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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lkyrie

【藕饼】转校生(8)

高中校园AU,无能力

狼狗校霸哪吒x优异转校生敖丙


008 蓝色


简介:三个失恋的人。


哪吒在墙头绊了一跤,摔进一片破碎的夜空中。

枫叶剪开了星图。地上的黑色的五角星后面,是天上的闪亮的尘埃。

他躺着,感觉身体正缓慢地沉入地底,而灵魂则向上飘起,再飘起,像一面风帆,只有四个角被绳索拴住。夜风拂过时,这面无形的帆就随之抖动。

他爬起来,蹒跚地穿过枫树林。教学楼潜伏在阴影里,如同一头隆起脊背的猛兽。全凭着一种根深的习惯,哪吒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他用手机搜索,灵魂是什么。

灵魂是幻觉。

灵魂是宗教欺骗。

灵魂是量子力学现象。

灵魂是...

高中校园AU,无能力

狼狗校霸哪吒x优异转校生敖丙



008 蓝色

 

简介:三个失恋的人。

 

哪吒在墙头绊了一跤,摔进一片破碎的夜空中。

枫叶剪开了星图。地上的黑色的五角星后面,是天上的闪亮的尘埃。

他躺着,感觉身体正缓慢地沉入地底,而灵魂则向上飘起,再飘起,像一面风帆,只有四个角被绳索拴住。夜风拂过时,这面无形的帆就随之抖动。

他爬起来,蹒跚地穿过枫树林。教学楼潜伏在阴影里,如同一头隆起脊背的猛兽。全凭着一种根深的习惯,哪吒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他用手机搜索,灵魂是什么。

灵魂是幻觉。

灵魂是宗教欺骗。

灵魂是量子力学现象。

灵魂是水、是火、是空气。

如果人有灵魂的话,那么在他死后,他可以看无数场免费电影,不过放映厅里大概会有许多别的灵魂,大家挤成一团,互相诋毁,然后一起嘲笑逃票的活人;他可以溜进银行的金库,和三千万美金睡一晚;他可以去珠峰峰顶大喊“我是世界之王”;他可以试一试高空跳伞,前提是风不会把他吹得飘来飘去。

他还可以参加自己的葬礼。他爸在哭泣,他妈会哭得更厉害,他一直觉得她有学习海豚音的天赋。他想擦掉她的眼泪,但泪水穿透了他的手掌。

那还是不要有灵魂吧。

哪吒看着月光。最远处,在树木和建筑的缝隙间,月光在操场上建起一座纯白色的城市。近一些的地方,它被树枝打碎了,变成走向那城市的行人。再近一些,在他身边,只有彻底的黑暗。

某个时刻,一束强光照在他身上。

哪吒抬起手臂遮挡光束。一群警察向他靠近,当先的是他的父亲,他一把将他拉起来,拍打全身,仿佛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他妈一巴掌抡在他后脑勺上,紧接着抱住他大哭,说是以为他遭遇了黑帮绑架犯,已经被电成了植物人。

泰乙说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还拿着那个锅铲。

哪吒慢慢抬手抱住她。

 

餐刀破开溏心蛋。

敖丙默默地吃早饭。这是一张奇怪的桌子,它紧贴着墙,墙上有一面显示屏,他的父亲在屏幕里吃早饭——也是溏心蛋。

“你昨晚在哪里?”

敖丙平稳地舀起鸡蛋,仔细嚼完,回答:“我出去了一趟,我的朋友遇到了麻烦。”

“李哪吒。”

另一种沉默笼罩了他们,它在等待一个回答。准确地说,它命令回答出现。

“他没有地方可去,我带他住宾馆。”敖丙说,用餐巾擦嘴。蟹先生撤走空盘。

“可是他很快离开了。逃走了。”

敖丙抿唇。“我们为谁付房费起了争执。”

他父亲切着烤肠,白色衬衫袖子卷至手肘,露出斑斓的刺青。他说:“我相信你不会对我说谎。我可以相信你吗?”

敖丙点头。

“回答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敖丙与他对视。“可以。”

“好的。敖丙,我一直对你充满信心,你是……最优秀的那类人。如果世界是一架飞机,那么你就是头等舱乘客。记住你的位置。经济舱的那些人,他们也很好,社会需要他们,你和他们交谈、交换名片,但你不会坐到他们的舱室去。”

敖丙面无表情地说:“这听上去有一点钠淬主义。”

他父亲耸肩,“钠淬主义,共产主义,虚无主义,人类创造的名词。你明白的,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

“是的。”

他父亲后靠,叉手,说:“我期待着你未来将有的成就。”

屏幕变黑,倒映出敖丙的蓝紫色的头发。

 

周三一整天,哪吒没有出现。

到了周四,哪吒出现在台阶上。他眼下乌青,踩着轱辘,没带吃的。

他们立即看到了彼此,谁都没有动。

最终哪吒当了主动靠近的那一个。他开门见山地说:“那天我喝醉了。”

敖丙拉着他穿过林荫道,到了僻静之处。

“听着,敖丙,”哪吒面目严肃,“我们是朋友,这不代表我做什么你都要陪着。吸///毒,抢劫,杀///人,纵///火,这些事你不能陪,你要报警。”他深吸气,“还有做///爱。下次再有人这样对你耍流氓,你就让他滚蛋,或者把他打进医院,明白吗?”

敖丙看到他的膝盖磕伤了,两块血痂,涂着红药水。

“你应该戴护膝。”他说。

哪吒抓住他的肩膀,再问:“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他很快放下手,插回兜里。“成,我要回家了,该说的都说了。表白是真心话,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大可以直接说。我又不是姜瑶那种死缠烂打型的。你要是不介意,那咱们还是朋友;你要是介意,那我再不惹你。”

敖丙感觉自己回到了上周二的那场暴雨之中,天河的水向凡间进军,但他们找到了避难所。这里昏暗,潮湿,弥漫着食物的气味,远处的光勾勒出哪吒的轮廓。

他有话对他说。他想说——

敖丙说:“我们还是朋友。”

他站在原地,看着哪吒消失在校门之外。

 

哪吒一觉睡到傍晚,发现敖丙给他发了条微信,约他在附近的星巴克见面,见面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他一跃而起,一边打电话一边穿鞋。

“敖丙,我刚醒,你还在星巴克吗…马上过去,十分钟。”

星巴克里没什么人。服务员正在给两个小姑娘表演现磨咖啡,一连串量杯玻璃瓶,整得像化学实验一样。角落里窝着一个落魄的女人,看样子更应该出现在啤酒大卖场。

敖丙坐在火车座里,于是风琴吊灯、红色沙发和小盆栽绕着他形成明信片。

“喝什么?”敖丙问,拿出消费卡。

“找我啥事?”

既然跑这么远来找他,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事了。

敖丙旋转着海盐焦糖星冰乐,美人鱼标志有规律地来去。

“我必须对你坦白,”他叹气,“坦白,然后道歉——我知道你喜欢我,哪吒。”

哪吒有点摸不着头脑。“没错,我告诉你了。”

“不。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就知道。但是我……我没有及时制止。”

“制止?”哪吒嗤笑,“没人能制止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

敖丙不再旋转饮料杯。“你说得对。但我应该提前告知你…我的现况。”

哪吒干巴巴地重复:“你的现况。”

“我希望获得你的原谅。”敖丙把他的手机推到哪吒面前,“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害怕失去你。”

手机显示的是微信朋友列表,只有一个联系人。

敖丙垂眼,叉起双手,郑重地说:“我知道一旦我把事情说清,我们的关系一定会变得尴尬。所以我退缩了。请你原谅我。”

哪吒把手机拨回去,“嗐,搞这么严肃干嘛。我没法原谅你,”他摊开手,“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怪你。”

角落里的女人发出呜呜的哭声。

“这么远来了,去我家吃顿饭?”哪吒邀请道。

敖丙绞紧手指,“谢谢。可我得回家和我父亲吃晚饭。还有,”他拿出一柄雨伞,递给哪吒,“谢谢你的伞。”

伞柄垂着一个红蓝色的同心结。

哪吒笑一声,像是在叹气。“不客气。”

二人起身。

那女人开始嚎啕大哭,她捂着脸,泪水从下巴尖滴落在脏兮兮的衣襟上。

 

晚上,泰乙通知他,敖丙申请调换座位。姬青阳请缨,成为他的新同桌。

哪吒咬紧牙关,猛地把书桌上所有东西扫到地上,当了一回桌面清理大师。台灯扯断了电线,嘭地一声,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他在黑暗中坐了半晌,走进客厅。电视播放着晚间新闻,它没有观众。

电视旁边挂着一本日历,正面是日期格子,背面是观音的年画。挂钩上还挂着一个红色的同心结,他妈只编红色的,最喜庆。

她说:两条绳,两个人,左边一个圈,右边一个圈,两端拉紧,永结同心。

哪吒鼓起掌。他那时候还是小孩,双手胖乎乎的。

他妈把绳结挂在日历旁边。

哪吒问,妈妈,那是谁啊?

她回答说,这是观世音菩萨。

他又问,她是做什么的?

他妈妈笃信地说,你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在心中念她的名字,她便能听到,来帮助你。

哪吒回到自己的房间,捡起笔记本。

“3.谈一场恋爱”被重点圈出。

4.向父母出柜。

5.写一封遗书。

哪吒去书房找了一沓A4纸,端正地写了两个大字,遗书。

他抬起头,一下子看见了对面的神龛。

他们家的神龛放在书柜顶上。每回节日,他爸要踩着椅子才能把贡品放上去。有些时候,酥糖、水果会落下来几个,他以前总喜欢守在旁边,美其名曰扶爸爸,实际上捡了糖就逃跑。

哪吒放下笔,走到书柜前,仰头问:“喂,你在吗?”

没人回答。这所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对着神龛竖起中指,再竖起另一个中指。

白瓷观音像无动于衷。

“嘁。”哪吒自嘲地笑了笑,坐回去继续写。

爸,妈,绝症的事我早知道了。我一直等着你们向我坦白,我幻想着你们最终会向我坦白。

陶土做的神像端坐在高高的神龛里,俯瞰着写遗书的人们。

 

临睡前,哪吒照例翻了翻朋友圈。

姜瑶发了一张照片,他数出十瓶啤酒,而且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她男朋友的蛛丝马迹。

这件事的反常程度,差不多相当于特朗普突然剃了光头。

哪吒点开她的朋友圈,骇然发现她的男朋友被彻底删除了。

你怎么了,他问。

然后他看了半个小时新闻。美国正在研究纳米医学技术;BBC报道中国骗照女主播;大陆不再办理台湾签证。

对方回复:我好难受。

之后无论他怎么问,姜瑶都不再应答。

 

第二天,哪吒坐在台阶上吃锅盔。

第一个来打招呼的是姬青阳。

“来啦。”他故作轻松地说,“好久不见。”

哪吒瞥他一眼。

姬青阳清嗓子。“换座位这事儿,你听说了吧?其实吧,也不是敖丙的主意,听说是他家长不乐意了。”

哪吒专心致志地啃锅盔。

“以后咱们就是同桌了,请…多多指教?”

哪吒向他翻白眼。

第二个来打招呼的是敖丙。

“调座位这件事……”

哪吒打断他:“不用解释。”

他扔掉包装纸,漱口,坐回台阶上。

敖丙问:“不上去吗?”

“等人。”

“等谁?”

“姜瑶。”哪吒把手机翻到微信对话记录,递给他。

敖丙看完,说:“我和你一起等。”

“你可拉倒吧,三好学生。记一个旷课你爸不得立即变成二十一响礼炮。”

“泰老师不记人。我跟你等到语文课下课。”敖丙在他上面几级坐下。

人流逐渐稀疏。铃响三声,这条林荫道变成了百米冲刺跑道。

到最后没人了,只剩下他们俩。敖丙的小腿若即若离地挨着他的肩膀,如同树影若即若离地挨着光斑。

快下课的时候,姜瑶快步走进校门。两个男生站起身。

“姜瑶!”哪吒叫道。

姜瑶才蓦然发现他们,呆住。她的眼睛肿了。

哪吒问:“咋了?”

她嗫嚅道:“没什么。”

三个人聚在一起,白体恤,蓝短裤,不同颜色的运动鞋,相同的沉默。

姜瑶哭了,泪水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像一场小型降雨。她抱住哪吒,大哭道:“我被渣男骗了……”




TBC


下章不出意外打渣男。

Valkyrie

【藕饼】转校生(7)

高中校园AU,无能力

狼狗校霸哪吒x优异转校生敖丙


007 墙


简介:墙里秋千墙外道。


他爸坐在沙发上,花衬衫,沙滩短裤,每次他妈换一件衣服出来,他就鼓掌称赞。

哪吒衣柜门上的穿衣镜映射着客厅里的父母。

他妈穿着淡紫色波西米亚长裙,转几圈,问:“这件是不是更好?”

他爸:“是,特好看。”

“跟鞋搭配不?”他妈前后左右展示那双印度风格凉鞋。

他爸:“是,特别搭。”

他妈点点头,宣布:“可以出发了。”

哪吒转动座椅,面向书桌,对着笔记本装模作样。清单上,第三条“谈一场恋爱”被重点圈出。

他妈敲敲敞开的门。“吒儿,准备好了吗?”...

高中校园AU,无能力

狼狗校霸哪吒x优异转校生敖丙

 



007 墙


简介:墙里秋千墙外道。

 

他爸坐在沙发上,花衬衫,沙滩短裤,每次他妈换一件衣服出来,他就鼓掌称赞。

哪吒衣柜门上的穿衣镜映射着客厅里的父母。

他妈穿着淡紫色波西米亚长裙,转几圈,问:“这件是不是更好?”

他爸:“是,特好看。”

“跟鞋搭配不?”他妈前后左右展示那双印度风格凉鞋。

他爸:“是,特别搭。”

他妈点点头,宣布:“可以出发了。”

哪吒转动座椅,面向书桌,对着笔记本装模作样。清单上,第三条“谈一场恋爱”被重点圈出。

他妈敲敲敞开的门。“吒儿,准备好了吗?”

哪吒合上笔记本,沉着气说:“你们保证这次不会半途而废。”

“保证!局里的事情都协调好了,咱们可以一直玩到太阳落山。”

“好,那咱们出……”他一转头,看见了他妈手里的花衬衫。

“跟你爸同款,夏日清凉冰丝棕榈叶图案衬衫。”他妈兴奋地晃动衣服架。

哪吒惨叫:“不穿!”

 

他穿着夏日清凉冰丝棕榈叶衬衫,走在陈塘关著名的阳光海岸线上。

其实叫煮饺子海岸线更为恰当,岸边一拨准备下锅的,海里一拨白花花正在煮的。夏的颜色与冬不同。冬天人们穿深色的羽绒服,与枯枝、白雪组成一幅肃穆的黑白图画;夏天时,人们破茧而出,欢呼着变成金沙滩上的一把彩纸屑。

一群戴着游泳圈的小孩跑过他身边,远处一对情侣正分享冰淇淋,更远处,天空落入大海的怀抱。他闻到海的气味。

哪吒掏出手机。敖丙最后发来的信息是:玩得开心。

“是谁啊?”

哪吒吓了一跳。“妈!”

“是不是有情况啊?”

“没有!是我同桌!”

“你这一嗓子嚎的,美国总统都知道了。”他妈坚持不懈地问,“你新同桌,是不是叫敖丙来着?转校生?你和人家处得怎么样?”

哪吒克制地回答:“我们已经建立了深刻的革命友谊。”

她惊喜道:“真的?有照片吗?”

哪吒翻出他给敖丙照的照片。

“这么好看!”他妈歘地两指放大,全屏幕都是敖丙的笑脸,“真人肯定更好看。改天你领家来让我瞅瞅。”

哪吒收敛笑容,啧道:“那也得你们在家才行啊。”

说完,他快走几步,绕过一座施工中的沙堡,一对夫妻正帮小孩铲沙子。

 

海面上漂着一串橘黄色的浮球。

哪吒抱着一个浮球,大海在他身边翻涌,像一头行走中的巨兽,人类是它皮毛里的虱子。他的脚碰不到地,头顶不到天,只能收紧手臂。

哪吒向身后望去,水的海与人的海接轨,浪涛声被人声取代。但他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更深处,远离岸的方向,海洋脱掉人类的外衣,恢复成某种古老而苍凉的东西。

他再次回头时,他爸游到他身边。

“这里不安全,跟我回去。”

“多清净啊。”哪吒说,看向远海,“怪不得古代都去海上找神仙。”

他爸推他一下。哪吒松开浮球,跟着他返回海岸。

年轻女孩们躺在大皮筏上晒太阳,活像一盘缤纷的热带水果。有人在湿地上写字,每写几个,那字就被海浪卷走了。

父子二人沿海走着。

“爸,你游得还挺快。”

“前线任务要求高强度身体素质,”他爸拍拍他的肩,“以后你上警校就知道了。”

“嗐,以后的事谁知道啊。”

“怎么?不想当警察了?”

哪吒看着天际线。那里没有人,只有两种沉默的蓝色。

他爸清嗓子。“哪吒……你妈上次洗衣服的时候,从你裤子口袋里发现了,嗯,安全套。”

哪吒一惊,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买错了,我以为是口香糖。”

他爸给出一个“拜托”的眼神。“而且,我们听说了你和那个叫…姜瑶?那个女同学的事。”

万物在太阳的炙烤下融化,包括哪吒的脑子。

“我和姜瑶是朋友!我们微信聊天,就这样!学校里那帮白痴……”

“冷静,我没有兴师问罪。”

哪吒叉腰转圈。他爸,沙滩上写字的人,热带水果,太阳,他爸。

他爸继续谆谆教诲:“你这个年纪,有冲动很正常。但是,当冲动的代价过大时,你要学会克制……”

哪吒爆炸了。“克制?为什么要克制?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克制!谁知道呢,爸,谁知道呢。每时每刻都有人突然死掉。撞死的,淹死的,花盆砸死的,打雷劈死的,吃口香糖噎死的,地震埋了的,掉虎山里给老虎加餐的。谁能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死!”

他爸愣住,像一只突然闯入车灯的鹿。他要拉住哪吒,要把手放在他肩上。

哪吒甩开他,逃走了。

他在冰淇淋车旁边坐了很久,看着往来的顾客。大多数人拿不定主意,巧克力,草莓,芒果,奥利奥,选择这么多,人生的选择这么多。女孩牵着男孩的手,老人跟在儿孙身后。

他妈妈还坐在那条粉白相间的毛巾上,看见他,连忙跑过来,问:“没事吧?怎么又乱跑,你爸找你半天。”

“我没事。”哪吒疲惫地回答,躺下,“他人呢?”

他妈支支吾吾地。“局里有紧急事件……”

他在天上找云朵,天上没有云朵;也没有飞鸟。只有一颗暴躁的火球,晒得他头昏脑涨。

“不过我不用回去的!”她急迫地说,“咱们…咱们来玩沙埋人吧。”

他点点头,闭上眼睛。“你先埋我吧,妈,我游累了。”

 

手机“叮”地一声。

敖丙停笔,摁灭屏幕。

叮。

敖丙合上练习册,点开微信。哪吒说,海滩人特别多,你在干什么。

敖丙:做套题。

书房采光良好,在阳光穿过玻璃的一瞬间,它被冷空调制作成了金色的、没有热量的标本。

李哪吒请求与你视频对话。

敖丙咬着嘴唇,转头看了看门口,点击同意。

顿时,阳光的狂潮从屏幕里倾泻而出。蓝天,白云,金色的沙滩。哪吒笑着挥手。他半身赤裸,脸上两道红色的纹路。

“这么好的天,不出来玩?”哪吒问。

“题没做完。”

哪吒将镜头对着沙滩上的人群,三百六十度旋转。晒太阳的,打排球的,捉小蟹子的,挖水坑的。

画面外传来女人的声音:“吒儿,和谁说话呢?”

哪吒回答:“敖丙!”

“我看看!”

画面中出现一个被埋在沙子里的女人,和哪吒有五分相似。

她的第一句话是:“果然好帅!”

第二句话是:“长得帅,脾气还好。”

敖丙笑着问:“阿姨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脾气好?”

“初级推理。脾气不好,忍不了这小子。”

哪吒:“妈!”

“下周二哪吒生日,你要来哟。”

敖丙吃惊道:“他下周二过生日?”

哪吒重新出现在画面里。“你能来吗?我在家里过,泰乙也来。”

他双眼中的碳火烧得白亮。

敖丙小声说:“我得问问我爸。”

“能来的话,提前告诉我一声。”哪吒说,“你做题吧,不打扰你了。”

“好,拜拜。”

二人对视半晌。

“那…那我挂了。”

“你挂吧。”

 

哪吒切断通话,一抬头,他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上次如此这般不舍得挂我的电话,还是在你六岁那年。”她幽幽地说。

哪吒中气十足:“敖丙是我的好朋友。”

母子俩并肩躺了一会儿。在太阳的烘烤下,时间丝丝缕缕地蒸发。

他妈开口道:“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和你爸的恋爱史?”

“说这干嘛。”哪吒不好意思。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俩是警校同学。你爸那时候,特帅,成绩拔尖,搏击课他一上场,女生都围着看。”

“那你们这是,校花配校草啊。”

“臭小子,嘴真甜。”他妈喜上眉梢,“但一开始吧,我只是对他有好感,没到喜欢的程度。”

“后来怎么怦然心动了?”

“有次下暴雨,没人带伞。男生都冒雨跑了,你爸拿着雨伞回来,我们班五个女生,他一个一个送回宿舍的。”

他妈闭着眼睛,享受着热沙、日光和这个美好的周日。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再后来呢?”他问。

“再后来,新年晚会我喝了两瓶啤酒,上台跟你爸表白。”

“成了?”

“成了。”他妈转头看着他,“相信你的直觉。”

 

他们在海边看了日落。

 

周一。新的一周,新的开始。

哪吒站在教学楼正门台阶上,端一杯豆浆,领扣系好,鞋带左右一样齐。

姬青阳和他有一桶方便面的交情,路过时试探着问:“对不起,请问你是李哪吒吗?”

他仿佛完全没听到一般,盯着手里的豆浆。满的,凉了。

敖丙打招呼:“早安。”

哪吒抬头,张嘴,闭嘴,张嘴,闭嘴,张嘴。

“我在听。”

哪吒闭上嘴,喝了一口豆浆。

语文课,他在笔记本上写:我喜欢你。

划掉,撕下来,揉成一团。

你喜欢我吗?划掉,撕下来,揉成一团。

你想谈个男朋友吗?划掉,撕下来,揉成一团。

你知不知道台湾通过同性恋婚姻法了?揉成一团。

你对彩虹大游行怎么看?揉成一团。

敖丙传给他一张纸条:你怎么了?

哪吒:我很好!

数学课,申公公依然不肯放过他。原本一道很简单的题,他忽然解不开了,好像绳索缠在一起。

申公公重新看了一遍题目,难以置信地问:“这、这题你不会?李哪吒,我是一个认真、真负责的老师,在我的、的课上不许消、消——”

“老师,李哪吒没有笑啊。”杨戬高声指正。

“消极怠工!”申公公猛拍板擦,吼道,“杨戬!”

 

哪吒心想,龙生龙,凤生凤,他妈是虎胆表白勇士,自己没道理是鼠胆暗恋达人。经过一番严密的推理,他找到了关键所在——两瓶啤酒。

中午他没领盒饭,正要出门,杨戬喊:“吒哥,帮我带包虾片吧?”

哪吒想起了帅哥排行榜。“不帮你带。”

“别啊,上次不是帮姬哥带方便面了吗。”

“诶杨戬,”姬青阳说,“凭什么他就是吒哥,我就是姬哥啊?”

杨戬奇道:“那我叫你什么?”

“阳哥,阳哥行不行?”

“不行,”杨戬否决,“我是杨哥。”

他俩开始表演相扑。

 

哪吒把虾片扔给杨戬,对方大叫:“谢谢吒哥,马上发你红包。”

他撕开包装的一刹那,半个班围拢上去。

桌面上画着一只胖猪。一只胖猪。细细的八字胡。戴着道士帽。

“你喝酒了?”敖丙问。

哪吒伸出两根手指。

“周末发生什么事了?”

哪吒竖起大拇指。

“我在听。”

哪吒看着敖丙。

这是适合亲吻的距离,目光缠为绳结,呼吸形成闭环。

他转头,继续面对着那只胖猪。

午休时间,教室上空笼罩着一层睡云,蝉声从进行曲变成了摇篮曲。

他接到了姜瑶的微信。四个字。

我脱单了。

哪吒瞬间清醒,点开图片,是姜瑶和一个陌生帅哥的合照,她笑出了十六颗牙齿。

李哪吒:P的?

灵芝成对批发:我怀疑你这里有问题.jpg

李哪吒:两天时间你就脱单了?

灵芝成对批发:问问题只需要两秒钟——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体育课自由活动的哨子一吹,哪吒抓着敖丙跑到西北角的枫树林,然后用矿泉水把脸洗干净。

“我这个是胎记,天生的。”他说。

树影在敖丙天蓝色的眼睛里晃动,天空之镜洒下碎片,于是哪吒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身上也有。”他脱掉T恤,“上次换裙子的时候,用遮瑕膏盖住了。”

敖丙靠近一步,“天呐。”他抬起手,“我可以……”

哪吒默许了。

敖丙把手按在他胸前,“我从没见过这么鲜艳的血管型胎记,”手移到他脸上,“医生说过形成原因吗?像火一样。”

“我喜欢你。”

敖丙似乎没听懂他说了什么。这是适合亲吻的距离,目光缠为绳结,呼吸形成闭环。

哪吒感觉自己面对着一座湖。微风掠过水面,芦苇与再力花轻轻晃动,蝉亢奋地鸣叫着,因为夏天是如此燥热,他看着湖心的一只白色的水鸟。它的羽毛在风中舒展。

“那次你给我打伞,我就知道我喜欢你。你在墙上走,当时光线太暗了,看不清你的脸,只能看清你的鞋。那天你穿了一双纯白的运动鞋,在树林的泥地里踩脏了。”他说,“所以,你喜欢我么?”

敖丙后退几步,撞在墙壁上。在他后退的途中,湖掀起风浪。

“我…你…我的意思是…”他语无伦次,“这实在是……我不能…我是说……”

他转身跑出树林。

树叶窃窃私语。

直到下课铃响,哪吒才从树林里出去,把口袋里的遮瑕膏扔进了垃圾桶。三分球。

 

每个学生看清他的脸之后,都悄声与别人议论,像那些树叶一样。

他的耳朵里充满簌簌声。

敖丙正在整理笔盒,这实在是浪费时间。哪吒拉开椅子坐下,小声说:“不要装作你没听见。”

“这太突然了,”敖丙用同样微弱的音量回答,“我得考虑一下。”

“你要么喜欢我,要么不喜欢我,这有什么可考虑的?”

敖丙叹气。“没那么简单。”

哪吒匪夷所思地小声尖叫:“我看不出它哪里复杂!喜欢,或不喜欢。”

“我爸不可能同意的。”

“我又不是要和你爸谈恋爱。”

敖丙不理他了。

 

回家之后,哪吒把自己关在屋里。他听见老妈打开房门,在门廊换鞋。他从鞋跟发出的声音区分爸妈。

她穿着拖鞋走到门前,敲敲门,问:“吒儿,晚餐喝粥,行吗?”

哪吒躺在床上看手机,不要笑挑战视频,挑战成功。

海螺头像毫无动静。姜瑶连发三条朋友圈,每条都是九宫格情侣自拍。

哪吒留言:精神污染。

对方回复:又到了柠檬精成熟的季节。

他闻见一股糊味。

哪吒走进餐厅,他妈趴在桌上睡着了。溢出的粥扑灭了火,哪吒关掉旋钮,打开锅盖,白粥已经成了锅巴。

“妈,”他说,“起来,回屋睡。”

警局副局长醒过来,愣了片刻,惊觉:“糊了!”

“没事儿,我再煮一锅。”

他妈再三道歉,被哪吒劝回卧室休息。

他又煮了一锅,去叫她,没叫醒。他独自坐在桌边,慢慢地喝了一碗。他们家这张餐桌,是十人桌,当初买的时候把全家亲戚都算了进去,好像他们真能齐聚一堂似的。

 

周二,生日。长大一岁,老去一岁,离死亡更进一步。

敖丙佯装一切正常,很显然,他决定采取绥靖政策,而不去直面争端的根源。每当哪吒提起“昨天”“回复”“你考虑得怎么样”,对方会立即转移话题。

历史课讲到火药,补充资料显示:硫黄、硝石各二两令研,又用销银锅或沙罐子入上体药在内。

“你必须给我一个回复。”哪吒强调。

敖丙说:“鸡肉挺好吃的,你尝尝。”

“不然我就去学校广播站征用麦克风。”

敖丙放下筷子。“我父亲不能容忍早恋。”

“我说过,我不是要和你爸……”

“听着,哪吒。”敖丙打断他,“这看似是一个恋爱自由的时代,但那是骗人的。那些口口声声同意恋爱自由的家长,他们的鼻子比匹诺曹长。我的父亲,他把我整个人生设计好了,而你绝对不在他的计划里。”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哪吒耸起肩膀,“这和你喜欢谁有什么关系?”

敖丙叹气。“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里……”

“我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里?”哪吒发火了,“我爸妈是警察,他们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只有节假日才有可能和我一起吃顿饭。我自己一个人吃饭!从我能拿起勺子开始,我一个人吃饭!”

全班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杨戬过来说:“那啥,我也不怎么见我爸妈。相信我,养狗特管用。”

“滚。”

 

他在地铁里接到敖丙的微信:对不起,我很想去,但我爸不同意。考完了我请你吃饭,好吗?

十一楼的灯亮着。

哪吒进门喊:“爸!妈!”

“回来啦!”泰乙拿着锅铲出现,他身前的围裙像是一条餐巾。

哪吒低头看了看鞋柜,问:“我爸妈呐?”

“马上回来,马上回来。听说局里有大案,黑帮什么的,咱也不敢多问。”他的语文老师嘿嘿笑着,“我先给你做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炒鸡蛋,如何啊?”

哪吒不吭声,进卧室关门。

泰乙在门外喊:“娃儿,去年我送你那个轱辘,巴适不?”

他把枕头捂在脸上。

“对对对,敖丙今天来吗?你妈讲你邀请他了,这还是你第一次邀请别人来生日会。看着你交朋友,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泰乙念念叨叨地。

哪吒拨他妈的电话,响了十声,接通了。

“吒儿啊,到家了吗?泰老师——什么?对,再晾他一会儿,到九点——泰老师到了吗?你先和他坐一坐,聊聊学习——档案在第三个抽屉里,第三个,会数数吗——学习什么的。我马上回去,这里有一个棘手的嫌疑犯——抱歉,我正在讲电话……”

哪吒挂断电话。

门外一声巨响。

哪吒冲出卧室,厨房冒出黑烟,泰乙扶着餐桌咳嗽。

火药。

“一点、咳咳咳、一点小意外。”泰乙举起锅铲,返回厨房,“马上解决。我看看,西红柿莫得了,不如,不如我们吃一道农家烧茄子……”

哪吒默默地背起书包,离开家。

 

他踩着轮滑鞋在小区超市里转了一圈,看到上班族仔细对比两款方便面的价格,售货员靠着墙打哈欠。胖一点儿的徘徊在酸奶区,瘦一点的在奶茶店里玩手机。

他买了十二罐啤酒,书包沉得像石头。

天色漆黑,遛狗的在往回走——狗不乐意,那就是在往回走。

湖边还很热闹,亮着彩灯,夜跑的,快走的,散步的,亭子里还有唱京剧的。

哪吒在花坛沿坐下,喝光十二罐啤酒,眼前的行人一点没少,路过再路过,人是无尽的,但每个人都是有尽头的。

他抖着手拍了一张夜景,发朋友圈,说:没地方去,不想回家,有人收留一晚吗?

部分朋友可见,选中敖丙。

湖心亭传来西皮快板。“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电话响起,是敖丙,在照片里微笑。

“你没地方去?今天不是过生日吗?发生什么了?”敖丙等不见他回答,继续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挺远的,别来了。”

“把位置发给我。”

哪吒挂掉电话,起身找垃圾桶。他脚下发飘,撞了好几个人。

十二个空罐,哪吒数来数去只有九个,他踩开垃圾桶盖,想数清楚。

旁边一个拎蛇皮袋的大爷说:“小伙子,年轻就多搬点砖,何苦跟我们抢这一毛两毛的。”

哪吒嘟哝几声,也没太听懂,坐着发呆。

他梦见以前的那种老黄历,正中间是阿拉伯数字,下面是阴历日期,配着观音的年画小图。

哪吒。

“哪吒,醒醒。”

敖丙在他面前。

“你喝醉了?”

哪吒眨眨眼,按住敖丙的肩,想站起来,脚下的轱辘滑来滑去。敖丙撑起他,带他离开湖边。

“我送你回家。”

“不回家。”哪吒推开他,扶着电线杆。

“发生什么了?”

“不关你的事。”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伯父伯母不会不让你回家……”他的声音像海浪一样时远时近。

“他妈的不关你的事!”哪吒喊道,摇摇晃晃地滑行。

敖丙跟着他。“那好,我领你去宾馆。”

哪吒嗤笑。

“我不能领你回我家……”

“是的,我知道,因为你爸不同意。”

哪吒滑了一段路,一回头,敖丙还跟着。他穿着白衬衫、背带短裤,和路人的汗衫大裤衩形成鲜明对比。

“你怎么还在啊,你属狗皮膏药的?”

“你喝醉了,我得陪着你,保证你的安全。”

“用不着你陪。”哪吒快滑几步,想甩脱他,却一阵头晕目眩,摔倒在地。

“别扶我!”他甩开敖丙,喃喃,“都别扶我,谁都别扶我。”

他缓过劲,拆掉轱辘,站起身。“早说过了,用不着你陪。”

“我是你的朋友……”

哪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吼道:“你怎么这么怂啊!朋友?我想做////爱,你陪吗!”

他撒开敖丙,听到心底的爆炸声。一枚叫小男孩原子弹刚刚炸毁了长岛。

忽然间,敖丙拉着他大步前进。

“干嘛?你干嘛?”

“不是要做////爱吗?”敖丙头也不回,“走啊,现在就去。”

哪吒稀里糊涂地被拉进一家宾馆,五颗星,地板亮得人脑壳疼。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双人床上。

敖丙的表情奇异而复杂,超出了哪吒此刻的理解水平。他平静地说:“我去洗澡。”

浴室里传来水声。

哪吒走到浴室门边,地板在起伏。

门没锁。

蒸汽如同云雾,顶灯是云雾中的太阳。

他看到一面墙,灰色的,实心的。他看向墙的顶端,那里没有绿色的星星。他意识到那是一面灰色的浴帘。

“哪吒?”有人轻声问,他的声音在流水之中。

 

他逃走了。

 




TBC

 

 

 

好多人求HE?悄悄剧透一下:上一章给了两个暗示,其中一个基本算是明示HE了ao


快乐参考

夏天这么漫长

我拉的很认真。


时间接近八点,餐厅里已经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李垠尚和金曜汉坐在靠近窗户的角落里吃晚餐。食物谈不上多么丰富和美味,乍眼看过去,两个人都埋头吃得很是认真。李垠尚一心想着不算顺利的比赛,而金曜汉向来乐观,不过这么些天的相处,他也看得出对面的李垠尚正心事重重的模样,自然也安静坐着不说话。


眼前是一扇接近落地的窗户,往外望出去,黑漆漆的,除了路灯什么也看不清。几个练习生吃完了饭正往外面走,经过他们俩的时候和他们挥手打招呼,李垠尚板着的脸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金曜汉又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李垠尚这个小孩,二十四小时里大部分时间都绷着,显得草木皆兵的紧张,于是每...

我拉的很认真。



时间接近八点,餐厅里已经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李垠尚和金曜汉坐在靠近窗户的角落里吃晚餐。食物谈不上多么丰富和美味,乍眼看过去,两个人都埋头吃得很是认真。李垠尚一心想着不算顺利的比赛,而金曜汉向来乐观,不过这么些天的相处,他也看得出对面的李垠尚正心事重重的模样,自然也安静坐着不说话。


眼前是一扇接近落地的窗户,往外望出去,黑漆漆的,除了路灯什么也看不清。几个练习生吃完了饭正往外面走,经过他们俩的时候和他们挥手打招呼,李垠尚板着的脸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金曜汉又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李垠尚这个小孩,二十四小时里大部分时间都绷着,显得草木皆兵的紧张,于是每次他一笑就颇具对比效果,视觉冲击也格外突出,因为又被餐厅的黄色柔光衬托着,比练习室惨败的白色要好的多。


金曜汉突发奇想要是现在他们没有在比赛的话,假如他们不过只是在简单的吃饭的话,桌上有可乐和炸鸡,甚至如果李垠尚要喝酒的话,他也会同意未成年尝一口的,就像是世界上所有的年轻朋友那样,痛快地大吃大喝一顿。


年初的时候,公司确定李垠尚要来参加比赛,那时候他倒是满心欢喜又期待的。可真开始了比赛,他又被忧心忡忡弄得心烦意乱。说实在的,从A掉到C让他预感不好,开始想象高开低走的结局,这种糟糕的事情他既听说过也亲自见过。有好几次他都打算和一起从A掉下来的金曜汉说说这些困扰,可看起来他没怎么焦虑。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讨论过,李垠尚觉得他们远没有亲密到那个份上,这种事情开不了口。


但实际上,他们的命运轨迹在这次比赛之前也曾很近地交叉过,当时李垠尚刚来首尔不久,在所有青少年愿意选择的运动里,他选了跆拳道。他去过的几次训练场馆,正是金曜汉那时候整日用功的地方,他们肯定擦肩过。李垠尚还把印象中对那里的回忆拿出来,金曜汉说的那些竟然都能对上号,他们俩甚至都会在结束练习之后坐同一辆公车线路。李垠尚短暂的跆拳道因为忙碌的练习生生活而结束,而金曜汉离开了从小熟悉的赛场来做爱豆。


他们又能这么奇妙的重新在一个地方认识,金曜汉说这叫命运的邂逅,李垠尚点了点头,也没觉得这个词有什么不对,还在金耀汉搂过他的肩膀的时候,省略了曜汉哥的前两个字,可以直接喊他叫哥。


金曜汉觉得自己可能对“哥”这个名词有点情节,就像是他妹妹每次一叫他哥哥,他心里就会涌起履行义务的冲动,为了哥哥这俩字,义不容辞是应该的。


每天的练习室气氛都很狂热,金曜汉穿过人群和音乐,眼睛四处扫着的时候,首先就能看见拿着iPad的李垠尚。他看见他盯着屏幕看得认真,金曜汉一步不停穿过大房间,朝着李垠尚径直走过去。


他靠过来,李垠尚直到对方凑得够近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李垠尚也没躲开,只是把屏幕分出去一点说:“哥一起看吗?”


金曜汉把ipad接过来,又在李垠尚手里塞进了一瓶咖啡,手不经意碰了他的手背,又注意到李垠尚皮肤很白,他又觉得自己更像哥哥了,也不知道这种想法从何而起。


不过他有做哥哥的一套技巧,所以他伸手蹭了蹭李垠尚的头顶,流畅自然的做完了这套动作。


在第一次公演之前,他们有大段的时间在一起,反反复复处理每句歌词和动作,有一天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下周就有一半人要离开了,这话说得好像时光被打上了标记,闷闷的却发出一声巨响,而周围的树叶和草地都开始热烈绿起来。


“因为你是红头发。”他们在说彼此的第一印象,金曜汉这么对李垠尚说,“恩,然后也不笑,不太想搭理人的样子。”


“胡说,那是因为我那天很紧张。”


“你一直很紧张。”金曜汉倚着手肘把头撑起来看着李垠尚,“然后,就是你就跟我一起去了C呀,当时你站在C班门口站着,好像走错地方了一样,我在后面跟你一起走进去的。”


李垠尚听得出金曜汉语气里有笑他的意思,但他觉得自己能辨别出这是一种轻松的玩笑。


“然后就是咱们一个组一个宿舍,你永远不睡觉。”


“我有睡觉,是哥老不起床。”李垠尚反驳。


“那你的黑眼圈哪里来的?”金曜汉开始肆无忌惮盯着李垠尚看,甚至还凑近了,随心所欲地样子好像在观赏黑眼圈一样,有过了几秒或者更长。李垠尚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压迫感浮出来,他伸手一把抽掉金耀汉正在嘴里的咬着的棒棒糖,挺直摇杆一下站起来。


“该练习了。”他说。


“那你拿我的糖干嘛?”金曜汉没有被李垠尚的话带走。


“别吃了。”


“?”


他得承认他对金曜汉这个人挺好奇的。



可是这种好奇并不是那种对陌生人的好奇,他对车俊昊也好奇,对金敏圭也好奇,他对韩胜宇哥和李镇赫哥也有好奇,但是他从来没因为对他们的好奇而做点什么。但面对金耀汉,他甚至开始仔细观察过金曜汉,长相,表情,连说话的语气都算上。


第一次彩排的时候,李垠尚的耳返线卡在他的衣服拉链里,他努力站在一边摆弄,然后金曜汉又不知道怎么注意到他的,站在他后面,伸出手帮他把拽直衣服,他们站得很近,李垠尚都能闻得见他发胶的味道,他伸手绕到自己的后背自己往下拉,两个人四只手被一根线困住了。


金曜汉啧了一声,一只手从李垠尚后背握住他的手说:“别动,你别动了,我给你弄。”


他不假思索地听话不再插手,乖乖站着,任由金曜汉一只手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替他整理。


那时候他的表情是李垠尚最好奇的。


金曜汉在他身后笑,鼻息喷在他的耳朵上。


“你笑什么?”李垠尚问。


“想知道?”


”想。”李垠尚不假思索回答。


“是个秘密。”


金曜汉把脑袋凑过来,李垠尚一副全身心聆听秘密的认真模样,然后就听金曜汉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有点像我妹妹。”


“......”


金曜汉获得了意料之中的反应,他大笑起来,在李垠尚动手之前补充一句说:“因为你真的很听话!没别的意思!”



“这叫没别的意思?”



“乖的意思。”金曜汉看见李垠尚生动的表情笑得更开心。



”好了好了,真的有个秘密。”金曜汉主动补充道。



远处有个工作人员过来催他们准备上台。



李垠尚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金曜汉的表情,那个人在他耳边快速说了一句,“其实我也很紧张。”便就跑到前面去了准备舞台去了。



那之后他们还是一起吃饭,挨在一起看舞台,穿过很长的一段路从宿舍走到到练习室,树变得更茂盛,有时候天很蓝,有时候天气又很不好,金曜汉还是喜欢拿手去拍李垠尚的脑袋和肩膀,偶尔还会得寸进尺蹭他的脸,像盯着小孩子一样看着他。



李垠尚觉得现在不再想问金曜汉关于紧张的这个问题了。因为他有了其他问题想问他,但他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口,而且他最关键的是,其实他也不知道问题到底是什么。



所以金曜汉觉得李垠尚好像变得更腼腆了。他现在也更喜欢叫李垠尚,咬字清晰一字一顿,然后听他傻头傻脑又认真地回他怎么了哥。



“李垠尚。”


“怎么了哥。”


“夏天要到了。”


李垠尚转头去看金曜汉,他在看窗外新开的花,继续说:“我们一起过夏天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