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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不见

【all百里】一醉千秋 14

叶百篇

  

  雪下了没多久,就已经是天地白茫茫了,城中子弟冷得穿上了棉衣,街上行人也撑上了油纸伞。

  唯他孤兀地任由风雪加身。

  他们大都认得他,有毕恭毕敬叫城主的,也有随和地叫他小百里的,大约是因为他长了张稚气未脱的脸。

  “怎么穿得那么单薄,也不打把伞?”随处可见关心他的人。

  百里东君笑笑,“习武之人,怕什么冷?”

  “也对,小百里,路上滑,走慢些,可别摔着。”

  “好。”

  他是走得很慢,这样才能用脚丈量城中的每一寸土地。他告诉自己,要记得归路,切莫走丢了。

  思虑了片刻,还是认为不要为难自己,遂释然,就算走丢了也无事,人世间念他之人诸多,定不会...

叶百篇

  

  雪下了没多久,就已经是天地白茫茫了,城中子弟冷得穿上了棉衣,街上行人也撑上了油纸伞。

  唯他孤兀地任由风雪加身。

  他们大都认得他,有毕恭毕敬叫城主的,也有随和地叫他小百里的,大约是因为他长了张稚气未脱的脸。

  “怎么穿得那么单薄,也不打把伞?”随处可见关心他的人。

  百里东君笑笑,“习武之人,怕什么冷?”

  “也对,小百里,路上滑,走慢些,可别摔着。”

  “好。”

  他是走得很慢,这样才能用脚丈量城中的每一寸土地。他告诉自己,要记得归路,切莫走丢了。

  思虑了片刻,还是认为不要为难自己,遂释然,就算走丢了也无事,人世间念他之人诸多,定不会让他迷失在风雪中。

  荡山寺前,他被挡住了去路。

  百里东君迷惘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的鹤发童颜的年轻人,张了张嘴,却叫不出名字。

  南宫春水心中百感交集,若非放心不下徒弟,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忍看见百里东君这副混沌不堪的模样。

  “不认得师父了?”

  百里东君歪了歪头,神情漠然,“师父,让路。”

  真是比雪还冷的四个字,他还是喜欢原先那个会撒泼打滚的徒弟。

  “我若不让呢,你还敢打我不成?”

  他像是听到一个好提议,果真动手要打他,还没两招呢,就被南宫春水给禁锢住了,百里东君看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没多想,低头就朝他手背咬了上去。

  好出其不意的一招,南宫春水伸直指头撑开百里东君的嘴把自己的手拿了出来,手上被咬出两排的整齐的牙印,这家伙属狗的?他松手往下退了退,握住了百里东君的腕子。

  这一握他心头一震。

  他质问道:“你的内力呢?”

  百里东君头脑一片空白,他喃喃自语:“我的内力呢……”

  忆起那个细雨蒙蒙的夜晚,他在天启只有学堂这一个去处,屋顶瓦片的脆响是房檐时时滴落的雨声掩盖不了的。

  他鼻子一向灵,在闻到穿透打湿的尘土气味的另一种味道后,点燃了屋内几个烛台。

  果不其然,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夜行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剑客捂着胸口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百里东君是因为收到青王意外身亡的消息才留下来的,自然能猜到青王的死因,他此时不说一句话,也不转头去看。

  叶鼎之自知理亏,他没打招呼就走了,现在又仓惶地回来,怕引起东君的不满,他连声都不敢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与等待午时三刻斩首示众的囚徒无异。

  僵持一会儿,百里东君才开口:“现在知道来找我了?”

  叶鼎之低下头,可怜巴巴道:“除了你,我已经无人可依了。”

  百里东君一眼便看见了他肩上的伤,他晃了晃酒壶,张口就让人脱衣服。

  叶鼎之听话地解了解腰带,垮下半边衣裳,锁骨下两指的地方赫然是一个血窟窿,百里东君皱了皱眉,“宫内几大监尚在,现在的你哪里能打得赢?”

  叶鼎之咬了咬牙,盯着为他倒酒清洗伤口的百里东君,“老皇帝那身体也没多久可活了,可让我看着他老死病死我又不甘,东君,你说他怎么就不能站那儿让我捅上一剑呢?”

  百里东君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让我捅一剑?”

  叶鼎之柔声道:“东君若是想,随时提剑来就是。” 

  百里东君听得浑身起了毛刺,这就是传说中的糖衣炮弹、甜言蜜语吗?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他翻箱倒柜找出一大堆能用得上的东西,抖了抖瓷瓶,往叶鼎之的伤口处洒金创药,“你都选择手刃仇人了,还用伪装成这样?”

  虚念功的自愈能力强大,这么深的伤口也这会儿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了,好在不是那种沾筋带肉的。

  “因为我想要的不仅是诬陷将军府之人的性命,我同样希望萧若风能还我父亲以清白。我知道青王只是太安帝用来铲除异己的棋子,朝堂之上没有人敢问罪于帝王,哪怕是你那光风霁月的师兄。”

  他失望道:“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让青王做那替罪羊。与其这样,不如我以杀手的身份前去暗杀,我骗不过皇室中人,可在帝王声誉和朝局的稳定面前,自有人会帮我骗过天下,如此,我便不是所谓的叛党。”

  “罢了,我只是这样想,现实是我连浊清都打不过。”

  “总有机会的。”

  百里东君包扎好他的伤口后,拿出两件单衣,“虽是以前在学堂时穿过的旧衣服,工艺用料也是顶尖的,你先换上吧。”

  叶鼎之抓着手里丝滑的面料,一想到这是东君穿过的,他顿时心猿意马,舔了舔干燥的唇,想撩一把,“我换衣服,东君要看吗?”

  百里东君反呛他,“都是男人,你还能多长出什么东西不成?”

  他兴致盎然,还真就当着百里东君的面脱起了衣服,脱到能明显看出他那支起来的地方。

  百里东君深吸一口气,紧闭眼睛转过身去,这眼睛还不如瞎了!

  叶鼎之凄凄切切,“心上人在我面前对我又摸又蹭的,很难不起反应。”

  “停!”百里东君打住道,“话得说清楚,我是好心在给你处理伤口,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嗯,东君心善,是我心思不正,想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

  他有点理解玥卿为什么会为了这个男人发疯了。

  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判断叶鼎之应该换好衣服了,正要转回去,便被开阔壮实的胸膛贴了上来。

  叶鼎之很喜欢从背后抱他,这样就可以把百里东君一整个圈进怀中,从上到下感受他的气息。

  他吻了吻百里东君的耳垂,“衣服太小了。”

  百里东君整张脸都烫得惊人,若有若无的低喘声萦绕在他耳畔,这声音很耳熟,他仿佛在无数个夜里听到过。

  “东君……我的东君……”他喊得低沉又缠绵。

  叶鼎之那布满厚茧的手抚过的他腹部挑开衣领摸了进去,百里东君迟钝地没阻拦,反倒舒爽到绷直了脖子。

  不对,这是他的身体吗?为什么会对旁人的触碰有着深刻骨血的迎合,那只在他身上点火的手,走过每一处都让他难以忍耐地哼吟出声,它似乎比任何人都清楚百里东君的敏。。感处。

  百里东君宛如马上就要溺沉下去的水中浮木,他抓住叶鼎之的手臂,心乱如麻,仅凭一丝理智问道:“我们是不是——”

  叶鼎之的吻移到他被扒.开衣服的胸.口,陈述了一个残忍的事实,“在你喝安神药的每一个夜里,我们都在行夫妻之礼。”

  “你……”他长吟一声,拐了几个弯,浪//荡至极。

  “你怎么敢!”

  叶鼎之猩红着眼,癫狂得犹如扑火的飞蛾,“我都弑君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将人打横抱起来压上床,这才看清百里东君慌张的神情,他轻啄了他饱.满的唇,宣告着临死前的放纵,“东君,我没有能够成长的时间了,若是能为报仇死在宫中,也不算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家人,就让我贪一贪这一时的欢愉吧。”

  百里东君第一次清醒着享受爱.火,身体如同被tiao教好了般本能地接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捅破窗户纸后叶鼎之再也不用害怕被知晓,在他青涩的躯.体上吮咬出星星点点的痕.迹。

  要散架了,要疯了,不如晕过去吧,这些是他脑子里为数不多能描述出来的感受。

  叶鼎之骤然收放的手臂肌肉是他发泄出来的证明,汗涔涔的两人紧紧锁在一起,百里东君一时平复不了呼吸。

  他说不清现在什么感受,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不知道,哪怕是到了这种地步也不知道,他好像丧失某种情感了。

  叶鼎之拨开他湿乱的头发,“我又想起了一些前缘,就好像,有三个你我,一个是现在,一个是梦里,还有一个与梦中相同又不同,不同在……”

  他的手摩挲着百里东君的眼睛,“你爱过我,我也爱过你。我们还有个约定,会在千年或是百年后再见的约定。”

  百里东君眸光熠熠,听他诉说着,接连溢出的热泪淌过小巧的鼻梁洇湿枕巾。

  叶鼎之抹了抹他的泪,笑道:“我是不是该谢过大雄宝殿的神佛,让我能再遇见你。”

  他相信了缘分,不管几世轮回,离散的人终是会再见的。

  百里东君侧着身子摊开手,掌心向他,“把你的手给我。”

  叶鼎之不知缘由,也没多问,便慢慢与他合掌。

  “我说过,我会帮你。”

  叶鼎之一阵耳鸣,没听清。他想收手时已经来不及了,掌心相接处闪着黑紫色的暗光,修习的虚念功被完全调动起来。

  这个景象他无比熟悉,天外天的冰原,那个无法回头的山洞中,一声声的哀求与呼唤,那是他此生都不愿再触及的痛处。

  充盈的真气朝他奔来,加快了肩上伤口的修复,可他的心却被撕扯出了一道更大的裂痕,难怪,难怪他会让自己放弃修习魔仙剑转练虚念功,他不是怕他入魔,而是早就做好了将内力给他的准备。

  “不——”

  他用尽全力想将牢牢吸附住的手拉开,可都无济于事,他只好求道:“我不要你的内力。东君,听话,停下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梗在喉咙里,挤出嘶哑绝望的声线,“百里东君!你、你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

  百里东君充耳不闻,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他内海中剥离,涌向叶鼎之身上。眼看着他的功法从第四重起一重重突破,一直到叶鼎之承受不住低喝一声,功法升至第九重,他才停下。

  掌心分开落到身前,他呼吸很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

  百里东君有些困,还要昏昏沉沉地回答叶鼎之的问题。

  “父亲曾经问过我,拔剑为何?我那时小,看不上这些弯弯绕绕的道理,只觉得是在故作高深,拔剑就是拔剑,需要什么理由?后来走出乾东城,离了庇护我的羽翼,千百种情绪一一历过,就忽然明白了。”

  “你就当,我英雄病犯了。”



  

———————————————

小小地联动了一下上一篇all文。

快结局了,下一章大天雷准备,不会be不会be不会be,放宽心。

但是会有一个身份上的转变,比如从人到灵,可以回看第三章猜一猜哦。



糖小婉的碗

【all赵远舟】我名朱厌,讨伐一切爱慕者(主离舟)

[图片]

奴若是没了头发,公子可还喜欢我?

奴若是没了眼睛,公子可还怜惜我?

奴若是没了皮肤,公子可还宠爱我?

卿为人间绝色,无论是何模样,在我心中,都如九霄仙子般美貌。

奴不信,公子证明给我看

你便挖出我的心,看看方才是否有半句谎言

真是冤家,奴要你的心做什么

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奴要公子的人呀……

 

南星沉默寡言,握着细长的刀往前走去,迷障中垂下千万条红色的丝线,醉人的香味浓烈到刺鼻,娇浓软语里他目不斜视走着。

侍卫丙丁跟在他后面,很快就掉队了。

好香的味道啊。

是醉红楼里最好的花娘在和他招手,绣着鸳鸯戏水的绢帕罩落在他头上,透过雾蒙蒙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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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若是没了头发,公子可还喜欢我?

奴若是没了眼睛,公子可还怜惜我?

奴若是没了皮肤,公子可还宠爱我?

卿为人间绝色,无论是何模样,在我心中,都如九霄仙子般美貌。

奴不信,公子证明给我看

你便挖出我的心,看看方才是否有半句谎言

真是冤家,奴要你的心做什么

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奴要公子的人呀……

 

南星沉默寡言,握着细长的刀往前走去,迷障中垂下千万条红色的丝线,醉人的香味浓烈到刺鼻,娇浓软语里他目不斜视走着。

侍卫丙丁跟在他后面,很快就掉队了。

好香的味道啊。

是醉红楼里最好的花娘在和他招手,绣着鸳鸯戏水的绢帕罩落在他头上,透过雾蒙蒙的视线,女子白腻的皮肤朝他贴来,冰冷的香味像细化的小鳞蛇一般攀爬着萦绕上来,直往鼻腔里钻,想要钻入他的脑子里。

 

南星再回头,就丢了两个兄弟,神色更加冷峻,血从掌心和刀柄相交的地方缓缓流出来。

侍卫甲乙前不见队长,后不见兄弟,差点就念天地悠悠,怆然涕下了。

却见青梅竹马的女子远远走近,油亮的头发,圆月般饱满的脸蛋,像从前一样自然又轻盈地挽过他手臂,笑着掐了他一把,带他走入炊烟袅袅的黄泥瓦房中,一桌都是从前他最爱的吃食,他微笑着坐下,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红线犹如海底的珊瑚般左右飘摇着慢慢落到他头顶。

 

南星第二次回头,身后就只有赵远舟还在了。

赵远舟看见南星看他,两手一摊无奈摇头。他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你觉得香吗?”

南星摇头。

“那,你有看见什么绝色佳人吗?”

南星看他,神色未动,脖子也没动。你要是单问“绝色”……他就不知道该不该答了。

朱厌抚着下巴,少侠好定力啊。

甲乙丙丁四个没用的都着了道,他却一点没事。

 

南星是缉妖司卓翼宸之外,最好的猎妖师。

他从来不交朋友,一直独来独往,冷的像他手里布满缺口的刀一样,伤痕累累却不知疲倦。

他活的像是自己的刀魂,他就是这柄沉闷暗淡的乌金锈刀,无锋无芒,却浸透了妖血。听说,他的父母都死于妖之手,在他们兄妹面前,被一点一点剥皮拆骨,吞吃入腹的。

所以,大家能理解他每逢猎妖时的狠辣疯狂、以命换命。

所以说卓翼宸选南星贴身保护赵远舟的时候是需要点勇气的。

这么一个痛恨妖兽的人……

 

女子嘤咛,仿佛才刚从欢爱中不舍的醒来,幽幽轻叹

“真是不解风情。”

无数红线由暗到明从半空下降,两人好像置身某种软体妖兽的体内,这妖兽一张嘴满口都是红色细长的肉芽,蠕动中不断汲取着浓稠的髓汁。

他们望着上空,南星一直无甚表情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动容。

每一条红线下都吊着一个人,红线似生物般从头顶钻入,他们听见细小的声音,那是丝线在搅拌脑髓,汲取入腹。

都是男子。

城里失踪的男子九成都被吊在了这里,应该是活不了了。

 

这数月中,城中男子不断失踪,里头不少权贵子弟,刑部追查数次,发觉诡异之处,道绝不是凡人所为,现在压力给到缉妖司。

 

女子身着血红色的嫁衣,轻浮地踩着头骨落下,沉鱼落雁容色倾城,那些红色的丝线从她身体里不断蔓延出来。

她轻启朱唇,喟叹般低吟,

“奴若是没了头发,公子可还喜欢我?”

衣衫滑落间她满头青丝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掌握住,一下连着头皮都被尽数拔落,斑驳的头骨裸露在外。

她丝毫不觉得疼痛,向南星走来,愁绪万千问,

“奴若是没了眼睛,公子可还怜惜我?”

于是两只眼球脱框而出,犹如珍珠丸子般滚到地上,她无知无觉踩着自己的眼珠走来,任凭脚下踏平的黏糊糊的两团。

空荡荡的眼眶里红丝争先恐后钻出来,她却在哀叹,

“奴若是没了皮肤,公子可还宠爱我?”.

于是她浑身的皮肤,像是突然被热化的白蜡般,眨眼便溶解下滑,尸蜡似是一件被扯坏了的丧服,拖到脚下。

她只剩一身血色枯骨的时候,终于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数不清的男子,瞧着他们半空中晃荡的惨白的双脚,满含期许问道,

“公子可还爱着我?”

你可还爱我?

她期望一个答案,将男尸们放下来,浑身长出无数根丝线,每一根都扎入这些尸体中。

因为激动,蠕动着的红线在她眼眶中弯弯扭扭结出一朵硕大的花。

这时赵远舟才看清,那些男子到死都面带笑意,仿佛做着一生中最美好的梦境一般。

……至少,看起来死的挺满意……

 

赵远舟看着男尸们面带微笑朝他们包围过来,挠了挠脸颊,“……牡丹花下死?”

南星横刀在胸,一手将他护在身后……

 

龙凤烛被点亮,视野清晰起来,红色的囍字贴在柜门上,桌上是桂圆莲子红枣花生,床上铺了鸳鸯锦被,有新人着红衣,正坐在镜前梳妆。

卓翼宸握剑的手不由一松,低头看去,心跳漏了一拍。

朱厌青丝如缎,手上扯了一根红色发带,一端咬在唇齿间,另一端高高挑起在脑后,似乎想为自己束发,一扬手,红色广绣滑落,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臂。

他自镜中看见来人,便回头冲卓翼宸嫣然一笑,晶亮的眼睛在满室红烛映照下熠熠生辉。

于是卓翼宸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像被定在原地,明明朱厌什么法印都没结,什么咒术都没念,他却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僵硬地好似严寒里被冻出来的冰刃,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起身接近他。

朱厌朝他一笑,犹如春浮四野,枝上含苞待放的花在心间纷纷绽放,清晰的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卓翼宸张了张嘴,喉头像被蜜糖粘堵了一样,发不出声。

朱厌走过来靠近他,眼里万种风情,直视着卓翼宸躲闪的眼,手顺着他的肩膀一路摸到他握着剑的手指,“握着剑做什么?”

他稍稍踮起脚尖,凑到卓翼宸耳边,“卓大人高洁如玉,俊秀不凡,这城中该有多少人梦中心里都念念不忘。”

卓翼宸被那口气吹得一激灵,耳垂顿时涨红,“你……”他很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盯着朱厌,看他走动间,滑落下来的衣衫,一边的肩膀到锁骨整个裸露出来,玉一样的肌肤带着海棠垂露的香,胸前光影描摹出惑人的曲线,他咽了下口水,转开视线,“赵远舟……站直了。”这幅柔若无骨的样子做什么!!

朱厌笑了,却是凑得更近,“你不是想看吗?”他抓着卓翼宸的手放到自己还挂着一半衣衫的肩上,嗓音低柔,诱他入春宵暖帐,“卓大人,还不帮我解了这衣衫……”

卓翼宸的手放在他肩上,已经触摸到轻薄的红衫,只要一用力,不,不需要用力,轻轻这么一带,衣衫就会随着松软的腰带一同滑落到底……

卓翼宸呼吸急促,胸中狂跳,眼睛不敢看自己的手,又不敢看他露出来的那半边肌肤,头上的汗不断滚落,只觉得浑身像在蒸笼里般,滚烫发热。

“啧,”朱厌怨他不解风情,低头看到桌上酒杯,捻起一杯仰头含入口中,双颊漾红,靠近他,含羞带怯送上双唇,要将这杯蜜酒渡给他。

含着酒香的双唇就在咫尺之间,夜里令他辗转反侧又爱又恨的人就在眼前。这个每每想到,就令他半口蜜水半口黄连的人正投怀送抱,只要一伸手就能环住他的腰,将他禁锢在怀里……

朱厌微微闭着眼,仰起脸一点点靠近,试图亲吻情人的模样,长睫蝶羽轻颤,这梦美的教人只想沉溺下去永远不醒。

冰冷的剑最终还是穿透红色的衣衫,朱厌睁开漂亮的眼睛,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人。

 

“既然都演了,”卓翼宸握着剑柄,语带恨意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又深深刺入两分,转动手腕搅断他体内缠绕的红线,“那为什么不演的再像一点。”

你若再像一点,我还能再贪恋片刻,演的这么差,差到……我都没法骗我自己。

 

已经死去的男子们,从喉咙里发出腐朽的嗓音,不惧眼前的长刀,前赴后继,明明已经死了很久,却还要为了心爱之人从地狱爬出来拼死一战的模样,其实不过是一具具被红线操控的傀儡罢了,所谓的山盟海誓生死相随都是沉迷在幻觉中的谎言而已。

南星的长刀穿透一具又一具尸鬼的身体,已经腐烂的血肉粘在乌沉沉的刀身上,缺口挂着零碎的被斩断的红线,像切断了蚯蚓粉色的身体,明明已经裂成数截,血肉却还在颤抖。

赵远舟的法印支持不了多久了。

他没有回头,站住了不动,望向四周。

法印越来越弱,像是萤火虫的尾光,无力映照着方寸之地。

大妖的妖力衰弱的很厉害,原因只有卓翼宸知道,此次若不是卓翼宸带人抓妖深陷这里,他们也不会来。

明明自己到了这步田地,可听说卓翼宸迟迟未归,还是立刻动身寻来。

南星想,赵远舟这个人啊,太容易心软,太把别人放在心上了。

 

“我明白了。这里是虚无之境,于阴阳两界之间,一步可定生死,南星,待会你眼前会有阳火,你顺着这个方向跑,不要回头,行至尽头,会有界碑,以刀劈之,便是阳间。”

人的怨念和执念,真的能深到这般地步,即便没有了身体,却还能强留念力,化为阴物为祸人间。

虽然是压力给到缉妖司,可是你也知道缉妖司干的是抓妖的活,抓鬼的业务能力实在一般般。这不能怨他们,此时六道轮回开启不久,泰山府君冥主的座椅还没坐热乎,判官笔和生死簿还在八百里加急追宿主……且不说地狱新开,在岗职工人数不够,就是道宗都尚未开宗立派,佛祖的三千经卷还在西天尚未取来……驱鬼司还没影,此刻要对付阴物,大家只能摸石头过河。

 

南星不为所动,不知疲倦挥刀数斩,红褐色的腐肉飞溅,黄色的浓水到处都是,红线牵动着尸体,源源不断缩小了包围圈。

“南星?”

“我,不走。”

“你先出去,我自有办法。”妖力再衰弱,朱厌觉得他还是有本事活下去的,最起码留一缕神识他还是做得到的。

南星的话很少,南星的刀也很冷,南星认定一件事,就不会拐弯。

卓翼宸选他当护卫时,被赵远舟容貌迷惑的猎妖卫还曾担心过。毕竟一个双亲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在眼前的人,怎么肯当一个大妖的护卫。

“你……”

“我——不会走。”南星无数次的挥刀,切开试图靠近伤害朱厌的鬼尸,刀风划过,残尸被一分为二,南星坚毅的双眼透过被他切开的尸块朝远处红色枯骨看去。

 

进来之前,谁都没想到女鬼这般厉害。

领教了领教了。

一个集怨念与尸气的阴物竟然会比妖兽更难对付,卓翼宸不知道在哪做美梦呢,说好他深入虎穴的,谁知道一开始就算错了,新房居然不是老巢,这个挂满丝线的地方才是……

南星又突然不听话了。

 

“你出去,找卓翼宸汇合后再想法子回来救我。”这地方的凶险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赵远舟抓着南星的肩膀想把他推走。

南星握刀的手一顿,他发现赵远舟的手指冰冷如霜,唇上也毫无血色。他少见的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隔着衣袖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放下,转手劈开攻到眼前的鬼尸。他努力提起唇角,想给一个笑容,可他很久很久没有使用脸上的肌肉了,所以最后只扯出个诡异的表情来。

“我不会丢下你,自己走的。”

一个痛恨妖兽的猎妖卫,用他仅有的一把刀,和满身的伤痕,挡在妖的面前,承诺守护。

怎么说不通呢……赵远舟没想到他会执意留下,“让你走就走,我说了我自有办法。”

你没有,你不知道的自己的手这样冷,你也看不到自己的脸白的几乎透明,从来没有哪一刻,南星像现在一样深刻明白朱厌已经虚弱到什么地步了。

是的,此前南星是很听话的,让所有猎妖卫惊掉下巴。

当初,侍卫戊听说要给朱厌大妖选护卫,立刻跑到卓翼宸面前毛遂自荐。赵远舟长得实在漂亮,不动手的时候一副天真纯洁的美好模样,少年人嘛,都是容易被美色迷眼的。

卓翼宸非但没答应他,还大发脾气把他调到了镇上的分部,令人大跌眼镜的选了与妖有深仇大恨的南星。

卓大人你要说你没有私心谁信。

上岗第一天起,赵远舟隐藏在猎妖卫里的其他暗恋者就躲在暗处等着南星刺头惹恼赵远舟,自己好随时替补。

谁知道大跌眼镜X2,南星听话的很。

朱厌大爷要城东的桂花蜜,城西的桃花糕,城外二十里铺子的山泉水,就等着南星撂挑子。

谁知道南星一言不发出去大半天,回来竟一一满足了他。

朱厌大爷惊讶的都要托自己的下巴。

这家伙居然不是卓翼宸选来气他的???

 

“你怎么……突然不听我话了?”朱厌歪头,朱厌不解。

 

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忽然睁开,瞳中幽绿,似深渊极境,目光像穿过数万年光阴,自虚空看过来。

 

包围圈一缩再缩。

“是不是他长得好看,公子才这样舍命相护?”女子幽怨叹问。

南星不答,以刀支地,血顺着他的刀刃流下来,汇聚成一滩血洼。他嗑出血来,挡开了赵远舟的手,他想透支妖力来为自己疗伤,南星怎么肯。

“你会死的!”赵远舟看他浑身是伤,焦急的再度伸手,想施法为他疗伤。

南星尝试数次,终于露出个勉强的笑,“不要紧。”

不是不会死,人都会死,他大概率是要死在这里了,可他不能死的太容易,最少要坚持到卓大人来。

 

“可笑,太可笑了,你看也不看我,是不是因为他长得比我好看?”女子娇柔的嗓音褪去,是怨鬼哀声切切,凄厉声刺骨寒冷。

“假的,都是假的。”女子阴嚎哭笑,枯骨生花,红线缠绕,男尸们抽出肋骨化作利刃,一张张死去的脸吊着可怖的笑,重复着女子的话,

“假的,都是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

 

“一旦你容颜老去,他们便待你弃如敝履,谁还会想起曾经的花前月下浓情蜜意呢?”

啊,其实你等朱厌容颜老去,可能还有个几十万年……

“没有这张脸……没有了这张脸你便什么都没有了,你问问他,”枯骨发怒,万千红丝如浪翻涌,如同许多细长的肠子互相缠绕,铺天盖地的鬼尸行动骤然迅速,高举骨刃自四面八方狠狠刺下。
“你问问他,若你是一具枯骨,丑陋不堪,此刻他还会这样护着你吗?””

“你会吗?”

“你会吗?”

“你会吗?”

鬼尸们的喉咙发出声声质问。

 

赵远舟不理她发疯,抬手掐印,在幽暗的空间里指如莲花,莹白如雪,淡金色的辉光自指尖亮起,南星却是陡然向前按下了结印的手,微弱的妖力就此散去,他在赵远舟瞪大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十五年未见的笑脸。

数不清的白骨自后背穿过,从胸口交叠着刺出,尖端挂着他被切碎的内脏,源源不断的血从每一个伤口流出来。

因为巨大的冲击力,他护着赵远舟二人摔下来,时间仿佛忽然变慢,朱厌长长的发丝随风飘起,南星的血溅落在他发尾,染红了一缕银白的发丝,在一堆血色中间,南星手臂强行撑起一个空间,不让穿透自己的骨刃伤到赵远舟。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在最后破坏他的法印,为什么要以命相护,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南星比别人更清楚赵远舟的身体情况,他不要赵远舟为了自己再动用哪怕一丝一毫的妖力。

 

“……不……是。”南星勉强回答。

“什么?”赵远舟一愣,才明白他是在回答那女鬼的问题。

怎么这么傻。

 

“你骗人,你撒谎,撒谎撒谎……”殷红的骷髅抱住自己血迹斑斑的头骨,从鼻腔里、从嘴巴里挣扎着爬出更多的红色,像是铁线虫一般结出一朵朵恶心糜烂的花。

 

南星双手撑在地上,无论身后有多少的骨刃刺穿他的胸膛,都不肯倒下。

女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妒火冲天,摸过自己被腐蚀的脸,片刻后仰天长笑。

曾有人为她一掷千金,也有人为她赋诗谱曲,更有人为她大打出手,是满城皆知的风流。可色衰而爱驰,只有新人笑,旧人哭,她也终究抵不过这一切。

 

梅娘,我心悦于你。
你等着我,我回去告知父母,取了银钱便来赎你。

我此生此世,唯你一人,世上再美的女子我也不会动心。

可惜,女鬼谁也没等到。

 

赵远舟抬手握住一只将要刺下的骨刃,手心立即被对方腐烂的液体所侵蚀,皮肉溃烂。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女鬼歇斯底里癫狂至极,鬼尸们抓住南星的手臂,用力拉扯。

“啊——”南星血汗爆涨,咬牙承受所有。

血肉分崩离析,被撕扯到极限,手臂生生被扯断,扔到腐骨堆里。

他单手按在地面,不断发抖,已经到了极限。

 

赵远舟挡下了一支利刃,透过南星的后背,他看到更多的骨刃刺来。

 

命悬一线

忽然,好像有人在耳边吹了一口气。

草木清新。

 

南星痛苦地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瞬的停滞,片刻后眸色隐隐带了层浮动的绿芒。

无数藤蔓骤然从四面八方穿刺而来,比红线更多的枝条围绕着他们瞬间生长发芽,阴鬼长嚎,尸体如同软烂的物体,被枝条裹挟成各种形状揉碎,仿佛在发泄怒火般,千枝万条横扫而过,连二次装死的鬼尸都会被抽到半空反复搅碎,拉扯的七零八落和别的尸块堆在一处。

南星完全变了神态,额角延伸出一段枝纹。

血肉横飞,空气腐朽,他冷冷地凝望朱厌。

他脸上虽然极力控制着不作任何表情,却藏不住眼睛里的情绪,是恨怒难消,还有一点他自己也不易察觉的哀伤。

在骨肉碎裂的声音里,在女人鬼哭狼嚎的声音里,像过去无数次为他兜底那样,将所有危险深深掩埋在尘土之下,不想弄脏了他洁净的衣袖。

 

“……是你。”是离仑。

离仑借南星的身体,妖气暴涨,背后是铺天盖地的枝条,叶片锋利如钢,不满地切割着碰到的一切死物,血水腐肉沾染藤蔓。

随后,他低头皱着眉看了看南星被扯断的手,撇起的嘴角是在嘲笑鄙视人类的脆弱无能,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拦腰将朱厌小心抱起,踩着柔韧的枝条凌空而立。

 

“我就是来看看,你能折腾成什么样。”

“神识强附,这对你们两个伤害都不小,很危险。”

离仑闻言,看他一眼,操纵枝条将女鬼枯骨搅成一摊红色麻花,从头骨的位置,硬生生拔出那朵红色线花,枯骨哀鸣声嘶力竭,赵远舟耳朵生疼,离仑抬手,枝条迅速将扭动的线花连根拔起,手动让她闭嘴。

赵远舟是很震惊的,毕竟离仑处理的也太轻松了点,一个被封印的妖,真身远在万里之外,一缕神识都能控场???

离仑本体为槐,槐木本身属阴,对付这类鬼物自然轻松。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离仑握住朱厌手腕,仔细感受他的气息,万没想到对方衰弱至此,震惊到差点忘记冷脸。

朱厌一愣,偏头转移目光,却看到一地碎尸,恶心的不行只好又转回来。

插科打诨,“就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咯。”

离仑都气笑了,数千枝条把地面拍打的啪啪作响,妖气充满虚无之界,扯断路过的每一根红线,每断一根,地下的碎尸块便尖啸着化为粉尘散去,可以说是骨灰都被扬了。

 

“若早知有今日,当初我就不会由着你数次跑来人间。”

哎,朱厌最烦离仑跟他数老黄历,毕竟他俩是真的有万年历。

“这件事,是个意外,我好好修炼还会妖力大涨的。”

“又是为了人,对吧。”离仑很肯定。

朱厌沉默,一时没有回答。

“怎么不回答?”离仑抱着他,感受到时刻在流逝的妖力,可他如今真身被封印,神识的侵占也只有片刻的功夫,“你背叛我,到最后却是为了把自己搞成这副无力的样子吗?”

离仑的冷静,到朱厌的虚弱而结束。

“朱厌,于我们而言,人只不过是朝生暮死的浮游,你怎么能为了蝼蚁而这样伤害自己??”离仑双眸气红,额上妖纹还在蜿蜒下滑。

“离仑,控制一下,你会……”

“我会害了这个人嘛,你只担心他吗?”离仑紧紧盯着他,像是失望,又带了点期望,“你对这世上所有人都心软的很”

……只对我狠心而已。

可我……只对你心软过。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陪你出了大荒

 

人间有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大荒也有南山载雪,四海渡月,我与他一起看过天星洛水,看过鲸入云海,我的心,始终停在原地,还念着从前,只念着从前,我所念着的,便是想要朱厌在我身边,只在我一人身边,只在意我一人。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碍眼的人要占着他的心!

 

四根枝条脱颖而出,每根上面都倒吊着一个人,身穿缉妖司统一发放的制服,奄奄一息头晕眼花,正是侍卫甲乙丙丁。

他们四个被突然降临的离仑大妖点名起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瑟瑟发抖。

这一刻,不是我们不站卓大人,实在是小命在离仑大爷的手上。

 

“你是为了这些人是吧,我若是挨个杀了,”离仑低头靠近朱厌的脸,“你也毫无办法吧?”

“啊……朱厌大人……”侍卫甲藤条突然松开,他头朝下的摔了下去,疾风中喊救命。

“离仑——”朱厌单手结印,忽然喷出一口血来,今天妖力运用太多,实在超过他能承受的了。

枝条在头和地下一堆碎骨烂肉就要接触的一瞬间堪堪吊住了人,侍卫甲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要尿裤子了。

我不要当头点地的鬼呜呜呜。


“你!”离仑怒火被生生压在胸口,他明明应该得意,应该嘲笑他,但他笑不出来,也得意不起来,胸口的血洞里混了朱厌喷出的血,烫的他快要失控,“朱厌,你再这样弱下去,我都要看不起你。”离仑垂下眼眸,杀意自满身伤口中涌现,又无处发泄,他受不了朱厌这样的软弱,毫无反抗之力,任何人仿佛都能轻易控制的模样,“我就应该把你在意的人都杀了,这样……你是不是就肯跟我回到大荒了?”他呢喃低语,眼尾扫过存活的人,残忍而又含着些期待的问他。

 

“阿离。”

“嗯?”离仑下意识回应。

一抬眼,忽然看见靠近的脸,朱厌扑入他怀中,双唇微启,似是要亲吻般,气息近到呼吸都交融在一起,那一刻,要勒死甲乙丙丁的藤蔓骤然一松,满界的树枝都停止了攻击,静静地支棱在空中,无数幽暗深绿的叶片柔软下来,像是普通的树叶那样随风微动。

朱厌双手捧主离仑的脸不让他躲闪,水色的唇瓣就停在一线之处,一缕淡金色的光,从朱厌的口中就这么轻易地渡到了离仑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口中。

一点温暖的本命真源从朱厌的内丹流入南星和离仑的神魂中。

 

“赵远舟——”堪堪赶到的卓翼宸仰头望着眼前令人不敢置信的画面,失声大吼。

卓翼宸举着剑,从他的角度看去,离舟二人仿佛一对璧人,相拥在一处,朱厌没有丝毫被迫的样子,与他的死对头水乳交融般在做他心心念念却始终不敢做的事。

他失声怒吼,是恐慌,是受伤,是不甘。满天的血色落叶,妖与人的碎肉之间,藤蔓编织的牢笼缝隙中,星星点点是大荒难得一见的星尘在闪烁。

卓翼宸失魂落魄,以致于视线自带柔光滤镜,脑补出不存在的缱绻情意。

 

半空中大妖的长发无风自动,许多光点轻盈飞舞,幽蓝色的虚无之界好像变成了深海,恐怖压抑的氛围突然变得暧昧而浪漫,南星胳膊断裂之处开始生长出许多细小的树枝,一条条交汇在一处模仿着经脉血管,光点星尘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只断手上,覆盖在上面,粘合了树枝交缠间的缝隙,融合成了手的模样。

于是,南星变成了南树人,胸前的血洞塞满了树枝,跳动的心脏深深的嵌入一段细小的槐树枝。

 

“好了,回见。”离仑神思还未归位,就被朱厌伸手推了一掌,神识一下给推回了封印之地。

 

阿厌……

 

朱厌的本命真源能修复神魂损伤,他这样,过后离仑和南星都不至于损耗的太厉害。

虽然妖力不济,但赵远舟还有本命真源,用一点点没关系,休息一段日子多吸几口帝流浆就能补回来,此前他和南星说他有办法是真的,谁知道南星完全不信,保护欲爆棚…

 

事情完美解决,赵远舟精疲力尽,没有骨头般跑过去挂在还石化的卓翼宸背上。

卓大人还在体验被人背叛的感觉,轻轻抖了下肩,非常冷漠道:“下去”。

赵远舟不下去,反而得寸进尺爬到他背上,“想不到单薄的卓大人,背上很舒服啊。”卓翼宸还在发火,朱厌银色的发丝垂落下来,额头贴着他的脖子,已经快睡着了,卓大人气无处发,只好反手抱紧了他双膝,把人往上提了提,直到赵远舟的脸颊贴在他皮肤上,长长的怒火才终于消下去点。他背着人走出去,沿途猎妖卫十分有眼色的放轻手脚动作。若是此刻吵醒朱厌大人。

那会完蛋。

街上空荡荡的,因为女鬼的事情,天一黑,谁也不敢出来走动,零星的灯笼照亮了卓翼宸回缉妖司的路。

长路漫漫,风声萧萧,卓翼宸路过白云楼,突然想起来赵远舟喜欢这里的桃花糕。有一日他们吵了架,是自己的错,他不擅长服软,若是做错了事,嘴里也不轻易承认。

于是深夜里他带着猎妖卫来这里,把厨子从温柔乡里揪出来,逼着他现做一笼。拎着桃花糕,最后他到了门口,又不好意思敲门,想把桃花糕放在门口,又怕赵远舟吃不到热乎的,犹豫间还是赵远舟先打开门,笑意吟吟拉着他进去,只当白天的事没发生过。

 

到此刻,他明白方才看错了,但也因此更加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离仑和朱厌曾有万年时光相伴在一起,曾有誓言,那是他不曾参与的过去,也是他失落的根本。

面对离仑,朱厌更加自我放肆,不像他们。

他和赵远舟吵架,总是赵远舟不计前嫌来求和,他好像被对方宠着,无论如何发脾气他都包容下来,于是卓翼宸生出了万千思绪。在他心中,我是否是最特别的那个?

人一旦动了心,就会变得不像自己,因为你的心会被别人牵动,左右。

他总觉得,朱厌像是只在春日的雨,初冬的雪,日出前的朝露,凭你如何努力都抓不住,时间一到,终会失去。

我怕他带走我全部的情感,所以患得患失,所以喜怒无常,总重复着幼稚的行为,是想证明他心里有我。

 

南星醒来的第二日就来朱厌处报到,半只槐树枝结成的手带着连臂的手套,握着乌金锈刀,卓翼宸推门出来,没有说什么,路过只是看了看他的手,便走了。

 

走廊角落里,侍卫甲乙丙丁窃窃私语,对着南星指指点点。

“南星可真厉害,不愧是咱们所第一人。”

“那是,比你可强多了,你这个见色忘义的。”

“说得好像你没陷入幻觉一样。”

“说到这个,你是怎么清醒的?”

“那花娘是真美啊,美的我都要醉了,然后我突然想到说到美人,那不能不提咱们朱厌大人,我脑子里一想到朱厌大人的脸,对面就突然变了骷髅……”

“对对对,脸皮一掀,我人就醒了,那红线恶心死了顺着我的鼻孔要往脑子里钻……”

“感谢朱厌大人的脸,救了我们……”

甲乙丙丁抱头痛哭。

 

南星第一次在缉妖司见到赵远舟的时候,其实怔愣了很久。

赵远舟长发拖曳到地,如一匹掺了银丝的锦缎,像是十五年前一样,转头看来……

 

屋子里,妖兽没有一下拧断母亲的脖子,而是一片一片在撕扯她的肉,母亲哀嚎痛叫了很久,却没有人来救他们。

南星和妹妹尚是七八岁的幼童,被眼前的一切刺激到失去任何的反应能力。

他们看着父母变的血肉模糊,看着妖兽烹煮手臂,生食内脏,到最后慢慢狞笑着靠近,南星仅剩的一点勇气就是拉着妹妹朝门口跑去,打开门的一瞬间,妖兽已经按住了他的肩膀,涎水滴落在他的后脖子上,对方根本是在戏弄临死的耗子而已。

 

门外洒落一地温暖的阳光,破旧的院中,那架还没来得修的秋千上坐了一个人,皎如明月,净如清雪,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容颜。

一墙之隔,屋内是鲜血淋漓,人间炼狱,屋外却是阳光满地,春花烂漫。

朱厌秋千正荡到一半,忽然看见主人家开门,笑脸顿时愣了。

他颇为局促,“我以为没”人。

话音骤停,似乎看见他身后的妖了。

妖气?隔绝法阵?

“原来不是没人,是妖在搞鬼!”

 

南星只是想,最后能看见这么好看的人,而不是身后那可怖的场景,也好。

腥风自身后掀起,南星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甚至对朱厌做了一个“跑”的口型,然而眨眼间,他眼前白纱翻飞,带着水木桃花的香,他和妹妹被人抱着躲开了屠刀,朱厌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忽然关门的声音,他不知道,有无数枝条拔地而起,把妖兽拖回屋内,解决干净。

那扇门紧紧关上,南星只记得朱厌身边站了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脸色很臭,看也不看他们,只对着朱厌道,“走吧,阿厌。”

朱厌那时银发如雪,天真纯洁,南星知道这也是妖,是一个很漂亮很好的妖。

他临走前,忽然从那个脸色很臭的男子身上摸出一袋子桂花糖塞到南星手里,“别怕,糖给你。”

 

远远的,南星还听见那男子道,“不是你嚷着想吃,还给人类。”

“哎呀,你下次再给我买嘛。”

 

南星握着糖,走到秋千架下,这是阿爹给妹妹做的,已经坏了,妹妹好久没玩了,一直嚷嚷着要阿爹修好。他抬头看见已经断裂的那边有新生的槐树枝缠绕连接上,原来妖有各种各样的本事啊,他摸到槐树的叶片,那叶子倏然入体,沿着经脉划入心脏,最终成为他日后猎妖之力的力量来源。

八岁的南星,眼前骨肉至亲支离破碎的画面,瞳孔干涸再流不出眼泪,从此十五年行尸走肉般,闻不见初春花香,听不到鸟雀鸣飞声,看不到四季颜色,也笑不出来,直到他的生命里再次遇见朱厌,他安静坐在那里,转过头来,容颜十五年不曾有半分变化,淡淡笑了一下,那刻死去的心脏重又跳动,世界如同方才开始上色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那是朱厌觉得美好的想要守住的一切,南星便觉得一切也是美好的了。

 

 

大荒的封印之地很无聊,无聊到离仑每日里只想着等出去后,要怎样对付朱厌,把自己受过的一切都加诸在他身上,让他后悔,让他道歉,让他和从前一样……

可白白耗费神识出去一趟,他却什么都没做,还给朱厌解决了一次麻烦。

他捏紧一段红线,女鬼不由现身,盈盈一拜。

“离仑大人。”怨红是女鬼的本体,是一根的平平无奇的红色丝线,女鬼低眉顺眼匍匐在地,“这红线只要环上朱厌大人的手腕,他就再也不会去看别人了,他的眼里心里只会有你,只听你一人的话。”

 

离仑不置可否,看着远方,手里红线光芒闪烁。

他总爱往人间跑,我不明白人间有什么好,我还是陪他去了。后来我明白了,人间与大荒于我而言,并无不同,只是,他在不在我身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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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大家更站哪对CP呢,是离舟,翼舟,还是星舟

糖小婉的碗

【all赵远舟】快去把朱厌大人请回来(卓翼宸X赵远舟)

噼啪一阵巨响,树叶纷纷落下,鸟雀惊飞,缉妖司里顿时安静如鸡。须臾,两个

猜拳输了的高阶猎妖卫抬着一架刻有槐木的书案谨慎穿行,一脸给自己上坟的表情抬了进去。

“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们干什么?!我不喜欢槐木,不喜欢!!!”

“卓卓卓大人……”那两个猎妖卫头都不敢抬,趴着瑟瑟发抖,话没说完,只听头上啪啦又是一声不详的劈柴声,新书案不到一刻,又被刚正不阿、冷漠高傲的卓大人手动车裂了

——等会还得进去两个倒霉蛋。

侍卫甲在门口端着茶水不断张望,侍卫乙匆匆跑来,冲他摇头,“老、老甲……”

“怎么样,那祖宗找着了吗?”

“没没没有找到!”

“救命,这一天天的谁受得了啊,不能老是捋了虎须就跑啊...

噼啪一阵巨响,树叶纷纷落下,鸟雀惊飞,缉妖司里顿时安静如鸡。须臾,两个

猜拳输了的高阶猎妖卫抬着一架刻有槐木的书案谨慎穿行,一脸给自己上坟的表情抬了进去。

“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们干什么?!我不喜欢槐木,不喜欢!!!”

“卓卓卓大人……”那两个猎妖卫头都不敢抬,趴着瑟瑟发抖,话没说完,只听头上啪啦又是一声不详的劈柴声,新书案不到一刻,又被刚正不阿、冷漠高傲的卓大人手动车裂了

——等会还得进去两个倒霉蛋。

侍卫甲在门口端着茶水不断张望,侍卫乙匆匆跑来,冲他摇头,“老、老甲……”

“怎么样,那祖宗找着了吗?”

“没没没有找到!”

“救命,这一天天的谁受得了啊,不能老是捋了虎须就跑啊!”

正说着,里头只听卓翼宸怒斥,“水呢!”

得,侍卫甲哭丧着脸给乙做了个替自己收尸的表情,带着哭腔,“去求赵远舟,快去求朱厌大人回来!!”

 

当世妖孽横行,鬼神当道,人族生存不易,缉妖司地位自然非同寻常。

缉妖司上下皆知,这里锁着一只大妖,能呼风唤雨,移山填海,掌握着全缉妖司的经济命脉。

你妹听错,就是经济命脉。

如果他和卓大人吵架频繁,每月考核时所有猎妖卫的日子都很难过,考核本上无数个血红的“丙”字下,都是无数个在哭泣的荷包。

荷包,憋憋的。

高阶守卫回想,卓董以前不这样,可是自从这个听起来厉害的不行的大妖,实际上卓大人嘴里弱不禁风的赵远舟来了以后,日子越发煎熬,路过的乌鸦都不敢张嘴叫唤的地步。

也不知道朱厌大人怎么想的,闲着没事在缉妖司备用的书案上刻满了槐树,这不是摆明往卓董事长眼睛里塞钉子么……

气的玉树临风的卓大人暴跳如雷,发尾直冒火星。

一直到天黑,都没人敢说去吃饭。

 

办了一天公务的卓大人脸拉到地上,又放不下面子去找人,点了灯,对着最后一张书案生闷气。他若再劈坏这张,那缉妖司都会知道他吃醋的事。

您多虑了,卓董事长,劈第一张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侍卫甲乙已经被罚出去跑圈了,丙丁如丧考妣端着食盒在门口,两股战战准备送死。

已经把墓志铭都想好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从身边经过,月色灯下,莹润的珠光在层叠的衣衫间微微发亮。

侍卫丙丁看见熟悉的背影,怔愣一瞬,都快感动哭了,对着还在跑圈的甲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那两个满面热泪原地躺下双手交叉在胸口,甚是安详。

朱厌大人回来了,朱厌大人回来了……猎妖卫抓了只喜鹊请它把这个好消息传遍全司上下,毕竟再晚,就无人生还了

……长明灯呢,快去给朱厌大人点起来,发个公告,缉妖司上下必须人手一盏。

 

赵远舟悠然站在朦胧的晕黄灯下,从地上扶起烛台,取了一盏灯,吹了一口气,那烛火倏然发亮,他一步一步朝卓翼宸走过来,一路漫不经心又点亮了几盏灯,“啧,这么暗,你也不怕弄坏了眼睛。”

一句关心的话,戳破了我们卓董胀了一天的气球。

他坐在椅上抬眼,透过蒙蒙的光晕看到赵远舟漂亮的脸,肤似云珠温润如玉,纤长的睫羽投下旖旎的暗影,纯净的瞳仁里是暖色的弧光,含着灵秀的湖水,每一眨眼仿佛都有星辰在闪烁。

赵远舟放下灯,坐在最后一张刻有槐叶的书案上,平静地看过来,卓翼宸呆呆看着自己完整的倒映在他眼里,是故作淡定,是虚张声势,所有愤怒都是在极力掩藏嫉妒。

“最近不太平,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卓董事长努力压下向上弯的唇角,勉强把眼睛从朱厌过分好看的脸蛋上挪开,兴师问罪。

“我这么厉害……”赵远舟闭眼吹,对于自己身受重伤妖力衰弱这件事只当没发生过。

“脸这么大呢?”卓翼宸双眉一皱,两指屈起把桌面敲得duangduang响。

赵远舟顿了一下,若无其事改口,“……卓大人把我编的这么厉害,谁敢惹我?”

全城都听说过朱厌的战绩,什么今天吃了这只大妖,妖丹又强了,什么明天腌了那只大妖当小菜之类,是本朝捉妖战神卓大人鏖战七天七夜才终于抓回来的超级大妖。

……但是!这朱厌神通广大,不时会逃走,不过放心,卓大人每每都能几经苦战把他抓回来锁在缉妖司。

低阶猎妖卫们不知道其中门道,这个朱厌进进出出,一开始他们是害怕的,后来他们就习惯了,有卓大人在,这么恐怖的大妖终归是没法兴风作浪的。

 

“你还不饿吗?我饿了,”赵远舟叹气,转头招手,让侍卫丙把食盒端进来。

可是丙这一天战战兢兢,两腿本来就发软,进来后几步就踩到被劈裂的木条摔了个四脚朝天。

赵远舟抬手只救下了一壶桂花蜜。

不出意外,卓翼宸两眼一瞪,“你给我……”

“你先出去吧。”

赵远舟打开那壶桂花蜜闻了闻,越俎代庖发号施令,侍卫丙膝行往后推,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听谁的。

“好香。”赵远舟喝了一口,在卓翼宸就快变成怒目金刚的时候,伸出食指抹了下唇瓣上的酒液,将那一点点混着花香的酒抹到了卓大人的唇畔,“你尝尝。”

卓大人顿时怒气值一泻千里,被定在原地,脑子里头千树万树桃花开,头上仿佛有人在打金花,漫天都是瞬间炸开的金色火花,一路噼里啪啦电闪雷鸣,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视线里,只有朱厌带着花蜜酒香的唇瓣,像是临水而开的桃花,柔软而脆弱,仿佛轻轻一触碰便会留下印痕。

他意识勉强回笼的时候,手指已经近在咫尺,差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朱厌的唇。

 

小丙子悄悄退了出去,贴心关好门,和其他猎妖卫们一起捂着嘴喜极而泣。

有种主子侍寝成功的错觉,他们躬身后退,互相比手势——䞍好吧。


糖小婉的碗

【all赵远舟】我名朱厌,讨伐一切魔族05

[图片]

  借图,侵删。想表达一下本期朱厌的形象。

金色的光芒温暖而柔软的洒落在万物不生的地方,于是有了草木清香,有了流水淙淙,也有了生灵栖息。

“那是太阳吗?”她梳着麻花辫,额上生了一对稚嫩的角,紫色的瞳孔直视着天空中高高悬挂的金色的火球。

那光芒温暖而柔软,她久久凝视着,却丝毫没有被光刺痛眼睛。

“阿玲,花是彩色的,叶是绿色的,天空是紫色的,大地是红色的。”

“阿爹,那是太阳吗?”

额生双角的男人弯腰抱起她,把女儿举过头顶……

“那不是太阳。我们一族,生活在没有太阳的地方。”

“可是,有光啊。”她伸出小手,对着天空张开稚嫩的五指,看缝隙间透过的温暖光芒笑。

 ...

  借图,侵删。想表达一下本期朱厌的形象。

金色的光芒温暖而柔软的洒落在万物不生的地方,于是有了草木清香,有了流水淙淙,也有了生灵栖息。

“那是太阳吗?”她梳着麻花辫,额上生了一对稚嫩的角,紫色的瞳孔直视着天空中高高悬挂的金色的火球。

那光芒温暖而柔软,她久久凝视着,却丝毫没有被光刺痛眼睛。

“阿玲,花是彩色的,叶是绿色的,天空是紫色的,大地是红色的。”

“阿爹,那是太阳吗?”

额生双角的男人弯腰抱起她,把女儿举过头顶……

“那不是太阳。我们一族,生活在没有太阳的地方。”

“可是,有光啊。”她伸出小手,对着天空张开稚嫩的五指,看缝隙间透过的温暖光芒笑。

 

暗色的血气弥漫在山中,一团血雾迅速游走到山间最高处。

他发有流火冠,身着蛟鳞袍,手持灭神戟,是高高在上的人,该受万千供奉,有惊天动地之能,享这世间所有的敬畏与惧怕。

但他偏偏孤零零一个人,只身入山,到这禁地般的无人处,才敢大口呼吸,牵扯出肺腑间的伤痛,放任自己堕入深渊。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无数杀戮的声音冲进他脑海深处,让血浆喷涌而出,让末日来临,所有的声音都在暗示他毁灭一切,造就本该属于他的地域。

他不断摇头,试图摆脱引诱的声音,守着一线清明冲进山洞。

脆弱和痛苦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也不敢。

他躲躲藏藏抱着头,如同数十年前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一样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跌跌撞撞走进自己关押自己的地方,跨过洞门的瞬间,光晕一瞬间蒙上了他的眼,等到他再看清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洞中本该各处都散落着染有他污血的碎石,和着他发狂时撕碎的法袍,应有一地狼藉和逼仄难嗅的血腥味才对。

可是,眼前的景色是怎么回事,那又是……谁?

 

他看见里面有清泉蜿蜒,壁上交错纵横缠着绿意盎然的藤蔓,蔓上生花,清香扑鼻,几条绿色的藤蔓横穿山洞,一个身影躺在几根藤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银色的发丝垂落到地上,他枕着自己的手臂,饮了口花蜜般的清酒,循声望来,有点好奇又有点诧异。

洞顶有一道细小的裂口,光从那狭窄的地方照下来,恰好洒落在他身上,清亮的眼睛里是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笑,他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地方,什么时候被别人占有了?

还这样毫不在意的直视自己。

他一怒,瞳中厉色更盛,脸颊上血纹顺着青筋蔓延而出,诡异可怖。

“什么人!不想死就快走!”

啧。

朱厌一睁眼,挺凶啊。

可是,看着怎么这样的色厉内荏。

“很好,”他起身坐在藤上,荡秋千似的晃了晃腿,“我的地盘,还没人能赶我走!”

“本尊今日心情不好,识相的……”

这位自称尊上的人被迎面摁进了泉水里,呛了好大一口冰泉,冻得元神都是一激灵。

……

朱厌眨眼间便欺身而下,摁住他的后脑勺就贴水摩擦了一番。

“清醒了吗?”

“你敢……咕噜噜……”

这位尊上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再次摁进水里,由于还在说话所以没忍住吐了几个水泡。

“想好了再说话,我可没什么耐性。”朱厌把他提溜起来,不自觉的露出个天真的笑来。

“你……”他满脸的水,脑子里千万种魔音都消失无踪,他只顾着接连打冷颤。

可他明明已是半步化神了,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汪冷泉冻成这样??

“嘶……”看他发呆个没完,额头上狠狠被朱厌弹了下,瞬间就红出一条杠。

尊上目瞪口呆,尊上不敢置信。

这还是人吗?什么人能在他身上轻而易举留下伤痕?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这,是你闯进我的领地,我没将你撕碎了扔出去,已经是慈眉善目了。”

慈眉善目是这么用的吗?!

他看起来明明像是个刚刚入世的小妖,眼神懵懂语带天真,可狠狠被他摁着摩擦两次的尊上却不敢真以为他表里如一了。

“我每月都会在此时来这里,从没见过你。”

“真巧,我最近每天都在这,怎么也从没见过你?!”

“本尊……”

“报上名来。”

他愣了一下,垂眸片刻,抬头时敛去所有神色,面无表情回道,“我是离渊。”

“没听过。”朱厌点点头,起身拿出腰间挂着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道“念你初犯,我今天就不计较了,快走。”

走?

离渊四下环顾,这里瞧着既熟悉又陌生,可他确信自己没走错地方。

到头来,魔性难抑时的小小藏身之处,都没了。师尊用我时对我关怀备至,说要护我一世,可我一瞬入魔,便厌我恶我,弃如敝履,连看一眼都恶心。

这世上,就没有一样他能留住的,人是,东西是,连这样一个简陋偏僻的遮挡处也是。

师尊,你明明说要护着我的,再不会让人欺我辱我,可如今说要杀我的,也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

对了,因为我,是魔种啊。

“走?”他脑子里思绪纷乱,各种声音杂乱无章,却都在提醒他是如何受人驱逐厌弃。

他捂着额头,双眼渐红,嘴唇乌紫,指尖发黑,“你也要我走,他也要我走,怎么,你们就这么见不得天生的魔种啊。”

他狂笑间,露出魔化的一张脸来,冲着朱厌笑,“怎么,是不是很难看,很想杀我?来啊,你也来杀我啊,哈哈哈,”

朱厌看着他,心里想,为什么他看起来明明在笑,却好像要哭了。

离渊一步一步靠过来,“你怎么还不动手,我入魔了呀,我是个魔修啊,还不杀我更待何时?”

入魔了不起啊。

朱厌低头片刻,忽然抬眸,一双血色的瞳孔晶莹剔透,好像浸透了无间地狱的炼火般,烫得他有一瞬的清明。

“你说的入魔,是这样吗?”

离渊知道自己发狂时力量有多骇人,可朱厌却丝毫不受影响,轻飘飘就按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摁倒在地,整个人骑压在他身上,银色的发间挂了许多白绒绒的小球,发尾那颗绒球擦着他的脸颊滚落,明明是很轻的一下,却好似有什么在他心上狠狠划过,额头上的魔印不再肆无忌惮的生长,静静缩在那里,识相的一动不动。

 

朱厌自上方看下来,瞳仁里赤光浮动,仿佛流淌着血,眨眼间就要滴落。

“你是在挑衅我吗?”朱厌掐着他,语气很不屑,他感觉自己被渺小的人类挑衅了,“会入魔是很了不起吗?”

离渊迎面躺着,默默无声,视线里都是朱厌的脸,那么漂亮的脸上,慢慢露出两道红色的印痕,像被看不见的刀刃划伤般,却无损他不真实的美貌,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容颜。

“入魔,本就是天地不容的事啊。”离渊轻笑出来,道出无奈又残酷的事实。他内里早已支离破碎,一直勉强拼凑的身体即将四分五裂般,“魔,本就……人人得而诛之。”

朱厌好似听不明白,双眉微皱,坐到一旁,托腮思索了下,问“这话,都谁说的?”

“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人说的吧。”

“那说这话的人,还活着吗?”

离渊放弃了似的,躺在水旁,看光影描绘过朱厌精致的下颚,“应该很久前就羽化了吧。”

“死了的人说的话,活着的人还得照着做?”厉害啊。

他本就是天生地养唯一一只朱厌,这族就他一个,自然不明白不断繁衍生息的人族的规律。

离渊突然间,也觉得可笑,这是他从没想过的角度。

“是吧。”

“你很怕入魔吗?”

离渊语塞,他是害怕吗?可心魔,哪个修仙之人不怕呢?

这是三千大道上最可怕的障碍,是无数人不归的道。

“谁会不怕?即便我是天生的魔种,我也不想……”入魔的。

入了魔,便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师尊身边,他对我也再不会有笑容了。

他们曾并肩作战,生死不弃,心意相通。可到如今师尊却对自己厌恶至极,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都是因为我入了魔,我是魔种的缘故。

若是能选,我也想做个普通的修仙之人。

既然选不了,我也不能放弃,他是我一生最想得到的人,便是死我也要他陪我一起下……

“啊……”烫死了!

离渊从地上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看着朱厌不满的神色,愕然问“又怎么了?”

“我坐着,你怎么还敢躺着?站起来回话。”

离渊入魔后,受往日爱人的憎恶和从前亲友的背弃,心魔张狂导致他性情暴戾手段残酷,一力镇压了七大宗门,将心高气傲的正派仙长们打得境界崩塌,至今都是所有修仙门派的噩梦。

现在这个噩梦本身却被朱厌一根手指烫得差点跳起来。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个圆圆的烫痕傻眼了。

差点给他元神都烫出窟窿来。

这若是刚刚结婴期,元婴怕是都得躲起来哭。

 

离渊也没有站起来,他索性盘膝而坐,毫无形象的模样。他已经很久没这样放松过了,从前在师尊面前时时都想将自己最好的样子展现给他,日夜修炼勤学苦练,拼命提升境界,从无一刻懈怠。

“大道三千,心魔由执念而生,一念错,便万劫不复,再回不了头了。”

“人没点执念,还修什么长生。”朱厌嗤之以鼻,“心魔这东西,你弱他强,你强他便弱了,闲着没事拿出来练练心境,哪里就什么天地不容了?”

离渊心境一松,魔念自暗处跃跃欲试,面对朱厌却又有些瑟缩。

这感觉怎么说呢,连心魔都知道他不好惹。

 

“要我说,最天地不容的就是你们人,哼!”又多又占地方,“天地都能容下人族了,还容不了魔族吗?”

看出来了,这妖不喜欢人,一百个嫌弃。

可他这番说辞,却是离渊从没听到过的。还能,这样解释的吗?

他只听过正道们义正言辞,千言万语其实都是一句,魔就该死。

“我叫离渊,能问问你……你……”叫什么

离渊话没说完,眼睁睁看着身旁的朱厌面容似水如雾般就那么消散在眼前。

他是镜花水月,悄然而来,悄然而去,慢慢消失在了他身旁。

他一动不动,盯着朱厌消失的地方很久,很久。

直到阳光穿透缝隙照亮他身旁时候,离渊才发现,他一直就坐在从前那个山洞里,周围是熟悉的狼藉摸样,碎石和着陈年的暗血四处散落,空荡荡的,没有花香,也没有清泉,壁上没有藤蔓缠绕,那个懒洋洋躺在蔓条上的身影好似从来就没出现过。

一切就像是他心魔滋生后的幻想。

我是做梦了吗?

我梦到了一个长着小仙子模样的凶兽。

 

离渊起身,他抚着胸口,心中有巨大的空洞,留恋在这个载满他发疯失控的地方迟迟不肯离去。

万一我走了,他又出来了呢?

可是会吗?

我已经这样寂寞,寂寞到幻想出一个这么好看的人来陪着我自己度过血月之夜吗?

每到血月之夜,整个魔界都在呼唤他,想让他入深渊,放弃人的身份,做一个万人憎恨的存在。

到时他会彻底失去师尊,失去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变成行尸走肉。

 

可是,那个有小仙子摸样的妖却说

入魔很了不起吗?

心魔这东西,闲着没事拿出来练练心境。

 

他说的这样轻描淡写,修仙之人最为惧怕的劫难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我能信吗?

他还会,在下一个血月之夜出现吗?

 

天空灰蒙蒙的,夜色渐浓,他孤身入山,却和上次的心境不同了。

他没有那么绝望,那么难受,虽然耳畔都是让他毁灭一切的魔音,可他还是支撑着走上山,腰间挂着两壶酒。

他记得那个漂亮的妖,喜欢喝酒。

我请你喝酒,你再出来一次,好不好。

 

离渊站在洞门,整理凌乱的衣冠,却再三徘徊不敢进去,怕是一场空。

这般忐忑的心情,除了站在师尊门前,还是头一次对另一个人有了一样的心情。

还有些许,小的雀跃。

若是他在……

 

“躲什么呢,还不进来?”

幻听吗?他控制不住,听见声音便走了进去。

空中有雪色轻衫飘然落地,朗月入怀般落到他眼前,像是这段时间无数的梦境中一般,他真的在这里。

离渊愣愣的看着他。

“我……”

“上次走也不说一声,不得不说你本事不小,能从我眼前瞬间遁走。”朱厌背着手在他眼前来回踱了几步。

“我走?明明是你消失了。”

“啊?”朱厌皱眉,“我一直都在这。”

我一直,都在这。

仿佛触动了他心弦,离渊眼眶微微发烫。

他脸上无甚表情,心里却很震惊。

他的眼睛,干涸如泥,空无一物,从来不会似常人般有泪。

但此刻,他鼻腔发酸,陌生的热意在眼中汇聚。

他调整呼吸,将酸涩压下,提了酒壶递给朱厌,“我有好酒,请你喝。”

望你在这难熬的血夜,陪一陪我。

 

朱厌掐指推演,神识外放观星辰变幻,心念一动——有趣,有点意思。他微微诧异,看着离渊的酒壶,鼻尖一动,想算了,管那么多,有好酒就够了。

“这是什么酒?”

“梨花蜜,极易入口,但后劲很……”别这么一大口啊!后劲真的很足啊!

“清甜香醇,酿的不错。”朱厌大方拍肩,表示满意,“你不喝?”

“今夜我心魔太重,若是醉了会失去自我。”

朱厌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把他按坐在泉边,“放心喝,有我呢。”让他清醒清醒,不过举手之劳。

他笑着沾了些清泉,弹指对着离渊眉心凌空来了一下,水珠在他双眉间炸开一朵水花,离渊顿如醍醐灌顶,抖了一下,不过一滴水珠,却好像被兜头浇了盆极北万丈冰原下的冰水。

离渊不受控制张口吐出一口数九腊月的寒气,抬手就灌了一大口梨花蜜。

 

他将酒壶伸过去和朱厌碰了一下,“我们喝酒,会先碰一下杯。”

朱厌点头,又回以一击。

瓶身相撞,声音清脆,玉液晃动,酒香和着梨花香慢慢飘出来,绕着两人的鼻尖钻。

“有好酒,也得有好故事,你有什么趣事说与我听吗?”

“我?”离渊想了想,“我是个万人唾骂的魔头啊,能有什么好故事呢?”

朱厌不理解,“魔头必须得万人唾骂的吗?”

“嗯……一直是这样的。”

朱厌不理解的时候,又给自己来了一大口,双颊水红晕染,是有点上头。

 

离渊之能,早已凌驾此界之上,于是这世间只有惧他恨他之人,连师尊都不再像这样安静的坐在他身边,与他把酒言欢。

他的人生,枯燥无味,死水一般,曾有明月照拂,而他为了留住这捧清辉,强摘明月,囚于九重宫殿之内,不许任何人窥伺,可最终,这月色越来越弱,再也照不亮他的来时的路。

 

“我幼时无父无母,因魔种的缘故,什么样的功法修的很勉强,所以任人欺凌,除了躲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很疼,我一直都在忍。

“他们折断我的手臂,用刀在我身上刻字,他们不允许我吃饭、睡觉。”

“每一次比试,都故意折辱我,明明已经胜出,却非要将我打得无处可躲才肯罢休。”

离渊的眼睛,看着虚空中的一点,瞳光涣散,无喜无悲与朱厌说从前的事。

他不是想博谁同情,酒入肺腑,魔入本心,他头一次认真的回头,勉强去看弱小无能的自己。

“那时,我很没用。直到我师尊发现了我,将我收入座下,日子才变得好过起来。”

那段时光,真是我一生最快乐……离渊话音突兀的停下,他凝神去看朱厌。

朱厌眼神清澈,瞳孔莹莹生辉,映着清泉冷淡水光。

那段快乐的日子,现在看看,感觉倒也不能说是唯一……

 

他为了博得师尊更多的关注,为了向世人证明师尊选择他没有选错,便时时刻刻不敢放松警惕,每日每夜刻苦修炼,从无一刻去想想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没时间去想,他害怕失去已经得到的一切,他这一生里能握住的东西太少太少了。

“师尊受我礼仪文字,教我五行数术,传我至高心法,护我三渡雷劫,望我能与他并肩作战斩妖除魔……可惜。”

“可惜你生来便是魔族,与你师尊所愿背道而驰。”朱厌接口,往他痛处狠狠戳了一记。

我真的……离渊惨然一笑,要不是打不过你……这话多少年了没人敢当我面说出来。

“没错。”

“后来他发现你的身份,就不要你了?”

“我与师尊真的并肩而战,遇到绝境,为了救他我便狠心入魔。”

“然后你就被抛弃了?”

朱厌三番两次插嘴,将离渊一腔愁绪搅个精光,无奈摇头“还没有。”

“我一念入魔,再难回头,师尊本欲除我,临了却又心软,我便以为他对我也动了情意,便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谁知师尊却觉得我心思龌龊,恶心至极,有违人伦……”

“你等等……”朱厌打断他,“你是说你对他有情意,什么是情意?”

“我心悦于他,我喜欢我的师尊,甚至是爱着他。”这话离渊脱口而出,情深义重是没听出几分,倒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他怎么总是,明明是在笑,却好像要哭。

朱厌努力消化,饮了口酒,神色迷茫,摇头晃脑想了一会,“为什么你喜欢你的师尊,就是恶心至极,还有违人伦?人伦,是什么?”

“就是说……”离渊遇到朱厌,真是将从没有过的情绪尝了好一遍,他怎么总是很难沟通的样子。

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厌烦。

心中的魔念是世上的另一个离渊,他和他一明一暗,一个努力向往光明,一个却致力坠入深渊,这一刻,痛苦的拉扯堪堪停住,他们都在看着面前的人,焦躁的情绪都被他奇异的抚平,哪怕他其实什么都没做。

“弟子要尊敬师长,不能存有不该有的念头。”

“你们人族,怎么能给自己定这么多规则,”人若是不修行,才短短数十年的命数,为什么总是给自己的同族定这么多的束缚,“不对,你也不算人族吧,那你还守人的规矩?”

想不通。

“那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

像有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离渊压抑的内心露出冰山一角,那是藏都藏不住的黑色漩涡。

因爱生恨,因爱生怖,越是握紧越是在失去。

 

“情爱就是……”他转头一点点靠近朱厌,魔念逐渐占了上风,他双眸发红,视线自上而下落到他含着梨花香的唇畔,朱厌定定望着他,等待他靠近,醉眼迷蒙中还在等一个答案。

他们近在咫尺,近到能交融双方的气息,然后朱厌就如同上次那般,消失不见了。

 

……

会被打吧。

真的亲上去的话,可能就没法活着走出去了。

也许,有没有可能……亲了,他也不懂?

算了,还是别拿命试了。

离渊,开始惜命。

他转头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自我调侃。

 

离渊依依不舍顺道漫步下山。

来时他步履轻快,心有期待,归时却不如往常那样着急。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尊,甚至是不想去面对。

他与师尊他们二人,互相折磨,也许师尊不是真的一点情意都无,只是在正邪两立,也放不下天道人伦。

他以魔之身,强占天下灵脉,于九重山建巍峨神殿,锁住师尊,往日的一切却都再难回来。

那他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朱厌曾问,人族,怎么能给自己定这么多规则?

我也不懂。

他又问,你也不算人族吧,那你还守人的规矩?

是啊,我都不是人族,却为了那点念想,将自己缩在人类的躯壳中,掩耳盗铃般蹉跎度日。

 

其实什么都没藏住吧,遮住的只是我自己的双眼。

世人鄙视诅咒我,我却为何还想要做一个人?

师尊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我在坚持的,究竟是什么?我为何守着那一线,不肯堕落?

 

他头疼欲裂,恶念丛生,欲望斑驳中,血月之夜来临,从没有哪一刻,他这么期待这一天。

因为只有这一天,他才能在那里见到朱厌。

离渊咽下痛苦,用全部的力气爬到山顶,满身是泥的踉跄走进山洞。

他的眼睛,一只还是黑色,另一只已经爬满血色的蛛网,像是下一瞬便要爆裂脱框,半张脸像是从炼狱里出来的恶鬼,难看的很。

朱厌在滕上荡秋千,看见他来,和往常一样,像一片洁白的羽毛,轻柔的落在他面前。

他总是这样,走到我面前,好像我也有地方可去,有人在等我归来。

是人是魔,于朱厌并无差别。

“你快要完整的入魔了。”朱厌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摇晃一下仔细观察。

“很丑吗?”

朱厌迷茫,“人族,怎么规定美丑的?”

离渊被他逗笑了,“是丑是美那没有规定。”

“人还有不定规矩的时候啊。”

“这事,主要是看感觉,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

“哦是吗,就那样吧。”朱厌对于容貌的话题兴趣缺缺。

“真的,我没遇见过比你还好看的人了。”

“无所谓,反正我的脸也不是我自己在看。”朱厌不耐烦打断他,到他腰间摸出酒瓶,“知道孝敬我,不错不错。”一张纯情的脸非要摆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离渊站不稳了,他靠坐在山壁上,“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了。”他看着朱厌。

“入了魔,你就不来了?”

“嗯,我得回魔界了,那里才是我该存在的地方。”

“你怎么想通了?”

“我已经控制不了了,我脑子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每时每刻都有魔念在召唤。我撑不住了,心魔太深。”他卷起衣袖,给朱厌看自己已经半边漆黑的手臂,“我折断了他的手臂,我在他身上刻字,我将过去欺辱我的人一个个折磨的无处可躲,他们曾经对我做了什么,我就一一奉还。”

“做的不错。”

离渊闻言,满脸愕然,“做的……不错吗?”他看看朱厌,眼神没什么光彩,瞳色渐暗,黑血流窜在身体里,“可师尊为何怪我心狠手辣,不顾念同门之谊,不能德报怨。”

“人族的事,我怎么知道。”朱厌神色冷淡,俯视即将失去自我的离渊,“技不如人,就得认。”

“是啊,我认了。”

离渊因为不肯正视自己的身份,害怕失去人类的那一半,即将堕入只受恶念驱使的魔物。

 

原来人有礼义廉耻,人要规行矩步。

在朱厌看来,过去渺小脆弱的人族,精神之上居然强到这样的地步。

人为了长生,能寻得大道三千,突破身体的限制,至强者也能呼风唤雨。

真是,一直都小看了他们。

 

“为何你的师尊对你能有这么大的影响?”

“因为,他曾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啊。”

是吗,看来这人见不得光,不然何至于这么惨。朱厌无情嘲笑他,心里想,原来七情六欲,竟能毁掉一个魔族至尊之人。

算了,我最不喜欢欠人情。

 

朱厌低下身,将额头贴近离渊,按住他不许挣扎。

“你做什么,别入我识海,很危险。”离渊怕他一进去就受到伤害,自然万般推拒。

“别动,我不白喝你酒,回你一礼。”

 

朱厌有天地之灵秀,演化万物之能,自然不会怕他的识海。

离渊的识海,空荡荡一片虚无,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看似宽广无垠,却又逼仄压迫,寻常人进来便会透不过气。

他的识海里,寂寥荒芜,是一个坟冢。

识海的中心罡风冲天,围出一个链接天地的巨大的漩涡,无声的风刃能切割所有试图靠近的人。

就是这里了。

见他靠近,罡风越刮越烈,阻止他进去。

朱厌徒手切开一道缝隙,侧身进入。

走到漩涡中心处,望见一道很小的身影。

就是他吗?

年幼的离渊,浑身是伤,他躲在暗无天日的罡风漩涡中,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上。

他听见声音,吓得浑身发抖,瑟缩着抬头,满眼都是惊恐。

那是被遗忘的离渊,是他最深的软肋,不想任何人发现的无能的自己。

他一直想要做最强的人,证明给那个师尊看,可到最后事与愿违,他所期望的都成了空。

他曾焦急而绝望的在原地等待有人能拉他一把,可始终没人看得到,因为没人听得到无声的嘶哑。

既然是唯一的光,怎么也没能把人带出这里?

是离渊觉得自己丑陋吗?弱小的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不配出现在师尊面前?

难道心悦一人,就需要藏住所有软弱吗?

 

朱厌银白色的轻衫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色彩,明亮温柔,虽然这和他本人的性情无关。

他走过去蹲下身,抓住离渊伤痕累累的双手,不许他后退。

年幼的他似乎不会说话,害怕和惶恐让他不知所措,甚至龇牙对朱厌发出幼兽般威胁的声音。

就,还有点可爱。

朱厌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是清甜的泉,是明媚的花,是春日的暖。

 

他拉过离渊的手,按在干涸的地面上,温度从他的手上传到离渊的手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渐渐地在修复,疼痛的降低,缓和了离渊害怕紧张的情绪。

他脸颊又瘦又尖,眼睛分外的大,一双红色瞳仁顺着朱厌的手看着地面。

那里,温暖的光一点点渗透下去,过了一会,一株小小的白色的花破土而出,柔嫩的枝叶舒展开来,在他识海深处柔弱却努力在生长。

 

“原来,你也不是那么想放弃自己啊。”若是完全放弃,这朵花也不会开出来。

离渊惊奇地看着花,抬头看看朱厌,又低头看看花,视线来回转换。

“你想要光,对吧?”

离渊抬头,看着这么好看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过会他羞涩的点点头。

朱厌并拢双指,轻点了一下花蕊,金色的柔软的光芒落在花心上,生生不息的一点光晕,照亮了离渊的脸。

虽然我就不太懂你说的那种“唯一的光”是什么意思,但给个字面意思的“光”我还是能做到的。

嗯!

朱厌看离渊小心翼翼护住那朵花,笑着退出了他的识海。

 

离渊睁开双眼,胸中郁结之气疏散,“你怎么能做到的?”他的识海能吞噬万物,生灵根本进不去啊。

“我有什么做不到?”朱厌大爷式傲娇。

离渊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他明明还是魔种,却没有了那如临深渊之感,也不再觉得入魔是一件多么可耻恶心的事。

魔族有魔族的活法,既然存在,必是天地所允,就不是人说的那样生来就该死。

他暗淡无光的岁月里,有个连他自己都刻意不去触碰的地方,被朱厌就这样闯入,握住他的手,在他荒芜的识海里种了一朵生命之花,那点金色的光那么微弱,他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护住枝叶,不让周围的罡风伤到一丝一毫。

 

是人是魔,都该正视我自己吗?

 

“你叫,什么名字?”离渊握拳抚上心口,抬头询问。

朱厌没有说话,抬手像是要摸他的脸,离渊脸上发热,僵住了没有动,过了一会,他才发现朱厌根本没有摸到他的脸。

他手心张开,似乎碰到了一张看不见的屏障。

离渊一愣,心下一慌,连忙抬手想去抓朱厌,却看到眼前一阵阵透明的水纹,他隔着这道仿佛水幕的屏障,与朱厌犹如相隔千万年时光。

“怎么……回事?”

离渊用力敲击屏障,却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为什么 ,这是什么,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朱厌握拳敲了敲屏障,了然点头,似乎毫不意外。

“没什么,时间到了而已。”他们不会再见了,这是难得的时间与境域的融合,过了融合期自然就要分隔开,再也不见了。

离渊不信,他还有太多的话没有说,他还有很多很多趣事没有告诉朱厌,他徒手敲击那道看不见的屏障,慌乱恐惧。

 

就在这时,外面的天空中忽然炸开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吸引了朱厌的视线。

“离渊,那是什么?”

离渊回头看去,“是烟花。”

“好漂亮啊,还有吗?”朱厌趴在屏障上,脸贴近了看,“怎么没有了?就一朵吗?”

那烟花转瞬即逝,五彩的光芒照亮了朱厌的眼睛,那里隐隐浮动着一层金色的细碎的流光。

朱厌失望地看着烟花消散的夜空,久久不舍地挪开视线。

离渊望着夜空,又回望朱厌,想如果这是他的愿望,那我就为他实现。

他一咬牙,站起身,一边冲外面跑,一边喊,“还有的,你等我,你一定要等着我。”

 

离渊风一样跑下山,甚至忘了自己可以御剑而行,可以一念千里,他如同年少时的自己一样,脚步轻松,跑出最快的速度,冲入城中,找到每一个售卖烟花的店家,将身上所有的法宝和灵石都换成烟火,要他们向着山的方向,一夜不停地燃放。

他毛毛躁躁,着急慌乱的样子,许多人都没认出那是万恶的魔尊,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少爷情窦初开,想哄心上人开心。

 

烟花很快就在夜空中一朵接着一朵绽放,绚烂华美,五颜六色形状各异,将漆黑的长夜映得如同天披朝霞般美丽,明月与星辰都黯然失色,许多小孩子都从窗棱中探出头来遥望天际,欢喜拍手,随着一朵接连一朵的烟花升空而欢呼。九重山被魔族占领后很久没有这样热闹又欢快的时候了。

真的好漂亮啊。

朱厌趴在屏障前感叹,原来人还能做出烟花,也不算全无优点。

 

离渊跑遍全城,确定没有遗漏才不停歇的返回山中。

烟花还在绽放,照亮了永夜的天幕,离渊站在空无一人的山洞中,他知道他等的人不会再来了。

这个幽暗隐蔽的地方,曾是他最不想启齿的地方,现在,却承载了他的美好回忆。

那么短暂,却如同烟花般灿烂,他抚上心口,暖融融的,是因为他的识海里有人握住他丑陋的手,留下了一点光。

烟花照亮了山洞中每一个角落,应该有清泉流过的地方,刻着一副小小的画,离渊走过去,仔细辨认,刻了一只认不出的小动物怀里还抱着一颗桃子。

那画似乎经历过数千年的时光,受风沙雪埋,最后模模糊糊还是留下了痕迹。

他在那里站到天亮,外面烟花早已停了,阳光照射在那副遗留的画上,离渊抬手一抹脸,才发现手上冰凉,原来他已经满脸是泪。

他知道,那幅画是朱厌留给他的。

 

“后来呢?魔尊就回到了我们的领地,为我们带来了太阳吗?”

后来魔尊带领魔族回到这片如他识海般沉寂许久的地界,传授功法,约束魔族,庇佑魔界。

在最后化神渡劫时,失败了,陨落前便将金丹刨出,悬于天际,把识海内已经光芒万丈的金色的花树种在这片土地上,于是我们有了光,有了水,有了孕育万物的灵力。

“阿爹,魔尊那夜燃放的烟花,是为了他的师父?”

“不是吧,但没人知道他是为了谁。走喽,回去看看阿娘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朱厌靠在已经烧毁的枯木桃树上,晒着阳光午睡,忽然间心念一动,起身查看。

那里,有谁来过。

风里带着熟悉的气息。

心里忽然一痛,很难过,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他看到枯萎的桃树上,突然长出了一个花苞。

那是离渊陨落前,放弃神魂入轮回,换得破碎虚空而来。

朱厌告诉他,入魔入佛,是人是鬼都一样,他教会了他正视自己,找回自己。

他曾认为爱是占有,是不放手,直到陨落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想,也许喜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所以他最后跨越时间与山海,拼尽最后的神念,只是想为朱厌留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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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长更新,表扬我o>_<o

糖小婉的碗

【all赵远舟】我名朱厌,讨伐一切恶鬼04

“这傻子怎么不动了?”

“昨天让你别打他了,你还打。”

“哼,他妖言惑众胡言乱语,打死是活该。”

“那……不好吧……”

“我阿爹说了,这家伙天煞孤星,引诸邪入山,最讨厌了,死了最好。”

“可是……”

“有什么可是,活该,我看他肯定是被妖兽附身了,不然怎么……”

“废什么话,打!”

“好了好了,天要黑了,下山吧。”

“真是命硬,好多天了还没死。”

“走吧……”

 

偃月城城墙建的很高,墙上都是身着玄甲的守卫,罩着厚重的面甲,遮住了本来的容貌。

朱厌是第一次入人族的城邦,觉得什么都新鲜,跟着人群排队入城。

他左顾右盼间一步踏入城门,骤然间胸腹闷痛,粘稠浑浊的气...

“这傻子怎么不动了?”

“昨天让你别打他了,你还打。”

“哼,他妖言惑众胡言乱语,打死是活该。”

“那……不好吧……”

“我阿爹说了,这家伙天煞孤星,引诸邪入山,最讨厌了,死了最好。”

“可是……”

“有什么可是,活该,我看他肯定是被妖兽附身了,不然怎么……”

“废什么话,打!”

“好了好了,天要黑了,下山吧。”

“真是命硬,好多天了还没死。”

“走吧……”

 

偃月城城墙建的很高,墙上都是身着玄甲的守卫,罩着厚重的面甲,遮住了本来的容貌。

朱厌是第一次入人族的城邦,觉得什么都新鲜,跟着人群排队入城。

他左顾右盼间一步踏入城门,骤然间胸腹闷痛,粘稠浑浊的气息充满了肺腑,差点栽倒在地。玄甲守卫扶了他一把,却没言语,站着不动,似乎在判断什么。

朱厌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脱力的很,他反手握住铁甲人,努力调整妖力,却依然很累。

这地方,果然很怪。

马蹄声自城门疾驰而来,玄甲卫急忙行礼,扶着朱厌的守卫一松手,朱厌没站稳,往一旁倒下。

一生顺风顺水的朱厌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摔倒……太丢脸了。

 

风沙卷起他的发尾,银色如弦般在雾沉沉的天色里飘荡,马蹄声在他身后停驻,枪尖自斜里探出,堪堪止住了他跌倒的身影,发丝落在枪杆上。

破风而来的利器似乎驱散了那股黏糊的气息,朱厌斜靠着枪身,转头看去,见马上将军玄甲森森,杀气阵阵,却生了张清俊的脸。

“你没事吧?”

朱厌恢复了些力气,却没在看他。他盯着将军身前的美人细细看去,辨认几分,道“是你。”九尾——状如狐,生有九尾,音似孩童,喜食人。

那美人柔弱无骨,紧紧贴着将军,将冰冷的铁甲都焐热了几分。

“你这样盯着奴,是要做什么?”他似极为害怕,直往将军怀里躲去。

“下来。”朱厌推开枪尖,探手一握将九尾从马上拽了下来。

似是没料到他真有这本事,九尾在惊叫声中滑落,还未站稳,朱厌便五指成爪,贴近他胸口,要洞穿他心……

怎么回事?

片刻,朱厌错愕,愣愣看着指尖,上面既无血肉,也无妖力。方才他就觉得奇怪,一进城,仿佛就被隔绝在天地之外一样,连空气都不同以往干净。

“呀,将军,奴好怕,这不会是个吃人的妖吧?”

烦死了,大家都吃人,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朱厌心情烦闷,望着白生生的五根手指在生气。

一只九尾,也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这破城,怎么回事?!

 

将军下马,将贴上来的九尾从怀中扯出来,问朱厌,“你是新进城的吗?”

“怎么?你这城我进不得?”

“不是。近来,城中有妖喜食人心,来去无踪,为保城民安全,我命玄甲卫日夜巡逻,你若孤身一人,更要小心些。”将军很是担心他的样子 ,长枪斜支在身后,枪上红缨随风微动,朱厌看着那枪,想到方才那一瞬间的清爽,便伸手握住了将军的手。

果然,没那么憋闷了。

难道是这将军天生神异,能驱恶辟邪,护一城安宁,才叫九尾看上了?可是,既然看上了,怎么不剜他的心?

“这……不合适……”将军被握住,顿时不太自在,又不好意思甩开朱厌,开始结巴,“我、我叫铭华。”

谁管你叫什么?

“不知,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朱厌翻了个白眼,又想到此次进城的来意,撇了下嘴,终是给了个笑脸,“赵远舟。”

“好名字啊。远舟,你……你若无处可去,也可来我府上小住。”

蹬鼻子上脸,是这么个用法吧?

朱厌一边假笑,一边点头。

九尾气急败坏,拽了下将军的手臂,“将军~”

铭华拍了拍他,以示安抚,却不容置疑还是把人带了回去。

朱厌紧紧握住铭华的手,妄图汲取更多力量,却发现不可得。

一旦松手,顷刻间又会脱力。原来真的这么麻烦,那颗天煞孤星可怎么办?

 

晚霞映满山顶,迷蒙的雾气蒸腾上来,轻纱般笼罩了万物。

有一个人,衣衫褴褛,被反缚着双手跪在地上,双膝都磨出了白骨,肉都腐坏,血浸透了泥土,满脸都是伤痕,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你死了吗?”朱厌撑着伞,走上来,有点好奇,又有点疑惑。

人还打人?

他摇了摇头,好像很累,睁开眼,张了张嘴,干涸的喉咙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又微微点头。

没死点什么头。

“张嘴。”朱厌收了伞蹲下来,拿了一张荷叶,把叶心的露珠送入他嘴里。

他傻傻盯着朱厌看,脏乱打结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耷拉在额头上,发丝的缝隙间能看到他还有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会说话吗?”

“……会。”他声音依然很虚弱,但好歹能聊了。

“你也是人,怎么被人打了?”

“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

泥捏的人也这么乱?

——哼,女娲那恶婆娘捏的,果然都没什么好心。

 

“那你为什么被打?”

朱厌看起来,有点寂寞的样子,随便挑了个人,只想找些有趣的事聊聊。

那人想了想说,“他们说我是天煞孤星,会克死所有人。”

“天煞孤星?”朱厌仔细观察了下,哦,没错,是这命格,“倒也没冤枉你。”

他笑了。

“所以你被绑在这里,天天挨打?”

“不是,他们希望我撒谎,我不愿意。”

“要你撒什么谎?”

“他们说,妖都是坏的,他们说,凶兽朱厌,生性凶残,暴虐无常,还吃人。可是,我没见过,所以不能乱说。”

“哦,是吗?”听到这里,朱厌神色厌倦冰冷,觉得这样偶然的一次萍水相逢立刻变得令人厌恶,“你说的朱厌,是长这样吗?”

在天煞孤星的眼里,眼前的人双眸变得血红,鲜红欲滴,脸颊生有两道妖异的纹路。

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眼前的凶兽有多可怕,仍然保持着一惯的语速,想了想,回答“可能吧。”

“我就是朱厌啊,还不求饶?”朱厌站起身,理了理袖子,一对冰冷的兽瞳望着猎物般盯着他。

“嗯……你是朱厌啊。”

废话!我都承认了,还问。吓傻了吗?

他得到肯定的答复,又想了想,最终说“哦……”

“那你先打我?”

什么?

“……或者,你先吃了我?”

这是能用来商量的事吗??

吃了还怎么求饶?!

不对,气糊涂了。

 

“你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撒谎,所以,你得先向我证明你吃人,你还打人,你发脾气,我才能认可朱厌生性凶残,暴虐无常这件事。”对,他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很正确的样子。

……

朱厌一时愣住了,不知该气该笑。

这孤星是连自己的脑子一起煞掉了吗?

朱厌兴致缺缺,瞳中血色褪去,遥望远处昏暗的天色,“算了,我今天心情不好,不吃人。”

“那……你明天吃吗?”看他要走,他着急忙慌胡言乱语的问。

“看你表现。”

 

后来,朱厌每天都去看他,却每天都不吃人。

“要不要我救你?”

孤星笑着摇头,“人的事,交给人自己解决。”

死脑筋。

直到有一天,朱厌再来,发现他的心口处破了一个大洞,血已经不再往外流了。

“谁干的?”

“九尾路过,顺手剜了我的心就走了。”

“哪个方向?”

“我也不知道。”他眼睛空茫地对着朱厌的方向,“你别去,我没事的。”

朱厌戾气横生,妖气涌动,掐了指诀飞身而去,“我给你找回来。”

 

你明天……还来吗?

 

偃月城的夜,格外的厚重,明明是夜朗星稀,明月高悬,却仍然觉得一切都低沉的可怕。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似乎有许多阴暗之物在窥伺。

朱厌没有点灯,踱步穿过走廊,来到九尾门前,他妖力涣散,唤不出完整的本命法器,只拿了伞骨中的匕首。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那傻子都要风干成腊肉了。

朱厌推开门,庭中落花随风飘进,粉白的花拂过朱厌银色的发落在杯中。九尾捏着茶杯,坐在桌前,打了个呵欠,似乎等了很久。

“你来了。”

“数日前,你在泰山山顶,是不是剜了一人的心?”朱厌开门见山,向来没有耐心与人虚以委蛇。

对于他的来意,九尾有点意外,随即张嘴发出婴孩般的笑声,瞳孔逐渐变得狭长,一双肖似狐狸的眼睛按在人脸上,格外怪异,眼尾一直拉到鬓边。

“人心?好像有吧,我不记得了。”

“把心交出来。”

朱厌的利刃贴在他脖子上,沿着动脉划动。

“哎呀奴真是好怕呀……哈哈哈哈。”他笑如婴啼,入耳刺疼,“那心,我当零食吃了呀,还如何给你?”

“你没有吃。”那颗心的气息还在,说明九尾还没吃掉,“给我!”

九尾娇笑着,不顾脖子上被刺破的伤口,攀上朱厌的肩侧,“朱厌大人,此刻您若真有本事杀得了我,便不会同我废话了,对吗?”

朱厌握紧匕首,用力刺入时,有人在身后突然呵斥。

“你们做什么?”房门大开,铭华执枪冲了进来。

九尾立刻掩面逃到他身后,哭着告状,“将军,他是妖,他吃人心,快杀了他。”

朱厌回过头,眼中瞳孔已经赤红,妖纹自面颊灼烧着映出。

铭华大吃一惊,枪尖对着他,“远舟?”

朱厌一把握上枪身,在铭华惊愕间借力错身而过,匕首就要洞穿九尾的脖子。

他本来以为,在城中,九尾的力量也会受限,却没有料到九尾居然还是全盛之态,轻飘飘便躲过了他的攻击,五指如钩,漆黑似刃,对上朱厌的利刃毫不畏惧,挡开一击,就要抓他面门。

朱厌去势本就不稳,不顾脸颊就要被抓烂的危险,执意要伤九尾要害。

忽然,腰间被铭华握住,带着往后疾退,只听得金玉相交之声,是枪击九尾五指的声音。

“铭华?!”九尾愕然。

铭华带他退入庭中,头上月掩云中,目力所及皆是黑暗。

“你做什么?”朱厌去掰腰上的手,却触及一片冰冷,忽然打了个冷颤。

“铭华?”九尾又唤,“快杀了他!”

“我和他都不是人,妖之间的事轮不到人插手。”这个人,力气怎么这样大?朱厌几番用力,都没能脱离掌控。

黑暗中,身旁的人轻轻叹了一声,“我不是叫你不要惹他,怎么不听呢?”带着点无奈,铭华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

“是他要杀我,你还护着他?”九尾生气了,嗓音时而似成人时而似幼童。

“他是误入此地的,你躲着点就没事了,现在……”铭华的停顿,让朱厌警惕,他不等对方说完,握住匕首反手就插入铭华体内。

不对……

这感觉不对。

不像是扎入血肉之感,倒像是刺进了一片虚无。

 

朱厌抬头看去,正是漫天乌云散开之际,云后天上高悬的哪里是明月,分明是一只巨大的红色的眼球,血色的液体黏连着从这只眼球中坠落到城中,像是开启了一场巨大的祭祀。

 

铭华身量忽然拔高,低下头来看着身体里的匕首,一双眼中没有眼白,只有无边的黑,眼眶四周如枯枝般是被血煞浸透的筋脉,额角长出两只大小不一的牛角。

“我对你这样好,你怎么还要伤我呢?”

 

自带朱厌入府,铭华每日巡城,都会在日落后为他带来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他每次收下,铭华都会露出羞涩的笑来。

“我每天都想办法让你高兴,我做错了吗?”铭华握着朱厌的手,将匕首从身体里拔出来,另一手骤然握住他的脖子,将他提起来。

朱厌生来强大,此前还从来没被人伤过,此刻惊异的无以复加。

 

难怪,这偃月城这么奇怪,一进来,仿佛天地都被隔绝,他是天生地养的凶兽,本就是这世间自行孕育的灵物,若是天地都被隔绝,自然会妖力全无。

九尾能行动自如,看来是铭华的力量。

人怎么能做到这地步?

朱厌呼吸一窒,两手用力却怎么都无法撼动掐着他的手,铭华的手像被铁汁浇灌过一般,坚不可摧。

“杀了他,将军,不能让他破坏我们的一切。”九条巨大的尾巴倏然当空展开,有吞天之势,黑色的血液顺着尾尖倒入九尾的身体,沿着皮毛攀上全身。

这是被什么污染了。

那已不是天生的九尾。

铭华两问不得,将朱厌惯倒在地,戾气横生,风带腥味,花瓣漱漱落下,散了朱厌满身。

他被掐着脖子,无力挣脱,漂亮的红色妖瞳倒映着铭华非人的恶鬼模样。

“为什么,非要逼出我的本相呢?”铭华嗓音变换,残存的人类声音中难掩魑魅之声。

朱厌双眼突然睁大,喉珠滚动,剧痛自被利刃贯穿的掌心传来。

好痛,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这就是疼痛吗?

朱厌勉强转过头去看被贯穿的手,凶兽的血飞溅在满地的花瓣上,残忍而凄美。

“铭华大人,吾主,我来结果他。”九尾四肢着地,来回踱步,兴奋的只剩一颗头还勉强保持着人脸。

天空血眼疯狂转动,翻动中带出无数大小不一的瞳孔,每一个瞳孔都不断落下血泪,城中犹如下了无数道滚烫的油汤,到处都充斥着哭喊哀鸣,皮肉瞬间烫熟,脱离白骨,在奔走中一块块剥落。

九尾舔着五爪,凶相毕露,看着手心被钉死在地面的朱厌,“朱厌大人,我来送你一程。”

朱厌眼看他利爪伸到跟前,却没法阻挡,只是想,那个天煞孤星,怎么还能克死我啊。

我好亏啊。

西海万丈冰封裂出深渊,将整个西海一分为二,鳌声震彻云霄,上方雷电交加,海中万千被冻住的生灵发出怒吼。

 

凶气 煞气 欲念 恶念 哀怨 不甘,偃月城吸纳了无数的阴沉之气,将一城的人都困死在无望之中,数不清的污秽浊气化作灰色卷云一道一道被吸入空中血色眼球之中。

铭华餍足的扬天长啸一声,鬼哭狼嚎之下,引得满城的冤死之灵都跟着阴嚎。

他闭着眼替朱厌挡住九尾的攻势,一把抓住九尾的身体,从中撕裂开来,藏于他身体里的怨气争先恐后四散逃逸,九尾的皮囊再也撑不住,迅速干瘪下去,毛色枯萎,他一半身体落在远处,一半在近前,不甘地看着铭华的方向,完全没想到会受到背叛。

“……为、什么……”他眼睁睁看着地上升起一道结界,吞噬万物的血眼独独避开了朱厌躺着的地方,“你说、说……要和我……一起的……”

“你怎么配。”铭华不屑而轻慢,再不看他一眼。

他帮着铭华,肆意杀戮了许多的人与妖兽,汇聚了一城的怨,才能隔绝整座偃月城,使这里化为人间炼狱。

城中屋舍倒塌,断壁残垣,许多人变作白骨,带着仅剩的皮肉向曾经的将军府走来。

铭华骨骼外翻,青面獠牙,皮如鼓面,肤似铜铸,胸中跳动着一颗漆黑的心脏,污浊而浓重的恶念盘桓其中。

“三界已稳,将启六道轮回,我为冥主,赐尔为冥后,与吾共主冥域,可好?”

 

结界中,朱厌阻止不了眼前的一切,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炼狱。城民已经体无完肤,挂着伶仃的血肉不断拍打结界,似乎知道这里面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他们面目全非,围着朱厌,祈求哀嚎,痛苦不堪。

朱厌的手还在流血,他拔不出被铭华钉入的利刃,身体逐渐觉得冷,躺在结界中,看外面那些他从前无比讨厌的泥人。

这就是,冰冷的感觉吗?

人要死的时候,原来会觉得又冷又疼。

我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死吧。

 

目之所及,皆是血红,化为鬼将的玄甲卫镇守偃月城,白骨在废墟之上堆叠而起,铭华背生骨翅,翼上有刺,俯冲而下,挥翅将围着结界的人扫到远处,他小心将朱厌抱起来,拔出钉在他掌心的匕首,带他闲庭信步穿过长街,欣赏着一手造就的极恶炼狱,在血眼之下,看四方尸身血海。

“满意吗?便是神,也无法染指我的境域。”

朱厌气息衰弱,手上的血一路走一路流,染红了铭华的衣袍。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我等到了最合适的人选。”铭华双翼一震,俯瞰废墟,“你怎么不理我,是不是这张脸你不喜欢?”

铭华想了想,努力翻出眼白,“这样如何?”

朱厌张了张嘴,声音很小的说了什么。

铭华没听清,便把头凑过去,“你说什……”

朱厌手上的手握着利器,狠狠扎入他漆黑的心脏,“我说,不喜欢。”

匕首上有他的血,这样扎进去总不至于铭华还完好无损吧?

铭华低头看去,心口被扎破的地方,污浊流动着想往外跑,他一把摁了回去。

他狰狞地看着朱厌,“没关系,你会喜欢的。”

他抱着朱厌,走到一把漆黑的骨椅上,轻轻将朱厌放下,无数的阴寒之气钻入他的身体,朱厌咬唇忍住,只觉得身体四分五裂般。

原来没有妖力,他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铭华从翼上取下一只骨刺,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刺入朱厌的肩上,血色的冥纹试图流入他体内。

啊……朱厌忍不住,仰天痛呼出声,脖子上被掐出的指痕清晰可见。

实在是,太痛了。

铭华为了让他感到痛苦,刺的极慢。

朱厌一动不动,坐在椅上,每呼吸一次都疼痛不已。

玄甲卫打开城门,引入更多阴灵,源源不断的阴煞之气涌入偃月城,将这里变为名副其实的鬼城。

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

人的力量,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人的时间,太短了,短到还有许多的愿望没有实现,许多的事没有做到,就要死了。”似乎知道朱厌在想什么,铭华回头,对他笑着解惑。

“你看,这些人不想死,他们不甘,不愿,他们想有下一世,下下世,他们想永生永世,所以才会启六道轮回。”铭华走到骨椅前,撩起朱厌的发,抹去他唇畔的血,“神与妖都藐视弱小的人,可开启轮回的还是人的七情六欲。”

“你今天不喜欢,不要紧,我可以等,我是冥主,只要冥域还在,我就会在,总有一天你会喜欢的。”朱厌眼中,铭华一黑一白两只瞳孔,又丑又对称,总的来说,就是难看死了,偏还要凑过来,他不喜欢,自然偏头想躲。

“啊……”铭华捉住骨刺,在他肩上转动几分,朱厌痛的额角都是冷汗,脸色煞白,反手握住铭华的手臂努力往后推。

“疼啊?”铭华折磨够了,便放开手,转而捏着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看清自己的样貌。

“本来你不出现,九尾也勉强符合我的要求,虽然他那副皮囊维持不了多久。远舟,我在城门口对你,一见倾心,那时候我就决定,换个冥后了。”

“是吗。”

朱厌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这恶心的东西想与他结永世之契,妄图将他永生困在这把同样恶心的椅子上。

他全力对抗想要困死他的冥文。

开六道轮回我是没意见的,但我还不想下地狱啊,朱厌这辈子没这么气过。

别说冥后了,给我冥主都不稀罕。

“我不会放你走的,想都别想,我要你永远在这里,陪着我。”

铭华念力极强,可许久,见朱厌都丝毫不受侵袭,“怎么会,污染不了?!”

朱厌与他对抗,已近极限,张嘴喷了他一脸血。

铭华见他眼中清明一片,浊气徘徊许久而不得。

“为什么,明明九尾那么容易就受了污染……”不可能的,万恶之源的污浊,可使神明堕落,神坛坍塌,可使妖兽失去本心,受他诱惑驱使。

为什么朱厌还能撑到现在,丝毫不受影响?

他反手从骨翼再次抽出一根黑色的骨刺,“我也不想的,可是你太能忍了。”

若是朱厌不受他污染,他便没把握将他永世都困在冥域。

 

似乎有什么声音近在耳畔。

铭华陡然回头四处查看,这里是他的境域,什么都不该逃出他的眼睛。

他握着骨刺,煽动双翼,悬停空中仔细观察,无果。

 

九尾已经撕烂的身体里,忽然发出微弱的光华,一颗心脏跳脱而出,那一声声鼓动着的正是这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缕接一缕的黑气由慢及快的被心脏卷入其中。

血色的心一次比一次更强有力的跳动着,声音越来越响,铭华终于注意到这动静,挥手就想捏烂这颗与他争抢的心。

四方涌入的煞气却阻挡了他,在铭华不可置信的眼中,那心脏越来越黑,以他无法阻止的速度与力量在成长。

骨骼与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无论铭华用多强的力量,他都不受影响。

不可能,不可能!

冥域是我一手创造的,我就是这里的王,怎么可能有人凌驾于我之上?!

凶煞之气覆盖全身,重铸吾主血肉之躯。

黑色的污气试图击破眼前的已经有了人型的身体。

可数根骨刺的扎入,都毫无影响,甚至被对方吸收了养分一样。

无论铭华如何暴跳如雷,猛烈攻击,都似泥牛入海,半分伤害都没有。

呵……若不是现在被钉在椅子上,太疼了,朱厌肯定是要笑出声的。可渐渐地,随着人影越来越清晰,他却笑不出来了。

血天之上的眼球停止了转动,滚烫的血珠不再落下,恶念从四面八方被人影所吸收,连着铭华身上的那部分,都开始被吸入时,他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就,挺眼熟。

他越走越进,面色青白,獠牙还未长出,瞳孔一片漆黑,幽深如渊。

他走到朱厌近前,看了一会,伸手握住刺入他体内的黑骨,就这样化入了自己的体内。

铭华双翼尽数折断,身体缩回常人大小,心脏越来越弱小,可他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在地上徒劳的发狠。

“你是什么东西,你怎么能够做到这一切?”

我懂,这行为叫摘桃子。

朱厌看了他一眼,不再多给眼神,望着眼前的人,“天煞孤星?”

此时,他脸上没有伤痕,双膝完好,长得其实挺不错。

“原来你长这样。”

“我叫你别来的,我怕有危险。”

强大又美丽的朱厌大人此前是不知道六道轮回开启在即,有隔绝天地之力,不然也不会这么莽的一头冲进来。

结果丢了好大的脸。

这孤星一张嘴太不会长了。

 

天煞孤星抱起他,“走吧,我送你出去。”

“你还能出去?”

“嗯。”

脱离偃月城,外面风清月明,一切都如一场梦境一般。

 

他们落在忘川之上,他将朱厌放入水中,忘川赤火莲能洗去一切恶念。

朱厌握着肩膀要把他往外退,“这水冰冷刺骨,人……”话语骤然停了,他看见对方的双腿完好无损站在水里,愣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远处山巅。

那里,一个身影,衣衫褴褛跪坐在地,心口空荡荡一片,已经毫无声息了。

人没有心,是活不了的。

“你那时候已经……就已经死了?”

“嗯。”

“可你还与我说话了!”

“因为你说,明天还会再来,我不想对你食言,所以一直等到你来,才死。”

你把生死,说的这样轻吗?

朱厌垂眸看他胸中跳动的黑色心脏。

“我知道你有危险,所以想试一试能不能挡下这一切。”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反正我是天煞孤星嘛。”

远方天际晨光微熹,第一缕阳光穿过湖面,斜斜映在二人之间,照亮了朱厌如画的眉目。

“人力所及,可主生死。”

“你能不能把忘川和赤火莲送我?”

“能。”朱厌觉得很难受,又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

“我知道你不喜欢撒谎的人,不喜欢口舌是非之人,我答应你,此后入地狱之人必先过忘川。忘川之水能洗涤神魂,凡过此河,必受恶魂侵扰,恶念越强,便越容易沉入冥河,永堕川底,受火莲灼烧。”

“你想好了吗?”

“我受了他全部的恶业,必要承受其果。此后,偃月城化鬼门关,忘川河为黄泉水,开十殿阴司,封十八层地狱,还清气于人世,主轮回于冥域。”

日光越来越强盛,他留在人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朱厌好似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要说什么与他听。

终于还是他先开口,“我没有名,生来就无父无母了,你能给我个名字吗?”

朱厌遥望他尸身所在的那座山,想了下,道“此山名为泰,今以凶兽朱厌之名,赠你‘泰山府君’之称。”朱厌抬手拔下发间的簪子,摘下池底的火莲,刻了一枚泰山府君印信于他,“印信有我妖力,六道三界,念之必有回。”

此后掌管冥界数万年,直至道、佛两教入驻冥界的首任冥主泰山府君,望着朱厌,千言万语惋惜留恋,终是一声叹息,与他道别,“明天,你不用来了。”


糖小婉的碗

all赵远舟/我名朱厌,讨伐一切傻子03

“哈哈哈,打他打他!”

“打他,用石头砸他啊!”

“这是个傻子,快看,傻子看我了哈哈哈……”

石子砸偏了他的脑袋,一行血流过眼角,划过侧脸,滴落在他身边干涸的土地上。他愣愣看着,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傻子傻子,略略略……”

“你们别打了,你们不许打他!”

哄闹嬉戏的小孩之中,有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的,可惜很快就被推到包围圈外边了。

 

五色云霞间,龙姿凤影交替闪现,凡人愕然,跪倒一片,祈风调雨顺,求无病无灾,愿岁岁平安。

只有他,流着一行血,眼珠一动不动,呆呆立着不置可否,望着远处清玉般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里,巨大的龙身盘旋而下,鳞甲流光溢彩,每...

“哈哈哈,打他打他!”

“打他,用石头砸他啊!”

“这是个傻子,快看,傻子看我了哈哈哈……”

石子砸偏了他的脑袋,一行血流过眼角,划过侧脸,滴落在他身边干涸的土地上。他愣愣看着,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傻子傻子,略略略……”

“你们别打了,你们不许打他!”

哄闹嬉戏的小孩之中,有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的,可惜很快就被推到包围圈外边了。

 

五色云霞间,龙姿凤影交替闪现,凡人愕然,跪倒一片,祈风调雨顺,求无病无灾,愿岁岁平安。

只有他,流着一行血,眼珠一动不动,呆呆立着不置可否,望着远处清玉般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里,巨大的龙身盘旋而下,鳞甲流光溢彩,每一片都淬满金色的光,追逐着凤翎尾羽而去。

 

“凤凰,你我本就是天生一对,你怎么老躲着我?”金龙化作华衫男子,俊美无铸,是凡间养不出的天人之姿。

凤凰虽化形不久,却是明媚娇艳,与他倒很登对,着一身火羽红裳,在渐暗的天色里,似一团火焰般,容色是极艳之美,难怪金龙紧追不舍。

“我未来的伴,我要自己选!”凤凰年幼,族中万年只有这一只火凤,自然宝贝的很,娇生惯养千依百顺,弄得不知天高地厚,自结亲祭礼上偷跑出来,这样做无疑是敢公然下龙族的面子,老龙王气的闭宫不出,金龙好言相劝,亲自追出来。他若不是有这张脸撑着,只怕就受教训了。

“凤凰,你我集天地灵气万年孕育而出,诸天仙神中,除了我哪还有配得上你的?”金龙好言相劝,做足了姿态。

“可……可是……我还没想好。”

美人愁眉,模样娇憨,金龙不免收不住心神,一把握他的手,“咱们有千年万年的时间好想,我不怕等,你也别不高兴,不然……我给你下池子摘一朵湖底的炽火莲如何?”金龙为哄佳人,夸下海口。

“忘川的水位,怎么好像下降了很多?”凤凰疑惑,又问“听说这炽火莲的来历与你那不知排行第几的兄弟还有些关联。”

“你说金鳌?”金龙满脸不屑。

“听说这炽火莲,是西海金鳌的血,南山朱厌的泪所化,能灼神魂,就你还想拿呢。”火凤很不给面子。

“金鳌那没了四肢的,只剩壳的废物,凭什么——啊!”金龙只觉得脸颊一痛,伤口处血丝滑落,泛着细微的金色鳞光,竟是伤了他的本体。而伤了他的只是一片薄如蝉翼的冰片,带着龙血落入远处的湖面,消失不见。

“什么人!”金龙浑身一震,伤害来的如此之快,他竟丝毫没能察觉。

 

池水冒着寒气,透过氤氲的水雾,看见一人半躺在池边的巨石上,手里握着酒壶。那人背对着他二人,一头长发如墨般披散开,顺着巨石,半数落入水中,随着他的动作在湖面漾出阵阵涟漪。

“你……你是谁?!”

水边寒气弥漫,他起身坐直,打湿的发尾盘在石上,水珠顺着发尾不断滚落水中,清脆声中,他转过脸来,“你口气不小啊。”

月色清辉落在他的侧脸上,那么远的距离,金龙却能看见他如蝶翼般的睫羽,眨眼间微微轻颤,微红的唇似染了花露。

“我……”金龙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如雷,一时间满腔花言巧语竟挑不出一句合适的说与他听。

 

“我今天,心情不好。”朱厌站起身,一步跨到他面前,瞳中血色弥漫,清冷的月辉落入眼中,似凝着刀刃上的冷光,一把将金龙整个人摁入湖中。

火凤惊叫一声,就要冲上来帮忙,朱厌回头,冲他轻笑一声,两道妖纹自脸颊缓缓灼染而下,威胁地看了他一眼,火凤吓得瘫倒在地,指着他直打颤,“朱、朱、朱厌!”

 

“金鳌哪里不如你了,给我仔细说说。”

忘川冰冷,是因为能吸食生气,是神是妖来了都要扒层皮。

金龙真身虚影在湖中翻腾,龙啸冲入云霄,震开层层厚重的云雾,月色明亮,他被呛了满口刺骨的水,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龙鳞金光溢满忘川,照亮了朱厌的脸。

 

他怎么……生的这么好看……

难怪金鳌老追着他跑。

朱厌一边笑一边凶狠地扼住他脖颈,妖异危险却又实在貌美。

“我想抽了你的龙骨,”朱厌将浑身是水的金龙提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玩法一般,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你说好不好?”他瞳仁里血色漫过月色,是个蛇蝎美人的模样。

“不、咳咳、不行……”金龙吓的肝胆俱裂,却又挣脱不了,朱厌这凶兽实在太厉害了,他根本不是对手。

就是说,打不过,根本打不过……该求饶才是,那话语几番滚上喉头,翻来覆去金龙却说不出口。

我乃龙族万年来唯一一条金龙,得天独厚,无人不羡,无人不尊。

可我平常也最是贪生怕死,知道留得青山在的道理,此刻却为何说不出口?

大约,是因为他有倾城之容吧。

目之所及,都是绮丽诡异的红色,金龙想,他明明可以叫你为他生不如死,让你心甘情愿为他做尽这世上穷凶极恶天地不容的恶事,可偏偏他都不稀罕。

他只要你的命。

 

金龙不想朱厌看轻他,憋得满脸通红,愣是忍着没求饶。

 

朱厌掐着他的脖子晃了两下,“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行啊?”他双眉微蹙,似是真的不解其惑,“把你的神骨给金鳌,他是不是就能……”感受到威胁,金龙脖子上龙鳞陡然展开,坚硬的鳞缘划破了他的手指,血珠留在了鳞上,金龙一紧张,居然舍生忘死得收了护体的鳞片。

见此景,朱厌都愣住了。

怕不是个傻的。

 

“……朱厌”金龙一边挣扎,一边想,他可真是风流成性,死到临头居然还只知道看脸。我见过那么多妖,那么多神,为什么都不如朱厌长得这般好看。

见过他的人不少,可他们都不曾对他的容貌说过只字片语。

我想,我明白了。

 

朱厌张开五指,有些兴奋,如玉指骨就要扎入他脊背……

 

疼痛并没有传来,朱厌动作忽然就停住了,失神地望着水面,秀气的鼻尖上落化了一片小小的雪花。

他安静下来,随手将金龙甩在一旁,张开手,在空中接住一片雪花。

 

金龙抬头,看到一瞬安静下来的朱厌,退去那惊心动魄的杀意后,静美的如同一副画卷。他眺望西海的方向,还带着水珠的发尾转身间扫过他的手心,那一点点痒一直窜入金龙的心口。

 

千山覆雪,明月当空,风停,水静,只有雪落,寂寂无声。

那是西海万丈冰雪在渐渐融化,是金鳌在想念与朱厌一同逍遥遨游的日子。

 

“你走吧。”过了一会,朱厌开口放人,他踩在薄冰之上,褪去一身血染霓裳,幻化出白色的轻衫,立在水面摇摇欲坠。

 

霎那间,凤凰真火一瞬离弦,凤舞箭夺魄追命而去。

凤舞箭是凤族的本命灵宝,箭出必见血,是妖是神都难逃一劫。

火凤先前示弱,一直等到此刻,朱厌杀意退下,才出其不意,想即便要不了他的命伤他一伤也是好的。

这凶兽恶名在外,合该一死。

 

火凤的箭羽如九天明火,瞬间照亮了整片忘川,五彩流光熠熠生辉,是凡人再多笔墨也描绘不出的光华。

 

金鳞加身,龙啸万里,积雪自山巅倾覆。

那只箭羽与金龙擦身而过时,被龙紧握在手心里,凤凰真火烧出了他的真身,巨大的龙身冲破躯壳,直入苍穹,复又俯冲而下,盘旋在朱厌身后,痛苦哀嚎间,血肉似乎就要分崩离析,他低头看着朱厌,吟啸声震四海荒野,天河倾斜,黄沙遮天,山川倒转。

 

可见,凡人一生于这世间都悄无声息,微入尘埃,妖神一动都能引得天下异象。

 

我不要死,我最贪生怕死了,要是在朱厌面前死的这么难看,那岂不是叫金鳌笑上几万年?

若是朱厌以后想起我只记得,是条烤焦的黑泥鳅,那我可就死不瞑目了,且如今六道轮回未启,死了就消散了,我还没活够,我还没……还没找到词夸他好看.

金鳌,你个废物,可看清了,我是不是比你厉害?

 

“金龙,你疯了吗?”火凤目瞪口呆,这是他一击必杀的本命法宝,金龙那点本事,是肯定挡不住的,“你在做什么?”他不敢置信,步步后退,“疯了,一定是疯了。”

 

“我也觉得。”

金龙死死挡住凤舞箭,一直到真火燃尽。我怎么,就替他挡了呢,我也不是这么勇的龙……大约,是我还没想好……

 

九死一生,朱厌终于回头正眼瞧他——快死了?

什么跟什么……我今日说了不杀他,他却死了,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朱厌立时单手结印,掐了神诀。

金龙只觉五脏六腑都灼烧殆尽,正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想找个体面的死法,忽然觉得体内一缕清冷的真灵于脏腑间划过,沿着龙脉游走,在分崩离析之际堪堪守住了灵台。

是朱厌方才留在他鳞甲上的血珠,他本来打算悄悄留下,回去找个瓶子供起来……

就这么用掉了……

他胡思乱想间,背上剧痛,似骨肉分离般,哀嚎间生出一双金色羽翼。

若龙背有双翼,该是有应龙神髓。

怪不得这金龙本事不怎么样,却深得老龙王喜爱,原来是有应龙神髓。

因缘际会得凤凰真火炼化,有朱厌血珠守住龙髓,得以激发。

 

经此一事,龙凤两族反目成仇,再不提结亲的好事。

凡出门被问起,都说是朱厌从中挑拨生事,坏了一桩好姻缘。

 

事后,金龙一改往日轻浮模样,对当初所见所言闭口不提,只自请到祖龙埋骨之地,闭关。

去之前,到西海隔着万丈冰原,对自封在此的金鳌说,你眼光比我好,可惜,你也不敢说,咱两个,一样怂。

有一点,他得认。

金鳌本事是比他强,不然补天石怎么非得金鳌来撑?

 

 

若有一人,自己就能移山填海,可翻天覆地,那你还有什么能与他的?没了。

若有一人,如明月皎洁,星辰灿烂,与你本来就相隔万里,那你也会开不了口的。

 

朱厌靠在巨石上晒太阳,风过时,闻到一点点深幽的花香。

他低头看去,湖边开了一朵很小的花,殷红的颜色,如血般绚烂,花开不见叶。

 

那是金龙在此折腾时留下的真血所化,是他有满腔真心却开不了口言说一字的情意,是他想朱厌每每走过时,低头便能见到的风景,望他见花便能想起我来,所以我希望这花能开遍忘川两岸,让又凶又漂亮的朱厌不至于轻易忘了我。


糖小婉的碗

all赵远舟 / 我名朱厌,讨伐人类骗子02

琉璃杯从桌面摔落,晶莹的粉雾化作漫天星辰,杯中琼浆玉液如甘露洒入人间界,本是预示人间三年丰收。可西王母却是自惊梦中醒来,真身豹尾虎齿的虚影一闪而逝,狂雷与兵刃声犹在耳边,手不自觉就碰翻了酒杯。

玄女被她动静惊到,忙上去询问。

“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一睁眼竟全然忘了。”西王母按着太阳穴,看了眼桌上的桃子,“那只顽皮的小朱厌,今天也没来吗?”

玄女摇头,“我等已将最好的蟠桃放在显眼处,可……朱厌却再没来过。”

西王母望着远处,五彩云霞间隐有劫云涌动,她抚上心口,这预兆实在不好。

女娲已经补天,人间万里晴空,大地之母孕育万物,此刻正是生机勃勃之时,怎么会有劫云降下?

“罢了,你等每日...

琉璃杯从桌面摔落,晶莹的粉雾化作漫天星辰,杯中琼浆玉液如甘露洒入人间界,本是预示人间三年丰收。可西王母却是自惊梦中醒来,真身豹尾虎齿的虚影一闪而逝,狂雷与兵刃声犹在耳边,手不自觉就碰翻了酒杯。

玄女被她动静惊到,忙上去询问。

“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一睁眼竟全然忘了。”西王母按着太阳穴,看了眼桌上的桃子,“那只顽皮的小朱厌,今天也没来吗?”

玄女摇头,“我等已将最好的蟠桃放在显眼处,可……朱厌却再没来过。”

西王母望着远处,五彩云霞间隐有劫云涌动,她抚上心口,这预兆实在不好。

女娲已经补天,人间万里晴空,大地之母孕育万物,此刻正是生机勃勃之时,怎么会有劫云降下?

“罢了,你等每日都挑选品相好的,盛在五色鎏金盒中,听说那小朱厌喜欢漂亮的东西,他要看上了只管让他一道顺走。”

玄女欲言又止,“王母,您为何,总对朱厌另眼相待?”

“朱厌顽皮,却天生炽火金瞳,可见山川之秀,天地之灵,万物之美。”能见这世界至善至美,得天独厚的一双眼睛。

“王母,他的金瞳,已经染了鳌血……没了。”

 

 

 

朱厌捏着酒杯,倚在桃花树下,长长的发尾盘落到地上,如墨色锦锻般覆了满背,几缕雪色的发丝若隐若现,如九天蜿蜒而过的银河般漂亮。轻风浮过,零散的花瓣从他脸颊边旋落,缀在他发间衫上,山谷里笼罩着这株桃树的花香。

朱厌仰头饮尽杯中酒,落瓣粘在他含笑的唇上,不待来人替他整理,他瞌眸将粉白的花片卷入口中,抬脚踹了对面的人一下,“这树要是再不结桃子,我就吃了你。”

“六岁那年初见,你就这么说的。”

噗,朱厌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

“滕岐,我记得你吓得哭了好几天呢,晚上连眼睛都不敢闭。”朱厌嘲笑他,赤瞳清晰明亮,云开雾走,暖色的阳光穿过桃树的缝隙洒落,隐有金河在他瞳中流转,映着滕岐高壮的身影,那么清晰,仿佛四海大荒,他只在意眼前一人。

“才六岁,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妖,而非人?”这么小,就这么精明。

“我猜的,没想到中了,你便说要吃了我。”

六岁的时候,滕岐与家人走散了,误入山谷,一眼瞧出朱厌是妖非人。

朱厌吓唬他,却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山谷外,让他自去找家人。

可他已经找不到来时路了,天将黑,便抽抽噎噎往回走。

朱厌哪里是个有耐心哄孩子的人啊,将他拎到垂死的桃树下,不耐烦道,“我是个吃人的凶兽,你要是想活命,就把这颗树种活了,不然……”朱厌双手做了个虎爪状在他眼前虚晃两下,“我就吃了你。”他洁白的贝齿咬牙切齿着重念了那“吃”字。

六岁的孩子,有被吓到,一连几晚做梦都是被老虎吃了。

 

滕岐从怀中拿出个打磨光滑的桃木梳来,在上面刻了几片桃花,“别动,头发打结了,你用力会扯断。”

“没见识,妖的头发怎么会断?”

滕岐错开他想接过的手,“我来帮你梳。”

有人服侍,朱厌自然乐得享受,便有放软了身子靠在树上,“也就看你还有几分酿酒的本事,才留着你。”

 

十六岁的时候,朱厌实在不耐烦,成日问他这树怎么不结果子,你是不是不用心?

滕岐无奈,他已经很用心了,这株桃树十年前半死不活,他花费了无数心血,才令它起死回生,如今枝叶繁茂,桃花如云,压低到朱厌眼前,一伸手便能折下一枝。

“也许,是这树本来就只开花不结果。”

桃树,还有不结桃子的?

朱厌不高兴,捏他耳朵无理取闹,“分明是你偷懒,我要将你埋在树下,当花肥,说不准就有桃子吃了。”

十六岁的滕岐,怎么会怕他?

“好好好,明天再埋,今天太阳下山了,我做了桃花糕,吃不吃?”

朱厌小巧的鼻尖微微一动,“我不爱吃甜腻的。”

“知道,我只和了一点蜜浆。”将他往回带着走。

“卖相不好,也不行。”

“我做了个精巧的桃子的模子,一口一个指定又好看又好吃。”

彼时,他们同住在一间山间木屋里,不是朱厌随手一挥术法而成,是他滕岐一点一点,选用最好的山石木料,自己盖起来的。

抬头,便可见炊烟袅袅而升,蒸笼里的桃花糕已经好了。

 

二十六岁的滕岐,在他身后,为朱厌梳理长发,他每一下都梳得很认真。

“好了吗?”

滕岐将梳子放到眼前,仔细辨认——果然,一根断发都没有。

妖的头发,是不会断的。

巨大的失望落在心口。

他握着光滑的桃木梳,看见朱厌在月色朦胧下转头,他是那样的漂亮,一如二十年前他六岁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人世间,有结发之说,朱厌,你可知道?”滕岐认真的看着他。

“不知道。”朱厌不想了解女娲和她的泥人的故事。

“你是不是……”滕岐再三纠结,还是追问。“不喜欢人?”

“我为什么要喜欢人?”朱厌反问,冷笑道,“女娲捏了泥人,为了让她孕育的人间得以存续,斩了……”话音戛然而止。

西海万里冰封,忘川池底火莲依旧,春去秋来二十载,他的痛楚却半分未减。

他回神,才觉得滕岐神色不对,难得出言安慰,“你又不是别的泥人,就别自甘堕落和他们混为一谈了吧。”

月色渐暗,滕岐笑了笑,“走吧,桃花酒,桃花糕,都是你爱吃的。”

“你怎么还是种不出桃子?”

“可能,是你太凶了,这树不敢结果子。”

“滕岐我发现你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怕我了。”

“哪有,我怕的要死。”

 

朱厌没想到,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火光,染红了整片清幽的山谷,参天桃树生生化作一棵火树,将枝叶花瓣焚烧殆尽。

在他漫长的时光里,滕岐二十年的陪伴,已让他有了一点心动。不然,他不会因为在意而试图安慰他。

可他心念才动,双目便剧痛不止,朱厌跪在树旁,血泪自被鳌血灼烧的瞳中不断滚落,顺着深埋地下的树根一点点烧毁了整颗树。

他握着桃木梳,上面缠绕了一段滕岐的发,可属于他的一点灵魄,完全灭了。

这只有一种可能。

滕岐,没了。

为什么?

朱厌双目染血,灼痛异常,他只好闭着眼凭感觉,跌跌撞撞走出山谷,往他平生最不喜欢的人族的地方走去,试图询问滕岐下落。

因看不见他的血瞳,无人躲闪,甚至告诫他远离山谷。

为什么要远离那里?

人族窃窃私语。

“那里,住了一只叫朱厌的凶兽,很吓人的。”

“那妖会吃人。”

“朱厌生性凶残,暴虐无常。”

“那凶兽最讨厌人,他喜怒无常,残忍可怕,遇上了便是死。”

谁说的?

朱厌之名,谁告诉你们的?

 

“好像是……一个叫滕岐的人,他临死前告诫人族,不得踏入山谷半步,否则有去无回。”

 

朱厌许久没能回神,一个人愣愣站在原处,他每个字都能听清,却不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周围人来人去,四野逐渐寂静,细弱的虫鸣在远处冲天的火光燃烧声里几不可闻。

 

朱厌一步一步往回走去,紧握逃木梳,几乎折断齿梳。

为什么?

为什么?

 

滕岐已经二十六了,人族寿命短暂,虽常说人生百年,可真有这命数的却寥寥无几。

他两鬓早有华发,眼角缕缕皱纹,五脏衰竭,大限将至之兆。

他若不想死,只要开口,朱厌定会为他延长寿命。

可那又怎样呢?

朱厌不懂什么是情感,什么是心悦。

人因为心生念想,便有了恐惧,嫉妒,占有。

人的七情六欲,令他恶念丛生。

 

朱厌极盛的容貌依旧,好看的令万物失色,百花垂落。

二十年,于朱厌只是弹指一挥,他却已经年华不在,容颜老去。

他不想朱厌眼见他满头华发垂垂老矣的模样,更不想见到朱厌领着另一个年少的人来接替自己,陪伴他过下去。

我不要做他漫长一生里的过客,千年万年过后,与人言谈间说起,只剩下从前有个人,伴过我一段日子,种过一颗结不出果子的桃树……

我要做他心里最难受的一根刺,让他此后再不愿与人说起,却一生都难以忘记。

滕岐命到尽头,想,六岁那年,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人,是妖。

因为,你生的是那样漂亮。


糖小婉的碗

all赵远舟/我名朱厌,讨伐所有骗子

本故事主要讲述一下,朱厌出,天下乱的由来。

  

嗷……啪——

“吵死了。”

金鳌懒洋洋浮在西海中,飘了数不清的日子,忍不住扬天嗷叫数声。桃子如石头一样打在他双目中心,鳌嘴一张,将桃子生吞下来,四肢在海水里划过。

此时,大雨瓢泼,洪水遍地,因为天心被生生捅出一个窟窿来。

 

“这桃子,甜。”金鳌吃完咂咂嘴,还想要,有人撑着一根巨大的乌藤叶,在龟壳上踩雨水玩。

“想吃啊,求我呀。”

“小朱厌,求你哎~~”

“没了。”背上的朱厌没好气地跺脚,“你有没有骨气啊。”

“嘿嘿,对你那肯定是没有的。”

“今天没了,那老太婆看得紧,我就偷了两个,结果你一口吞了,核都没吐。”...

本故事主要讲述一下,朱厌出,天下乱的由来。

  

嗷……啪——

“吵死了。”

金鳌懒洋洋浮在西海中,飘了数不清的日子,忍不住扬天嗷叫数声。桃子如石头一样打在他双目中心,鳌嘴一张,将桃子生吞下来,四肢在海水里划过。

此时,大雨瓢泼,洪水遍地,因为天心被生生捅出一个窟窿来。

 

“这桃子,甜。”金鳌吃完咂咂嘴,还想要,有人撑着一根巨大的乌藤叶,在龟壳上踩雨水玩。

“想吃啊,求我呀。”

“小朱厌,求你哎~~”

“没了。”背上的朱厌没好气地跺脚,“你有没有骨气啊。”

“嘿嘿,对你那肯定是没有的。”

“今天没了,那老太婆看得紧,我就偷了两个,结果你一口吞了,核都没吐。”

想想好气哦,他又狠狠敲了两下龟背,引的四海之水震荡,巨尺浪潮如山而起,天海二水相交处,气流横七竖八隐没其中,排出个凶卦。

“我老爹是龙,等我老子来接我回龙宫后,我就天天带你吃香的喝辣的,桃子要多少有多少!”金鳌想了想,又吃吃笑,“不对,我给你种桃树。”

“笨蛋,桃树不能种海里。”叶片在风雨里摇晃,堪堪挡住雨帘,朱厌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嘲笑乌龟没见识。

“等我炼有真神之身,就去抢了西王母的地盘给你,好不好?”

“多少年了,你老这么说,不如我帮帮你。”朱厌坏笑,翻身而下,甩开叶片,双手拽住金鳌的尾巴。

金鳌脖子短,扭头也看不见自己的尾巴,朱厌人身太小,他又不敢用力甩,“你做什么?”

“我给你翻个面,帮你洗洗肚皮。”朱厌嘻嘻哈哈,双手用力一转鳌尾,竟生生将巨如昆仑山的鳌鬼翻了个面。

金鳌翻身,霎时海啸风卷,乌云蔽日,天心雨水骤然一断,顷刻间又数倍落下,砸得他嗷嗷大叫,“要命了!肚子疼!”他不想四脚朝天……

朱厌揪着他的尾巴笑,“你生来就有半副神格,还肚子疼!骗谁……”,待他察觉到不对劲,再抬头时,已经晚了。

 

雪色的剑光自昆仑山扑面而来,西海之水一分为二,天心之窟降下一道雷,和着剑光迎向金鳌。

朱厌金色的兽瞳中,只看到一柄遮天辟日的剑刃,狠狠斩断了金鳌的四肢,血色刹那溅了他一脸,雷鸣不绝,四海皆红,他呆呆望着从天而降的女娲……

 

女娲曾与他说,那金鳌万年也难修出另外半副神格,因为它翻不了身。

朱厌化形不久,又未经世事,信了。

他以为,替金鳌翻身就能让他修出完整的神格。

是骗他的。

女娲慈眉善目,悲天悯人,一手捏出人界,怎么会来骗他?

皆因金鳌战力太强,寻常妖兽皆近不了身,便是女娲也是数战而败。

 

“天心窟窿,我已寻得五彩石,但若没有金鳌四肢支撑,这天也补不了。”女娲于风雷中垂眸,目露不忍,却还是毫不犹豫斩断金鳌四肢,任西海翻涌出滔天巨浪,鳌血炽热,水中无数生灵生生被烫死,漂浮在大雨渐停的海面。

金鳌拼着最后的力气,一甩鳌尾,“走——别回头——”他担心女娲对朱厌不利,将他送出西海。

“你也不是没有机会,这补天之功有你一份功德,你若好好修行,镇住西海枉死之灵,也可修得神格。”女娲神目低垂,望着四肢尽断的金鳌。

金鳌不回应,也没有看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朱厌离开的方向,张嘴吐出寒霜,冻住西海,沉入海底。

 

朱厌双目血红,鳌血灼的他瞳孔剧痛难忍,他跌跌撞撞寻到水源处,趴在水边,不断落下赤红血泪。他瞳中落下的泪如同火焰般沉入清澈地湖底,竟然生生不息燃烧着湖光,碧玉红莲般水火同生的奇景。

“你……这是怎么了?”

有人被这奇景吸引,忍不住驻足,看见少年人趴在湖边,便上去想拉他起来。

朱厌顺着他的力道起来,转过脸来,秀美白皙的脸上,两道妖异的纹路沿着侧脸蜿蜒而下,他缓缓睁开一双血色兽瞳,那瞳仁晶莹剔透,炽热如火,能堪破这世间一切虚妄,清晰的映出对面那人——状如虎,生双翼,发披散。

他睁着妖异的双眼,却露出个羞涩懵懂的笑来,轻声询问,“穷奇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糖小婉的碗

all百里|小百里那年芳一百八的相公

是夜,雪月城忽然地动山摇,乌云遮月,狂风席卷,白发的年轻儒雅仙人凌空而立,满城兵器铮铮作响,非上品之器承受不住天下第一人的真气,已现道道裂纹。

他的徒弟呢?

他那么小的一个小徒弟呢?

人呢?

这凡间,什么人能在他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带走他的小弟子?

那压力使人浑身战栗,白发因怒而起,衣衫间真气鼓荡。

只是一个月移云走的瞬间,小徒弟的气息就忽然消失了。

七星于厚重的云层之上微闪,好似七颗眼珠在云雾中观察着自称谪仙的人。

一百岁之后,李长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发过脾气了。

这世上他再没敌手,早就无人敢惹,时间长了就连生气的感觉都忘了。

很好,仙人一怒,天地变色。

世人可能不知道,...

是夜,雪月城忽然地动山摇,乌云遮月,狂风席卷,白发的年轻儒雅仙人凌空而立,满城兵器铮铮作响,非上品之器承受不住天下第一人的真气,已现道道裂纹。

他的徒弟呢?

他那么小的一个小徒弟呢?

人呢?

这凡间,什么人能在他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带走他的小弟子?

那压力使人浑身战栗,白发因怒而起,衣衫间真气鼓荡。

只是一个月移云走的瞬间,小徒弟的气息就忽然消失了。

七星于厚重的云层之上微闪,好似七颗眼珠在云雾中观察着自称谪仙的人。

一百岁之后,李长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发过脾气了。

这世上他再没敌手,早就无人敢惹,时间长了就连生气的感觉都忘了。

很好,仙人一怒,天地变色。

世人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最讨厌,有人打小徒弟的注意。

 

我是谁,我在哪,这是在干什么?

百里东君站在宽敞的殿中,捏着红色的衣袖,想这绣工不错啊,挺精致,穿了金线的红衣在灯下莹彩熠熠,走动间描边的暗纹流光浮动,像是云霞隐入衣衫般华美。

身边站着的,自称是他未婚夫君的男人,身形颀长面目英俊,慢声细语同他介绍宾客,一边将手里红色的巨大的绸花递给他。

百里东君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叫什么。

他的年纪都能当我爹了,怎么会是同我有婚约的人呢?

脑子里雾蒙蒙的,前尘尽忘,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像是隔了层纱,人影朦胧来回穿梭,他一个都不认识。

既然是结亲,我这边的亲友呢?

哦,这个未婚夫说他家受到仇家暗算,全都被杀了。

就剩他一人负伤逃出来,遇到披霞谷谷主的未婚夫,好心救了自己还帮他报了仇,为了报答他所以才同意的婚事。

怎么感觉好像个话本。

这种故事,他总感觉看到过好几个版本。

 

这凡间山门林里,有数不清的大小门派,但总结一下就两类,出世和入世。

披霞谷就是出世的那类,因为谷主找到了很喜欢的心上人,所以把认识的其他出世的门派都请了来观礼。

披霞谷开山立派七十年,这还是头一回邀请人入谷,可见这小公子是很得谷主喜欢的。

 

你瞧那小公子,生的真是漂亮,眉目如画,真是如冰雪玉雕的人。

他眼睛好看吧?

好看呀,我瞧他眼中总是水雾氤氲,似含怨带羞。

他再这么看过来,我心都跳要出来了。

哼,没见识,你再仔细看他眼睛,那是中了忘前尘的缘故。

 

一忘前尘,再世为人。

披霞谷的灵药,效果不错啊。

不然那小公子怎么会懵懵懂懂任人摆弄。

这药,不但会令他一辈子如坠云雾般想不起过往一切,还会扰乱思绪,时间长了自然就成了个漂亮的听话的人偶。

啧,我就说,这谷主年纪大的都能当他爹了,还成亲,真是不要脸。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白天,

南宫春水得意洋洋捻缕自己的白发,目之所及,风花雪月同落眼中。

一想到小百里被气到炸毛的样子,就嘿嘿窃笑,全无文人风姿。

洛水晃杯中酒,抬头撇他,“你一个一百八的人了,和一个十八的小孩子斗气,感觉自己赢了还这么高兴,真的合适吗?”

“能啊,我这一高兴,说不定啊还能再活一百八。”

就让这个get不到师父颜值的小东八在楼下跳脚吧。

……

晚上,南宫春水眼忽然心有所感,匆匆找到小徒弟的屋子时,里边已经没人了。

司空长风根本不知道百里东君什么时候不见的,急得团团转,拎着枪就冲出去瞎找。

没找到人,南宫春水骤然释放真气,引得一城人心惶惶。

凡人承受不了他一怒,无数杂乱的心跳声和真气躁动间,南宫春水细细辨认,里面没有百里东君的。

人不在雪月城了。

南宫春水纵跃而起,身如流星飒沓而过,留下长长一道剑流气痕,将上空一分为二,犹如巨剑劈天开地,星辰自被劈散的云中现出,不停闪烁。

 

披霞谷有数座高山千丈悬崖合围其中,山腰处毒雾缭绕,色彩斑斓,如织女彩云般静停在半空。

里面百种毒花齐放,四方毒气蒸腾,到达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谷主从披霞潭边救起了昏迷不醒的百里东君,一见倾心,毫不犹豫下了望前尘,哄骗他与自己成婚。

 

——吉时已到,行礼。

谷主去握百里东君的手腕,轻声道“咱们该行礼了。”

百里东君迟迟不动,还是一副迷茫的模样,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只是失忆又不是失智,他确定自己可不会喜欢年纪大的能当爹的人,什么仇家追杀帮忙报仇的,信你个鬼。

你说成亲就成亲啊。

他不肯动,直勾勾看着对方,也不说话。

“咱们先拜堂,有什么不满意的之后同我说,好不好?”

呵,这家伙当我三岁小孩好骗呢。

要不是实在打不过他,百里东君早就跑了。

手上压力倍增,百里东君觉得痛了,脸色不太好看,“你松手。”

 

周围窃窃私语,谷主脸色有一瞬暗沉,随后又敛起,靠近一步按着百里东君的肩,将他半拥在怀,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将他压到龙凤烛下。

“听话,咱们拜堂。”

百里东君使了浑身的劲还是没能挣脱。

“你给我放手!”开什么玩笑,小爷才不要和你这老头子拜堂。

谷主闻言轻笑,“我不放,你又能如何呢。”

“你!”

披霞谷有弟子不忿他违背谷主之意,上前要按住他,谷主摇头,“拜堂的事,我自己来,你们退下。”

僵持间,堂上烛火一暗,有人朗笑,“这新郎官都没到,小东八你要和谁拜啊。”

满堂的人惊觉不对才举起兵器,便浑身一震,真气自经脉中喷涌而出,汇聚成一团五色云光绕在一身着儒衫的书生手里,他信步而来,走入堂中时除了百里东君已无人站立,俱都瘫倒在地不知生死。

南宫春水以指做剑随意划了缎红色幔帐披在身上,笑意吟吟一步跨到小徒弟面前,戳散手上五色真气团,洒下漫天细碎的粼粼光点。

百里东君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隔着不断落下的金色碎光,却脱口而出“你都一百八了还和我成亲呢,当我祖爷爷都够了吧。”

“啧,小东八,你看为师的脸,嫩的能掐出水来,现在也是二八年华!!”

怎么肥四,这个小徒弟中了忘前尘还不忘损自己的年纪。

“我……”百里东君刚想告状有人欺负他,转头只看到方才那披霞谷主此刻已被一剑钉在堂上,溅出的血洇湿了背后巨幅的囍字,睁着的眼里瞳孔紧缩,已经凉透了。

哇……

不愧是……是什么来着……虽然不记得,但他知道眼前的人很可靠。

百里东君不太高兴,很不高兴,还有那么点点的委屈,他瞪南宫春水,戳着自己脑袋询问,“我是不是中了什么毒,所以神志不清?”

看他水汪汪的眼睛,就知道是中了忘前尘,别说还挺好看。

南宫春水心想,怪不得那谷主要骗他,这样子看起来就很好骗。

要不然,我趁机先把堂和小徒弟拜了,再给他解毒?

百里东君看他眼珠子转来转去,虽然不记得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我要是说洞房花烛才能解毒,你会信吗?”南宫春水咽了下口水,凑过来有点紧张的说。

“哦~”小百里摸了下下巴,“这个简单。”

这个简单……这个简单吗?????

百里东君把老师父带到房里,把南宫春水按倒在床上,吓得老头浑身僵直。

这就成了?

不能吧?

我是不是在做梦?

百里东君爬到里侧,翻身躺下,就在南宫春水以为他要有下一步动作时,只听小徒弟说“好了,洞房快睡,明早起来我要是还没好,糟老头子你给我等着。”

……

南宫春水大多数时候都机智的脑子因为兴奋和紧张打了会结,他也是有点害羞的,毕竟年龄差的多了点,小徒弟脑子又不太清醒,这种时候不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是……他自己同意的嘛……

等他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再转头去看,发现小徒弟已经睡着了,香的只差流口水了。

等会……

然后呢?

说好的洞房呢?

这不是洞房啊!你们镇西侯府的家教这么严的吗?

话本都没看过吗?

你管睡一起就叫洞房吗!

小东八你起来重新来一遍!!

南宫春水好不容易压住了想把小徒弟摇醒的冲动,目光落在他不经意间抓住自己衣衫的手上。

看来他也不是完全不怕嘛,还是有点依赖老师父的。

不对,我不是老师父,我是年轻的师父。

南宫春水含笑握住小徒弟的手腕,从他体内逼出一缕水气,细心替他解了忘前尘。

 

南宫春水和衣躺下,神游星宫。

玉衡星君和天璇星君正在等他,见他来了面露歉意,“找到你那小徒弟了?”

“是啊,差一点就给自己找了个短命的夫婿。”

“没事就好。”玉衡星君同他作揖,“你这小徒弟,七盏星夜酒酿的很不错,全怪玉枢贪杯,自作主张邀他星宫一叙,他自己又是不识人间路的,送回凡间的时候认错了地方。”

“下次呢,就别随便找我家的小徒弟叙旧了。”

天璇点头,凝神望他,“你真散去大椿,不打算脱离凡尘了?”

“是啊,这不都已经散光了,你还问。”

“可你从前不是总说凡尘桎梏你,想入逍遥吗?”

“我改主意了呗。”南宫春水起身欲离,“我这个小徒弟,不喜欢年纪大的,一百八已经够老的了,要是知道我还能活个三百六,信不信他一辈子也不会答应我。”

“你不后悔?”

“将来的事,将来再……啊……”

南宫春水脸色一僵,神元从星空宫消散而去。

他迷茫的四下一看,自己坐在地上,转头看去,小徒弟在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正香,太阳都照进来了,他转身把脸埋被子里,接着做梦去了。

“嘶……我的老腰……”南宫春水用脸骂骂咧咧,幸好我不是普通的老头子,不然一晚上让你踹下来三四回,早起你就当小寡夫了你!!


未晞

【院群像】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18

明天有事,提前把存稿更了

这章写一写辣椒

院人总是袒护辣椒的w 

亲爹出场倒计时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18


接到李浩源的电话时,唐九洲刚录完一期爸爸的冬令营,带着辣椒在机场等飞机。好不容易进了vip候机室没有站姐跟拍,飞机却晚点了,唐九洲正好抱着手机疯狂在群里刷屏。

【jojo:友友们,我在反思是不是对辣椒的教育需要调整啊】

【叶逊敏:?】

【齐思钧:怎么啦】

【eazin:?辣椒能有什么教育问题】

【stefan:就是,看不起谁呢】

【jojo:你俩说话越来越让人分不清了】

【jojo:不是那个意思啦,没有要否定你们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辣椒好像有点太聪明了...

明天有事,提前把存稿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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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爹出场倒计时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18


接到李浩源的电话时,唐九洲刚录完一期爸爸的冬令营,带着辣椒在机场等飞机。好不容易进了vip候机室没有站姐跟拍,飞机却晚点了,唐九洲正好抱着手机疯狂在群里刷屏。

【jojo:友友们,我在反思是不是对辣椒的教育需要调整啊】

【叶逊敏:?】

【齐思钧:怎么啦】

【eazin:?辣椒能有什么教育问题】

【stefan:就是,看不起谁呢】

【jojo:你俩说话越来越让人分不清了】

【jojo:不是那个意思啦,没有要否定你们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辣椒好像有点太聪明了】

【叶逊敏:聪明有什么问题么】

【凯凯:辣椒就是最棒的!】

【jojo:这不是去录节目了么】

【jojo:我觉得他点小恶魔哎】

【jojo:这次录制里,他不喜欢Draco爸爸,毕竟那个人说话很咯噔嘛,还喜欢对着小朋友装,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但是辣椒就故意很关心Draco,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凡尔赛,一副很礼貌很关心人的样子,把Draco爸爸弄得焦虑,还没法对他发火,只能迫害Draco】

【jojo:其实他也不喜欢良良,但是他就表现得很温柔很耐心,把人家小朋友哄得对他唯命是从,真把人当小弟了】

【jojo:其实这些小朋友他都不太喜欢啦,就跟不喜欢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但是他又很会表现,很知道怎么在镜头面前表现自己】

【eazin:这有什么不好的么?】

【jojo:可是他才5岁不到】

【jojo:他太聪明了,自我认知很强,和别人格格不入,我怕他会孤独,也害怕他不善良】

【jojo:可能讲得抽象了一点哦】

【jojo: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就觉得这样不太好】

【weiaiwangyuan:嗨,这是在干嘛啊】

【weiaiwangyuan:小朋友而已,为什么要计较这么多】

【jy:嗨,你就嫌弃辣椒从小会忽悠人呗,能忽悠人总比被别人忽悠好吧】

【jy:其实小孩比你想象的复杂的,我那俩儿子也可会忽悠人了】

【jy:只是忽悠不到我】

【齐思钧:小孩子有点小心机也是性格的一部分嘛,辣椒一直有点表演型人格的很喜欢表现,其实我一直想说既然这么有天分表演课是不是可以安排起来了】

【何运晨Yancy:小齐,出手必卷】

【何运晨Yancy:不过辣椒不喜欢那些小朋友也不用非要他喜欢吧】

【叶逊敏:智商高的小朋友多少都会看不上同龄人,正常】

【叶逊敏:好好跟他说就行了】

【叶逊敏:我小时候也经常有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的感觉】

【叶逊敏:就你觉得像喝水一样的事情别人却无法理解,你很难没有这种想法】

【jy:火树这个b又开始了】

【明明:怎么啦,辣椒不喜欢那群小朋友还能跟他们玩,不是很好么,就你还不满意给辣椒扣帽子,有你这么当亲妈的嘛唐九洲】

【jojo:对不起啦[哭泣]】

【Vincent:辣椒就算不喜欢别人,也没有去伤害谁呀,你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善良】

【eazin:心机点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被人骗好,你怎么反而担心起他来了,看看你自己,唐九洲】

【jojo:救命,我也没给人骗吧】

【jojo:主要你们不知道,我觉得辣椒真的在欺负人家啦,只是用他的智商让别人看不出来而已,感觉好坏哦】

【weiaiwangyuan:提醒一下,辣椒一岁的时候就很会装相了,如果欺负别的小朋友确实不太好,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戏精而已】

【stefan:会演没什么不好,甚至心机也不是错,辣椒确实是个自我意识很强很聪明的小朋友,但是整体来说还是个挺温柔的小孩?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别人的】

【eazin:小朋友有点小脾气罢了,你前两天自己不都跟我们吐槽draco爸爸嫉妒你和辣椒?辣椒也发现了吧,优雅地报复了一下呗】

【齐思钧:其实让九洲疑虑的还有辣椒的自控力吧,一般的小朋友很难有自制的概念,有不高兴就当场发作了,辣椒好像还挺有城府的】

【Vincent:辣椒从小就能练得下去琴,说实话有的时候大人都坐不住的,韧性可见一斑】

【jojo:好啦,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嘛】

【jojo:只是觉得太早了嘛,我不想他4岁就懂这么多】

【jojo:我想他像个普通小孩一样快乐嘛】

【叶逊敏:生而知之,没有办法】

【叶逊敏:天才有天才的成长轨迹】

【齐思钧:纠正一下,辣椒已经快五岁了】

【eazin:既然选择让他暴露在摄像机下面,就不要想着让他懵懵懂懂】

【eazin:不过说起来,我们辣椒不会是重生的吧】

【stefan:不至于,收起你的脑洞】

【叶逊敏:请尊重科学】

【予彤:这个脑洞有点厉害】

【eazin:开个玩笑】

【少天:可算了吧,大人穿小孩壳子能瞒过在座各位的眼睛?】

【少天:早tm不知道被戴士,被蒲熠星,被郭文韬骗多少次了】

【齐思钧:确实】

【少天:哦,这还有个会演的呢,给算漏了】

【stefan:为什么不算上你自己】

【少天:我tm要有机会啊!我tm就见过辣椒几次?我要天天见他我肯定让他知道人间险恶】

【stefan:这还能是个人】

【jy:看看,刘小怂就是这么个狗比】

【齐思钧:逐渐歪楼】

【齐思钧:但是不要担心啦九洲,你实在觉得过火就跟他说就好了,我们辣椒是聪明宝贝会明白的】

【jojo:好啦我知道了,我看看能不能跟他说说嘛(卑微.jpg)】


唐九洲放下手机,看了一眼身边的小辣椒。小辣椒和唐九洲挤一个座位——好在vip厅是宽敞的——拿着一本少儿百科类的书在看。他已经认得很多字了,最近求知欲旺盛,手不释卷。感觉到唐九洲复杂的视线,他抬起头:“爸比?”

“没事,宝贝,你看你的。”

辣椒把书收进自己的背包,然后钻进唐九洲怀里

“不看了?”

“我欺负Draco,你不高兴了。”

“原来你真的知道自己在欺负人家Draco啊……”

“昂。”辣椒噘着嘴,“可是他爸爸好讨厌嘛,还说我们坏话,我都知道。而且你们都也没有人喜欢Draco爸爸不是么?”

“我们不喜欢Draco爸爸是大人的事情,Draco本身也没有对你怎么样啊,你欺负他爸爸,他爸爸就去说他,是不是对他很不好呢?”

“那是他爸爸的问题嘛,Draco好笨,还好闷,我不喜欢他。而且我也只是让他知道他笨而已,他爸爸天天说他笨,我说不算欺负他吧,用他爸爸的话来说是为他好嘛。”

“看把你能的。”唐九洲摸摸辣椒的脑袋,又觉得这只是小孩子的小脾气而已不应该这么苛责,“好啦,以后不要这样,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聪明啦,还有良良,良良很喜欢你啊,不要辜负别人。”

“只是骗他很好玩嘛。”看到唐九洲瞪起眼睛,他乖乖地蹭在唐九洲胸口非常小声地说,“妈咪,不要生气嘛,我试试喜欢他们好了。”

唐九洲一听他小声喊妈咪心都软了,连忙说:

“妈咪没有生气,也不是要强迫你喜欢他们,你喜欢谁不喜欢当然可以自己决定。”

“那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哎,爸比。”

“就是说,不要自作聪明,不要因为觉得自己聪明,就看不起别人,就欺负别人还觉得自己这么做不会被发现。”唐九洲捏了捏辣椒肉嘟嘟的脸,觉着他歪着头思考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说,“哎呀,我没有要指责你,也不是偏心别的小朋友,就是告诉你这样做不好:首先你不可能一辈子都骗过所有人,总会有比你聪明的人发现,那你一直经营的形象就会失效;其次,这样也许会伤害到别人,你的行为可能会影响别人一生;第三,别人的心意和喜欢是很宝贵的,世界上总有你喜欢和不喜欢的人,喜欢和不喜欢你的人。今天你对你不喜欢的人好一点,明天也许别人也会对你好一点啊。所以,辣椒下次不要这样好不好?”

“好吧……”辣椒严肃道,“虽然我不同意第三点,我不喜欢的人和不喜欢我的人不是相同个体,互相独立,但是我接受你的前两点逻辑输出。”

“哎呀怎么这么可爱啊,这些词跟谁学的?”

“火火,他跟弹幕吵架。”

“别把我笑死啊宝贝,但是你说得也有道理呢,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妈咪都不如你哎。”

“在公共场合要自称爸比哦,爸比。”

“这里没有人,没事啦。”

唐九洲正搂着辣椒乱蹭,猝不及防接到了李浩源的电话,心里突了一下:“怎么啦浩源,有什么事么?”

辣椒看到他接电话,乖乖从他怀里出来,坐在一边拿出书开始看。

“是这样,辣椒的亲生父亲联系了我。”

唐九洲一瞬间心情非常微妙,但辣椒还在边上,所以脸上还维持着笑容,语气轻松道:“怎么了啊。”

“他通过我当时法律意见书上面留的号码找到了我,说想要你的联系方式,想要跟你谈谈。”李浩源非常冷静地说。

“啊,我应该跟他谈么?”

“我感觉他态度还比较诚恳,我的建议是可以跟他谈谈,看看他的诉求——我也跟你说过,你们的事最好不要上法院,能谈一谈最好。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回绝他了;你要是愿意,我就把你联系方式给他。”

“行吧,我是无所谓,你给他吧。不过我马上要上飞机了没空接,你让他明天再说吧。”

“好。其实我不建议电话里谈,有条件的话面谈或者视频,方便录屏。”

“但是他只要了电话?”

“嗯,他说只想找你聊聊。我建议你不要作出任何许诺。”

“我知道,让他打电话吧,没事。谢谢你啊浩源。”

“不谢,合同都签了,分内之事罢了。”

未晞

【院群像】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19

亲爹出场!!!介意的读者请提前避雷哦

本章5姐疯狂上分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19


第二天唐九洲没有工作,自己带孩子。

难得的周末, 他抱着小辣椒睡了个懒觉。他本来以为罗一舟会一大早打电话,还挺担心自己没睡醒的,结果一直到小辣椒上完钢琴课,准备给他送去素描班和书法班,唐九洲都还没有接到电话。

两个兴趣课加起来要上三个小时,刚好邵明明最近不忙来北京找他们玩,唐九洲出门的时候突发奇想,直接约邵明明逛街去了。

邵明明一遍痛骂“你怎么不提前约我啊我都没有打扮”一边拉着唐九洲到处逛,就在他们准备转战下一家的时候,忽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好,哪位?”唐九洲问。

对面没说话。...

亲爹出场!!!介意的读者请提前避雷哦

本章5姐疯狂上分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19


第二天唐九洲没有工作,自己带孩子。

难得的周末, 他抱着小辣椒睡了个懒觉。他本来以为罗一舟会一大早打电话,还挺担心自己没睡醒的,结果一直到小辣椒上完钢琴课,准备给他送去素描班和书法班,唐九洲都还没有接到电话。

两个兴趣课加起来要上三个小时,刚好邵明明最近不忙来北京找他们玩,唐九洲出门的时候突发奇想,直接约邵明明逛街去了。

邵明明一遍痛骂“你怎么不提前约我啊我都没有打扮”一边拉着唐九洲到处逛,就在他们准备转战下一家的时候,忽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好,哪位?”唐九洲问。

对面没说话。

唐九洲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或者私生,正准备挂了,忽然听到对面问了一句:

“为什么?”

唐九洲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不过毕竟是曾经耳鬓厮磨,在他耳边一次次地表白的声音,化成灰都还记得,也不想玩什么狗血戏码,拿着手机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直接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自己生了我的孩子,不来找我?”罗一舟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

“我找你了啊,我给你写了信,写了邮件,还告诉了你公司的人,你都没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哦。”

“就算我们没有交换过号码,也互相删了微信,但是你可以自己来找我的。我在中戏念书,你明明知道!”

唐九洲张嘴正要解释,跟过来的邵明明先抓狂了,抢过电话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你知道唐九洲当时多惨么?他病得很厉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发现的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到处都是想蹲你们的粉丝,他只能偷偷躲起来都不敢出门,你让他那样跑出去找你?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而且你公司是知道的吧,毕竟直接要来告我们了呢,这么多年了你也总该知道他有个孩子?现在你有脸来问唐九洲?柿子捡软的捏么?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垃圾的Alpha!”

说罢,他把手机还给唐九洲:“唐九洲你赶紧把电话挂了,我们逛街呢,真扫兴,你不挂我帮你挂了。” 唐九洲接过电话:“好了,就是这样,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反正退出节目不可能。”

“退出节目?”

邵明明又抓狂了:“哇你也太能装了吧,你公司说辣椒太碍眼了,逼着九洲和辣椒退出节目,你别说你不知道啊!”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谁信啊!”

对面哽咽着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jojo,我刚拍完戏,我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我爸妈看了节目问我这个孩子怎么回事,我表妹说我是渣男给我看了帖子,我才知道,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公司没有告诉我,我现在脑子是乱的。前天公司要我给起诉状按手印,我才看到那个法律意见书,律师告诉我孩子确实是我的但是跟我没关系,我早就自己放弃了抚养权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天崩地裂了……

“我知道你有个孩子,但是毕竟beta生孩子少见,我一直以为是你和别人生的,我以为我们已经过去了,你已经放下了,我真的没想过孩子是我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唐九洲就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开口:“嗯,你别哭,我相信你不知道,然后呢?其实你知道也不会怎么样吧,那个时候你就算真的知道,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反应,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你前途无量。不过你现在既然知道了,还请你让你公司不要缠着我和辣椒退出节目了,我律师已经跟他们说得很清楚了不可能的。等孩子大一点,我会同意你见见他的。” “jojo,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跟他们聊的。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可以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么?补偿你,也补偿辣椒,我想对你们负责。”

邵明明几乎要尖叫了:“什么辣椒,我们辣椒是你配叫的么?你也想太美了吧,说着补偿就想白捡一个四岁孩子?负责?那是你想负责就能负责的么?要不要脸啊?” 唐九洲安抚地拍了拍他,自己说:“唐辛子是我自己要生的,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也不需要你的补偿的。” “我看你像之前四年多一样,消失在九洲和辣椒生命里就行,对不对,九洲?” “嗯,虽然明明说话比较夸张,但是我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各自像以前一样生活就好。你可以去找喜欢的omega结婚生子,没有必要因为唐辛子强行绑在我这里。还有,我应该只会有唐辛子这一个孩子了,算是我请求你,如果对我,对他还有一丝愧疚的的话,请你不要试图抢走他。”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他喘着气,好像在擦眼泪,沉默良久然后挂了电话。

邵明明听着忙音被气得跳脚:“什么人啊,还敢有脾气了!”

唐九洲连忙拉他:“大概心态崩了吧。他那个人就这样,这么多年了好像也没什么长进。好啦,赶紧逛逛,一会该去接辣椒了。”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唐九洲。”

“你都不淡定完了,我就没什么感觉了,鹅鹅鹅。”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不行,气死我了。”邵明明用手给自己扇风,“不行,太嚣张了,我得好好给他们说一下。”


于是邵明明街也不逛了,找了个咖啡馆坐下来就开始在大群里疯狂打字,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刚才的事件。

群里一阵沉默。

【明明:人呢,怎么没人出来骂人啊】

【凯凯:好过分哦,怎么可能不知道,谁信啊!】

【明明:就是!】

【明明:他还说负责什么的,疯了吧谁要他负责啊!】

【何运晨Yancy:如果确实是他公司隐瞒了他或者没能告知他的话,理论上他可以去起诉九洲然后撤销放弃抚养权,那他还是可以拥有辣椒的抚养权啦】

【何运晨Yancy:他说不去中戏找他听起来过分,其实是关键点所在,虽然按照这几年判决对生育方的偏向来看在也未必会判给他】

【何运晨Yancy:也怪我,当年太年轻,又不是做这个方向的,做事不周全,直接找到他就没这些事了,对不起啊九洲】

【jojo:没有啦小何,谢谢你,是我自己不想当面找他的,你只是遵从了我的意愿】

【jojo:浩源都跟我说了,可能还会牵连到你……应该我说对不起才对】

【何运晨Yancy:哎……】

【stefan: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jojo:不怎么办】

【jojo:我跟他说了我的底线就是不要从我这里抢走小辣椒,他嘴上说着要补偿,应该不至于那么狠……吧?】

【eazin:你还指望别人仁慈?】

【eazin:辣椒都没你天真】

【jojo:他一个公众人物为这种事情闹上法庭对他自己也不好】

【齐思钧: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齐思钧:但是他的负责是什么意思,他要和九洲结婚么?】

【明明:是这意思吧,真够脸大的】

【明明:他长得也没怎么美,想得倒挺美】

【jojo:你这算抄我台词么】

【stefan:九洲要跟他结婚还不如跟我结婚】

【eazin:?】

【stefan:之前讨论户口问题的时候不是考虑过这个方案么,跟我结婚好歹有北京户口,最后某人脸黑起来了,只好作罢】

【予彤:好家伙】

【weiaiwangyuan:好家伙】

【stefan:跟谁结婚我倒是无所谓的】

【stefan:一张纸罢了】

【eazin:啧,韬韬还是贼心不死啊】

【eazin:娶我一个还不够】

【eazin:还想娶唐九洲】

【stefan:把辣椒变成法律上的儿子也没什么不好】

【何运晨Yancy:再次提醒,不要把婚姻当儿戏】

【何运晨Yancy:你们在律师面前演法外狂徒真的好吗?不管文韬九洲为了什么目的结婚,在国家系统里都是合法婚姻。你们两就成为彼此监护人了,阿蒲和文韬要结婚怎么办?现在离婚都有冷静期了。再说,如果文韬九洲离婚,辣椒为了户口要跟文韬,辣椒亲爹完全可以以孩子和现监护人没有血缘关系,九洲无抚养意愿为理由抢回抚养权。】

【stefan:确实麻烦,其实我也可以不离婚】

【eazin:所以韬韬就不给我名分是么】

【eazin:哎呀,有北京户口就是不一样啊,这就看不起我们外地人了】

【stefan:那就得看表现了】

【jojo:救命,我不要做你们之间的工具人了】

【jojo:请你们趁早结婚谢谢】

【何运晨Yancy:其实九洲如果现在已婚的话辣椒亲爹完全抢不走的,单身确实有点危险】

【何运晨Yancy:不过不要担心,请相信我家浩源】

【jojo:其实罗一舟也没有说要抢吧】

【jojo:只说要补偿和负责什么的】

【eazin:他要是一心要和你结婚不是更可怕了】

【jojo:……也没有说要和我结婚啦】

【jojo:都是你们的脑补好吧】

【jojo:反正他要给钱什么的话我就收了,毕竟养孩子也很费钱嘛】

【jojo:我也会允许他看辣椒的,毕竟是亲生父亲】

【jojo:现在真的已经看开了】

【jojo:就是不知道辣椒会怎么想哎】

【jojo:@何运晨Yancy 不过我收他钱和东西什么的不会给他落什么把柄吧】

【何运晨Yancy:不会哦,都属于赠与】

【jojo:那就好】

【jojo:不说啦我先去接辣椒】


唐九洲拉着还在生气的邵明明去接小辣椒,再三跟他说不要在辣椒面前露馅儿,手里却在和齐思钧发着消息:

【jojo:不太懂,为什么韬韬总说要和我结婚】

【jojo:他第一次提的时候,阿蒲那个脸黑的】

【jojo:我真觉得我会被暗鲨】

【齐思钧:哎呀,文韬也有苦衷的】

【齐思钧:虽然两个alpha现在也能结婚,老一辈多少不能接受,嘴里不说,心里在意】

【齐思钧:有辣椒在,老人心里好受点】

【jojo:我也可以把辣椒借出去啦】

【jojo:辣椒可会哄老年人了,我姥姥给他哄得开心得不得了,那么大年纪了抱着他不撒手,还非要来北京照顾辣椒,把我姨她们吓死了】

【jojo:说起来,其实没有户口也就高中回老家读呗,我也跟着回去就是了,我母校也很牛的好吧】

【齐思钧: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你老家高考也还好,就是你工作会受影响,东北还是太远了】

【jojo:真的不用考虑那么远,辣椒还小】

【jojo:所以韬韬要和我结婚到底和辣椒什么关系,辣椒现在不也是韬韬的干儿子?】

【齐思钧:哎,老人家总归觉得别人的孩子和自己家的不一样】

【jojo:那也不是亲生的呀】

【齐思钧:哎呀,但是是自己家的】

【jojo:不太懂,反正求不迫害我了】

【jojo:和文韬结婚真的不行啊,太奇怪了】

【jojo:我被夹在南北之壁之间,难受】

【jojo:他们玩金融的,心思都多,本人永远在第一层】


作者的碎碎念:

来自律师太太 @寒来 的解说要求:本文中提到的起诉66撤销放弃抚养权,参考自现实中的民法典第一百四十九条:第三人实施欺诈行为,使一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对方知道或者应当知道该欺诈行为的,受欺诈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

所以本文中,船必须起诉66,或者起诉公司和66,不是告公司就完事儿了,公司只是第三人。

为什么缺德文学逐渐变成普法栏目_(:з)∠)_

最近事多+卡文,存稿越来越少,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