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夜月光皎皎
1.银河出逃计划
周五早晨八点就开动员大会,五十五个人坐在阶梯演播室,总导演拿着一张稿纸苦口婆心地严肃纪律。付思超困得小猫钓鱼一样点头,但始终不敢睡,左歪右斜最终抱住坐在他身后的周柯宇的小腿,下巴支在对方膝盖上,没过两秒就缓缓合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负责他的选管是个年轻小姑娘,生怕在大领导面前出错,只好在门边对周柯宇痛苦地挤眉弄眼,打手势要他弄醒付思超。
周柯宇看见了,手指伸出比了个二。选管一愣,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周柯宇于是就把付思超的脑袋托起来,两手交叉叠在他下巴上兜好,强制他坐直听讲。
付思超双眼通红,用两根食指扒着自己的眼皮,好像一只憔悴的汤姆...
1.银河出逃计划
周五早晨八点就开动员大会,五十五个人坐在阶梯演播室,总导演拿着一张稿纸苦口婆心地严肃纪律。付思超困得小猫钓鱼一样点头,但始终不敢睡,左歪右斜最终抱住坐在他身后的周柯宇的小腿,下巴支在对方膝盖上,没过两秒就缓缓合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负责他的选管是个年轻小姑娘,生怕在大领导面前出错,只好在门边对周柯宇痛苦地挤眉弄眼,打手势要他弄醒付思超。
周柯宇看见了,手指伸出比了个二。选管一愣,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周柯宇于是就把付思超的脑袋托起来,两手交叉叠在他下巴上兜好,强制他坐直听讲。
付思超双眼通红,用两根食指扒着自己的眼皮,好像一只憔悴的汤姆猫。
坐在他左手边的张嘉元倒是一反常态地积极,大腿上垫着一个硬皮笔记本,装模作样地写字。付思超探头去瞧,惊得瞌睡虫都跑了。张嘉元竟然真的在纸上写:1、提高效率练习。2、绝不夹带手机等电子设备。3、不随意走出营地范围。4、。。。。。。
付思超用肩膀撞撞张嘉元,贴到他耳边说,“你要当老师的小帮手了?”
张嘉元余光瞥向讲台,一本正经道,“别说小话,注意纪律。”
边说边把纸捻开一点,露出来给付思超看,前一页上顶格写着“绝密”,画了一个骷髅头。
下面用胶条贴着一张小小的地图,红颜色水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地图下面密密麻麻的作战计划,张嘉元还在边角画满了鸳鸯火锅图案。
付思超吃了一大惊,连忙用手捂住本子,但可能因为动作太大,讲台上的总导突然停止了声音。
付思超不敢抬头看,缩着脑袋缓缓向后蠕动,抱回周柯宇小腿后若无其事状发呆。
导演停顿大概三秒,推推眼镜,问张嘉元,“你拿着什么东西?”
张嘉元高喊,“导,我在记笔记,认真贯彻您的思想,提高自身觉悟。”
场地里窃窃笑起来,张嘉元大言不惭主动站起来,将本子亲手递到导演手里看,这下大家笑得更放肆。只有付思超死死抓着周柯宇裤脚,目不转睛盯着那本子。
即使是总导演,面对张嘉元这样可爱的高中生也没法一直绷脸,他慢悠悠看了看内容,突然捻开一页,向后翻了一下。
周柯宇倒吸一口气,捏着付思超的脸说,“抓痛我了!”
同一时间,导演状似无所谓地把本子还给了张嘉元,笑道,“再接再厉。”
张嘉元立正敬礼,四平八稳地走回座位,甚至在半途就挑衅地翻动本子给付思超看:导演向后翻了一页,是张嘉元的鸡血日记,上面写着,努力!拼搏!
——距离当场被捕只差两页纸的距离。
半小时后散会,小团体逗留在阶梯上交头接耳。叽叽咕咕了半天众人一齐把两手缩在身侧,做了一个飞翔的手势,选管只当他们在犯傻,催促道,“快去妆发了。”
付思超被人潮推着走出演播室,这时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他又拨开人群往回走,自言自语道,“周柯宇呢,周柯宇呢?”
周柯宇拎着两瓶纯甄从备采间走出,身边还跟着付思超的选管。
“小高姐,你怎么偏心眼啊,我是你的选手还是他是?怎么偷偷给他加餐啊?”
小高姐一翻白眼,阴阳怪气道,“周柯宇凭你的本事挣来的。”她还要再骂两句,但是耳麦里似乎有人再喊她,匆匆就走了。
付思超满心欢喜接过酸奶,踮起脚扒着周柯宇肩膀,小声说,“今晚十一点‘发射’,你和我去‘超市’买块表吧。”
营里没有正规超市,但有小型地下贸易商城。
周付二人去603敲门,鬼鬼祟祟地敲,三长一短,三长一短。不一会门就开了一个小缝,张星特穿一条夸张的睡袍探出头。
付思超客客气气地说,“张老板,早。我俩来带货。”
“带什么?”
“有手表吗?”
“六张。”
付思超说,“没带够,就带了两张。”
他按着周柯宇的脖子,拉到张星特面前,“这张脸能不能赊账?”
张星特眯起眼睛,好像在掂量周柯宇的信誉,过了一会摊开手催道,“行行行,先交钱吧。”
付思超把两瓶纯甄交上去,这是这里暂时流通的货币。
张星特左右张望了一下,解开自己像斗篷一样的大睡袍,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块款式古旧的腕表。
“你俩就带一块?还来不来点别的?新到的防蚊液漫画书,饼干鸡腿sim卡。”
付思超接过表,说,“不用啦不用啦,我俩用一块就够,过了今天什么都有。”
周柯宇咳嗽一声,付思超马上住嘴,和张星特告别,飞快地跑回1201取酸奶去了。
一整天时间,付思超和周柯宇形影不离。那块老旧的手表只有第三个扣帕可以扣紧,付思超手腕较细,戴着总是往下掉,只好套在周柯宇手上。
每隔五分钟付思超就要拉起他的手看时间,这一天过得尤其慢。
等终于挨到晚上十点半,两人借口上厕所溜到大厅处,从门缝里看准一辆巴士停稳在门口。
车上坐着张嘉元林墨吴宇恒和张腾。
周柯宇和张嘉元对上视线,互相一点头,前者攥紧付思超手腕,拖着他飞影一样蹿出玻璃门。
门口四五个工作人员,十余名安保,没有一人反应过来。大家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呆呆看着他俩飞身到小巴士附近。
届时张腾和张嘉元已经一左一右架起司机,林墨在前面半骗半哄道,“您抽支烟休息一下嘛!哎呀今天天气好好哦!”
三人在混乱中把司机扔下了车,接着周柯宇看准时机把付思超甩进了车内踏步,身后终于传来大喝声,“哎!你们几个干嘛呢!下来!!”
张腾见势冲到驾驶座,着车启动一气呵成,但周柯宇仅双手扒着车门,脚还没跨进车内。小巴士启动后他只好跟着大步跑起来。
付思超急得满头汗,半个身子倾出车外,用手拽周柯宇衣领,然而岂不知杯水车薪,越帮越忙。
张腾大叫道,“要加速了!!”
后视镜中工作人员已经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密密麻麻,四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和声。
张腾一咬牙,狠踩油门。周柯宇只得喊,“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他突然松开双手,猛地慢下来。但付思超竟没有照做,他死死攥着周柯宇外套,立刻就被巨大力量拉得侧扑出来。
那一瞬间已经追到近处的选管吓得猛然停下脚步,捂着嘴无声尖叫。
周柯宇仿佛被逼上绝路,咬紧牙大跨步加速,幸好此时小巴士此时正好转弯,车门向他俩倾斜过来。周柯宇张开双手用身体挡住付思超,同时抓牢车内扶手,低吼一声,双臂发力把两个人都拱回车内。
有惊无险,林墨张嘉元欢呼起来,边跳边用力鼓掌,发出一些猴子的声音。付思超和周柯宇瘫软成一团,被吴宇恒仔细拉起手臂和裤脚检查有没有受伤。
不多时他们便趴在车尾看,也许是被吓到,几个工作人员呆呆望着他们没再动作。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选管瘫坐在地上,好像在哭。
趁着人追上来之前,张腾挂上四挡,急速向公路口驶去。
今夜的逃离计划名为银河旅行套餐。
目的地是火锅店,是海边,是咖啡馆和沙滩,是自由指引的一切地点!
林墨抖开从地下商城买到的地图纸,对着微光给张腾指路,走了大概十分钟,林墨拖着长音,“诶?”
众人本来瘫在座位上唱歌,闻言都聚集到一起。
“不对啊,我们应该是在水果园里,怎么两边都是铁路和民居啊?”
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拿着地图吵,正说着,张嘉元和付思超一用力把薄薄一张图纸撕成了两半。
张嘉元使劲一拍座位,吼:“小心点啊!”
付思超比他拍得更响,也叫道,“让你轻一点嘛!”
混乱中他俩不知道谁先推了谁一下,接着一发不可收拾,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掌。两人你来我往十分有秩序,打完人马上一动不动等着挨打,挨了打再还手。
最后还是周柯宇和林墨看不下去,周柯宇箍住付思超双手,林墨隔档在两人面前,这才停了下来。
“哎!你们看!”吴宇恒默默从地上捡起被两人扯坏的地图,对着路灯给大家展示。
“1980年制,假的吧。。。。”
“。。。。。。”
长久的沉默。
“回去我们一起打一顿张星特。”
“同意。”“可以。”
又是长久的沉默。
小巴士沿着没有尽头的公路安静行使,路两旁的棕榈树被夏风吹拂发出沙沙声响。
张腾打开广播,昏黄路灯下,乡间小路里,陈绮贞温柔哼唱着,“机车后座的我,吹着风,逃离了平庸。”
付思超像一只大金毛犬,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卷,他跟着唱,“这星球每天有五十亿人在错过,”
车内的银河出逃者们不约而同跟着哼,“多幸运有你一起看星星。。。”
那个时候张嘉元和林墨好似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弹起空气吉他,周柯宇一只手拽着金毛犬的外套,另一只手轻轻跟着挥,心里真的有种错觉,好像这辆巴士开着开着就会悬浮到夜空中,奔逃到星星间,寻找大海之外的大海,抵达银河以外的银河,目的地或许是无穷无尽的白色,也或许根本就没有目的地,只要音乐响起,身边这几个奇形怪状的朋友聚集,他们就已经完成出逃轨迹。
02.模范检讨
小巴士最后藏在了一座购物中心附近的树林里。购物中心看起来不大而且陈旧,好在楼体的广告牌上有一家火锅店标志。
气氛很好,但饭吃到一半,吴宇恒突然向桌下一沉,半蹲在桌边打手势。
“追来了追来了!张导!”他指指餐厅门外,众人顺着看去,果然见一队人马扛着摄像机东张西望走进来。付思超见势使劲向嘴里塞了几口牛肉,撑得脸颊鼓鼓囊囊才被周柯宇压着头按到桌子底下。
六个人开了个短暂的桌下会议,因为还没看到大海实在不甘心,所以决定兵分三路开溜,在巴士上会和。
林墨和张嘉元首先出发,接着周柯宇提着满嘴是肉的付思超蹲在地上快速溜到餐厅门口。他个子太高了,无论如何都很引人注目,略一思考,两个人首先溜进了隔壁的服装店。
柜员小姐态度很好地迎上来,周柯宇说,“请问有没有女装?”
付思超,“?”
小姐说,“有的,您是送给女朋友吗?您的女友大概多高呢?”
周柯宇推推付思超,说,“这么高。”
柜员小姐,“。。。。”
付思超,“。。。。”
“你别闹了!都什么时候了,咱俩赶紧跑。”
“没闹,咱俩这么高,又都穿训练服,不是一抓一个准吗?”
付思超呆呆张着嘴巴,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等柜员小姐把一件连衣裙,一个遮阳帽和一副墨镜塞到他怀里,他才结结巴巴地反驳,“那我为什么穿裙子?”
周柯宇说,“难道我穿吗?没有我的码。”
付思超还要再说什么,已经被周柯宇连哄带骗地簇拥推进更衣室。更衣室只有一间,两个人挤在一起换。
付思超的裙子是长款波西米亚海滩裙,幸好码数够大,裙边遮住他的小腿腕。上衣不太合适,是吊带深V设计,付思超胸部空空荡荡,吊带斜搭着,怎么都别扭。
他本来就是小孩心性,玩心很大,此刻故意叉腰对着周柯宇晃肩,作蜡笔小新状大笑,“你看,我漂不漂亮~”付思超掐着嗓子说。
周柯宇忙着换裤子,敷衍道,“漂亮漂亮。”
然而一抬头有点傻了,这比不换装还要引人注目。想了想只好把给自己挑选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让付思超披上。左右一打量,说是女孩逛街穿男朋友的外套也不会突兀,就继续埋头绑鞋带。
付思超这时才意识到他是铁了心要自己穿裙子出门,立刻就不干了,把外套脱了开始扒裙子,“你别疯了!我穿裤子也是一样的!”
周柯宇于是手忙脚乱地又去提他的肩带,情急之下哄骗的话脱口而出,“乖!穿女装很容易混进人群里,这里情侣很多的!张嘉元也穿吴宇恒也穿!”
付思超刚要发作,就听到店内一阵人群的喧闹,这之中有个熟悉的声音让付思超一下禁声,一动不敢动。
“小姐您好,请问有没有看到六个小伙子,大概这么高,来过这里?”
柜员小姐停顿好久,付思超抓着周柯宇手臂,屏息听着。
“六个吗?没有耶。”
脚步声凌乱,过了一会那人又问,“请问这里只有一个试衣间吗?”
“是的,有客人在使用,如果您有喜欢的话可以稍等一下。”
“好。”
周柯宇在门边又听了好一会,对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隐约听到他们在询问有没有什么便宜耐脏的T恤,好像真的在顺便挑选衣服。
他左思右想,帮付思超把吊带拉好,帽子口罩墨镜戴严,捏着下巴左右一看,勉强能过关。他贴着付思超的耳朵说悄悄话,“出门挽着我,千万别出声。跟着我走,别快也别慢,懂吗?”
付思超点头,老老实实抱住周柯宇胳膊,提好购物袋。
周柯宇自己也帽子口罩墨镜戴齐,出了更衣室的门,借着墨镜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人,大概三四个,其中一个扛着摄像机。
他不敢细看,直接走到收银台去付款,所幸小分队里所有人的现金都在他身上保管。
付思超拽着周柯宇的小臂,觉得全身长刺了一样不舒服,走路都有点磕绊。
等周柯宇交钱的时候,余光里总觉得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忍不住悄悄回过头去看。一看不得了,吓得人头皮发凉。那导演正似笑非笑地看他,笑得人怪不舒服。
付思超飞快把头扭回去,贴着周柯宇肩膀老实得像一只鹌鹑,心里反复盘算着对方到底有没有认出他来。如果认出了肯定立刻将他们按倒,如果没认出又为什么那样笑。
也许是半信半疑呢?觉得有点像但是不确定呢?
思考半晌,付思超越想越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只能力挽狂澜,放手一搏。他清清嗓子,探头到周柯宇面前,“老公~我好想吃火锅。”
因为从没练习过,真假音没控制好,最后半句还破了音。
周柯宇当下知道全都完蛋,但还是忍不住捂着脸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快活极了,由柜台小姐到摄像大哥,每个人都笑的花枝乱颤。付思超耳朵尖红到冒血,把脸扎进周柯宇后背,任凭导演怎么拍肩膀也不肯抬头。
周付二人被押送到小巴士时,活像是风俗业酒店被jing++察起底,导致蹲坐在车前,活像是刚从网吧被抓的四名高中生都显得没那么落魄可怜了。
别开生面——笑到流泪的吴宇恒是这样评价付思超的。
张嘉元笑到在柏油路上前滚翻,翻了两个就栽倒路边的引溉沟中,蹭得一身泥,众人此时甚至不知道该先笑话谁。付思超缺心眼的劲头冲上来,把周柯宇的外套脱了,搔首弄姿地跳夏威夷舞,和林墨撞屁股,大声唱哈库呐玛塔塔简单又好吃。
周柯宇站在摄像大哥身后笑,从取景框里看这些没喝酒就醉了的荒唐弱智。
返程的路上深夜电台还在点歌,付思超和张嘉元像两个电量过剩的机器狗,隔空互相挥动手臂,跟唱各种曲目。
唱了五六首,付思超就断电一样歪在周柯宇肩膀上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故意,小巴士转了两个弯,玻璃外忽然现出一轮皎洁的月亮,月光下波光粼粼,是一望无垠的太平洋。潮湿的空气扑在人的发梢上,层叠浪潮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周柯宇捏付思超的脸,叫他起来看。付思超的脸颊肉嘟嘟的,永远像藏了粮食的仓鼠一样,捏起来好像两团水蜜桃。周柯宇捏了两下,低头去看,人已经睡熟了,他就把他的眼镜摘下来,别在自己领口上。
付思超仍搂着他一只手臂,热乎滚烫,音响里伍佰在唱,“夏夜里的晚风,吹拂着你在我怀中。”
周柯宇觉得有点别扭,想把广播关掉,但又觉得这不值得弄醒付思超,就在挣扎和夜风中,也靠着付思超睡着了。
回到营地已经是夜里两点,六人被注目着送进大楼,付思超这时候才想起丢人,已经来不及。
一路押解到中控室旁的小教室,一推开门,导演拍在每人胸前一张A4纸,“写不满不准回去,检查写深刻一点。”
付思超一把软骨头,几乎坐不直,又趴到张嘉元肩上。张嘉元抖肩把他颠开,“去!自己写去!”他就顺势又靠到吴宇恒背上。
众人四散开来,趴在地上开始动笔。
周柯宇对着纸张发呆,他从小念国际校,没有检查的概念,不知从何开头。
付思超最先发现,他像一条毛毛虫一样爬过来,下巴很自然的枕到周柯宇手背上,“你是不是不会?”
“我给你写吧,我写检查又快又好,态度诚恳,情感充沛。”
一边说一边龙飞凤舞地开头:尊敬的各位领导您好,我是A班学员周柯宇。。。。。
可以看得出身经百战,检查写的像模板一样严谨流畅。可是写到一半付思超就困得支不起脑袋,换了七八种姿势,最后仰躺在周柯宇大腿上写完了,“此致敬礼”写的像是花蝴蝶一样乱飞。周柯宇拍拍他的脸,颠颠自己的腿,“醒醒,你自己的还没写。我帮你?”
付思超眼睛勉强眯起,伸出右手在纸上快速瞎画,画着画着眼睛又慢慢闭起。
周柯宇觉得好笑,以为他在鬼画符,可是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张乐谱。顿时觉得更好笑了,怎么这人还写了一首道歉歌出来。
周柯宇对着谱子填词,觉得起码还是要有文字才能蒙混过关。脑子里回忆起今天的故事,动笔写的时候就从检讨文变成了记叙文,写完以后还在标题处总结——《银河逃跑手册》。
次日一早付思超早起刷牙,顶着鸡窝样的头走在长廊里,每一个经过他的人都发出一些嚣张的怪笑声。付思超天生活泼,云里雾里地也回以同样活泼的怪笑。
直到周柯宇从背后赶上他,两人一起端着水杯走到大厅,迎面碰上奥斯卡和胡烨韬。胡烨韬阴阳怪气趴在奥斯卡肩膀上,说,“老公~人家想吃火锅~”
奥斯卡阴阳怪气地回,“乖~”
付思超的笑容僵在脸上。
此时大厅内的展板上订着六份检查,一份上面画了一个大红叉,电子显示屏24小时回放付思超的高光时刻,视频水印打着一个巨大的,血红的,“引以为戒”。
03.阿奴的一线牵
出逃第三天周柯宇病了。
也许是因为出逃当天他的外套披在了付思超身上,也许是海岛的早晚温差大,总之他发烧了。付思超因为第一种可能尤其自责,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的任务。
白天还好,付思超揣着那块破手表,隔几个小时就要回宿舍给周柯宇倒水递药,并殷勤地把自己宝贝的东西都堆在他床铺上,搞得周柯宇蜷在小毛巾漫画书零食堆里,好像一条守着宝藏的恶龙。
夜里就不太行了。
周柯宇睡到一半,喉咙干渴得像火烧起来一般。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歪过头看到付思超睡得肚皮都露出来,张着嘴巴呼呼喘气。周柯宇叫他名字,但是发不出声音,嗓子拼命挤压只能发出一些气音。
他又探头去喊张嘉元,下铺上空空荡荡。
周柯宇瘫倒回床铺,逐渐觉得鼻子也开始发痛,每咽一次口水对他来说都像刀割。实在没有办法,心里骂着付思超,身体缓缓爬下楼梯,头重脚轻的,几乎是栽倒下来。
好不容易挣扎着爬到付思超床边,筋疲力竭用手拍他的脸。
付思超揉着眼睛给周柯宇掖好被角,看着他喝完两杯热水,又倒好一杯放在床头。
“你在我床上睡吧,我去你床上哈。”
他打着哈欠要走,周柯宇说,“你别去了,一会我可没力气再爬上去叫你。”
付思超怪不好意思的,他睡觉沉一时半会也改不了,就踮起脚尖去看吴宇恒的床铺,发现有人。
付思超摸摸鼻子,说,“要不我俩挤挤吧,你要喝水直接拍我。”
周柯宇默默向内挪了挪,付思超像一只小老鼠一样滋溜钻进被窝。周柯宇一米九,付思超一米八,怎么躺都挤得慌,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幸好付思超入睡很快,晚安两个字还没说完,头已经抵在周柯宇后背上睡着了。
那一晚很意外的,两个人都睡得格外香,周柯宇没再反复惊醒,无梦到了天亮。
起床以后付思超总抱怨腿疼,他叫周柯宇挤得团成一个球,天亮之前大腿抽筋惊醒过来。
当天下午付思超就去地下商城买了一只红黄相间的大铃铛,四处给人炫耀,“张星特说专业陪护必备!医院里的呼叫器就是这个原理。”
林墨说,“多少钱买的?”
付思超,“两瓶酸奶。”
林墨,“你直接让周柯宇鼓掌拍手不是一样的原理吗?”
付思超,“。。。。。。”
林墨,“啥b。”
但这个铃铛最终还是落到了周柯宇兜里,他夜里试了试,很好用。只要摇起铃铛,付思超就好像一只孤魂野鬼,条件反射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给他烧水。
后来铃铛还被广泛应用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夜里编曲,付思超哼哼唧唧要回家睡觉,周柯宇摇摇铃铛,付思超又哼哼唧唧爬回他身边坐好。
中午吃饭,食堂人太多,周柯宇又摇摇铃铛,付思超一下从人群中站起来跑向他,“给你占了座位!”
有一回夜里三点练舞,跳得周柯宇满身是汗,头痛腿酸。队友们一个一个离开后,编导又找他单独谈话半小时,每一句都讲的很重,句句说的人抬不起头来。
周柯宇一个人坐在窗台前看着一轮明月,突然有点想家。那么多工作,拍摄,排名,负面消息,淘汰,练习,缺乏睡眠,桩桩件件都好像无形的手勒住人的脖子。
周柯宇摸摸裤兜,他压力很大的时候需要排解,但是只摸到一只圆圆的铃铛。于是站起身试着去走廊上摇铃,过了大概两分钟,走廊中一扇门打开探出一个小脑袋。
付思超刘海湿哒哒贴在脑门上,眼睛亮晶晶地问,“干嘛?”
周柯宇说,“过来给我撒个娇。”他勉强把嘴绷起来,眼睛也尽力弯起,笑的有点腼腆的样子。
教室里好像有人在叫付思超,他回过头去喊了句什么。周柯宇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自私,他知道人人都忙,负面情绪抛给谁都是一种累赘,但他就是好想叫付思超出来围着他吵闹一会,哪怕五分钟就好。
他不是任性的人,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很怕给人添麻烦。如果此时对面是小团伙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可能都会说,“你先忙吧,我就是无聊。”但此时面对付思超,他只是呆呆望着他,然后说,“出来和我玩一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起自己和哥哥养过的一只小柯基,他学业压力大的时候就会强制性抱着狗狗,不管它愿不愿意,挣扎不挣扎,只把头埋到他肚皮里深深吸气。
后来哥哥独立,那狗狗跟着他搬了出去,周柯宇再没养过小狗,直到现在。那只柯基短暂关了门之后,一跳一跳向他跑过来,一边跑一边自顾自去拿他手里的酸奶,“玩什么呀?”他这样问。
喝完的酸奶又塞回周柯宇手里。
周柯宇不知道怎么玩,他是很安静踏实的性格,生气,伤心,兴高采烈都是一个样子。付思超好像和他是一个对角线,一时一刻都停不下来,说着话呢就绕着他跳了两圈,提议,“带你去挖个宝贝好不好!”
周柯宇被他牵着手拽出主楼,一路上都有一种溜小狗的感觉,稍微不留神就会被小柯基扯得后仰。付思超说挖宝贝就真的是挖宝贝。两人由一楼一间空教室的小窗户翻出去,楼外是一片椰子林。
周柯宇弯着腰从一个个窗户下面钻过,说,“你是不是又想写检查了。”
付思超说,“可不止,这回被抓到,我真的不用在这混了。”
一边说一边在第五个窗户下面摸,找到一支竹棍,又带着周柯宇爬到第四棵椰子树下,“你用这个挖!”
周柯宇只觉得好笑,像小孩过家家一样,但也没有多问,用竹棍借着月光翻泥土,不多时杵到一个硬物。付思超用手扒拉出来,是一个保鲜袋里装着一部手机。
周柯宇无语,问,“你怎么藏在这里。”
“不是我的,我上次跟着。。。”他差点说出名字,飞快捂住嘴巴,顿了顿更改道,“我尾随着我们的好朋友来这里,看到他埋起来的!”
“那你来偷他的东西,他知道吗?”
“这能叫偷吗?”付思超推着他往回爬,“而且什么叫‘你’?是‘我们’!我和你!我们捡到的!我们小心一点,明天来还给他就行了。”
说话间已经来到空教室窗户下,付思超腿短,手臂又没力量,跳了两三下也没爬上窗户沿。他只好回头看周柯宇,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
周柯宇看他表演半天,这时候才蹲下来抱他,托着屁股给他拱进窗户。
两个人就坐在空教室墙边,也不开灯。窗外月凉如水,有不知名的小蟋蟀唱歌。付思超献宝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对蓝牙耳机,“这是我偷偷藏的,给你!”
“你没藏手机?”
“没有。当时忘了耳机得配手机才能用,嘿嘿。”他又挠挠头。
周柯宇心想狗的智商极限果然只能到这里了,但心情好像又好了一点。耳机一人分一只,坐在月光下听歌。
“咱俩一人点一首,不能插队不许耍赖。”
“不用,你点就行,我听什么都可以。”
“不行!你必须点!”付思超把手机塞进他手里。
周柯宇觉得自己的心情又好了那么一点点,俩人肩碰肩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半小时后付思超的队长终于找来了这里,推开门就提着他的耳朵骂人。周柯宇也匆忙站起来要道歉,付思超龇牙咧嘴地扑上去抱了他一下,小声说,“下一首是我的,我要点一首《穷开心》送给我的朋友小周,希望他开心一点!”
还没说完就被拉着手拽出了房间。
周柯宇失笑,心里想,小狗果然是小狗,谁有一点不开心,他马上就能闻出来。
两个小时后小狗终于下班回家,从别克上跳下来,照例和粉丝打招呼。
他带着卫衣帽子,头发遮盖下还别着那只蓝牙耳机,可能因为太忙碌没来得及摘,也可能因为别的。付思超一边鞠躬一边小跑,突然耳机传来“叮咚叮咚”自动连接的声音。他停下来环顾四周,在找周柯宇。
接着耳机里非常恶趣味的传来,“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
付思超动作一卡,不知道前进还是后退,像被人调了慢动作播放一样,缓缓走了两步。一抬头看到周柯宇在大厅站着,插兜对他微笑。
付思超好无语,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接着周柯宇又掏出那只配色喜庆的铃铛对他晃了晃。
算了,付思超甩开双腿大步向他跑去。这是一只小狗的使命,只要唐钰小宝勾勾小手指头,小狗就要翻过常年积雪的山,追随万年不变的风,蹚过时刻交替的昼夜,向他奔去。
只要唐钰小宝勾勾小手指头。
04.是,不管你问什么,都是
二公开始准备后,所有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有时候三天也见不上一面,明明住在一间卧室却说不上一句话。
有一天周柯宇下班回家,在走廊的留言板看到,“周柯宇是猪!(猪头简笔画)”
他愣了一下,随即扯开嘴角,用马克笔在后面补,“给你藏了两包薯片在老地方。”
回宿舍倒头就睡,根本没多余的精力去关心其他室友有没有回来。
第二天夜里下班路过留言板,发现又多一行字,“薯片我吃啦,好吃!(另一只小猪简笔画)”
周柯宇摸摸脖子,低头偷笑,又写上,“明天一起吃午饭?”
明天最终没能凑到一起,他的小组临时加练,去到餐厅的时候饭桌上只有付思超留下来的一碗西瓜,瓷碗扣好,番茄酱在碗底写了一个“周”。
付思超下班时天都蒙蒙亮了,路过留言板,写,“今日新歌推荐,小付老师作曲,fix me!各大平台均未上线,尝鲜版仅需2瓶酸奶!”
周柯宇每次经过这块黑板都会情不自禁地笑,有时候走在走廊里,离这里越近心情就会越好。他拔下笔帽,站在黑板前发呆很久很久,久到油性笔都快干掉,才最终在上面写,“♫ 拥抱.MP3——五月天”。
回到房间摸黑去到付思超床边,想叫他起来听听那首尝鲜版的原创曲,黑暗里摸了半天发现他还没回来,只好先睡了。第二天醒来付思超又睡得好像一只安全感充沛的小狗,周柯宇给他留了两瓶酸奶就出门了。
经过黑板发现上面写了一个大大,“俗!”
不禁失笑,摇摇头,想了一会又在上面写,“♫ 情非得已.MP3——哈林”。
第二天得到一个更大的“俗”,付思超还补充,“我还以为你只听英文歌呢!”
周柯宇坚持不懈,把他的评价都擦掉,又写“♫ 恋恋风尘.MP3”。
来回数个回合,斗法斗得乐在其中。
直到最后一次,周柯宇在黑板上留下的是,“♫ 开不了口.MP3——周杰伦”。
第二天付思超没再发表一些讨打的发言,只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周柯宇,你是不是”
周柯宇以为他赶时间没有写完,在下面画了一个“?”
第二天在问号下多出一行字:“你是不是”
周柯宇愣在黑板前足有半分钟,队友一直在催促,他只好又潦草地在下面写,“是不是什么?”
下班回家,付思超仍在问,“你是不是”
周柯宇抽出笔帽,留了一堆省略号。
次日清晨,省略号下又出现一行,“你是不是”。
执拗,温顺,奇怪,不合时宜,又好像全都合理,就像付思超本人的样子。
这一次周柯宇停留在留言板前好久好久,他想了好多事情,付思超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付思超在追问什么,付思超真的在提问吗?
这些思绪一旦生根,在他脑中纠缠翻滚,此消彼长。他把笔盖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反复盯着这几个没有问号的句子看,最终什么也没写,合上笔盖走了出去。
这些不算问题的问题,他真的有答案吗?上学时他的成绩算不错,也很要强,考试时就算不会的题目也绝不交白卷,一定凭着感觉蒙上一个。
周柯宇边跳舞边想这件事,动作总是出错,下课的时候被老师单独叫到一边责备。
当天他们组只有他加练到凌晨四点,身心俱疲。想起那些疑问句,他就心神不宁,手指情不自禁去裤袋里搓那支铃铛。可世界上千百种烦恼,唯独这一个,不能和他的爱犬分享,真是穷途末路,解无可解。人类这种生物离了小狗确实脆弱的不堪一击。
再怎么拖延,六点钟还是下班回家洗澡,快走到那黑板时再没以往那样轻快。
“你是不是?”
也许是这个星球上结构最简单的一般疑问句,答案只有两种,是或不是,一共三个汉字,但要写下可能会耗费周柯宇一生的勇气。
他拔开笔帽,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运动鞋磕在地面发出咚咚声响。这样走到地面都快出现一个凹陷的圆圈时,付思超和他的朋友们吵吵闹闹地跑进了大楼。
他跑得满头是汗,脸颊红扑扑,刘海长长的要盖住眼睛。看到他时又出现那种小狗姿态,径直向他跑来,“周可以~~~”
他撒娇的时候叫他的名字总是含混不清。
周柯宇扣上笔帽,那时说不清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管他的,如果问卷由付思超来出,不管是什么问题,不管问几百次,他的回答都应该也一定会是,
“是。”
周柯宇回答之后,付思超明显没做好准备。他的眼睛从周柯宇脸上移开,东瞧西看,左顾右盼。忸怩了一会,上前拉周柯宇的手,打岔道,“对了,我写好歌了你帮我听听。”
周柯宇站在原地没动,付思超回头看他,他就盯着付思超的眼睛说,“是。我再说一次,是。”
他说话很慢,语调没有起伏,但是非常坚定。
付思超愣了一下,双眼看着地面,一只脚不自在地乱动,“。。。。我问你的是,“
他顿了顿,好像在措辞,“你是不是喜欢,台湾歌手啊?”
周柯宇的表情逐渐冷下来,把自己的胳膊缓缓从付思超手中抽出,还是盯着付思超的头顶。
“你看着我,”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的答案是,是。”
付思超不吭声,也不抬头。
僵持几秒周柯宇拔腿就走,一阵风一样穿过长廊,付思超在后面亦步亦趋小跑跟着。他越跟周柯宇走得越快,进了房间周柯宇甚至直接把灯关掉爬上床铺。
付思超没皮没脸地扒在他床边,他一向话痨,此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柯宇翻身面对墙壁,付思超仍踮着脚看他。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没头没脑地说,“我觉得二公还不够好。”
周柯宇不搭话。
“本来还可以更好的。”他自顾自地说。
“我有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能做的我全都试过了。”
“周柯宇,没人来教我怎么做。”
“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是不是就不适合做这行啊。”
周柯宇终于还是狠不下心,翻身对他说,“上来。”
付思超犹豫了一会,觉得自己理亏,此时不太敢惹周柯宇,乖乖脱鞋爬上去。
两个人并肩躺好,周柯宇说,“接着说。”
付思超其实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完全没有乐感强,那么多的害怕和不安,压力和迷茫,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描述清楚。
黑暗里周柯宇等了好半天,付思超都没有再开口。他同样不是会甜言蜜语的人,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想了半天只好侧过身用一只手去搂付思超。
长久的沉默,等周柯宇好不容易组织好了一段话,刚要开口,黑暗里隐约响起了小呼噜声。
周柯宇咬牙,他好想把付思超摇醒打一顿,最终还是没有。他想他太累了,如果能好好睡一觉也许会好一点。反正烦恼还是烦恼,就在那里不多不少,他必须承认自己也无能为力,没人能一口吃掉付思超的烦恼,不如让他好好睡一觉。
05.法律规定工作犬不能流眼泪
付思超早有预感。
提前一个月他就开始铺垫,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总说,等我出去了怎样怎样。
每当他这样说,周柯宇就会沉默,张嘉元会直接上手打他。但他一直没改掉这样的坏习惯,绝望好像一片雾,永远将他拢在其中。
岛上的时间流速好像比这个星球其他地方都快,付思超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吃饭睡觉练习,永远只能兼顾两样。四月份的时候,玉渊潭的樱花开了,付思超这样和周柯宇说,我好想回家看樱花。
周柯宇环顾四周寻找张嘉元,他决定这次没有找到就自己亲手打他,不让他长一长记性总是不行的。
当晚录制第三次淘汰,周柯宇一颗心七上八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甚至不敢看付思超的眼睛。他不知道那短短的十几分钟怎么会如此难熬,以至于等他终于站起来走向付思超时裤腿都汗湿了一片。
他在队伍的末尾等,所有人都在等张嘉元哭完。他抱着付思超哭得丑态百出,付思超还是那副小狗样子,一边讲笑话一边拍张嘉元的背。
任谁看淘汰的都像是张嘉元本人。
越来越多的人向这里聚集,周柯宇很自然的,被人群隔开越来越远,最后站在最外围看付思超接待一批又一批和他拥抱握手的朋友。
他至少说了一百句没事儿,也说了一百句谢谢和一百句后会有期。
周柯宇觉得奇怪,这其中竟没有一句,我舍不得。
人的情绪崩溃都有延时,此刻他处在真空无痛区,还能非常理性地看待这件事,他觉得付思超之所以这样,除了他骄傲的自尊心,可能还因为工作犬手册上有规定,陪伴犬工作的时候是不能崩溃的。想到这里还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一个小时以后所有人离场,付思超低头走在人群里,身影显得特别小。忽然间被人拉住了手,飞快扯到队伍最末,他歪过头发现周柯宇若无其事目视前方。
“干什么?”
周柯宇不回答,趁人不注意拉着他溜进了一间没开灯的教室。
周柯宇掐着他的下巴,把付思超的肉包脸掐出一个嘟嘴的样子,笑着问,“伤不伤心?”
付思超梗着脖子说,“我伤心什么,下了岛什么都有,能玩手机能吃麦当劳!”
周柯宇另一只手轻轻抽了一下他的脸颊,又笑着说,“不信。给我哭一个。”
付思超跟着较劲,浑身绷紧了,说,“不哭!有什么好哭。”
周柯宇大笑出声,他一直手锁住付思超脖子,另一只手挠他肋骨,说,“给我哭,现在就哭。快点。”
付思超被他挠的蜷成一团,笑的满脸涨红,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大叫,“说不哭就不哭!周柯宇你有病啊,又不是小孩了!”
周柯宇突然停手把他拉起来抱着,说,“哭,别人都哭你凭什么不哭。”
付思超安静了,不说话了。
“没人能看见。”
“。。。你不是人吗?”
周柯宇笑起来,把自己的制服扣子解开,然后把付思超兜进来抱好。幸好他够高,肩膀也够宽,付思超被完完全全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一个发尖。
“哭吧,”周柯宇说,“我不看。”
足足五分钟,付思超一动没动。他鼻子里都是周柯宇常用的那款沐浴露味道,耳边隐约有南海的浪潮,海花岛一年四季都是花季,空气里夏天的浓度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皓月当空,雪白云岛上坐着垂钓的小精灵。
是很适合心碎的场景。
他用了很久才掉下第一滴眼泪,周柯宇安静地等他,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付思超慢慢抬起手去抱周柯宇的后背,断断续续地呜咽,直到最后崩溃大哭。周柯宇拍他的头,鼓励他多哭一会。
这个星球那样广阔,洛杉矶和北京的时差最大可以达到16个小时,海洋的面积3.6亿平方公里,70亿人口说着至少五千种语言,这样的繁杂,浩渺,具象,却从来没有一个时区,一片水域,一个人,有力量和勇气去盛装一只小狗的崩溃。
周柯宇这样想,因为当付思超的眼泪浸湿他的胸口,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一点一点变成蓝色,他不是那个能强大到化解小狗悲伤的人类,他的心和小狗一起碎了一块。
06.唐钰小宝的右臂
本来打算什么都不带走的,付思超连自己的外套都想留下来送给吴宇恒。
打包的时候他叫朋友们来挑选,张嘉元像搬家一样从他这里抱走一摞一摞的生活用品。付思超招呼周柯宇也来选,说,“你要什么都可以。”
周柯宇说,“那我要你行不行?”摄影机还在拍,红灯闪烁着,付思超只好笑着说,“可以,但我是不是要交饭钱了。”
周柯宇没说话,从桌子上翻出一只签字笔,在付思超手腕上写了一串数字。
“我的电话号码。”
付思超低头哦了一声。
周柯宇又把那块从张星特那里买的破表拿出来,拔了针,时间永远停在了2021年4月份一个没有风也没有月的夜晚,“你留着吧。”
付思超又哦了一声,接过来呆呆攥在手里。
周柯宇摸摸裤缝,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说,只好又念了一遍自己的手机号,叮嘱,“别把号码刮花了,记得加微信。”
付思超再次哦了一声。
选管进来清人。
周柯宇推着付思超的行李,跟在他身后几米的距离,因为张嘉元又崩溃了,抱着付思超一边走一边哭。
前来道别的朋友很多,分别的话怎么说也说不完。临行的大巴使劲按着喇叭催促,周柯宇最后把行李交到付思超手里,抱了他一下,还没想好再说点什么,付思超就脱开了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地走向远行的车。
周柯宇又焦虑了,他把手揣进衣服兜里,要摸那枚铃铛,摸索半天发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蓝牙耳机。
他趁乱带上,不知道已经连上谁的手机,正在放歌,唱的还是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周柯宇发现这之后竟然还有一句,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
而他们要走的却不是同一条了。
07.我也是迟到的答题卡
七月中旬的时候付思超发了一张专辑,这事还是张嘉元告诉周柯宇的。
没日没夜的工作,飞来飞去的行程都让人疲惫不堪,再挤不出多余的精力去胡思乱想。
那时候他总觉得可以明天再听,结果第二天忙通宵,下个礼拜再听,下个礼拜忙汇演,一个月又一个月,一个季度又一个季度,等他再想起来,是几年以后的一个深夜。
其实也不算想起来,是网易云音乐给他的推送。
一共五首歌,分别是《白色的岛》,《对角课桌》,《悠长夏日奏鸣曲》,《银河逃跑手册》和《我也》。名字里就刻着付思超的符号。
他打开第一首听了,觉得又回到了出逃的那个夜晚,月光皎洁,海风习习,付思超穿着裙子睡在他肩膀上的那个夜晚。
《银河逃跑手册》很意外的,就是那首“道歉歌”,歌词好像一个字没有改动,作词人一栏写的是,狼狈。
不知道是狼狈为奸的狼狈,还是狼狈可怜的狼狈,周柯宇气笑了,心里想如果这歌红了一定要打官司分钱。
一首一首听下来,全身都好像泡在有星星倒影的水面中。人总是觉得以前的日子更好,尤其故事发生在在那样一个梦幻的岛。
当他打开最后一首《我也》,心里期待的仍是付思超擅长的一些迷幻电子风格,但却意外的很活泼。旋律轻快,节奏可爱,但歌词非常跳脱。
他下拉制作团队列表,发现只有这一首是付思超的原创歌词。评论里都在说,求求了,别让他自己写词了,糟蹋这么好的歌。
周柯宇笑意更深,认真去听,
“我也是你没开口的话,
我也是你告白时的花,
我也是胆小的傻瓜,
我也是迟到的答题卡,
我也是,我也是,
你听到了吗,
是,是,我也是。”
那些乱七八糟的歌词好像搭建了一个时间的虫洞,把几年前仍然是一个胆小鬼,但相信爱的付思超送到他面前。周柯宇按灭手机,闭上眼似乎仍能听到海花岛的浪潮,今夜月光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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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只是故事,不要让故事成真。
祝两位小朋友永远住在白色的岛,就由我们来组成鹊桥(饺打投QQ群:523154360 粥打投QQ群:972825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