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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桑,家乡的玛莲妮亚开了

  玛莲妮亚从黑暗中醒来。


  从前有神人自交产下一对双胞胎,那是交界地的黄金时代,黄金一族在大地上肆意地开枝散叶,在黄金树的庇佑下,新生的兄长生而聪慧,妹妹有着最神圣的大卢恩,然而、然而……

  庆典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新生儿身上被腐败寄生的迹象,因为痛苦,新生神人的尖锐的哭声充斥整个大殿,在之后几年,一直到她懂得忍耐自己痛苦之前,这种哭声会持续折磨所有愿意照料她的人。

  父亲只匆匆看了这个新生儿一眼,他心想,可惜,本来她该是最有希望成为代表法环的继承人,现在却因为过于出色被外神选中,当然最好是...

  玛莲妮亚从黑暗中醒来。


  从前有神人自交产下一对双胞胎,那是交界地的黄金时代,黄金一族在大地上肆意地开枝散叶,在黄金树的庇佑下,新生的兄长生而聪慧,妹妹有着最神圣的大卢恩,然而、然而……

  庆典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新生儿身上被腐败寄生的迹象,因为痛苦,新生神人的尖锐的哭声充斥整个大殿,在之后几年,一直到她懂得忍耐自己痛苦之前,这种哭声会持续折磨所有愿意照料她的人。

  父亲只匆匆看了这个新生儿一眼,他心想,可惜,本来她该是最有希望成为代表法环的继承人,现在却因为过于出色被外神选中,当然最好是现在杀了她,免得腐败律法真的占上风…可是玛丽卡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他只好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转而去逗弄另一个新生儿,那是一个更加安静,好像身体孱弱,但是非常闪耀的新生神人,是拉达冈对继承人的全部期望。

  

  在玛莲妮亚的幼年,父亲会望着她的红发叹气,他明显更喜欢早慧而安静的米凯拉,母亲不知道总在忙什么,一天到晚在自己的房间摆弄古籍和奇怪的仪式,所有照顾她的人都像对待怪物一样忌惮她,恭敬的对她说是和遵从您的指令。寄宿在她体内的腐败律法一天比一天放肆,有时身体上的痛苦让小姑娘忍不住放声痛哭,她一边哭一边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奔跑,柱子从她视野向后飞退,像所有遭遇痛苦的孩子一样,她希望能扑到父母的怀里,让他们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拥抱着自己,花几个小时温声询问她身体哪里在痛,轻轻地为她唱起歌谣,但她最后得到的只能是侍卫出面拦住她,告诉她大家都在忙,或者父母转告请她为大家考虑一下,最后她跌倒了,独自一人摔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然后米凯拉就会出现。

  米凯拉是温暖又灿烂的朝阳,他把还很小的玛莲妮亚抱在怀里,从不计较她身上的污泥和哭声,当然还有让人避之不急的腐败律法,他轻声询问妹妹哪里不舒服,擦她哭花的脸,很久很久的拍着妹妹的身体唱歌,哄她入睡,跟她承诺在睡梦中他们可以一起玩,即使一向虚弱的米凯拉在睡梦中也可以与玛莲妮亚一起奔跑。

  玛莲妮亚仰头望着哥哥温和的面容,手指绕在他雾一般柔软的金发上,真的这样睡着了。

  所以玛莲妮亚最喜欢米凯拉。


  大概几年后,米凯拉的身体停止生长,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另一个希望也不过是水中之花,黄金律的继承人远未完成,米凯拉大概感觉很愧疚吧,或者并没有难过,玛莲妮亚不知道,因为哥哥仍然像以前一样温和的对待所有人,即使偶有恶意的风言风语飞入他们耳中,说着他们是一对不该存在的双胞胎,也许他们的出世被黄金律嘲笑,也许…也许黄金律并没有以前的光芒了。

  玛莲妮亚没有精力在乎外界评价,腐败正在她体内开花结果,一天里大部分时间她都只能忍耐着腐败和黄金律法冲突带来的痛苦,腐败在她耳边似有若无地呢喃,而父母似乎想要遗忘她的存在,毕竟黄金树下诞生身怀其他律法的容器实在不是一件光荣的事。她在自己的宫殿里,宫殿穹顶高高地高高地悬挂在她的头顶,玛莲妮亚在挣扎中几个昼夜地一直看着花纹繁复的金色穹顶,她不能跟小时候一样在宫殿中奔跑,也不能跟小时候一样肆无忌惮的大哭,因为她已经是大孩子了,而长大就意味着,她已经明白大哭只会更加让人厌恶,对于自己,也没有任何帮助。

  玛莲妮亚抓住床单,汗水湿淋淋的挂在皮肤表面,她咬着自己的红发,不住呜咽,任谁看了都会想到濒死的野兽。要是能像过去一样被米凯拉捡到,被圈在哥哥的怀中…她在极端痛苦中模糊的冒出这些想法,但是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理所当然,米凯拉像过去一样又出现在她身边,毕竟他从没让妹妹失望,他轻轻走过来,像个影子,还是一个缥缈的梦,坐在挣扎的玛莲妮亚床边,他抚摸着妹妹汗湿的额头把她抱过来,不过玛莲妮亚已经长大很多,所以他只能把妹妹的上半身放在自己腿上。

  玛莲妮亚,其实…你可以放弃抵抗腐败,他理着妹妹的红发,轻轻地对她说,你会成神…也不会再痛苦。

  玛莲妮亚,为什么不肯放弃呢?

  玛莲妮亚…你看起来好痛苦,为什么还在对抗?

  玛莲妮亚,我的妹妹,我的血中血,已经没人对我们寄予期望了…黄金树正在衰弱,为什么我们的生命这么痛苦,而,我们还要继续前行?

  玛莲妮亚,为什么不肯放弃呢?

  玛莲妮亚枕在时光静止的小哥哥腿上,意识在痛苦中浮浮沉沉,在自己的哀嚎声中断断续续听到米凯拉反复问着为什么,她恍惚的觉得米凯拉问的不是自己,也没有期待得到回答,他只是一直在问。

  然而…然而…

  如果顺从腐败的意志,如果放弃抵抗…

  米凯拉,还会存在吗?米凯拉,会变成什么?我最喜欢的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玛莲妮亚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或者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听到米凯拉轻轻地问,玛莲妮亚,你后悔过出生吗?

  她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借用某个外神的力量,借用时间回溯的力量,向命运的长河中偷偷撕裂一丝缝隙去窥探,在那个空荡的大殿中,在金发孩童的怀里,玛莲妮亚曾经给过他回答,虽然是断续的、模糊的、反复不清的呓语,话语中的含义还是准确的传达到米凯拉的心底。

  因为双胞胎哥哥的诞生,因为米凯拉的存在,她是如此欢欣自己的生命,即使是不完全的,即使是苦痛、即使与腐败相连的残缺生命。

  因为阳光透过金发到达她身上的金黄色,因为米凯拉的声音,因为米凯拉温柔地拥抱着她,因为他们曾经亲昵的依偎在一起,身体一寸寸腐败让人惊慌失措,但是米凯拉总是在那里,总有怀抱和细语等待接纳她,所以坏事又变的可以接受。

  答案大概就是这样。


  米凯拉变了,他依然做光耀万物的神人,但是不再自我封闭,他开始和葛德文通信,开始和拉达冈交流祈祷,他开始更加积极地研究黄金律法,就像…有什么在背后追赶他。

  腐败彻底侵蚀了玛莲妮亚的右臂,连玛丽卡看了也无计可施,黄金的光芒干预不了腐败之地,对无上意志的祷告也换来沉默,最后他们只能尝试着切除整条右臂,试图延缓腐败蔓延的速度,米凯拉陪在石台旁,握着玛莲妮亚的左手,黄金树下交界地下着细雨,涓涓细流在地上淌过汇合,流向无人知晓的地沟,没有人明白他心里的想法。

  米凯拉,痛,玛莲妮亚反复呢喃着。

  

  有盲眼的剑士来到王城,他在远方听到玛莲妮亚的传说,自称为流水剑士,为抑制腐败律法而来。据他说,猩红腐败是无法与大多数生物和谐共处的律法,律法眷属外的种族都会被毁灭。他说愿意教授怎样用流动的生息抑制腐败,比如潺潺流动的溪流,比如滔滔汩汩的泉水,一种远古时封印了腐败古神的剑法。

  可是我没有右臂,玛莲妮亚向他展示自己新鲜的伤口,它被腐败完全侵蚀了。

  殿下,您可以更加相信自己,盲眼的剑士笑起来,一棵树可能被雷毁去一半枝干,但到了春天,另一半枝干依然可以吐露新芽,夏天变得枝繁叶茂。

  失去手臂,我们不妨从步法开始,他抬手,做了请的手势。

  于是玛莲妮亚开始跟他学习流水剑法,刚开始,因为身体不平衡,玛莲妮亚在几周内都只能在磕磕绊绊中熟悉教授的内容,记不清多少次在老师的为难下跌倒再爬起,在一切痛苦稍微离去的瞬间独自练习老师要求的训练,然而习惯了身体新的变化后,她所展露的天赋让人为之惊叹,她用很快的速度完成了基本的步法训练,甚至举一反三地摸到流水本义的门槛。那具身体似乎天生为了战斗而生,在所有人还没查觉时,战技变成了肌肉记忆,牢牢地把技巧刻在每一寸筋骨肌肉,无需过多思考,舞蹈一般轻松挥洒而出…直到有天盲眼剑士在攻击时意识到,自己已经使完整套剑法。

  刚刚尽力躲避的玛莲妮亚,汗水打湿了她的红发,有几缕黏在额头,在剑士面前,脸红扑扑的轻喘,这些天来练剑时间反而成为玛莲妮亚最轻松的时光,或许流水真的开始作用,打着旋淳淳而下地带走她体内一部分腐败。

  您很努力,做的很好。

  受到夸奖,玛莲妮亚仰头对老师展露灿烂地笑。


  在教授完步法那天,米凯拉带来一件礼物,从知道妹妹学习剑法的那天起他把自己关在工匠殿内,然后做出一条黄金的右臂,最纯净的黄金,由宁姆格福河畔淘出,在格密尔火山淬炼,最后送到黄金树下接受照耀,完美符合玛莲妮亚的尺寸,制作者明显用了不少心思打磨,使它像真正的手臂一样弯曲转动,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手指只有抓握功能,不能做细致工作,但它已足够合适,至少可以握住刀剑。

  米凯拉郑重的将这条义肢送给玛莲妮亚,看着她装在断肢处,看她惊喜的发现义肢包含的精巧心思,整条义肢重量正好和左臂齐平,看她喜悦,看她欢愉,看她亲昵的扑过来。

  从此玛莲妮亚的武学世界再无阻碍。

 

  玛莲妮亚,试试这个祷告。

  身体变好之后,玛莲妮亚更快的成长起来,她热情,赤诚,过去的苦难没有在她身上留下阴霾,她的身材飞速拔高,很快超过了庭院的小树,得益于合理训练,肌肉和骨骼变得高大结实,她开始外出,找任何武技高超的人切磋剑法,她跟人交谈,大笑,她的世界不再只有米凯拉和有穿堂风吹过的寂寞宫殿。

  只有每月月中和月末她跟米凯拉见面,米凯拉拉着她尝试新研究的祷告,渐渐地她需要蹲下才能平视哥哥。米凯拉手中发出金色光芒,他的手掌覆盖在玛莲妮亚受腐败侵蚀而腐烂的皮肤上,他仔细的捕捉任何律法外显造成的变化,然而令人沮丧,几乎每次尝试都以毫无结果告终。

  玛莲妮亚,米凯拉捂住脸,他一向很少有感情波动外露,此刻他颓丧了,这已经是所有黄金律法的祷告,即使使用穷举法,这也是结局。

  玛莲妮亚…腐败的速度虽然变慢,但终有一天它会吞噬你。

  米凯拉的叹息从捂住脸的双手下溢出,绝望的漂浮在空气里,他总是智慧的,有前瞻性的,走的比所有人都快,这样的米凯拉,绝望了。

  玛莲妮亚不懂祷告,没有人教过伴生外神律法的她,她只见过哥哥和父亲交流祷告的事,他们通信,涌动着令人羡慕的默契,她想如果不是天生腐败,也许她和父亲也可以有这样默契的相处,然而她就是玛莲妮亚,玛莲妮亚不懂祷告,玛莲妮亚只懂握剑。

  她想像过去一样靠近米凯拉,她想念米凯拉的怀抱,因为她也不懂其他和哥哥的相处方式,自然她对米凯拉张开手臂,拥抱能让坏事变好,拥抱就是有这种魔力。

  玛莲妮亚,米凯拉沉静地望着她,我抱不动你了。

  然后玛莲妮亚才发觉,在不知不觉中自己长到那么高大,记忆里那个比自己高在自己身上落下金色影子的哥哥,只堪堪到腰,他坐在那里,那么娇小一团黄金色。

  玛莲妮亚抱住米凯拉。

  那就由我来拥抱哥哥,由我相信米凯拉,她这么说,似乎陈述世界的定理。

  

  米凯拉决定出外巡游,用纤细的胳膊和腿走进庞大的交界地,也许哪个角落藏着治愈的希望,哪怕是外神,哪怕是诅咒,米凯拉决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不是躲在梦境里模拟、预测。

  为了玛莲妮亚,也为了时光停滞的自己。

  (我▆█▂不再逃避)

  带上向拉达冈借来的侍卫,米凯拉来到雷亚卢卡利亚,法师的学院与故乡,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信仰系统,可以让月亮下沉,沉到世界的地平线,现身此世,米凯拉向满月女王申请大书库的使用资格,满月的女王在小室接见他,墙壁绘满星月光辉。 

  他……还好吗?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见到他?高高在上的女王向他俯身询问,然后又想起什么一样,表情寂寞的阻止米凯拉回答,于是米凯拉得以查阅大书库,在卡利亚全境自由活动,他沉浸在大书库的人造魔法中,然而人造魔法并不能驱逐律法,律法是一切的根基,即使魔法也是律法的具现。

  律法,还是律法…那么就借鉴更久远的力量,更原初的,在诸多律法还没有到来之前,听到米凯拉的要求,女王沉思了一下,也许我的小女儿,王女菈妮可以帮助你。

  那是一次秘密会面,没有记录表明他们见面的情况,具体交谈了什么,只知道在那之后米凯拉开始动身南下,去往盖利德,去寻找深埋地下的旧日主宰所在,那里有埋藏在黑暗历史背面的禁忌术法,连大书库都不敢言明,位于瑟利亚的秘密。

  米凯拉隐约触摸到了律法的真相。


  在盖利亚边境,玛莲妮亚终于追上了米凯拉的队伍。

  一定是急行了很久,玛莲妮亚一向耀眼的红发都蒙上灰尘,打着缕散在肩上,她骑着白马略过米凯拉和侍卫,挡住他们前路,翻身下马,来到米凯拉面前。

  请让我等一同前行,她这么说,然而眼睛却像犯了错的孩子,委屈地说,不要丢下我。

  是犯规的,是聪明人无法拒绝的撒娇,是犯规啊,米凯拉握住缠满绷带的左臂,那就一起走吧,大大的小妹妹。

  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们分开这么久。

  我也想念你。

  

  玛莲妮亚有了追随者,有在比试中为她武技折服的流浪武士,有钦佩她与律法斗争勇气的贵族家次子,她长得更高了,是演武场一团鲜艳的火,在南下追逐米凯拉的途中,不断有想要追随她的骑士加入队伍,最后变成一只不整齐,有着分明个人特色的队伍,然而已看得出军团的雏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覆日骑士团或者红狮子军团齐名。他们的指挥官镇定又沉稳,只不过分开了几个月,玛莲妮亚成长到米凯拉也感觉陌生,他从没见过妹妹指挥队伍的样子,她已经做的丝毫不逊色任何有名望的军团长。

  然而玛莲妮亚在队伍里发现了腐败感染者,那是一名前佣兵,因为不属于他的原因被风纱堡通缉,玛莲妮亚路过时救下他带他出城,平日他是温和的好人,不苟言笑,战斗时会癫狂大笑因而被同伴叫做“癫狂的凯恩”,他的胸口整个被腐化,喘息像风往山洞倒灌,极其可怕。

  米凯拉仔细地为他检查身体,腐败比在玛莲妮亚体内扩散的速度还要快,很快他就倒下了,绝望之际他无声地翕动嘴唇,向诸神,至高无上的存在,向米凯拉和妈妈求助。

  米凯拉摇摇头,玛莲妮亚第一次知道腐败并不是一个人孤独的背负痛苦前行,腐败是律法,是神的意志,是世界规则的体现,一旦信仰玛莲妮亚这个容器,所有信仰者都会相继被腐败感染。

  玛莲妮亚是猩红腐败的女神,也是它的容器,同时也是它的传播源。

  玛莲妮亚困住了腐败,腐败也诅咒玛莲妮亚。

  玛莲妮亚是什么?

    

  还是米凯拉,他拉着玛莲妮亚的手。

  玛莲妮亚,不要难过。然而他的神情没有意外,早在玛莲妮亚降生,早在玛莲妮亚幼年,还要扑进米凯拉怀抱喊痛的时候,照顾玛莲妮亚的人曾经更换的很快,最喜欢她的那些人被秘密的处理在王城下水道里。

  没有身怀大卢恩,没有黄金树过多的关照,即使多次接触玛莲妮亚,腐败也会如期而至如影随形地到来。

  玛莲妮亚想起幼年那些恭敬的宫人,他们一边不得不照顾她,一面视她为怪兽。他们躲避她,她却只以为是自己被厌恶。

  对他们来说,恐怕玛莲妮亚就代表死亡,他们心里远比她害怕的多。

  但是没有人告诉幼小的玛莲妮亚,玛丽卡不让别人在她面前议论,知道这件事的人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审查,众人纷纷对此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啊……玛莲妮亚颤栗地低下头。也许在时间的另一面,在幽暗的人心中,那个永远高不可攀的母亲,很少出现的女神,是否也曾经短暂的爱过她?像所有母亲一样充满慈爱的向她投下一瞥目光,蜻蜓略过春天的水面般悄无声息。

  又不幸又幸运的这一生。


  玛莲妮亚召集了所有人,向他们宣布这个消息,她要解散队伍,她比谁都明白身怀腐败的痛苦,军团沉默着,一些人走了,十不存一,剩下的人却留在原地,玛莲妮亚以为他们没有听明白事情经过,又解释了如果留在她身边,永远没有希望的未来,但是剩下的人还是留在那里。

  如果在交界地一定要信仰谁才能活下去,为什么不可以是玛莲妮亚呢?他们爱她,而且走投无路,即使是逐渐腐败的战斗,无人生还的战斗下去,他们也要与她同行。

  向死而生的军队诞生了,未来他们将在史书留下深深一笔刻痕。

  那么就向东而行吧,命运的风吹拂着大地,死亡亦是新生。

  

  作为外人很难说清米凯拉在旧日文明故纸堆里学会什么,毕竟律法都是玄而又玄被束之高阁的东西,能接触到至少是出身不凡的半神,何况人的智慧不能直视神明神智的领域,只能说他们在瑟利亚奔走寻找,加上菈妮给出的线索,最终真的找到了关于禁术的只言片语,米凯拉通过零星指引确定了自己要走的路,根据记载他尝试用自己的血制造魔法物品,最后制造出的就是后来被圣树骑士团广泛携带使用的圣血木芽,在返回罗德尔的旅程中也许他们曾在火山官邸做客,因为据最近解封资料显示格密尔火山地区也偶尔发现过圣血树芽的踪迹。

  最后他们回到罗德尔,已经是春天花开的时候了,黄金树落下满地光辉,走的时候是寻路者,是孤独的旅者,回来的是圣者、是统帅。

        

  漫长的旅途并没有到达终点,在罗德尔稍作休整后,米凯拉和玛莲妮亚去见了玛丽卡。

  比如世界上有了1,此后其他数字都不会再是1,米凯拉想做的事在黄金树下不可能生根发芽,他必须去更远的地方,远离已经掌控交界地的黄金树和无上意志,去更加杳无人迹的地方,更源初的地方,即使那里的生存更难。

  米凯拉向玛丽卡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他知道至少在母亲这里,他的意愿某种程度上与她不谋而合,他们会是安全的,也会得到支持。

  玛丽卡看着这一对自己最小的儿女,在有意无意的忽略中,他们好像一夜之间从昨天还依偎在父母怀里的新生儿,变成了一个个坚强的有着自由意志的个体,在广阔的地上活跃,走向自己命中注定的终局,她想抬手摸一摸米凯拉的头顶,为自己多年来冷漠的对待,但是似乎他们已经不需要这种迟来的温情,他们已经是合格的战士了。

  你们离开,也好,玛丽卡想到久远的回忆,从前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也在冰原上与三只狼奔跑,那个时候……女神的迷茫只是一瞬,下一刻她的眼神变得钢铁般坚硬,感情潮水般从她脸上褪去,她又变成了高不可攀的主宰,你们一定要离开,就向北而行,穿过巨人的古战场。

  那是寒冷的高山山顶,只有巨人古龙和保有特殊生存技巧的远古遗民才能在那里生存,如果你一定要做这件事,只有翻过高山才能得到你的机会,带上这对符节,用它打开被隐藏的通道,我会亲自送你们出城。玛丽卡缓了缓,闭上眼睛,……希望你们有足够的运气成功,我的,我的血脉……我的星星们。

  米凯拉和玛莲妮亚分别得到了一块符节,他们带着军团离开,终于玛丽卡送走了自己最小的孩子们,罗德尔甚至还没有入夏。

  

  玛莲妮亚摔倒了,眼前一片模糊,似乎蛰伏够久,最近腐败律法在她体内越来越活跃,很糟的征兆,这时传令官来报告,一条龙挡住了山口密道,挡在他们前进的路上。

  玛莲妮亚扶着山壁站起,寒冷和高山耗尽了大部分人体力,外面又下起暴风雪,他们只能暂时在隔风的山坳处休息,她用力睁开双眼,过了一会儿,视线才恢复正常,已经是这个月来第三次,似乎她的好运走到了尽头,她做了个手势阻止传令官上前帮助。

  喷吐着冰霜的巨龙倒挂在山谷入口,金色眼睛盯着所有来人,接近它才发现风雪来自它身周。玛莲妮亚对龙并不陌生,罗德尔城墙就有古龙的尸体,大概是第一次古龙战争留下的遗迹,眼前的龙明显体型更小,只有龙尸的三分之一大小,然而它是活的,而且警惕。

  说明你的来意!龙怒吼着。

  让我来吧,米凯拉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玛莲妮亚身旁,玛莲妮亚把他裹进披风里,他遥遥地对龙举起自己那块符节。

  我是米凯拉,黄金树的赐福者,神人玛丽卡的子嗣。

  我从罗德尔来,为了新的黄金律,现在要通过密道前往北方。

  这是命令,让开我的路!

  龙看了玛莲妮亚和米凯拉许久,忽然暴风雪停了,巨龙变成了人形,他嗤笑一声。

  放弃吧,你的树不可能长大,然后他就离开了。

  浩浩荡荡的大军走入密道,红色的洪流隐没于雪山中。


  尊腐骑士们在庆祝,他们终于到达山的另一面,长达几月的连续行军让每个人疲惫不堪,重见阳光的这天他们无论如何需要来场庆典好好放松一下。不过即使满面风霜,风尘仆仆,他们的眼神依然明 

亮,因为这是他们的应许之地,没有牛奶,也没有蜜,只有白色肃穆的雪,但就在这里,将来会流淌新的开始,所有人的希望。

  他们升起一团篝火,在背风的雪地里烤着火,用满溢蜜酒的酒杯干杯,嘻嘻哈哈笑着跳舞,困倦更厉害些的骑士们虽然扎好帐篷,仍旧不舍地探出头,望着同僚互相开下流玩笑,在长时间的并肩作战互相依靠中他们已经磨合完毕,俨然是个整体了,他们望着同僚胡乱说着胡话,偶尔打成一片,没有出身没有过去没有性别也没有未来,只有现在,被打开礼物般的现在。

  他们将以惨烈的方式撼动交界地,一群被遗忘被驱逐的人。


  米凯拉和玛莲妮亚坐在稍远的高处,远远看着热闹的一大片,火光在他们眼前欢乐的跳着,食物和酒的香气也从那里传来,还有歌声武器交击声和笑声,歌声很糟糕却包含着蓬勃的生命,玛莲妮亚把披风披在米凯拉身上,把他的右手放在手里暖,侧过头细细倾听人们发出的各种声响。

  玛莲妮亚,你已经看不见了吗?米凯拉凝视着妹妹,她开始带一种有翼的金盔,把大半张脸遮在下面,只露出下颌,看起来更加异化而不可接近。

  米凯拉…没关系,不痛的。果然瞒不过哥哥,因为是有着神的智慧的米凯拉,玛莲妮亚带着些不出所料地想,安抚地拍了拍米凯拉的手,剑术我会重新练起来,老师不就是目盲的剑士吗?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玛莲妮亚…米凯拉靠在玛莲妮亚左臂上,上面缠着层层交叠的绷带,米凯拉知道下面是腐败带来溃烂的皮肤。因为腐败,玛莲妮亚失去了右臂,现在腐败又夺去了玛莲妮亚的视力,下一次是什么?下下次又是什么?

  但是米凯拉说不出安慰的话,安慰的话对一直与腐败抗争的玛莲妮亚是种亵渎,深重的悲哀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仿佛窥见不可反抗的宿命在幽暗处闪烁恶意。

  玛莲妮亚,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米凯拉拿出随身携带的纯净金针,针身由交叠的两条曲线构成,曲线结束在针尾的原点,那是长满细小植物的原点,米凯拉拉着玛莲妮亚的手抚摸金针,他低低地对她说,这一条是你,手指从一条曲线滑落到另一条曲线,而这一条是我,我们枝蔓纠缠,来自同一个起点,他拉着妹妹的手滑向针尖,我们也会有同一个终点。

  针的尖端凝聚着一星金色。玛莲妮亚任由米凯拉引导,感受指尖传来凹凸的金属触感,她侧着脸微微笑了,米凯拉,这可真好。

  米凯拉把金针放在玛莲妮亚掌中,为她合起手指,玛莲妮亚,这是驱逐猩红腐败的法器。

  玛莲妮亚仿佛握着宇宙,她听到米凯拉在遥远的地方,用他一贯沉静又温和的声调述说自己怎样在瑟利亚受到启发,怎样决心给黄金律新定义,怎样用圣血树芽练习,最后做出了金针。

  玛莲妮亚,人们不该在那种黄金律下苟活。

  我在利耶尼亚见过白金之子,我见过被割去角的恶兆之子,我们的大地曾经孕育无数的种族,黄金树成长后,能昂首挺胸行走的却只有黄金一族。

  没有神不想要我们的故乡,为什么我们要称呼它交界地,因为它被所有神觊觎,交界的是神的势力啊,神向我们抛洒苦难和征战,但我们本应该无分彼此的自由生长,不论是任何种族,不论是任何信仰,自由的沐浴在阳光下长成我们应该成为的样子。

  驱逐别的种族,禁止任何黄金律以外的信仰,迫害他们,利用他们然后放逐他们,不容许他们,像我们一样的悲剧还会在这片土地一遍一遍上演,我们不是第一个例子,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我想替代黄金树,父亲的律法是错的,这种黄金律法我无法认可…玛莲妮亚,我要创造一棵新的圣树,在那里,所有人都可以在它的庇护下得到繁衍生息。

  玛莲妮亚,这枚金针暂时还发挥不了它的作用…但是如果,如果我能创造一个没有神的律法的纯净之地,它将发挥自己全部的作用,它可以驱逐你体内的腐败律法,到那时你就不会再为了区区一个律法寄生痛苦。

  米凯拉闭上眼睛,把玛莲妮亚攥紧金针的拳头合握在自己胸前,像对她祈祷一样,玛莲妮亚,帮帮我。

  我知道这是最可怕的罪,但我的身体不会再成长了,只能永远保持这种孱弱的状态,我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可是你还会有剑术,你手握军团,帮我,玛莲妮亚,我需要你。如果今后与黄金律发生冲突,如果未来罗德尔将我审判为异端,如果我们不得不面临战争,到那时,我需要你斩断这条路上所有的荆棘!

  我们是天赐的孪生子。我们命运相互交织,相互分享。我的路将是你的路。跟我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不能失去你,也不能没有我,像这枚金针,我们要纠缠着好好活下去。

  那是,米凯拉第一次向人展露自己的野心。

  他们静静依偎在一起,雪风从他们身边飒飒而过,远处跳跃的火光给他们的背影染上一点暖色光晕。

  米凯拉…

  玛莲妮亚安静的向他宣誓,如果你需要我,如果我可以帮上米凯拉的忙。

  那么我是玛莲妮亚。

  也是米凯拉的剑。

  

  目盲给玛莲妮亚带来了各种不便,明明是熟悉的剑法,却要再一次跌跌撞撞地学习,她只能通过细小的声音气流来辨别对方方位、对方的招式,同时困难不止来自剑法,玛莲妮亚所接触到的每一样物体都需要靠左手摸索辨识,她经常在帐篷磕到头,想拿面包最后拿起的只是石头,毕竟人很难习惯突然失去视觉,然而为了士气,玛莲妮亚不能让尊腐骑士察觉自己身体出现变故。尊腐骑士们正在雪原建造礼拜堂,米凯拉将在这里举办仪式,仪式上做第一次新律法的祷告,繁重的工作,恶劣的天气让每个人都处于极限,所以在外,她依然要做那个比任何人都坚定勇猛的统帅,只有在米凯拉面前或者独处时,她才可以展露自己勉强的一面。

  米凯拉带着担忧递给玛莲妮亚水罐,看她一天天适应着黑暗的环境,看她百次千次无数次的背地练习,没有对手,只有雪山上的风,玛莲妮亚在白雪中挥剑,直到经验丰富形成直觉。

  水的流动也是风的流动,风的流动就是水的流动,玛莲妮亚逐渐明白流水剑法真正的含义,世间一切的流动是相似的,水的、风的、雪的…人的。她明白了为什么老师可以在无视觉的条件下精准使用剑法,因为这本就是不需要视觉的剑法,他们捕捉的是流动,是变化。

  世界以另一个维度在她面前徐徐展开,玛莲妮亚完全习得了流水剑法。


  米凯拉的祷告开始了。

  如同爆炸宣告了新星诞生,第一次祷告也是新律法对世界的宣告,尽管这对世界来说可能微小如涟漪般一闪即逝,总之米凯拉站在新落成的礼拜堂中心,面对所有一路追随他走到这里的人们,一张张充满期望的面孔,张开了双手。

  我宣告,米凯拉的声音在礼拜堂回荡,净化。

  我宣告,容许。

  我宣告,生长。

  我宣告,米凯拉像在讲一个最甜美的梦,丰饶。

  黄金的光从半空降下,一场洋洋洒洒的春雨般落在众人身上,新律法转动起来,它被承认了,被接纳了,礼拜堂内外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尊腐骑士互相拥抱着,激动地笑,眼泪从他们脸上流下来。

  我们的家。

 

  玛莲妮亚,我要挑选地方种下圣树了。米凯拉踩在厚厚的雪上,祷告成功后的欢庆气氛还没散去。我必须去更加靠海更温暖的地方,一旦种下圣树我可能会逐渐失去行动能力。

  我必须用血滋养这棵树,没有人比我更接近新黄金律,我的血将是最好的养料。

  所以这里作为通往圣树的入口是最好的,一个隐蔽的像我们之前穿过密道一样的入口,

  另外我需要人们的信仰,信仰也许能帮我突破天生的桎梏,而夹缝中求生的人们需要安歇之地,告诉他们,我的树下容许任何民族,上时代的遗民,人造物,恶兆之子或者流浪民族,甚至其他律法没有冲突的使徒,帮助我把这个消息传遍交界地,让该得到消息的人知晓,聚集到我的圣树下。

  米凯拉…玛莲妮亚发出干涩的声音,你已经决定好了?

  你会永远地离开吗?

  别怕,玛莲妮亚。米凯拉踮起脚,示意玛莲妮亚蹲下,然后像小时候一样拥抱了她。

  玛莲妮亚,我们没有第二个选择,命运注定了我们不前进、则毁灭,只有一直走下去才有希望为我们换来自由。

  玛莲妮亚…相信我,相信我可以替代黄金树。等圣树完成,米凯拉眼睛里仿佛映出那棵具现他的律法,高大而健美的树,我会像以前一样回到你身边,而且,我甚至可以长成大人,也许比玛莲妮亚还高。

  玛莲妮亚流着泪笑了,那你要努力长好多年,哥哥。

  

  交界地的异族中流传开一个传说,传说在这片土地极北极北的东方,有一片可以休憩的圣土,圣土上生长着全新的黄金树,然而新的黄金树下每个人都可以不分身份的得到赐福,人们啜饮黄金的露滴,沐浴在黄金的光芒下劳作和安歇,美好到简直像虚假的幻想。

  一切被黄金一族排斥的种族,一切因为信仰不同神祇被迫害的人们因为这个消息沸腾,他们交换信息,想弄清如何才能到达传说的土地,艾尔登法环的统治实在太久了…而关于圣树的信息总在正确选择正确的人选,又正确的把候选人送去那座城。

  是的那座城,白色的曲线矗立在海面,环抱着中央的树苗,圣树守卫带着纠缠的曲线纹在城墙上来来去去,新入城的异族惊讶而失语,城墙和树枝互相交叠,协和又包容,他们见过有连绵金色屋顶的罗德尔,见过雷亚卢卡利亚在湖面上莹莹闪烁,但是没有哪一座城像这座一样,这座城就是轻盈的美梦。

  艾比昂,海中之岛,艾比昂,纯白之城。

  

  然后法环碎了。

  消息传来时,圣树已经不再是树苗,玛莲妮亚在这几年里又陆续换了双腿义肢,但是就像挡住他们去路的龙所说,圣树无法成熟。

  法环碎裂了。

  米凯拉渐渐只在圣树根部活动,因为现在圣树愈发需要他血的滋养,也因为他的行走要靠玛莲妮亚帮助,长久的毫无结果的培养让他焦躁,终于法环碎了,交界地暂时陷入无主的处境。

  他知道是玛丽卡动手了,只是比他预计的还要晚。

  法环碎了,玛丽卡消失不见,半神和神人们在最后收到了玛丽卡指示,在讯息里,玛丽卡以无比的威严向他们宣布,让他们彼此争夺,只有绝对的力量(足够的卢恩)可以修复法环,成为艾尔登之王和下一位黄金之神。

  如果失败就化作灰烬,对败者没有必要怜惜。

  

  玛莲妮亚得到消息的时候在给义肢上油,听到玛丽卡的指示,她飞奔着来到圣树根部。

  米凯拉,米凯拉,法环碎裂了,黄金律不复往昔,不要再培育圣树了。如她所料,在艾布雷菲尔的最底层,米凯拉坐在树根上,仰望着上方交织的树干和枝叶,圣树长得浓密,于是在最底部,那是一个寂静而黑暗的空间,米凯拉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

  啊,你来了,米凯拉转动眼球,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太久太久,久到足够模糊他在外行走的记忆,那些被光照耀的记忆,跟别人一起走在沙路上,尖塔在湖面上的倒影,在黄金的光下穿过一座一座的拱券,祷告发出灿金色…他花了一点时间回忆玛莲妮亚为什么找到他。

  玛莲妮亚。

  玛莲妮亚半跪在他面前,那么忧心地看着他。

  玛莲妮亚,你来的正好,这样东西刚刚完成,米凯拉向她摊开掌心,他握着一枚似曾相识的金针,我灌注了自己的律法在里面,插入胸口,它可以帮你阻止最坏的情况发生,即使意志恍惚,身体崩溃,有它在,你绝不会变成猩红腐败的神。

  他把金针别在玛莲妮亚衣襟,由你来决定怎样使用它,又何时使用。

  圣树无法长大…法环碎了,反而正是我们的机会。

  我需要法环碎片,我需要大卢恩,我需要所有可以刺激成长的力量,玛莲妮亚,鸟儿刚刚带来消息,有人想要与我们结盟攻打罗德尔…此外我还要进入圣树内部沉睡,血的效力不足以滋养圣树了,我要试试跟圣树融为一体,试着用圣树的力量长大,实际上我们已经开始融合…只是这次更彻底,不要担心啊,玛莲妮亚,我还会在这里,不过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还记得圣树守卫的纹饰吗,玛莲妮亚。玛莲妮亚看着米凯拉,雪山脚下的冬天来的这么早吗?米凯拉的的肤色变得雪样苍白,她抬起左手,跟米凯拉的右手掌心相对手指交叠,尾指相勾,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回答——这一条是你,这一条是我,我们分享共同的命运。

  我们梦想,我们战斗,我们前行。

  我们来自同一个起点,我们落向同一个终点。

  玛莲妮亚,现在分开不过是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努力,去王城吧。米凯拉低头看着玛莲妮亚,无数金色发丝垂下,像光洒落,他平静地问,仿佛玛莲妮亚的何种回答都不令他意外,只是我还没能做到承诺的,没有驱逐你体内的腐败,所以这一次你还要做我、米凯拉的剑吗?

  玛莲妮亚想着衣襟上的金针,同样一星半点地闪烁着金色,同样细小的弧刺,这一次针尾只有一条不相交的弧,似乎预示着什么。

  当然,她听到自己说,我会相信米凯拉到最后。

  米凯拉轻轻叹气,那么就那时再见了,我们完成彼此使命的时刻。

  满身金色义肢的红发姑娘轻轻把头靠在哥哥的手上,幼小的身影抬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他的下半身与树根融合在一起,树根像一个茧一样半包裹住神人的身体,宿命把他们折磨成现在的样子,但是似乎又没有改变什么。

  

  玛莲妮亚,不要输。

  米凯拉,不要死。

  

  玛莲妮亚带着尊腐骑士离开了圣树,离开了雪山,一路向南,跨过漫长的山脉回到罗德尔,她曾经的家,参与第一次王城攻夺战,为了卢恩,为了胜利。                                            米凯拉在圣树织成的茧里,沉沉坠入梦中,圣树守卫日夜不停在艾布雷菲尔白色的城墙上巡逻,海鸟低低掠过海面。                                                                            攻夺战十分顺利,在众多君王联军的攻击下罗德尔内部守护力量摇摇欲坠,左支右绌。

  有神秘力量使用者潜入艾布雷菲尔,看到树根中央金色的巨茧。

  罗德尔守卫主力“黄金君王”葛瑞克弃城而逃。                                              匆匆赶来的圣树守卫通知玛莲妮亚,米凯拉不见了。

  第一次王城攻夺站到此为止,君王联盟分裂,玛莲妮亚挥兵南下。

  

  以后的日子不过是战争,尸体,和再次战争,玛莲妮亚面前倒下尸山血海,有对方的,有她熟悉的尊腐骑士,人们生前的身份可能天差地别,但尸体没有什么不同,为了一丝哥哥的气息,玛莲妮亚会碾碎所有拦在她道路上的障碍,她被称作女武神了,尊腐骑士沉默的埋葬同伴,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冲向敌人,一路惨烈地胜利,一路留下眼泪和坟地。

  尊腐骑士书记官第一次向玛莲妮亚提议为骑士团的战役立碑,玛莲妮亚缄默许久。

  殿下,我们虽然命不久矣,但同样希望被后面的人记住,既然是胜利,纪念一下又何妨,大家也很期待看到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那么按你们的意思去做吧,玛莲妮亚轻轻说,望着欣然离去的书记官背影,她喃喃道,只是,死了好多人啊…

  然而为了追寻那个幼年给予自己光明,成年后一直互相倚靠的身影,玛莲妮亚握紧了剑。


  最后他们来到盖利德。

  玛莲妮亚可以感觉到,米凯拉一定就在这片土地上,他的气息和体内的金针遥相呼应,玛莲妮亚指挥着尊腐骑士团向东推进,固守盖利德的拉塔恩站了出来。

  之后的事情玛莲妮亚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她只记得挥剑,挥剑,尊腐骑士团和红狮子军团残酷地战斗在一起,身上插满箭矢长枪的敌人们失去了武器,就用牙齿撕咬对方,无数人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他们昔日,还活着的时候也许还跟她开过玩笑,战场像个巨大的绞肉机,找不出几具完整尸体。

  玛莲妮亚机械地挥剑,她已经忘记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腔,黄金色的血,蓝金色的血,红色的血和灰颓的血,虽然是人的身体里流出来,虽然需要很多年才能长大的人身体里流出来,但在这战场,像落雨一样普通。终于她杀出一条路,“碎星”拉塔恩矗立在她面前,最后的隔开她和哥哥的屏障一样,他们注定一战。

  玛莲妮亚举起剑,拉塔恩拔出他的双刀。


  拉塔恩在她面前抱臂而立,等着她把掉落的义手装回去,拉塔恩是可敬对手,有着武者的尊严,跟胜利比起来很明显他更想公平的和对方打一场,刚刚的战斗让他觉得意犹未尽。

  玛莲妮亚俯身去捡义肢,她羡慕拉塔恩天生的健康,她尊敬拉塔恩的正义,如果是竞技场,她愿意公平的认输,输给这样的对手也并不丢人,她,尽了最大努力。然而,然而…

  她曾经和一个人有过共同的梦想。

  他们出生时就依靠在一起,他们一起分享同样漫长的时光。

  他们种下了种子,种子成长,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多么壮阔的挣扎。

  他们手掌覆合尾指相勾,做了约定,约定在未来相见。

  他们一边流泪一边笑着互相告别。

  那个人,在她生命中所有温暖的时刻不曾缺席,是她一路走到今天的支柱,她在跌跌撞撞练剑时想起他,在失去肢体的极端痛苦中想起他,在猩红腐败呢喃时想起他,因为那个人她变得勇敢,更多人爱上她,于是她跟世界有了更多羁绊,更多怜惜。

  他们只不过是想挣脱命定的束缚。

  他们一起在罗德尔金色的天空下交谈,在盖利德的小镇中漫步,在雪山上,她把衣服裹在那个人身上,因为他的身体很娇弱,因为妹妹要保护哥哥,他为她离经叛道,探索新的律法,因为生命生而自由,金色的祷告之光在他掌心映照,他们度过那么多那么弥足珍贵的时刻。

  这一条是你,这一条是我。

  最终的最终,在光晕中、离别前,他说,玛莲妮亚,不要输。

  不要输。

  拉塔恩的巨剑插入玛莲妮亚胸口,金针断了。

  盖利德全境殷红。


  玛莲妮亚从黑暗中醒来。

  她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欢笑有溪水,有满满的遗憾不舍,还有决绝。她好像同样跟谁一起旅行,然后没有然后,这就是结局。她不想醒来,她想在梦里一直沉湎和坠落。米凯拉的存在消失了,只有她所处的这里还残留一点点他的痕迹,就像很久没有回来的家人,你推开他经常居住的屋子,满满的都是生活过的证明,他用的杂乱的书桌,他凌乱摆开地满地图纸,写满公式,在角落画了一个笑脸,他离去时匆匆拉开的椅子还保持着那个歪歪扭扭的角度。

  是有什么人闯进来吵到她了。

  玛莲妮亚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尽管她已经“看”不到什么,她保持了目盲前的习惯,这样人们才不会发现他们的统帅其实是个盲人。

  快点打发他走吧,不管是什么生物,她想,我还想看一看梦的延续。

  于是她起身,于是她为自己扣上义肢,她举起了剑,向着来人自我介绍到:

  

  ——I am Malenia.Blade of Miquella.

  ——我是玛莲妮亚,米凯拉的锋刃。


戴胜Adria
参加密教二创活动“坠落潍也纳”...

参加密教二创活动“坠落潍也纳”的图。

参加密教二创活动“坠落潍也纳”的图。

托帕石

钟表匠与玫瑰 Part.1

“Somos las Rosas Robadas.”——这是蔷薇仙国人最爱对奥雅王国人说的一句表达不满的话,尽管没多少奥雅人知道它的含义。

 

奥雅历1104年,王国东海岸,切尔瓦扎港。

最近这里往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钟表匠推了推眼镜,从他山坡上的工作室朝窗外看去,能一眼把整个港口景象尽收眼底。

也许是那艘大船的原因吧?几天前,船坞里新来了一艘奥雅王国的巨大商船,那艘船漆成了雪白色,并用金色勾勒每一条边缘,在多是本色与栗色船只的切尔瓦扎港里格外惹眼。

那就是奥雅王国海运界的新秀“白桦木号”了——这片大陆上有精通魔法,在沙漠中硬是构...

“Somos las Rosas Robadas.”——这是蔷薇仙国人最爱对奥雅王国人说的一句表达不满的话,尽管没多少奥雅人知道它的含义。

 

奥雅历1104年,王国东海岸,切尔瓦扎港。

最近这里往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钟表匠推了推眼镜,从他山坡上的工作室朝窗外看去,能一眼把整个港口景象尽收眼底。

也许是那艘大船的原因吧?几天前,船坞里新来了一艘奥雅王国的巨大商船,那艘船漆成了雪白色,并用金色勾勒每一条边缘,在多是本色与栗色船只的切尔瓦扎港里格外惹眼。

那就是奥雅王国海运界的新秀“白桦木号”了——这片大陆上有精通魔法,在沙漠中硬是构建起超大城市的国度,也有连连从矿山传来捷报以彰显物资富饶的,但像奥雅王国这样,硬生生造了一艘外表浮夸却又格外实用的大型货船,并以环游各地的形式秀肌肉的国家属实不多见。

“是不是看呆了?”

钟表匠的思绪被眼前这个顾客喊了回来,他的目光刚回到室内,眼神就落到了来者胸口上那象征白桦木号领航员身份的徽章,还有一只被丢到桌上,外壳上雕琢着白桦木号船徽的怀表,这人简直就是个会走路的白桦木号广告。

“老爷子你是奥雅王国人?还是蔷薇仙国的?”领航员用几近长方形的眼睛眯着看钟表匠,好像这小小的工作室里也刮起了干涩的海风。

“奥雅裔蔷薇仙国人,你们最近不是爱说‘蔷薇仙国裔奥雅人’吗,我刚好反过来。”钟表匠熟练地戴上眼镜,同时小心翼翼拆开怀表的外壳。

“啊,蔷薇仙国裔奥雅人……”领航员把那张跟奥雅王国十字军的大剑一样板正的大脸往半空中一瞥,同时用指关节漫不经心敲着桌面,“看看名字就知道,那些姓氏少见的,读音奇怪的,大都是蔷薇仙国裔奥雅人了。最近奥雅周刊杂志社来了个新人记者,写了几篇关于我们白桦木号的报导,我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者,觉得他写的还不够好,只是文字还挺清通,他名字一看就是蔷薇仙国裔奥雅人,叫什么马丁内斯来着。”

“那是迪亚哥·马丁内斯?他也是从这个港口慢慢混出来的,一开始只是管仓库记账的,没想到他还有写作的爱好。”钟表匠找起了自己的工具包,打算细看怀表的构造,找出问题。

“对对对,就是这个很奇怪的名字,是不是一听就不像奥雅人?他还有个女儿,听说才十岁,但文采已经很厉害了。还给自己起了个轻灵族一样的笔名‘晓荷(Dawnlotus)’。”

“那是小玛尔达,她做过最厉害的一件事就是在同一天给进来这个港口的十来艘大船都各写了一首不一样的诗歌。”

钟表匠把怀表的外壳盖了回去,递给领航员:“我没看到有什么问题,能说说这怀表哪边不好用了吗?”

领航员耸耸肩,“没有,它一直都很好用,我去哪都带着它,从迷风港出发,先行驶到西边的拉塞尔皇家港,再一路往北去菲纳斯地区,然后调头返回这里。全靠它告诉我现在该吃午饭还是睡午觉,我只是想给你看看奥雅王国的精密工艺。”

被耍了一道。

刚上气头还没来得及发作的时候,那家伙早已不知道溜到哪边去了,只留下一句“这半年多指教了”,好像他只是白桦木号派出的一个鬼魂,在切尔瓦扎港盘旋游荡,鼓吹着奥雅王国的伟业。

……而谁能想到,他最后竟真变成了这个白桦木号的鬼魂,在切尔瓦扎港哭泣。

 

一 事已至此

奥雅历1105年5月,王国东海岸,卷云镇。

“你说查不到具体消息是什么意思?”

镇中心广场的一角,一名青年正拿着通讯用晶卡,和他咄咄逼人的上司汇报情况。

“这里真没人知道白桦木号事件的具体情况,那艘船被击沉之前的确是停靠在附近的切尔瓦扎港补给的,但也仅限于这些,毕竟那还是我们王国的船……”

通讯晶卡另一头传来沉闷的声响,也许是无奈的上司将打火机随手一扔,或者拍了一下桌子。他无能的下属不知道这声音究竟是何物,只知道他这个答案再一次文不对题了。

“我这么跟你说吧,奥雅历1104年8月3日,驶出切尔瓦扎港的大型商船白桦木号,没过多久就在雨花崖近海外遇到了帝国的战舰,被迅速击沉。普鲁斯特,你是不是在调查这件事的起因?”

“对。”

打火机点火的声音传来。

“我们的莉莉斯顿长官可能会喜欢你这样问啥答啥的人,而且你的年纪刚好对她胃口,但我们搜查五科部门不喜欢。”中年男人用教训小辈的口气说下去,“唉,我说起因,大概率是航行计划被走漏之类的。去切尔瓦扎港附近看看吧,问问当地人一年前的状况,我告诉你,普鲁斯特,要么是帝国派了五十个占星术士全天候倒班,算出了白桦木号的运行轨迹,要么就是早就在切尔瓦扎港布下了间谍网络,你要是帝国人,你会选择哪种方法更省力?”

“应该是帝国在切尔瓦扎港埋伏间谍那个……”

“那就对了,你懂了吗?告诉你,脑子灵活一点总没坏处的,当年我也只是个小小的文书,情报部指挥官还是那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

上司吹嘘人生的工夫,一辆长途运输用的大型客车在广场一角停下,幻影帝国最近科技进步飞快,这客车也是他们的成果,不需要依靠奥雅之光驱动,而是埋藏在地下深处的“黑水”。

车上下来许多提着行李的人,其中大半都是要在这里休整过后前往蔷薇仙国的海关的。正在享受旅行的富裕沙漠人、被这头铁皮内燃机怪物吓坏的巧灵族手工业者、巡游各地追求知识的学者,还有形迹可疑的、衣冠楚楚的,应有尽有,一个个从车厢里钻出,就像奥雅之都商业街上叫卖的那个据说有三十六种口味的饮料摊子。

一位石板灰发色的少女坐到普鲁斯特邻近的长椅上,清点起自己的行李。这个发色在奥雅王国和蔷薇仙国都很少见,反倒是迷镜洋对岸的那片土地有不少。

眼前的少女五官精致,普鲁斯特隐约感觉他和蔷薇仙国如今的护国公卡特琳娜·艾曼尼瑟有些相似。紧张又满眼期待的神情透露出她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正站在稚气与成熟的分岔路,她又要去往何处?之后的人生是否会像自己这样成天被上司唠叨?……

“普鲁斯特?!你人呢?!”

走神再加上对通讯晶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普鲁斯特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吓到跳了起来,自己的窘态被少女看在眼里,在尴尬到手足无措的时候,她先礼貌地点头微笑表示不介意。

要是世界上都是这样友善的人,我还会坐在这里边吹风边挨骂吗……普鲁斯特揉了揉脸,打起精神。

“总之,部门要求你三天之内完成对白桦木号事件起因的调查报告,顺带一提,我就是搜查五科部门的部长,所以——我,就是部门。”

我就是部门——挂断之后,普鲁斯特对着这句话苦笑两声。要是建立在自己的部门被情报部的总指挥官莉莉斯顿·星踪或者别的高层势力纠缠的前提下,部长站出来对大家说这句话,那无疑是提高团队凝聚力的定心丸。然而如今这个情形,自己又有幸一人吃下了这颗起码要和七个人一起分摊的不合时宜的巨型定心丸,让部长的形象俨然从废墟之上站立着的英雄变成了宝座之上大手一闪,白桦木号船头落海的帝国皇帝“夜修罗”罗德里格斯·帕拉斯。

“今天不太顺利?”少女好心追问下去,简直是天籁一般的问候。

“算是吧……前途不景气,下面还得去切尔瓦扎港碰碰运气。小妹妹你要去哪?”

“回家去,刚在奥雅王国留学结束,马上要回洛森看望姐姐了,将来的工作还没定呢。”

洛森是蔷薇仙国人对自己祖国的称呼,在一百多年前蔷薇仙国还未向奥雅王国称臣前,他们的国名一直是“洛森公国”。

“听起来不错,祝你好运,也代我向你姐姐问好,能在家乡工作也是一种幸福。”

说罢,普鲁斯特起身,离开了卷云镇广场。

 

二 你要去切尔瓦扎港吗?

“切尔瓦扎”在洛森公国的语言里意为用小麦酿制的美酒,那切尔瓦扎港自然就是曾经用来运送麦酒的港口了,在奥雅王国接手洛森半岛外围这块土地后,把港口整修扩建了好几遍,现在早已看不到一滴供人们当场享乐的酒精的痕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船舶港口和货物集散地。奥雅王国之所以这么着急在一百年前用武力让洛森公国低头,很大一部分原因为的就是这个深水良港。

王国舍得为这个地方花钱,那自然也会引来许多为了赚大钱而舍得卖力气的人。切尔瓦扎港的工作永远做不完,人们聚集于此,慢慢形成了一个不输给卷云镇的聚落。

洛森半岛附近向来气候宜人,难怪是传说中被花神眷顾的土地。午饭过后,3月的阳光照进港口的每个角落。钟表匠虚掩了工作室的门,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睛休息,却仍能听到那天的哭声。

都12年了。

倘若自己的孩子还活得好好的,那应该和“他”差不多大了吧?钟表匠常常梦见那天的场景:奥雅历1092年,当时刚继位没多久的护国公卡特琳娜殿下也才19岁,然而她在还应该是个活泼的小女孩的年纪,却不惜让别人家的孩子与家人分离,投身那所谓的“联合留学计划”,被送到海的另一边……刚刚成立不久的安姆巴尼亚帝国,如今它也是奥雅王国恨之入骨的头号宿敌“幻影帝国”了,因为荒唐的“帝国皇帝罗德里格斯也是蔷薇仙国出身”的缘由,这两个臭小子就隔海玩起了拉勾勾。没人知道那些拉勾勾途中被牵连到远赴他乡的洛森公国的少年少女如何,总之报纸上那些在帝国功成名就的消息没几个人敢信。

“老爷子,我又来玩了!”

他来了,钟表匠眼睛都没睁,任由红发的少年推开工作室的门,老旧的合页吱吱作响,倾诉对来者粗暴的开门方式的不满。

“那艘船要停多久?要多停一会的话我跟‘街上’去说一声,他们的船员肯定很去缺给养了,吃的,用的,甚至是一些玩的……”
“随他们去吧,洛尔滕。领航员都上岸了,不是一两周就能走的事情。”

洛尔滕·杰姆,又称“烂果酱(Rotten Jam)”,这是这孩子的“街头名”,他不管怎样都拒绝透露自己的本名。别看他年纪小,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却能把这切尔瓦扎港的闲散青年管得服服帖帖,时至今日都形成了自己的帮派,专给停泊的大小船只做各种生活必需品的买卖,必要时还能管一些奥雅王国懒得管的东西,比如解决船员之间斗殴纠纷之类。

“领航员都上岸了?那不如说在我们的港口就地建了个房子,还是那种什么商人都拒绝的。”洛尔滕刚刚还满眼放光,听说领航员上岸了之后,又对那艘遮盖港口的大船露出鄙夷的神色。

“不过也不会停太久,”钟表匠费力地起身,急着往茶壶走去,“领航员说这半年多指教了,那估计是六个月?洛尔滕,我这柠檬干片又喝完了,只剩玫瑰花了。”

“我改天给你送点过来。六个月的话……他们打算九月走?九月这附近可是捕鱼旺季,这艘船开出去对那些小渔船可危险了。十月的话开始刮大风了,又不太好走。”

洛尔滕毫不客气地坐在客厅的藤椅上,钟表匠随手拿出了饼干,又去关掉烧水的炉火。

“好像没人会在喝玫瑰花茶时候吃坚果饼干。”

听到洛尔滕的抱怨,钟表匠坐在他的对面,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那估计就八月走,还得赶在秋风起来之前走,奥雅人每年要过夏至和冬至的两次艾米女神祝祭,过完之后起码得有一个月效仿女神当年的‘清贫试炼’,这些日子过下来就到七月下旬了……八月初?”

“老爷子,有没有打算下山去管管这些船的航班时刻表?因为你算的实在太好了,考虑到了天气、民俗……”

说着,洛尔滕也拿起了饼干吃了几口,说到底不还是吃了。

“多谢你的好意,小百夫长,我呆在这山上舒服着呢。”

玫瑰茶泡开了,洛尔滕不假思索地喝了起来,这小家伙也是真不挑,开水和凉水对他来说都是一口闷。“说起玫瑰,”洛尔滕一口气喝完了半杯茶,“底下街上的玫瑰花马上要开了,今年我带你下去看?”

“我就免了,留给白桦木号上的奥雅人看吧,让他们也看看咱们引以为傲的东西。”

“人家引以为傲的是大船,我们只有玫瑰,好像不是什么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东西……那领航员还会再来吗?可以放点我们的商品在这里给他看看需不需要。”

“他估计是我这半年除你之外的第二个常客了,还有柠檬干片麻烦你了,最好再带点新鲜柠檬过来,别全卖给那帮水手了。”

“那就麻烦老爷子你多多打听一下啦,奥雅王国的补给船也许能给白桦木号送粮食和水,但针线、鞋带、剃须刀片之类的不还是要下船找人买吗?也许他们还很寂寞,要别的东西……还有老爷子,我这里毕竟是做生意的,就当这些柠檬是借你的……”

没等洛尔滕说完,钟表匠快步走到柜台后面,翻出一把硬币抛给他。细看这些硬币,仿佛参加了一场微型万国博览会:光是本国的货币就有称臣前后的洛森比塞塔与蔷薇仙国花瓣币两种,奥雅的铜币和帝国克朗和睦地叠在一起,还有两三枚根本读不懂文字的异国钱币,大部分是铜制和钢制,也许有银币,但不经清洗打磨,只会被当普通的零钱无意间用掉。

“有借有还,没什么事我要继续睡觉了。”

洛尔滕将这些钱币仔细拾起,先放在手心上清点一遍,随后塞进了衣袋。

“这些钱我是自己花掉呢,还是先去找个懂行的收藏家鉴定一下价格?”

“你快走吧!那艘船的故事我会替你打听的!”

听到关门声后,钟表匠才叹一口气,在躺椅上放松了自己,却再次听见了梦中的哭声。

这一次不能再白白放弃了。


寒冰之聲

【萨寇】冬之握

【食用说明】

  • 本文为作者个人萨寇文集《幻日集》中包含篇目,同人志原计划于CP30释出,由于CP30延期故提前公开。

  • 原著向,时间点为黑暗之门21年-26年阿萨斯作为巫妖王沉睡期间天谴死亡骑士在北裂境备战时期。一些幻觉和碎片。

  • 台服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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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他们正在呼吸。

两双眼睛。一双的眼瞳里缓慢燃烧着光火,那种火焰是蓝色的,轻柔、上升,但因它本身的寒冷而反过来使人感觉沉重。在被它冻结的时间里,那双眼睛过很久才会眨动一次。眼睑和睫毛把那两团冷焰搅动了,改变它升腾的轨迹,下一秒,它彻底消散。

另一双是黯淡的,如果不是因为薄薄的冰壳正在巩膜边缘凝...

【食用说明】

  • 本文为作者个人萨寇文集《幻日集》中包含篇目,同人志原计划于CP30释出,由于CP30延期故提前公开。

  • 原著向,时间点为黑暗之门21年-26年阿萨斯作为巫妖王沉睡期间天谴死亡骑士在北裂境备战时期。一些幻觉和碎片。

  • 台服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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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他们正在呼吸。

两双眼睛。一双的眼瞳里缓慢燃烧着光火,那种火焰是蓝色的,轻柔、上升,但因它本身的寒冷而反过来使人感觉沉重。在被它冻结的时间里,那双眼睛过很久才会眨动一次。眼睑和睫毛把那两团冷焰搅动了,改变它升腾的轨迹,下一秒,它彻底消散。

另一双是黯淡的,如果不是因为薄薄的冰壳正在巩膜边缘凝结,或许会更清澈一些。但在这无边的静默与无边的黑暗里,那双眼睛如实地倒映出对面那双眼睛里的光焰:升腾的冷蓝的湍流被浓缩成几点摇晃的光斑,滑动在这双盖了翳的灰绿色的虹膜上。那种灰绿原本应该属于湿润的林野。只是“原本”而已。它现在正忠诚地复述着那种冷光。冷光划过浮冰,刻出严整的十二芒星枝桠。

黑暗中他们或许曾试图站起身,但这积雪般厚实、紧密的严寒将他们紧箍在原地。于是那念头也消散了,他们静待着。

一只手抬起来,盔甲的边缘碰在一起后发出细微的闷响。

指尖的皮革缓慢摩挲在嘴唇上,抵达尖峰,陷入沟壑。呼吸无法凝结为水雾,因为他们自身的寒冷与这地方同调。但它仍然吹动了搭在面容上的那只手。手垂落下去,或许打碎了胡须上细小的冰棱又或许没有。

黑暗之中他们呼吸,无声地静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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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剑是死亡骑士的力量亦是其意志,是死亡骑士本身。剑刃碰撞在一起,回声响彻钢铁穹窿,一双又一双燃烧蓝焰的眼睛缓慢开阖。

萨沙理安,我的兄弟。

在这并不存在的呼唤下萨沙理安转过身来,这名字继承于遥远的生命的时辰。他看见寇尔提拉·亡织者,站在一块整齐、庞大的黑暗前。这令寇尔提拉的面容看起来更清晰了,他那苍白的精灵的脸和略显出黄疸般色泽的颧骨,还有近乎纯白的雪金色头发,那是枯萎后被白霜覆盖的麦茬的颜色。寇尔提拉是被他杀死的,一切如在昨日。

有一段时间萨沙理安的耳朵里只有剑刃在另一段剑刃上拖出的狭长、尖锐的尾音,以及它似有若无的余韵。那声音在黑暗前和寇尔提拉共同划出一道真空般的白,不过很快,它消失了而寇尔提拉走到他面前。

一对符文剑在他手里。寇尔提拉的目光搓揉他的手与鼻梁。他知道要做什么——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我的兄弟,来吧。”

萨沙理安平静地对他说。

日头是从对战开始时爬上山脊的。寒冰皇冠是镇坐在北裂境最北端的高原冰川,山峰并不包围而是拱卫它,大地在这里被雪锤炼锻造成锋利的形状。死亡骑士的训练场是城塞中央环抱的一片空地。美丽的庭园,不知从何而来,大量白骨在积雪之下被靴子踩得嘎吱作响。每位骑士兄弟都在响声中回想起各自童年早期的会发出声音的那些玩具。从很久以前起孩子们就与骨骼玩耍。许愿骨,骨笛,骨头小匕首。这些白骨应当属于天谴军团的“受害者”,然而是谁的?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人缺胳膊少腿或者掉了脑袋。

寇尔提拉用一把双手大剑与萨沙理安的双剑对抗,以此相互训练。强度并不高,都是基础的剑术动作:格挡、架高、挥砍、突刺。但想与符文剑配合需要一定的耐心,让武器成为肢体和意志的延伸,有的时候甚至要让剑来操纵持握它的骑士。

萨沙理安望着寇尔提拉紧绷的嘴角。在精灵的嘴唇上横亘着几道裂痕,在很久之前——他们驻守在瘟疫之地的时候,或者更早,在他们的“上辈子”,好像还没有那些痕迹。

“你分心了。”

那些裂痕忽然松动,露出精灵不同于人类的更鲜明尖锐的犬齿,一个莫名的微笑摆弄着寇尔提拉的脸。萨沙理安欣然让左手的符文剑被挑落到地上。他是右利手。

萨沙理安点头:“你说得对。”他弯腰,在拾剑的同时自下而上觑向寇尔提拉。在他们周围还有许多死亡骑士两两搭配进行训练。这种日子从抵达北裂境后就一直持续着。每一个死亡骑士都能在黑暗为他们结成的兄弟姐妹身上找到自身,他们的集体始终保持着永无止境的训练,一个、一对骑士停下的脚步不会打断整体的进程。在死亡的庞大意志下最终每个人都会达至更高的境界。

寇尔提拉停在原地平静地与他对望,等他准备好再开始新一轮的比试。“华尔琪来了。”萨沙理安忽然说。

寇尔提拉·亡织者狭长又柔软的耳朵被寒风吹动。他抬起头。在深靛色的高空中有几个苍白的人影背着巨大的翅膀从惊惧之门寇普雷萨的高墙上飞过,一瞬闪电穿过獠牙形状的浓重雪云,把那些影子照得十分璀璨。当闪电的余光从视网膜上消退,那些华尔琪的身影已经变得十分渺小,正越来越接近直入云霄的他们伟大城塞的顶端。他对那里并不感兴趣,于是转而重新眺望高墙。每一处望台上都燃着火盆,火焰在荆棘王冠似的铁壁的最顶端。高升,直逼古老的白日。

那种火焰与多数死亡骑士眼中燃烧的蓝焰相似,也与他们镌刻在符文刃里的法力相似。在不断飞溢的深蓝火光中扭动着某种发白的,但总体上来说是透明的,不定的形体。它们在火焰达至尖峰之前就会破碎,变成比雪晶和尘埃还微小的粉末,消失在空气里。

那是灵魂,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灵魂的本质是冰霜,这是那些巫妖说的。

萨沙理安以雪粒打磨他的剑刃。身边有成百对死亡骑士正在重复上演他们刚刚的战斗训练。寇尔提拉重新看向他的时候就是秩序重新回归的时候,他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但不知为何寇尔提拉一直着了魔似的盯着火焰。

萨沙理安迟疑片刻,再次呼唤他:“我的兄弟,来吧。”

寇尔提拉注意到这声音时已经完全地转向了萨沙理安,注视着人类那张灰败的、横亘着暗紫色刺青的脸。

他点点头,数着身边其他死亡骑士挥剑的拍子,举起符文刃,让目光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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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小刀而不是符文刃。

寇尔提拉·亡织者面对这柄小刀感到了一丝轻微的异样,但他并没有因此太多动摇,而是默默挪开视线。刀边是一支铁盘,盘中反射着和符文刃一样的冷光。

他知道萨沙理安坐在他左手边。他们在一条长桌旁,死亡骑士兄弟姊妹们都安静地依次坐在这里,桌子朝两边延伸进无所变化的黑暗里。在他右边是欧贝兹·血祸;对面是雅莉丝翠,她的左右分别是血玫·达图拉和伊黎芮·夜暮。其他人的姓名他也知晓。

神圣的强化仪式一如既往正在举行,一切都按部就班,只不过尚未抵达这里罢了。黑暗中确实有窸窣的声音正在靠近,现在离得还远。

死亡骑士们静坐着,偶有摇晃和窃窃私语,这无伤大雅,不会被视为违背秩序。在这时萨沙理安悄悄倾身过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我们该去练练骑术,耽搁了很多天。”

“是的。”他以同样的音量回敬。可真是这样吗?他有点记不起来上次骑马是什么时候了。骑士团过着绝对有序的永恒生活。没有训练骑术,难道不是因为安排里还没轮到他们吗?

他迟疑地瞥了一眼萨沙理安的双眼。在灰绿色的虹膜上从没有魂焰的痕迹。萨沙理安始终如此,也没有察觉到寇尔提拉的疑问,表情始终淡漠而轻松:“今天他们将更多亲人带回了城塞。”

在萨沙理安空洞的双眼中似乎有什么在回荡着,不知为何,寇尔提拉似乎听到一种同样空洞的、无止息的笑声。他稍稍挪开视线,朝萨沙理安身后的黑暗望去。窸窣声正在靠近,还有种隐约的、错乱的笑声在其中回荡。还有一些熟悉的音节。

『我杯满溢!』

萨拉斯语。寇尔提拉在那无形的黑暗中抓握到这些碎片,生前他管这种预言叫“母语”。

那声音是煞婪一族的成员发出的。煞婪和他以及雅莉丝翠与达图拉一样都曾是奎尔多雷。但这一族并非死于那场毁灭了银月王国的入侵事件,而是在那之后追随逐日者的继承人一路抵达北裂境讨要正义,这才彻底葬送在这里。为了实验不断更新的血魄法术,越来越多阵亡于城塞下的奎尔多雷从雪下被挖出来,注入相同的血魄和暗影之力,以这种不同于死亡骑士的方式复活、成为他们彼此的亲眷。

当然,从两者的不死本质以及对造就苦难的渴望上来说,煞婪和死亡骑士的区别并没有他们外表上那么大。这也是为何前者会把自己赖以为生的力量贡献出来成就整个天谴:

一个更大的银盘盛满血肉,在长桌上无声地滑行,终于到了他和萨沙理安前方。

新鲜的肉,不掺任何白骨,血液在极寒的大厅中被死亡骑士环绕却没有丝毫冻结的痕迹;仔细审视,能够见到涌动在血管和肌肉纹理中的猩红的微光。这光芒源自煞婪的暗殒术师尽力提炼、灌注的精妙的血魄之力。

吃下去,吃下这份片刻前还属于“生者”的部分,死亡就能获得壮大。尽管他们的肠胃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功能,但当血肉进入他们的身躯,渗透亡骸的死灵之力就能将这些东西“消化”——转化为弥补他们自身的能量。

寇尔提拉闻不到腥味或是渗透其中的腐败的气息,和在瘟疫之地时截然不同,这并不单是因为大厅里的寒冷抑制了气味的传播。在来到北裂境以前——啊,这事久远得好像从未发生过——死亡骑士们曾在瘟疫之地驻守。那块曾叫作“东部林野”的大地上零星地散布着反抗势力,空气、土壤和时间都是混乱、浑浊的。在那里的并不纯粹的黑夜中萨沙理安曾经和他一同行走在城镇的废墟,不再有专门的墓场因为处处都是墓场,横陈在地里的腐胔被他们踩在脚底。他们吞吃过那些生命的残迹,因为——没有为什么,就该是这样的。按理说那段时光就在几年之前,应当是非常清晰的,但在此时此刻他回想起来,却发觉它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倒影,就好像刚刚结冻的冰面上闪过的乌鸦的模样,他无法在那些片段中给血肉、自己和萨沙理安找到可以安置的位子。气味也全部消失了,连他脑海里的那些也一样。

寇尔提拉草率地从回忆中抽离,看萨沙理安以自己的刀从那血肉堆中割下一块挪到盘中。他自己也这么做了。

银盘继续往右移动,欧贝兹和他更右侧的人重复同样的动作。在对面,女士们正在传递一支萨钢铸成的巨大高脚杯。那杯子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她们捧起它啜饮时整张脸都几乎被掩在后面。但没有人会觉得这场景滑稽。那支杯子里同样盛着煞婪一族倾力淬炼的血魄精华,只不过以更为纯粹的血液为载体。他也清楚,经过轮换很快那支杯子就会转到自己这一边,而血肉会呈上女士的餐盘。

死亡骑士托起餐具,用舌头和牙齿研磨那份血与肉。咸甜混杂的味道化作一缕烟,缓慢流入他们的食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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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沙理安站在熔炉前。深蓝的魂火是唯一能将符文之力锻入萨钢的媒介,符文剑经受它的烤炙,在严寒中发出与爆裂无异的冻结声。锻刻符文所需要的死灵术技艺似乎是在复生的瞬间就为死亡骑士直接掌握的。这是回忆吗?是潜藏在遥远生命之前更加古老的黑夜残存下来的印象再度被发掘吗?如果不采取这种观点,根本无法解释他们在从暗影帷幕另一段归来后拥有的那些本能般的技巧。

没有任何人催促他离开,所以他伫立在炉前,慢悠悠地铭刻符文,在这里炉火和他们的日子一样稳定恒长。这种难以用语言说明的技术表现出来不过是拿着尖锤在剑刃表面敲敲打打,他内心中的“我欲”顺着工具流到剑上,与炉中每一舌尚未燃尽的灵魂打过照面。然后完成,用古代泰坦语写就的单一符号从剑刃中迸发,意志获得了承认。

他提起剑转身,望向大厅中央的狭小的通道。大厅非常宽敞,铁壁高而深黑,灵魂可以在其中肆意游荡,可那条通道以不可抹灭的存在感把这大厅硬生生分成了两个部分,这边是熔炉,对面是废弃训练场地所围合的陷坑。

萨沙理安走到陷坑边。在不太长的台阶下站着几个人——人类、兽人、精灵或者食人妖,或者别的什么。死而复活、半死不活的,被锁链拴在木桩上,见到萨沙理安来了,他们黯淡的目光汇聚起来。但那目光太过无力,并没有如他们所愿霹雳般打在死亡骑士身上。

这些人离他们被复活没过多久,这样的人在天谴军团里会被慈爱地称为“孩子”。可如今萨沙理安审视着这些孩子,看到的行走的身躯千篇一律,都已经历了一具身体所能经历的全部的磨损。令人联想到从漆黑的阁楼上一个个滚落的古老又圆润、满是刮痕的羊拐骨。他们颈上锈迹斑斑的锁链已几乎完全镇伏了他们,正因如此,萨沙理安断然评判这些人不具备天谴成员必要的素质。然而他不得不走下台阶,让这些“新生者”轻浮的怨怼目光借眼中魂焰加诸于他。一种虚张声势的寒冷,并不能冻结任何东西。

他打开其中几人的锁链。获得“自由”的孩子在呆滞几秒后奔向了丢在场地边缘的武器。萨沙理安挥动他的剑,而他们承受,一场对抗很快变成简单高效的杀戮,并不带来多少死亡骑士必要的愉悦;尽管在那些人倒下的时候,萨沙理安懊恼地发现对方眼中竟流露出被苦难征服的放松和愉快。

在他的剑即将劈开最后一个不合格的备选者的胸膛的时候,一道炸雷般的巨响忽然从陷坑上方升起。萨沙理安猛然顿住了自己的手,在这片刻的犹豫下,幸存的“孩子”用破损的符文斧拍中了他的肩膀。他不耐烦地一脚把他踹开,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在这穹殿的尽头原本一团深黑之中突然打开了一扇门。这令他感到很意外,尽管他在最开始也是从那道门进来的,但他早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只把这空间里全部的寒冷和黑暗当做一整块来感受;然而门现在再度开启,首先进入的是明亮但却非常虚弱、像雾一般缥缈的白光。在白光中隐隐绰绰能看到一个人影,仔细辨别后他发现那是寇尔提拉。亡织者的轮廓在白光中闪动了几下,很快走了进来。轮廓在光中时的边缘还很模糊;随他走近,死亡骑士的面目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幽暗。终于他眼中的蓝光从苍白中完全挣脱出来。

萨沙理安感受到一种与纹刻符文剑相似的欣快。尽管下一秒亡织者就开始责难他:“你出手太重了,萨沙。”

“我没有。我只是在按照正常的标准测试这批人有没有加入骑士团的资格。”萨沙理安顿了顿,“现在看来是没有。”

“但他们的要求是至少留下三个能动的。你看看这……”寇尔提拉绕着圆形陷坑的围栏走了一圈,转到台阶那侧慢悠悠走下来,“这不是只剩下半个了吗?”

他用脚尖指向倒在角落的一名冰霜食人妖。据说这是从祖尔德拉克外围捉到的。食人妖诡异的巫术和生命力当时就让负责杀死转化他的死灵术师相当为难。现在这种顽强仍残存在他身上:食人妖的脊柱在死亡骑士的斩击下曝露出来,两条腿是用不了了,但上半身还在奋力挣扎。

萨沙理安不解:“谁要求了?”

“法勒瑞克将军。还有拉祖维斯也在说……”

“我来之前没有收到这命令。”

“我就是来把命令带给你的。”寇尔提拉看着萨沙理安的眉头显而易见地皱了起来,不由得扯开嘴角,“那接下来怎么办?”

萨沙理安的目光在满地断肢上扫来扫去,最后,他抬起头,屈起指节用力地敲在寇尔提拉的胸甲上:“你来的太晚了,你才该负责想办法。”

在铠甲之下,寇尔提拉的胸膛因这敲击发出空洞的回声,叫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种微弱的怒意。他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萨沙理安,而是转身走上台阶。

萨沙理安以为他要离开这里了,但也没伸手拦他,只是直盯着寇尔提拉摇曳的水绿色披风裹着他的背影,直走向更高处的黑暗。但很快,在一阵窸窣的金属摩擦声之后,寇尔提拉从黑暗面前折返。

寇尔提拉提上了他的剑,轻轻颠了几下:“那来决定一下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萨沙理安差点笑出声来,摆好应战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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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塞在震动。

死亡骑士伫立在萨钢的高台。古老的白日此刻与他们平齐,处处显露出衰颓的迹象。在他们脚下,白骨之廷中不再只有死亡骑士和飘荡的鬼魂,而多了许多天谴构造体,憎恶、活尸、魂尸还有食尸鬼,还有庞大的战争机器。一个形同纳克萨玛斯的全新的浮空堡垒已经建造完成,漂浮在冰冠城塞与惊惧之门寇普雷萨的环抱之中,朝王廷投下巨大又模糊的阴影。城塞在震动是因为他们的君主即将苏醒,战争的意志在睡梦尽头蠢蠢欲动,黑夜中即将诞生新的、更为清晰的黑夜;王座上飞出的越来越多的华尔琪落向地面,正把这讯息带给地上的军队。

天谴军团的先锋正在集结,他们将获得一个统一的名字:苦难大军。

“吾王的意志指向哪里?”

他们听见有人在探问。

“这尚不清楚。吾王的意志是死亡的意志,死亡的意志则是大地的意志。每一处承载生灵的大地都如镜子般反照着他们走向死亡的欲望。吾王的意志包含一切,所以天谴可能会在任何地方崛起,让镜像取代其‘主人’成为新的群民,忠于吾王。”

他们听见有声音在回答。

骨骼摇曳起来,北风穿梭其中的簌簌响声近乎枯木林地中的交响。萨沙理安的剑在他手中。这时,他忽然放下它们坐到了地上。

寇尔提拉·亡织者一直站在他身边,看到他的举动露出惊讶的神色:“怎么了?”

“祂快要苏醒了吧?”萨沙理安伸手指了指头顶,“那就说明离我们出发去东瘟疫之地的时刻已经近了。”

“你怎么觉得会是东瘟疫之地?说不定是提里斯法呢。”寇尔提拉挑挑眉,也坐到他旁边,“的王座在那里。”

已经有了自己的王座,罗德隆的那个……我觉得吾王已经不需要了。”

“真的?”

“我只是这么猜的。”

他们瞧了瞧彼此,同时望向远处的白日。在漫长的几乎没有终结的黄昏中,寒冷的太阳像一朵孤寂的、原初的灵魂蜷缩在天幕边缘。空气中无尽的细小冰片在它左右折射出两片残破的幻影。然而无论是太阳本身还是幻日的光都太过稀薄,几乎不能辨别哪个是真的。又或者它们都不真实。这景象在两个瘟疫之地几乎是见不到的,那里的一切都更实在、可触摸,不管黄昏或死亡都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上,厚实可靠的枷锁。

“瘟疫之地那里大概已经是冬天了吧。”寇尔提拉轻轻问。

“你说冬天?”萨沙理安含糊地响应,“这东西,唔……”

他没继续发表意见,而是从鼻孔中长长地舒气。寇尔提拉靠在他旁边,忽然意识到这问题的荒谬,忍不住笑了一声。

白日悬在寇普雷萨的拱廊中央,沉默地照耀着白骨之廷中逐渐聚集的“生命”,霜晶在太阳的虚像上踟蹰凝结,很快就会把它们都拖到山脊之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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