你本意是不想接过李泽言给你带的衣物,明明理由都替魏谦想好,可这个魏副官就是犹犹豫豫进退两难的模样,最后干脆自暴自弃,把东西留在你身旁就离开了。
你心说不要管,可眼神还是不自主移向那个包裹——它是由深色的布料包起来,鼓鼓囊囊,看起来就很沉,明明和平常的别无二样,可你就是觉得这个包裹哪里不对。
你抵不过好奇心将手伸向了那个包裹,你是外科医生对于触感再敏感不过,所以你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团柔软中的棱角分明。
衣物夹层里藏了东西。
心下大惊,你也不知道李泽言究竟是想干什么,情急之下你选择了拆开包裹,果不其然,你在重重衣物中找到了那坚硬触感的来源,是一把新式勃朗宁。
这种新式的枪械有价无市,你知道这种东西黑市上是买不到的,只有军政府的人才能有,现在李泽言给你的衣物里赫然出现一把枪,让你心下警铃大作。
勃朗宁手枪短弹质量轻,后坐力小,威力适中,杀伤力大,是一把最适合你这种女性的枪支,更别说曾经李泽言教你用枪的时候用的就是勃朗宁,所以这绝不是李泽言一时马虎,而是他的刻意之为。
你看了一眼枪就赶紧用衣服盖住,虽说李督军在北城也算是说一不二,可是暗流涌动,军阀混战,每个人都生活在这些军统暗中布置的繁杂视线下,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
你靠在椅背上,侧头装作泰然自若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五年时间北城变了,局势变了,你变了,可你还是猜不懂李泽言,猜不透他为什么要给你一把枪。
你以为五年的时间你能心平气和谈起往事,可现在你又动摇了,从看到那把手枪开始脑袋就一团麻,你根本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今日的李泽言。
你甚至不知道今日的李泽言究竟是怨你,还是恨你。
3
“督军夫人,顾小姐来了。”
魏谦送你到北城安顿好住处后便急着回去复命,你知道军队事务繁忙也就不再叨扰他,这几日你一个人转悠在北城,亲眼确认着这座城市的种种变化。
你回来的时候手拿恩师的推荐信,无需李泽言之前为你创下的人脉,你很顺利地到英国教会医院就职,这医院专门接待城中的富商名流,薪水不低,肯定养得活自己。
你自回北城的那一刻就决定切断和李泽言的所有联系,不再依靠任何人活着,可你良心未泯,你知道之前的养育之恩需报,你归国的船票需还,所以这一时半会,你还断不掉和李督军的关系。
故而你在安顿的差不多时,登门拜访了督军府。
督军府坐落在城东,门口有哨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缠枝大铁门很高,敲半天门才能看到副官过来开门。
李泽言手下有很多副官,魏谦是他最为信任的一位,也是他的心腹,这么重要的人自然不会派过来守卫督军府,所以眼前开门的这位副官你瞧得面生得很。
这位副官很谨慎,在多次翻看你的证件后才半信半疑地让你进来,这院子倒是没什么太大变化,但你之前来督军府的次数少,记忆中只有庭院内高大的梧桐树。
冬月的梧桐落光了翠叶,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小幅度摇晃,不像它夏至的枝繁叶茂,现在看起来突兀得很。
府邸不远,你很快在大厅见到了督军夫人,她外套棕色毛裘,内搭月白色繁绣的旗袍,她面目慈祥,和五年前竟没有太大差别,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夫人。”
你不卑不亢,声音清脆干净,却又比以往低沉许多。
督军夫人颔首,但你感到她的视线一直黏在你身上,你有些不自在地抬头,正好对上督军夫人有些发怔的眼神,继而你看她神情一动,眼眶红了:“这些年受苦了,回来就好。”
你自被李泽言收留后他便带你回了趟督军府,毕竟是要生活在军部的,李泽言再怎么样也要报备。可能是对儿子的信任所以李父对你并没有太大排斥,而督军夫人更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嘘寒问暖,对你好的很。
所以你五年前由于各种原因匆忙离开,心中的愧疚都源于没有和这位督军夫人好好道个别。
见督军夫人如此,你也不免心神一动,多年未见而产生的疏陌感也消失几分,你放缓了语气,语调轻柔:“让夫人挂心了。”
见你也不似刚才那么拘束,督军夫人赶紧牵着你的手引你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金色花边的瓷杯里盛放着还冒着热气的牛乳,旁边的盘子里则是一块小巧的奶油蛋糕。
督军府对于这种甜腻的东西不甚感兴趣,但你很喜欢,现在你面前摆着你最喜欢的东西,便知道是督军夫人特意为你备下的。
她只是慈祥地笑着,把盘子往你的方向推了推,你承蒙好意拿勺子舀起一小勺放入嘴中,空气中的奶香和口中充盈的香甜气息混合,是你朝思暮想的味道,可这味道一般店里买不到,你心下疑惑,却没说出来。
但五年的时间督军夫人还没忘你的口味就足以让你感动,不免鼻尖一酸,你低垂下眸勉强止住要流下的泪珠,睫毛在眼上打下阴影,拿着勺子的手悬在空中,也不知该做何动作。
督军夫人也察觉到你的心思,她拉过你的手放在她的腿上,轻轻拍着你白皙的手背。
“远渡重洋,学了医?”
“是,外科医生。”你答道,不敢怠慢。
“医生好啊。”你看着督军夫人脸上重新绽开的笑容,“去了军医院,我也就能放心了。”
李泽言作为军人少不了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在你还是学生还住在少帅府时便常常见到他遍体鳞伤的回来,他不肯去军医院只是自己简单包扎,你心疼的要死却举手无措,现在想想,这可能是你当初选择学医的原因之一。
督军夫人很明显认为你将就职军医院,这个误会必须解释,你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夫人,我已经到英国教会医院就职。”
督军夫人一愣,脸上笑容凝固了片刻,可她还是很快找回了状态,只不过相较于之前多了局促:“小初,之前的事是督军府对不住你。”
你却摇了摇头:“督军府于我来说有养育之恩,我是有天大的胆子才敢怨您。”
天色已晚,夜幕笼罩整个北城,愈浓的黑夜下已看不清窗外庭院的景象,只有屋内灯火通明,给屋外飘落的雪花缀上光点。
北城又下雪了。
督军夫人自知留你很长时间,她也清楚你明天一早还有工作,于是也不再强留你,未说出的话在嘴边转转悠悠,到头来却是一句路上小心。
你轻轻点头算是把这话听了进去,你清楚北城的雪只会越下越大,必须赶在鹅毛大雪前回到自己的住处,却不想管事替你打开大门的那一刻并没有想象中扑面而至的雪花,一个高大的身影为你挡住了杂乱的雪。
门外男人修长的身姿被束缚在笔挺的军装之下,黑色的军大衣于风中飞扬,被狂风卷起的衣摆挡住了你的所有出路,他看着你,眉目冷冽,却一言不发。
你心知迟早会碰到李泽言,却不想会这么早,还是在你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这么遇到了他。
督军夫人也没想到日理万机极少归家的李泽言今日回来了,你和李泽言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可是督军夫人看得透,她看出你要走的坚决,也看出李泽言阻拦的决意,你们互不退步,就这么陷入僵局。
所以你听到身后的督军夫人开口:“言儿,小初要回去了,晚上不安宁,你送送她。”
这话像是救身处困境之中的你,却更像替你给李泽言一个机会,你并不想和他独处,可是督军夫人发话,你也就只能听着。
你看李泽言抬手压下帽檐,严冬已至,他身上未脱的肃杀气息加上风中裹杂的寒意让你不禁战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且富有磁性,却有着很重的鼻音,罕见地多了层沙哑:“好。”
家门未进却不见他眉间有一丝遗憾,甚至连见到你在督军府的惊讶之色都没有,他向后撤了一步让开了挡住你的路,抬眸看了你一眼,眼中不可名状的情绪一闪而过,却是淡淡开口:“走吧,我送你回去。”
房门已关,你和李泽言藏匿于阴影之中,除了李泽言所带的侍从军再无他人,按理来说李泽言是李督军的师座,你没有权利这么和他说话,可你就是被李泽言惯坏了,之前再多的顾虑再多的矜持,这一开口,就回到五年前那般模样:“不必了。”
你拒绝了李泽言,干净利落到连个敬语一句官话都不带。
五年的时间军队足以大换血到哪怕是最亲近的侍从队你都未必能认出一个,你听到私下有人对你这般无理的窃窃私语,却不想李泽言提手,手中权杖与地面一磕发出的闷响让周围瞬间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从这里到你的住处很远,先去我那边过一夜,等这风雪停了,我送你去教会医院。”
李泽言更像是没有听到你的拒绝那样,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你听清,寒风肆虐,他领着你往车子的方向走,大半个身子挡在你身前,像是能为你挡住一半风雪。
李泽言擅长为你安排一切,你也知道他的抉择不会有误,可你却轻笑一声,语气不明:“师座,我是一清白女子,安分守己。”
你这话让李泽言停下脚步,他回头,帽檐之下他的眼神颇为复杂,可你毫不畏惧地仰头直视他,哪怕风雪趁缝灌入你的衣领冻得你一激灵,你也不曾收回半分。
“师座已经是有家室的人,这话说的不大合适吧。”
你看着李泽言的瞳孔骤缩眼神慌乱,他急于开口想要给你解释什么,可是又有所顾虑,终是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
你看着李泽言的反应笑了,李督军权势显赫,在北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这么一想,你也不大在乎这话说出去会不会让自己性命攸关。
所以你就这么开了口,语气满不在乎,却暗有所指:“还是说,师座想借此机会,为爱妻一报前仇?”
4
你觉得李泽言恨你,是因为你差点杀了他的未婚妻,算是谋杀未遂,违法逃逸。
你的手指纤细修长,白皙细嫩,再加上小时候的养尊处优,这使得你的手型好看的很,先天带来的好条件并没有被浪费,你听从父亲的安排学了钢琴,多年练习之下你的手指灵活有力,且左右开弓行云流水。
可以说,李泽言之所以会在当初把你带回少帅府很大的原因是你的手太过明显,穷苦人家的女孩手型不可能这么好看,只可能是家途中道没落的名媛。
但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在那一天向李泽言端起了枪,对准了被他护在身后的秦筝。
秦筝是青门的千金小姐,青门在青城一家独大,占据青城的三个码头,黑帮干的事情不会干净,你父亲当年也是因为被青门胁迫才干起走私军火的贩卖,可谁知青门狮子大开口,你父亲实在不敢冒风险去走私大批量军火,就这么被青门反咬一口,被灭了门。
你受尽磨难后逃了出来,从名媛变成落魄女孩,双手溅上血液让你不得不放弃很多曾经的梦想,可你唯独放不下的就是杀父之仇,这是深仇大恨,必须血债血还。
但是想要查清当年的事情太不容易,青门龙头秦岳是谁,怎么可能是你这种市井小民能见到的,你感激收养你的是李泽言,李督军的地位高到让你能很轻易看到他们,可是地位高代表着风险高,哪怕在舞会上都有过点头之交,你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你不能利用督军府给自己谋便宜,更别说对方是青门秦氏,你若是擅自出手,天大的麻烦会降临在李督军头上,整个北城都将陷入危险之中。
李泽言没有逼迫你说出自己的身世,他对你的这番信任你实在不想辜负,可就算再怎么能隐忍,仇恨永远占据你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所以面对亲自送上门的仇家,你怎么可能装作置若罔闻。
秦筝来到督军府的时候你还在院子里闲逛,虽说心中大仇未报,可是你年岁尚小,面对清闲的时光还是会忍不住放纵自己,去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平静,所以你看到秦筝的时候,你根本控制不住两极反差的情绪。
你被收入青门训练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给这位大小姐打下手,就算是多年未见你也能认出她,所以秦筝亦然,她也认出了你,她轻飘飘的开口只让你觉得毛骨悚然:“原来你躲这里了。”
李泽言曾在以前送给你一把枪为防身所用,他虽说谨言慎行,却还是难免树敌无数,哪怕是在李督军管辖范围内的北城都有可能被暗杀,所以李泽言和你说过,这把枪要随身带着,不能摘。
所以你在听到秦筝开口的瞬间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那把枪拉栓上膛,对准了秦筝,秦筝是青门的千金,什么场面没见过,所以她看你的动作只觉得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她不带怕的,反而唇角带笑,游刃有余。
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都不怕你开枪,可随即出现在你眼前的身影让你明白了秦筝毫不胆怯的原因——李泽言来了。
你意识到他不知道你和秦筝的深仇大恨,只知道你举枪对准了秦筝,乍一看秦筝更为弱势,你眼睁睁看着李泽言冲过来将秦筝挡在身后,现在冰冷的枪口正对李泽言。
你能弹钢琴的手稳得很,可看见李泽言毫不犹豫地护下你的仇人时,却止不住发抖。
“小初,放下枪。”
李泽言声音冷峻,他的话在你听来是命令,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若是平时你再怎么无法无天都不可能忤逆李泽言,可唯有这次你举着枪没有放下。
“我叫你放下枪。”
李泽言又开口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为冷酷无情,低沉蕴含愠怒的嗓音是他耐心所能及的极限,如果你还是不放下枪,你不难去想李泽言会做出什么行动。
可你没有,你还是没有放下枪,你眼中含泪手腕不稳,却还是执意举着枪,对李泽言的话如同听而不闻。
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是很可怕的,泪水模糊了你的视线,李泽言的身影也逐渐没了身形,你双唇翁动无声地说出让开这两个字的同时,就不管不顾地扣下扳机。
但枪声并没有响起,李泽言的反应敏锐,早就捕捉到你蠢蠢欲动的手指,他冲上前一把夺过枪,动作迅猛速度极快,甚至不给你反应的时间就把枪拆了,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你也因为李泽言刚才的一夺下盘不稳,愣愣地跌坐在地上,你抬头,是李泽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你,他眼眸蒙上一层寒芒泛着冷意,让你如置冰窖,从指尖凉到脚底。
你觉得你应该哭一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所以你看着看着泛红发疼的手腕就笑了,从最开始的细碎笑声变成后面的无助大笑,你知道,你崩溃了。
你不怕你不能复仇,但你害怕自己唯一亲近的人选择去袒护你的仇人,直到你的枪被夺走手无寸铁,你才慢慢恢复理智,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少帅府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秦筝能在这里,只有可能是李泽言接过来的,能让李泽言带到别馆的只有可能是对他来说重要的人,所以说,秦筝和李泽言关系不一般。
你止住了笑,却没能从地上爬起来,你看着秦筝踩着高跟鞋走到李泽言身边站定,她的声音比刚才多了妩媚,也多了对你这个可怜虫的怜悯:“李少帅这么优秀,难免会让姑娘懂了心思。”
“妹妹不要伤心,待日后我们成婚,少帅大可娶你为姨太太,我们姐妹二人一同服侍少帅,也不是件坏事。”
你喜欢李泽言这件事整个少帅府都知道,常年的朝夕相伴让你在管事眼中俨然成为少夫人,现在秦筝出现,你的这般失态在很多人眼中不过是落差太大闹别扭。
毕竟李泽言从来没有回应过你,你们只是暧昧,暧昧到若不是李泽言没有放话,任谁都会相信你才是这少帅府的女主人。
你又笑了,笑的倒吸冷气,秦筝这人就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血海深仇变成女子痴心相付,这般闹腾不过是你小家子气,不明事理。
“不用了。”
不用什么二房姨太太,所有的喜欢在深仇大恨面前不过虚幻泡影,就像你能对着李泽言举枪都不放下一样,你也能一刀切断自己对李泽言的所有爱恋。
你从地上爬起来,挺直腰板正对李泽言,他眼中平静似水,在打掉你手中的枪后他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沉眸看着你,你知道他在等着你的开口解释。
可你没什么好说的,秦筝很好地给了你一个理由,你也就顺着台阶下来,秦筝是李泽言的未婚妻,李督军和青门的联姻触及的利益很大,你认为现在的李泽言会更信任秦筝。
若是你把自己交代了怕是活着走出这里都不行,李泽言讨厌别人欺骗他,而你隐瞒自己的身世骗了他这么些年,你不觉得李泽言会放过你。
见你也不说话,李泽言的面容没有半点缓和,他继而开口吩咐道:“魏谦,带小初回去休息。”
魏谦是李泽言最为信任的亲信,也是你为数不多认识的李督军副官,李泽言既然让魏谦带你回去就说明他还没有对你起杀心,你乖顺地和魏谦回去,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的不像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筝已经取得了李泽言信任,她若是想杀掉你便是抹黑几句的事情,今天如果不是她死,就是你亡。
现在很好,你死期当头。
回房后看你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魏谦咬咬牙一跺脚,半推半就地和你说了关于李泽言和秦筝的事情。
“少帅这么做自有他的选择,小姐,请您相信少帅,我以我魏谦的脑袋保证,少帅不会负了您。”
你没吭声,你在乎的早就不是儿女情长,李泽言他以后会娶你为少夫人也好,还是纳成二房姨太也罢,这些都不在你的考虑之内,你只是觉得心痛,却不知怎么开口。
是你自己隐瞒了事实,李泽言不知情这么做没有错,可你就是难受,就是委屈,就是不甘。
魏谦见你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消沉,有些举手无措,到嘴边的话也没想合不合适就出了口:“小姐,少帅知道您的过去,请您千万别——”
“他知道我叫叶初?”
你打断了魏谦的话,此时魏谦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看着你眼中的光亮了又灭,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却不知怎么挽回。
“所以说,他知道秦筝是我的仇人?”
你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悲痛早已不是原本的样子,你抬手抓住了魏谦的肩膀,死命拽住不断摇着眼前的男子,你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可你也不知道自己期望的答案到底是承认还是否定。
“那,他还拦着我?”
颤抖的声线中勉强挤出这几个可以辨认的字,你一路上不断安慰自己李泽言这么做是因为他不知道,可现在魏谦告诉你李泽言知晓一切,他还是选择去袒护你的仇人。
好不容易一点一点粘补回来的心,又被这句话击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
你怔怔松开手,胸中一波三折的情绪翻涌而上,可是呈现出来的,是一滴迟迟滑下脸颊的泪珠。
你逃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你竟敢要挟魏谦帮你逃跑,南城有位你父亲的好友,是南城的督军,你必须找到这个人,让他帮助你逃离这个国度。
南城离北城不远,开车一夜就能到,明明动用的是督军的车辆,可是一路颠簸都没有被跟随,顺利的让你都有点难以置信,可现在这种情况顺利总比不顺强,你从未深想过为什么督军府没有发现异样。
第二日一早到了南城,见到了你父亲的好友顾老先生,你和他坦白自己的处境,那顾老先生捋捋胡子沉吟片刻,终是答应下来。
你出国需要身份,叶初这个名字是用不得了,李泽言之前给你取的名字也不能用,你拜了顾老先生为义父,顾寻初,便是你的新名字。
你登上了前往英国的轮船,海风吹过撩起你的头发,你拿手堪堪挡住,却无意间瞥向了码头,看到亲人对他们孩子的挥手告别,你看了许久,也没看见一个你熟悉的身影。
你本就孤家寡人,现在背信弃义,自然不会有人送你。
魏谦送你来到南城的时候问了你一句话,问你愿不愿意相信李泽言。
你没吭声,是因为你想起了在学校读过的诗,有一句你很喜欢,却不想有一日就验证在你和李泽言身上。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你和李泽言是陌路人,不存在相不相信的问题。
所以你没回应,现在留学归来,五年的时间满城盛传少帅与少夫人伉俪情深,夫妻恩爱,比翼连枝。
现在再遇李泽言,你不觉自己的话会伤了他,可他眼中是铺天盖地的难过,却还是对你的话没有半丝反驳,李泽言的神情让你更加确定城中流传并非谣言,而是事实。
你想,幸好当初没有选择相信。
5
李泽言没有为难你,一向不容辩驳的他面对你还是选择了让步,他没有强迫你同他一起离开,而是叫魏谦送你回去。
魏谦你熟悉,李泽言也信得过,在你们二方都不愿意交谈的情况下,让魏谦送你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魏谦在前面开车,你坐在后面望着北城的夜景,晚上的北城黑漆漆没什么好看的地方,你看着车窗上映着的自己的脸,恍惚时间过得很快,你长大了,长开了,眉目比以前成熟许多,早就褪去了学生时期的青涩。
一路上总不说话使得气氛微妙的很,魏谦很明显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你见魏谦实在坐立难安,也就顺势开了口:“之前的事情,我是不是牵连你了。”
你语中之前的事情是指魏谦帮助你出逃,五年的时间太长,你那时候只为自己考虑,却没想过魏谦之后的处境会怎样,李泽言对待和自己二心的士兵下手极狠,哪怕是亲信都难逃一劫。
虽说五年后魏谦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但你还是对之前的一意孤行抱有歉意,你这话一开口,魏谦却笑了:“师座没把我怎么样,您看,我不是还好好站在您面前吗。”
“那时候,谢谢你。”
魏谦一大男人难得收到这种道谢,他有些不好意思,见气氛活跃了一些,魏谦终于放松许多:“我没什么可谢的,小姐若真的要谢,就谢师座吧。”
你失笑,想着魏谦这人真是耿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容易调节开的气氛又被凝了回去。
“寻初小姐。”魏谦继续说道,语气里却像是在劝导你,“看在我魏谦之前帮您一把的情面,能不能相信师座一次。”
“或者,等时候到了,您能不能和师座好好谈一谈。”
你脸色微落,你自打回到北城就没想过要和李泽言好好相处,进入教会医院而不是军医院也一样,教会医院受到保护,就是督军府也不敢对其下手,更何况你现在算是南城顾督军的人,顾氏家大业大,念记当年你父亲的恩情,不会亏待你半分。
若是事成你能回到南城,那你就为自己找好了退路,若回不去,便和青门秦氏同归于尽,但你分得清人情,你欠魏谦的不是说了就了,你终是点点头,却一言不发。
车子已经开到你的住处,魏谦为你打开车门撑起雨伞,伞面挡住了从天而落的鹅毛大雪。
“你们瞒了我很多事,我又怎敢相信?”
“瞒过您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魏谦的声音很低,在提防着哪怕空旷无人的街道,“我们只知道师座一直念着您的救命之恩,所以他断不会负您。”
“那,那把枪?”被魏谦提防的状态所感染,你也放小声音警惕四方,可你们二人的步调从未放缓,魏谦是那群副官中唯一没有穿军服的,你们二人衣着普通,从远处来看,更像是携手归家说悄悄话的情人。
当然,这是因为听不到你们二人之间的对话。
“师座吩咐过,这是他的补偿。”
李泽言曾拆了你的枪,现在他送给你一把新式的勃朗宁,你差点认为李泽言这是不计前嫌,可转念一想,秦筝已经是少帅府的少夫人,且不说李泽言,只要青门秦氏还在一日,和李督军联姻一日,你就不可能一笑泯恩仇。
魏谦就送你到楼下,你回到住处打开房间,不大的行李箱里装的都是书本,大部分都是医学笔记,而其中几本最为普通的,是顾督军在这五年间给你的情报。
你拿起一个笔记本翻开,上面陈列着你烂熟于心的情报,这五年间你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青门也好,叶家也好,李督军也罢,你都拜托顾老先生力所能及地调查,现在你手中掌握的情报已经是顾老先生所能做的全部。
李督军和青门的联姻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决定,李泽言和秦筝既没有指腹为婚,也没有一夜情而欠下的风流债,李家声名显赫,也不需要青门的帮助,可就这么突然,李泽言要娶秦筝为妻。
李父和督军夫人不是个会安排儿女的长辈,甚至你都知道这二老一直在撮合你和李泽言,所以这只可能是李泽言做出的决定。
而李泽言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就无从而知了。
世上总有套不出的情报,例如一个人埋在心底从不外说的事情。
你走到衣柜前打开,里面挂着几件朴素有失时尚的衣服,你流亡在外没有那么多钱来装扮自己,一件衣服能穿且穿,更何况你真正的战袍是白大褂,所以你很久没有想过要给自己准备几件新衣服。
虽然你是真的喜欢漂亮衣服。
齿间还留存着蛋糕的甜味和牛乳的醇香,你舔了舔嘴总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可是环视四周,一个小小的住处不可能有西洋的甜点,你收回了心思,洗漱完毕,就上床阖眸,睡着了。
你梦到那日穿梭枪林弹雨一身伤痕归来的李泽言,灰黑色的军服被划开无数道口子,伤口流出的鲜血在衣服上留下难以忽视的印记,李泽言回来时裹挟的狂风带着他身上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你的神经末梢。
李泽言眸色阴沉,眼底的猩红带着未褪去的杀意,可他推门而入看见穿着女学校服的你时,眸子里的寒霜突然化开了。
你觉得李泽言像个浴血罗刹可怕的很,可看到他向你招手时还是乖乖上前,却不敢抬手抱他,不是因为这副样子的李泽言让你心生惧意,而是因为你害怕碰到他的伤口,他会疼。
李泽言见你犹豫轻笑一声,他嗓音是激战后疲惫的沙哑,稍大的动作便是牵扯全身的枪伤,很痛,可他还是张开双臂抱住你,见你没有抵抗后得寸进尺,他轻轻一拉扯开了你的校服领口,不多不少就露出胸前一小片肌肤,他头颅下移,顺势埋进了你的胸口。
你被李泽言这一动作弄得措手不及,羞赧的绯红噌地窜上你的脸,你和李泽言二人一直以来清清白白从未出格,可现在他这明显的轻薄让你举手无措,想推开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李泽言似乎很喜欢你这般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在你胸前蹭了蹭,略带寒意却又柔软的头发撩在你的胸口,痒痒的,让你不住嘤咛一声,却又赶紧捂住了嘴,惊于自己竟会发出这种女子承欢的声音。
“李……李泽言!”
就算你在众人心中俨然是个少夫人,可你们一没盖章二没婚约三没李泽言的亲口承认,你又是个骨子里比较保守的人,李泽言这种地位的男人不缺女人,想上他床的人多的是,你不想和那群女人一样。
李泽言知道你的心思,所以他只是抱着你,把头埋进你胸口的柔软中,嗅着你的体香,并没有下一步出格的动作。
“再抱一会,就一会。”
李泽言虽然这么说,但他从来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只要你拒绝他一定会放开不让你难堪,可你低头看着他手臂上蜿蜒的伤痕,就这么无可救药地心软了。
方才上学读的书、读的礼仪通通被你扔到脑后,你什么都不会只能看着李泽言满身伤痕,所以你私心觉得若是这么抱一会能让李泽言不那么痛苦,也无妨。
但你看李泽言未结痂的伤口却还是心疼,你轻轻推了推他未受伤的肩膀,轻声细语:“你受伤了,快去看医生。”
“小伤。”
“小伤也是伤。”李泽言这人在对待自己这方面和军队那群榆木脑袋一模一样,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你急了,推得也用力了些,“你就不能好好对待自己啊。”
你这一推碰到了伤口,李泽言不可掩饰地痛苦闷哼一声,松开了抱住你的双臂后退几步,指尖残留的血液让你意识到自己碰到李泽言的伤口,你吓的赶紧跑上去查看,却不想被李泽言一把拥入怀中。
“我树敌无数,你要记得随身配枪。”
他身上好闻的香味被血腥味替代,你不喜欢这种味道,可眼前是李泽言你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他低磁的嗓音传入你耳中,你听话地点点头。
见你这么乖巧,李泽言也心情大好,他在你眉头落下一个轻吻,冰凉的触意从中心蔓延开来,克制的深情爬进你的心中,酥麻麻的。
李泽言依旧抱着你,不过这次他单手为你系上扣子,他在你耳边轻语,却像是一种保证。
“但我答应你不会让你再杀人,你的手不是为了杀人而生,所以,别害怕。”
……
你醒了,指尖还留存着梦中连带而来的军服质感,可望向窗外,已是天明。
6
英国教会医院的工作并不繁忙也算清闲,回到北城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和新同事相处也算愉快,五年的海外学习让你学会了伪装自己和待人接事,至少没有一个人发现你身后遍布的复杂关系网。
你很擅长经营自己的形象,例如同事对你的印象都差不多,你叫顾寻初,是个从英国留学归来的外科医生,医术精湛,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教会医院主要服务于达官贵人,北城的权贵们也不是天天生病受伤,这样一看你们时常得以清闲,所以饭后闲谈、茶后论资也就难免提到这群贵人们的私生活,你用叉子捅着盘子里的蛋糕,听同事们的八卦。
你会听到很多事情,例如哪家的小姐和哪家的少爷私奔了,例如哪家的少爷对哪家小姐死缠烂打,这些东西在你听来不过一笑,你知道富商名流私下生活乱的很,所以并不惊讶。
可直到你听到关于李泽言的事情时终于因为震惊险些没拿住勺子,你的异样吸引了同事的注意,她们纷纷转过目光看着你。
你自知自己的反应有点瞩目,但你随即换上笑容,堪堪掩过眼底的不自然,开口打趣道:“少夫人怀孕,不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吗。”
你刚才听到秦筝前几日过来做产检才一时失态,可你很快回过神,秦筝是李泽言的妻子,她怀上孩子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可震惊的地方。
护士小妹听你这么一说却乐了,其他同事也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你见护士小妹凑过来,悄咪咪地开口:“一看你就是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
你无奈地笑了笑,赶紧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愿闻其详。”
见你有了兴趣,护士小妹干脆坐在你身边,笑嘻嘻开口:“你一定不知道,少帅和秦小姐并没有结婚。”
你愣了。
“给秦小姐问诊的蔡医生说,秦小姐怀孕了,一个多月,不像是少帅的。”
护士小妹话音未落你赶紧抬手捂住她的嘴,剩下未说完的话被你一阻拦只能咽回肚里,护士小妹见你这般警惕有点无奈,她扒开你的手,安慰道:“你怕什么,她若是心里没鬼,怎么不去军医院,而是悄咪咪来我们这里。”
“五年了还没结婚,估计是想用孩子胁迫少帅同她成婚。”
“那可不一定。”你听见另一个刚接完诊回来的同事开口,“方才白小姐说,一个月前那个大雪天秦小姐和少帅到醉红楼去了,一夜未归,可保不齐发生了什么。”
北城白氏是李泽言的参谋长,和李泽言关系极亲,当初你还和白家的小姐是女学同桌,关系甚好,所以你知道白家小姐这话的重量。
一个月前,大雪天,你的思绪回迁很轻易想起是你的李泽言再遇的那天,你是医生,能察觉到李泽言的状态不如以往却没有往心里走,因为你和李泽言阔别五年,心觉他早就不是那个你熟悉的人。
她们都说李泽言彻夜未归,可你知道李泽言那天晚上出现在你的面前,而且你也知道李泽言的车一直尾随着你和魏谦后面,直到你安全进了屋,他才离开。
你不觉得被你气成那样的李泽言还有心情去睡女人,更何况李泽言自制力强到能坐怀不乱,从不沾花惹草,他不可能做出格的事。
李泽言原则当头,他不会违背自己原则做事,但你也知道青门媚药有多狠,受一点都让人欲火焚身难以忍耐,秦筝若是真想留下李泽言,用的剂量不会少。
一个人有时总会有荒唐的想法,例如那一瞬间你竟觉得他是因为你,才强迫自己恢复理智挣脱那场春宴。
你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赶紧摇摇头企图甩掉这个想法,你宁愿相信李泽言和你是巧合,也不愿相信他是因为你才提起神志回到李公馆只为见你一面。
因为一旦那么想,你就无可救药地觉得李泽言心中还有你。
你喜欢李泽言,哪怕你告知自己无数次你们二人缘分已尽一刀两断,可还是收不回放在他身上的心思。
你不想和他再有瓜葛,却比任何人都关心他,仇恨与爱恋使得你的情感变得扭曲,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盘子里的蛋糕已经不成形状,你也没了食欲,就放下的勺子,语气淡漠:“若真是如此,少帅可不会放过她。”
这话一出口你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抓住那护士小妹的隔壁追问道:“你刚才说给她问诊的医生姓什么?”
“蔡医生啊。”那小妹随口答道,“岁数挺大,人很和蔼,是从军医院那边辞职过来的。”
军医院,蔡医生,是李泽言的私人中医蔡老先生,蔡老先生出现在这里不是意外,而是李泽言的安排,他在监视秦筝。
明明是亲家,是夫妻,却还相互提防,这不应该。
李泽言一直觉得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若是李泽言对秦筝有半分意思,那他就不可能这样监视秦筝,这不是占有欲的体现,是警惕,是防范,更是敌意。
后脊冷汗骤起,你如同掉进冰窖一般寒凉,仔细一捋,这应该是一场由李泽言一个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他要根除青门秦氏,在五年前,或者说在更早以前,他就有了这个想法。
而现在,该收网了。
你那天魂不守舍愣愣回到家中,恰逢顾督军的人来看你,顺便给你带点补给,顾督军是南城的军阀,你父亲于顾老先生来说有大恩,所以他才会如此好生对待你。
“寻初小姐,这是南城特产的糕点,督军说让我带给您尝尝。”
你知道说是糕点,但真正顾老先生想给你的东西是包装用的这张纸,他见你会意便把糕点推给你,还不忘加上一句:“督军说过,这几日南城花开,您若是喜欢,大可以去看看。”
顾老先生是在和你说若是事情不妙,大可以回到南城,他顾督军在南城顶半边天,护着你绝对没问题。
你心头一热,顾督军对你不是家人胜似家人,你收下包裹,开口说道:“麻烦先生替我向义父答谢,等尘埃落定,我定会去看南城山水。”
等那人离开后你拆开装着糕点的纸袋子,字里行间告诉你现在的青门不过是空壳子一具,这五年间因为种种原因日渐衰败,顾督军想除青门已久,至今还未动手是因为李泽言,青门哪怕山穷水尽,却还想着靠女儿嫁入李督军来东山再起。
可是李泽言一直用事务繁忙拖着,这一拖拖到了现在,再加上李泽言拿到了秦筝外面偷情的证据,你不难去想李泽言会做什么。
纸上印着你最想知道的消息,也是你最不想确认的事情,寥寥几句话就将所有事情反转,对变成错,恨变成恩,反转的太儿戏太突然,让你举手无措,心下惘然。
化雪的天是最冷的,明明阳光当头却寒冰刺骨,你看着窗户上未掉尽的冰碴,千言万语却开不了口,你知道你误会了李泽言,差点因为个人恩怨毁掉他精心布下的局,若你那日一时冲动杀了秦筝,你都不可能活到今天。
是李泽言救了你,挽回了这一步,还让秦氏更相信李督军,从而让计划接着有条不紊地进行。
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把别人的恩当做恨,恨了五年。
是你误了。
你想,等有机会就给李泽言道个歉,好好谈谈吧。
7
秦筝死了,死在了李泽言的专列上。
这日你正好去军医院交流实习,此事发生的突然,只说秦小姐重伤,却没说怎么伤的伤到哪里,军医院也是人手准备匆忙,糊里糊涂就把你推上去往火车站的车。
你到火车站的时候周围已经被重兵管制戒严,在侍卫军翻看你的证件时,你便看着停靠在一旁的专列,专列车身有着数不清的子弹痕迹,玻璃窗破碎不堪,被炸的面目全非的车厢狰狞,看的你心猛地一抽。
受损最严重的是中间的那节车厢,你随着副官走到那节车厢前,浓郁的血腥味让你有些反胃,不多时你看到了秦筝,她远远躺在车厢末尾处,大概是极其恐惧时缩在那里躲避,却仍难逃一劫,血流成河,毫无声息。
其实你们医生来不来都无所谓,人已经死了,你随着军医院的人来到秦筝的尸体前,她早就不像五年前那样神采飞扬,家族逐渐没落让她日渐消瘦,却还是装出最好的状态来见李泽言。
在被扫射的这么惨烈的车厢里,秦筝身上只有一道弹孔,打中了肺部,她是在极其痛苦的情况下失血过多而死,所以死不瞑目,她还睁着早就无神的双瞳看着前方。
李泽言教过你,若是巴不得一个人赶紧死,就往眉心打,一击毙命,谁都没有活路。
若是不确定心意,那就往心脏的方向打,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若是恨他,那就往胸腔打,打中肺部,那么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车外弹痕都是掩饰,为了遮盖住打在秦筝肺部的这一枪,这一定是李泽言的安排,至少他没想过让秦筝好死。
秦筝是你仇家的女儿,你盼着她死,你也想过要她死,可她现在就躺在你眼前,你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五年前你出国的时候顾老先生就给你安排了未来的路,他建议你去学医,说是学医适合女孩子,你也就应了,可直到现在你才知道学医是为了磨掉你心中陡起的杀意,医者仁心,医者慈悲,五年的时间学医让你见过了太多生与死,你明白死亡的重量,明白自己这双手的用处。
你是医生,你要救人,而不是杀人。
周围气氛一紧,在场的人都没敢上前一步,你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替秦筝合上了她的眸子。
此时李泽言也赶到这里,你透过破损不堪的窗户看到那个熟悉的男人,他眉间是这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的疲惫,可他腰背挺直,站姿挺俊,是副刚毅军人应有的模样。
他眼中满是悲恸,至少在外人看起来是这样,但是这么悲伤的神情却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出现裂痕,眼底一掠而过的诧异被你轻易捕捉到,他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副官见李泽言目不转睛地看着你,以为是你这般生面孔让他们的师座起了疑心,便赶紧上前一步开口解释:“师座,这位是教会医院派来协助工作的顾医生。”
“顾寻初。”你接过副官的话,摘下手套,向李泽言伸出了手,“师座,我很抱歉,请节哀。”
你表现的极其自然,若让旁人来看根本看不出端倪,但李泽言很明显被你的出现打乱了阵脚,他眼中升腾起不可名状的情绪,不过很快被他压下来,他脱掉黑色的军皮手套握住你的手:“劳烦顾医生了。”
之后处理的事情就不是由你们来负责,现场气氛紧张的很,众人皆知李师座对秦小姐一片深情,现在秦筝死了,李师座理应陷入丧妻之痛,难以自拔。
李泽言绝不会亲自开枪杀秦筝,一是因为秦筝没有能死在李泽言枪下的资格,二是因为这算李泽言贸然动手,青门那边不可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那样李泽言是在用整个李督军做赌注。
他很久以前就和你说他树敌无数,出门配枪,行事小心,这般谨慎的李泽言若真的是想接未婚妻来北城,怎么可能动用专列招摇过市。
李泽言知道有很多人想要他这条命,所以他就借此机会借刀杀人,但是向秦筝开枪的,一定是被李泽言特意吩咐过的秦筝的仇人。
秦筝若是这次死了,那是最好,若是没死,回到北城李泽言手里握着她偷情的证据,照样难逃死劫。
一步好棋,你都不禁感叹。
作为随从而来的医生,李泽言并没有直接让你们走,反而是让副官一个个叫走到一旁谈话,你知道李泽言是想隐瞒住这件事情,无论是李泽言刻意还是他人刺杀,这若是在北城宣扬出去,怕是人心惶惶。
有些时候闭上嘴不是坏事,你还是明白这个道理,原本以为过来和你谈判的是魏谦,却不想是李泽言本人。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你听出李泽言说出这话的时候就没抱多大希望,所以他看见你点头的时候眼中仿佛亮了一下,沉寂的紫眸终于有了情感波动,你看他身躯有些颤抖,是他在用最后的理智同感性搏斗。
李泽言开了一辆并不显眼的车载你去了一处别宅,你从没来过这里,车轮碾过丛生的杂草,你看得出这别馆建的隐秘,应该是李泽言为了以防万一才建下的。
李泽言推开大门时你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座房子没有佣人,但该有的家具一个都没少,他将你领进屋,便留你去看这座房子。
这房子和少帅府的那一座太像,你甚至可以在这座从没来过的房子里找到五年前的痕迹,你愣愣地看着这陌生却又熟悉的环境,直到一杯热腾腾的茶被送到你手里,你才回神。
这个月份天气不暖和,李泽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条长长的绒毯递给你,他烧了壁炉,让你坐在壁炉前暖身子,而自己则去下厨了。
李泽言做的一手好菜,就算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难以忘记那袅袅余香,你坐在沙发上静等,可不多时李泽言端来的却是一碗粥,一块奶油蛋糕,一杯牛乳。
你哭笑不得:“师座不觉得这招待的有点寒酸吗?”
“那我下次给你补回来。”
你其实并不是要让李泽言给你补回来,只是现在的你和一个月前不同,你知道当初差点因为自己的失态毁了李泽言的计划,你这话不过随便一说,是想缓和缓和气氛,酝酿一下给李泽言的道歉。
可你看李泽言未舒展开的眉峰就知道他认真了,把这话往心里走了,这不是你想要的效果,故而赶紧转移话题:“师座不是说要和我谈谈吗?”
李泽言却答非所问,他把蛋糕往你这边推了推,像是催促:“尝尝,合不合胃口。”
这个李泽言,说是要好好谈的是他,可现在不好好谈的也是他,你心中有太多未解开的心结要问,可李泽言的这副态度却让你无从开口。
你迫不得已只能挖了一勺蛋糕放入口中,丝滑柔顺,甜而不腻,是你喜欢的味道,和你之前拜访督军府的时候尝到的味道一样。
你之前还在想是督军府的哪位厨子深得李泽言真传,竟能做出和他不相上下的味道,可现在一想,那应该是李泽言做好了送到督军府,却张口闭口不提是他所做。
李泽言这个人总是瞒了你很多事情,他不只是瞒你一人,他瞒了所有人,这场耗时巨长的计划,除了李泽言和碰巧猜出的你,没有人会知道。
你双拳攥紧,可他却没有任何要开口意思,你看向李泽言的眼中带上急切,但他眸中平静似水,不被你影响半分。
你知道,还是要你开口,所以你说了,很简单的一句话:“李泽言,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这是李泽言布下的局,你知道你和李泽言其实在同一战线,你知道当初李泽言对你那么狠戾是因为你险些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你都知道了。
你看见李泽言的身体明显一颤,他瞳孔瞪大流露出难得的惊讶之色,你现在说出的这句话让他明白你这次答应不是因为秦筝死了心情好,而是都知道了,心存愧疚。
但你知道真正让他惊讶的地方不在于你猜出什么,而是你时隔五年,终于叫了他的名字。
李泽言没回话,而是他起身走到你面前,你惧怕军人,哪怕是李泽言你都畏惧三分,你往沙发上缩了缩,却不想李泽言抱住了你,他的怀抱是克制的,不带一丝旖念,可他的下巴抵着你的肩膀,耳旁是吐纳的鼻息,却又暧昧得很。
和五年前一样糟糕混乱。
你看不见李泽言,只能听到他的话语:“既然知道,那你知道我的目的吗?”
明明涉及到最机密的情报,可李泽言一出口却没有那么严肃,他的语调上扬颇为轻松,伴随着一声轻笑,向你抛出这个问题。
李督军和青门无冤无仇,和青门有仇的是你,是顾督军,就算李父和顾老先生关系甚好,也不能因为唇亡齿寒,就擅自做出个这么大的计划。
你被李泽言禁锢在怀里却不敢多想,摇摇头,说明了你的放弃。
你又听见李泽言低沉的笑声,他似乎并不期待你能否答出这个问题,只是看见你,看见你不再抗拒他,就足以让他这么开心。
“那这个问题就留给你这个笨蛋慢慢想吧。”
明明是一句调侃的话,可你却神色微变,现在不是个调情说爱的时候,李泽言用一句话提到你最想知道的情报,却又用一句话将它抛开。
这李泽言分明就是不想告诉你。
可是不告诉你又怎样,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今天秦筝的死更是印证了你的想法,可李泽言还不说,你突然意识到,不是李泽言故意憋着你,而是他还不能说。
事情还没完,还有余孽未除。
可等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四肢倏然无力,席卷而上的困意让你支撑不住身体,原本还能抵住李泽言不让他靠你太近,可现在你整个人软趴趴地跌进李泽言怀抱。
他给你的吃食中下了药。
“李泽言,你疯了!”
可你这句话刚出口李泽言便俯身吻住了你的唇,以吻封缄,你一瞬失了神,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吻很冰很凉不带一丝欲望,仅仅双唇相贴,贪婪地摄取着你唇瓣上的温度,你妄图加深这个吻,可李泽言拒绝了,他轻啄了一下你的唇角,而后便结束了这个吻,捧着你的脸,细细看着。
他的眼神太温柔了,温柔到让你几乎忘却这个炮火连天的年代,温柔到让你以为岁月安好,时光悠悠。
你明白了,李泽言在和你诀别。
可你什么都做不了,就算你学成归来,药力发作让你只能任意李泽言摆布,你骂自己,骂自己学了那么多,到头来在李泽言面前还是弱小到无能为力。
见你已经提不起精神后他将你横打抱起往楼上走,你无力抵抗,只能咬住舌尖维持着混沌的意识,你看着李泽言雕刻般冷峻的侧脸,看得出他的坚毅,看得出他的义无反顾,看得出他的心甘情愿。
“……放开我。”
你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细细碎碎的词语勉强拼接起来,你都不觉得李泽言听得懂。
他推开一个房间的门将你小心放在床上,为你掖好被角,像是五年前哄你睡觉那样在你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这些天待在这里,随身带枪,医院不要去了,我会给你请假。”
“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找魏谦,他就在门外侯着。”
“这次,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相信我,我会把最初你的找回来。”
意识已经由不得你控制,你甚至都没听清李泽言最后说的是什么,就沉沉睡去。
8
你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一早,你从床上爬起来,四肢逐渐恢复着知觉,你的大脑也在缓慢运行提取着昨日的记忆,将那断片的记忆片段重新粘合起来,拼出一个完整的过程。
李泽言给你下了药让你昏睡不醒,而后他就走了,不知去向。
药力逐渐褪去,你能起身在这个小屋子里走动,这里的一切布置和你在少帅府那里近乎一模一样,你看到一个衣柜,好奇心驱使你打开,却看见琳琅满目的华丽服饰。
有你上女学时的校服,有你那时最爱穿的旗袍,还有各种你没见过的衣服,你随意拿出一件比量,意外合身。
你以前颇为喜爱这些繁华的服饰,也羡慕过别人家漂亮的姑娘,但你没说,不想让李泽言知道你这种小家子气的喜好,可李泽言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事情,从那往后他每年都会给你定制当时最流行的款式,再也没有让你羡慕过别人家的名媛。
你说不用,可李泽言却说你是李公馆的千金,不能委屈,不能被别人看不起。
从那时开始你的心中悸动,萌生情愫,李泽言会和你暧昧,却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你的心意,这让你总觉得自己是单相思,就算你努力学习想让自己足够强大配上李泽言,却还是晚了一步。
秦筝来了,一是仇恨,二是失落,这让你选择离开了这个国家,漂洋在外五年之久。
衣柜里至少有十几件是你没见过的衣服,你多半能想到是你离开的岁月里北城流行的款式,这些款式有钱有势才能定做,李泽言为你留了一衣柜的衣服,你这一年没回来,那么他就留着,接着给你制定下一年的服饰。
你才明白,有些人的爱是不可言说的,他深藏而隐秘,深情而克制,他爱你,可是局势动荡他都不确定自己能否活下去,所以他不敢答应你,更何况他双手溅满鲜血,是罪孽,他自知不能和你在一起。
所以他从来没有回应过你的情感。
但这种不表露的爱意让他在失去爱人的时候只能选择最无济于事的方式来安慰自己,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说,他后悔自己是不是太武断,可是你已经离开杳无音信,他只能怀抱着你这一年就会回来的希冀,像以往一样给你制备衣服。
这样你回来就有新衣服穿,不用羡慕别人。
你想笑李泽言,笑他钱多人傻,花大价钱买来的东西却无用,又能做什么。
可你却笑不出半分,你哭了,对着衣柜里的衣服掩面而泣,昨天李泽言问你那个问题时你想过一个答案,你想过他是为你才去布的局,才去灭秦氏的门,可你那时转念一想,李泽言这么精明一人,怎么可能会拿整个李督军做赌注来为你复仇。
你这么想,却有很大的一部分是为了不让自己负罪感那么重,你误会了李泽言差点让他前功尽弃就足以让你心怀愧疚,若是你再知道他是为你而冒险,你这辈子都还不清李泽言的恩情。
你在国外尚能无性命之忧,可李泽言不是,他生活在仇敌的枪口之下本就性命难保,却还是为了你选择涉险。
李泽言从不做他没有把握的事,为了你,为了让你不再被仇恨束缚得以变回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叶家千金,他甘愿踩在刀尖上前行。
你拿起放在一旁的枪别在腰间走出屋门,在门口守着的魏谦一个不留神被你吓一大跳,但他很快恢复状态向你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寻初小姐醒了。”
你看着魏谦,一字一句问出一句话:“李泽言呢?”
你看见魏谦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慌。
“李泽言是不是去找了秦岳?”
魏谦眼神躲躲闪闪,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李泽言受伤了,对吗?”
魏谦终于招架不住,他坦白了:“寻初小姐,师座不让我说,我也没有办法。”
“他受伤了,伤哪了?”
面对你接连不断的质问魏谦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一方面他的确很想偏向你,可军令如山,魏谦是有天大的胆子才敢违背李泽言。
你是医生,知道一分一秒对于伤患来说意味着什么,李泽言一个晚上都没回来只能说明他受的是重伤——若是小伤,他处理完军务就回来了。
你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勃朗宁甩枪上膛指向魏谦,魏谦也被你这个动作吓一大跳,条件反射让他想举起枪与你对质,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所以他按住了自己已经移到枪袋的手。
你举着枪,却没有对准魏谦,偏离了他几公分,对准的是魏谦身后放在走廊上的花瓶:“带我去见李泽言。”
“寻初小姐——”
“李泽言说过,若我有什么请求就和你说,你会满足我的。”
你看魏谦左右为难,最终叹了口气算是同意你的请求时便放下了枪,你眼中是坚毅,是决意,语气里更是不容置疑的沉静。
“若是师座有个三长两短,李督军会大乱,这样于你我来说都不是好事。”
“但李泽言受什么伤都好,带我去,我能救他。”
9
昨晚是一场激战,李督军围剿青门余孽,秦岳被李泽言一枪爆头,而李泽言被一颗子弹打中腹部,伤的很重。
你赶到的时候军医院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军医院的医生处理外伤很是娴熟,按理来说不可能束手无策。
你的到来对于军医院院长来说很是意外,他与你不过是昨日的一面之缘,现在李师座重伤,消息被院长封锁起来,按理来说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所以院长只以为你是巧合,正想赶你走的时候却看到随后跟来的魏谦,院长还是认识魏谦的,你能在这里说明是魏谦带过来的,院长也一时摸不到头脑。
“院长,这位是教会医院的顾寻初顾医生,她说她可以救师座。”
手术室的灯常亮不灭,一分一秒对于在座的人来说都是煎熬,魏谦此话一出顿时躁动起来,现在汇集在手术室里的都是最顶尖的医生,连他们都没有完全把握能解决的事,在座的亲信根本不觉得你这个年纪轻轻的外科医生能办到。
子弹的位置很危险,一不留心就会引发大出血,故而没人敢冒险。
你看见坐在一旁的白参谋长面色铁青,他起身向你走过来,正想说小姑娘捣什么乱的时候,督军夫人开口了。
“让小初接手。”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你这样一个没底没细的人却能让督军夫人发话,白参谋长听到督军夫人口中熟悉的称呼,又看了看你,才依稀辨认出你是当年和李泽言形影不离的那个女孩。
白参谋长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五年的你突然出现,还成为了医生,可现在的情况危急,死马当活马医,白参谋长让开了路,院长也不好耽误,他赶忙领着你往手术室走去,你经过督军夫人身边的时候,听见她声音打颤的请求。
“拜托了。”
这是督军夫人对你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她的孤注一掷。
你在英国留学的第四年上过战场,原本是跟随导师得令去帮忙,可是后期人手不足,你又是学生里面最刻苦努力的,就这么被推上了手术台。
所以你的很多临床经验都是从那场战争中学来的,所幸给你的伤患都不是大伤,这让你处理起来也不会因为知识匮乏经验不足而束手无策。
可是有一天送来一位军官伤的很重,打中腹腔的子弹位置太过危险,你不敢动刀想求救于导师,可那时导师和你两地分离,你根本不可能得到来自导师的帮助。
所以你是拿自己这条命去做的手术,还好成功了,下手术台的时候你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能抖得如此不像样,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救回一条生命的喜悦。
而在那台手术后你更是不敢掉以轻心,研读医术刻苦学习,最终成了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而那位军官恢复的很好,对你甚是感激,在他住院观察的日子里不止一次表现出他对你的好感,甚至想要娶你为妻,你笑这个军官太单纯,可若不是你执意回国,你可能真的会和他在一起。
现在你面前又躺了一位军官,却是你藏在心里的人,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私情是最大的敌人,可你也知道,若非你,也再无人能救他。
六个小时的高精神集中的手术以你安全取出那颗子弹为终,你精湛的医术终是赢得所有医生的称赞,但你们谁都没敢放松,李泽言高烧不断,情况还是危急,若他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一切都是白搭。
这大概是你第一次祈求上帝留下一个人。
你算不清过了多长时间他情况才终于稳定,你不知道过了多久你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只知道此时你才敢去仔细看李泽言的脸,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那样,可你知道李泽言不会把他的痛苦面露出来,他一定很疼。
前几天你们才刚缓和半分,前几天李泽言还给你做甜点抱着你亲吻着你,可现在他就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你想说他傻,说他笨,你五年前一气之下走掉他又不是没有回旋余地,又何必为你做这么多,是他的痴情害了他。
你回来的太不是时候,正逢难以尽言,误会不得解开,徒留李泽言一人独吞所有的痛苦。
可你回来的太是时候,因为你回来了,你才能给李泽言做这台手术,才能把他救回来。
你看着李泽言,你说,我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你说,我要是和别人结婚了怎么办,你说,你总叫我笨蛋,可真正的笨蛋是你才对。
你说,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你伸出手想去碰李泽言的脸,可还是伸到半空就收了回来,屋子里是李泽言的亲信,他们看着来历不明的你甚是警惕,你不敢妄为,可你停下的真正原因,是你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收回了手反身就往外跑,谁都没拦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夺门而出,而后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哭的伤心欲绝,哭的肝肠寸断。
督军夫人也跟着出来了,他人不知你为何会如此情绪化,可督军夫人知道,她蹲下身把你揽进她的怀里,帮你捋顺这几日未曾好好打理的发丝。
“李泽言……你个混蛋……”
你这话说的很轻,却咬牙切齿,一字一词说的很慢却很清楚,你知道督军夫人一定听见了,可她并没有怪罪你的出言不逊,反而拍了拍你的背。
“小初,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
不多时李泽言醒了,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他看见了彻夜未眠的你,脸色惨白,眼眶红肿,他见你失神的模样,张口叫了你的名字:“小初。”
这一声叫回了你,赶紧转过来看李泽言,正值清晨外面黑茫茫的,你看不清李泽言的表情,原本你守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换班休息,督军夫人也劝过你,可你不听,你欠了李泽言这么多,守到他苏醒,是你目前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你怎么在这?”
李泽言再度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一个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男人现在说话不可能有气力,你听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刚好飘进你的心里。
“来救你。”你答道,黑暗为你的神情打上掩护,可你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出卖了你。
他神色一动,却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望着你,而你也本想好好道个歉,可脑袋里乱糟糟的,眼前是刚苏醒的李泽言,脑海中却是掀开布时他满是伤疤的身躯,你都不敢相信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李泽言有多么不在乎自己。
胸腔里是倏然的心疼,是压抑已久的担心,所有情绪糅合在一起,你一开口,话就变了:“李泽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吗。”
“因为我想向你证明,离开了你,我还能活的很好,我也能完成一定要做的事。”
“可你呢,你身上那么多旧伤,我不在你就这么对待自己?”
你的话一字一句落在李泽言心上,他眉头一皱,可能是伤口疼的,也可能是他埋怨自己又让你哭了,可他的目光那么柔和,想要伸手为你抹去眼角的泪水,但他一动便是全身疼痛,所以他没来得及抬起手,也没说出那句我没事,这个重伤未愈的男人在你面前没了底气:“对不起。”
你知道李泽言为什么道歉,他觉得他把你弄得不高兴,他让你哭了,所以他就道歉了,可你只觉眼睛有点涩,你没有什么可让他道歉的地方,这李泽言自身性命难保却还不忘安顿好你,你当初误会了他,你拖累了他,可他还是一意孤行,只是为了你。
李泽言从来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是你年岁太小,想的太少,太冲动了。
你伸手反握住李泽言的手,他看了你一眼,眼中情绪捉摸不定,你也正对李泽言的目光,有些话,你还是要说出来。
你说,对不起。
你说,无论以后怎样,别再为我冒险了。
你说,让我留在你身边吧,你杀一人,我救一人,这次我来为你洗清罪孽。
太难了,在这个风雨动荡的年代活着太难,你可以不与李泽言白头偕老长命百岁,可若是连一刻都不能在一起,你心有不甘。
李泽言笑了,他眼中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却也有因为自己当初决定太武断的悔恨,更有着看开的顿悟,他与你指间交缠,十指相扣,握得很紧,可他还是没有开口。
你真是看不下去这个男人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往下流,你看着李泽言,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你想,你需要个借口,一个你们二人心知肚明的借口。北城回春,这座雪城即将春意盎然。度日如年,你才回北城一个多月,却觉得过了很久。
久到你觉得会是无尽寒冬,久到你觉得会和李泽言阴阳两隔。
还好,老天爷把李泽言还回来了,春日将来,你惊觉这北城的雪要化了。
所以你开了口,握着李泽言的手,却看着窗户上的冰花:“李泽言,等你好了,带我去少帅府打雪仗吧。”
李泽言握住你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我最喜欢雪了,之前魏谦还说你给我留着呢。”
兜兜转转,你还是给了李泽言一个台阶,还是给你们二人之间铺上一层薄纸。
“好。”
你终于听见李泽言开口,他答应了你,如释重负。
10
你救了李泽言两次,一次是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还有一次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少帅的时候被其他军阀追杀,那辆车上坐着他和你,事出突然,副官被一枪爆头,你和李泽言被甩出去相隔数米之远,你还好,李泽言却被甩到刺客脚下。
没有人能去救他,唯有你摸到了被甩在一边的枪,你用过枪却是在很久以前,但现在李泽言生死攸关,你毫不犹豫翻身而起,干净利落地对准那个刺客的脑袋,手腕沉稳有力,抖都不带抖一下,砰的就是一枪。
这是你第一次杀人,你看着那个刺客就这么倒在你眼前时才惊觉自己杀了人,后座力震的你手掌发麻,你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枪,任凭枪支落在地上。
我杀人了,你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那刺客死时狰狞的脸还浮现在你眼前,血淋淋的面孔弄得你阴寒不散,哪怕回到家安全了,精神始终是木木的。
那个晚上李泽言一直陪着你,他难得如此有耐心,他抱着你,安抚着你躁动的心,抚平你的惊恐,一遍遍和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杀人,绝对不会。
你以为李泽言这话只是安慰你,却不想他把这话记了一辈子,他答应不让你再杀人,所以你的血海深仇,李泽言替你报了。
但你永远不会知道你那一枪对于李泽言来说有多重要,他是李督军的少帅,与其说杀了他还不如留着一条命有用武之地,若你不杀了那个刺客,那么李泽言就会被其他军阀抓住投入牢监,百般折磨,然后用他李少帅这个身份胁迫他的父亲低头,那样,李督军就全完了。
你不知道,你救的不仅仅是李泽言,还是整个李督军。
而你也不知道,你那枪打在刺客身上,也打在李泽言心上,那一刻李泽言的脑袋里蹦出过一个荒诞的想法,他想,这是他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能独当一面,能保护自己,李泽言从来没有这么欣慰过。
但李泽言虽说教过你打枪,却也不过是在靶场随便开几枪试试手,并没有系统教过你,虽说高兴,可那日你冷静果断的出手让李泽言心生疑惑,他对你上了心,才暗中调查了你,知晓了你的过去,决意为你报仇雪恨。
世上总有套不出的情报,就是一个人埋在心底不愿外说的事情。
譬如,你那日逃跑早在李泽言的预料之内,魏谦会答应你也是因为他提前下了指示,你到顾家得到的名字,你去英国学了医,这些都是李泽言的意思,只不过他在之前做尽了恶人的角色,自然而然让你以为成是他人的帮助。
比如,你那日逃跑后无追击是因为李泽言为你保驾护航,你要出逃的动静青门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被他拦住了。
再比如,你归国与李泽言再遇那天,他去了秦筝设下的鸿门宴,秦筝狠到对自己也下药,动情至深原本已经无从招架,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你的身影让他想起来你今天回来了,他再怎么难受也不能动别的女人。
他是你的,他要去见你,就这一个念头,让李泽言硬是恢复理智不顾秦筝的苦苦哀求走到外面,用寒冷来保持清醒,直到药性过了,他才来到督军府,见到了刚要离开的你。
而这些,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11
魏谦在你离开那日回督军府复命的时候,李泽言只问了他一句话:“她有和我说什么吗?”
信我,还是不信我,恨我,还是怨我,李泽言不在乎你会说什么,他只是在乎你有没有开口,可你没有,你那时面对魏谦的问题默不作声,什么回应都没留给李泽言。
魏谦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少帅眼尾好像红了,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李泽言低下了头,用帽檐挡住了所有表情,他的钢笔在文件上停留许久,溢出的墨水代替这个男人未流出的泪,洇染了白色的纸张。
李泽言从不怨你没有对他坦诚相待,也没有恨你险些破坏他秘密筹谋的计划,他只是很难受你的不告而别。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五年时间你销声匿迹,你不会知道李泽言在那段日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他风驰雷掣,不近人情,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对你的思念。
他太想你了,你在国外时发回的电报李泽言都拜托顾老先生给他看过,仅仅一句安好勿念,就足以让李泽言在漫漫相思中安心。
见字如面,李泽言这般念你,却没敢给你发一个电报,他盼望着你早点回来,怕你在外国受苦,可他又想让你再晚点,等到尘埃落定,等到秦氏灭门,那时你回来,大仇已报再无束缚,而他李泽言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只要你还恨他,就不会对你有多大影响。
那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女孩不见了,那个情愫萌生懵懂羞涩的姑娘离开了,那个让他情窦初开相濡以沫的小初被他弄丢了,浩大的北城,又只剩下李泽言一个人。
相思苦,只有相思的人才懂得这般滋味。
李泽言有一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最后一页被他写上一段话,想你了,就打开看看,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刺激自己。
那笔记本最后一页因为长时间翻开纸页脱落又被李泽言粘了回去,那上面只有一句话,用黑色的钢笔写在正中间,笔锋凌厉,铿锵有力。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12
你知他顾全大局,却也恨过他弃你不顾,他知你一身傲骨,却也怨过你不告而别。
你和李泽言之间有着说不出的苦,有着道不清的情,可是风月总会亏待最为痴情的人,两个长情的人踩在爱情刀刃的两端徘徊不定,风雨动荡的年代里相依本就不易,可这仅存的温情下是刀刃划开皮肤深入骨髓的痛,是万箭穿心般心灰意冷的绝望。
所以你逃了,你以为五年时间长到可以物是人非,长到可以生离死别,长到可以淡忘一切从头开始,可五年后你们重聚,仍是之前未曾抛却的情,仍是之前未解开的结,你们如过往般徘徊在爱恋的边缘从未放手,只不过这次换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寻初,寻初,徘徊如故。
所幸,这次命运对你们不再刻薄,光阴仍存,带着点点余温,足够让你们将五年前的情结慢慢解开,足够让你们携手余生相依为伴,足够等到尘埃落定,让你们能毫无顾忌地对对方说出那句我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