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佑灰|七年之痒
全圆佑老夫老夫第一人称视角的独自告白
细水长流的小情小爱 伪现背 含三四行奎八
00.
“我会爱你,一直一直。”
01. 温存
也不算上了年纪,只是三十五岁,少了年轻时那样火热而不可收拾欲望。
偶尔在纯白色厚重的被子里,微弱的光线让我们看清彼此眼神时,那样深刻热切的吻仍然会被点燃。
原本在半夜这么做会有罪恶感。冷气压缩机的声音就像白噪音,放大一切不安份的欲望和爱。
我喜欢在不戴眼镜时感受文俊辉。
在交换了一个燥热湿润的深吻后,我习惯性地撩起他宽松的睡衣,熟稔地朝肋骨处探去。
即使过了无数次,文俊辉仍会无可避免的因...
全圆佑老夫老夫第一人称视角的独自告白
细水长流的小情小爱 伪现背 含三四行奎八
00.
“我会爱你,一直一直。”
01. 温存
也不算上了年纪,只是三十五岁,少了年轻时那样火热而不可收拾欲望。
偶尔在纯白色厚重的被子里,微弱的光线让我们看清彼此眼神时,那样深刻热切的吻仍然会被点燃。
原本在半夜这么做会有罪恶感。冷气压缩机的声音就像白噪音,放大一切不安份的欲望和爱。
我喜欢在不戴眼镜时感受文俊辉。
在交换了一个燥热湿润的深吻后,我习惯性地撩起他宽松的睡衣,熟稔地朝肋骨处探去。
即使过了无数次,文俊辉仍会无可避免的因为这样的触碰而颤巍。
“有好感的人在场时圆佑会有什么反应?”
“戳…戳肋骨吗?”
像暗号一样,猫会对信任的人露出自己的肚子,之于我贪恋的你的腰际大概是同样的概念。
文俊辉的眼角泛着漂亮的粉红色,眼眶覆上一层氤氲的水气,察觉到我的分神后,他在我喉结处啃了一口以表抗议。
于是我回以一个柔软的吻,大概是,作为安抚。
02.牙膏
我总是起得比文俊辉早。
离开被窝前,我会再三确认被子没有因为我起身的动作而空出大洞。
文俊辉说那样冷空气会跑进去。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刷牙。顺带盯着我帮他挤好牙膏、静静躺着的牙刷。
刚开始搬出来同居的时候,文俊辉会配合我晨跑的时间起床。
“这样就可以跟男朋友一起刷牙了!”他说。
那阵子我们两个都顶着鸡窝头,嘴里含着浓稠的白色泡沫、迷迷糊糊地和对方说早安。
牙膏的味道就像便利商店里卖的薄荷口香糖。
我比文俊辉更容易长胡子,基本每天早上都得刮一次。
文俊辉一边刷牙,一边蹭上我的下巴和脸颊。手指冰凉凉的,圆润的指尖不断摩挲着,我皱了皱眉头,示意他口水快流下来了。
他傻愣愣的用手托着下巴朝洗脸台跑去。
“亲亲。”
我停住准备挤上刮胡泡的动作,转头亲了他一口。
轻且短地。
但他貌似不满足。
我无奈地凑近了一点,总觉得晨间没消退的自然生理欲望被无意间撩拨着。
文俊辉背靠着浴室的磁砖墙,微微抬着头承接我的吻。
感受到彼此面颊的相碰,那些像小短刺一样的胡渣或许会刺痛他。
不过文俊辉很满足,消停后还不舍地摸了摸那些“新生”的胡子。
原来是…喜欢的吗。
03.星座运势
今天的天气还算凉爽,入秋后的早晨格外舒适柔软,我在河堤上慢跑,看见一对送孩子上学的父母。
开学了呢——我想。
回到家里,我在玄关换下跑鞋,鞋底似乎湿漉漉的,大概是沾带了一些草地上的露水回来。
“圆佑——我今天的幸运色是黄色。”文俊辉的声音从厕所传出来,隔着门板含糊不清的,大概是还在刷牙。
“这样吗,那俊尼也帮我看一看。”我笑了笑,拉抬嗓子回应道。
“圆佑是红色——”
“知道了,快点刷完出来吃饭吧,刚才回来路上买了你爱吃的。”
或许,在懵懂无知的青少年时期,奇怪的星座运势会成为一种肯定。
我想起那些输入名字就能显示配对指数的网站,那种美编普普通通,不知道数据从何而来的“缜密结果”。
但十七岁的全圆佑还是会因为和文俊辉配对成高分而喜形于色。
甚至还担心中文名字和韩文名字会测出不同结果,于是把各大网站都跑了个遍。
星座、比划、血型…..。
那样什么都不敢开口的年岁里,如果被“命运”肯定了,自己似乎也能增加一点喜欢你的自信吧。
97%,还挺高。
我坐在餐桌前撑着下巴,看文俊辉用筷子捞出一坨冒着热气的面条,放在嘴巴前轻轻吹了吹。
“我今天晨跑看见楼下那户人家送孩子上学了。”
他闻言顿了顿,面条才被送进嘴里。
配着热汤咽下嘴里那口面后,文俊辉微微抬眼,圆溜的大眼睛试探性地盯着我看。
“全圆佑,”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正色弄得迟疑,回想了一轮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如果你想要孩子的话….”他接着道。
“没有,”我打断他:“快吃吧,我等一下送你去机场,今天穿小八送你那双黄色帆布鞋吧,我去帮你拿。”
04.歌词
文俊辉在副驾驶座抱着手机,用车上音响播了几首粤语老歌。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它的中文意思,但部分几首的副歌我还是能跟着唱出来的,毕竟很常听。
但文俊辉是能用韩文唱完整一首歌的人。
不,也不仅只是一首。
我在停红灯时顺手拿起冰美式啜了一口,转头看向文俊辉。
“这次录节目有认识的人在吗?”
文俊辉转了转眼珠子,像是在回想一样:“有,男团里那个你应该知道,还有一个明浩的朋友。”
“嗯,那就好,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打给我。”
现在歌单播到的那首歌貌似有点悲伤,但文俊辉心情倒是挺好的。
文俊辉浅浅笑了笑:“知道了——圆圆最好了——”
有时候我会害怕,像我听不懂粤语歌的歌词一样。
我知道那首歌的旋律很美、或许它正阐述着一个悲伤的故事、又或许它曾经在某部我们看了两次的电影中出现…..。
但我始终没办法借由文字真切了解它。
金珉奎在婚礼上用蹩脚的中文磕磕巴巴地牵着徐明浩的手宣读誓言。
很温柔、很美好。
纯白和淡粉红色的鲜花簇拥着舞台,徐明浩褪去以往对待金珉奎那种蛮横和玩弄。
他只是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人,有点不足、有点迷糊,满眼却尽是柔和真挚的爱意。
誓词宣读结束后,文俊辉跟众人一起热烈地鼓着掌,眼里和嘴角都充斥着感动和欣慰。
文俊辉别过头红着眼眶,我伸出臂膀轻轻搂着他。
同时我却自私的害怕着,害怕他眼神里包藏着羡慕,哪怕只有闪过一瞬。
我们结婚典礼上的誓词甚至是用韩文宣读。
原来是我在害怕着——我给你的爱还不够吧。
05.密码
回到家里,我打开冰箱查看剩余的食材。
这一个星期文俊辉不在家,得趁保存期限到期前赶快吃完才行。
我一边拿出五花肉,一边拿起手机查看时间。
九月五号,早上十一点半。
我习惯性地右滑,看见北京时间是十点三十分。
——在想什么呢,又不是相隔半个地球。
或许是活动中在世界各处奔波的我们积累了对时间增增减减的习惯。
某方面来说,我们十三个人对时间是敏锐的。
在海外挂念着家,所以加加减减地计算出韩国时间。
而现在挂念著文俊辉,即使是微小的变化也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隔了一个时区的念想。
时间是很珍贵的,每当数字向前跳转推进,就没有任何可以让它回头的机制。
像限定的密码一样。
在六月十日的14:16祝文俊辉生日快乐。
在六月十日的00:46祝文俊辉生日快乐。
仅有一次的一瞬间,因为无法回头所以无比重要的、那种唯一和不可逆。
——你是那样的存在。
06.
文俊辉下飞机后接了好几封粉丝递来的信和礼物,不过所幸现在的粉丝都十分理性,没有一路扛着大炮跟到车子这里来。
当然一部分的前提是我特意提早到机场,下车让她们拍几张高清接机照作为交换。
文俊辉很开心。
他坐上车子后,我顺手接过他手中那一叠厚厚的卡片放到后座。
“这次活动如何?”
“超——级棒!挺顺利的,到时候节目播出我们一起看吧!而且没想到明浩他们也在中国,我跟他们见了面也吃了饭喔。”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小幅度调整了后视镜的角度。
“那俊尼现在是不是能回归全圆佑老公的身分,陪我去一个地方呢?”
“当然没问题,但要先给一个亲亲作为酬劳。”
“一个够吗?”
“分期付款的。”
一阵失笑后,我倾过身子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07.栀子花
“好久没来海边了。”
“嗯。”
远处的暗流涌动,推移着深青色的浪,在碰到海岸的砂砾石块后激起乳白色、又或者雪青色般的碎浪。
文俊辉背着手,只是默默注视着潮来浪往。
“俊尼,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打开后车厢,早晨鲜花的味道随着海风拂动窜了出来,花枝微微颤动。
好像偶像剧里的老套情节——我想。
他看着我一连串的动作愣愣地笑了笑,阳光把他的发丝照出柔软的焦糖色,不染头发的这几年,发质变得格外好。
我从里头拿出一束包装简朴素雅的栀子花束,口袋里攥着丝绒盒子的手不断冒着冷汗。
我清了清喉咙:“俊尼,接下来我可能会说得很慢、也可能说得不太清楚,但我希望你可以耐心听完。”
文俊辉转过身,清澈真挚的猫眼在海风拂动间撞上我的目光,我回想起第一次在海外演出的待机室。
那时候反覆确认着自己那句问候的发音够不够正确、音调是否接近翻译器的样子…..。但现在好像更紧张。
“文俊辉,七年了,”
“今天是我们结婚的第七周年,当然,我们认识已经不只七周年。”
“这些日子里我想过很多遍,我好像,总是害怕着我给你的爱不够多。尤其是看见在韩国努力说着韩文的你、每天起床撒娇和我说早安的你,”
“我有时候会有罪恶感,我怕我不够爱你,也害怕我没能把你抓紧。”
“你知道吗,我很爱你。”
“七年、十七年、二十七年…..,我不是一个特别热情奔放的人,今天选的花束也不是红玫瑰,”
“一直以来,我大概都用自己的方式在爱你,比起一瞬间点燃的盛大火焰,我好像更喜欢温热的文火,
一辈子很长,我想陪你很久很久。”
“我想要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在我身边,我想要看你快快乐乐做着喜欢的事,我想陪你去吃所有你想尝试的食物,即使是海鲜也没有关系。”
“你知道吗,栀子花在秋天不容易开,但我跑了好几家花店还是找到了,”
“我很感谢十几年前的自己足够勇敢。
在你和我提起孩子的时候,我甚至不敢想像平行时空、那个没有遇见你的自己,”
“我好像、只能遇见你,文俊辉。”
“圆佑,”文俊辉用手臂环住我的腰际,下巴轻轻抵在肩上,被风吹乱的发丝此时彷佛缠绕在一块儿。
“红玫瑰和栀子花很配,97%。”
我笑了笑,感受到肩上一股湿润的滚烫,我微微偏过头,看见文俊辉正吸着鼻子,肩膀一抽一抽的。我覆上他的背脊,轻轻抚顺着。
“嗯,很配。”
“所以你不要担心。”文俊辉说。
“好,不担心。”
我轻轻地松开文俊辉,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抹掉他面颊上的泪痕。
“忘了还有一句没说完,”
海边的吻是滚烫湿润的,杂糅海风里的盐粒和泪水的咸度。我捧着他的脸轻轻舔吻。被海风吹着的指尖有点凉,脸颊滚烫的温度从指节传至全身。
“文俊辉,我会爱你。”
我会爱你。
I can. I will.
—— I do.
————
栀子花代表长久、平淡真挚且坚韧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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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2祝福虽迟但到
海葬一颗太阳
佑灰
全圆佑推醒了他。
文俊辉猛然从噩梦里被喊回现实,迷糊着的时候尚且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边界,只能凭着本能抓住全圆佑的胳膊抱着,然后整个人贴过去,胳膊挂着他腰上,脸贴在颈窝,因为睡觉不安生露出来的肚皮贴上他的棉质睡衣。
好像这样大面积的肌肤接触就能缓解焦虑症状。
“梦见什么了?”全圆佑声音沙沙地从头顶传过来,显然也是刚刚被做噩梦的他弄醒。
文俊辉清醒了点,但仔细回忆又记不起来遭遇了什么搞得自己一身冷汗,闭着眼迷糊地回:“想不起来了。”
全圆佑没再说话,调整了个姿势让文俊辉抱得更...
佑灰
全圆佑推醒了他。
文俊辉猛然从噩梦里被喊回现实,迷糊着的时候尚且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边界,只能凭着本能抓住全圆佑的胳膊抱着,然后整个人贴过去,胳膊挂着他腰上,脸贴在颈窝,因为睡觉不安生露出来的肚皮贴上他的棉质睡衣。
好像这样大面积的肌肤接触就能缓解焦虑症状。
“梦见什么了?”全圆佑声音沙沙地从头顶传过来,显然也是刚刚被做噩梦的他弄醒。
文俊辉清醒了点,但仔细回忆又记不起来遭遇了什么搞得自己一身冷汗,闭着眼迷糊地回:“想不起来了。”
全圆佑没再说话,调整了个姿势让文俊辉抱得更舒服些,骨骼分明的手抓到他绕在自己腰间的手十指相扣。
他俩身高相仿,平时很难以谁缩在谁怀里的姿势瘫在一起,就连坐着想靠上彼此肩膀也需要努力弯腰,总归不那么舒适,所以睡觉也很少拥抱,只是亲亲密密地贴在一起,热的时候甚至滚在床的两头,在被子下面不为人知的地方牵着手。
牵手。
文俊辉想起来一些梦里的片段,他本想继续睡反而渐渐清醒,干脆闭着眼回想那个梦,梦里文俊辉惊慌失措地甩开了全圆佑的手。全圆佑面无表情,但慌乱地笑着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文俊辉从他的眼神中准确地读出了很多震惊和足以把他吸入深渊的悲伤,好像文俊辉背弃了什么永不放手的诺言。
可他们根本没讲过这种诺言。
全圆佑没那么爱看书,但偶尔也看来打发时间,文俊辉某次在他们床头看见他翻开的那页,用红色的笔迹写了注释。
“过客”。
文俊辉急着出门,扫了一眼就拿了扔在一边的钥匙莽莽撞撞地往外跑,撞上正穿着居家服往客厅走过来的全圆佑,飞速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就咚咚咚地跑去玄关穿鞋了,把全圆佑喊他记得把垃圾带下去的声音抛在后面,只嗯嗯地敷衍了两声,开门顺手捞起垃圾袋,砰的一声合上了门,截断了全圆佑追着他身影的视线。
全圆佑这才又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镜,摸了一下刚刚被文俊辉亲吻的侧脸,去客厅给猫铲屎,封好了垃圾袋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刚刚应该喊住文俊辉让他把猫砂一起带走的。
但他想起来文俊辉跑出去的样子,又忍不住自己笑起来,确实是……可爱极了。
全圆佑和文俊辉太熟悉了,熟悉到听他呼吸就能知道文俊辉没在睡觉,尽管他一动不动。
“怎么了?”
全圆佑动了动手指牵动文俊辉的手,他们的手指像血脉一样交融在一起难以分辨,又眯着眼自然无比地在他头顶亲了一下。
文俊辉露出头顶给他的时候并不多,只有在极度困倦的时候会无所谓姿势,趴在他身上就迅速入眠,全圆佑没忍住偷拍过一些照片,又觉得不怎么满意相机,不管怎么都拍不出文俊辉半点可爱来。
文俊辉以极小的幅度动了下脑袋,发丝在他颈窝挠了一下,像小猫的尾巴扫过心尖儿,全圆佑觉得痒痒的,抬手挠了挠症状却没半点减轻,只得纳闷放下手改去顺着文俊辉的后脑勺呼噜了两把。
“过客是什么意思。”
左右都醒了不如聊会天,想了想又怕全圆佑忘了,文俊辉补充了一句:“你在书上做的笔记。”
文俊辉的担忧实在不是空穴来风,全圆佑确实是不太记得了,他本来对看书这事就没那么上心,此刻刚刚睡醒被文俊辉提起来,着实是愣了好久才回忆起来几个片段,可是……
全圆佑眯了眯眼:“我写的好像不是过客。”
文俊辉闭着眼倒隐约来了困意,全圆佑的解释从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冲刷了一下他的大脑就溜走了,没剩下一点痕迹,只留下文俊辉一声含糊的嗯。
“可能……”
可能看错了吧。
全圆佑在心里替他补全下半句,文俊辉说完前两个字,后面的话就都像他的食物一样,着急忙慌地囫囵吞下去了。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到文俊辉的背后替他顺顺气,好像生怕被吞下去的那些个字把他的小猫噎着,怕他被呛到咳嗽,也怕他难以消化,甚至想钻进他身体中把那些个冷冰冰的字抱紧捂热。
可他终究做不到,也没什么立场去讲他。
全圆佑认得常约文俊辉出门玩的那个男人,算起来还是他研究生的同门师弟。
文俊辉常常会带一些小东西回家来,全圆佑下班开门撞见过文俊辉心情颇好地把一大束黄玫瑰拆开,插在家里各处的花瓶里,那些花瓶还是他俩逛杂货市场的时候全圆佑一时兴起淘来的,拿回来俩人都懒得买花,倒变成了一个干巴巴的艺术品。
此刻插着几枝娇艳欲滴的黄玫瑰,倒让家里生气勃勃的。
“来看看呀。”
文俊辉回头喊他。
“珉奎送了花过来。”
全圆佑在玄关换好鞋,顺手把文俊辉甩得东一只西一只的帆布鞋也摆正才走去餐厅,刚刚远远的没注意,这才看见桌子上散落着塑料袋包着的一块花泥。
全圆佑诧异:“你还专门去买了花泥?”
文俊辉笑:“你看我像那种人吗?也是珉奎送的,我跟他说过家里有很多你买了又不用的花瓶。”
全圆佑这才也跟着笑了,文俊辉以前常说他笑着皱鼻子的样子像隔壁只懂晒太阳的懒懒的猫:“明明买的时候你也没反对来着。”
他说这句话时靠近了文俊辉,似有若无地把文俊辉圈进自己和桌子之间的领地里,文俊辉感知到他凑过来也没回头,自己专心地插花,好似无知无觉一样,耳尖一点红红的却暴露了他心绪并不宁静。
全圆佑以往很爱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今天却越过他肩膀去看他插花。
文俊辉不太弄这些东西,平时会动手的只有做饭,他很爱折腾各种全圆佑说不上名字的食物,又每每在一个周期中对某样东西异常执着,导致全圆佑经常一吃火锅好几个月,又或者手抓饼当早餐好几个月。
但全圆佑是不提出异议的,文俊辉做什么他就都能坐在餐桌上面不改色地吃完。某次文俊辉坐在他对面看他吃烤肠,突击问他:“圆佑就从来对食物没有意见吗?我做什么你好像都能吃掉。”
全圆佑吞下去最后一口慢腾腾擦了擦嘴,又仔细想了想,文俊辉做的饭就算不怎么合他口味,也不得不说确实不是难吃的,于是他回答:“没有。”
文俊辉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像只单纯的小猫,尝尝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脑袋连着脖子一起缩下去,只有眼睛还是亮亮的。
全圆佑到底不知道文俊辉满不满意他的回答。
但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本来也不是很重口舌欲的人,更遑论文俊辉爱鼓捣这些,他自然是不会提出什么特别的意见的。
插花似乎不会变成文俊辉的新乐趣,全圆佑看出他开始还兴致勃勃,到后来逐渐暴躁,草草成型就懒得再调整了。
文俊辉要收手的时候,全圆佑突然绕过他的腰伸手拿了剩下的几枝花,文俊辉在他怀里乖乖地没动弹,看他不带犹豫地剪掉多余的枝桠和茎叶,又把造得乱七八糟的插花拔了几枝特别难看的,换上他刚刚修剪好的。
乱糟糟的插花一下子就变了气质。
全圆佑的下巴终于搁在了文俊辉右肩之上。
他感到文俊辉在他收紧手的怀里僵硬了一瞬,才突然清醒过来感知到自己做了什么,全圆佑的手不为人知地颤了一下,他在这一瞬间直面了自己的卑劣和情难自禁。
镜子碎了粘的再天衣无缝也只能在表面骗骗人,每一片碎片心里都清楚,他们再重聚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一些卑劣又强硬的手段,被不顾心意地涂上强力粘合剂而聚首,身体被拉扯着贴在一起,心被放逐出去。
文俊辉问过他:“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有必要遵守那个分手一百天再分居的约定吗,有必要为年轻时中二的想法买单吗,有必要…
有必要再彼此折磨吗。
全圆佑也说不上来,但他脑子里早都是设定好的程序,觉得就该这么做,该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才算输出了正确的“no”,而不是“404 not found”。
就这么办吧,他把烟头掐灭一锤定音。
文俊辉喜欢他的时候有多奋不顾身,说分手的时候就有多决绝,全圆佑很难想明白前后竟然是同一个人。
其实说起来也不算奋不顾身,朋友们都劝文俊辉把自己的喜欢表达的明白一点,不要太害羞,文俊辉也这么想,但又始终被难为情打败,以至于后来常常懊恼。
但全圆佑不那么觉得。文俊辉是个很难藏住自己情绪的人,有时候他俩和朋友们在外面开开心心吃火锅,眉飞色舞折腾半天,回家路上就被全圆佑借着帮他系安全带的机会掐住了下巴问为什么不高兴。
全圆佑觉得他很好懂,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传递出来情绪,偏偏朋友们要说他开心。
文俊辉说分手的时候也犹豫了一瞬间,也许不仅再找不到一个他这么喜欢的人了,也再找不到一个这么喜欢他的人了。
但他们还是要分开。
文俊辉和全圆佑就像是两条平行线,靠着过于用力的爱产生难以计算的引力,生生地纠缠在一起,每时每刻都必须握紧彼此的手,抱紧彼此的背,亲吻时难舍难分,用力到头破血流。
可是人终究会累,文俊辉想跟倔强着不肯说话的全圆佑解释很多,想说其实我还在喜欢你,只是我们都太辛苦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算了吧。
引力场也要靠庞大的能量来支撑,可赖以为继的爱入不敷出。
文俊辉玩了一天早累得倒头就睡了,就剩下全圆佑失眠枯坐在餐厅里,对着白天插的花抽烟发呆。
他从跟文俊辉开始谈恋爱那会就把烟戒掉了,说起来也并非文俊辉的要求,只是他觉得应该要这样做,好似戒了烟就是对另一个人负责了,又颇为自己的浪漫有些洋洋得意。
文俊辉也做过很多这种事,比如明明爱睡懒觉偏要早起给他做个早饭,尽管全圆佑也觉得没必要 可还是都沉浸在一些自以为的温馨里。
全圆佑抽满了一包烟才知道并非如此。
他再去探烟盒的时候已经空了,文俊辉饭后喝完没来得及扔的酸奶盒被随便接了点自来水,变成了那些烟头的埋身之所。
时间久了每个人都会累,山盟海誓不过一纸废书,所有事情都来自柴米油盐又湮灭于其中。
全圆佑和文俊辉出门玩的时候去抽过塔罗牌,牌面告诫他无人爱人不犯错,当初他以为自己懂了,现在才明白当初不过解了牌面,包装起来的部分一个字都没看见,如今倒是明了。
无人爱人不犯错。
全圆佑总还是在琢磨这句话,他琢磨着琢磨着觉得自己琢磨过味儿来,解药都是灯下黑,绝路在无人处逢生。许是连那年素未谋面的占卜师都一眼看穿了,他还固执地一条道走到黑,不肯承认这段关系早就是被用力锤击过的钢化玻璃,如今只靠着爱情黏连着摇摇欲坠。
已是初秋,天微亮的时候空气有点泛冷,全圆佑摸进卧室借着天边微光看见文俊辉无知无觉地抱着被子睡觉,大半个身子都横在外面。
文俊辉一向不怕冷,最开始同居的时候全圆佑总想给他扯上被子,后来才发现盖上了他还是会踢掉,为此全圆佑也提醒过他几遍,换来文俊辉委屈着控诉:“那么热的天气真的没法把自己裹那么紧啊。”
全圆佑凑过去亲吻了下文俊辉的额头,倒是把他给吵醒了,文俊辉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去摸全圆佑的耳朵,无意识地撒娇:“让我再睡会嘛圆圆。”
全圆佑本来意欲推醒他的手又收了回来。
直到天色大明,文俊辉才猛地自己惊醒,屋子里静悄悄的,吓得他摸出来手机一看才长舒一口气。
他们说好了今天分手旅行。
文俊辉咚咚咚地从卧室跑出来,和在客厅沙发上抱着抱枕平躺着睡觉的全圆佑四目相视,全圆佑一夜没睡刚刚睡了会正在粘腻的时候,眼神都透着几分迷茫。
文俊辉心里莫名突然软了一下。
全圆佑强迫自己醒了一下盹,翻身坐起来去茶几上摸表,手表是他自己买的,他们年轻时候两个人都没钱,文俊辉也干过那种幼稚的给他手腕上用马克笔画个表的事,全圆佑那会很瘦,文俊辉小心翼翼地像珍视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一样捧着他手腕,却被他轻巧地翻了手腕牵住了手。
全圆佑把手表戴上,文俊辉的目光落在精致的表盘上面,时间刚好来得及。
他们众多看法不同,却总算在生活上难得地保持默契,口味一样,爱好相似,又都是夜猫子早上爬不起,订机票的时候文俊辉又不知道在哪翻到了中午黄金时段起飞的打折信息,统共买下来也没多少钱。
两人轻装简行,飞机还没起飞全圆佑就睡着了,落地的那一下才被震醒,期间隐约听见文俊辉和空乘小声交谈,似乎是替他婉拒了餐食,睫毛微颤着还没睁开眼手里就多了瓶水,耳边适时响起文俊辉的声音:“喝点水。”
全圆佑沉默着拧开喝了几口,才觉得长久睡眠里干涩的嗓子枯树逢春,想说的话好似都可以顺利地吐出来了。
海边的空气很好,文俊辉办过入住之后就撒欢了。
文俊辉家在海滨城市,总想着带全圆佑回家看看,但最终也总是因为这个那个事没能去成,有时候过年全圆佑要加班回不成家,文俊辉不舍得他孤孤单单的,就留在这边陪他,偶尔又是文俊辉加班,全圆佑留下来陪他。
文俊辉唉声叹气好几次,嘴上说着随缘,心里却开始明白不过就是没缘分。
目的地默契地没选他家所在的城市,文俊辉点下机票的购买按钮时心里怅然若失,又隐约明白是逃避。
好像留下了一份遗憾就有了一个念想,就能捂住眼睛不去看前路 ,能堵住耳朵不去听事实,能吞下哑药不去说结束,就能让故事永远都停留在未完待续。
全圆佑跟在他后面拎着相机,黄昏晚霞正好,文俊辉的影子模糊在海天之界被他透过镜头记录下来,眼前闪过的都是老式胶片的色彩,他心里又明白只是想想罢了,这些画面不需要通过现代科技的手段,也会在他耄耋之年被摩挲到边角卷起,页面泛黄。
全圆佑从不会拍照到如今甚至有人看他在朋友圈发的文俊辉组图来找他约片,经历过很多崭新的认知,比如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歇斯底里地同人吵架,也不知道文俊辉原来是那样倔的一个人。
文俊辉在他读过的书上草草写过一句话:“我是爱你的,而你是自由的。”后来他们了解了彼此的边界,不再过多吵架,全圆佑把那页折了个大大的角来警醒自己。
他们试过了太多办法,原来到最后真的会无计可施。
天色全沉下来的时候,他们随便摸了一家海边的小店去吃饭,开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俩头对着头研究皱皱巴巴的手写菜单,最终还是听了老板的推荐点了些当地的海鲜。
老板娘上一秒还在殷勤地给他们上菜,下一秒转过身去就叉着腰大声训斥在门口疯跑的一双儿女。
文俊辉看得缩缩脖子笑起来。
全圆佑和他都是没这个福气的人,但文俊辉也觉得要接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行,虽然没有儿女的福分,但有了全圆佑,好像很多不顺都被幸福填满了。
全圆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顿了顿,不知怎么心头酸酸的,明明心里都想好了在漫长余生里彼此陪伴,或许彼此默契地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刻,就暗示了这个结局。
谁都不能陪谁一辈子。
全圆佑其实是不爱吃海鲜的,捧着店家给的拉面吸溜吸溜地,文俊辉偶尔剥颗虾扔到他的面里给他当佐料。
全圆佑从前很向往这种烟火气,遇见文俊辉之前一直都是冷冷清清地自己生活,按部就班地遵循自己的意愿来过,只是偶尔也会很羡慕同事踩点下班着急回家接孩子的生活。
文俊辉给了他这个资格。
最初都是狂喜的,文俊辉职业自由一些,搬来之后基本每天窝在家里,除去工作时间就爱捣鼓捣鼓厨房,全圆佑上班偷偷摸鱼跟他聊天,会收到很多食物的照片,偶尔还夹杂几张文俊辉的自拍,他每天都归心似箭。
后来才知两个人是要磨合的,才知烟火气生于草木灰,掩盖在平和的表象下,每个人都要跌跌撞撞灰头土脸地生活。这个世界从来都公平的刚刚好,付出你的狼狈,就能得到求而不得。
全圆佑把虾肉好好地咀嚼了吞下去,眼前就多了个手机,锁屏上是徐明浩发的消息,问他分手旅行怎么样,全圆佑知道他什么意思,文俊辉忙着剥虾两只手都占住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眼神看看手机又看看他。
全圆佑输了开机密码,戳了语音键回复:“挺好的啊,给你俊哥拍了一堆照片,估计又要逼我连夜修图。”
文俊辉瞪了他一眼。
全圆佑恶作剧得逞,笑得鼻子都皱起来。
他笑着笑着心里就一层一层泛上来绵密的疼痛感,有人揪住他心脏的某一点,一斧头一斧头地凿开外壁,鲜血淋漓地把心脏里最鲜活的那部分毫不留情地扯出来。所有叫嚣着不要,本能伸出去要挽留的手,全部都抵不住漫过头顶的痛苦,淹没了他所有的呼救。
深海里没有声音,溺水的人打不出求救信号。
文俊辉第二天早晨是被胳膊麻醒的,全圆佑脑袋压在他胳膊上睡得沉沉地,眼镜被随手扔在床头柜上,他借着翻身去摸手机悄悄抽出来胳膊,全圆佑也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全圆佑真的践行了他的承诺,凌晨四点的朋友圈发了一套图,照旧酷酷的没有文案,都是他在沙滩上玩水的照片,有很模糊的背影,也有对着镜头笑得眼睛亮晶晶的特写,但无一例外被赋予了泛黄的色调,像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搜刮出来的八十年代港星照片。
文俊辉存了起来,手指在头像上放了一下,还是没按下去,现在的头像是个卡通小人,是他俩的情侣头像,文俊辉想了想最终还是退出了微信。
全圆佑是被文俊辉吹头发的声音吵醒的,尽管他已经足够小心关上了浴室的门。
文俊辉吹头发喜欢闭眼,加上吹风机的声音在脑子边嗡嗡的,压根就没听见全圆佑从后面过来,直到脖子后被落下一个吻才吓得手一抖,发现是全圆佑身体先脑子一步放松下来,嘴里又埋怨起来:“你也不怕我把吹风机砸了烫到你。”
全圆佑没说话,文俊辉吹好了头发绕着线问他:“已经中午了,出去吃还是喊客房服务?”
全圆佑突然明白了昨天的疼痛从何而来。
两个人慢慢变成一个人,血肉交融,灵魂共鸣,现在要把一个人变回两个人,快刀慢刀都无法完美分割他们两个了,无论如何都要舍掉自己的一部分,再待着对方的一部分,处处残缺地活下去。
全圆佑那天在飞机上没能问出口的话终于被他说出口:“你觉得珉奎怎么样?”
文俊辉的身体顿了一下,笑起来:“什么怎么样啊…你松手啦我们吃饭。”
文俊辉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向来如此。
客房服务吃的了无意趣。
吃过了之后俩人收拾出门,文俊辉的T恤昨天被他自己蹭了一身油,两个人本来就是打算着过来了缺什么买什么的,自然根本没带东西,幸好全圆佑临走前随手多塞了一件无袖背心,勉勉强强匀出来一件T恤给文俊辉救了急。
全圆佑去买T恤付钱的功夫,文俊辉就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他付过钱还等了会没等到人,就干脆去旁边的水果店里挑水果去了。
等水果挑好,文俊辉果然就出现了,还带着一个大大的棉花糖。全圆佑看得好笑,故意逗他:“怎么就买一个,我T恤可是买了两件呢。”
文俊辉认真解释:“棉花糖就得买一个分着吃,买两个各吃各的还吃棉花糖干什么?”
回到酒店天色都擦黑了。
文俊辉收拾行李,他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家所在的小小海滨城市,说是这个航班便宜,全圆佑下午才走不用着急,就看着他随手塞了塞就算收拾完了,牙膏也没拿充电宝也扔在一边。
全圆佑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换来文俊辉歪着玩手机漫不经心的回复:“你拿着不就完了。”
全圆佑笑:“可是这次就不能帮你带回家了。”
文俊辉想了想:“我们谁拿走都一样的。”
都一样的,他们并没仔细分开彼此的物品,本来同居的地方就是全圆佑的公寓,文俊辉搬离时也没太分到底谁是谁的,只随手拿了平时用的最多的衣服,看也没看扫走一半生活用品,箱子还是全圆佑帮着一起打包扛去他家的。
全圆佑没说话,确实没什么不一样,人都很难划清界限,物品又怎么能被轻易定义呢。
文俊辉走得静悄悄,全圆佑一个人退房的时候收到了前台递过来的明信片,说是别人寄给他的。
全圆佑心里诧异,知道他们出来的人不多,统共不过那几个常玩在一起的朋友,也不知是谁搞了这么一出。
明信片背面的风景他很熟悉,是这两天文俊辉和他傍晚坐在礁石上喝酒聊天时注视过的灯塔,文俊辉在灯塔的灯亮起的时候亲吻了他,全圆佑感觉自己仿佛除了酒精还尝到一些咸湿的气息。
文俊辉说,这样就算是浪漫了。
全圆佑想,我们一直都浪漫。但他只是沉默着轻轻吻掉文俊辉眼角反射出来的光。
他翻开明信片的那一刻有一些强烈的预感,看到字的时候明白预感成真,是文俊辉的笔迹。
“展信佳。
店员问我要不要寄给十年后,我想我们都吃够了不坦诚的亏,要讲就要当下讲给你。但我又定了延迟送达,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应当已经起飞了,我想我还是没有勇气。
我们吃亏在太相信人定胜天,太相信爱能解决全部的事情,但也唯一能骄傲我们都有用力地爱。
好像一写下来什么就爱回顾以前,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冷冷清清的,但见到我就会盯着我看,明明是合作的大会,几十个人你不看台上讲ppt的我领导,偏偏要盯着我这个刚刚毕业的小菜鸟看。
你可能以为你藏的很好,但我从那时就知道你好喜欢我。
虽然我没告诉过你,但我也是一见钟情。
我们都没说过要一直走下去,可能我们都清楚这概率太小,我们都知道我们太幼稚,但也从头开始,其实我们都知道结局的对吗?
这种走向命定的结局的感觉真讨厌呀。
明明你还爱我。
虽然是我错了,但我确实是不小心拿错了你手机,要怪就怪我们非要搞个一模一样的手机…你发了好多条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可惜的是你比我聪明些,从没拿错过我手机。
你问我珉奎怎么样。
我懂你想让我走出来,可是你呢。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好像没什么朋友,明浩也好,珉奎也罢,我都叮嘱了他们要多约你出来玩,所以你不要拒绝,不要总是在公司待着,或者在家里窝着打游戏。
我大概也是做了和你一样的妄想。
好吧,其实我是想说,我好像还会遇见很多对我很好的人,可好像再也遇不见一个我想对他很好很好的人了。
我从没说过这些话,但我今天有点能理解你生气之后一定要发短信跟我说话的感觉了,有些话本来就是当面说不出口的,怕说过了就会哭出来,怕说过了就会走不了。
圆佑,我好难过啊。
我想写点什么很诗意的话,毕竟这可能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还想让你把信锁在什么密码箱里做传家宝呢,可是写到这里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只觉得我难过得要死了。
我之前以为不说别人就看不出来,可我每一步都写着狼狈,我们都对彼此的狼狈装作视而不见。
我好几次想问你,我们是不是会变得更好,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但我看见你的朋友圈时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原谅我偷偷把那些你不肯给我看的照片配文都截图发给自己了——别找了,我早把聊天记录删干净了。
爱是锋利的刀子,我们吃够了苦,又调转矛头对准自己。
如果我们能再多坦诚一点会好吗,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们是两个世间最笨又最有天赋的学生。
我拉你去看了灯塔,那时就想问,为什么没有灯塔来给我们指条明路呢,我以为跟你一起来看过海就没有遗憾了,可好像遗憾又更多了。
圆佑,我远远地看到你站在结账口等我了,我想我没有时间同你讲更多了,人总是这样,在身边时总觉得什么都来得及,等到分别时又发现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就不多说了吧。
背面的灯塔送给你,祝你平安快乐。
我仍然爱你。
文俊辉”
FIN
[奎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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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啊,抱抱。”
坐在毛毯上玩手机的徐明浩听到声响便站了起来往玄关走去,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穿着羊驼色大衣的男人。
唔,这件大衣看起来就很暖和,这个人看起来就很好抱。
金珉奎将钥匙放到柜子上,有点惊讶的瞧着面前讨要拥抱的人,他伸手将徐明浩搂进怀里,脑袋放到徐明浩的肩窝上。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有通告吗?”
“想你了就回来了咯。”
徐明浩才不会告诉他是因为自己半个多月都没有见到他,想到不行直接把通告给撬了的事情。
金珉奎一把将徐明浩抱起来,自己坐到沙发上,徐明浩微微动了一会,在金珉奎的腿上找了个舒适位置后微微眯了眯眼睛,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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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啊,抱抱。”
坐在毛毯上玩手机的徐明浩听到声响便站了起来往玄关走去,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穿着羊驼色大衣的男人。
唔,这件大衣看起来就很暖和,这个人看起来就很好抱。
金珉奎将钥匙放到柜子上,有点惊讶的瞧着面前讨要拥抱的人,他伸手将徐明浩搂进怀里,脑袋放到徐明浩的肩窝上。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有通告吗?”
“想你了就回来了咯。”
徐明浩才不会告诉他是因为自己半个多月都没有见到他,想到不行直接把通告给撬了的事情。
金珉奎一把将徐明浩抱起来,自己坐到沙发上,徐明浩微微动了一会,在金珉奎的腿上找了个舒适位置后微微眯了眯眼睛,仰头亲了亲金珉奎的下颌。
“金医生,好久都没见了你难道不想你亲爱的先生吗?”
“想,想到恨不得天天给你去探班,想到想直接把你绑回家。”
听到回答的徐明浩笑开了眼,他伸手揉了揉金珉奎微微有些硬质的头发,凑到他耳朵旁悄悄道
“那金珉奎xi,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最近应该可以在家待一个月,不间断的那种。”
金珉奎眼睛瞬间一亮,搂着徐明浩纤细腰的手都微微紧了些。
“真的?”
“真的,不过…我接了一档恋爱观察类综艺节目,大概就是拍情侣日常什么的,所以,金先生你可能也要出镜哦。”
听到徐明浩的话金珉奎自己想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徐明浩可以待在家的理由。
“在家拍?”
“对啊,你要是同意的话,他们明天早上就开始了。”
“同意,能和你多待一会怎么都行。”
徐明浩揉脑袋的手微微一愣,他双手捧住金珉奎精致的脸庞,精灵一般的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他,徐明浩抬手揉了揉金珉奎眼角下灰青的眼圈,将额头上抬轻轻和金珉奎靠在了一起。
“珉奎,我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我都……”
徐明浩还没说完就被微微凑上前的金珉奎亲了一下。
“我们都忙,但是我爱你和你爱我这两件事从来都没有必要去质疑。”
医生忙着治病救人,爱豆忙着通告演出。
他们都忙,但他们都会抽出时间来好好爱对方。
徐明浩轻轻笑出了声,伸手搂住金珉奎的脖颈,又上前亲了亲金珉奎温热的唇。
“金珉奎,我觉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一定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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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珉奎和徐明浩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什么浪漫场景,一个是主治医生,一个是面色苍白的病人。
徐明浩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推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
金珉奎正低头认真看着病历,听到声响后抬头看着面前走来的捂的严严实实的人。金珉奎皱了皱眉,又低头看了一眼病人名字一栏,眉头舒展了一些,不怎么关心娱乐新闻的金珉奎依稀记得面前这位好像是位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徐明浩坐下后便扯下了帽子口罩,墨镜也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小巧精致又带一些苍白的脸。
“医生,麻烦您…”
徐明浩抬眼望向对面,没有任何准备的撞上了一张丝毫不输当红明星的脸,嘶,现在医生的颜值都这么高了的吗?徐明浩暗自嘀咕了一下后清了清喉咙重新开口
“麻烦您帮我开点药就行了。”
金珉奎听到徐明浩的话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他拿着徐明浩的病历,严肃的望向他。
“徐明浩先生,以您现在的身体状态,我建议住院治疗,胃病可不是什么小事,况且您这还算是老毛病了。”
徐明浩听完后也只是冲着金珉奎笑了笑:“我知道,只是我实在没有住院的时间。”
听到徐明浩的话,金珉奎将手中的病历放到徐明浩的眼前,然后深吸一口气的说道
“你现在的胃病要是再不深入治疗的话,只会越来越差,吃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我知道你这工作可能是有些不方便,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怎么办,没有住院的时间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金珉奎说完又深呼了一口气,一脸“我很认真,我很有理”的样子望着徐明浩,徐明浩好像是被他突然的一顿花说愣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望着金珉奎,就当金珉奎即将反思自己是不是说的有点重了的时候,徐明浩突然笑了。
他伸手从金珉奎放在桌上的笔筒里拿了一支笔,又从旁边撕下一张便签,抬手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后递给了金珉奎。
“金医生,您那么尽责,以后就麻烦您关心我了,我待会还有一个通告要先走,我要是发消息问你我的健康问题,您一定要替我解答喔。”
金珉奎愣愣的接住便签,看着徐明浩将帽子口罩墨镜一一带上,人都走到门口了金珉奎还没有回过神来,徐明浩在门口停下脚步,又转头看向金珉奎。
“金医生,要记得加哦,是我的私人微信呢,不是工作的。”
徐明浩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金珉奎低头看着便签上的数字,挣扎了一会还是拿出手机输入了这串数字,点击了申请。
万一,万一他真的需要健康问题的解答呢。
而走出门的徐明浩悄咪咪的趴在办公室的窗户上,看着金珉奎拿出手机对着便签输入号码,而自己的手机应声一响,徐明浩眯了眯眼睛,笑着走向医院大门。
金医生,你笑的那么可爱,不就是上赶着让人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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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不可收拾
有了金珉奎微信的徐明浩一天能给进金珉奎发上几十条的信息,一开始还装模作样的问问自己的胃病,问问该怎么调节饮食,问问该怎么养胃。但后面的问题便演变成了
“金医生今天在做什么?”
“金医生单身吗?”
“金医生最喜欢吃什么?”
“金医生最喜欢什么小动物?”
“金医生最喜欢另一半是什么样子?”
徐明浩一边仰头好让化妆师上妆,一边用手滑动着这半个月他和金珉奎的聊天记录,看着看着自己突然笑了起来。化妆师将收尾做好后笑着问徐明浩在笑什么,徐明浩盯着金珉奎一本正经认认真真给自己回的消息,笑着道
“在笑怎么会有人可以一本正经的可爱。”
徐明浩说完后便收起了手机走进了摄影棚,他看着正在调试相机的摄影师,想了一下便朝走去。
“徐老师,您稍微等一会,这里马上就好了。”
余光看到徐明浩走了过来,摄影师加快了调试的速度,忙不迭的朝着徐明浩说道。
“没事,我不着急,您慢慢来,我是想问一下,待会拍完后可以把原图发我一些吗,不修的也行。”
收到摄影师肯定回答的徐明浩笑了笑,乐呵呵的走到拍摄中央熟练的摆起了姿势,三个小时后,收工了的徐明浩收到了摄影师发给他的原图,徐明浩沉思了一会,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他将一张自己裸着上半身的图片发给了金珉奎。
正在工作的金珉奎:!!!
金珉奎盯着他和徐明浩的聊天界面已经快半小时了,他伸手点开那张图片,下一秒又立马把它关掉,下一秒又点了开来,一向稳重认真的金医生此刻耳朵红的似血。
徐明浩看着久久没有未读消息提示的手机,直接解锁给金珉奎发了消息,他才不信金珉奎没有收到消息呢,一定是不好意思了。
“喂,看到照片了吗?”
“你肯定看到了,不评价一下?”
“金医生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哎呀,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生气了?”
“要不我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毕竟照片已经撤不回了。”
“这样吧,久香居,晚上八点。”
“要过来哦,我要给你赔罪的。”
正盯着聊天页面发呆的金珉奎看着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的消息,最后无奈的看着徐明浩发过来的时间地点,回了个嗯后便关了手机。
“话都让你说了。”金珉奎对着手机小声吐槽了一句,随后便拿起病历开始研究病人的病况,没看一分钟,金珉奎又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将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
金珉奎坐在徐明浩的对面,看着徐明浩拿着平板大点特点的点着菜,听着徐明浩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的菜名,金珉奎的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实在忍不了了,伸长手便将平板拿了过来。一手一个的将徐明浩点的那些多油高热量高含量的菜都取消了,又点了一些偏清淡养胃的后便签递给了服务员。
金珉奎点菜的时候徐明浩一声都没吭,即使金珉奎把他点都给取消了,徐明浩也只是双手撑着脑袋对着金珉奎笑,看金珉奎点完菜,皱着眉头看向自己时,徐明浩迅速开口
“哎呀,菜都被你换了,就不要说我了嘛。”
责怪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的进金珉奎:……
“你以后不要点那么油腻高热量的,对胃不好。”
金珉奎张了张口还是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金医生的话嘛,一定听的。”
徐明浩笑着对金珉奎说着,等服务员将菜一一摆上桌后,徐明浩没有急着动筷子,而是问了一个让对面迅速呛住了的问题。
“金医生,你还没有评价我那张照片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
金珉奎迅速扯了张纸巾捂住自己的嘴巴,慌乱的眼神投向徐明浩,徐明浩正跟没事人一样笑着看他。
“金医生不要紧张嘛,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的。”徐明浩慢条斯理的吃了口菜,话锋突然一转,“不过金医生啊,你之前也有好多问题没有回答我呢。”
“什…什么?”
“比如”
“金医生最喜欢吃什么?”
“金医生最喜欢的小动物是什么?”
“金医生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
“还有”
“金珉奎最喜欢的是不是徐明浩?”
-------
“明浩,明浩,明浩,宝贝?”
徐明浩伸手在空中乱拍了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面前的人儿就已经用软到不行的声音求抱抱了。
“唔,抱抱,金医生抱抱。”
金珉奎无奈的笑了笑,一把将徐明浩从被子里捞出来搂进自己怀里,徐明浩迷迷瞪瞪的将脑袋靠在金珉奎肩上,努力的睁开眼睛后,就看到了一排的摄像机。
徐明浩:“……”他怎么就把一大早就要录节目的事给睡忘了呢!
不过徐明浩是谁,没脸没皮惯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点后,便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他侧头亲了亲金珉奎光洁的脖颈。
“金医生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有,要陪先生录节目。”
“那好哦。”
--------完
哦,我的宝贝奎八!!
可以多多评论喔
醋一下
麻将桌/奎八佑灰
伪现背/ooc
纯属瞎编/别当真别上升
*特邀嘉宾李老师
又名李老师谈吃醋
关于成员之间会不会互相吃醋这个问题,制作人李老师给出了如下回答:
成员之间吃吃小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觉得是我们成员们爱的表现。不过这些朴素纯洁的爱可以先暂且不提,还是谈谈我们那两对中韩情侣吧,那真是,爱情的吃醋法,各有各的不同。
众所周知,性质最恶劣的要数金珉奎,所以我们先说他。
手机壳事件和杨桃事件不用我再帮大家回忆吧,哎一股我们可怜的忙内。对,还有哈密瓜口味事件,真是,作为当事人的我真心无语。...
麻将桌/奎八佑灰
伪现背/ooc
纯属瞎编/别当真别上升
*特邀嘉宾李老师
又名李老师谈吃醋
关于成员之间会不会互相吃醋这个问题,制作人李老师给出了如下回答:
成员之间吃吃小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觉得是我们成员们爱的表现。不过这些朴素纯洁的爱可以先暂且不提,还是谈谈我们那两对中韩情侣吧,那真是,爱情的吃醋法,各有各的不同。
众所周知,性质最恶劣的要数金珉奎,所以我们先说他。
手机壳事件和杨桃事件不用我再帮大家回忆吧,哎一股我们可怜的忙内。对,还有哈密瓜口味事件,真是,作为当事人的我真心无语。
金珉奎呢,就是那种,如果吃醋了,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大家都能立刻感觉到。然后他自己还要再补一句,我吃醋了。我就想说,的确,全世界的人都看出来了。
举个最近的例子吧。
出发去山里拍摄的时候,明浩是司机之一。我和Hoshi坐在后座,专门把副驾驶座空着留给了珉奎。结果金CEO慢条斯理地一辆车一辆车走过,看见驾驶位坐着明浩,一个华丽的转身掉头就走。我不知道他当时在扭什么,就像走到T台前端还没摆好Pose就折返回去。那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珉奎看起来心气不顺,我以为他是没睡醒,来这一出我想准是谁又得罪他了。隐隐约约之中我闻到一股子醋味。
到了目的地后珉奎一个人坐在泳池边忧郁地踩水,看着他落寞又自闭的背影,大家决定派俊尼去和明浩聊一聊。
当时明浩坐在一边的藤椅秋千上看书,我一开始就怀疑这个决定会不会有点不妥。文俊尼一上去就对明浩勾肩搭背的,正巧珉奎从泳池边一跃而起,看见两人有说有笑,气冲冲地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晕。别的先不说,这下金珉奎吃醋的理由又加一了。
不经意间我的眼神掠过了全圆佑,他怎么也把脸垮着?
泳池边的桌子围坐了一圈人,仿佛在举行大型集会一般探究着珉奎和明浩闹别扭的神秘原因。大家纷纷猜测着,是明浩又给谁买东西了?还是谁又发现了明浩喜欢的新口味?或是某位又和明浩单独约饭了?
总之我觉得,我们就是难得休息,闲的。
珉奎冷着一张脸,一个人不动声色地走进屋子,把食材取出来,该洗的洗干净,摆盘的摆盘,活脱脱一台行走的一米八六冷气机。
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每个人挨着汇报自己最近和明浩相关的事项。果不其然,事情终有破绽。啵农尼说前一天明浩给他辅导了一下午的中文。他说完的时候,我们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直到金珉奎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啵农背后并拍着啵农的肩说,“学得挺好?这之前你The8哥以想要自己休息为由拒绝了和我看电影。”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而尴尬。
一方面大家觉得这也算是件事儿?一方面又觉得考虑到金珉奎的心理的确算是件事儿。
于是我们又派文俊尼把珉奎拉到一边单独给他讲了个道理。
俊尼传达的意思大概就是:我们中国人,一般不拒绝人,对别人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不”这个字吧,听起来就很生硬冷漠,但却会对最亲密的人自然地说“不”,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因为并不担心对方会因此受伤,因为对彼此之间的坚固关系有信心,因为相信对方是理解自己的。我这么解释,你能懂吧?
听俊尼这样说后,珉奎心情大好,开开心心地和DK在一边承担了烤肉的重任。
文俊尼好人做到底,跑过去凑到明浩耳朵边上说,你看,珉奎都要哭了,你别跟他怄气。明浩扭头一看,哪儿哭了?他说珉奎是被烟熏的。
话还没说完,俊尼倒是被圆佑一把拉住,拽住袖口领回了原位。我笑着跟他俩说,慢走。这两人等下还有的说。
我们想明浩和珉奎既然都好了就还是让他俩睡一间房,毕竟事前会议也是这样决定的。
珉奎先上去洗漱回房间,明浩在下面和我们聊天。谁知道金珉奎会直接给明浩打电话催促他该上去睡觉了,大家都挺无语的。想着也差不多了,我就和明浩一起上去。
哪知道金珉奎这个家伙竟然反锁了门,明浩在外面疑惑地拉着把手。我还在不解呢,这又是哪一出,就听见明浩发话了,“我数三声,一,二……”
下一秒屋里的珉奎和外面的明浩异口同声发出一声响亮的“三”,与此同时能听见有人穿着拖鞋呼哒哒跑来的声音,再然后听见锁转动的声响,门开了,明浩就被珉奎拉了进去。
就在我还深陷于对97亲故的无语中回不过神来时,那边我的96亲故又带来让人久久不能平静的巨大冲击。
文俊尼猫似的扒着门缝注视着门外这一切,咯咯咯地笑,说什么和好了和好了太可爱了!紧接着屋里全圆佑的低音炮就彷佛360°无死角在我的耳边播放,“俊呐,你是觉得屋外比屋里还有意思吗?”
明浩呢,说实话,就是打死不承认星人。
听说中国北方都特别喜欢吃饺子,而且吃饺子一定要蘸醋。那明浩就会说了,他不吃醋,就是吃饺子都不蘸醋。哪种情况下,这都不是实话。
我们在山里休息的那一周,好不容易珉奎不吃醋了,谁知道第二天明浩就开始发作。
大概是金珉奎被明浩哄好了,心情大好,眼里的成员们突然都变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原本珉奎就是喜欢身体接触爱撒娇的孩子,这下子更是一大清早就每个人抱个遍。
我当然是拒绝的,我,拒绝身体接触。
这人吃早餐时和胜宽打在一起,一会儿又挂在俊尼身上,再一会儿又和DK卿卿我我。
我就知道明浩会不高兴。甚至午餐时连Hoshi都捂着嘴悄悄跟我说,他看见明浩对着珉奎翻了个白眼后把头扭向了一边。
我问明浩是不是不太舒服,他总是很体贴地回答说他没关系。于是我又直白了一点,问他对珉奎会不会有不满意的地方,他还是不出我所料地说,没有啊珉奎很好。最后我只能劝他,如果有,记得说出来,两个人要朝着更好的方向走才是。结果明浩还是说,他觉得珉奎真的很好,他真的没有一点难过。
明浩是一个喜欢和自己对话的人,所以情绪也藏得比较深。他总说他不生气,也的确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渐渐对事情都更包容更易于接受,心胸变得开阔,世界也就大了。可是爱这回事,要做到大度,并不容易。明浩对此或许也发现了吧,所以他才以别扭否定的方式来面对这个问题。
珉奎叫明浩去爬山,明浩看起来心平气和,语气里却充满了火药味,说什么,你去找胜宽吧,或者圆佑哥,净汉哥,找俊哥去钓鱼也行。
于是珉奎在明浩身边转来转去,搂搂抱抱,死缠烂打了好一会儿,明浩还是爱搭不理的,这人就走了,竟然还是蹦蹦跳跳跑开的,我疑惑地看着金珉奎,金珉奎却跟我说,明浩想要休息!
真是笨蛋啊。
我实在忍不住,拉住珉奎问他,明浩在吃醋吧?
哪知道金珉奎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又紧张,一双眼睛充满了悲伤,问我明浩在为谁吃醋?
老天爷,救救吧,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心疼明浩还是心疼眼前这个笨蛋。
而当我告诉珉奎明浩可能对他和其他成员过于密切的身体接触心里不舒服时,他竟然一蹦三尺高,“你这么说,明浩为我吃醋了?”
晕。
等我再次整理好思绪时,人没了。金珉奎一溜烟儿跑回了明浩身边。
估计这次,明浩再说什么口是心非拒绝的话,珉奎也不会真就放着走开吧。
两个人能够互相明白彼此真实的心情和感受,哪怕有时因为自尊心倔强地不愿意承认,但依然能够得到对方的理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圆佑呢,倒是和明浩有一点相似,都是不怎么会说出来的类型。
如果你问圆佑是不是吃醋了,他会云淡风轻地回一句,没有啊,就不再有别的语言。
不过圆佑的特点是,他不说,但他的幼稚行为昭示了一切。
说起来,我又是半个当事人,一个见证者。
俊尼一直都很喜欢和我闹,特别是前几年的时候,就在签售现场,也会打打闹闹。全圆佑这家伙就会在旁边故意吸引俊尼的注意力,戳一下腰也好,拉一下手臂也好,真——幼稚。到现在,他的这个方式也没有改变。
他和俊尼之间的感情,可以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就像一个漂亮透明的水晶球一样干净纯粹,但又像猫咪玩后搅在一起的毛线球一样复杂。这种复杂不是不好的意思,是说常常会让旁观者猜不透,包括我,或许也,包括他们自己。
我们这次出来玩,前两天因为明浩和珉奎的小别扭,俊尼一直在这两人身边打转,希望两个弟弟可以尽快和好如初。晚上吃饭的时候,为了防止俊尼在座位间乱窜,圆佑就让俊尼一直待在他身边,不许人乱跑。霸道。
我说我看见全圆佑黑脸了吧,那天他本来就穿了件黑衣服,还黑着脸。
珉奎吃飞醋是人尽皆知,全圆佑这家伙说起来还要更恶劣一点,他是静悄悄的。
因此我把全圆佑某个时刻会突然爆发的占有欲理解为吃醋的最佳证明。
一天下午,我看见啵农一个人在厨房收拾盘子洗碗,中餐的残余提示我或许是文俊尼做的午餐,于是我询问啵农俊尼跑哪儿去了。啵农一边嚼着曲奇饼,一边平和地告诉我说,“俊哥突然被圆佑哥带去下五子棋了,圆佑哥让我帮忙收拾一下。”
啵农还补充说,走之前圆佑不停地质疑俊尼,问了好几个类似于“吃饭为什么不叫我?吃火锅为什么不叫我?吃拉面为什么不叫我?”这样他不能理解的问题。
噢,可怜的啵农尼。
就在一瞬间,我内心深处的邪恶分子蠢蠢欲动,于是我叫上净汉哥一起去看俊尼和圆佑下五子棋。
我们观战了一会儿,发现文俊尼总是赢,大概也有圆佑放水的缘故在。俊尼这小孩吧就是输了也玩得开心,但是赢的话会越玩越起劲。
净汉哥总是直来直往,他说一直赢没意思,让俊尼和他去拼乐高。
俊尼激动地点点头,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全圆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文俊尼的手说“不可以”,又对净汉哥强调凡事总得分个先来后到。
懵俊尼是真的懵在了一边。
“圆佑吃醋了吗?”净汉哥问。
圆佑用他低沉沉的嗓音说没有,却也一直没有放开俊尼的手。
“那让俊尼陪我玩。”
“好耶!”
“不要!”
俊尼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一脸懵地看着我,我在旁边快要憋不住笑,不忍心看俊尼如此为难纠结又犹豫,于是把净汉哥拉走了。
俊尼该以为净汉哥伤心了吧。但其实转个弯净汉哥就忍不住笑出声,嘲笑圆佑刚刚一本正经臭着脸说“不要”的样子。
唉,可怜的文俊尼。
后来俊尼得知净汉哥并没有因此感到伤心的时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倒是圆佑,俊尼担忧地说,那之后圆佑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俊尼想圆佑还在为自己没叫他一起吃饭的事耿耿于怀,于是安慰圆佑道,“你食量小,也不挑剔,好养活啊!你要有瀚率那样灵的鼻子,下次就该自己找过来!”
噢,文俊尼犯了大忌,他不该进行对比。
怪不得那几天啵农总问我他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圆佑哥一直盯着我看。”啵农说。
后来,圆佑像是整理了很久的思绪跑过来找我聊天,让我帮他探究一下文俊尼的想法。
据圆佑所说,前一天晚上,文俊尼终于发现圆佑有点小脾气,圆佑就如实交代了自己不开心的来源,比如文俊尼不叫他一起吃饭,文俊尼老是和刷哥黏在一起,文俊尼甚至还和胜宽在沙发上扭在一起。
结果俊尼一脸无辜又惊奇地问他,“圆佑是在吃醋吗?”
圆佑先是不承认,后来松了口,承认是有一点。他想既然自己都放下面子说到这种份上了,文俊尼就应该反思一下做点改变吧。
但是聪慧的文俊尼给全圆佑支了个招,他说,“圆佑,你可以和小八一起冥想喝茶耶,这样心情会变好!”
再然后圆佑就耷拉着脑袋来找我了。
圆佑仰天长啸,如果不是怕别人听见,他一定拿出在稻田里喊“也许爱过吧”的气势询问苍天,“文俊尼是不是根本不会吃醋啊!”
圆佑因为俊尼不会为自己吃醋而吃醋这一点,也可以算作是复杂亲密关系的一个探讨要点。
文俊尼,哇,世界上真的没有比俊尼还独特的孩子了吧?
珉奎是吃醋的典型代表,他也从不会否认自己吃醋的事实,因此我们先把他放在一边。
但不管是明浩还是圆佑,如果他们说自己没在吃醋,绝对不可立刻当真,需要仔细观察一番后得出结论他们的确在骗人。
而文俊尼呢,他说自己没在吃醋,那个,他还真没有,哈。
曾经明浩和灿在房间里做冥想,珉奎推门而入,一句“你俩干嘛呢”吓得我们忙内瑟瑟发抖。后来宗灿说自己再也不找明浩哥做冥想了,他宁愿陷入深度睡眠梦游仙境也不要被金珉奎吓个半死。
但是文俊尼就不一样了。听说他在明浩和圆佑两人做冥想的时候,隔着玻璃窗拍下一番飘飘欲仙的场景,而这一幕正好被过路人尹净汉看见。
“明浩和圆佑很可爱吧?我推荐圆佑和明浩一起做冥想的,嘿嘿。”文俊辉骄傲地说道。
净汉哥看了看俊尼手机画面中圆佑看起来略显苦涩的模样,拍了拍俊尼的头,夸赞道,“做得好。”
会吃醋的话意味着爱,不吃醋的话就代表不在乎吗?我曾经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像是这样。但在俊尼身上,我找到了另一种答案。
一天夜晚我们在院子里聊天,也可以看作是一次真心话大吐露。
我问俊尼,对圆佑有伤心的时候吗?他笑着摇摇头,说当然没有啦,圆佑对每个人都很好!
明浩对俊尼说,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我曾经对珉奎伤心的理由,因为对每个人都很好。
我立马抓住了明浩的把柄,开玩笑地说,现在承认了吧,明浩也会吃醋的。
“阿尼。”他调皮地朝我挑了挑眉,但我们都心知肚明。
俊尼用很真诚的语气说,“我真的没有吃醋啦!”
想不信都难。
唉,可怜的全圆佑。
净汉哥追问道,即使圆佑对每个人都很好,包括俊尼在内,这样也不会伤心吗?
文俊尼咬着吸管,慢慢地抬起头,对我们所有人说,“也许不包括我在内呢?”
什么意思?我们想了解得更清楚。
俊尼说,我想我是特别的。
那个时候,我恍然大悟。
俊尼对于圆佑来讲无疑是特别的。我们在看见圆佑对每个人都很好的时候,忽略了一份独属的温柔,总是在小细节里闪着光的点点滴滴。那些不安时的鼓励、失落时的安慰、迷茫时的陪伴和我只见过对象是俊尼时圆佑才会说的话,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更简单的证明,从一开始,圆佑就坚持认为,文俊尼唱歌,是最好听的。
那圆佑对于俊尼来说,是最特别的吗?
俊尼是个说得少做得多的人,对于直接的爱的表达会感到害羞,所以他几乎总是用行动告诉我们,他爱着每一个人。
而圆佑对于他也是特别的。这在我从俊尼用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敲下一个一个小字符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看样子他是在给圆佑发短信。
他写道:我们在院子里聊天kkk,成员们刚刚问我有没有对圆佑感到伤心,我说没有呢,是真的没有哦,圆佑不会因为这个伤心吧,知勋可是告诉我说你悄悄吃醋自己难过呢。看来还是你比较笨蛋一点!圆佑对我来说最重要,知道吧?圆佑有我就够了,这个也知道吧?kkk Heart。
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要偷看别人的隐私,俊尼的大屏幕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明晃晃地摆着,想看不见都难。所以说,防窥膜还是很有用。
其实我是想说,俊尼不会直接跟我们讲的话却会用短信发给就在不远处帐篷里的圆佑。我不知道他俩的短信里藏着多少别人难以窥见的小秘密,但或许这就是他们的方式,被彼此所理解的、珍爱的。
总结说来,吃不吃醋,怎么个吃法,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珉奎和明浩,圆佑和俊尼,他们对于对方来讲,是最珍贵的。当然我们成员之间都很珍贵,虽然不知道哪天我们就会成为某位吃飞醋的误伤者,但如果能因此更加促进他们的感情,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可说。
我觉得我说完了,差不多了吧?就这样,下班!
【澈汉】人生
现背/澈第一人称
净视角的见:如戏
时间线为了剧情需要有作调整 可能和现实不符
大部分内容纯属虚构! 勿上升!勿上升!勿上升!
0. Initial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事情,步伐也可能会因此改变。
比如,从小立志要当体育老师的我,稀里糊涂被拉去当练习生,不仅在公司一待就是六年,等来了十二个弟弟,还一起出了道。比如,以为出道了就会万事如意顺风顺水的我,虽然获得了许多喜爱和荣誉,但还是不小心遇上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打击...
现背/澈第一人称
净视角的见:如戏
时间线为了剧情需要有作调整 可能和现实不符
大部分内容纯属虚构! 勿上升!勿上升!勿上升!
0. Initial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事情,步伐也可能会因此改变。
比如,从小立志要当体育老师的我,稀里糊涂被拉去当练习生,不仅在公司一待就是六年,等来了十二个弟弟,还一起出了道。比如,以为出道了就会万事如意顺风顺水的我,虽然获得了许多喜爱和荣誉,但还是不小心遇上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打击,不过幸好最后都克服了,我也迎来了新生。
再比如,我遇见了尹净汉。
1. Enlightenment
这是我在这里待的第五年了。
生活逐渐变得枯燥乏味,我也习惯了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日子。出道日期被一拖再拖,我已经学会接受,并试图寻找着不一样的东西来让我的练习生活不那么一成不变。
有时候是和大家一起去远一点的地方好好吃一顿,有时候是换一种组队方式再练习,有时候是逗逗新来的练习生。但新来的练习生也总会变成老练习生,然后逐渐融入我们单调的练习生活中。
不过,今天好像又要来一个新的练习生。“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负责的staff这么说道。
我心想,男生怎么能用漂亮来形容呢,男生应该用帅气才对。
但当我看到那个走进小绿屋的怯生生的男生时,我立刻认同了staff的话。
“我叫尹净汉。”那个漂亮的男生这么说道。
他留着很规矩的学生头,蝴蝶一样忽闪的睫毛遮不住灵气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和白净的皮肤让他足以拥有吹嘘外貌的资本,以及吸引爱美之人靠近的能力。
我就是这种爱美的俗人。
练习间隙,我去找他搭话。他见到我就要紧张地站起来,我赶紧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坐下,漂亮的孩子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前后辈礼节。
我只是按照惯例先和他对对年龄,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同一年的,这让我又对他多了一层亲近感。我做了五年的大哥,虽然后面来了洪知秀,但他毕竟不是韩国人,甚至还没完全理解我们的年龄和前后辈关系,但眼前的这个人很明显可以。
我让他不要对我说敬语,他羞涩地点头笑笑。真可爱啊,我以后可要对我这个亲故好点。
因为是亲故,所以我也不可避免地会多留意他,自然也发现了他过得并不容易。
尹净汉来得晚,也没什么底子,所以练习起来有点困难。但这孩子很努力,在我们休息的时候也会爬起来练习,看得出来很想跟上我们的脚步。当然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要通过每个月的考核。
我不忍心让他一个人这样无头苍蝇般地练习,所以有时候也会去帮帮他。
他似乎还是有些怕生,当我们几个熟的老练习生聚在一起讨论的时候,他怯生生地缩在角落里。我用余光瞥了他好几次,明明他就是想加入我们的,却又不敢开口。于是我抬手招呼他过来,示意他跟我们一起。
不过就算他过了来,也像跟我们待在两个世界。我们在这边热火朝天,他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净汉,这里你觉得要怎么改呢?”我有意给机会让他发言。
“啊……”尹净汉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窘迫,他盯了好一会歌词纸,“我觉得……嗯……这里的话……”
也许他不知道,但我确实是看见他的耳朵都红了,脸颊处也染上了一点红晕。我突然有点害怕后悔这样让他发言了,看来并不是他没机会说,而是他确实不知道要怎么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立刻圆场,“这首歌的风格是hip-hop,所以我们多加一点rap也挺好的,对吧净汉?”
“啊……对,对。”尹净汉急忙点头。这让我想起了以前在课堂上走神被老师点名的我,大概也会这么慌张失措。不过尹净汉可没有走神,他是确实能力有限。但把一个新来的练习生弄得这么窘迫,我着实有点负罪感。
于是我后面便减少了cue他的次数,但也会默默观察他,看他有没有跟上。
这种观察也延续到了宿舍里。他被分到了我所在的宿舍,所以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其实算是不少的。我时常能看见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然后再游魂一般爬上床。或者是睁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下床洗漱。
这些都很平常。
不平常的是,我有一天半夜,听见上面传来呜咽的哭声。
起初我以为我撞鬼了,吓得差点滚下床,可我再仔细一听,这哭声好像是从上铺传来的,而我的上铺睡的是尹净汉。
哭声很快变为断断续续的抽泣,又在几分钟后逐渐平息,变为频率更低的吸鼻子的声音。
我安静地躺着,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安慰尹净汉,但想着这哭声这么快就停下来,也许让尹净汉自己待着会是更好的选择。
第二天早上,我一醒来就去看尹净汉的状态,他见我也醒了,还是像往常一样跟我打招呼:“早啊胜澈。”但是声音黏黏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微红的眼眶,这些都昭示了昨晚我听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但尹净汉现在以一副坚强的样子示人,我就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早啊净汉。”我笑着回应他。
今天的练习一切如常,就是我看尹净汉的次数可能会多一点。练习间隙我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还没推开门,就听见了里面的尹净汉和洪知秀交流的声音。
我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按下去,我听着尹净汉和洪知秀抱怨练习很难,洪知秀也深有共感。
“太难了,每天都太累了,我有点后悔来这里了。”尹净汉说。
“我也是啊,我真的没想到当练习生会这么累。”洪知秀回答。
“唉,你说,我们能坚持到出道吗?”又是尹净汉的声音。
“一定可以的!我们再捱一捱,捱到出道就一切都好了。”洪知秀说。
然后他们推开洗手间门,我赶紧装作刚走到这里的样子,自然地和他俩打了个招呼,他们对视一眼,也和我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看来他们的日子真的不太好过。
不过,尹净汉遇到困难为什么不找我,而是先找洪知秀诉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也许是我习惯了揽过一切,也许是我更关注尹净汉一些。但是练习的时候,我看着他们艰难的步伐,觉得还是要多帮帮他们。
又是一次训练结束,我和权顺荣李知勋到外面饱餐一顿以后回了宿舍,发现尹净汉还没回来。我们三个已经吃了很久,回到宿舍也算晚了,尹净汉却现在这个点还没出现,不会是还在练习室一个人练习吧?
我洗了个澡,发现尹净汉依旧没有影子。我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出门去找他。打开练习室门看到尹净汉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偌大的练习室此刻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所有的摄像头都关闭了,绿色的背景下,尹净汉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你果然还在这练习啊。”我说。
他点点头,似乎有些慌张。他慌什么啊,这个点还在训练,不应该对自己的勤奋感到骄傲的吗?
我拿过他的歌词纸,看了看他的批注,发现他的确对这首即将要考核的曲子理解不深,很多句歌词的重音都标错了。
我在心中叹一口气,不会的话就找人问啊,自己这样一个人练习,很容易走入误区的。我承认我们这些老练习生在外人看来似乎是有个透明的圈子,看着似乎不好融入,但我们都是很乐于助人的人,只要尹净汉敢问,我们肯定会知无不答的。
不过看到尹净汉低着头的样子,我又说不出什么话了。罢了,还是我多点关注他,多教教他好了。
纠正他舞蹈动作的时候,总免不了要和他有肢体接触。我离他很近,可以很清晰地闻到男生运动完后的汗味,又热又黏。但我竟然很神奇地没有很反感,毕竟每次我练习完后靠近李知勋,都会被他很嫌弃地推开。
不过我觉得尹净汉现在是在怕我。我是洗完澡才来的,早就没有汗味了,但是每次尹净汉感觉到我和他的距离缩短的时候,就总要往外缩,表情也变得极其不自然。
我有这么可怕吗?
“我很恐怖吗?”于是我问他。
我知道有些成员们私下里会说我恐怖,因为在他们走神不好好练习的时候,我板起脸训他们似乎是有些凶。但我在休息的时候还是会跟他们打成一片的啊,我明明一点都不恐怖的,我只是希望他们变得更好。
“没有啊。”他说,他还是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张。
算了,以后他一定会知道,我真的很友善的。
那天我们练到很晚,但总算是帮尹净汉把整首歌都捋了一次,我也稍微放心了一些。和他一起走回宿舍的路上,夜很安静,月光很亮。以前觉得走回宿舍的路都是那么长,但现在,树影覆盖的道路竟也看着温柔起来。
我走了一段路,发现尹净汉一直跟在我后面。不只他,和成员们一起走的时候,他们也总习惯落后我半步。其实没有必要的啊,我就算再有威严,也是一个需要陪伴的人。
于是我招呼尹净汉和我一起走,我看着他和我并行的步伐,现在倒看不出他的害怕了。
挺好的,我想。至少有一个人肯和我一起走了。
尹净汉的考核很顺利。尽管我能看出他的紧张,但总归还是规规矩矩地完成了。他按照我教他的东西,一个个展示出来,我看着老师们微微点头,觉得自己也欣慰得很。
就是这样,一直努力下去吧,肯定可以赶上我们的。
接受完老师的点评后,尹净汉欢快地走了下来,表情终于是久违的满意和放松。他目标明确地走到我旁边坐下,紧紧挨着我。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透过长睫毛照射出来,洒在了我身上。
“谢谢你,胜澈啊。”他眯眯眼睛,小巧而红润的嘴唇吐出这么一句话。
漂亮孩子发出的光一定是可以点亮银河的,我这么想。
“别客气呀,这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我定了定神回答他。
他笑得更开了,甚至还抓着我的手臂,头靠过来在我肩膀上稍稍蹭了一下。属于尹净汉的温度落到了我身上,越来越长的头发也有几缕擦过我的手臂,我莫名其妙地心脏停跳了一拍。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想,这个亲故之于我,其实是不是有一点特别?
2. Growth
我其实是一个很容易焦虑的人。
对现在的练习进度焦虑,对我的成员们焦虑,对未来焦虑,也对我自己这个人感到焦虑。
在尹净汉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焦虑很久了。说白了我现在最大的焦虑还是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我能告诉尹净汉的,只有我被安排出道了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成功罢了。我现在能笑着说出以前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的事情,但恐怕没有人能理解我这么多年的痛苦,可能只有来的第二早的李知勋能理解一二。
后来,作为这里的大哥,我被视为默认的队长。从此,除了出道日期,我又多了一重焦虑,那便是如何带领好这个团队。
我开始日夜忧心大家的练习进度,总希望我们可以做到最好,获得公司肯定,然后出道。这种忧心便体现在我会严格要求大家上,比如练习的时候不能走神,不能敷衍,下一次必须要比这一次有进步。所以后来大家说我恐怖,这也不是无稽之谈。
我跌倒过太多次了,我不希望我珍贵的弟弟们跟着我再一起跌倒。
于是,焦虑成倍增加。
但与之矛盾的,是我不愿意被任何人知道我的焦虑,又或者说,我的脆弱。
我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也很爱面子,这可能是狮子男的共性吧。所以,我在外展示出来的都是我强大的一面,我不允许我的预期和实际有太大差别,也不允许被人看到我顶不住压力崩溃的样子,那和让我裸奔再在巴黎凯旋门前面跑十圈没什么区别。他们只需要记住,崔胜澈是那头最强的领头雄狮,就够了。
但有一个人好像是例外。
那天我被老师批评了。他们说我最近松懈了,展示的东西没有太大进步,团队的热情也比之前少了些,好像感受不到那种向上的冲劲,而我都必须为这些负责。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这样批评让我如芒在背。我知道我最近的确是有些不集中,准备的东西也没有以前用心,但也绝没有老师们说得那么严重。
那一瞬间我真的有点难过,是努力过后不被认同的失落,以及没有好好带领这个团队的愧疚。
于是练习间隙,我跑到洗手间偷偷哭了一场,甚至还发泄般锤了几下瓷砖铺的墙壁。很疼,但让我清醒了。
我还是这里的大哥,我需要带着大家的梦想,和大家好好走下去,不管多难都要。
我收拾好情绪,拉开了洗手间的门,却意外和尹净汉对上视线。
我有些难堪。
我知道我的眼睛可能还肿着,鼻子还红着,我原本是打算到外面走一圈来让它们恢复正常的,没想到在这里先碰到尹净汉。
“哦,净汉啊。”我草草和他打个招呼就走了,心里想的却是完了,我的脆弱要被知道了,我要被笑话了吧。
但是没有。
那天之后,尹净汉还是像平常一样对待我。他看着我的目光依旧带着崇拜,和他刚进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弟弟们也没有拿这件事笑话我,虽然我知道“崔胜澈哭了”对他们来说一定是个大新闻。但是完全没有。
我不知道是尹净汉没跟他们说,还是说了但他们假装不知道。总之,感谢尹净汉守护我的隐私,这是我的自尊。
然而这件事也让我知道,似乎我不堪的一面让尹净汉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心里意外地没有很难受,也几乎没有芥蒂,不知道是尹净汉这个人给了我这样的安全感,还是我内心里已经和自己释怀。
不过,这种事还是少一点吧。我还是希望在尹净汉心中,在大家心中,我都是那个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崔胜澈。
尽管团队的压力依旧不会少,但我会试着去最大化舒缓我心中的焦虑。给自己太多重担的人是很容易被压垮的,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我无人可分担,我所能做的只有最小化它们罢了。
我也学会了一个很好的发泄方法。自从我一个朋友白天没时间,只能约我晚上打篮球后,我发现在深夜的篮球场里驰骋也是一件极其舒爽的事情。没有人和我争抢位置,也不用担心球会砸到过路的行人,更不用因为自己练习新动作新姿势或者只是单纯地耍帅而被人嘲笑,就只是一个人对着篮板投掷一次又一次而已。
我今晚又有点失眠,再次尝试入睡失败后,我翻身下床,拿起篮球下了楼。
凌晨的风吹过来有点冷,我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热完身之后我迅速开始了上篮练习,我听着鞋底和场地摩擦的声音,吱嘎吱嘎的,平日里一定有老人家和小孩子嫌它吵,但我现在听着这声音觉得快乐得很。
我做了几个平时不敢做的耍帅动作,又用很臭屁的姿势投了几个三分,我跑到篮筐下捡球的时候随意往旁边一瞥,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尹净汉怎么会这个点出现在这里?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嗜睡的人,怎么会这个点醒着,并且来到篮球场呢?
尹净汉说他睡不着出来逛逛,我觉得这并不像他,但我目前想不到其他原因,那就暂且先相信他吧。
他来了也不能在旁边干站着,我便邀请他一起打球。他一口答应。我以为他也只是随便玩玩的水平,没想到他也打得很好。
他很灵活,泥鳅一样滑得让人抓不住。很多时候,明明我觉得我已经成功堵住了他的去路,他却总能通过转身或者假动作来摆脱我的防守。
我也不甘示弱,我的底盘稳,只要我扎在那屈着手臂挡着,就没有人能越过我去和我抢球。尹净汉试了好几次,有次甚至都整个人扑我身上了,球还是稳稳在我手上。
很势均力敌,也很互补。
说实在的,我很久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球了。我也没想到我会和尹净汉这种看上去和我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能有着一致的爱好。
我坐到地上的时候才觉得腿软,这样用尽全力地运动真的能很好地发泄我心中的压力和烦闷。我大口地喘着气,觉得现在呼吸到的空气要比白天的新鲜得多。
我看尹净汉好像也累了,他坐到我旁边和我一起喘着气。我问他要不要先回去睡觉,他哦了一声却没动作。
也罢,人家可能跟我一样,也想享受片刻夜晚的安宁。
身上的汗很快被风吹干,初秋的凌晨带来的风还是有一点冷意。我看着风把地上的几片落叶吹到一起,然后地上的灰尘和落叶一起随着风无规律地移动,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和旁边人的呼吸声能被清晰地听到,这亦是夜晚寂静的证明。
这样的夜晚也更能勾起人的感性。从我入社开始,似乎一直都是被推着往前走,虽然一步一步的也算扎实,但脚步依旧匆忙。我虽然见多了凌晨的首尔,但在凌晨的首尔停下脚步的机会却很少。
而我现在停下脚步的时候,有另一个人寻过来了。
我忽然就有了诉说的冲动。那些我平日里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我的苦、我的涩,还有因为太多次希望落空而想放弃的冲动。
“喂,”尹净汉突然严肃起来,“你这么强的人都坚持不下去,那我怎么办呢?我可指着你啊。”
指着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的确,我是这个团队的领头羊,我不能倒,我该带着大家一起前进的。我孤零零地向前冲锋,而尹净汉不过是和弟弟们一样,把我当成依靠,又或者说是坚实的盾,而已。
这样的带领让我满足,让我充满责任心,但偶尔也会累的。因为我无人诉说,我冲锋的时候乍然转头,在我两边的依旧唯有我一人,而我只能选择坚定地继续迈出前进的步伐。
“那我陪你啊。”尹净汉说。
我怀疑是吹过的风太大,把字句吹散了,让我听到了一句错误的、始料不及的话。
我转头看着尹净汉,他被我盯了一会就低下头去,眼神回避着我,但依旧没有改口。
他是认真的吗?他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
就像是那天我和尹净汉一起走回宿舍,我让他不要走在我后面,他就真的和我并行了吗?
我很期待有这样的并行者,但我并不确定尹净汉是否会是这个能和我一起往前走的人。我也低头沉思,我们之间的氛围突然尴尬起来。
“我都下来找你打球了,这不叫陪你吗?”过了一会,尹净汉找补似的开口。
我忽然就相信了。
用各种不着边际的谎话来掩饰真心,这就是我认识的尹净汉啊,他在我面前说的谎没一个能成功的。
净汉啊,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看见我这头领头羊的脆弱和不敢说出口的希望,也谢谢你愿意站到我身边。也许冲锋的人会因为旁边多了一人而需要挪动一点步伐,但这总归是正面的,两个人一起走的步伐总会更踏实些。
尹净汉的手轻轻碰着我的头,把我按到他肩上,动作很慢,慢得我都怀疑他随时会把我再推回去。
但是没有。当我靠在尹净汉的肩上时,我又听到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就像这样。”尹净汉的声音很温柔。
一直以来我都是最强大、最不可能展现脆弱的那个,也一直是大家的依靠,我从没想过有人能看到我的另一面,也从没想过会去依靠谁。
然而这坚实的肩膀让我有了依靠的冲动。
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并肩行走。
风又吹动落叶飞舞,这次落叶并不是无规律地打旋,而是明确地向着某个方向移动了。
人终究还是战胜不了生物钟,我们安静地靠了一会,疲惫和困意一起涌了上来。尹净汉似乎已经快睡着了,我挪了挪位置,想枕他枕得更舒服些,挪完之后我的手无意地叠在他的手掌上。
然后他就抓住了我的手。
只是拇指轻轻放在了我的手掌上,剩下四指也微微用力罢了。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他做了这个动作,但却让我清醒了。
我慢慢地笑出来,就这样抓着吧,最好一直抓着我,不要让我坠落。
后来我们还是只靠了一会就回了宿舍,这样坐到天亮必是会感冒的。尹净汉似乎真的很困了,任由我牵着他走,眼睛半睁不睁的,这样的样子倒也可爱得很。
也是,本来他就是为了找我才下的楼,这个点还要陪我打球,陪我说话,确实是为难他了。
但我没想到他会连爬到上铺去的力气都没有,来到房间就倒在了我的床上,自然得仿佛这才是他的床。
我拿他没辙,我力气还没有大到能把他抱上去的地步。而我也不想爬到他的床上去睡——说什么呢,我的私心明明就是和他一起睡。
于是我把他挪进去,躺在了他身边。他的呼吸很快就变得安稳而均匀,而我也莫名其妙地感到安心,困意上来,我很快也睡了过去。
剩下给我们睡觉的时间已经不多,但我竟罕见地觉得我这一觉已让我补够精神。醒来的时候发现尹净汉正枕着我的手臂,手也穿过了我的手臂环着,我低头能看见他的长睫毛,还有因为挤压而微微鼓起来的脸。
真把我当枕头了啊。
我想装作嫌弃地推开他,顺便把他叫醒,手却不听话地轻抚上了他的脸。他的睫毛立刻动了动,是要醒来的征兆。
我心虚地马上缩回手,我真是疯了,我在对我的队友做什么。
尹净汉的双眼朦胧着,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喉咙间发出刚醒之人特有的黏糊的声音:“早啊。”
他的眉头还蹙着,睫毛扑闪之间眼睛也看不真切,但我却找到了他琥铂色瞳孔里的自己。
我突然在想,尹净汉昨晚抓住我,其实并不是让我不要坠落,而是要让我为他坠落的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成功了。
于是出道前的一次聚餐结束后,我借着酒意,摘下了我手中的团戒戴到了他的无名指上。
千杯不倒的我其实并没有很醉,酒只是在给我壮胆。尹净汉看着他手中的两个戒指发愣,而我紧张地抓住了被子。
不要拒绝我。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还是保持着那副呆呆的样子。
我叹了一口气,和他说这是个约定。无名指,一个能把隐晦的话变得分明的地方,也是最靠近心脏的地方。你会明白的吧净汉?
我喜欢你,想和你一直走下去,以这个戒指为誓。
第二天他醒来,我问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他“嗯”了一声,表情是少有的羞赧。
我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所以,也请不要离开我吧。
也是从这一刻起,我知道我遇见尹净汉之后的人生,步伐必定为他改变。
3. Metamorphosis
然而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每天夜里陪伴我们下班的星光,尽管那发光的源头相同,穿越浩瀚宇宙而来的光束也来自于那颗行星爆炸的不同时期。每天回宿舍要走的那段路,除开落在上面的雨水和落叶,踏在上面的人也不尽相同,而铺路的砖块也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被磨损,擦出一点灰来。
我和尹净汉也是。
我以为出道了并不会有太大不同,然而镁光灯的照射和观众的欢呼正试图给我们的关系镀上另一层颜色。
本以为和他自然的肢体接触和习惯性的眼神交流,甚至和他对上视线时忍不住的笑,都被视作营业。
也好,我想,虽然目的不纯粹了,但也是我接近他的理由。
我便开始疯狂地找机会和他互动,有时候是简单的勾肩搭背,有时候是在提问时cue到他,有时候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唱歌。
最明目张胆的一次,莫过于光华门签售,尹净汉走到我旁边,我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他抱了起来。
男人的重量不会小,但是我抱住了。
尹净汉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用腿勾住了我,我觉得有点负担不了他的重量想弯腰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还是紧紧勾住我不放。
我心里竟有种莫名其妙的欣慰,尹净汉也是和我有着相似想法的吧。
回到宿舍后,我洗完澡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回到房间,却看见李知勋一脸严肃。
“哥,有点过火了吧。”李知勋说。
“什么?”我懵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李知勋说的是我和尹净汉。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在签售会上这么做,有点过分了吧。”李知勋头也不抬。
我沉默了一会,李知勋是我在这里认识最久的人,我们都很了解对方,因此说出的话可能会真实得有点恐怖。
但我还是嘴硬:“staff让你跟我说的吗?”
李知勋冷漠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动了动嘴唇,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说道:“不管是staff还是我,都认为你不该这样,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队友,也只能是队友。”
“是啊哥,”金珉奎也开口了,“这样好像确实不太好……”
只能是队友。
我又想起我把戒指戴到尹净汉手上的那天晚上,明明我是做了许多期许的。没有经过现实历练的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然而现实却给了我一巴掌,告诉我这些愿望都遥不可及。
我们的关系仅仅是队友。
李知勋的确点醒了我。很多东西在它发生变化的时候就该察觉,以及没有结果的东西也应该尽早放弃。我明白,在我对尹净汉的感情还没到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的时候,就应该把自己先拽出来。
我想控制自己的,但是当尹净汉用他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我又忍不住靠过去了。
然而不知道是尹净汉也听了同样的话,还是那的确是他心里所想,这次在我靠过去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抬手,让我已经伸了一半要去搭他肩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真没出息啊,崔胜澈。该学会控制自己的心意了。
于是我不再主动约尹净汉出去吃饭,也不再在练习结束后等他一起走,待在宿舍的时间也尽量减少。我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甚至快要比李知勋待在工作室里的时间还久了。
Staff也有来找过我,说我最近怎么都不跟尹净汉营业了,cp热度要下去了。我敷衍地答应着,台上也照常营业,心里想的却是,就当是给我台下不能和尹净汉深度接触的奖励了。
眼神可能会偶尔露馅,因为我深知喜欢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我也由它去了,就当是粉丝面前放肆一把,做一下真实的自己。
但尹净汉偶尔也会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一次机场出发,来送机的人多了些,毕竟是要出国且很久不回来,大家情绪激动也能理解。那天尹净汉的精神不太好,应该是睡得太晚的缘故。但我离他太远,且staff催着我们快走,我便没有太留意他。
然后后面发生了一些骚动。我回头查看,应该是有几个成员被推搡到了,但保镖已经及时阻止,我踮起脚看了看,那几个成员都已成功跟上队伍,似乎没什么事了。我又给他们做了几个手势,问他们还好吗,他们都点头示意没什么问题,我便放下心来。
转过头的瞬间,我才意识到被推搡的人里面好像有尹净汉。
我忍着立刻跑到他身边的冲动,还是选择跟着队伍先往前。
但是我在等待过关的时候,发现尹净汉似乎走到了我后面,我正要回头,肩膀突然多了个重量。
我太熟悉那个人了。不用看也知道尹净汉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最近费尽心思筑造的硬壳全被这一靠击破。尹净汉永远拿捏着我心脏最柔软的一处,面对着他我一直束手无策。
遇到事情时他第一个想的便是我,而我总是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依靠的。
“没事的净汉啊,”我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他今天状态本来就不太好,而这里镜头太多,刚刚那一撞只会让他更难受。“我在呢。”我说道。
“嗯。”我的肩膀处传来低低的声音。
于是飞机上我们久违地坐到了一起,甚至酒店也住到了一间房。我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这偷来的幸福,就算这样的幸福很短暂,我还是想要珍惜。
我太过熟悉尹净汉的睡觉习惯,他上床之后我便关掉了所有灯,玩手机也把自己蒙在被窝里。有几晚我戴着耳机边听歌边玩手机,不小心睡着了,早上会发现耳机和手机都好好地放在床头柜上。
我会把房间的空调温度稍稍调高,而我也发现我到处乱扔的衣服和袜子有时候会自动归位。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这样的生活我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而我以后也会这样过下去。
我和他实在太过互相了解,也会下意识互相迁就,这样契合的两个灵魂为什么不能一起栖息。
和尹净汉一起我总能休息得很好,所以这次的海外演唱会我的状态也很不错。但终究我的膝盖还是在高强度的行程下宣布投降,尽管我的精神很好,膝盖的伤痛却在耽误着我。
我有点难受,加之很久没见海外粉丝了,心情便有些起伏,感言的时候没忍住多说了两句。提及自己的压力和伤痛总免不了感伤,压力是一直有的,伤病也是老问题了,一时解决不了,但倒也没给我造成倾覆般的困扰,捱一捱就过去了。
“不过还是谢谢大家。”我最后吸着鼻子说道,“以后也会成为更好的coups。”
然而当我讲完感言,余光竟瞥到尹净汉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那是极快的一抹,如果不是我无意间看了他那边一眼,恐怕不会发现。
他是哭了吗?
可是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眼睛周围的晶莹让我分不清是化上去的亮粉还是残留的泪珠。
好奇怪,为什么哭。
全员感言发表完毕,我们要起身回到主舞台。我坐得有点久,膝盖僵住了,起来的时候便一瘸一拐的。我看见尹净汉在我前面,我本以为他会很快地回到主舞台,但是我松了松腿,略显艰难地踏上台阶后,却发现尹净汉才上完台阶,人也在我后面。
怎么就突然到我后面去了?
但演唱会容不得我多想,很快我就投入到下一个环节中。
这一轮的巡演终于结束,我回国后抓紧时间去看了膝盖,说是完全康复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作为现役男团成员,自然不可能抽出那么多时间治疗,便只能开一些缓解疼痛的药。好在后面行程也不是那么紧,我的膝盖能喘口气。
而在我治疗膝盖的时候也发生了两件事,可能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却是大事。
一是staff告诉我,我不必再和尹净汉营业。“有时候你俩也不情不愿的,看着挺别扭。”staff这么说道,然后大手一挥,安排如何炒尹净汉和金珉奎的cp去了。
二是,尹净汉又剪了短发。
之所以说是又,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剪过一次了,但是迫于压力,在后一次的回归中又把长发接了回去。但这次是彻底地告别长发了。
我清晰地记得尹净汉第一次剪短发后的犹疑。那是他出道以后首次以短发形象示人,我时隔多年又见到了他没自信的样子。
那天我回宿舍后,见到尹净汉的一头长发被刚到颈部的妹妹头取代,着实愣了好一会。
尹净汉见我这样,眼里的不确定更明显了。他把头埋到膝盖里,像一只遇到危险迅速把自己缩到壳中的乌龟,但他与乌龟不同的是,他的外壳可能并不够坚硬。
所以他才会说:“果然我还是长发更好看吧。”
我那时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说出的话有些结巴:“没……没有啊。”
尹净汉轻轻笑了笑,那笑闷在膝盖里,显得模糊又遥远。“coups犹豫了啊,”他说,“看来确实如此呢。”
我有些慌,想要立刻上去跟他说,不是这样的,短发也很好看,怎么样都很好看。
可是尹净汉却站起来出了门,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现在回想起来,后来尹净汉再留长发,是不是有我的一部分原因呢,如果是的话,那我真是千古罪人。
他第二次留长发的时候我已经改掉了会在手上戴橡皮筋的习惯,因为我不确定尹净汉是否喜欢他现在的长发,也不确定他是否还会像当年那样,顺从地让我帮他把头发扎起来。
但不可否认的是,不管他是长发还是短发,都不会影响我对他的感情。
因为他是尹净汉。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是独一无二的尹净汉。
这次他剪完头发后坐在宿舍里,我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惊奇一阵。
长发妖艳,短发英气,甚至短发还能把他的五官衬托得更精致。以前长发的时候人们的注意力总会被头发吸引,因此短发便很好地突出了他的五官。圆润但又轮廓清晰的眉眼,高挺的鼻子,还有薄却不失柔软的红唇。
我发誓尹净汉是我见过的能同时把长发和短发驾驭得最好的人。
但尹净汉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
“还是不好看吧?”他的质问的语气里藏着一丝愠怒。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应该知道无论他什么样子在我这都是最好看的。“没有啊,很好看。”我说道。
“明明就不是实话吧。”尹净汉站起来,赌气一般地说道:“算了,你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反正我是不想再迎合其他人的喜好了。”
我又愣住了。
什么我喜不喜欢?尹净汉在想什么啊?他又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也生气了,尹净汉是不是从来没试过了解我是什么感受。
我转身出门,门关上的声音有点大。
我很心烦,在之后的活动上看到尹净汉和金珉奎互动,就更心烦了。
明明在他旁边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他和金珉奎在前面搂搂抱抱,问答环节也在互cue,一副相知相恋了很多年的样子,我是cp粉看了也要尖叫。
而团综里,公司也特意安排尹净汉和金珉奎一组,我在外面的电视里看着他们两个互动,没注意到我拳头捏得很紧。
大概是以前和尹净汉相处的时候太过随意,这次我又注意到了尹净汉的不少细节。比如他还会害羞到耳朵通红,又比如他能肆无忌惮地对队友表达出爱意。
而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能对弟弟们轻松说出我爱你,对我却一次都没有。
我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区别对待,于是在后一次的演唱会上我便冲动了。我强行把尹净汉拖离金珉奎,宣誓主权一般揽着他的肩,走到舞台边边的位置时,尹净汉突然挣脱开了我,并质问我在干什么。
他挣脱的力气很大,我虽然知道他力气不小,但我从来没想过这力气有一天会用在我身上。
“公司安排的营业,你又不是不知道。”尹净汉转着手臂,似乎刚才是真的被我弄疼了。
我有些懊悔,我好像有些太过分了。但尹净汉说的话也很过分,于是我便回嘴说那你就照做了吗。我的意思是公司的话倒也不必全听,再说了,就算要和金珉奎营业,也不必营业得这么刻意,好像要故意掩饰什么似的。
“不然呢?”尹净汉却觉得我问的问题很无厘头。
我愣了好一会,尹净汉这是真的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吗。
我依旧抱有一丝侥幸,演唱会上的外界影响因素太多,大脑一时转不过来也是常事。然而几天之后我正准备进待机室,却听到尹净汉和洪知秀聊天的声音。
“和珉奎互动你倒是热情满满。”洪知秀调侃道。
尹净汉似乎是苦笑了一下,“是啊,之前真的太累了。”
“什么太累?你说和coups吗?”
“嗯……”
我脑袋嗡地一下,瞬间一片空白。原来是这样想的啊,原来我带给他负担了啊。
“为什么啊?”洪知秀继续问。
“因为……”
我没有选择继续听下去,尽管尹净汉的话语里好像有苦涩。
我转身就走,差点和走过来的李知勋当面撞上。尹净汉竟然觉得累,所以就只有我小丑一样把营业当成恩赐吧,我如此珍惜的时间,在他眼里竟嗤之以鼻。
“哥,忘记吧。”李知勋这么跟我说。
“怎么可能忘得了啊……”我把整张脸都埋在手里,说出的话的声音也被手隔绝了一大半。
“你也知道,你们不会有结果的啊。”李知勋的话永远都是那么直白。
“所以呢?怎么忘记啊?”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李知勋真的给了我一个解决方案。
“谈恋爱吧,反正谈恋爱的爱豆也不少,大家都是互相寻找寄托罢了,就算你后续要分手,应该也能很体面,都是各取所需而已。”李知勋说。
我竟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的可行性来。
和李知勋讨论完这个话题没多久,尹净汉就进房间了。我不想抬头看他,也可能是不敢,总之直到他收拾完爬上床,我们都没说一句话。
他倒是也冷血,平时睡觉前很常说的晚安也减免了。
我听到他因为入睡而变得绵长的呼吸声,我却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也许李知勋说得对,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
4. Dilemma
我最近变得十分混乱。
我的确是开始了恋爱,女方也是知名女团的成员,更是和我早年描绘的理想型十分契合。
当然,在我意识到我对尹净汉的感情之后,这个理想型便等同于尹净汉了。
所以,当我试着用恋爱来忘记尹净汉的时候,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度。
我现在,对尹净汉到底是什么想法?
谈了几个星期的手机恋爱后,女友找我出去吃饭,机缘巧合地约在我和尹净汉常去的店里。我犹豫了一下,毕竟那家店有很多我和尹净汉的共同回忆。但确实——想要放下,想要忘记,就要从症结开始治疗。我答应了女友,如约坐到了包厢里。
和她聊天很开心,要说不喜欢是假的,但似乎也谈不上有多喜欢。她已经点好了菜,等菜上齐后,我下意识地就夹了一些菜到她碗里。
“诶?我不吃蒜的啊。”女友不明所以,又把蒜夹出来。
我才意识到,我给她夹的都是尹净汉爱吃的菜。平时和尹净汉来这里的时候,我总是先把尹净汉爱吃的挑给他,有时候尹净汉吃得太投入了,会把其中一盘菜清空。而清空之后他又会开始懊悔,看着桌面上剩下的菜无所适从地嘟着嘴,“真的吗?我吃太多了吗?”
而我总是不忍心说他的:“没关系啊,我吃别的。”秀色可餐这句话真没说错,能看到尹净汉因为我而心虚害羞的样子,把好吃的让给他也不算亏。
尹净汉不在,烤肉的重任也交给了我。幸好我平时烤肉吃得也多,烤肉技术虽比不上尹净汉,但也不差。烤肉滋滋地响着,白色的烟和香气一起飘来,我一手拿着夹子一手拿着剪刀,看着烤肉在我手下逐渐卷起边,变得金黄起来。
“你还挺绅士的嘛。”女友说道。
我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我会先把烤肉夹给她,且会及时给她续上可乐和水。
我心虚地笑笑,这些习惯似乎都是我和尹净汉一起吃饭的时候养成的。本来只是在尹净汉来到公司后稍稍关注他,到习惯性地会想到他,直到现在整个世界都是他,再也离不开。
我叹了一口气,李知勋说起来简单,我做起来难啊。
就这样和女友约会了几次,我感觉我们比起恋人,似乎更像朋友。我有问过她为什么想要恋爱,她说她团里的姐姐们都谈了,于是她也想谈。
真是真实又荒唐的理由呢。
而随着恋爱的进行,我觉得我的混乱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一直增加。这种混乱感在上次的活动行程重合,女友来待机室找我的时候达到顶峰。
她染了一头银发,和尹净汉万岁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我的新发色好看吗!”她拽着我兴高采烈地问,“我好像是第一次染亮色头发呢。”
“好看啊,”我没忍住摸了摸她的长发,“银色非常漂亮。”
当然漂亮,尹净汉当时的长银发美得让我恍惚,那发梢擦过我手掌,却把我的心也撩得很痒。那时我总喜欢玩他的头发,毕竟很少有男人留长发能好看成尹净汉这样。
“粉丝们的反响也不错,”女友似乎很满意,“那我以后也敢尝试别的亮色头发了。”
“嗯。”我有些心不在焉。
我好像真的忘不掉尹净汉了。
然而当我还在整理我这份恋爱和混乱的心情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向我砸来。
尹净汉也恋爱了。
“队长,rapper,个人穿衣风格也是那种cool girl,”金珉奎划着手机跟我说道,“coups哥,不是我说,净汉哥怎么像是找了个女版的你啊。”他把手机递给李知勋看,见李知勋也露出那种“原来如此”的表情后开心地鼓掌大笑。
“开什么玩笑啊珉奎。”我没心情附和他。
“随便说说而已,可能只是巧合。”李知勋冷静地说道,“毕竟队长也是rapper的偶像团体太多了,你还是死心吧。”他拍拍我的肩膀转身出了门。
“开玩笑,开玩笑。”金珉奎也收起笑容,端正地放下手机。
但人总存在侥幸心理的,比如我现在就在想,万一呢?万一尹净汉就是这样找的呢?
我看着上铺空荡荡的床,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也没想到待机室那天就是我最后一次以男友的身份和女友见面。后来我们忙得只能在手机上聊天,有一天她还扔了一张饭拍图给我,里面的我正揽着尹净汉的腰,看他讲话时的眼神用柔情似水来形容还挺合适。
“你都没试过这样对我吧。”她说道。
我正想回复,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你的真爱其实是不是尹净汉啊?”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她很快又发了下一条:“开玩笑的哈哈哈,下周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啊。”我赶紧答应。
我没等到下一周,等来的却是她的分手信息。
她们团的航班改签了,她要提早飞去国外拍摄及进行巡演,可能两个月都回不来。“感觉两个月不见就什么都淡了,不如趁我们现在感情还不深,分手吧,也省得我们这两个月胡思乱想的,体面一点以后可能还能做朋友。”她说。
如此豁达倒令我有些感慨,但我没有不同意分手的理由,于是便很快答应。
恢复自由身的感觉没有想象中好。我觉得我像是狼吞虎咽了一块鱼肉,却发现里面其实有刺,而那根刺现在就卡在我喉咙中间,不上不下。我已经尝过了鱼肉的美味,但我现在无法再尝,连带着其他珍馐也无法下咽,因为那根拔不出来的刺阻断了一切。
而我也知道,拔出来必定会连带着血肉和疼痛。若是能吞下去就好了。
若是真的可以的话。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练习之中,不敢再去想未来。
我们排了新舞,而新舞也不算简单。我又想刻意避开恋爱中的尹净汉,便一早去了练习室。想到我在为了回归节食,中午便也没吃饱,随便塞了点东西就算是解决。这样练到傍晚,我忽然觉得有点头晕了。
看来还是要补充一点营养。不过这段舞也快捋顺了,再最后跳一遍就去吃晚饭吧。我这样想着,又打开音响重新开始了舞蹈。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我在做一个跳起来的动作的时候,眼前发晕,落下来的时候没站稳,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我听到经纪人哥哥的惊呼声,但我真的有点累了,便闭上了眼睛,任由疼痛蔓延。
醒来的时候正对着医院白得发亮的天花板。我的左肩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我又伸出手碰了碰额头,发现左边眉毛的位置也被贴上了纱布。
回归前被强行按住休息了啊。
“你醒了啊,”经纪人哥哥脸上的担忧还没有散去,“再睡一会吧,我已经跟成员们说了。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哦。”生病让我变得格外顺从,加之我的确是疲惫得很,便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好像来了熟悉的人。
我以为是梦,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但感觉越来越强烈,说这像是黑洞般的引力也不为过,明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的。
我睁开眼,如愿看到了尹净汉。
我听到我雀跃地叫着他的名字,也意识到他是第一个来看我的成员,明白我是彻底逃不掉了。
他勾了勾嘴唇,然后开始调侃我:“怎么,希望来的是你那在国外的女朋友啊?”
我一愣,尹净汉怎么知道我的女朋友——不,现在是前女友了,去了国外,明明她们的前半段行程并不算是公开的。
不过,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有必要让尹净汉先知道,我分手了。
尹净汉听到我分手后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总之就是酸甜苦辣咸都在他脸上过了个遍。我有些不自在,便想要换个姿势躺着,没想到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我“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尹净汉立刻紧张地靠过来查看,他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左眉,那温度似乎能透过纱布传下来。我少有地这么近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眼底的担心一览无余。我便安慰他没事的,都是小伤而已,我皮糙肉厚,很快就能恢复了。
他不说话,我们安静地待了一会,他突然撇了撇嘴,一滴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眼里滚了出来。
然后是更多的眼泪。我立刻慌了,尹净汉哭什么呀?受伤的不是我吗?
但我见不得他哭。他一哭我也跟着难受,心脏像被拿起来用力揉捏一样。我艰难地伸出没受伤的手去擦他的眼泪,可他却越流越多。我又试着去找纸巾,但床头柜一片空荡。
不是,尹净汉平时真的很少哭的,节目里大家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他只是流两滴眼泪,演唱会大家讲感言的时候难免控制不住情绪,他也从来不会哭得这么狠。我对他印象最深的两次哭,唯有出道前他躲在被子里偷偷吸鼻子,还有出道后说起自己练习时的苦日子感伤罢了。
但他现在却像个小孩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抱住他,但我却做不到,我只能摸着他的头,希望这能够安抚他。
他却突然朝我吼,一口点破我中午没吃午饭,又叫着我的全名命令我对自己好一点。
他总是最了解我的,我无计可施了。
“我知道了……”我只能拉着他的手答应。这样久违的明晃晃的担心让我有些欣慰,而我又总是舍不得让他难过的。“再也不会了……”我保证着,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尹净汉,我以后都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他这才慢慢地停下抽泣,拉着我的手趴在我床边休息。
后来成员们也有来陆续看过我,他们眼里的担心反倒让我更着急。我希望我能尽快好起来,尽快归队,不要影响后面的行程。而且……我真的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就算他们是成员,我也不希望他们看到我受伤的样子,除了尹净汉。
哦,对,除了尹净汉。尹净汉可能了解我胜过了解自己,我在他那里已经没什么秘密了。
他坚持着每天来看我,我也没有阻止他,毕竟我也很想见到他。
这天他给我带了骨头汤,给我盛完汤之后隔了好久才开口:“那个……其实我可以让孩子们多在练习室练习的。”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但我却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我不想,他可以让成员们不来医院,因为他们每来一次医院我的焦虑就多一分,尽管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也是会开心的。
尹净汉总是能如此细心地照顾我的情绪。
“嗯,”我答应着,“让孩子们多练习吧。”我用汤碗努力挡住我发红的眼圈。
好在我的伤只是当时看着可怕,实际上并不太严重,我很快就出了院。但是staff出于对我的考量,还是希望我尽量不要参加后面几天的行程,好好休息。
我觉得我已经没什么事了,躺在医院里这么多天足以让我的焦虑到达顶峰,现在又不让我参与行程,我一时气不过,语气有些冲。
“哥,我真的没事了,凭什么不让我参加行程啊?”
“coups啊,你的伤毕竟还没好全……”staff依旧固执。
我还想再吵,尹净汉突然走了过来按住了我的手,示意我稍安勿躁。
“哥,coups想参加的话就让他去吧,他也郁闷了这么多天了。”尹净汉的话冷静而轻柔,“后面的几天行程强度都不大,coups应该可以的。而且……我会照顾好他的。”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胸前也闷闷的,眼睛突然酸得想流泪。
还是这么体贴入微啊,尹净汉。
他牵住了我的手,有力而坚定。
“行吧。”staff最终同意,“但要是一有什么事,就给我立刻停止活动,马上休息,你这身体还要用好几十年呢。”
“是,哥。”我马上点头。
后面的行程顺利进行,托尹净汉的福,我也没出什么事,伤口很快复原。
后来尹净汉也分了手,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他的确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再谈恋爱。我也拒绝了我周围的追求者,尽管我知道我和尹净汉可能最终还是会以朋友收场,但我不想去忘记我对他的喜欢了。
我们虽然互相很了解,但毕竟还是有很多话没有说开,也无法说开,所以大大小小的矛盾还是会有。我知道他有了新女友,我也不想去理会了,终究我不可能成为他的男友。
好像就只能这样蹉跎下去。但是情况也不差,至少在台上互动的时候,我相信我们两个都是开心的。
但很快我又陷入了新的困境。我膝盖的旧伤卷土重来,有时候疼得我没法在台上跳舞,必须下去休息。团队也在面临着瓶颈期,转型似乎不是很成功,我看着旧的粉丝面孔一张张消失,再次焦虑起来。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把所有事情先往我身上揽。这是缺点,但我改不掉,我就是卸不下这个负担。
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重担也在吞噬着我的自信。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没有好好带领这个团队,所以现在才在经历着这样的事情。我也觉得我膝盖的伤让我没法好好完成舞台,跳出来的舞我自己都不想再看。
还不如不跳。还不如不出来。
我开始惧怕镁光灯,惧怕粉丝们的欢呼,惧怕舞台。这样差劲的崔胜澈,没人想看吧。
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尹净汉聊聊,以前的我抱着他就能充电,但最近尹净汉的状态也很不对,也成了医院的常客。
算了,不去打扰他了,他的眩晕症看起来又严重了。
我选择一个人默默支撑。
但正在被磨损的柱子,总有一天会被磨得足够脆弱,然后坍塌。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旁边那根几乎一样高的柱子,因为这根柱子倒了,也跟着折了。折了以后我才发现,那柱子内部的磨损程度并不比第一根柱子轻,只不过磨损是在里面,平常不容易注意到罢了。
我的心理状态已经很差,实在无暇顾及他人。我回了本家休息,熟悉的环境让我的心情和身体都康复不少。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尹净汉深入地聊过天,停止活动以后和他的聊天仅限于工作传达和日常问好。
他还好吗?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有些不敢问。我怕会打扰到他,更怕我一问就关不住情感的洪流。
因为,我的确是在发疯般地想他。
那个最了解我的人,我最了解的人,现在到底还好吗?我想他,我喜欢他。
我甚至在遐想,若是尹净汉能出现,我的病应该能很快就治愈。尽管他并不是症结所在,但他却是良药,灵芝一般的良药。
但这也只是妄想罢了。毕竟他之前还谈了恋爱,而我对他的真实想法又变得一无所知。我的生活还得继续,我照常入睡,因为睡得早,第二天也醒得早。
然后我就在早上睁眼之后,收到了尹净汉已经到达大邱的消息。
我猛然清醒,醍醐灌顶。
原来良药一直是双向的。原来我们从来都是一样的人。
从出道前就没变过,正如戒指所约定的誓言一样。
5. Reborn
人若是在困境中徘徊许久,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永远走不出这个迷宫,直至迷宫消逝。二是找到出口,重获新生。
我一直以为我要颇废一番力气才能找到出口,却没想到出口就在我附近,且自己打开了。
我觉得我比爱丽丝要幸运一点,虽然我们都是被兔子引诱进的洞,但至少我醒来的时候,梦境和现实并没有太大区别。为此我无限感激。
下楼去等尹净汉的时候,我脑子格外清醒,突然又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那次演唱会他抹眼睛,其实是因为我哭了,他才哭的吧,我们一直都是情绪共同体,我早该意识到的。还有他回主舞台的时候落在我后面,是要等我先上阶梯,他在后面守着,好确保一切安全的吧,而我竟然傻傻地不明所以。
就算是他后面说的营业很累,他真正想表达的,是只有在营业的时候才能做自己吧。我也是,下了台就被迫换上另一副面孔,当着这样的双面人,谁能不疲惫。
我恨自己竟然这么晚才想明白。恨自己现在才意识到尹净汉对我的感情有多深,可能并不比我对他的感情浅。
但现在是不是还来得及?
我跑到花园,看着向我走来的尹净汉,看着他又渐渐加快步伐,最后冲了过来,撞进我怀里,我立刻扶住了他。
他抬头看我的眼神很亮,那目光依旧晶莹剔透,所以我也可以看见里面盛满的不确定。
可他依旧是我的太阳,也是在夜晚也能照亮我的银河。我本以为我有一天可能会忍不住奔向他,冒着被太阳灼烧的危险,冒着在银河迷路的危险,但他现在自己找过来了,收起所有危险的光和热,扑到我怀里。
我知道他有话想说,那大概也是我最想听到的话。不过既然他先过来了,那就等他先说吧。
他说他要跟我讲一个故事。这倒是不在我的意料范围内,但是我先听听看。
我只听了两句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这个笨蛋,连表白也要编个故事,还以为把故事的主角换成他的朋友我就会听不出他讲的是谁吗。
他讲完整个故事已经满脸通红,低下头不敢看我。“这样的喜欢其实挺傻的,对吧?”他说出的这句话很没自信。
确实挺傻的,傻得不知道我跟你是一样的想法,傻得不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愿意接受。
我也挺傻的,和你一样就这么喜欢了你七年,却又不敢说出口。
我抑制住快要漫出来的欢喜,抬起他的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全新的自己。
我和你一样傻,都喜欢上了我们的队友。
尹净汉愣愣地反应不过来,大概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直白地收到回应吧。没关系,那我就表现得更直接一些,反正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尹净汉的嘴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柔软一些。冬天的缘故,他的嘴唇冰冰的,似乎还有干裂的迹象,和往常的冬天一样。
但从这个冬天开始,就让我来温暖他吧,就像他给予我光亮一样。
不一会儿我就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我睁眼一看,尹净汉竟然哭了。
他还说我是小哭包,他才是吧?怎么又哭了啊?
我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后放开他,帮他擦去脸上的眼泪,结果又是越擦越多。泪珠挂了一些在他的眼睫上,他低着头咬着嘴唇,就像一个刚出炉的陶瓷娃娃,漂亮又精致,还因为易碎而只能被爱惜地对待。
我以前是怎么舍得气他的啊。
“净汉,你别哭啊。”我没带纸巾,他再这么哭下去我的衣袖就要全湿了。他听到我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又哭得更狠,我猜他以为这本算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却发现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失去过。
我一直都在他身边的。
“我也喜欢你的,净汉。”我肯定地对他说。这句我们之间支吾了七年的话,还是由我先说出来吧,毕竟尹净汉已经主动来找我了,虽然他的表白很隐晦。
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容易不安的人,但是在我这里他可以尽情安心。
你也可以为我坠落的,而我会毫无疑问地接住你。
我把他抱进怀里,他把脸紧紧埋进我的肩膀,我只能在他耳边继续诉说。
“很喜欢很喜欢。”
“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
“可能不比你喜欢我少。”
在小绿屋他靠到我肩膀上时,已经有种子在悄悄发芽,我明白我们终将成为彼此的依靠。
不过尹净汉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要更黏我一些。
时间还早,我牵着尹净汉出去吃早餐。我闲适得像个出门遛弯的大爷,事实上我也的确心情很好。而尹净汉却像牵着一只随时会走丢的小狗一样,充满了警惕心,手抓得很紧,还要时不时确认我的状态。
我失笑,虽然从尹净汉的角度来说,是他先告白的,但似乎也不用这么缺乏安全感。
于是我穿过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再把他的手和我的一起塞进羽绒服口袋里。
我看见尹净汉勾了勾唇角,手上又抓得更紧了些。
早饭端上来后,尹净汉先把他碗里的鸡蛋等等夹给了我,还有一些别的我爱吃的东西。虽然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么干过,但这么快速而主动的却好像是第一次。
我调侃他:“你这是要补偿我吗?”之前我们冷战的时候,尹净汉甚至都不愿意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什么呀……”我以为他会伶牙俐齿地反驳我,没想到他只回了这一句。
吃过早饭后,我带着尹净汉在这周围转转,我给尹净汉介绍着附近的人文,跟他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偶尔转过头看他的反应,却发现尹净汉用一种我很久都没见过的目光看着我。
那是小绿屋时期,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所有人,但唯独看我的目光里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而我现在看出来了,那的的确确是恋慕。
我现在能完完全全地享受这样的目光了。我十分受用,讲得又更起劲了一些。尹净汉有时候会被我逗笑,眼睛弯起来和月牙一样好看。
牵着尹净汉走了一整天我才终于有了实感,我终于拥有他了。
遇见尹净汉的人生,我的步伐重新摆正,且在和他的步伐以相同的幅度和速率往前走着。
我先前的猜想也没错,尹净汉来找过我之后,我的恢复速度仿佛坐了火箭一样,再加上医生的调解,心理问题很快就基本痊愈了。剩下的就是膝盖,等膝盖的伤养好我就能重回舞台,而我知道尹净汉已经等了我很久,我也无比期待和他一起站上舞台的那一刻。
“你不要有负担,”尹净汉一直这么跟我说,“不要觉得你是队长就要揽过所有责任,团队是大家的,这些东西我们应该一起承担。”
“但无论怎么说我都是队长啊。”我反驳。
“队长也是成员啊,”尹净汉说,“等你把这个想法转换过来后,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的思维定式已经形成,一时半会转换不过来,但我怀疑尹净汉有读心术,因为他每次都能一眼看透我,甚至能看明白我自己都理不清楚的东西。
我很顺利地参与了下一次的回归,状态也出乎意料地好,staff说我好像回到了两三年前。挺好的,我又年轻了。
我觉得现在的我好像和尹净汉调换了角色,之前在粉丝们看来,好像是我黏着他比较多,现在却好像是尹净汉更离不开我了。
回归之后的一次直播,我的心情很好,讲完话之后就开始玩坐我旁边的洪知秀的耳朵。他不仅打了耳洞,还打了耳骨钉,每次看到他的耳朵都让我这个怕疼的人觉得很神奇。
然后尹净汉就突然转过头来低声叫着我的名字,我用口型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想说什么啊。
离直播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我继续研究洪知秀的耳朵。我们也是亲故,他也任由我对他动手动脚的,反正有时私下里他也会欺负我。
过了一会,尹净汉又叫我了,应该是让我别这么干吧。我看了看,他那边也有一部手机,大概是在直播里看到了我的动作。
我无所谓地回答:“这有什么?”
这有什么啊?不就是正常的互动吗。
但尹净汉好像有点不高兴,脸立刻就垮下来了。
直播结束,我直接跟车回了宿舍,甚至和尹净汉坐的不是一辆车。这并不稀奇,有行程的时候我们都会保持正常的队友关系。我在宿舍躺了一会之后李知勋给我发消息:“净汉哥怎么感觉很低气压的样子。”
我不明所以,去到尹净汉的房间见到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是吃醋了啊。
我过去揽着他的肩膀,问他:“你怎么了啊,脸色这么差。”
他转过头不愿意看我:“没怎么。”
我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于是我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别生气啦,是我错了。”
“别,你哪有做错什么。”尹净汉估计也明白他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但就是不肯低头,也不肯承认自己吃醋,这样闹小脾气的他让我觉得更可爱了。
于是我把他的脸掰正,直接往他嘴唇上亲,他先是轻轻反抗了一下,然后就放弃般地软在我怀里。
我放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知道的啊,我最喜欢的是你。”
尹净汉低着头,微红的脸颊说明他还是挡不住我的直球,我希望他一直明白,他不仅是我最喜欢的人,也是最能治愈我的人。
我的心理问题在我重回舞台后的第二年基本算是解决了。成员们一直有在帮我分担,尹净汉也在一直鼓励我。我对自己的身材感到焦虑的时候,他说这样的身材才让人觉得踏实,没有必要节食。我因为大家经常叫错我名字而纠结要不要改名的时候,他说不必,甚至帮忙出主意让大家记住我正确的名字。我有时候又对登上舞台没自信的时候,也是他在旁边鼓励我。
我开始更关注自己,也更关注和成员们的关系和感情。认真思考之后才发现,他们给予了我很多底气,我实在无须背负过多责任。
于是通过节目的机会,我跟成员们说:“我好像没有太多负担了,现在似乎比较在意的是和你们在一起这件事,和你们在一起好幸福啊。”
尹净汉立刻回答:“那是因为你以前一直有队长的负担啊,现在你放下这种负担了。”
的确,放下这些压力的我才能算是重生,而我也知道我最该感谢的是谁。
但这个我该感谢的人似乎还在不安。
和别的成员一起拍写真的时候,我时常能感觉到旁边传来锐利的视线。那次我的旁边也是洪知秀,我只是稍稍变个姿势揽了一下他,尹净汉看见了,就箍着我的脖子把我往他那边按。
都认识几年了,怎么还和他同年入社的亲故吃醋啊?
玩游戏选拔队员的时候,只要是尹净汉选,他必定会先选我,而就算是敌队,他也会为我加油,然后整场游戏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我。
拍摄编舞视频的时候,他和我对视上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露出很甜的笑,甚至还试过悄悄勾我的手心。
我失笑,尹净汉是不是因为觉得是他先剖白心迹的所以格外缺乏信心?这种缺乏安全感的体现在我女儿红薯身上也偶尔能见到,因为我忙起来后见她的次数也少了。
我便试着在合适的时候跟尹净汉说各种肉麻的情话。这些情话我在以前签售的时候学得多了,现在也信手沾来。尹净汉每次都会被我说得耳朵通红,有时候甚至会害羞地跑开,但在下一次活动的时候视线依旧会不安地追随着我。
他到底在担心害怕什么?严格说来,是我先识破尹净汉的意图然后抢先告的白啊。
我想我的确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尹净汉的这种不安感完全消除才行。
最近的行程少了下来,我们也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很多成员都选择这个时候回家看看。我和尹净汉也不例外,我回了大邱,他回了华城。
我住了几天,又和红薯培养了一会感情后回了首尔,发现尹净汉还没回来。我便发消息问他:“我回首尔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尹净汉说明天,今天他妹妹生日。
我突发奇想,要是我去华城找他呢?
这是个很冲动的想法,但我越想越有道理。在尹净汉的家人面前把我的心完全捧出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创造安全感的方法了吧。而尹净汉又早在我们都休息的时候来过大邱好几次,我也在我的家人面前解释过我跟尹净汉的关系了,甚至有一次我偷亲尹净汉的时候还被我哥看到了——说远了,总之,是该轮到我去见尹净汉的家人了。
尹净汉能毫不费力地找到我家在哪,我自然也可以。我敲响了他家的门,开门的是他妹妹。
“胜澈哥!你怎么来了!”尹妹妹的表情很惊喜,“是来给我过生日的吗!”
“是啊,”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心中感叹眨眼间这个小女孩就长得这么大了,虽然她和她哥哥并没有太像,但却都拥有能令人驻足的美貌。“想着你应该有生日蛋糕了,就给你买了礼物。”我把手里的盒子给了她,那是我离开首尔前临时买的,希望不要翻车就好。
“哇!”她打开了盒子,“好漂亮的项链啊,谢谢胜澈哥!”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开个门怎么一惊一乍的,都已经是大学生——”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尹净汉见到我,足足愣了五秒,表情由不可置信转为不明所以,然后再慢慢升起隐约的喜悦,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来了啊。”他想用责怪的语气,可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他这句话里带着窃喜。
“那不是妹妹生日嘛。”我故意逗他。
“哦,那让妹妹招待你吧,我不理了啊。”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了厨房。
“你别理他,我哥就是这么别扭。”妹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快进来吧,爸妈做了很多好吃的呢。”
或许是尹净汉和他妹妹实在难得同时在家,这顿饭非常丰盛,是再添一副碗筷给我也是绰绰有余的水平。
“胜澈今天怎么会想要过来啊?”尹母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微笑着说,“快尝尝,这个可是净汉他爸的拿手菜呢。”
“哎,就是想见伯父伯母还有妹妹了嘛。”我尝了尝尹母给我夹的菜,“嗯,好好吃啊!”
“好吃就好!哎,还给小姑娘送了生日礼物,你有没有谢谢胜澈啊!”尹母回道。
“说啦!”妹妹很大声地回答。
“不过,”尹母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你也不用装了,你过来就是想见净汉吧。”
果然当父母的都有一颗玲珑心,什么都瞒不过的。我也没有否认,“确实是这样的,一天见不到净汉就很想他,所以刚到首尔就过来了。”
尹净汉立刻踢了我一脚,压低声音说道:“乱说什么啊。”
我笑而不语,对面的尹父尹母肉眼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年轻真好啊。”尹父感叹。
“好羡慕啊,”妹妹说道,“要是以后我也能找个跟胜澈哥一样的男朋友就好了。嗯,这个可以列入我的生日愿望清单之一。”
尹净汉听到这话马上拍了一下妹妹的头,“你这年纪应该好好学习,为将来赚钱做准备,怎么净想着谈恋爱啊!等你谈了恋爱就会知道有多烦了,男朋友哪里好了。”
我很明白尹净汉的感受,要是我自己有妹妹,我肯定也不舍得让她去找男朋友,我恨不得一直宠着。不过为什么要把战火引到我身上?我自认为我也是一个超过合格线很多的男朋友。
妹妹被拍了头十分不满:“什么嘛!这只是我的愿望之一啦,我最重要的愿望当然还是拿到满绩点啊!还有胜澈哥哪里不好了?哥你自己想想,你有多幸运才能找到一个包容你所有坏脾气还满心满眼只有你的人啊!”
“喂!”尹净汉想要反驳,但却一下子语塞。他又低下头去,睫毛轻轻颤抖着,耳朵似乎又不听话地红了起来。
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真可爱啊。
“妹妹说得对。”我笑着说。
后来这顿饭在尹父尹母的调节下还算是其乐融融,晚上我在尹净汉家歇下,抱着他睡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和他一起回首尔。
“所以你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啊。”坐在车里的时候,尹净汉小声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有些人总是缺乏安全感。”我拍了拍他的手背。
“哪里有了?”尹净汉不服气地反驳,“我只是……”
“净汉啊,”我抓住了他的手,再次和他十指相扣,又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要不安,不要焦虑,先喜欢你的是我啊。”
“一直都喜欢你的。”
“永远都不会变的啊。”
也许在尹净汉看来,的确是他先喜欢上的我,但这些现在都没那么重要了。我看到尹净汉咬着嘴唇,眼睛里有了几点晶莹,先前的不确定也全部消失,我终于感到欣慰,于是把他抱进怀里。
“嗯。”他在我怀里答应着,抓紧了我的手。
“你知道的吧,”尹净汉又犹豫了好一会,才用小得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我爱你的。”说完又把头埋进我的胸膛,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了,当年签售的repo并不难找,而从纸上写变成嘴上说需要多少勇气。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也知道他定会战胜这些不安。
而我也能确定,在人生浩瀚而孤独的旅程中,他终将成为我的并行者。
6. Restart
人生如戏。
跌宕起伏才是戏剧的精髓所在,和角色融为一体的演员才是戏剧的灵魂。
我作为一个不那么称职的演员,知道我所到达的不过是一个节点而已,我离落幕还有很远。而尹净汉在我怀里再次抓住我的手的那一刻,人生重启,新章开幕。
END
—————————————
后记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写现背了,但是上次那篇是比较针对他俩休息的那段时间的,这篇才写的是我心里完完整整的他们。
构思的时候也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用第一人称,这样才能更加表现出他们对彼此的想法。爱豆这个职业是很特殊的,舞台上的他们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他们,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虚虚实实,可能他们自己偶尔也会混淆作作为“S.Coups”和“净汉”的他们还有作为“崔胜澈”和“尹净汉”的他们,所以我想这个主题应该是非常吻合的。
以及我的小标题也有在对应,净那篇的主题是和澈的相遇就是一出戏剧,标题也是戏剧的流程,从概述开始,到角色定位,引入,过度,高潮,结局,而最后也发现,所经历的不过都是序章,他还有很长的人生,和澈一起还有很长的路可走。澈那篇的主题则是遇见净之后的人生,小标题也是起始,启蒙,成长,变质,困境,重生,最终因为净而人生重启。净在最后选择出戏,澈选择留在戏里,因为在这个设定里,净更喜欢真实的澈,澈觉得他的人生已经和戏融为一体。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做出了最适合他们的选择,也毫无疑问地会共同扶持着走下去。我想遇见彼此对他们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他们也因为彼此发生了很多改变,可能我的文字只是管窥见豹,但是这的的确确是我心中的他们了。
最后,感谢大家读到这里!最近因为wb的原因好几篇文都不能正常发出去,说实话这真的极大地影响了创作的热情,但还是非常感谢每一位给予反馈的家人们!因为你们还有新鲜的澈汉我又能充满干劲地产粮了💪
By panorama
夏日刨冰售罄
*佑灰
*花店爱情故事 1.5w+
*几句话澈汉
《夏日刨冰售罄》
*01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玩王者,而你喜欢的人玩吃鸡。我说得对吗,石小净。
此时此刻,文俊辉一个人看店,所以百般无聊地对着一颗石头自言自语了起来。
“石小净”不是一颗普通的石头,它被打磨成了光滑的椭圆球体,像一颗鸡蛋。它戴着一顶小草帽,住在周围铺满鲜花的巢里,是文俊辉的表哥——同时也是这家花店的主人——尹净汉从网上买回来的宠物石。
尹净汉经常和它对话,文俊辉起初觉得这种行为很匪夷所思,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
*佑灰
*花店爱情故事 1.5w+
*几句话澈汉
《夏日刨冰售罄》
*01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玩王者,而你喜欢的人玩吃鸡。我说得对吗,石小净。
此时此刻,文俊辉一个人看店,所以百般无聊地对着一颗石头自言自语了起来。
“石小净”不是一颗普通的石头,它被打磨成了光滑的椭圆球体,像一颗鸡蛋。它戴着一顶小草帽,住在周围铺满鲜花的巢里,是文俊辉的表哥——同时也是这家花店的主人——尹净汉从网上买回来的宠物石。
尹净汉经常和它对话,文俊辉起初觉得这种行为很匪夷所思,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也开始会自然地对着它碎碎念了。
在石小净到来之前,文俊辉是花店唯一的“宠物”。但现在,文俊辉觉得他受到的宠爱疑似不如从前了,因为尹净汉把他从家里喊出来看店,然后自己跑去和表哥夫约会,岂有此理。
不过也怪文俊辉自己没好意思问那个兼职生在不在,就草率地答应了下来。来了花店才知道,非常遗憾,人家今天不上班。
文俊辉想见到的兼职生叫全圆佑,是附近大学的在读研究生,两周前被尹净汉招进来成为了花店的第三位员工,没有课的时候会过来上班,时间不定。
那天全圆佑来面试的时候,店里也是只有文俊辉一个人。
风吹动了悬挂着的风铃,文俊辉看见他走进店里,好似一颗心也被风吹动了,一瞬间觉得,店里这些花都不如眼前这个人看着赏心悦目。
他暗暗祈祷这位客人不是来买花送给恋人的,只要不是,文俊辉就一定要鼓起勇气拿到他的微信号不可。
客人走近了,紧接着,文俊辉听见他问,请问您是尹先生吗。
这么帅的帅哥竟然是来面试兼职的,文俊辉险些喜形于色,心想天助我也。他马上给人搬了张椅子,说稍等一下,我们店长外出有事,一会儿就回来。
全圆佑坐在一旁等待,文俊辉站在柜台后面忍不住偷偷瞟他,但又不好意思主动搭话,倒是比被面试者还紧张。
尹净汉回到店里之后,文俊辉一个劲儿地对他使眼色,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懂。然后全圆佑被带去了街对角的咖啡馆,尹净汉请他边喝咖啡边聊。
文俊辉待在花店里,透过玻璃隔着人行街道远远地看他们,已经开始想象,如果全圆佑来上班,自己要如何跟他成为朋友。
等到全圆佑走了,文俊辉立马缠着表哥问他的意向如何。尹净汉一眼看出他那点小心思,故意不把话说明白。文俊辉以为尹净汉不打算聘用全圆佑,连撒娇这一招都使出来了,晃晃他的胳膊,“哥,看在我的面子上,拜托!”
尹净汉敲了他的脑袋瓜一下,语气却是宠爱的,“人家小全对花知道的可比你多。”
文俊辉一听,从后面开心地抱住尹净汉,像只树袋熊。
做哥哥的无奈地笑了起来,又有点操心过头地提醒他,对人家感兴趣可以,但是不要陷得太深啊。
不要陷得太深,好像有点难做到。
数不清这是文俊辉第多少次看着全圆佑愣了神。对方正在为预订了一束白玫瑰的客人包装花束,他的动作轻柔有耐心,纤长的手似乎尤其适合摆弄花朵,就连蝴蝶结也扎得规整漂亮。
全圆佑聪明,学东西的速度很快,不过几天时间,就已经超越了花艺初学者的水平。尹净汉说的没错,全圆佑对于花的了解确实不少,不仅能够分辨花的品种,还知道一些花的花语——想必是真的对花有兴趣。
然而全圆佑性子偏静,内敛话少,与生人变熟的速度很慢。文俊辉原先颇有自信,因为身边朋友对他的评价不外乎是“极度活泼开朗”,导致他误以为自己擅长社交。
等真到了需要他主动靠近别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擅长。特别是在全圆佑面前,他完全是个话题白痴。
但这样一个有学识有情调、又带着些冷感的全圆佑,反而更吸引文俊辉了。帅哥当然可以拥有不平易近人的特权——文俊辉擅自给的。
所以一直到全圆佑来打工的第三天,文俊辉才琢磨出一套和他交换联系方式的说辞。他和全圆佑说,你什么时候有来店里可以和我说一声,这样我就能偷懒休息了。
全圆佑只慢悠悠点头说了个“好”字,然后把微信二维码名片递到了文俊辉面前。文俊辉心中一阵激动,越想动作快点,手指就越是不灵活,还不小心按到了别的界面,好在全圆佑没有注意。
他看着全圆佑通过了自己的好友申请,不由得联想到,全圆佑应该经常被要微信号吧。他在校园里一定是男神级别的人物,缺什么都不会缺追求者。
文俊辉一时间气馁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振旗鼓,毕竟自己也算得上是有近水楼台的机会。
不过加上了好友以后,全圆佑也并没有记得每次来店里之前都和他报备。文俊辉不太介意,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真的偷懒回家休息。
如果全圆佑说了今天下课以后会去花店,就一定会看见文俊辉在店里(假装)忙碌的身影。全圆佑也不会问,只会安静地帮忙。有时两人在一起做事,从头到尾都不怎么说话。
虽然不交流,但二人工作时的配合度却意外地挺高。换水、修剪花枝,都能做得很好,同事关系算是融洽。但什么时候才能更近一步变成朋友,文俊辉三番五次点进全圆佑微信朋友圈,只能看见灰色的一行——“朋友仅展示最近一个月的朋友圈”。
他不知道全圆佑是真的一个月都不发一条朋友圈,还是内容设了分组可见,总之他能获取的信息就只有:头像是一只三花猫,封面是绝地求生“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游戏战绩截图。
文俊辉没有猫,不能邀请全圆佑去他家看猫;他也不会玩绝地求生,只会在王者峡谷走对抗路。
石小净,如果你是一颗有灵的石头,就给我支支招吧!文俊辉摸了摸石头,倒真的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尹净汉的男朋友会玩吃鸡,尹净汉还因为对方花太多时间在游戏上而闹过别扭。
他马上给表哥发消息:哥,能不能让胜澈哥带带我玩吃鸡。
尹净汉正和崔胜澈在约会,大概是没看手机,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不行,我已经让他戒了游戏。
天使花艺(节日需提前一天预定:怎么突然想玩吃鸡了?
小文小文玉树临风:想和全圆佑有共同话题ㅠㅠ
天使花艺(节日需提前一天预定:[/无语]
天使花艺(节日需提前一天预定:胜澈说他有个开黑好友在做陪玩,水平挺高的,推给你?
小文小文玉树临风:好好好
小文小文玉树临风:谢谢哥![/亲亲]
晚点下班回了家,文俊辉洗完澡就倒进懒人沙发里,加了那个陪玩的微信。
风里雨里P城等你: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风里雨里P城等你:绝地求生30r/h,守望先锋40r/h,三小时起点,每十小时送一小时,前十分钟不满意退全款。价格良心,水平放心,服务走心
风里雨里P城等你:走平台也可以
小文小文玉树临风:没事,是朋友推荐的,我相信你
文俊辉先转了三个小时绝地求生的钱给他,然后说自己一局都没玩过,没关系吗。
风里雨里P城等你:您人生的第一局吃鸡能让我陪您玩,是我的荣幸
服务这就开始了吗,文俊辉感觉有点起鸡皮疙瘩,不太适应对方这种油腔滑调。他没点过陪玩,但也或多或少知道,有的陪玩为了留住金主,会一个劲儿地花言巧语哄人高兴。
不过文俊辉不是因为寂寞才在网络上花钱找陪聊买慰藉,他只是单纯地想找个高手教教他玩游戏,给他点底气有朝一日能约全圆佑开黑。所以,他只需要对方的游戏水平过关就行了。
文俊辉坐到电脑前,下载好游戏登录进去,搜索陪玩新开的小号加了好友,戴上耳机,怀着些许紧张又激动的心情开了第一局双排游戏。
“叫你小文可以吗?”
游戏音效和对方说话的声音一同传入耳朵里,文俊辉一时间愣住,甚至呼吸都停了一秒,好半天没回应他。
这个声音,和全圆佑的声音有九成像。不对,是九点九成,太像了,文俊辉听着心跳都加快了。
“怎么不说话?”那边又说,“不用担心,跟着我就行。”
文俊辉抚了抚自己左胸膛心脏所在的位置,冷静,他想。放眼娱乐圈,在偶像男团rap担当里随随便便都能找出十个音色相近的低音炮,点陪玩遇到声音和全圆佑相似的人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嗯……”文俊辉的心跳平静下来,终于出声,“那我怎、怎么称呼你?”
“就叫beanie吧。”他新开的小号id就叫这个名字,说是随便起的,眼前看见了什么就叫什么。文俊辉的游戏id叫“圈圆圆”,也是随便起的,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就叫什么。
文俊辉跟随着beanie跳伞降落,他说这里没什么人跳,落地之后先搜装备。枪、子弹、倍镜、防具和药品,都要拿。
文俊辉新手一个,分不清枪支类型,也不知道什么枪伤害高、什么枪射程远,就一通乱捡。
他鼠标键盘操作不熟练,游戏角色在房子里转圈圈,耳机里忽然听到一声枪响,吓了一跳,“你、你你不是说没人吗!”
他被击中了,不知道子弹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虽然还没弄懂这游戏,但出于玩家本能,掉血了就会紧张。
“我的错,他马上就没了。”说话间,beanie立刻找到对方的位置,用M416几枪击倒了对方。文俊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看见屏幕上跳出了击杀结果,不由得“哇”了一声,心直口快道:“你好厉害。”
“没有,这新手局。”Beanie轻轻笑了声,文俊辉顿时感觉耳朵都酥了一下,发麻的感觉直达心脏。
他还没听过全圆佑笑呢,全圆佑笑起来也会是这样吗。文俊辉想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对beanie说了:“你的声音,和我喜欢的人的声音好像啊。”
*02
星期六,文俊辉多睡了一会儿懒觉,来到店里的时候全圆佑已经在了,依旧有条不紊地做着他的每日例行工作。文俊辉看见他,大脑里的瞌睡虫瞬间跑光了,想起昨天那个声音很像他的陪玩,莫名地有点不好意思。
他昨晚和beanie只打了两局,没玩满三个小时,要下线的时候beanie对他说了“晚安”,他自动脑补了全圆佑的脸,当成是全圆佑说的话。
“小文明天还跟我打游戏吗?”
文俊辉听到这话耳朵一热,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冲动消费再买他个三十小时——就为了拿他当全圆佑代餐。今天来面对全圆佑本尊,果然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更难主动和他说话了。
不尴不尬地工作了半天,下午的时候,店里的空调突然坏了,尹净汉打了电话请人来修,但需要等。
五月中旬,南方的气温已经能超过三十度,室内没有空调的话,可能比室外还要闷热。起初文俊辉还能忍忍,过了一会儿实在是热得不行,看现在也没什么客人,尹净汉就让他俩去外面透透气。
全圆佑没打算走远,连围裙都没脱,只是站在店门外面吹吹自然风。文俊辉看着他,竟然觉得他这样子有点乖巧可爱,想起他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不太会穿店里的围裙,还是自己帮他穿上的。
好像又更喜欢他一点了。文俊辉在心里头酝酿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他:“后面那条街上有一家很好吃的冰激凌店,去不去?我请你。”
文俊辉点了双球,香草味和树莓味;全圆佑要了提拉米苏味,甜筒底座的。冰激凌店没有座位,他们站在路边慢慢吃。
天空特别蓝,有几团像棉花一样的云黏在湛蓝色幕布上,虽然阳光强烈,但冰激凌含进嘴里的那一刻还是会让人忍不住高喊——夏天万岁!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小猫。”文俊辉稍显兴奋地指了指天边,说完才觉得有些难为情,手收回来尴尬地抓了抓脸。什么云像小猫啊,好幼稚的发言。
但是全圆佑却笑了一下,还点了头,“是有点像。”
文俊辉有点晕晕乎乎,感觉自己快要中暑。他宛如受到鼓舞,更起劲地想找一些哪怕生硬的话题和全圆佑聊天。他问全圆佑在学校里除了念书还做些什么,对方很简洁地回答:“打游戏,睡觉。”
好难继续说下去,文俊辉干巴巴地笑了笑,“睡觉很好,我也喜欢睡觉。”
他想了想,接着问全圆佑为什么打工。
“电子设备要花挺多钱的。”
“喔……”文俊辉似懂非懂地应了声,想到,那送他电子设备的话他应该会喜欢的吧,于是又问全圆佑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这是有点私人的问题,问得也很突然,全圆佑觉得奇怪,不过还是告诉他了,说是七月十七。
原来全圆佑也生在夏天,文俊辉为找到了他们之间的一点共同点而高兴。
果然夏天万岁。
文俊辉没忘记给尹净汉也带回去一支冰激凌,回到花店的时候,空调已经修好了。看他俩一起离开又一起回来,尹净汉小声调侃道:“原来你还记得你哥哥我。”
文俊辉一副“哎呀你烦死了”的害羞表情,冰激凌都堵不住这哥不饶人的嘴。尹净汉不仅要继续说,还要大声说:“我们店接了一个外勤工作,下周日到福利院教小朋友做花环。”
他看向全圆佑,“你们两个去,可以吗?”
全圆佑算了一下日期,确认自己那天没有别的事情,就答应了下来。倒是文俊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冲尹净汉点头,立刻收回方才的埋怨,心道,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净汉哥的文俊尼像块宝。
约好十点半开游戏,文俊辉提前戴好耳机,等着beanie上线开麦。他真的又买了三十个小时陪玩,每天晚上都和beanie打个几局。
毕竟游戏嘛,玩得越多才能玩得越好。Beanie也说过他玩吃鸡玩了有一千个小时以上了,所以才打得好。
文俊辉想,打满这三十个小时,说不定就可以向全圆佑发出游戏邀请了。
Beanie在二十七分的时候上线了,开了语音之后问他今天要不要换换地图玩。文俊辉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可是我还不太会,这几天玩的海岛图也还没完全熟悉。”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文俊辉的耳朵又微微发热起来,玩个游戏而已,没必要说这么真挚的话吧。
不过beanie确实有做到保护他,这些天算下来玩了有大概十多局,文俊辉基本上都成功吃鸡了。带着他这样一个约等于累赘的新手还能赢,文俊辉见识到了beanie的实力。
沙漠图陆地面积大且地形崎岖,不利于跑毒,通常要借助载具来进行转移。Beanie找到一辆铁皮吉普,带着文俊辉进圈。然后,文俊辉终于发现他的唯一一个弱点——不太会驾驶载具。文俊辉只是看着屏幕,就觉得这车晃得他要吐,还翻车了好几次。
除此之外他没有破绽,预判很准,几乎没有打空的子弹,不管是远距离狙击还是正面钢枪都不怕。最主要的是,他很冷静,不会像文俊辉那样吱哇乱叫。
文俊辉刚嚎完几声,躲在屋顶上的人已经被beanie击倒,他忽然感到一阵羞愧,问:“我是不是有点吵?”
“不会啊,”beanie说,“挺可爱的。”
“……”文俊辉感到不好意思的同时也有点无言以对,“你们陪玩说话都这么……”撩的吗。文俊辉没说下去,有点说不出口。
“其实也可以不说话,看客户喜好吧。你希望我不说话吗?”话是疑问句,但听起来是一副知道文俊辉会怎么选的语气。因为文俊辉说过了,他的声音和文俊辉暗恋对象的声音很像。
“……还是说吧。”文俊辉小声道。
“其实……我开始玩这个游戏也是因为他。”他自顾自地说起来。Beanie在游戏里很可靠,所以文俊辉也就觉得他值得信赖,不自觉地开始把他当成倾诉对象,陪玩最终还是变成了陪聊。
文俊辉说,我除了知道他会玩吃鸡,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只能想到通过这个来接近他。从爱好入手,应该比较稳妥吧。Beanie说,那你为什么不去问呢。
“……我怂,”文俊辉诚实道,“他看起来挺难追的。”
屋外有脚步声靠近,beanie聚精会神地去听,但文俊辉没有注意到,还在接着说:“你知道古早偶像剧里的冰山男一号吗,他就像那样,但是很帅,真的很帅。”
“话说这游戏的id能改吗,我到时候不能顶着这个名字去跟他玩,不然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圈圆圆,全圆佑……”
几声混乱的枪响打断文俊辉的话,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对方被击倒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死的竟然是beanie。
没了beanie,文俊辉马上也死了,愣愣地问:“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安静了几秒才说话:“对不起,没发现有两个人。”
文俊辉安慰他说没关系,很正常,再厉害的大神也有失误的时候。不过beanie在意的好像并不是游戏输赢,他问:“你刚才说,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全圆佑。”文俊辉不假思索地重复了一遍。
*03
全圆佑第三次把月季错拿成了蔷薇。他频频走神,虽然很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但又没办法不去在意文俊辉的存在。
自从得知文俊辉喜欢自己,全圆佑就觉得有点无所适从。傍晚从学校来到店里,看到他,最先想到的也是,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全圆佑在这家花店打工不到一个月,除了周末,每天在店里的时间最多四五个小时,和文俊辉也没怎么聊过天,还算不上多熟悉,他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
更尴尬的是,文俊辉好像没有发觉beanie就是全圆佑,不知道自己根本已经“告白”了,空闲的时候还会投来自以为隐蔽但其实很明显的目光——在这之前,全圆佑还以为文俊辉总往这边看,是为了监督他有没有在好好工作。
每当这个时候,全圆佑就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他自己是谁,现在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文俊辉一定会觉得羞耻死了的吧。
全圆佑为自己的陪玩事业单独开一个号是为了不干扰到现实生活,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以前遇到过隔壁班同学机缘巧合之下光顾了他的生意,他也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就是那个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成功保研、常在课堂上被老师举为正面例子的全圆佑。
所以当文俊辉发来好友申请的时候,虽然觉得很巧,但全圆佑也只是把他当做网络上的普通客户之一,装作不认识。既是保护自己的隐私,某种程度上也是尊重了对方的隐私。
甚至在文俊辉提到声音这件事时,全圆佑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毕竟长得相像的人都有,更何况声音。
直到从文俊辉口中听到自己的本名,他才像是突然间被卷进漩涡,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全圆佑一边折着牛皮报纸一边想这件事,一不留神,被锋利的报纸边划到了右手虎口处,破皮渗出了点血来。他下意识“啊……”了一声,文俊辉马上就注意到了,凑过来关心地问怎么了。
他看见全圆佑手上的伤口,比自己受了伤还紧张。尹净汉从柜子底下的医药箱里找出创可贴递给文俊辉,全圆佑本想自己来,但看见文俊辉专注的神情,一时间没能阻止他的行动。
很小的一道口子而已,文俊辉却像对待什么致命伤一样小心。他撕开包装纸,一只手捏住了全圆佑的指节,还用嘴吹了吹,才轻轻地贴住了伤口。
全圆佑本来没什么感觉,被他吹了一下,反而觉得伤口的存在感变高了,创可贴也是。他把视线从创口贴移至文俊辉的脸,后者也刚好抬起眼,突如其来的目光相接让文俊辉的话变得不那么流畅:“要、要小心一点啊。”
文俊辉转身去把包装纸丢进垃圾桶,从背后看也能够发现他的耳朵有点红。不知道为什么,全圆佑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想,事情好像越来越不妙了。
被告白,如果对对方没有好感,只要说清楚、拒绝掉就行了。可是这一次的情况有点特殊,文俊辉并没有告白,是全圆佑自己不小心得知了人家的秘密。再者,他对文俊辉好像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好感。
否则就不会有现在这一幕了。
手上贴了创可贴,稍微有点影响键盘操作,加上全圆佑总觉得继续以“beanie”的身份和文俊辉玩游戏是在欺骗他——可能这一点才是主要原因,所以他和文俊辉说,自己的手扭到了,今天不能上线打游戏了。结果文俊辉说他可以不登游戏,只要开着语音就行,也算在陪玩时长里。
文俊辉的钱未免太好赚。
他都这么说了,全圆佑好像没办法再推辞,开了语音通话,听见文俊辉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活泼,心情微妙。
文俊辉一个人单排,虽然还是菜鸟水平,但这阵子毕竟跟beanie玩了那么多局,总归是学到了点东西的。Beanie今天异常沉默,让人觉得他伤到的不是手而是嗓子,文俊辉关心他手的情况,beanie又说没事,不严重。
“今天我男神的手也受伤了,我帮他贴了创可贴。”文俊辉冷不丁地开始分享,“他的手好好看,比弹钢琴的手还好看。”
全圆佑就怕听到文俊辉说这些,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脸皮这么薄,听不得他说他怎么怎么喜欢自己。
“这好像是我和他第一次有肢体接触。”
在文俊辉毫不顾忌地输出更多暗恋心情之前,全圆佑不得已脱口而出打断道:“现在不是和我的时间吗?”
话音落下,两边都诡异地沉默了许久。太、尴、尬、了,全圆佑简直想一头撞进游戏里被一枪毙命。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文俊辉重新开口:“那beanie你说说你的事吧。”
全圆佑更没有什么事可聊,一张口,话题又还是绕了回来:“……你说我的声音和你喜欢的人很像。”
“对啊。”文俊辉回应完,半分钟过去,耳机里还是只有游戏的音效。他以为beanie去做其他事了,出声问道:“喂,beanie你还在吗?”
经过几番挣扎犹豫,全圆佑最终还是试探地问了句:“那你为什么不会觉得,可能我就是那个……你喜欢的人呢?”
“不可能不可能,”文俊辉哈哈笑了几声,很肯定地说,“我男神很高冷的,不可能这么会说骚话。”
全圆佑:“……”
他想,你可能对我有一点误会。
“但你之前也说过,你只知道他玩吃鸡,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全圆佑想了想,继续说。文俊辉无话反驳,似乎被打击到了,气势明显弱了许多:“确实,其实我根本不了解他。”
“……那你还喜欢他?”
文俊辉不是凡事都要讲逻辑的性格,更何况爱情这码事本来就和严谨一词不沾边,他说:“不了解就不能喜欢了吗?”
这下轮到全圆佑无法反驳。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说,如果深入了解之后,发现对方其实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就会变得不喜欢了吧。
“嗯……”文俊辉倒是很诚实,“是有这个可能。”
听见他的话,全圆佑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感受。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网购时发现商品实际与想象不符也会想要退货,喜欢更是一种主观感情。文俊辉眼中的全圆佑是冷静沉稳、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男神,后者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却有些不希望对方撤回这份喜欢。
在他思绪乱飘、情绪莫名低沉下去之际,文俊辉接着没说完的话又道:“不过,也有可能是越了解越喜欢啊。”
*04
尹净汉目送一人抱了一箱花材的全圆佑、文俊辉二人离开,转头就给崔胜澈打电话,说今天把工作丢给两个小朋友了,要关店大吉,让他开车来接自己。
文俊辉和全圆佑坐上出租车,心里还在感激表哥人美心善为他们创造相处机会,全然不知尹净汉其实是自己想偷懒,想和男朋友出去玩。
福利院里有五六岁、对花还没有什么认知的孩子;也有十一二岁、已经有自己独立想法的孩子。全圆佑和文俊辉在这样一群孩子中间,对前者手把手地教,先从认识几种常见的花开始;对后者只教最基础的花环做法和搭配技巧,由他们自由发挥。
“做好之后,可以把花环送给自己最喜欢的朋友哦。”文俊辉对大家说道,语气像电视台卡通频道儿童节目的主持人哥哥。每当有小朋友过来问问题,全圆佑就能听见他格外爽朗的回答。
他想对文俊辉说,其实不需要特地用哄小孩的模式对他们说话,只要耐心地说清楚,他们都能够理解明白的。
结果文俊辉太过沉浸于大哥哥角色,转头对全圆佑说话的时候也忘了切换回正常语调,比在场年纪最小的小孩更显得天真烂漫,句尾仿佛跟着一个看得见的波浪号,“圆佑可以帮我递一下剪刀吗~?”
全圆佑一时没反应过来,上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跟自己说话应该是幼儿园时候的事了。文俊辉说完,立刻感到不好意思,整张脸都烫了,打算自己伸长手去拿,但还是被对方先一步拿了起来。
文俊辉接过剪刀,小声道了句谢,匆匆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全圆佑这下子改变了想法,文俊辉就这样说话也挺好的,更能和孩子们亲近起来,而且,有点可爱。
大部分孩子都很积极配合,已经有人做完花环并且互相交换了。一个梳着双马尾麻花辫的小女孩来到他们身边,说想把自己做的花环送给圆佑哥哥,“俊辉哥哥说可以把花环送给自己最喜欢的朋友,虽然我和圆佑哥哥现在还不是朋友,但是收下我的花环之后,圆佑哥哥可以和我做朋友吗?”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说,文俊辉被她可爱得心颤,只见全圆佑稍稍低下了头,让小女孩能够把花环戴在他头上。全圆佑对她微微一笑,摸着她的头轻声说:“可以哦,谢谢你的礼物。”
花环算不上多么精美,有几朵花固定得不牢固,几乎要往下掉,但全圆佑完美的脸能够让人忽视那一点点不足。
小女孩圆圆的脸蛋变得红扑扑,害羞地跑走了。
文俊辉差一点盯着他出了神,全圆佑果然和鲜花很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做的花环,忽然有点羡慕小女孩。他没有小女孩那么勇敢,不敢送给全圆佑,不敢说收下我的花环,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全圆佑将自己头上的花环摆正,看见文俊辉在发呆,手里又拿着花环,不由得想,他是不是也想把他做的花环送给我。全圆佑没由来地感到有点紧张,下意识把背挺直了些,却见文俊辉忽然起身,朝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男孩走了过去。
那个小男孩也在认真做花环,但从头到尾都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埋头在做,没有和其他小朋友有过交流。文俊辉注意到他,所以蹲在了他面前,赞叹道:“你做得很好看!”
“谢、谢谢。”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了看大哥哥,很快又低下去。
文俊辉顺势给他戴上自己手中的花环,对他说:“哥哥和你交换好不好?哥哥想要你的花环。”
谁知小男孩摇头说:“可是我有想要送的人。”
文俊辉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样更好,至少小男孩不是文俊辉以为的那样孤单。他拍了拍小男孩的肩,鼓励道:“那么一定要好好地送出去哦。”
他回过身,发现全圆佑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方才自作多情的场景都被看到了,一下子觉得有点尴尬,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全圆佑向前了一步,把他做好的花环戴在了文俊辉头上。见文俊辉呆住,他腼腆地补充解释了句:“这样我们就都有了。”
文俊辉如同被施了静止魔法,动也不敢动,仿佛不是被戴上了花环,而是被授予了王冠。全圆佑用了洋桔梗、满天星、白玫瑰和迷迭香,做得很漂亮,只是一个花环,但比王冠更贵重。文俊辉看着他,心动得要死,好像浑身被注入一股汹涌的力量,哪怕此刻外面赤日炎炎似火烧,他也能所向无敌地直面太阳奔跑。
和福利院的院长相互道谢过后,他们准备返回花店,文俊辉这才知道尹净汉没有在看店,而是又和崔胜澈去约会了。尹净汉的消息里说,让他直接把剩下的花材抱回家就行。
和全圆佑告别之前,文俊辉说今天是很满足的一天,既完成了工作,又陪伴了小朋友们。
“而且,我还发现,你和我以为的不太一样。”
全圆佑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些,心情仿佛等待评委评价的什么参赛选手。文俊辉只说不太一样,又不说明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全圆佑不知道他是惊喜还是失望,心隐隐约约像是被吊了起来。
文俊辉明显感觉到,最近beanie的话变少了,他问beanie怎么了,是最近陪玩生意不景气吗。
全圆佑最近确实只有文俊辉这么一个客户,但那是因为他找了花店的兼职之后就把平台上的信息给撤了。文俊辉直接加的他微信,他以为是旧客户介绍的,就接了这个单。
他知道文俊辉说的“话变少”指什么,其实玩游戏时该下的指挥一句都没少,少的是以前会说的那些有点轻浮的话。
刚开始做陪玩的时候,全圆佑也完全不会陪客户聊天,只是专注于游戏,导致得到的评价不外乎是:虽然水平很高但实在是太闷了。
他体会到陪玩终究属于服务业,光会打游戏是不够的,最好得会逗人开心。于是他也逐渐学会了嘴上跑火车,反正隔着网线用不着不好意思,到现在已经对这种说话方式很熟练了,形成了职业习惯。
所以他不是故意要撩文俊辉的。但他现在真的有点想撩文俊辉,反而发现自己说不出那些话了。
“三十个小时是不是快玩满了?”文俊辉忽然记起这回事。
到后期全圆佑就没怎么计过时长,姑且算是吧。他想结束文俊辉的单子,在文俊辉说考虑一下再买多久的时候,委婉地拒绝了:“……其实我觉得,你已经可以约你喜欢的人打游戏了。”
有钱不赚的,文俊辉是第一次见,“你不做陪玩了吗?”
全圆佑骗他:“嗯,我找到正经工作了。”
“那太好了,恭喜你啊!”文俊辉说,听起来是真心为他高兴。全圆佑底气不足地说完谢谢,就不知道怎么再接话。
这一晚文俊辉也变得沉默许多,他已经把beanie当成了朋友,忽然说以后不再一起玩了,心情难免有些失落。就算beanie说他的游戏水平已经进步了不少,他也没有自信能够不在全圆佑面前出糗。
*05
新的一天,文俊辉来到花店上班的时候,发现尹净汉给石小净买来了一整套迷你尺寸的家具,有桌有床有电视机,甚至还有一台钢琴一把吉他。文俊辉目瞪口呆,尹净汉是认真在把石头当宠物养的。
“住得这么豪华?!”文俊辉突然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颗石头,随后欲言又止道,“哥,说真的,你这样,胜澈哥都不嫌弃你的吗?”
尹净汉“呵”地冷笑一声,“你每天在我店里对全圆佑犯花痴,我都没有嫌弃你。”
想要在唇枪舌战上赢过尹净汉是不可能的,文俊辉闭嘴了。阳光透过玻璃装满了花店,他花痴的对象,全圆佑,正在把早晨送来的新鲜花材装进花器里,俯身低头垂着眼,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但是圆佑真的好帅哦。”文俊辉托着下巴说,被尹净汉一拍脑袋,“少偷懒,你也给我去干活。”
天气炎热,人的胃口都不好了。十点多的时候文俊辉已经开始思考午饭吃什么,打开外卖软件看了半天,最后决定用一款加辣版火鸡面以热制热、以毒攻毒。
一整碗面条都是鲜红色的,辛辣的气味浓烈地四散在空气中,全圆佑看他面不改色一口接着一口,忍不住好奇问道:“真的不辣吗?”
“不辣!”文俊辉飞速答,并且向他发出邀请,“圆佑要试一口吗?”
尹净汉好心提醒:“千万别信他的话。”
全圆佑犹豫了一下,没能抵抗住文俊辉熠熠的目光,在对方把筷子伸过来的时候,还是张口去接了。辣味瞬间直冲喉咙,他被呛得咳了两声,鼻子都皱了起来。文俊辉忙给他递水,有点过意不去,但同时又因为全圆佑被辣到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全圆佑已经算是比较能吃辣的人了,但文俊辉的口味实在是有点反人类。他灌了几口凉水,还是辣得直吐舌头,转头看见文俊辉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怪可爱的,结果比对方先一步笑了出来。
文俊辉懵懵的,心想全圆佑不会是辣糊涂了吧,怎么还笑了。
旁观这一切的尹净汉只觉得无语,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程度的。这全圆佑看着挺明智,搞半天也是个傻子。
晚上尹净汉有事提前走了,关店的任务交给两个小朋友。从店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开始,一直到了下班的点,文俊辉都在想怎么样能够自然地向全圆佑提出有机会一起开黑玩游戏。
两人把该整理的整理好,关掉所有的灯,从外面锁上了花店的门。全圆佑的房子租在学校旁边,距离这里大概一公里,步行回去算不上远。
文俊辉需要坐几站公交,和全圆佑不是同一个方向,但他不想就这么让全圆佑回去了,于是问:“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夏夜就要配上炸串和四果汤。文俊辉吃完第二串炸年糕,才想起自己不光是为了宵夜而来的。但即便吃饱了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术,文俊辉干脆直接切入主题:“最近我也开始玩绝地求生了……”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全圆佑的反应,就怕他不接话,那样可太尴尬了。他不知道坐在对面的全圆佑也有心事,四舍五入还算是同一件事,所以迟了两秒才把文俊辉的话听进去。
“那要一起玩吗?”全圆佑问。
文俊辉怔了下,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先开口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既欣喜又紧张,实话实说:“不过我玩得不太好。”
虽然这么说,但他的眼神中有难掩的高兴。全圆佑的良心实在不允许他继续欺瞒文俊辉,他摊牌道:“你已经玩得挺好的了。”
文俊辉一时半会儿没明白,愣愣地看着他。
“……Beanie是我。”
话音落下,气氛一瞬间冻住了。一秒、两秒、三秒钟过去,文俊辉的大脑消化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脸也因为窘迫而严重泛红。
各种各样的心理活动一齐蹦了出来,beanie就是全圆佑,全圆佑就是beanie,他对着beanie说喜欢全圆佑……怎么会有这么丢人的事情。文俊辉不敢再回想自己具体都说过些什么,他怕自己在这当场羞耻死掉。
就算全圆佑没有笑话他的意思,他也觉得无地自容。
见文俊辉面色难堪,全圆佑抱歉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说的。”
他暗示过,只是文俊辉没当成一回事。文俊辉怎么会想到,白天花店打工人模人样的全圆佑,和晚上游戏陪玩骚话不断的beanie,真的是同一个人。这在饭圈里叫崩人设,在小说里叫ooc。
文俊辉不是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反差,但前提是他没有在全圆佑面前社死。
全圆佑还打算说些什么来挽回一下局面,文俊辉已经猛地起身,拿出“有急事要先走”这种再明显不过的借口,就仓皇而逃了。
……看来是要被讨厌了。全圆佑独自多坐了一会儿,也不再有胃口把剩下的烤串吃完,有点后悔是不是不应该说出来。他设想过文俊辉的反应,最坏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给文俊辉发消息道歉,但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对方心情好点,就怕说错话反被拉黑。
今天回出租房的一公里路好像格外地远,甚至足够全圆佑想清楚,他对文俊辉,已经不单单是有一点好感。
之后的两天,文俊辉都没有出现在花店。全圆佑给鲜花换水的时候,时不时朝外面的街道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
“别看了,”尹净汉说,“俊辉今天也请假了。”
全圆佑尴尬地收回视线,低头去留意花,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把他怎么了?”尹净汉一看就知道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点什么,目前看来有点像是捅破了窗户纸。但全圆佑又不像是拒绝了文俊辉,他为什么躲着不来上班,尹净汉也不知道个中原因。
全圆佑给文俊辉发过消息,问他是身体不舒服吗,他到现在都没有回复。其实全圆佑很清楚,他不是身体不舒服,应该是心理不舒服,总之现在的情况是文俊辉不来花店,也不回消息。
尹净汉一副“你不说,我可帮不了你”的表情,全圆佑只好老老实实把来龙去脉告诉他。对方一字不落地听完,不但没有如全圆佑所希望的那样给他支招,反而吓唬道:“那你完了,俊辉的脸皮很薄的,他估计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说完,就见全圆佑整个人显得更黯淡,拿着营养液走了。尹净汉觉得好笑,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谁能想到崔胜澈那个在做陪玩的开黑网友,刚刚好就是全圆佑。
说起来这件事阴差阳错发展成现在这样,也有一点自己的原因在,尹净汉想了想,问全圆佑明天几点来花店。全圆佑以为尹净汉是会把文俊辉叫来的意思,心情终于晴朗了些,便说自己明天会早点来。
*06
然而次日等待全圆佑的没有文俊辉,只有工作。尹净汉说有一单外送订单,收花人今天生日,下午五点前给人送到。
原来尹净汉是怕他和文俊辉一起罢工,没有人给他充当配送员。
全圆佑现下工作热情不高,却意外地很有灵感。六月初出生的人,充斥着有如夏日一般好与不好的特性,明朗、勇敢、无拘无束,也固执、躁动、随时晴雨变换。
所以他用两种颜色作为花束的主色调,一种是黄色,选用今天的生日花——黄色鸢尾;另一种是橘色,深浅不一的香槟玫瑰和洋牡丹交叉填补,叶材用了两种不同叶形的尤加利叶,最后是白色的绣线菊加以点缀,色彩鲜艳明亮、又不失和谐。
他觉得收花人一定会对花束满意,因为就连他自己也非常喜欢。
文俊辉在空调房里窝了三天。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这样躲着不去花店,但只要一想到全圆佑知道自己喜欢他,他就害臊得想藏起来。
这几天全圆佑给他发过好几条消息,文俊辉也都没有回复。但他并没有对全圆佑生气,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怂了,如若有足够的自信就不会怕丢脸,可以大大方方直接站到全圆佑面前告诉他: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
他抱着手机犯愁,忽然听见门铃声,以为是有快递送到,打开门却看见捧着一束花的全圆佑,顿时一懵,好半天做不出任何反应。
全圆佑也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愣了愣,傻呆呆地张口解释说:“净汉哥让我送一单花到这……”他说着,终于反应过来,把花束往前递了递,略显紧张道:“生日快乐。”
文俊辉仍有点懵,动作缓慢地接过,低下头盯着鲜花,不好意思看全圆佑,“谢、谢谢。”
花束非常漂亮,又是出自全圆佑之手,尽管是尹净汉有意牵的线,但能收到这束花,文俊辉已经很高兴了——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配送员送完订单,却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站在门外像座雕像似的不说话。文俊辉怕自己会错了意,极小声地问:“外面很热吧,圆佑要进来坐坐吗?”
茶几上放着文俊辉给他倒的白开水,全圆佑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神不知往哪儿放。不抓紧这个机会,那就真的会像尹净汉说的那样“完了”。
文俊辉在沙发另一边坐下,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一直在喝水,场面一度很尴尬。要不是这里是文俊辉家,全圆佑感觉他随时又会逃跑。
“你明天去花店吗?”他率先开口,旁敲侧击地问文俊辉,“净汉哥说从这个月开始发高温补贴。”
“真的?”文俊辉作为花店老员工,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高温补贴这回事,不禁怀疑全圆佑是不是又被尹净汉骗了。他想到自己不在,很多活应该都是全圆佑一个人干的,有点惭愧。全圆佑这么问,想来是希望自己回去的意思,于是他说:“明天会去的。这几天有点小感冒,已经好了。”
茶几上堆着大包大包拆封了没吃完的零食,垃圾桶里光是看得见的冰激凌包装盒就能数出五六个,文俊辉有没有真的感冒,谁都心知肚明,但也谁都不会说穿。
得到肯定的回答,全圆佑心里松了一口气,起码这个开始是顺利的。然而很快文俊辉又说:“但是……但是圆佑不会觉得困扰吗,因、因为我喜、喜欢你。”
虽然早已经知道文俊辉喜欢自己,但以往都是以“beanie”的身份作为“第三人”听到的,眼下第一次作为全圆佑本人听他说“喜欢”,感觉有所不同,好像更容易让人心跳加快了。
全圆佑少有地急忙解释了起来,他说一开始没说明自己的身份,是觉得并非必要。后来不说,是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说出口了,“因为……我开始在意你对我的看法了。”
在文俊辉的形容里,他喜欢的全圆佑近乎完美而梦幻,就算看起来冰冰冷冷,在文俊辉眼中也是魅力点之一。所以全圆佑担心他对自己了解更多之后,会感到幻灭。全圆佑不是真的高冷,他只是认生且慢热,偶尔有很幼稚的想法和举动,甚至会开无聊的玩笑、讲很冷的笑话。
去福利院那天,他听到文俊辉说他和以为的不太一样,心里就有些道不明的不安感。
文俊辉没想过全圆佑也会对自己有好感,如同被巨大的惊喜砸昏脑袋,反而一时间慌乱无措了。他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语速倒是比平时慢:“那天我说‘不太一样’,其实是我发现你并不是冷淡的人。你很温柔,对小朋友们很温柔,对我也、也很温柔……”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脸颊开始变红,音量愈小,“……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追。”
“那你要不要试着追一下?”全圆佑往文俊辉那边挪了一点位置,“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现在什么情况,算是告白吗。原来全圆佑真的会说这种撩人的话,跟他冰山美男的脸也太不符了吧。文俊辉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但还算是没有完全变成陷入爱情的笨蛋,知道要把握主动权。
所以他佯装高傲把头一撇,尽管忍不住上扬的语调和嘴角出卖了他,“为、为什么不是你追我啊?”
全圆佑笑着点头,“好啊,我追你。”
然后他邀请寿星晚上一起吃饭,文俊辉高兴地去换了身衣服,还说要买一个很大的蛋糕,临近出门了才想起来问他:“啊,可是,你不用回花店了吗?”
全圆佑也才后知后觉,现在临时请假,应该不会被店长狠心辞退吧。文俊辉给他出主意:“你就说陪我过生日,净汉哥不会生气的。”
此刻在花店里的尹净汉,看到全圆佑发来道歉的消息,又看到文俊辉发来讨好的猫猫表情包,心想呵呵,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像文俊辉最开始说,为了和全圆佑有共同语言,所以想玩吃鸡那次一样,回复了一个“无语”的emoji,脸上表情倒是笑着的。
尹净汉放下手机,给石小净盖上被子,好的,尹店长又准备任性关店了。
小朋友们丢下花店去谈恋爱,他当然也要去谈恋爱。
全圆佑自己平时玩的绝地求生账号是最高的大师段位,角色皮肤和武器皮肤都很多,确实能够看出是有着一千个小时游戏时长的超级高手。只是文俊辉看着他游戏角色的那一身粉色兔子套装,实在是有点想笑。
明明已经不需要借助游戏来靠近全圆佑了,但文俊辉还是想让他带自己玩游戏。开着语音,他问全圆佑,能不能用beanie的模式跟他说话。
全圆佑一下子笑了,“什么叫beanie的模式?”
“‘小文,跟着我,别丢了’这种吗?”
文俊辉之前拿beanie的声音当全圆佑代餐,听着都会有点不好意思,现在知道那些话就是全圆佑说的,就更心猿意马了,忍不住发出傻乎乎的笑声。
“其实你根本就更喜欢这种类型的吧?”这种会说骚话的,全圆佑吐槽道。之前害得他紧张兮兮地以为文俊辉真的喜欢不苟言笑的高冷男神,还想着能不能尽量在他面前维持这个形象。
文俊辉略带羞意地“哼”一声,难得打了记直球道:“那是因为是你好吗。”
什么类型不类型的,他只是喜欢全圆佑这个类型。
*完
你回头【奎八】
一发完,1-13,1w1
主奎八,一点点澈汉
『你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
01.
楼上那对情侣又在吵架了。
难听的粗话穿透天花板一个一个掉下来,砸在他们的被褥上,发出不怎么好听的刺耳声响。徐明浩听着听着,突然就问:“你说,我们吵架有比他们还要大声吗?”
好久没有回应,他以为金珉奎睡了,可是没有。在吵架声停止后,金珉奎转过身来面对他,一脸严肃的回答:“有。”
“我又待在画室晚回来没告诉你那次,你吼得我耳膜痛了整整两天。”
02.
他提早了一个路口下车。
本来没想这样的,可酒精让他无法像平常一样正常思考,朦朦胧胧间看...
一发完,1-13,1w1
主奎八,一点点澈汉
『你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
01.
楼上那对情侣又在吵架了。
难听的粗话穿透天花板一个一个掉下来,砸在他们的被褥上,发出不怎么好听的刺耳声响。徐明浩听着听着,突然就问:“你说,我们吵架有比他们还要大声吗?”
好久没有回应,他以为金珉奎睡了,可是没有。在吵架声停止后,金珉奎转过身来面对他,一脸严肃的回答:“有。”
“我又待在画室晚回来没告诉你那次,你吼得我耳膜痛了整整两天。”
02.
他提早了一个路口下车。
本来没想这样的,可酒精让他无法像平常一样正常思考,朦朦胧胧间看见熟悉的街景就喊了停车,付完钱,才发现没看见家的影子。
身上的酒味很重,太重了。他站在路边,身后是已经打烊的面包店,几只野猫在店角徘徊,瞳孔亮晶晶的望着他,不下几秒又撇开了,跳走。牠们也不想接近他。
时间已经是十一点过半,不太安全的时间,尤其他为了省钱,住的是边城区,房租便宜换来的就是治安混乱。
可现在的他没心思去想这些,他此刻的状态其实和那些人们差距不远。唯一有差别的,就是他不会拿针筒往自己的血管里扎,让那些兴奋物质侵蚀大脑。
还能有比这更糟的吗?有。他摇摇晃晃的走着,脸颊感觉到一片冰冷,是雨。雨滴滴答答落在他肩头,他抹了把浸到眼里的液体,一个无力就靠坐在面包店的铁门上。
好惨。
他应该能说出自己为什么很惨,教授今天训了他一顿,说他没有美感,画得全是垃圾,不晓得怎么进来这间学校……虽然同学都跟他说过这位教授嘴比较毒、说话常常言重,但他仍郁结,赌气了只好下课跑去用酒精麻痺自己,然后落得现在这种下场,典型的自作自受。
他不觉得这时候能有什么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衰到极致哪会带来好运啊,人生不就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啪。』
清脆又笨重的,恍惚中,他发现自己认得这个声音。
是雨滴打在伞面上的重音。
顿了一顿,他抬头往上看,除了黑黑的伞底外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那人把伞给了他就走了,身影融进黑夜里,他爬起来看,却怎么也看不清。
定睛一瞧,那把伞是通体的黑,什么花纹也没有,就跟现在这片夜色一样。
他记得他的伞,不记得他。
03.
低潮完了隔天照样得上课,雨从夜晚一路下至早上,没停过。金珉奎带着昨晚那把伞出门,他走在校园里,心里想着,或许能遇到主人也说不定吧。
结果还真给遇到了。
他挡在他身前,身上有股很浓的酒精味,个子比他矮了半颗头、黑色发丝乖顺的贴在额上,有些过长的白袍袖子遮住了他半只纤细修长的手。
他仰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他,在笑:“你后来没淋湿吧?这季节如果感冒了,很难好的。”
/
徐明浩,理科生,搞实验的,什么解剖啦显微镜、载玻片,反正是金珉奎这种艺术生从来就搞不懂的东西。
“我也搞不懂你们老弄那些花花绿绿的。我妈总说我审美观不好,可她自己分明也没好到哪去,有一次她穿了件芥黄色的毛衣,头上却戴红色帽子。”
明明内容是在抱怨,金珉奎仍觉得徐明浩口中蹦出来的韩语比法语更软一点。他好久没说过韩语,身处他乡,他觉得自己和徐明浩似乎身在一个不同的、只属于他们的小世界。
今天的学餐优格是苹果派口味,金珉奎觉得没有什么口味的优格是法国人做不出来了。他把自己那份优格推到徐明浩面前,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要给我?”
“嗯。”
“为什么?”
“想追你。”
盯着那盒优格好一阵子,徐明浩最后摇摇头,把它朝正在吃炸鱼的金珉奎推了回去:“不了吧。”
“我吃一个就够饱啦。”他说。
04.
“徐明浩?呀,喜欢他的人早就多到排巷尾去了,不差你的。”
吐着一口流利不带口音的法语本人是崔胜澈,他认识的第二个韩国人。要不是某天发现对方在和家里通电话时说的是韩语,他仍一直以为崔胜澈就是法国人,毕竟对方看起来也的确像混血。
他们两个曾经当了半学期的室友,后来崔胜澈为了追学校里商科一男的,搬进宿舍近水楼台去了。
“是吗。”
金珉奎抿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反正人家也拒绝我了,就这样吧。”
因为科系不同的关系,两栋大楼隔得天差地远,加上又没有共同朋友,因此金珉奎后来几乎没再见过徐明浩,交流也断了。
可还是喜欢人家。
省下一顿宵夜的钱,他到常去的美术用品店里挑了本新的画册。画谁啊?全是徐明浩。
看不到真人,金珉奎全用想像的,像变态一样。可翻一翻,看起来居然也画得有模有样。该怎么解释,金珉奎说不出来,他只是喜欢徐明浩,而有些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后来大概是因为心底挂了个念想的缘故,在某天的课堂上,他居然被之前那喷了他狗血淋头的教授称赞。
金珉奎傻眼,他以为自己又没睡醒,差点撞画板。
见状,教授没笑——他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他嘴里还是吐着夸赞的话。他说,他的画终于有了点温度,有了点感情,不再一片冰冷。
确实如此。金珉奎想。艺术光有技巧,没有感情,连他都不认同这是艺术,只是以往没人如此直接的向他点出错误,因此他低头,跟教授道谢。
本来底子就不差,加上如今开导,金珉奎以明显的速度在进步。某天教授将他叫进办公室,引荐他去参加日后一场由学校发起举办的联合绘画竞赛,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都会来报名。
金珉奎应允,交件时间在这个月月底,他还有很多时间。崔胜澈侧躺在地上,右手撑着头问他:“所以你想好要画什么了?”
“嗯。”金珉奎应了一声,眼睛还在画布上打量,没瞧他哥一眼,“徐明浩。”
崔胜澈瞬间露出一个『我想也是』的表情。
05.
徐明浩没少被人告白过。
在还没有来到法国前,学校的女孩子常偷偷写信塞进他的抽屉里,或者用明显就流露爱意的眼神盯着他。她们其实特别小心翼翼了,可这种东西怎么遮得住呢?
挺可爱的,其实。
然而因为性向关系,她们终究只归类于『可爱』。后头来到法国,开放且浪漫的城市,示爱的人有男有女:有人给他写信、为他弹奏曲子、送花送酒、温柔而体贴、爱意直接而浓烈……开头一学期下来,徐明浩拒绝的人数自己也记不清楚,渐渐地,大家似乎也达成某种默契,不再向他如此袒露的施展爱意。
他还是被许多人默默的喜欢着,套一句中国的话来讲,大概就是只可远看不可亵玩焉。
这种平衡规范了大多人,但里面似乎不包括艺术生,大家都知道这种人自己就是一个世界,在色彩里横冲直撞的,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抹出什么颜色来。
而对于徐明浩来说,那大概是接近黑色的深蓝,在潮湿的纸上作画,晕染了一圈又一圈。
也不知道怎么就自己一个人进了学校礼堂,那里正好作为某个画作比赛的展场。徐明浩看见每幅画下各种学校的名字,才发现这是场多校联合的比赛。
那谁是这场比赛的主角呢?
优胜的画作总藏在最深处,做一个深沉而华丽的点缀,大大一幅挂在洁白墙面上。他抬眼凝望,那画中仅仅是一道背影,而其他的东西,例如深夜街道、路过的风、无声的背景与时间,全在那人走入雨中后,一切都变得模糊而碎裂。
唯独他清晰着。
徐明浩停在那幅画前,没有走。
他想,他大概清楚知道那个人淋雨的原因。
几乎不用去确认创作者的名字,他把视线移到旁边,作品名和简介正以一种优美的字体被印刷着。
上面只有小小的,三个字:
《你回头》
——『如果我在那天记得你,我就多了一天在爱你。』
徐明浩把那行字放在口中又反覆咀嚼了几次,最后温柔地笑了。
06.
小酒馆里枪枝造型的时针走向了10。
圣桑的曲子还在播,金珉奎把最后一个装着直面条的空塑胶袋丢进黑色大垃圾袋里,抓起边打了两个死结,而后一手提着一个,用后背撞开通往后巷的侧门。
他们这个后巷尾是拿来扔垃圾的,也扔酒馆厨余,因此常常会有一些野狗野猫聚在这里翻东西吃,金珉奎早就看惯了。
唯有今天的令他陌生。
他没看错,徐明浩就蹲在那里,在台阶上缩起来小小一个,倒也像只小野猫——他的确是野的没错——他身上没有酒精味了,今天风大,大抵是风全给吹散。两个月没见的徐明浩和他的画中有点落差,他的头发更长了,把漂亮白皙的脖颈都盖住。
听见动静,对方将头抬了起来,对上金珉奎错愕的眼。
于是他张口,声音有点哑哑的,像泡过福马林,他喊他的名字:“金珉奎。”
“嗯?”
“你那天说追我的事,还算不算数啊。”
啊。
可还没等金珉奎回答呢,徐明浩鼻子一痒,袖子捂着就先打了个喷嚏。金珉奎见状,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右手放下其中一个垃圾袋转而往裤子口袋摸索,最后摸出一把有点生锈的钥匙。
他也蹲下来,把钥匙递给徐明浩:“我常晚下班,你可不要因为在外面等我而感冒啦。”
07.
“我们成了。”
中午前那堂课崔胜澈刚好就在他们隔壁教室,对方拉着他一起吃午饭,然后在聊天中假装漫不经心实则带点炫耀之感的对他道。
“啊,真的?”
“真的,给你看照片,可好看了。”
金珉奎凑过去看被崔胜澈叫出来的照片,随后低低的哇了一声:“长头发,好漂亮。法国人?”
“韩国,一样是留学的,叫尹净汉。”他边说边把手机收起来放在桌边,“改天找你们一起吃饭认识认识。”
金珉奎点点头,挖了一口面进嘴里,讲话有点含糊不清:“我也成了。”
“什么成了?”
“徐明浩。”
崔胜澈一口面喷了出来。
他大咳几声,有点难以置信:“我以为你们后来都没联络了?”
“本来是,结果有一天他自己就来找我了,像梦一样,那种十二点一到就会还原的魔法。”
崔胜澈轻敲他的头:“别发花痴。”
我没有花痴。金珉奎脸红,又有点委屈那样。我只是很开心,也不敢相信。
/
交往一阵子后,也忘了怎么就住在一起,大概是谁先说了房租真的好贵,安静了快十秒,金珉奎突然道:“不然我们住一起吧,这样就省了。”
原本的屋子塞两个人虽然有点挤,但还不到会觉得困扰的程度。趁着考试完的空档,徐明浩把自己的东西打包打包就搬过去了。
“你东西真少。”
金珉奎本想帮忙,却见徐明浩独自一人就将全部都打点好,连需要他出手的空隙都没有。
他们同居的第一晚,徐明浩窝在金珉奎怀里,向他说自己离家走了很远很远的事。
“我小时候有个科展——其实也没有很小,大概十三、四岁——我在学校发的传单上看到的。可那个科展在城里,我的老家很偏,没有通车,进出这里全靠自己开车,我太想看了,就用走的,早上四点起来走了半天去看,再走半天回来,回到村里时整条路的灯都熄了,我是摸着黑走回家的。”
“后来高中我到韩国去读书,那天我妈请隔壁叔叔开车载我去车站,我自己搭车去机场、飞机起飞,过了个海就到另一端。”
“升上大学我来到法国,就是现在。这次没有人再载我了,我自己飞过来,脱离亚洲地带,下了飞机,我才发现原来我离家又更远了一点。”
“在这之间我好像就习惯了离开,属于我的东西也在每一次离去都变得更加简单,所以收拾起来,就快了。”
听完后金珉奎一时之间没说什么,只是抱紧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他身上有和自己相同的香气,声音低低的,像徐明浩小时候听过的晚安曲。
金珉奎对他说:“那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抽抽鼻子,徐明浩点点头。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想哭。
08.
徐明浩趴上去给了金珉奎一个吻。
“好重……”
把人捞下来翻了个身放在旁边,金珉奎眼睛没睁开,拿被压得乱翘的头发去蹭徐明浩颈窝:“太早了……”
“不早了,都十点了,你不是还有课吗?”
“那你呢?”
“我下午的课。”徐明浩说。
金珉奎低吟了一声:“那我也下午再过去。”
“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不行。金珉奎抬了抬眼皮,拉着徐明浩又吻上去,吻得开心了才起来洗漱。
“你今天几点要离开学校?”他从浴室里喊。
“不一定,但应该快七点,我还有个实验要留下来做。”
“那我等你,你好了再来画室找我,我跟你一起走,去外面吃个饭再一起回家,或是要买菜回家煮也可以。公寓楼梯的灯又坏了,房东不修,整条黑漆漆的,我和你一起走才不会危险。”
徐明浩应好,然后他目送金珉奎出门,自己又再爬回去睡了个回笼觉,这才也跟着踏上金对方早些时候走过同样往学校的路。他们公寓门口旁开了时节的花,小小一簇,粉与深紫相间,第一次路过的野狗会把鼻子埋进花里嗅一嗅,打一个小小的喷嚏。
晚上做完最后一个实验记录,徐明浩将东西收一收就要走,同小组的队友问他是要直接回家吗?如果是的话要不要和他们去吃饭。徐明浩说不是,要去找男朋友,男朋友今天要做饭。
有些人还不知道徐明浩已经脱单,兴致勃勃的问他男朋友是谁,哪个系啊?什么名字?全被徐明浩笑着带过,只说改天有机会再给你们介绍。
去画室的时候金珉奎缩成一团睡在地板上,画布仅有铅笔稿,看不出是什么。他身上只盖了穿出门的那件黑色外套,一些美术用具散在身边,最近天气变化大,也不知道会不会冷。
徐明浩蹲在一旁伸手轻轻将他摇醒,嘴里同时细语:“美术学系,金珉奎,我的男朋友,快点起床啦。”
可这些话金珉奎大概没听到,他好一阵子才转醒,对上徐明浩的眼时,对方从包包里抽出几张超市里的商品特价单,弯着嘴角朝他道:“回家吧,今天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只想吃你煮的饭。”
09.
徐明浩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明明白天睁眼就能看见金珉奎,甚至晚上也睡在他旁边,在梦里他还是能梦见对方。
梦里他们都是高中生,金珉奎是他同桌。偏过头去,看他侧脸刚好在背光下轮廓清晰,一头蓬松的黑发被阳光照得有了浅棕的颜色。
他想了想,最后拿天蓝色的线去描绘金珉奎。他庆幸金珉奎不是无聊的,所以每次自己总是举起手指,随着愉快且带有变化的浅色线条笔画着。
徐明浩想,你就是这样被我记得的。
/
最后还是闹钟把徐明浩从睡梦中叫醒。金珉奎一早就出门了,现在九点五十,自己十点的课。徐明浩匆匆忙忙往学校赶,等坐到教室才发现,自己误穿了金珉奎的衣服。
金珉奎身高高,骨架大、也壮,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搞得他像是小朋友偷穿大人的衣服,有点滑稽。
可他没恼。把过长的袖子卷起来,就握笔。
这是一种特别的体验,一种奇妙的感觉,未知的经历。他的世界初次被另一个人在无意间所驻足渗透,用指尖点了些送进嘴里给舌尖感知,味觉告诉他,这些都是甜腻的枫糖浆。
不只这些,和金珉奎的生活有时候让他感到无所适从,褒义那种。他是独生子,离家后三年和几个室友住过,再来又回到独居,然后现在与恋人同住。金珉奎对他而言象征了一种全新身分的介入。
他们最常做的事就是在礼拜五晚上抱着食物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电影播完了,就顺势躺在沙发上聊天。无论何时几乎都是金珉奎说话比较多,对方就是个小话痨,但徐明浩会将他的一字一句都认真听进。
而那也总有安静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就接吻。金珉奎会边吻边轻搔着他后颈的发,他的眼睛会闭起,温柔又强势的去占有他,宛如一场盛大春季的包覆。
他们居住的这块地不是那么平静,隔音差,楼上、楼下、隔壁邻居,稍微大声点讲话,声音全被非自愿窃听。外头在半夜也经常有狗鸣,有醉汉大声喊话的声音,也有拖动某物时,物品划在水泥地上所发出的扰耳声。
这些声音最终会全部混杂在一起,构成一首荒诞不羁又不伦不类的交响乐。
这时候,他们便会面对着窗户坐在客厅地毯上,金珉奎从背后抱着他,拿出一张大毯子将两人裹住。室内不开灯,徐明浩靠在金珉奎怀里,就着那些特别的交响乐,就这样安稳的睡去了。
10.
上课上到一半,徐明浩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把视线从文字上移开,发现是金珉奎传讯息来说他要给门装个密码锁。
下了课他直接打电话给对方,劈头就是一句:“你哪来的钱?”
『我们装便宜的就行,我上次参赛得奖的奖金终于发下来了。』
“不是啊,突然装这个做什么?”
『五楼有户人家的东西被偷了!』金珉奎告诉他,『虽然我们那边也乱,但我不是说楼梯灯一直没好吗?一到晚上黑得要命,谁闯进来也不知道。』
“好吧,那你装吧。”他最后表示赞同。
得到应允后,金珉奎的动作很快,三天内就把锁搞好,一起出门前还喜孜孜的:“这样就安全啦。”
“但楼梯灯还是挺危险的。”
“啊,这个快弄好了。”金珉奎牵着他的手一起下楼,“五楼那个住户因为被偷东西所以打电话去骂了房东一顿,他说房东答应这几天请人过来把灯修好。”
“那太好啦,没有灯真的太不方便了。”
上了一整天的课,下课后徐明浩接着去打工,金珉奎说他吃完饭就回家。可到了下班时间徐明浩一打开手机,发现里头八个未接来电全是金珉奎,他慌得立刻回拨,等对面一接起来就马上开口:“你怎么了?!”
“明浩……”金珉奎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可怜,还在颤,“我问你,你记不记得家里密码是多少?”
“什么?”
徐明浩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忘记密码了,”一点也没给他可能是搞错的缓冲,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像快哭,惨得不行,“我以为我有记起来,结果没有,我在门口坐了快四个小时了,进不去。”
头痛得要命,徐明浩插腰扶额,叹了口大气:“那怎么办?你早上根本也没告诉我密码。我现在要回家了,你赶快打个电话给锁匠吧,再晚点人都要下班了。”
“好……”金珉奎最后可怜兮兮的挂了电话。
也实在搞不懂对方平时做起任何事来都特别伶俐能干,怎么就会在这种小地方犯傻。他之前跟远在老家的朋友文俊辉用电话聊过这件事,对方骂他笨:『那才好啊!要是所有事都做得好也太可怕了,这样才像个正常人。』
回到家时徐明浩发现楼梯灯是亮的,疑惑上了自家楼层,一眼就看见金珉奎坐在家门口。对方发现他回来了,便道:“结果灯今天就修好了,我刚刚已经打过电话,锁匠还没来。”
“那就再等等吧,”徐明浩把包包从肩上拿下来,坐在他旁边,“法国人办事效率差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况且这时间大部分早就收工了,人家愿意来我们还要庆幸。”
金珉奎撇撇嘴,没有说话。
徐明浩知道他有点在赌气,和他自己。大致就是想怎么会搞出这种荒唐事,导致现在不仅进不了家门,还得再多开一笔锁匠的费用,乱成一团。
于是他拍了拍金珉奎,从袋子里拿出两杯咖啡,还热着,他把其中一杯递给对方:“我回来的路上觉得好冷,你都不会冷啊?”
“冷死了。”
金珉奎拿头抵住他肩膀,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挨近徐明浩,又小声的说了一次:“特别特别冷。”
徐明浩笑,继续从袋子里拿出了什么,塞到金珉奎怀中时对方才发现是热呼呼的可丽饼,软软的饼皮里塞了火腿和蛋,还有起司,起司融化了,就沿着饼皮流出来。
他们好一阵子没吃过街边卖的可丽饼,所以徐明浩边吃边猜,此刻他大概正和金珉奎想着一样的事。
徐明浩自认比大部分人对食物的要求都还要更难搞一点,只要不是能长期保存的食物,放太久的东西他基本就不碰了,觉得食物里某些东西肯定已经变质。
那个月邻近期末,他们俩共同在课业上都特别忙。时间抽不开,打工的日子就少了,薪水算了算没能拿多少,两个人都是能省则省一点一点掐着过的。
那天徐明浩在实验室忙到很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想找东西吃,翻了整个冰箱只有前天剩的一点义大利面。他跑去问金珉奎能不能给他做饭,什么都可以,可对方那时似乎在期末作业上碰壁,心情不好,口气也跟着差了:“家里没材料,这个月不能再花了,就剩那个,你爱吃不吃。”
听到这些话心情瞬间更差了一点,可在巨大的疲惫感之下又没力气去跟这份感觉较劲,没办法,徐明浩只好把面丢进微波炉,然后认命的吞了。
当晚他睡床,金珉奎则在客厅把事情处理到一个程度,后来干脆直接在沙发上睡,一整晚两人就交流了那么不愉快的几句。隔天再起来,沙发也没人了,金珉奎又早了他出门。
本来以为这种气氛可能得僵到期末结束,哪知道徐明浩一回家,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新鲜的可丽饼,还冒着热气。
金珉奎听到声音从房间走出来,扭扭捏捏的看着他回答:“给你买的。”
徐明浩顿时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他没马上吃掉可丽饼,而是走上前抱住金珉奎,双手在他背后扣紧,像抓住了他生活中唯一安稳的事物。
“就算你几天后没钱买食物肚子饿了,我也没东西给你吃。”他低低的说。
“既然如此,那明浩把可丽饼分我一半吧。”
“不要,我就看你饿死。”
而金珉奎只是笑,声音让他耳朵红了半边,宛若落日云霞:“你舍不得。”
11.
冷冽的冬日终于迎来了几日温暖。
可夜里到底还是冷的,徐明浩睁开眼,发现被子的三分之二全在自己身上,他拍了拍身边也正在悠悠转醒的金珉奎问:“你怎么都不盖被子啊?”
“明浩还说呢,”金珉奎嘟嘟囔囔,“晚上一直抢我的被子盖,我都快冷死啦。”
“真的?”
真不知道自己的睡觉习惯,他把被子往对方身上拢了些,饱含歉意的吻吻他:“你别感冒了。”
你才别感冒。金珉奎心想。
徐明浩怎么会知道啊,其实是金珉奎看他一直无意识踢被子,怕他着凉,才把自己的棉被全给他盖着。
“我还没想到今天晚上煮什么好,你想吃什么?”
“啊,忘记跟你说,我今天不回来吃了。”他边说边把一些书收进包包里,“我们这组的实验终于告一段落,今天晚上大家要一起聚餐。”
此话一出,金珉奎的情绪不意外瞬间低落,搞得好像被谁抛弃了似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太晚。”徐明浩摸摸他的头。
家门发出一阵窸窣开锁声时的确没有很晚,以聚餐时间来说。时钟还没有传出富有顿点的沉重钝音,金珉奎把电视关了,室内一下子安静,从那人身上带进来的酒味顿时被空气氤氲沉淀,流流淌淌洒满这间小屋子。
徐明浩喝醉了。
金珉奎这才反应过来。
他第一次见对方喝醉,平时他们也有小酌,但都不至意识朦胧。问他怎么回到家的,还好还能勉强对答,说是同学送他回来。
可再问对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等问题,徐明浩嘴巴就闭得紧紧的,眼睛也是,也不知道到底是睡没睡,就是手死死牵着他的,不愿意放。
原来是喝醉了会撒娇的人吗?
有些莫名的欣喜,他软下声音,柔得不可思议:“明浩,我们回房间睡好不好?我给你洗个澡再睡。”
可他却意外见徐明浩缓缓地左右摇头,然后扯了扯他的衣角,想把人拉下来。金珉奎迟疑了一会,有点不太确定的将人拥进怀里,而后得到对方附在耳边唤了他一声:“金珉奎。”
“在这里。”
得到回应,他忽然又不说话了,让金珉奎以为对方只是无意识叫喊,正想接着把人抱进房里时,徐明浩蓦地开口。他声音晕晕沉沉,被酒精泡发后绵软得同一汪春水,更是镶在杯沿的酒渍樱桃,眉眼都带了红:“珉奎呀,知道我那天为什么要把伞给你吗?”
没料到突然会提起这个,金珉奎霎时没反应过来。
而徐明浩也没想要等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抱着他道:“你相信吗,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但就在我给你伞的那一晚,那个白天,我在学校遇见了你整整三次。”
“那天我也被骂了,我不小心把实验的培养皿打翻,那个实验已经纪录了一个多月,教授气得把我赶出实验室。我心情不好,就在学校里乱绕,绕到艺术楼去,刚好看见你被你们教授点起来骂。”
“我当时就想这人是谁,也太巧了,跟我一样惨。他心情是不是也很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就是觉得此刻还有个人与我相同,好像也没那么孤单了。”
“第二次我在书与书之间的缝隙发现你,你就在我对面的走道,眉头皱得紧。原来你的确不开心。等你走后,我去看了你的书——我第一次翻这种书,什么色彩理论、互补色,全都不懂,我只能看见一片花花绿绿,但看起来比我那些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有趣多了。于是我那时候突然在想,你讲出的话也会是彩色的吗?我现在好像只知道红色和蓝色的你。”
“最后一次见你是在校门口。其实那时我还有课,但我翘课了,才恰好遇见你。你跟你的朋友走在一起,我听见他们约你出去散心,但你推掉了,你说你要自己去喝酒,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便一个人走了。”
“你才应该在那时回头。”
樱桃破裂后流出剔透的红色液体,丝丝点点抹在心口。焚烧的玫瑰传来热气,徐明浩眨了眨眼,附在他颈边细细吐息:“如果你回头,我就会上去安慰你,跟你说其实我今天也跟你一样过得不好,然后给你一颗放在我口袋里的巧克力……吃甜的能让人心情好。虽然我今天也过得不顺遂,但如果能听到你跟我说一句谢谢,那就会是我今天第一个快乐的事了。”
后来在那场雨夜里他把爱留下,第四次的相遇默默又小心翼翼。滂沛雨水打湿了他,晦暗的秘密沈在积潦里冒泡,可等下过雨后洗刷了一切污浊阴霾,你就彻底明亮了,连带着整个世界都暄妍。
把人抱着离开沙发,躺上床铺时,金珉奎撩开他额前的浏海,在上头温柔的落吻:“那时候我跟你告白,为什么拒绝我?”
“因为我觉得你肯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徐明浩的声音全糊在一起,是泣音是困音亦或是被醺醉,谁也搞不清楚,但金珉奎却把一字一句都听得真切,“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会很难过的。”
像一只被打湿的小猫,受到一点惊扰就钻进车底躲起来,谁也不见。
可他们分明又爱恋。
12.
记得文俊辉那天特地打了远洋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还要再回老家一趟。
“过年啊,我都是过年回去。”他理所当然的说。
『那毕业之后呢?』文俊辉接着问,『你会回来吗?』
握着话筒,徐明浩突然答不上来。
/
今晚第三次找错钱,金珉奎慌慌张张冲出门外追上客人,将缺少的金额递上之后才叹了口气走回店里,对上的就是老板皱着眉看他。
对方没斥责,反倒是低声询问:“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望着玻璃门外,外头华灯初上,蓝紫色调的天被还没完全消失的余晖融成一片汪洋。半晌后,金珉奎这才缓缓开口:“我的男朋友,他又要走了。”
“走?去哪啊?”
“瑞典。”
徐明浩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还在埋头搞即将死线的毕业制作。压力忙得他几乎对外界声音充耳不闻,但徐明浩的话就像把他突然抽离真空世界,所有嘈杂喧嚣全数回笼,他的脑里彷佛经历过一场地震。
徐明浩拉着他的手,蹲在面前对他说,说珉奎,我一毕业就要走了。系上有个教授问我要不要当他的助教,跟在他身边做研究,而他要去瑞典。
手上的画笔停了,掉在一边,泼出一小滩颜料。许久之后,金珉奎才从喉咙里奋力闷出声音来,宛若无力的乞求:“……你一定要去吗?”
徐明浩毫无迟疑的点点头,向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不大好看:“我当初,就是为了这个教授,才来到法国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心意已决,便代表了大局已定。
毕业在六月,没过多久便到了。这期间日子还是一样过,学校照样着去、工照样打,他们都很忙,金珉奎窝在画室里忙着毕制,徐明浩四处奔波忙着离开。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那些一件一件被归纳进行李箱的,属于他的东西。
某天他们难得一起坐在家里吃饭,徐明浩夹了口菜送进嘴里,等吞咽后才开口:“珉奎,我想从你那边拿点什么,一起走。”
“为什么?”
“因为我会想你的。”
“那你可以不走。”他还在说这个。
“可我一定会走的。”徐明浩再一次告诉他。
后来金珉奎给了他当年那本省下了宵夜的钱所买的画册,徐明浩坐在沙发上翻开,发现里头画的全是自己,就笑了:“你到底多喜欢我啊。”
“我也不知道。”金珉奎说,“可能等你走了以后,我第几次因为想到你而画不好一幅画,我就能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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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天法国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温度,有太阳,空气还是凉的,他买了一杯热奶茶给对方,让他喝完再上飞机。
教授在昨天已经先一步到了瑞典安排事宜,吩咐徐明浩到了当地再打电话给他,他来接人。金珉奎陪着人从办理报到一路到准备入海关,徐明浩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插在口袋里,金珉奎帮他理了理围巾。
“我等等要登机了。”徐明浩把手抽出来,刮了一下金珉奎的鼻子,“你还在不高兴吗?不要不高兴了,我又不是不会回来,放长假我就回来了。”
虽然他自己也不确定这频率能有多高,徐明浩知道这一趟过去,新环境迎接着他的必定是一连串忙碌。
“嗯。”金珉奎应了声,有一点鼻音。前几天就有了,他可能快感冒。
广播里传来开放登机的提示音,徐明浩踮脚吻了他,说再见,到了再给你打电话。这时金珉奎突然抓住他的手,塞了一张小纸条进他手心。
“走了才能看。”他吩咐自己。
徐明浩答好,最后扯出一个温软的笑,拖着行李箱转身,就准备踏上另一块土地。
瑞典与法国的天气差不太多,一个在西欧、一个在北欧,但终归是欧洲。鞋跟踏在通道上的声音是规律却也是毫无章法,当初一接到邀约,几乎是连教授的话都没听完,他便连连点头答应。
状似那样毫无牵挂的。
对于一切的离开他都很熟练,最初或心惊或惧怕的心情不知何时也不再出现了。徐明浩想,他知道自己正在追求什么,能跟在这位教授身边做研究是他抱了好几年的理想,如今这个机会到来,他理所当然去掌握。
这是他的心愿,金珉奎也懂,而自己也一直是这么期望的,并不会有错。
可他也不知道脚步声为什么不再响起。
徐明浩在此刻毫无关联的想到了金珉奎离别时的鼻音、想到了曾被他们遗忘过一次的密码锁、想到酒馆塞满垃圾与野猫的后巷。
也想到了那个住了三年的小小的公寓,脏乱、幽暗、不平稳,昏黄的灯一闪一闪,楼道角落积起一堆又一堆细小的尘埃。
可那里有金珉奎。他生来是所有规则的例外,如此一来,那里就变得熠熠生辉,法国与老家相比,一年四季都偏凉,但那个小房间里永远是最盛大的夏。
徐明浩终于发现,他不想再习惯离开。
广播再一次播报提醒旅客登机的提示音,他抓紧行李箱,甫想回头,却在握紧拳头时突然意识到了方才在分离前,对方快速塞进自己手里的那张纸。
徐明浩抖着手打开,上头只有三个大字:
——『别回头。』
狭小的向阳处原来早就绽满了花。
13.
那天起飞后过了一个小时,机舱外全是一片白茫,他在云朵之上、天空之下。他的四周有虫鸣与蛙叫,有蝉从树下落下的声音,有荷叶晃荡,产生细小的涟漪。
走出实验室,把资料收进袋子里放好,徐明浩终于有手能拿出手机传讯息给金珉奎。离毕业已经六个月,金珉奎之前告诉他现在正在接案子,但他不知道对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讯息过去时,那边很快就有了回覆:
“我在明年二月会有一个七天的假,我再过去找你。你那时还会在法国吗?”
『会啊,我会一直在这。』
“为什么搞艺术的人都喜欢法国。”
『因为法国浪漫啊。它适合看一本书,喝一杯茶,然后静静的等爱人回家。』
0.2℃【奎八】
一发文,1-9,1w2
是之前本来要给活动的文,也谢谢@十三个阿十 太太那边给我的配图!QQ
『假如我现在拿出枪来,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是奉了命要来杀你的,如果没杀掉你,那我们之间只会活一个。你觉得我会开枪吗?』
『你不会。』
『我会啊。』
『你说谎。』
『我在你面前没说过谎。』
『说得也是。』
『那你开枪吧。』
<
01.
那时候徐明浩已经发烧了。
本来以为只是头痛就早早关店回屋子睡下,半夜被哐哐敲门声逼得不得不睁开眼时,才发现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转,眼前甚至一片模糊,就连皮肤都是热的。
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清醒过来。
趿拉着拖鞋...
一发文,1-9,1w2
是之前本来要给活动的文,也谢谢@十三个阿十 太太那边给我的配图!QQ
『假如我现在拿出枪来,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是奉了命要来杀你的,如果没杀掉你,那我们之间只会活一个。你觉得我会开枪吗?』
『你不会。』
『我会啊。』
『你说谎。』
『我在你面前没说过谎。』
『说得也是。』
『那你开枪吧。』
<
01.
那时候徐明浩已经发烧了。
本来以为只是头痛就早早关店回屋子睡下,半夜被哐哐敲门声逼得不得不睁开眼时,才发现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转,眼前甚至一片模糊,就连皮肤都是热的。
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清醒过来。
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前徐明浩抽空给自己量了体温,37.9。原来还没过38,他有些昏沉沉的想。敲铁门的声音还在持续,徐明浩把铁门拉开,计划着如果这人真的是现在这种时间要来找他刺青穿环,那他绝对不会管自己是不是在发烧,反正出一脚把人踹出去的力气他还是有的。
结果不是。
“我这里是纹身店,”徐明浩眯了眯眼看向来人,有些烦躁的按按太阳穴,说:“不是医院。”
“我知道。”门外男人这么回答,“但是把店开在这里,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处理伤口。”
那还真是被说中了,他甚至还很擅长。开门把人放进来,徐明浩让对方坐在平时客人坐的位置,渗出的血与黑色衬衫混在一起,血的颜色把衬衫染脏,却因为黑色而变得有些不清不楚。他拿过剪刀把袖子剪开,男人的右手臂被刀划了长长一条,伤口看著有些狰狞,但徐明浩甚至想都不想问怎么伤的,反正这人看起来就是黑道,也只有黑道才会在半夜流着血跑来要他包扎,毕竟他们总认为黑幕能掩盖所有暴力。
而一直以来他其实陆陆续续也处理过几个,找上门了徐明浩一般不会拒绝,他只是不忍心见他们流着血疼痛的样子,怪可怜的。况且在这种事上做做人情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唯一让他感到烦躁的是总挑在这种三更半夜的时间——那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即使发烧了,徐明浩仍愤愤不平的想着。他打开脚边的急救箱,开始有条不紊的做起熟悉的处理工作。
店里没开灯,视野全靠外头昏黄路灯浇进来的光,此刻比起视觉来说听觉更占上风:撕扯胶布的声音、扭开药罐的声音、把药压上伤口涂开时,男人也能听见自己隐忍的闷哼声。
“没事。”徐明浩察觉到了,嘴上安慰他,“很快就弄好了。”
可男人这时才发现徐明浩面上不自然的潮红,他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手背贴上他额头,不寻常的温度让他皱了皱眉,下一秒就斩钉截铁的说:“你发烧了。”
“这是低烧啦。”徐明浩手上的居然动作还是很快,他边上药、边有些吞吞吐吐的回应,“过了38度,才是发烧。”
闻言,男人立刻捞过一旁桌上的体温计给徐明浩再量了一遍:“过了啊。”他说,“38.1,你发烧了,老板。”
“啊……是吗?”
结果一直到将手臂整个包扎好了徐明浩才抬眼,像终于完成了什么任务那样。他的眼睛看上去有点红红的,像小兔子,他问他:“那我现在应该要吃退烧药,还是要去医院啊……?”
听见这话时金珉奎还以为对方在故意玩他,后来才发现他是真的有点不能思考:“你这有退烧药吗?”
“不知道,你盒子里找找看。”
感谢徐明浩即使发烧了还能正常和他应答,金珉奎将整个急救箱翻了一遍,找是找到了,一翻过来却发现过期,金珉奎立马把药扔进垃圾桶,蹲在面前对他说:“你没药,我带你去医院吧。”
徐明浩半睁着眼,知道他在说什么,就点点头。这回他好像终于没力气了,整个人看起来都软趴趴的,那肯定也站不稳。金珉奎靠过去,发现徐明浩外表看着瘦巴巴的没几两肉,实际上也真的没几两肉,轻得要命,金珉奎单手就能将人揹起。
于是那天晚上,他就这么揹着徐明浩一步一步走到医院去吊水。打理好了对方,医生顺便问他手上的伤是谁包的,还挺专业,金珉奎说是徐明浩刚刚帮他包的,医生瞪大眼睛,说他发着烧还能帮你弄伤口,金珉奎看了躺在病床上的徐明浩一眼,便附和道:“我也觉得挺神奇的。”
当晚他陪了徐明浩一整夜,就怕突然有个什么万一,直到看见对方的体温确实有慢慢降下来,金珉奎这才松了口气。他缩在旁边小小的红褐色躺椅上,对方的名字被黑色油墨用适中的字体印在白纸、放入床头前的透明压克力板里,因此即使病房内熄了灯,如果窗帘没拉上的话,外头清明的月光一样可以把字体照得清楚,『徐明浩』三个字好像也正随着月晕慢慢融化。
于是早上是徐明浩把他拍醒的,当时眼前还一片模糊不清明,是又眨了几次眼才足以看清徐明浩的脸,可脑袋里还有些混沌。恍惚间,他听见徐明浩问他:“你的手还好吗?”
“嗯,没什么事。”点了点头,金珉奎顶着又差点飘走的意识,口中嗫嚅了几声:“昨晚,医生还夸你了。”
“夸我什么?”
“夸你包得专业。”
徐明浩闻言顿了一下,而后反问他:“那他没夸你呀?”
“他要夸我什么?”
“就,夸你手受伤了,还能揹我来医院啊。”
原来那时候还有意识啊。金珉奎这样想。他坐起身来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接着用手背去探了探徐明浩的额温,还好并不是灼人的热度:“医生清晨那时有来过一次,说你醒来以后如果没有再发烧,休息休息就能出院了。”
“那,我感觉我好像能出院了。”徐明浩说,“我应该没发烧了。”
“嗯。”金珉奎把手抽回来,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用手指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接着才转身就去构他的外套,“那我等等再送你回去吧。”
徐明浩应了一声,说好。
后来金珉奎到医院附近买了早餐,两个人在病房内吃完,这才出院。那时在大厅坐着等金珉奎办出院手续也不过近十分钟,徐明浩就已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觉得无聊了,尤其口鼻中全都是刺鼻的药水味,来往行人的面部表情也全是凝重的模样。在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店里的路上,天空不晴不阴,不是冷的天气,徐明浩突然扭头对他说:“整晚都留在医院顾我,你也不会觉得无聊。”
“不会啊。”金珉奎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似乎真的没什么事,“反正躺在那边,也很快就睡着了。”
是这样吗?徐明浩问在心里,没说出口。在叫醒对方前他偷偷观察了一下,病房空间本来就不大,躺椅也是小小一个,算起来根本只有对方身子的一半,而他就将整个身子蜷起来缩在上面,怎么看也不是睡得舒服的样子。
医院离店面没有很远,慢慢走大约快半小时的路程,当散步的话也不至于觉得累。金珉奎将人送回店里,临走前徐明浩从后头追上来,手扒着门框问他:“你还来吗?”
“就是,没有受伤的时候也来吗。”
“明浩想要我来吗?”金珉奎反问。后来见徐明浩没点头也没摇头,金珉奎便笑了一下,这才说:“来。”
那天他是这样答应了,可是徐明浩后来才隐约想起,自己似乎忘了问他的名字。
02.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大概被骗了是在将近一个月后,徐明浩说了第五次放心我技术好真的不痛,可面前刚满十八岁的高中男生还是抖得跟筛子一样。他的头顶有一圈刚长出来的黑色新发,在周围的金色中间显得突兀,怕不是也想跟着周围人装凶逞狠、实则还是个怕痛怕恶的小孩。徐明浩拍拍他的头,嘴上哄着数到三就打啦,结果却在说出二时就把耳针对准标记处、准确的打进耳骨。迎上青年呆愣又不可置信的目光,徐明浩脱下手套,朝他勾勾嘴角:“你看,我就说了不痛吧。”
送走青年后徐明浩把店里的灯熄了,门口挂牌转了半圈变成『休息中』。他抓着钱包出去买午餐,提着便当走回来的路上遇到有人在为无家可归的孩子做募款,徐明浩掏掏口袋,把买饭找剩的零钱全都投了进去。
“非常谢谢您!”抱着募款箱的女孩朝他鞠躬,而后从一旁袋子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绿色包装,是哈密瓜。徐明浩见她把棒棒糖递到自己面前,笑盈盈的说:“请收下吧,我们会送一根棒棒糖给捐了款的好心人。”
把棒棒糖塞回口袋里,徐明浩道了谢,这才回家。在门口时他看见隔壁旧公寓门口蹲着个人,黑色连帽遮了他半张脸,眼镜看起来似乎也摇摇欲坠的挂在耳朵。徐明浩走到对方身边跟着蹲下,出声问了句:“圆佑哥在这里做什么?”
全圆佑听见声音才发现是徐明浩,他没回头,手指朝后、指指楼上:“家里太热了,修冷气的人在里面,我就跑出来。”
这几天突然升温,是夏季来临的前兆,空调又重新被打开,有时躺在床上能被太阳晒醒。徐明浩表示理解,他从装便当的塑胶袋里拿出刚刚顺手买的面包,挑了个大一点的给对方。全圆佑是他邻居,做着情报贩子的事,因为工作关系所以非必要基本不出门,连吃饭都叫外送,但如果忙起来有时会连外送都懒得叫;怕对方饿死在家里,因此徐明浩会适时到对方那去探探情况,顺便带点吃的过去,毕竟刚搬过来常被找碴那阵子,都是全圆佑在帮他解围。
到这里徐明浩思索了一下,想说趁这个机会,就问全圆佑:“圆佑哥,我能拜托你帮忙找个人吗?”
全圆佑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伸出食指和拇指,指尖接起来在他面前比了个圆。徐明浩愣了愣,下一秒立刻翻翻口袋,可拿出来的却不是钱,而是把刚才得到的那根棒棒糖递给全圆佑。
全圆佑先是低头瞧了眼糖果,愣了几秒,这才笑着望他:“明浩喜欢哈密瓜吗?”
“喜欢。”
“那就自己留着吃吧。”边说边把糖果再塞回对方口袋里,全圆佑撑着头问他:“所以是谁?”
“嗯?”
“明浩要找的人。”
“啊。”徐明浩挠挠头,有些苦恼的模样:“我没有照片、也不知道名字,但记得样子。”
“说说看呢。”
于是徐明浩就口头把那人的模样描述了一遍,从五官到身高,衣服也说了,只是越讲、全圆佑眉头皱得越深,最后只淡淡吐出一句:“金珉奎吧?”
“不对吧?”
与此同时传来的是徐明浩的疑问,全圆佑为了证明,按开手机翻了相簿后跳出一张照片,里头人的样子虽然模糊了点,但还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楚,他把照片放到徐明浩眼前让对方确认:“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那可不是跟当天晚上遇见的男人一模一样吗。徐明浩顿时哑口无言,睁大眼都要把照片看穿了,也没看出跟记忆里那个人有哪里不同,嘴巴张了又阖,后来也拿了自己手机里另一张照片给全圆佑看:“可是,不应该啊,金珉奎应该是长这样的。”
看了眼相片,里头男人中分浏海、三白眼、嘴唇右下角还有颗痣,的确是S组的老大没错。可全圆佑却告诉他:“你照片里那个人,真名叫做崔泰锡。”
『什么鬼?』徐明浩满脸都像写上了这三个大字。
“很好玩吧,”察觉到对方的反应,全圆佑把语调陡然放轻,他故意凑近徐明浩,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后慢慢说道:“他们两个其实对外互换了名字,所有人都以为的那个叫『金珉奎』的老大,其实真名叫崔泰锡,而真正的金珉奎,是躲在后面策划组织一切事情的这个人。”说到后半句时全圆佑用食指指尖敲了敲自己的屏幕,恰好就敲在金珉奎的脸上。
这基本上是机密情报,为了降低危险性而对外欺骗任何怀有不轨意图的人,含组织内不知晓的人也占大多数,因为本人几乎不露面,平时也不与组织同出。全圆佑对他解释,大概就类似于挡箭牌的概念。
后来等修冷气的人擦着额间的汗从楼梯走下来,全圆佑就拍拍裤子回去了。而当天晚上也像被谁计划好了一样,半夜三点徐明浩居然把一个月不见的人等来了,男人穿着一套正装站在门外,说自己这阵子都在忙公事,在国外,才抽不出时间过来。
徐明浩仰头看他,开口一句你说谎,你就是故意的,你其实在骗我。
男人举起双手表示清白。
于是徐明浩又问他:“那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我上次忘记问了。”
“金珉奎。”男人几乎没什么停顿的回答,那略显低沉的嗓音被风磨得有些模糊,他怕徐明浩听不清,又重复了一次,“我叫金珉奎。”
几乎就是下一秒钟的事情。伸手把人拉了进来,徐明浩在门锁上后拿出下午那根棒棒糖,剥了糖纸,淡绿色的糖被光溜溜的塞进了金珉奎嘴里。
化学糖精的甜味随之而来。
“甜吗?”徐明浩问他。
“嗯。”
“我喜欢哈密瓜。”
“知道了。”
“工作累吗?”
“好累啊。”金珉奎望着他说,“但我还是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03.
后来金珉奎来找他的时候都会带来一只哈密瓜味的棒棒糖,数量多了,徐明浩就找来一个空玻璃罐,把它们通通丢了进去,堆叠起来,像一座青葱的小山。
他来的时间并不怎么规律,清晨、下午和半夜都有,然后多半穿着便服,上面总有薄薄一层散不去的烟味。徐明浩问他几岁开始抽的烟,金珉奎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十三……还十四岁?”他说他记不太清楚了,反正从那时候开始就过得比较乱。
可过得比较乱的金珉奎却在三餐上很规律,他说人就是要好好吃饭,所以单方面入侵了徐明浩的厨房,有过来的时候就给他做饭吃,还叮咛他老是吃外面身体会不好。
但我一直都吃外面,活到现在不也没事。徐明浩有点想这样反驳,后来觉得太对不起还特地买了菜过来的金珉奎,就乖乖闭嘴了。
老实说身为一个黑道还穿围裙在厨房里做菜的画面实在很违和,徐明浩蹲在厨房口,头抵在墙上,嘴里咬着棒棒糖。他故意用牙齿把糖果咬得咔咔作响,金珉奎听到声音回头,放下锅铲走来在他面前蹲下,稍微施了一点力把棒棒糖从徐明浩嘴里抽出来。徐明浩瞪着他,糖球已经小了一圈,金珉奎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吃饭前就不要吃点心了。”
在『那你饭做快一点』和『那你要拿什么东西堵住我的嘴』之间迟疑了三秒后徐明浩选择了后者,金珉奎眨眨眼,问他:“那明浩要烟、还是要吻?”
可后来也没给他选择的机会,金珉奎凑近了,擅自温柔的吻了吻他。他身上还有一点油烟的味道,和衣服上的烟味揉合在一起,两种烟味搭在一块也是违和的,但就是这样把金珉奎在他的世界里一点一点构筑了起来。
“明浩没抽过烟,应该会呛到的,所以还是不要抽比较好。”这是后来金珉奎给他的解释,徐明浩总觉得有点被瞧不起,不服输,就想他以后怎么也得试试看。
金珉奎在他身边就像一般人,他们可以一起看同一部电影、读同一本书,一起把游戏破关、一起买热呼呼的烤地瓜剥一半分着吃。有时候金珉奎受伤了,看到刀痕,徐明浩才想起来他是黑道,会与尖锐和鲜血为伍,会与人性之恶相交。
那天他照惯例帮忙处理伤口,金珉奎在真正感到疼痛时会用烟来转移注意力,徐明浩就在包扎完后把自己的棒棒糖与他的烟对换——第一次抽,抓不到诀窍,烟绕不进肺里,卡在口腔就被咳了出来。徐明浩呛得满脸通红,金珉奎望着他,低低的笑起来:“就说你会被呛到了。”
“你懂什么,”徐明浩也眼睛红红的反驳,“我这是第一次才这样。”
但接吻总不是第一次了。当金珉奎拔掉棒棒糖吻了过来,徐明浩才发现,原来烟和糖在你这里都是同一种味道。这时他猛然想起了住院那天,金珉奎的虎牙此刻正尖尖的磨着他的舌头,于是他让金珉奎睁眼,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说:“是你。”
“嗯?”
“是你害我发烧的。”
闻着金珉奎的侧颈,徐明浩阖上双眼,吐着热气悄声告诉他:你知道吗?据说遇见心动的人,体温会升高0.2℃。
因为,在一见钟情的那一刻会怦然心动、体温升高,我的眼睛、我的皮肤、我的胃、我的心脏,全都会活跃起来,它们勾结在一起发出讯号,就算你让我发烧,你是危险的,也要我不顾一切去靠近你。
“所以我会等你,即使那时候觉得你在骗我,我还是会等你。”徐明浩边说边轻轻戳了一下他的伤口,听见金珉奎『嘶』的一声,他才笑出来,低声说:“你活该,我也活该。”
那天金珉奎留下来睡了一晚,他能摸到徐明浩身上有没有被子、会不会冷。当徐明浩的指尖在夜里变凉了,他就把人搂进怀里——想到对方的话,金珉奎用手指将他落下的黑色碎发往耳后勾去,那双温润的双眸藏在眼皮底下,月色却从云层背后露了出来,落下清冷的光。
04.
金珉奎坐在旁边看着徐明浩帮人打雾, 一只虎的样子刺在背上,张牙舞爪、气势凛然,很大一块,因此即使打雾打了很久,进度却才只完成一半。
金珉奎认得这是S组内的其中一人,他打了个呵欠,把手机关了就环手抵着墙睡,睡到徐明浩来叫醒他,金珉奎抬抬眼,才发现外头已经放晴。早些时候天空还灰暗一片,降着小小的雨。
徐明浩向后伸了个懒腰,准备要收拾器具时,金珉奎走过来,按住了他的手:“明浩也给我纹个刺青不行吗?”
“现在吗?”徐明浩扭头笑着问他,却没有拒绝,“可以啊,那我也给自己纹一个好了。”
他没问徐明浩要纹什么,完全放手任着对方去做,徐明浩告诉他,那你干脆把眼睛闭上,就更神秘了。
金珉奎听他的,直到两个人都刺完之前没睁过眼,即使刺的地方是痛感会相对强烈的小指也一样。后来徐明浩终于让他睁开眼睛,刺青的样式原来很简单,小小一个倒着的『V』字落在小指边缘,金珉奎举起手来逆着天花板的白灯看,看来看去没看懂,这才问他:什么意思啊。
于是徐明浩就凑过来,他将他的右手贴合著金珉奎的左手,小指靠在一起,两个倒『V』便拼成了一个『M』字。
少了一边,都是残缺。
金珉奎这下就懂了,还没开口,便见徐明浩转头对他说:“听说你们黑道,只要有人违反约定,就会被剁小指。”
“嗯。”
应答的余音还留落在空气间等待消散,将两人的小指拉在一起,金珉奎勾起来,提到徐明浩面前晃了晃,像在确认着什么。
“那明浩也是。”他撑头面对徐明浩,凑上前,轻轻咬了他的指节。齿列碰上甲片,发出小小的、『喀』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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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顿不知道该归类于午餐还是晚餐的饭,金珉奎在厨房里洗碗,徐明浩这时想到了什么,突然从沙发上蹦起来,走到厨房里探头问他:“你要不要看电影?”
“什么时候?”
“等等吧,”徐明浩回,“我前几天买东西,送了电影优惠券,期限只到今天。”
于是在洗完碗后的五分钟他们已经出门,金珉奎穿了一件黑色大衣,他却穿了件白色的连帽衫,一黑一白,看起来违和却对称,很奇怪。电影是部黑道片,女人是卧底,混入组织,虽然与目标男主角有恋情,最后却还是将之杀死,完成任务,没有反转,是部落有遗憾的悲剧片。
在结尾时,徐明浩听见影厅里有人在哭,位置离他并不远,啜泣的声音在子弹作响后那片寂静里异常清晰。
接近三个小时的电影很长,但他和金珉奎都没睡着。散场时天色全暗了,暖橘色的街灯一盏接一盏点亮延伸,往远方铺了长长一路。他们原本还并肩走着,忽然之间,徐明浩跨步跑到他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三块地砖的距离。金珉奎问怎么了,徐明浩没回答,却只见他举起手来,笔直的,食指与中指合并、拇指立起,像一发能直直贯穿他的弓矢,与枪枝。
他对准金珉奎。
停下脚步,徐明浩沈下声来,眯起了眼:『假如我现在拿出枪来,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是奉了命要来杀你的,如果没杀掉你,那我们之间只会活一个。你觉得我会开枪吗?』
晚风刮来时把金珉奎的头发也吹乱了,他没伸出手去拨,任由发丝盖住他的眼,但没盖住徐明浩的声音。金珉奎听出来他在学电影台词,于是也跟着他演:『你不会。』
『我会啊。』
『你说谎。』
『我在你面前没说过谎。』
『说得也是。』金珉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那你开枪吧。』
05.
半夜徐明浩是被大雨吵醒的,睡前窗户没关,雨沿着窗板溅了进来,在地面汇成一滩落水,徐明浩挣扎了会,最后还是下床去拿布要擦。他先关了窗户,隔音不错,雨势瞬间小了许多,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金珉奎最近忙,很少过来,烟味变得薄弱了,他就过自己的日子。蹲下去把水擦干,吸了雨的布沈甸甸,像积雨云,得把雨水排出,在夏季午后涌了过来。
很快,徐明浩想,很快就要夏天了,等这场滂沱的梅雨过去,夏天就来了。外头的雨是大海,他的店是小岛,散发热气,沙子也滚烫,海浪把他的海岸线磨平,化作夏夜碎星,闪亮的,落进金珉奎的眼里。
金珉奎。徐明浩想,金珉奎,不知道喜不喜欢大海。
有机会的话,或许他们能一起去看海也说不定。他以前常自己靠近海岸线,在沙滩上写下名字也好、让海浪淹没脚踝也好,捡了落下的贝壳能带回家穿洞,拿线勾在一起,做成首饰或装饰,或拼成海鸥与山礁的样子。
后来他还想了很多,比如夜晚的海风会有一股咸味、月色能融入海平面、鲸鱼的低鸣与发光水母,但就是没想过金珉奎会对他说:他不喜欢海。
肉身相贴的体温被锁在被子里,金珉奎的心跳声打在背后,沉重而有力的,指尖落在腰腹上被点过。傍晚的夕色将窗外天空染红了整片,欲望流泻,火落在山头的另一端烧着。
“为什么不喜欢?”
徐明浩一边问、一边拿脚去勾他的。他的声音很轻,他能感觉到金珉奎的脚背和脚底都温热,热度还留在体内,没有散去。
金珉奎起初没有想说的意思,徐明浩也没再问,就等,等到他看见鸟群排成一列从空中划过,火焰在他们的羽翼上留下痕迹,焚烧着,带往天边去了。金珉奎的脸上落下鸟禽的黑影,快速闪动之后,金珉奎说,说他小时候,住在沿海。
沿海的小渔村只有个不起眼又容易被人遗忘的名字,他那时一出生,母亲就跑了,只留他和父亲在这里孤独的被海水侵蚀。
以前父亲做着与整个村里的男人差不多的工作,他们都会在清晨五点多、天还灰濛一片时出海,对海投下昨晚他一起帮忙补过的渔网,然后在傍晚回家。金珉奎会早一点去渔港等,等到人了,他们再慢慢的沿着海线走回来,那是离家最近的路。有时金珉奎回头看,他会看到沙滩上那一大一小的足印,最后全被匍匐爬来的海浪吞噬。
后来他才发现那大概都是有寓意的,忘了从哪天起,父亲不再去工作了,整天在家里,他也不用再帮忙补渔网。有时父亲会出门,但金珉奎知道他没有出海,他身上没有海水的咸味与鱼群的腥味,取代而之的只有尼古丁与酒精混杂而成的刺鼻气味。金珉奎不想知道,但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恶化的开端。
说到一半时金珉奎突然想起来了:“啊,是十三岁。”
“什么十三岁?”
“就是,第一次抽烟的时候。”
那天明明已经接近中午,天色却暗得不可思议,好像日光唯独在那一天消失了。门板砰砰作响,海水争恐着要倒灌,一直到讨债集团找上门来,金珉奎才发觉:啊,原来在外面借了钱啊。
没有钱还,可是没还钱的话,会死的。父亲说他不想死,于是结果来得很轻易:才十三岁的他被卖进了组织,离开沿海,到城市去。
后来那段时间金珉奎称之为“流浪”,因为只要离开了家,就是流浪。
一年后他听说父亲似乎也死了——他居然还在借钱。尸体到最后也没能得个安葬,他落入海里,回归大海深处,小小的石穴里,在那里栖息。骨肉被岁月分解了,成为海中养分,滋养生命,于是金珉奎偶尔会想,难道他死了,居然还比活着更有价值吗。
“可是很奇怪,即使如此,即使他是这样一个人,我却还是在想念他。”
感觉到对方将额头抵在自己光裸的背上,他往自己靠近,徐明浩没动,只是静静的继续听。而金珉奎不知是不是把下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就像被闷着一样:“我还小的时候,那些为数不多,能称得上快乐的回忆也是他带给我的。他带我在海边玩、让我坐几次渔船,然后给我一盒小鱼造型的饼干,对我说,要做乖孩子。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去哪弄来的那种饼干,之后我到处找了好久,都没再看见过。”
于是隔了半晌,徐明浩才悄声戳破他:“所以你其实根本没讨厌海。”
大概是吧。金珉奎说。
他听见金珉奎叹了口很长的气,却很轻,有些无力的。踌躇了一会儿,这才组织好言语:“我想它,又不敢看它。”
世人都称海为大地之母,因为它能滋养、乘载,能洗净万物。那神秘又壮阔的大片深蓝,金珉奎想,他在组织里终究还是学会了杀人,为了活着而放任自己陷入泥沼,甚至一路走到这个地位——离经叛道、双手沾血,灵魂逐渐变得污浊了。留在生命与记忆里的那片海并没有退去,他数次想从它身上求得一个洗清和安稳,那对他来说彷佛是唯一的归宿,可他终究没敢回去。
全球海水的平均温度是17.4℃,而海水温度会随着深度降低,所以500公尺的海温是8℃、1000公尺约为2.8℃。
现在气温,金珉奎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旧式温度计:是25.9℃。
然后是徐明浩之前说的一见钟情,人的体温会上升2℃。
那现在转过身来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徐明浩,他的体温又是多少呢?金珉奎不太清楚答案。可是他听见气息过渡的声音,看见徐明浩从床头边抓了一张小小的纸过来,然后将纸压在他的心口前。
还没来得及等他张口询问,对方就已经俯下身来,用舌头上的唾液把纸沾湿了。舔舐的力道在身体别处也曾感受过,金珉奎克制住再把人拉起来办一次事的冲动,等徐明浩自己觉得差不多了,指尖掀开纸片,一只简单的游鱼就落在他心口上摆尾。
逆着外头黄昏的光,此刻夕色竟刺眼到彷佛也要将徐明浩吞噬殆尽。可是没有,徐明浩还在这里,他凑在金珉奎心口上轻声对他说:那欢迎你来我的世界里看海。
06.
“明浩,它掉了。”
金珉奎从浴室踏出来的时候一脸委屈,徐明浩看着他空荡荡的胸口,理所当然的回答:“纹身贴纸本来就容易掉啊。”
金珉奎碎碎念,说他知道,然后从后方整个人挂在徐明浩身上。徐明浩正拿笔在对着墙上的日历画叉,五天后的日子被笔圈了起来,金珉奎定睛一看,眼睛亮了亮:“明浩偷看我身分证?”说完,他越过对方肩膀,指尖直直戳上那个被圈起来的日子,笑着补了句:“五月二十六,是我生日啊。”
白痴金珉奎!徐明浩把他从日历前推走,也没想掩饰的说,这么大声讲出来,你还要不要惊喜了。
“要啊要啊。”金珉奎俐落的反过身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徐明浩一下子被强迫抬头,睁眼就看见金珉奎笑嘻嘻的:“明浩要给我一个大惊喜才可以。”
什么是惊喜呢?要意料不到,在出现时,令人措手不及的,这才叫惊喜。
五月二十六的晚上全圆佑一推开家门,地上的小纸盒子就挡住了他的路。疑神疑鬼了半天后拿起来打开,他才发现里头是块小蛋糕,没什么装饰很简单的一块,旁边附了张字条,原来是徐明浩给的,上头对他写了一些感谢的话。
同样的夜晚金珉奎急急忙忙推开纹身店的铁门,里头一片漆黑,没开灯,也是月光倾泻,倒是像极了他第一次来的样子。记得那时被吵醒的徐明浩满脸怨气,就只差没把门往他脸上甩了,整个人都有点刺生生的——可现在终究是与当时不同,至少当时并没有烛火的温度,现在却能看见后方客厅的空间内,四周都漫起柔和的光。
金珉奎瞬间是了然了什么,他一边往那靠近,脑中却一下子想起了以前能完整看见日出的时候。和现在,或许很相似。璀璨耀眼的光球会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展露,那么海面的玻璃便由点开始、一路快速的往海岸线上碎裂,最后在视线底处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然而到头来,不论是烛火、灯火、光火,抑或是其他的什么,此刻能被倒映在徐明浩眼里的,大概才是与之相比最珍贵亮眼的存在。
于是当他一头撞进那片橙色柔软的海洋时,几乎能说是是毫无意外的,金珉奎看见了自己。
客厅那小小的桌上此刻放着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纯白色,饱满如红宝石般的草莓在上头围了一圈,其中座落了几根五彩缤纷的蜡烛,五根刚好能连成一个完整的圆。
“店员说没有岁数的蜡烛了。”坐在蛋糕后的徐明浩撑着颊,软软的朝他笑:“所以另外帮你买了几根一般的生日蜡烛。”
“……这就是惊喜吗?”金珉奎在对面坐下来后反问,话语中也同样带着丝丝笑音:“明明简讯里告诉我的是自己好像又发烧了,不太舒服,要我赶紧来看看。”
“当然得想点其他的理由。”徐明浩果断没否认,“要是不这样的话,你又打算什么时候来啊?你忙死了。”
语气间还能听出来夹杂了些微埋怨,金珉奎觉得可爱,就边笑边调侃:“明浩是骗子啊。”
“那你还不是被骗到了?”徐明浩不服输的调侃回去,而后他把蛋糕稍微往前推了一些,出声提醒金珉奎:“是说你赶快许愿、赶快吹蜡烛,不然蜡油都要滴下来了。”
眼看的确是如此,金珉奎最后深深望了眼徐明浩,这才满足的闭上双眼、双手交握。他把手摆在最靠近心口的位置,彷佛这么做才能证明自己是多么真心诚意的在许愿。那时整个空间都是很安静的,仅仅只剩他在心里默念愿望的声音,一个两个三个,前两个愿望要说出来才行,可是他忘记了。
有些用力的呼气将蜡烛吹熄,不料当金珉奎再睁开眼时,对面原本坐着徐明浩的位置上,此刻却空无一人。
金珉奎一愣,而后他下意识的想去寻找,可头还没转开,对方的声音却在这时直直从耳边传来:“金珉奎。”
一瞬间没了动作,在蜡烛被吹熄后的一片黑暗里,金珉奎能感受到自己正被某种冰冷柱体抵住太阳穴。他安静的坐着,随着时间流逝,本还上扬的嘴角逐渐趋于平缓,而身边徐明浩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异常,彷佛只是在和他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当他开口时,嗓音甚至都还是软的,可语句却好熟悉:“假如我现在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是奉了命要来杀你的,如果没杀掉你,那我们之间只会活一个。”
“你觉得我会开枪吗?”
07.
比起金珉奎,徐明浩对于家庭的印象很薄弱。
反正自有意识起他就已经在街头,跟着好几个与他同样处境的孩子一起苟延残喘的生活着。其实这种时候就算哪天死了,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饿死冻死的确很容易,好几次上个礼拜还见到的孩子、这个礼拜就没看见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带到哪里去。
徐明浩在这里幸运的没有死,他是被带走的,被V组的人带走了,原因是他为了一半发霉的面包跟人打架,打赢了,被看见。他们觉得他身手不错,就把他捡进组里养着,徐明浩留在里头跟着他们学一些奇奇怪怪的,刀械枪枝那些,其实就是些不好的事。
但徐明浩觉得那些东西真要说的话,在这里算是个自保技能,也不能完全称得上是什么坏事。真正坏的是之前有人问他要不要卖东西赚一点钱,徐明浩问卖什么,对方跟他说就那个啊,你知道的,一点点就能让人很快乐的。徐明浩一下子懂了,他拒绝对方,心里想着:如果真的碰了那些,他的手好像就彻底脏了。虽然他这种人本身就没有干净到哪里去,徐明浩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二十岁那年组织里新进一个和他同年纪的人,因为年纪相同,所以很快就混熟了。对方名字里带“白”字,绰号就被人叫小白,小白小白,徐明浩老是跟他说听起来像在叫狗,然后被对方翻身压着揍。
小白有天跟他说他有个专长,他会刺青。他有间刺青店,平常就在那边工作,如果想学,他可以教他。
徐明浩答应了,之后好一阵子就泡在那里,连带着也学了些简单的穿洞。小白的字带白,却可以在他人身上留下七彩的痕迹。
也是后来徐明浩才知道原来小白不用刀枪杀人,他善于与人交际,会和目标混熟后再把人请来店里,为他们刺青。在刺青时,他将某种会让人短时间内窒息身亡的毒素混入染料内,而染料能借着刺针进入真皮、让毒素侵入身体,一旦发作后,十分钟内能死亡。
他在那些人的身上统一刺了个小小的『V』字,身上最后一个刺青,代表是V组的目标。徐明浩学起来,也就渐渐不再用刀用枪了,毕竟虽然是自保技能,但血这种东西,其实他还是挺不乐见的。
他们就这样搭挡着做事,一直到前阵子,小白被抓到和S组里的人私通,行为上算是背叛组织,而徐明浩早就知道了。连带包庇他的责任,在处决了小白后,上面给了他两条路走:半年内去杀了金珉奎、或现在死。
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前者,但毕竟目标是对面的老大,不像一般人好接近,于是徐明浩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和小白待一起这么久了,他在刺青的技术上也能算数一数二;既然现在有半年时间,那就先混入S组的辖区内,吸引S组下头的人来他这里刺青,反响好的话,做多了总会传到上头去,他只要等人上门来就行了。徐明浩粗估了一把,时间应该是够的。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的是,原来他的目标根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个『金珉奎』原来是假的。徐明浩在错愕的同时又感到气愤,因为V组上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金珉奎,因此就算今天他真的把『金珉奎』杀了,上面大可以说他杀错人,一样将他处死。整件事下来运气好的话,不仅能除掉S组重要人物、还能顺便把自己杀了,原来上面盘算的就是这个。
到头来他还是一颗无所谓的棋子,既然都是孤身一人,那和一开始在街头生活又有什么分别呢?甚至,街头的生活或许还要更单纯一些,他只管活着就行。徐明浩忍住作呕的心情睡去,却在当天半夜三点把一个月不见的、真正的金珉奎等来了——问问名字,如果说谎的话就现在把人杀了吧,徐明浩想。可是金珉奎没有,报名字的三个字毫不犹豫,甚至怕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次。
什么啊这个人。徐明浩拨开糖纸后把棒棒糖塞进他嘴里,心有点乱,就随口问了些连自己都不知道在问什么的问题:什么糖甜不甜、工作累不累。可是金珉奎居然很认真的在回答,现在甚至还告诉他:原来一下飞机,自己就是他奔赴的目的地。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看着站在面前的金珉奎,徐明浩当下有股冲动想这么对他说。
我会杀掉你的,你为什么偏偏还向我走来。
08.
“你觉得我会开枪吗?”
此刻徐明浩的提问还萦绕在空气里,与被吹熄的烟丝缠绕在一起,消不散。金珉奎坐着沉默了半晌,这才回答:“你不会。”
“我会啊。”
“你说谎。”
“我在你面前没说过谎。”
“骗人。”金珉奎轻轻地笑了一声,“明浩明明从一开始,就在说谎了。我是知道的。”
趁对方没动作的时候缓缓用手背向后拨掉了枪管,看着睁圆了双眼、明显在思考自己哪里露馅的徐明浩,金珉奎这才放轻了音量回忆:“住院那晚,明浩睡一睡哭了,还说梦话了,这你好像都不记得。那时候你哭着要小白不要死,我凑过去问你小白是谁,没想到你回答我了。你说,小白是你在V组里唯一的朋友。”
“所以我去查了一下,就知道了。”
徐明浩听到后立刻在心中骂自己。白痴,白痴徐明浩。自己露馅了被抓到,这都算什么事,简直被杀了也活该。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怎么不杀我?”动手把枪管再移了回去,徐明浩定了定心神,垂眸对他道:“你就是对我仁慈,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可金珉奎却摇摇头,对他说:我也不知道。
“就像明浩对我一见钟情那样,我选择去爱你而不是杀你,大概也同样不需要理由吧。”
说这句话时金珉奎已经没再看他了,徐明浩望着他的侧脸,整个人顿了一下,皱皱眉,最后低声念了句什么。金珉奎没听清,可下一秒,他便感觉到那冰冷又坚硬的枪管在自己的太阳穴边猛然炸开,眼前顿时闪过一片白茫,金珉奎晕了一瞬后回神,发觉自己竟还能思考、也没血,侧头一看,才发现枪里一开始就没有子弹。
听见枪被丢到一旁的声音,徐明浩垂着头坐了下来,浏海长长地盖过了他闪动的眼睫。金珉奎顺着黑暗伸手去拨开,只见徐明浩正抬眸看他,眼里清明地如一汪白月。他低声轻喃:“我又骗你了,你知道吗?金珉奎。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今天是半年期限的最后一天,我想借着要帮你过生日,就是现在,我觉得这是很好得手的时机。”
“……可是我怎么连枪里都没装子弹啊。”
这话语气上是问金珉奎,可徐明浩知道他不用金珉奎来给他答案,原因是什么,双方在心里早就清楚。
所以才说太失策了不是吗。
被金珉奎用力吻上眼皮,徐明浩挣扎地动了动眼,却没推开,反而像在索求似的将人朝自己拉得更近了些。
所以说,在要杀你之前却先一步爱上你的话,到底想要人怎么样啊。
09.
“你本来在刺青那时候就该死了。”
靠在金珉奎怀里道出了整件事后,徐明浩这么告诉他。他抓过对方的左手,在小指上找到刺青后摸了摸,侧头说所以给你刺的这个『V』啊,就是V组的意思,才不是什么『M』字。金珉奎听了反问他那为什么明浩不仅没在染料里面注毒、甚至还在自己手上也刺了同样的字,这时徐明浩就故意沉默,拒绝回答他了。
也没有想要继续逗对方的意思,金珉奎又问他:“那假如当时你要注毒,却被我发现怎么办?”
“不会被发现啊。你忘啦,你那时候全程都闭着眼,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徐明浩笑他:“你就这么相信我。”
金珉奎认真地嗯了一声。
愣了一下,徐明浩沉默了会儿,最后凑近问他:那你要不要再相信我一次。
“我们逃走吧,就我们两个人。”
徐明浩就在他旁边,一片黑暗中,金珉奎竟也能清晰的将他描绘出来。下几次雨,春天也结束了,方才的生日愿望、染剂的气味、打湿的烟盒、一遍接一遍轮播的电影。徐明浩朝他笑起来,低声说:“不喜欢的话,就逃吧。这种世界哪有这么重要。”
望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月色,金珉奎只是低头,勾了勾他的小指。
/
手机里被埋了追踪器,徐明浩把它留在店里,没带走。他们趁着临近破晓时出发,两个人的东西都少,一个后车厢能恰好装满。引擎发动后浓重的汽油味与排放至空中的灰烟熏染了还隐约未亮的天空,金珉奎已经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徐明浩则是把后车厢压下盖紧,确认没问题后才离开。在绕进副驾前,他透过后照镜反射能看见金珉奎坐在车内的侧脸,对方嘴上叼着一支烟,前端却没有被点燃的火光,薄薄的嘴唇抿着灰白色的卷烟纸,直视前方的脸上没有表情。徐明浩走过去,隔着车窗出声问他:“在想什么?”
“没什么。”金珉奎侧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把烟拿下来,摇了摇头,“只是在想,我们现在该往哪里去。”
抬抬手让对方把车窗升起,徐明浩坐进副驾,金珉奎叮咛他把安全带扣紧。到最后也还没得出个答案,车子就已经滑进车道,踩下油门后开始行驶。路边的街景快速倒退,因为时间过早,一路上也没几个行人,野猫倒是有两、三只,猫可是鱼的敌人。
啊,鱼,鱼啊。
“那要去海边吗?”
徐明浩下意识开口,他感觉到车子缓了一瞬。这时的他们已经驶出市区,两边房屋渐渐被整排的行树所取代,再远一些就是未开发的土地,还有几条顺着地势潺流的溪,但里头总归不像乡村里的溪那样干净。广播电台的主持人用着富含朝气的声音说早安,后来放了一首歌,是他们都无法辨析意义的语言。
“为什么去?”金珉奎问他。
徐明浩耸耸肩回答:“或许这次去,能找到你说的那种小鱼饼干也说不定。”
嘴上是如此,但其实回到大海对金珉奎而言代表什么,他们两人都很清楚。而若要往大海,前方公路的岔口就得向左,左边通往海线、右边则更往内陆去。
于是在向前行驶了五百公尺后,金珉奎终究是将方向盘向右偏转,后照镜上垂挂的动物吊饰随着重心朝右晃了晃,他的话语间夹杂了些微叹息:“我可能还没准备好。”
“那也没什么关系。”徐明浩不禁失笑。
这次终于在后照镜中对上了金珉奎的视线,徐明浩说,他在自己的大腿内侧,刺了一个海螺。
你只要将耳朵贴上去,就能听见大海的声音。
【佑灰】我是如此爱你
/2.4w+ 佑灰现背
/不是很甜,但是是个he,放心观看
/可能需要纸巾
/ @玉皇哒帝 玉玉子生日快乐!
“我想起我的爱人,那是天边的独一份。”
我最近总是梦到以前的事情。
我搞不懂,为什么梦境可以如此清晰,顺着我断断续续的记忆,从头梦到尾。
那些连我自己都记不清的画面都一一在梦里呈现。
荒唐可笑。...
/2.4w+ 佑灰现背
/不是很甜,但是是个he,放心观看
/可能需要纸巾
/ @玉皇哒帝 玉玉子生日快乐!
“我想起我的爱人,那是天边的独一份。”
我最近总是梦到以前的事情。
我搞不懂,为什么梦境可以如此清晰,顺着我断断续续的记忆,从头梦到尾。
那些连我自己都记不清的画面都一一在梦里呈现。
荒唐可笑。
梦境好像总是那么真实的,我几乎分辨不出。
当头的大雨越下越猛,我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在梦里眼睛都能被雨给糊住,迷迷地什么都看不清楚。
全圆佑就在这样一场大雨下站在对面的樱花树下。
那棵樱花树我记得清清楚楚,把整个首尔翻过来可能也就找到这么一棵,据说还是特地从日本进口的。
或许在异地水土不服,几乎没怎么开过花,印象里唯一一次开花竟然是在我退团回国以后,权顺荣就靠在这棵树上哭,樱花掉下来落了他一身。
现在只有全圆佑一个人站在那棵盛开得恣意昂扬的樱花树下。
他让我走过去。
他的眉眼这么好看,好看到只需我望一眼,就毫不犹豫地坠入他的眼波漩涡之中。
他的嘴巴也这么好看,冷冽锋利的线条,我做梦都想亲上去。
他的眼神被樱花切割得七零八碎,我看不懂,只能呆愣地站在他面前。
我比他高一点点,看过去的时候刚好望见他的发尖。杂乱,层次不齐,应该是净汉哥帮他剪的,只有净汉哥才会这样带着报复心替人修理头发。
“文俊辉。”他的声音低低沉沉清清冷冷,我几乎要晕厥过去。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醒来的时候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大口地喘气,呼吸不畅。
最后一刻全圆佑的眼神终于透过飘落的樱花花瓣让我看清,我曾经不止一次趁他睡着欣赏过他的眼睛,明明这么好看。
分明这么好看。
我下意识地去捞床头的安眠药,因为太过于轻松地拿起来,我才想起来安眠药在昨天已经被我吃完了。
最近我的身体状态好差。
不吃安眠药根本睡不着,吃饭什么的也吃不安稳,总是没吃几口就泛恶心,还忍不住会到卫生间去吐掉,头也总是晕晕乎乎,干什么好像都提不起力气。
经纪人好像和我说过很多遍安眠药的问题,让我别再吃了。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睡不着觉,我难受。
上次经纪人来的时候给我塞满了一冰箱的牛奶,我下床试图寻找拖鞋无果,只能光着脚去冰箱里拿牛奶。
晚上的瓷砖凉得透心,我几乎是一路蹦哒过去,还是被冷的够呛。
我从储物柜里挑出粉丝送给我的一个大杯子,倒上满满一杯牛奶后塞进微波炉里加热。
微波炉是新买的,据说功率很强,我把牛奶杯子放到正中央合上柜子门,按了两分钟的加热时间后半弯着腰看杯子在里面慢慢转圈。
捧出来的时候杯子好烫手,牛奶也在杯子里冒着泡泡沸腾,我终于相信了这个微波炉确实功率很大。
我捧着杯子逛到阳台,才发现我的拖鞋在被我打游戏的时候扔在了阳台前的躺椅旁,我哆嗦着脚把冰冰凉的脚伸进拖鞋里。
拖鞋在这放了将近一晚上,其实暖和儿不到哪里去,但是总比我的冰脚好使。
穿了一会儿脚就暖了,牛奶也被晚风吹的凉了些,我开始边看夜景边喝牛奶。
其实是知道为什么梦到全圆佑的。
他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今天是2月2号,昨天是2月1号,公司想卖个情怀,趁seventeen出道10年搞个真人秀节目,满足一下粉丝们,全圆佑被派来邀请我。
就算经纪人都不愿意联系我这个最后不续约回国的罪人,还有净汉哥,shua哥,顺荣和知勋也可以联系我,怎么样都不该是全圆佑联系我。
一句简简单单的邀请,全圆佑结巴,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都没有讲清楚,我知道全圆佑一紧张就讲不好话,我善意地接过话头,我说回来拍真人秀是吧,你等我去请个假。
我一说完话,全圆佑就像不知道说什么了似的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他才哈哧地说了声好。
走了个神的功夫,我把牛奶洒了,地毯是吸水的,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去拿了纸巾跑过来,牛奶已经被地毯吸的差不多了,我最后的抢救没什么效果,我只能把地毯拖起来放到玄关,提醒我明天把它送到干洗店去洗一洗。
哦对,明天,明天还要去和导演请个假。
我知道我最近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反反复复请过很多次假了,导演看我的眼神根本算不上友善。
但是没有办法,那是我的整个青春所在,我把我最辉煌最灿烂的整个人生浓缩成了那七年,我成为了seventeen,那是我的灵魂所在,我怎么能不回去。
热牛奶的效果真的很好,我有些困意上头,身体凉出的虚汗其实还没有散的干净,但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第一次预感我好想可以睡一个好觉。
然后做一个好梦。
我很久没有坐上去韩国的飞机了。
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我才眨巴着眼睛接受我从那次不续约回国后,再也没有回过韩国的事实。
那是我半个灵魂的归依。
其实说出来挺可笑的,一个中国人,整个青春都给了异地,回到自己的国家反而什么都力不从心了。
导演的脸色真的很臭。
我好声好气地跟他请假,他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就让我走,我听话地要走人,他又冷着脾气在背后阴阳怪气地说话,“你这次请好假就别再回来了吧。”
我知道这不可能,我是男主,我不回来拍什么戏。
但是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对不起,说我很快的,马上就能回来。
但是真的,好像回不来了。
我从来没有那么逃避过回到现实,好像这次我一回去,过去的十几年都可以一概不论,我好像还是那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而胜澈哥会来接我。
从深圳到北京是1950km的路程,而从北京到首尔只有950km的路程。
我失神地盯着飞机窗看了好一会儿,广播就用三语提醒我们说到了。
人对熟悉的事物容纳度是百分之百的,我明明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韩语,连韩国相关都接触甚少。
但是我还是毫不费力地听清楚了广播的韩语,而我差点就要流泪。
春冬之际的韩国冷的要命,我其实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在飞机舱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还是不免被冷空气激的浑身一个哆嗦,几乎是小跑着乘上特备的摆渡车,浑身颤抖地站了一路。
其实没有这么夸张,我一到接机口的时候人已经暖和的差不多了,隔着三层厚厚的玻璃,知秀哥和净汉哥在跟我挥手。
我立马就笑了,挤开人群跑过去,后面的乘客用不大的声音骂我,我听到了,但是又不想理。
净汉哥穿了件好蓬松的羽绒服,我冲进他的怀抱里的时候,大大的羽绒服陷进去了好大一块,我低下头去蹭净汉哥的脸颊肉,直到我的脸慢慢热起来我才松开他。
一旁的知秀哥狠狠地打了我一拳,是真没有留手,很重一拳,就砸在我肩膀上,我吃痛地缩了缩手,转头去看知秀哥。
“喂你小子,我和尹净汉一起等在这里干嘛只看尹净汉啊,对我好一点啊你!”
我不好意思地弯了弯眼角,说对不起啊知秀哥,然后后退五步,在拥有加速度后直接冲进知秀哥的怀抱里。
知秀哥就满意地哼哼了两声,从厚厚的羽绒服里伸出手来摸了摸炸毛的脑袋顶,说俊尼太可爱了。
净汉哥也贴过来,从我走的那一年开始,把韩国的大事表一件一件说过来,从那个某某某果然不是个好人最近终于被爆出来了,到那个公司果然私藏艺人,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我没有他们那么厚的羽绒服,站在风口就发抖,我抢着净汉哥咽口水的机会,我立马插了句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又不是没在关注你们。”
“你知道啊……”知秀哥若有所思地补了一句,“那你知道圆佑分手的事情吗?”
在车上知秀哥一直不好意思地看我,净汉哥也满脸堂皇地看着我,照这个一步三回头的趋势,我估计我们可能会出车祸。
“看我干嘛,净汉哥你快好好开车。”
“对对对,要好好开车。”净汉哥搓了搓手,刚要踩油门,突然发现对面变成红灯了,只能急忙踩了刹车,我没有好好系安全带,就直愣愣地撞在知秀哥的座位上。
知秀哥一点都不客气直接给了净汉哥一掌,“好好开车就好好开车啊,干嘛没事踩什么刹车。”
净汉哥张了张嘴看起来是要回嘴,然后又歪了歪眼睛看了我一眼,突然就又闭嘴了。
气氛好像因为我变得有些糟糕,我有些好笑地开了口,“圆佑为什么分手了啊?”
“因为不合适。”知秀好像是要抢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趁净汉哥没反应过来立马回头和我说。
“……不合适?别是圆佑欺负人家姑娘吧?”我发誓我说这句话纯粹无心,圆佑没有欺负过我,我也不知道我那么酸醋的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不是圆佑的问题!”净汉哥有些害怕地回过头来,生怕我没听清又补了一句,“不是圆佑的问题。”
我瞪大了眼睛,我想我离开的时候,净汉哥为了我和圆佑是很不大对付的,这又是为了什么。
净汉哥喊完以后就明白过来什么不对劲,眼睛有些堂皇地不敢看我。
我难得欣赏他局促不安的样子,舒舒服服地往座垫上一躺想听他解释。
我一直知道净汉哥解释起来很有他的一套。
净汉哥先咳了一声,然后正打算说话,后面车子很没素质地按了声喇叭,净汉哥转头才发现已经绿灯了,根据旁边人行道上的倒计时来看,转成绿灯估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阿西。”净汉哥烦躁了踩了油门,知秀哥被惯性控制整个拍在了座位上,我想着幸好我刚刚为了看好戏早就坐的稳稳当当,不然我就是知秀哥一样的下场。
最近睡得少是因为睡不着,到了韩国下了机场反而困倦的劲头倒上来了。
我打着哈欠通过车前的镜子和知秀哥对视了一眼,知秀哥转过身指了指后备箱,“后备箱里有条毯子,反正我们开的路还远,啾啾你躺一会儿吧,尹净汉虽然开车不怎么样,但是总归还算平稳。”
净汉哥在前面腾出一只手打知秀哥说我哪里开的不好,知秀哥立马理直气壮地反驳过去说那你现在好好开啊啾啾要睡觉了。
我突然又觉得,可能不是因为到了韩国我才困的。
两位哥真是贡献了不少力量啊。
/
我想起我和全圆佑闹掰那天。
我思来想去,我到底是有多频繁地回忆起这件事情,才能这样毫无阻拦地马上给场景上色。
我把写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情书塞进了全圆佑的床头柜子里。我中文情书都没有写过,刚开始动笔的时候都不敢相信我写的第一封情书竟然是韩语。
发音归发音顺畅,拼写起来却还是困难的很,我就只能趁每天空档的机会去问知勋,胜宽和灿。
我是不敢问净汉哥和知秀哥的,我知道像他俩这么精的人,我只要一问出口他们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但是其他人也不傻,一些太过于暧昧的词我只能上网去找翻译,就算比较平常的句子我也不敢全数拿来问同一个人,只能尽量拆开来去问不同的成员。
顺荣还会靠在知勋的肩膀上说俊尼真用功啊最近韩语学的可真起劲。
我是不敢和他们说的,我知道他们起哄能力有多强,上次那个练习生弟弟只是随口一说自己喜欢的人,顺荣和硕珉追着他喊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喊了一年了。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关系,我要和全圆佑表白了,其他的都请靠边站吧!
今天排房间的时候,我特意在车上坐到经纪人哥哥旁边跟他说能不能让我和圆佑一间。
经纪人哥哥特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和圆佑本来就是一间房啊。”
我知道的,净汉哥早上跟我说了,说这次和上次巡演的排房一样。
但是我还是担心万一,要是我辛辛苦苦准备了半天,最后如果是顺荣闯进来打开了我的情书……我想都不敢想。
我洗好澡后还特意正式地穿上衬衫坐在床上等圆佑,圆佑和胜澈哥在外面联机打游戏,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打完,觉得干等着也有些无聊,我就开始去扒拉全圆佑的行李箱。
其实趁人不在去偷翻别人的东西是不好的,但是我是真的忍不住。
我打开的时候才发现,圆佑根本没有把电脑和键盘拿下去,我说我刚刚为什么提起行李箱这么重。
我心想电脑和键盘都还在这里的话,圆佑和胜澈哥在底下难道玩的是一台电脑?
就正在我对着圆佑的行李箱面面相觑的时候,圆佑推开门进来了。
我顿时就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然而因为蹲久了腿麻,我都站不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整个身子一软全部摔进行李箱里。
好了,解释也没有用了,圆佑走过来的时候我心想只能等我表白完毕后一次性讨个原谅了。
他把我从他的行李箱上拉起来,我凑近一闻才发现他一身的酒味,整个脸也喝的红红的,眼神倒是清明。
我觉得他的眼神好悲伤,心想是不是怕我坐坏了他的电脑,连忙把他拉到床上坐下,百般示意他把床头柜拉开,可他就是听不懂。
我立马就急了,“全圆佑!我现在命令你打开那个抽屉!”
他踌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把手放上去,握住了抽屉外面的把柄。
我满心欢喜地盯着他,想要在他第一时间发现那份惊喜后冲上去拥抱他,告诉他我最喜欢他。
可是他没有。
他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在盯着抽屉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转过身来看着我。
“看我干嘛呀,快打开抽屉!”我替他心急,急的不得了,我觉得他再不打开抽屉我就要心脏病发作了。
“俊辉。”他盯着我的眼睛,他看起来这么悲伤。
“我要和李智英在一起了。”
我后来哭的不省人事,只记得我从抽屉里拿出情书一定要全圆佑在我面前看,他刚拆开我又后悔地抢过来说你不要看。
我们最后还是抱在一起坐/了一个晚上。
他一直反反复复地跟我说对不起,我一直在哭,哭到后来没有力气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心。
他沉默地抱紧我,我哭的越来越厉害,几乎讲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一遍一遍地断断续续地重复说全圆佑你不是人。
可是这一切怎么能怪他呢,是我一厢情愿。
可我不愿愿赌服输。
我不愿认领这结局。
马上我就病了。
我喜欢在网上看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小说吐槽,之前看到女主受了点委屈后立马住院这个梗,我还特地找到明浩跟他说这也太扯了吧。
可是确实就是这样的。
我病了。
发烧一下子就发到39.8度,我整个人神智不清,净汉哥和知秀哥轮流在旁边叫我名字,而我睁开眼只能看到圆佑。
可他分明就没有陪在我身边。
等烧退下来用了整整四天的时间,成员们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旁边轮流照顾我。
我睁开眼的时候胜宽快高兴坏了,他立马站起来说我要去通知哥哥们。
我说,胜宽呐,不要去啦,陪陪哥聊聊天吧。
我从胜宽的嘴里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我昏迷不醒的当天,净汉哥就和知秀哥冲进黑泡的工作室联起手来揍了圆佑一顿,一开始胜澈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两个亲故打得这么狠,他马上就被吓到了,拉开一个另一个又接着冲上去,幸好净汉哥体力跟不上,打了一会儿就累了,靠在墙上给胜澈哥解释。
其实怪我,我在昏迷中什么的不清楚,浑浑噩噩之中可能说了些“全圆佑过分”之类的话,加上净汉哥打听到的全圆佑谈恋爱的事情,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胜宽转述的很生动,我机会可以想象的到净汉哥没有力气地坐在地上冷着一口气质问圆佑:“你要不要去看看俊尼,他整个人滚烫地在说胡话,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心全圆佑?”
这件事说到底其实是我的问题,我一厢情愿地爱着他,这反倒成为了他的原罪。
胜宽在旁边一个劲地安慰我,说全圆佑这个人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哥呢!
我抬起手拍了拍胜宽的肩膀,说你不要趁机不叫哥啊。
胜宽就在一旁咬牙切齿地说他不配。
我现在看到听到别人骂圆佑,我还是会心疼,我只能找个理由支开胜宽,我说成员们应该都有在关心我吧,快去通知他们吧我醒过来了。
来的人还真不少,珉奎跟在最后一个进门,关上门的时候还开口解释了一句说他们96的剩下三个人去拍杂志去了,暂时没法来看哥。
我乐呵地说好人少也清净。
明浩就开始坐在我旁边哭,其实进来的时候我有注意到他,眼睛这么红也不知道藏一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哭过一样。
我心态其实真的不差,明浩在旁边哭的时候我就在想,已经有人在替我哭了,那我就不必哭了。
灿妮和胜澈哥好像在讲相声一样,坐在我对面一顺溜地把全圆佑的不对全部数落了一遍,一边数落一边看我眼神,看到我稍微皱了皱眉头后又立马停下不讲。
净汉哥在一旁踢胜澈哥让他不要再讲了,知秀哥也坐过来捏我的手指。
胜澈哥二人数落到一半,珉奎突然突兀地插进来,“可是这不是就应该被接受的吗?”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他,他咽了口口水继续说:“虽然我们现在……可能有些开放起来了,但是这终归是不被包容的呀……圆佑哥也只是谈个恋爱而已,如果那个喜欢圆佑哥的男孩子不是俊哥,你们难道不是去帮圆佑哥清理障碍了吗?”
说得好,我带头鼓掌。
明浩在我旁边磨牙,我立马拽住他。
“俊哥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珉奎坚持地抬起头和明浩对视,“就算俊哥和圆佑哥是真心相爱的好了,那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珉奎不好意思地偏了下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俊哥,我知道你肯定嫌弃我说话难听,但是就是这样子的,你们没有办法在一起的。”
我听得出珉奎的未尽之言,也知道这个傻孩子现在是在换个方向安慰我,明明是处在庐山中心的我,倒是听了个明白,明浩越听越气,几乎要卷起袖子去和珉奎打一架。
说到底就是没有在一起的缘分。
万分也怪不得他人。
病了两三天还没休息好,签约的单子就下来了。
经纪人过了一星期后来收的时候,我提着笔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填了个不续约上去。
胜澈哥拎着从经纪人手里抢来的单子冲进来,说我胡闹。
“我们答应好的谁都不先走,你怎么可以毁约呢俊尼,干嘛要抛下我们离开。”
胜澈哥在旁边低沉着声音讲话,我这一个星期做的所有的彩排全部失效,我哑着嗓子说对不起,然后捂着脸哭了起来。
胜澈哥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子,随着他赶过来的净汉哥骂了他一句干什么,胜澈哥就在旁边说只是想劝劝俊尼,为什么要不续约呢。
净汉哥走到我旁边坐下,他握住我的手说我们俊尼想不续约我们就不续约了吧,开心最重要。
胜澈哥在后面说了句话,我没听清,我哭的好厉害,都抬不起头,只能把额头靠在净汉哥的肩膀上,净汉哥就在一旁拍着我的背说俊尼辛苦了。
经纪人好像把我不续约的事情说出去了,所有人都跑过来看我,顺荣在旁边哭的比我还大声,我抬起红红的眼睛就和圆佑来了个对视。
那一瞬间我竟然形容不出我们俩的眼神到底谁更悲伤。
明明是我在哭,他眼睛里好像碎进去一道道悲伤的星河,我看了他两眼就不敢再看。
可是我马上就要走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了,我只能趁着机会能多看他一眼是一眼。
圆佑就站在门口不进来,他通过人群就这样看着我,我甚至都忘了哭。
这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而我们即将要离开彼此了。
他张嘴说了句话,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其实我应该是听不清楚的,但是我那么了解他,我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你真的要走吗?”
那天痛哭过以后,我又生了场大病。
再过一年多一点,我就不再是seventeen了,那个曾经是我的全部的青春,就只能是回忆了。
今天经纪人带着圆佑来找我了。
经纪人苦口婆心地在一边说,说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大好,但是这是真的没办法。
圆佑在一旁用上次我决定不续约时那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我心有灵犀地立马手脚冰凉。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是哥找不到其他人了,俊就帮帮忙吧。”
我说哥你别急,先和我说说吧,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经纪人哥哥很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看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才用很小的音量开了口,“圆佑有女朋友这件事情,不管怎么小心,迟早是要被狗仔知道的。你看……除了你他们都续约,我想seventeen肯定也是要发展下去的嘛,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和圆佑,炒cp遮挡一下。”
我想人真是矛盾的生物啊,我一边僵硬的整个人都难受,一边还能整理好表情乐呵呵地开口,“我们不一直都是很火的cp吗?”
圆佑在一旁看我,我不知道我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一下子红了眼眶。
圆佑一直是一个不大喜欢动真感情的真男人,之前我们凑在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只有我和顺荣从头哭到尾,像傻子一样用光了一整包纸巾,虽然知勋不怎么哭,但是眼眶也是一直红红的,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擤一下鼻涕。
只有圆佑靠在沙发上嘲笑我们哭的幼稚。
可是他怎么红了眼眶。
经纪人哥哥在一旁打圆佑让他跟我说说话,我吓死了。
我生怕圆佑用着那种请求陌生人的语气问我能不能帮帮他。
我胆子那么小,听都不敢听。
“我同意!”
我不敢大声呼吸,连心跳的节奏都尽量放缓,圆佑就在我面前,而我就这样突然哭起来。
我们明明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你看他哭起来就和我不一样。
经纪人哥哥连忙赔笑,然后急匆匆地把圆佑拉走,说谢谢你啊俊,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我看到圆佑一直在靠着门框回头,我觉得他好像有话想和我说,但是他就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动了动嘴,最后还是任凭经纪人把他拉走,只留给我一个仓促无比的背影。
而我像一具残败的玩偶,最终还是没了挣扎的力气。
我们的关系好像闹的很僵。
最近在我身边发生的事情,成员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可以内部解决的事情,经济人和公司什么的,谁都没告诉。
以至于经纪人像平常一样把房卡给我告诉我你和全圆佑还是住一间房哦的时候我丝毫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妥。
他本来就不知道嘛。
净汉哥从他们主唱队的车子上跑下来,那么远的距离,他这个人居然真的跑过来了,我看他头发都跑乱了,让他先站住我给他顺顺头发。
“朴哥跟我说了,这次住房还是原来的排房,你这样和全圆佑住着会不会不舒服,哥跟Joshua住呢,我跟你换一下,你去和Joshua睡吧。”
我说好,可是净汉哥还是不放心地说这样子会不会好一点,要不要让洪知秀去和全圆佑睡一间房,我陪着你?
知秀哥没有跟着净汉哥跑出来,但是走也快走到了,正正好完完整整听到最后一句话,一巴掌拍在净汉哥的脑门上,说你别说我坏话啊俊尼想和我睡你别想拆散我们。
净汉哥还手从来不客气,两个哥哥就当着我的面掐起来,我怕他们真的打出事来,连忙上前把他们拉开。
“我和知秀哥一定会睡得很好的啦,净汉哥那就麻烦你了。”
我说我到时候还要在酒店门口等等仁俊,他要给我一点东西来着,你们先上去吧。
胜宽也从后面凑过来赶热闹。“是那个帅帅的中国小孩吗,他也来吗?”
韩率从后面拎起胜宽的脖子说你现在羽绒服都没穿赶紧回房间去别着凉了。
我看着他们笑,突然间就有些后悔,我开始怀疑我当初思考了那么久的结果,是不是做错了选择,我本来就不该离开seventeen。
我不知道怎么样给自己御寒,就正正好站在酒店门口的风口上,一阵比一阵冷的寒风迎面糊在我的脸上,我实在受不了,只能转过身子让冷风全部吹在我的背上。
我看到了圆佑。
我看不清他其实,但是这样的身影,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对面的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他的青梅竹马,从穿开裆裤的时候一直认识到现在,我怎么可能比得上。
仁俊为什么还没来,我冻的手脚发凉,却开始责怪一个分明与这件事无关的小孩。
我好难受,难受到我觉得我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可是我根本挪不开我的步子,我像是生根在了这里,可我汲取不到养分。
“俊哥!”仁俊兴冲冲地喊我名字,他喊的那么大声,我怕圆佑听到,看了一眼仁俊后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圆佑,就这样刚刚好地撞上他的视线。
我没有戴眼镜,什么都看不清。
我看了眼一直在朝我挥手的仁俊,心想仁俊真是好孩子啊,他一来我就能动了,他以后真应该去冻土里倒拔垂杨柳。
我真就这么说出来了,仁俊在一旁就莫名其妙地问我,你在说什么啊哥。
我在说什么啊。
我的爱人终于和别人在一起了。
净汉哥说为了让圆佑不知道我在哪,他打算等会儿以想和他玩游戏的名头去和他住一间房。
我这就很莫名其妙了,“哥你占了我的床,那我就只能去睡你的床了啊,这有什么不知道在哪的啊。”
净汉哥跟我神秘莫测地挥了挥手说不对不对,到时候我就说你和明浩去找一群中国人玩了,他平时也不敢随便进我的屋子,会找不到你的。
我竖起大拇指夸净汉哥厉害,净汉哥就摆摆手说不厉害,一会儿洪知秀回来了我就去找全圆佑。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人敲门,圆佑就隔着门板问净汉哥能不能进来,净汉哥想说拒绝来着,圆佑就自己打开门进来了。
我吓得立马拉开知秀哥的被窝钻进去,还机灵地一把拉上被子盖了个严严实实。
“净汉哥你不是找我打游戏吗,我把键盘给你了,你看着玩?”
净汉哥下床去找拖鞋,一边说阿尼阿尼阿尼。
“我今晚去你房间玩。”
圆佑沉默了好一会儿,我都以为他走了,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呼吸一下,他冷不丁地又开口了。
“我的房间里只有两张床,哥你难道和我睡吗?”
“阿尼阿尼阿尼,俊今天和明浩一起去找他们那群中国人玩了,所以我暂时借用一下他的床,我和他说好了的。”
圆佑这次回答地倒是很快,“你被窝里的是什么?”
我人都吓傻了,净汉哥冷静地开口,“那不是我的床,那是洪知秀啊,他今天在车上玩了一天了累了,所以先睡了,你不会介意他没来迎接你吧?”
我一定都不敢动地在被窝里憋了好几分钟,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的摔门声,净汉哥走过来掀开我的被子说圆佑走了。
“还摔门呢真是的。”
净汉哥刚想去上个厕所,知秀哥就推门进来了。
“不是全圆佑刚刚进来过啊还是咋的,我刚刚在走廊上遇到他,他看见我跟看见鬼似的那脸色绿的啊,你们对他做了啥啊。”
我转头去看净汉哥,净汉哥的脸色也红一阵白一阵地,他一边说着坏了坏了,一边走找自己的另一只拖鞋去打知秀哥,“都怪你你没事回来干什么啊我的计谋都被你搅黄了!”
知秀哥边躲边往我这边来说我怎么知道啊俊尼快保护保护哥。
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看见这俩哥打起来了,我越看越开心,几乎要抱着瓜子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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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尼醒醒,我们快到了,到时候刚睡醒就下车容易感冒什么的,你快清醒一下。”
我冗长复杂的梦境被净汉哥的声音打断,画面就刚好在这哥俩打架的时候截然而止,我余韵还没缓过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怎么不打了啊。
俩哥一起转头来看我。
然后我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出了问题,原来那只是我的梦境而已。
“梦可以梦到自己的回忆吗?”我挠了挠脑袋伸个懒腰。
“这为什么不可以,你只要拼命想他不就好了。”知秀哥把头探出去指导净汉哥停车,“不是有说的吗你们中文。”
知秀哥用不是特别标准的中文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完还冲我笑了一下,“是吧,哥中文说的好吧?”
净汉哥在一边说不能再鼓励他了再鼓励要上天了,我看了看知秀哥殷殷期盼的眼神最后还是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知秀哥说的真好!
胜宽本来在济州岛定了好大一个餐桌,但是最近下雨,胜澈哥说乘船去济州岛不方便,还是去釜山吧,知勋有亲戚在那里开了一家很大的饭店。
下了车我才发现,知勋有亲戚在釜山开了饭店是真,但是我们吃的却不是这一家。
旁边有一家中餐店,正不正宗就不知道了。
“喂怎么回事啊,我在中国吃了很多的中餐了,好不容易想着能不能回来吃顿烤肉啊还是石锅拌饭的,这么不给我面子!”
净汉哥瞥了我一眼就说爱吃不吃,里面有韩国菜的,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大杂烩餐馆,甚至还有墨西哥菜什么的,包我满意。
我嘿嘿笑着去蹭净汉哥说净汉哥最懂我了。
然后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直接撞上了全圆佑的眼神,我一瞬间又后悔了。
“俊尼快来,这里有烤肉,烤的正正好的。”顺荣挥挥手招我过去,我看了眼他左边的圆佑和右边的知勋,看得出来明显是左边空的位子大一点,但是我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打算坐在他的右边。
我刚打算厚着脸皮在知勋和顺荣之间坐下,顺荣又腾出一只没在烤肉的手拍了拍他左边的位子示意我。
我认命地转头过去看净汉哥,我觉得他总不会对我的求救视若无睹。
结果我分明都看到他看到我楚楚可怜的眼神了,他却立马转了个头当做没看见,扯着知秀哥去灿旁边找位置了。
不是啊哥,我不是你喜欢的孩子了吗?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是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回来以后净汉哥对圆佑的关系不止好了一层,我想着再怎么着看在我的份上这净汉哥怎么样和圆佑关系也不能好到哪去啊。
算了,我围着桌子看了一圈也没有人理我,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地坐到了圆佑和顺荣中间。
我稍微歪了下眼睛去看隔壁圆佑,他一个人守着一大盆烤肉兢兢业业的独占一个锅,我心想我好不容易回来总得说点什么话。
“烤这么多肉啊?”
他半眯着眼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们一起吃。”
我也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确实是两个人一组一起烤,只有珉奎一个人在最边上自己烤自己吃,好像是因为实在吃的太多了。
好像有点无话可说,我只能立马从肚子里掏出来一句,“为啥分手了啊?”
天地可鉴,我真的纯粹只是随口一问,圆佑在我旁边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合适,所以就分手了。”
我自知道问的奇奇怪怪,自己不好意思,只能默默地嗯了一声表示我知道了。
全圆佑把烤得正正好的烤肉放到我的盘子里,“还热的,你赶紧吃。”
我又有些尴尬地紧赶慢赶地嗯了一声。
全圆佑烤肉的技术真的很好,我自己烤肉的时候一般都是不是太急着吃了没怎么烤熟,要么就是跟别人聊着天烤肉烤得都硬了。
我咬着最旁边的酥肉,全圆佑又把新的一片放过来放在我的盘子里,“这次来了以后还走吗?”
我嘴里塞满了烤肉不知道如何作答,我心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国内有多忙,拍完这次的综艺我肯定立马就回去啊,奈何嘴巴根本说不出话来,我就打算当做没听到继续吃自己的。
全圆佑反而不依不饶了,在旁边又问了一句,“你还回去吗?”
我有些奇奇怪怪地抬起头,看了眼全圆佑身边堆的满满的瓶子我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醉了。
经纪人就这样从正门口走进来,这么多年了就他还活的这么没心没肺,一见面就和我笑,“俊啊哥给你和圆佑安排一间了,你们一见面肯定很多话要说。”
“啊不是……”我立马把嘴里的肉咽下来,经纪人立刻打断我,“大家都让圆佑打电话给你,你看你们都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黏对方,连吃饭都要一起吃。”
餐桌上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气氛突然一片沉寂,我问罪一样围绕着桌子看了一遍,从左到右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头低下去。
“……”我沉默了半晌,经纪人在旁边还要不停地煽风点火,说你们快点吃啊,到时候回到酒店还要和你们商量一下具体的细节什么的。
我感觉我胃里那股反胃的劲头又上来了,圆佑刚刚给我喂了那几块烤肉在我恶心劲头上翻滚,我一把推开圆佑从他右边走出去,净汉哥他们就一路看着我跑去厕所。
我几乎吐了个干净,靠在厕所的白瓷砖上喘气,净汉哥推门进来给我递水。
净汉哥心疼地捋着我的背,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吐成这样。
我知道我这时候去问他刚刚场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样一个人精肯定已经想好怎么回复我了,我干脆作罢。
净汉哥看我咽下三口水后才开口,“不是哥的问题,那么长时间了,给圆佑也一个缓和期吧。”
我觉得我明明是想说声好的。
可是那么难受,我堵的说不上来。
后来因为怕再吃点什么东西吐出来,大家也吃不安稳,我就让经纪人送我先回房间。
聊天室里热闹的很,胜澈哥一个劲地在群里问还有谁陪他们黑泡队去喝酒吗,顺荣在他每问一遍的下面都说我去我去,不知道胜澈哥是真的没看到还是故意,喊了十来遍了还是说没人去我们就四个人定了啊。
我抱着手机吃吃地笑起来,然后才意识到等到了晚上,圆佑不就是要一身酒气地进来吗?
回忆除非回忆的是美好的事情,其他一概是不美妙的,我现在突然地又想起来的时候,脑子和胃遥相呼应地难受,我坐在床沿思考了半天,打算现在立刻就去睡觉,等圆佑来了,我就已经睡着了,那就好了。
可我为什么没有想起我失眠了那么久的事实。
我在床上躺着看了一个多小时的天花板还是睡不着,下床去摸我的行李箱的时候才想起来东西装的匆忙,安眠药没有带来。
我认命地揉了揉越来越难受的胃,睡不着就睡不着吧,到时候大不了就装睡呗,演了那么长时间电视剧了,怎么可能连装睡都做不到。
我刚想去床头柜拿我的手机看看时间是不是已经过了零点,还没来得及碰到,门口就一声刷门的声音,我吓得手都抖了,一把把我的手机从床头柜拍下。
手机是上个月新买的,前一个被我用咖啡泡了一下,彻底报废开机都开不了,平常我都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这下子摔地上我差点心疼坏了。
我不知道全圆佑到底喝了多少酒,只是刚刚打开房间的门,浓郁的酒味就争先恐后的从门缝里钻进来,我被呛到了,没憋住,咳嗽了一下。
这下好了,功亏一篑。
我还试图挣扎,毕竟确实有人在睡梦里被外来的事物搞到了,生理反应上的咳嗽而已。
下一秒全圆佑就拖着他像是在酒桶子里洗了一身的身子走过来压在我的床上。
他醉归醉,手脚都很灵活,顺着被子上来摸我的脸,眼神混沌而又清明。
“俊尼,我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
我突然间就难受的无以复加,眼泪没有征兆地流出来湿了一被子。
我腾出手来打他,我哭的那么用力,我都看不清他头在哪,只是凭着感觉随便打,但是我最近那么虚弱,哪来的力气啊。
打到后来我就慢慢停下来,我就抓着他的领子哭,一边哭一边质问他。
“全圆佑你是不是混蛋,你是不是混蛋?”
我一边哭一边下床跑,圆佑在后面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几乎是溃不成军地关上门跑出去。
我跑到净汉哥的房间里去呆着,净汉哥和经纪人特地说了他要单人间,我在门口敲门的时候净汉哥已经睡了,他一边威胁说你要是没什么事就等着死吧,一边走过来开门。
看到是我的时候净汉哥愣了一会儿,马上提起手帮我擦眼泪,说俊尼怎么了。
可是我已经用光了我的力气,我用光了我的力气,用来哭,用来打他,我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靠在净汉哥身上小声的抽泣。
俊尼是难受吗?净汉哥拍着我的后背问我。
我点点头,把我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净汉哥身上靠着。
我眼睛哭的又红又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净汉哥都看不清,净汉哥像哄小孩一样抱着我,把被子提起来盖在我的身上,说俊尼不怕,哥抱着你睡觉。
我现在相信净汉哥就是我最好的安眠药,也可能是我哭的累了,我满脑子浆糊,明明那么难受,却还是慢慢睡着过去。
/
我又梦到了先前的事情。
其实一年是个很快的概念,我总觉得我才明明刚签上那个不续约的单子没多久,我就已经在收拾行李走人了。
我自己没怎么动,胜宽和灿在跳上跳下,这个说这个对俊哥有用让俊哥带走,那个说这个中国可以买到的让俊哥放在这里呗还能留个纪念带的东西也不会很重。
门口顺荣抱着我的抱枕哭的特别伤心,鼻涕眼泪全部蹭在了我的抱枕上。
圆佑就这样跨过一大箱子行李走过来坐在我的旁边,用了一年的功夫,我们总算相处成了我们刚见面时半生不熟的模样,他拿着橘子问我,你真的要走吗?
其实现在问这个问题一点其他的答案都不会有,但是我歪了歪脑袋看过去的时候,圆佑那么悲伤,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底一片漆黑,一丝光亮都没有。
我看着他的眼睛就想哭,最后还是抬头看了看我撞了很多次的天花板,才没有哭出来。
“其实可以不走的,”我睁大眼睛,双眼酸涩得难受,“但是我没有那么好的忍耐力你知道吗圆佑,我没有办法忍住自己,所以我逃走了。”
经纪人本来打算让他们就送到门口的,机场什么的就不用送去了,顺荣上来就抱着我说俊尼不要走我们一起回中国。
知勋在一边嫌弃地说你自我矛盾了,一会儿不要走的一会儿又一起回中国的,你捋清楚了再说话吧。
到了现在这种非走不可的地步,我反倒没有这么难受了,我生怕漏掉几个人,按照我们的应援顺序一个一个抱过去,抱到顺荣的时候,顺荣就哭,抱着我不肯放,知勋就在旁边打他说不要耽误俊尼的飞机了啊。
经纪人在车门口催,说再不去真的就乘不上飞机了,顺荣才好说歹说地放开我,说俊你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我一边答应一边往后退,走到车门口了才发现圆佑就站在副驾驶的位置等着我。
他那天穿了增高鞋,看着比我高了那么一点,就略带角度地向下俯视着我的眼睛。
他跟我说:“一路走好。”
我回到家的时候都还在琢磨圆佑那句话是不是哪里有点歧义,和明浩聊天聊起来,明浩说韩国人哪有这么多奇奇怪怪弯弯绕绕的想法啊,就是你自己望文生义了吧。
我想他说的对。
他们好像开始准备第一次没有我的回归了,明浩的回复一条一条隔了很久,我干脆打开微博去看看有没有好玩的事情。
虽然后来随着前辈们的入伍,我们确实成为了当时的top,但是真的在内地是没多大火花啊,我看到热搜第一条是我们的时候我都快要激动地叫出声了。
#全圆佑恋爱
我想起来我们前些年上热搜的时候,一定要加上seventeen某某某怎么怎么,圆佑一个人就凭借五个字的词条,就能登上热搜第一,真是不能同日而语。
我在第一条热搜那里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点开了,我想着点开也不可能换个人啊,干脆不点开算了,多大一个人了,何必找罪受呢。
移步到私信的时候都快炸了,一堆人在问我,我也不能点进去看,不然会在对方地方显示已读,我就只能大概地根据最后一条信息推测出一点,大概就是问圆佑的事情。
是不是傻啊,就算来问我我怎么可能说的啊。
经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火急火燎地,“俊,你看微博了吗,你上热搜了!”
我不急不忙地说看到了啊第一条热搜呢我怎么可能看不到。
经纪人稍微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不是不是,是你上热搜了,和全圆佑的事一起。”
这下子我都来不及听完经纪人剩下的话,手指快过大脑地直接挂断了电话,重新麻木地点开微博,顺着热搜榜往下滑。
我终于在第24条和27条看到了我自己。
#文俊辉 全圆佑
#文俊辉退队原因
我这下子都不用点开热搜内容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怕我自己没控制住发表点评论什么的,立马换了我的小号切进去,重新点进去关于我的热搜。
两条热搜的内容大同小异,大多就是赘述我的退队和全圆佑恋爱有很大的关系。
那个热评第一的粉丝,顶着我的头像,明明名字还是“佑灰”相关地在那边声泪俱下的谴责全圆佑负心汉。
我心想我都还没来得及去谴责全圆佑负心汉呢,你一个粉丝怎么能私自代我呢。
我立马拉出键盘,一条一条陈列出全圆佑恋爱的合理性,写了半天我都快把自己说服了,才慢慢按了发送键。
这个点在线上活跃的粉丝异常多,我口干舌燥地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喝,回来的时候,针对我刚刚发出去的评论,竟然已经有上百人来回复了。
大多是说你一个旁观者有什么资格,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是这么过来的,文俊辉是怎么过来的。
我想着我就是文俊辉啊这么多年我也撑过来了是不是,总不能因为自己过的不好就要别人和自己一样吧,这样不好。
刷着刷着时候,有一个黄v的账号特别冷静地就发表了几句话。
他顶着顺荣的那张笑起来的头像,看起来特别人畜无害,甚至憨憨的很可爱。
“你永远不知道文俊辉眼里的光是怎么暗下去,那你就没有这个资格来评价这件事全圆佑做的对不对。”
“相比起公司作出的声明说这件事真的是无中生有,二人只是很普通的朋友的关系而已,我更愿意相信文俊辉的眼睛,而那确实是已经没有光了。”
/
我醒过来的时候,明浩就坐在我旁边特别开心地叫起来说俊哥终于醒了。
我尝试开口说话,却发现发出的声音沙哑的要命,净汉哥从门口冲进来说俊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满脑问号地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净汉哥特别心疼地抓住我的手,说你在我这里睡着睡着突然就发烧了,都烧上40度了,已经昏迷一天了,现在才刚刚醒过来。
我周围病床上围满了人,对着他们特别担忧的目光,我都想说我其实已经习惯了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明浩走过来跟净汉哥小声说,说俊哥在国内也老是生病发烧什么的,节目和拍摄啊什么的都经常中断,听他经纪人说还经常吃不下饭。
净汉哥特别严肃地转过身子来看着我,知秀哥也难得地皱起了眉头,去问明浩,“啾啾这样,有去医院看过吗?”
明浩摆手说他不知道,他这些也都是听经纪人说的,具体事项你们要问问俊哥。
我的二哥和三哥就一起转头过来,知秀哥甚至还特别贴心地再问了一遍,说俊你看过医生吗?
我说我没有去看过,一般都是在家里吃点感冒药什么的,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总是会好的啊,干嘛要去医院呢。
知秀哥第一次没有随着我妥协,净汉哥也和他一起同仇敌忾,说俊你必须去医院看看,没得妥协。
剩下的几个成员也都说,都发烧成这样了,怎么可以不去看看,我扫视了一周,就看到圆佑抓着我的被子,捏的特别特别紧,手指骨那里都在泛着白色。
然后我才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医生在我面前没什么感情地念我的病例报告,陪着我来的净汉哥和知秀哥在一旁特别难受地抓着我的左右手,这样一对比下来,我反而看起来像是没什么事了。
“文俊辉,免疫系统出了问题,T淋巴细胞数量剧减,MHC抗原复合体识别不良,B淋巴细胞分化也出现了一点问题……”医生一连串地念了一大堆专有名词,我没怎么好好学习,这些生僻的单词我中文都未必能听懂,更别说韩文了。
“是不是有大量长期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在三个人的目光的注视下,我缓慢地点了点头,医生用笔在纸上打了一个钩,“是由大量服用安眠药造成的非典型免疫系统综合症。”
看了我们三个略显呆滞的目光,医生又解释了一遍,“就是未成年的艾/滋了,挺严重的,但是也没有到艾/滋那种地步,毕竟原基因组什么的没有改变,是外界直接导致免疫系统的失调,是应该可以治好的。”
医生很忙,大致地解释了一遍后就走人了,净汉哥和知秀哥在我两边坐下,全都看着我不说话。
“俊啊,为什么要吃安眠药呢。”
净汉哥一这样轻轻柔柔地问我我就想哭,偏偏知秀哥捏我右手的力道又控制的刚刚好,我就这样哭出来了。
“我不想的净汉哥,但是我真的睡不着啊净汉哥,我是真的好难受啊。”
我心想我大概可以把我的心事全部说出来了。
“净汉哥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圆佑啊。”
圆佑终于来看我了,带着各色各样的小零食,但是我现在这种情况,医生也已经明令禁止我吃这种奇奇怪怪的小零食了,我就只能看着圆佑和圆佑的小零食解解馋。
圆佑不仅带着小零食来了,还带来了净汉哥和公司刚的最新情报。
据圆佑所说,公司已经定下来我们的拍摄计划了,由于安排的太过紧密,净汉哥认为我的身子吃不消,所以和公司提出延后。
公司没有批准,净汉哥就劈头盖脸地把公司负责人骂了一通,现在正在关禁闭。
圆佑坐在我的右边战战兢兢地玩手机,屏幕黑了都没有看见,半抬着头堂皇地偷看着我。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服,鞋子是普普通通的运动鞋,我怀疑他是不是看完我就要去健身房健身。
但是他在我这里无所事事地坐了很久,连开口都没有开口过,就这样盯着我的床褥发呆,我想只好由我来打破沉寂。
我问:有什么吃的可以吃嘛,最近几天什么都吃不下去,有点饿。
圆佑立马站起来膝盖碰的一下撞在了床脚上,我看着都疼,他却像没事人一样重新直起身子来去拿床头柜的水果。
挑挑拣拣了半天他也没有选出来什么。
不怪他,像我这样典型的杂食动物,啥都吃的,最喜欢吃辣的,他总不能在水果里面找到辣的吧。
圆佑埋头挑了半天,最后还是从篮子里拿出了一串葡萄,问我俊你吃葡萄吗?
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天是我们刚刚结束我们那么多年患难与共的第三天,他的绯闻满天飞,他跟我打了电话。
视频那头他好像是喝醉了,不然怎么和我打电话呢,红着眼睛和我说,俊你知道吗。
我说我知道什么啊,你快说啊,别扭扭捏捏的了,他好像没想听我在说什么,说了半天还是在那边重复说俊你知道吗。
我刚想安慰着他说知道我知道,他身后的女主人就入镜了,声音绵绵软软,但是好歹能让我听清。
“圆佑,带上葡萄吧,爸妈爱吃。”
我又开始哭了,我一看到他我就忍不住的,就算是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我的泪腺就好像被点开了开关,不受控制。
圆佑在一边拎着葡萄不知所措,特别惶恐。我觉得我真是造孽,是我自己没事瞎想起以前的事情自己难受哭也就算了,还要带上别人一起。
我分明知道这根本不能怪他,可是我忍不住。
圆佑把葡萄放下来捋我的后背,怕我哭的太过呼吸喘不上来。
“对不起啊,接二连三的弄/哭你,前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想圆佑真是挑了一个好时机啊,现在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怎么可能有空闲的功夫来回答他可不可以呢,我剩下的力气只能用在点头上了,连小幅度的摇头都让我觉得头疼。
圆佑又坚持地继续说,“但是我是真的想你文俊辉。”
我又觉得他好笨,明明他前天晚上就是说了这样的类似的话我才哭成这样的,为什么还要不知死活地继续来说呢。
我的悲伤永远只会跟着次数剧增,我觉得我前天晚上听到过圆佑说过一次,已经会好很多了,譬如现在我应该是不会悲伤了的。
但是我还是哭的越来越凶,都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圆佑最终还是束手投降,“是不是我在这里你会很难过,那我出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找个时间再来看看你。”
他出去了,可是他知道吗。
我根本不是因为他在才难过啊。
他走了,我才最难过。
医生和我说,我的病症在他们的医院暂时没法治疗,据他所知,中国上海和北京有几家医院是有专门治理这种病症的医师的,要想治好的话,最好去中国看看。
医生说这话的时候成员们都在,围在我旁边说这样也好,俊回到中国去,自己也能自在一点。
负责人说回到中国去的话,节目就拍不了了。
净汉哥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说你是不是有病,俊都这样了你还想着拍综艺,我告诉你,我也去中国,我要一直陪着俊。
知秀哥立马从我旁边站起来,说尹净汉你在路上明明答应我让我陪去的。
净汉哥转头一点都不心虚地说是你自己在唱独角戏我可没有答应你。
知秀哥气的脸都有些红了,把手机放在我的床头看起来好像是打算和净汉哥据理力争。
明浩就这样站在我的右床脚说反正他也要回国,就让他来照顾我好了,反正都是中国人,聊起天来也方便。
净汉哥立马就改口了,说那我们一起去送俊回国吧。
负责人刚刚被净汉哥骂过几句,本来是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听到净汉哥开口又直起身子来说不可以的,顶多派一个人回去,已经是极限了。
净汉哥和知秀哥都把目光重新聚焦在对方身上,我感觉好像又有一场大战要爆发了,刚想直起身子来制止一下,医生就恰好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说我要做检查了。
我想着他明明才出去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又能刚好掐着这个时间点进来,难道他刚刚在门外听墙角?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都不好意思打扰我去做检查,争执了半天都没有争执出什么结果,很大的可能性是要回去到公司继续去吵一架了。
我倒是没什么想法,其实不用人陪也可以,这么多年一个人住下来了,要是还是不习惯,那我真不能算是一个好的入乡随俗者。
我像远行的游子一样一个一个挥手过去,让护士把我的病床直接推走。
其实我完全可以自己走过去的,这样把我推走,倒显得我真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了,你看他们多悲伤啊。
圆佑都快哭了。
我没有想过净汉哥和知秀哥争了半天的结果,竟然是让圆佑来陪我。
送我上回国飞机的时候,全部都来送我了,明浩因为国内本来就有行程,是和我一起回去的,这我知道。
可是没有人和我说圆佑也一起来了啊。
在没有其他成员的情况下,我和圆佑的相处有一点生硬,但是好歹也是认识了十多年的关系,况且我这么爱他,我怎么不会珍惜我们现在能够相处的时光。
他坐在我的床旁边打游戏,期间抬起头来和我解释了一句,“明浩有行程现在已经去北京了,大概过个一个星期就会来上海看你。”
我眼巴巴地看着圆佑的手机,表示我也想玩,圆佑就把手机递过来,让我玩。
我不会玩,再加上他递过来的时机不太对,我胡乱地乱点了一通,在他交给我手机十秒钟后我挂了。
圆佑笑着看了我一脸,挪了他半个屁股到病床上和我并排坐着,左右手绕开来刚好把我圈在他的双臂范围内,然后说要教我打。
我心想我明明已经是这么大一个人了,遇到这种言情小说里老套的桥段还是会不争气地脸红,我感受着心脏的猛烈跳动,全圆佑隔我这么近,他绝对听到了我的心跳声。
圆佑的技术真的很好,而且手指也好看,前半段时间我还能勉勉强强地把注意力放在游戏上,到了后半段,我就纯粹欣赏圆佑的手了。
这是我爱的人的手,就像他人一样好看。
事实证明任何时候都是不能分心的,我只是放松地看了看圆佑的手指,手下的游戏就这么直挺挺地输掉了。
圆佑不好意思地和我道歉,说对不起啊我没带别人打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就输了。
我跟他摆摆手说没事。
刚住进来的时候,这间病房味道有些难闻,我们就开了窗透风,一不知觉就一下子到了晚上,窗外的烟火声异常清晰,我们两个同时转过头去看烟花,竟然还没有星星耀眼。
圆佑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过了半分钟又转头回来又看了我一眼。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在是太可爱了,我就没有提醒他,也没有替他解围的打算,看着他皱着眉头偷偷地打量我。
自我挣扎了将近五分钟,圆佑站起身子把手机屏幕锁上放进裤袋子里。
“俊尼,陪我去看星星好吗?”
我俩最后逃开了医生和护士的监督,就这样溜到了天台上。
这医院也真是心大,连天台都不锁门,不怕病人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吗。
到了以后我才发现,虽然天台的门是没有锁,但是由于天台装了整整一层的玻璃顶,连窗户打开的缝隙都很小,根本不够人钻出去。
我坐到靠窗的位置晃着腿抱怨,说着是什么天台啊,都不是露天的,算什么天台啊。
圆佑悄悄地把门别上后坐到身边,说如果天台是露天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上来了啊,医院一定会把门给锁上的。
我心想也是,就赶紧催促圆佑把酒瓶子拿出来,我想要喝酒了。
圆佑不情不愿地拿出一瓶度数最低的日本清酒,说只能喝一点点,不能喝多。
我疯狂地点头,圆佑还是不放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说只能喝一点,不准把这瓶喝完。
我心想都把我带上来了怎么还这么啰嗦。但是我口头上还是承认的很好,在韩国住院的那几天,净汉哥把我的饮食管的滴水不漏,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馋死了。
圆佑给自己也开了一瓶啤酒,开始给我讲故事。
大多是我离开以后的故事,全是净汉哥他们没有给我讲过的故事,我越听越上瘾,连忙问他你这么多好故事是哪里来的。
他第六个小故事刚起了个头就被我打断,稍微找了一下思路说是在旅行中听来的。
我觉得稀奇,就问他你们这么忙还有时间旅行啊,当初我感觉我每天呆在公司除了吃就是睡都已经很累了,你们怎么还出去啊,净汉哥不会累吗?
圆佑又稍微停顿了一下,说不是一起去的,是他一个人去的。
我想起来了,他还有个前女友来着呢。
圆佑好像能听懂我内心似的,凑近了我后又强调一样地说了一句,是我一个人去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说好,那你继续讲故事吧。
他自己又喝了一大口啤酒,还侧过脑袋来看我的日本清酒有没有喝完,看我只喝了不到四分之一后才满意地继续讲故事。
故事听着是很有趣的,但是到后来我也有点累了,讲到十多个故事的时候,我就开始看着星空打哈欠,有些泪眼婆娑。
圆佑悄悄地拿走了我手里的酒瓶,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说喂你怎么这样啊偷我酒干什么!
他没听我胡闹,把酒瓶子全都放在一边排好,说俊你听我说。
他的眼神这么真挚,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我觉得我就是沙漠里喜欢把自己的头埋进土里什么都不管不顾的骆驼,我现在就想捂着耳朵跑掉。
“俊尼。”
圆佑的声音特别好听,尤其是在他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时候。我感觉我一身的骨头都酥掉了。
“你现在听着我。”
他微斜着身子来看着我,我现在明白了这个玻璃窗美在哪里了,外围的星光照射下来的时候,洒在玻璃窗的外层上,厚厚的玻璃就这样把满天空的星空全部折射在圆佑的眼睛,闪耀的我睁不开眼睛。
我任性地站起来想要跑掉,圆佑在后面喊我名字。
我哭着转过身,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做作,可是我忍不住我有什么办法,我一边用力抹着眼泪一边冲他吼,我说我不要听,我不敢听。
圆佑从后面冲上来抱住我,他勒的这么紧,我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不听,俊尼,连机会都不给我吗?”
我去打他说他不讲理,我说我明明不想听他为什么这么过分。
我知道其实都是我蛮不讲理,但是圆佑没有反驳我,就这样抱着我任我哭了场痛快。
我不知道这样严严实实的玻璃房是哪里有风吹进来的,我浑身冷的发抖,哭到后来才能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圆佑。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跟他说,“圆佑,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你知道吗,只是它来的太快了,我不能接受而已。
你可以等等我吗。
圆佑万分真挚地看着我,最后才把我的肩膀摆正了告诉我。
“俊尼你知道吗,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冲我笑了一下,“净汉哥帮我说好了,我不回去了。”
我永远记得这一天,泪眼婆娑间,我再一次爱上了我深爱的人。
回去我就发高烧了,原因是因为凉风吹的太久。
护士长知道了我这次发烧的起因之后劈头盖脸的把圆佑骂了一遍,说病人不懂事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他胡闹,这要是这次高烧没有治的及时呢,会有无可挽回的后果知不知道。
是用中文骂的,我也不知道圆佑能不能听懂,但是他一直低着头虚心听着,我都替他难过,直起身子想说这也没什么不要再骂圆佑了。
护士长看我直起身子来立马就转移了火力,说你也是,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一点清晰的概念吗,他说去外面走走就去,现在正是冷的时候呢不知道吗?
我立马点头说是是是,圆佑就在旁边斜着眼睛眼睛偷偷看我。
护士长又抓着我们说了几句,门口有小护士叫她她才离开,临走前还不忘重新嘱咐我们几句说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了。
圆佑毕恭毕敬地把护士长送到门口,我刚刚为了看好戏强撑的精神头立马就下去了,昏昏沉沉的发烧劲头又上来了,鼻子也堵的难受呼吸不畅。
圆佑转身马上帮我把床的椅垫放下来让我躺的舒服一点,还走过去帮我拉上了窗帘,说没事睡吧我在旁边看着。
有圆佑在我是很放心的,我知道他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我放心把我自己交给他。
我闭上眼之后圆佑轻手轻脚走过来靠着我坐下,床垫一直是塌着的,他好像坐了很久。
我最后已经睡的昏昏沉沉了,突然就感觉到好像有人亲了亲我的额头,照理来说我已经一只脚迈入沉睡的门槛了,这样轻的触感我其实应该是感觉不到的才对。
但是我就是可以分辨的出,是圆佑在亲我。
那毕竟是我的爱人。
“月亮坠入不见底的河 星星垂眸惊动了舸。”
这次高烧可能是因为心情好的原因,没有困扰我多久,立马就消散而去了。
我甚至能有精力地要圆佑快把手机拿出来我要和净汉哥他们视频通话。
圆佑被我突如其来的要求打的措手不及,手机刚从裤兜里拿出来没拿稳就掉到了地上,幸好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的毯子,不然这样掉到地上摔碎了屏幕,我要心疼死。
我柔韧性没怎么变差过,坐在床上居然还是比圆佑先反应过来去捡起手机来看。
我抹掉了手机屏幕上的一点细细的毛灰,把手机递给圆佑让他快来帮我解锁。
“密码!”
圆佑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一闪而过,没接手机,看了我一眼,“没改过密码。”
我嘿嘿笑了一下,“我怎么知道你之前的密码……”
“从来没改过。”
我愣了好一下子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们早在关系没有变得这么奇怪,我也没有这么死心塌地爱上他的时候,我曾经为了问他要钱方便,亲自设置了他的锁屏密码和账号支付密码。
为了方便好记,怕我自己忘掉,我设置的是我自己的生日,960610。
我直直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慢慢挪下去划开屏幕。
我又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抬了他下巴示意我把屏幕打开。
平常的时候我都以打字超级快骄傲,这次明明只需要输入6个英文字母而已,整张键盘我都熟悉的一清二楚,偏偏这个时候什么都打不出来。
说实话我是真的对打开手机这个步骤是没什么印象,等再有记忆的时候我已经点开了视频通话的按钮了,对面十一个成员脸贴脸地凑过来跟我打招呼。
“喂文俊辉既然和我们视频通话就要认真一点啊喂,走神干什么呀!”我才走了没几天,不知道什么东西又把净汉哥的脾气养刁了,他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话,含含糊糊地有点难听清。
“什么啊文俊辉,我明明说的这么清晰,是不是回中国才没几天韩语忘光了啊,全圆佑这个家伙难道和你是用中文对话的吗?”
我无语地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哥真是能找着个随便什么点都能瞎扯啊。
圆佑这时候听懂了,凑过来靠近我和视频对面的净汉哥据理力争说不是我俩的问题明明就是你自己说话不清楚,不要随便调戏俊尼。
“你这个家伙——”净汉哥的语音到了一半就截然而止,像是踩到刹车皮一样,有点不自然。
我转头去看圆佑,发现他也有一点心虚,我也没再问。
我重新回去看屏幕,屏幕里的知秀哥趁净汉哥刚刚愣神了一会儿的功夫上前一步取代了他的位置,把他美美丽丽的脸蛋放大好多倍地挤在镜头前,说俊尼好啊俊尼好啊,还记不记得哥。
我快要被他们一个个的傻到了,我又不是失忆又不是绝症的,这一个个抛记忆梗的是要闹哪样。
胜澈哥在那边特别小声地说了一声俊尼怎么可能不记得啊,被知秀哥追着跑了半个场地,胜宽就趁机挤到最前面跟我打招呼。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全部在练习室里,头发都湿漉漉的,明显是刚刚结束练习的样子。
“啊我们?就是不是快要十周年了嘛,演唱会要把之前的主打都跳一遍,我们在排练。”
我听的浑身一个颤抖,不管怎么说把主打都跳一首还是太多了吧,净汉哥这样的,真的不会累吗?
“不是的,会有分开来的,就比如说,《fear》这首歌百分之五十是由净汉哥来完成的,也不用怎么跳,就是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负责的那一首的意思……总之差不多啦,你自己来想象一下吧。”
我兴奋的手舞足蹈,这种设计实在是太有趣了。
“所以……”胜宽抬头看我,我一恍惚才看见所有都这样看着我,好像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在一起,根本没有视频通话。
“我们把《thanks》和落花给你留下了。”
“文俊辉,你必须给我治好病了回来给我跳这两首歌。”
手术做完其实没有什么痛感,医生笑眯眯地跟我说慢慢开始变好了可以快慢慢治好的时候我都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
倒是圆佑。
医生说的话他能听懂什么啊,除了能拉着医生不停地说蹩脚的谢谢医生他还会啥呀真是的。
但是开心也是真的,自从跟着我来到中国以后圆佑确实也没怎么吃过好的,就跟着我劳心累肺了,整个人瘦下去了好多,虽然以前也没怎么胖就是了。
圆佑的眼睛闪闪的,把医生送出去以后就拉开椅子在我旁边坐下,跟我说话。
但是他好像太激动了,说话都开始结巴,就像胜澈哥一激动就说不清楚话一样。
他颠来倒去地和我说我这个病马上就能治好了,马上就能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我不忍心拆穿他,我本来就已经退团了,就算治完病再回去,顶顶多多是拍个综艺,中国才是我的归宿。
他又站起来磨磨蹭蹭的,一会儿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一会儿又绕到我的另一边看看别人送给我的水果。
总之是很不安分。
我最后一次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有些嗫嚅地开了口说。“俊尼你还记不记得……”
我是我是记得的,但是我偏不,我发挥了我练习了很久的演技功能,一脸无辜地问他什么事,什么我记不记得。
我知道我现在活像个不肯负责的坏家伙,但是我愿意。
圆佑像小姑娘一样地抓着自己的手指不好意思,“你上次说过的,让你准备准备,就和我再一次上天台。”
圆佑着实是一个非常敢于突破常规的男人,上次护士长骂的明明这么狠,他居然都给忘了,天呐,好可怕的男人。
哦不对,他是韩国人,本来就听不懂当时护士长在骂什么。
我说过准备好的,当然不仅仅是对圆佑的一种敷衍,我慢吞吞地翻身下床,磨蹭到我的背包那里拉开拉链,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从背包里把他拿出来。
圆佑在我面前瞪大了眼睛,我心想这个如果有人和我一样熟悉这封情书的话,一定只能是圆佑。
圆佑有些害怕地站在原看着我把信拿出来,轻轻地叫我名字,“俊尼……”
我坦然地对视回去,“你知道吗圆佑,我其实后来都一直不敢拆开他来看看,胶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粘性了,总之我不敢拆。”
“谢谢你今天重新给我这个勇气,我决定把他拿出来,带着他一起上去。”
我们像对视了一个世纪这么久,我最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如果我不满意的话,我就撕了他,就当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在听完我说最后一句话以后我总感觉圆佑有一点如履薄冰。
确实,他打开门把手的手都是颤颤巍巍虚的,我都怀疑是不是因为他穿的实在是太少了,他不该是这样稳不住的人才对。
说起来,医院心还真是大啊,上次我们都这样上来过了这个门居然还是没锁上啊。
圆佑这次上来还是带了几瓶清酒,但是不让我喝我说不让我喝带上来干嘛呀,圆佑才提高了声音说当然是给自己喝来壮胆的!
说完以后立马就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又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补了句怎么了。
我在上来前以为我会再一次哭到虚脱,现在被这样的小插曲闹得完全没有了心思去悲伤,才发现欣赏起圆佑的局促和净汉哥一样好玩。
他拉着我在老位置坐下,果然自己给自己开了瓶酒壮胆。
“她是我的朋友的妈妈的……不是不是,是妈妈的妈妈……不是不是……”我轻轻把手放上去教他放松,我说我不急,反正都已经偷偷上来了,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他说了声抱歉以后自己默默顺了顺思路才继续开口。
“你记不记得我很早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小时候差点掉下悬崖,是一个叔叔救的我。
其实是已经掉下去了,那个叔叔反应灵敏地抓住了树干把我拉上去的,总而言之那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是李智英的爸爸。
后来叔叔出了车祸,没救活,阿姨从此就得了心病,总之身体特别虚弱。”
圆佑珉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开口。
“李智英喜欢我,是阿姨和我说的,阿姨那时候已经真的病重到了下床走不动的地步,她就这样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说圆佑你帮帮阿姨,你帮帮阿姨照顾智英吧。
我没有办法拒绝他,所以最后我答应了她。”
我火冒三丈,站起猛地冲圆佑吐口水,“我说那我呢,为什么不和我说,是觉得我不能信赖吗,干嘛不和我说!”
圆佑急了,也跟着我站起来,“不是不是,只是我觉得,我已经和李智英在一起了,再和你讲大道理,你会觉得我在玩弄你的感情。”
“所以现在呢,为什么跟我讲大道理了?”
我知道我现在的眼神一定是咄咄逼人的,但是我实在是太渴望知道了。
“因为我现在已经清除了我们之间的所有障碍,我和李智英说清楚了俊尼。”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真挚,“我要开始追你文俊辉,请你把你的情书交给我吧!”
我被可爱到了,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关注着我的情书呢。
我潇洒地从我的大衣兜里一把抽出情书在圆佑面前晃了晃后在他眼前把他撕成两半。
圆佑眼睛都红了,过来抢我手上的情书,“俊尼你是觉得……我还是在骗你吗?可是我是真的……”
我扬起一只手打断他,眼里都是狡黠的光芒,“不一样啦,”
我向后退了好几步,得到了一点加速度以后奋力冲进圆佑怀里,用力地抱住他,“那是不知道全圆佑喜欢文俊辉时的文俊辉写的情书,现在不一样啦!”
我把头埋进全圆佑的胸膛里,哪里有汩汩的血液经过,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浪漫。
“圆佑!请奋力来追我吧!”
圆佑!请奋力来追我吧!
你知道吗,尽管过了这么这么这么久,我还是好喜欢你。
你看啊,
我是如此爱你。
尾声:
我在圆佑的怀抱里回到韩国的时候,一群人穿的红红火火地来接我们,说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净汉哥的解释是因为双喜临门。
我就问他为什么是双喜临门啊。
净汉哥笑得一脸狡猾,“是健康之喜和爱情之喜。”
圆佑在后面傻傻地挠头,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净汉哥你们早就串通好一气了来拐卖我!你们真的好过分!”
净汉哥走过来在圆佑的臂弯里揉揉我的头,“说我们俊尼傻还真的是傻啊,如果没有提前和我串通好的话,圆佑怎么可能追的上你啊!”
我气的脸都红了,作势要打他,净汉哥往后跳了一步说干什么我可是哥啊小心一点。
知秀哥也凑上来和我嘻嘻哈哈,后面的孩子们和知勋也在看着我笑,只有顺荣一个人哭的厉害。
我想起来我很早已经看过的那本名著,我那么不爱读书的一个人,能记起这句话实属不易,但是我还是记起来了。
“明天会是崭新的一天。”
不对不对。
“明天会是更好的一天。”
END.
后记:
1.最开始想起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结局应该是be来着。后来啊实在是自己难受的受不了了才会改成he,可能还有点难过,但是没关系,他们在一起了。(借用车车的话,就是他们没有理由分配到be的结局)
2.车车有跟我说俊尼为什么总是生病哭泣啊我想想我还是做个解释吧。俊尼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生病,情绪的失控也是生病的重要诱导之一。至于哭的这么频繁,是因为俊尼的精神状态到后来有些破碎了,再加上吃安眠药的原因,其实是处于一个很恍惚的精神状态之中,也请各位多多关照他们吧,是所谓“世界和我爱着你”(取自河唐先生著作)
3.有想过挑战这样一个细腻的第一人称会不会失败的,幸好最后成功了。谢谢每一个在我身后支持我的宝贝,我永远爱你们!
月亮与荔枝
·好久没写的96line
·校园au
·部分语句来自德卡先生的信箱
1
“亲密关系,是互相显露不曾示人的月球背面,于是那些贫瘠荒芜、世人从未探访过的土地,从此成了赋予我们归属感的...
·好久没写的96line
·校园au
·部分语句来自德卡先生的信箱
1
“亲密关系,是互相显露不曾示人的月球背面,于是那些贫瘠荒芜、世人从未探访过的土地,从此成了赋予我们归属感的两人秘密。”
文学鉴赏课的老师讲到这一句时,文俊辉正因为蹭课心安理得地瞅着窗外出神,没来由地就想起自己的暗恋对象全圆佑和室友权顺荣了。
——这两个人关系真的很好,虽然不是一个系,但是却莫名其妙比同系同寝室的文俊辉自己和权顺荣关系还要好。
有时候文俊辉会羡慕权顺荣,如果他也有那个勇气就好了,说不定也能和这个性格开朗的室友一样无所顾忌地趴在全圆佑耳边讲悄悄话,或是经常在自己面前眉飞色舞着被全圆佑拽走。那样的全圆佑是文俊辉所不认识的,会皱着鼻子笑得开心,也会任性带着霸道。不像他认识的全圆佑,吝啬感情波动似的,冷淡的很。
毕竟是同寝室,文俊辉也见过权顺荣和全圆佑发消息。当时文俊辉刚从楼下快递柜收了一个不知道谁寄来的爱心形状礼物盒,他边走边拆包装,走到寝室已经拆了个差不多,里面居然是自己前几天在朋友圈随口提到的心动史努比小碗。
文俊辉正惊奇是哪个好心人送的,就看见了在门口扒着门框探头探脑的权顺荣,见文俊辉回来了,这人欲盖弥彰地对着手机屏幕一顿狂点,反而把和全圆佑的对话框调了出来,文俊辉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最近的两条:
权顺荣:月亮飞走了
全圆佑:是我送的
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这驴唇不对马嘴的暗号。完了,自己连他俩的对话都琢磨不透了。这是文俊辉的第一想法。下一瞬间涌上来的格格不入感,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紧紧盯着权顺荣,偏偏权顺荣也一副心虚的样子,支支吾吾眼神乱瞟地转移话题:“哈哈俊尼你回来了啊这是你新买的碗吗好可爱啊哈哈哈!”
当晚文俊辉就泄愤似的用新碗做了两大碗咖喱和一锅炖鸡试图撑死权顺荣,拍了照发在朋友圈。什么全圆佑!还能比得上美食吗?!“叮”——被碎碎念的对象——全圆佑几乎是秒赞,吓了文俊辉一跳,再一刷新,多出一条评论:新碗很可爱。
……哦,全圆佑还是能和美食抗衡一下的。文俊辉蔫儿了。
唉。文俊辉和着跳跃的下课铃声叹了口气,把从文字鉴赏发散到人际关系学的思维收回来,甩了甩上午课标配的乱毛,把桌面上的书笔本子一股脑装进包里,慢慢悠悠往隔壁系的教学楼蹭。一路上倒是凭借今日颓废风格又收获了无数少女芳心,所以李知勋注意到文俊辉的时候,就看见这人没心没肺冲自己笑,周围一片惊艳爱慕的目光。
文俊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热情朝知勋尼笑,还会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镐走。直到在食堂坐下,李知勋也冷着一张小脸,还好凶地嘱咐他“别在外面笑得那么漂亮到处沾花惹草尤其小心我舍友全圆佑”,俨然一副娘家人恶婆婆的神态。文俊辉委屈。
但文俊辉委屈没过三秒,就因为今日特供的辣子鸡重新眉开眼笑。弯起的眸子因为热腾腾的饭菜漫上一层水汽,里面酿着细碎的星星。
就好像鸡蛋火腿下锅时油发出的滋滋声,拉面好了水沸腾发出的信号咕噜噜,烤箱暖黄灯光和弥漫着的甜甜香味,随着时刻表齿轮转动的嘎吱声。
即使被恋爱烦恼着,文俊辉也是一切简单快乐的集合。
2
“量子力学的平行多宇宙解释说,在交叉小径的花园里,总会有一条道路,让人们在生命中的每一个节点都得到幸福,在那条完全幸福的道路上,有且仅有一个你在行走。”
权顺荣的课本摇摇欲坠地撑在课桌上,遮挡着物理教授的视线,而权顺荣本人则在桌洞里大拼手速五分钟回了全圆佑一个消息。
“月亮飞走了。”
他烦躁地把手机丢进桌洞,连同教科书倒在桌子上发出闷闷的“砰”声惊动了周围的同学,教授看了他一眼,权顺荣连忙像只仓鼠换上软绵绵的笑容。心底又暗暗给全圆佑记上了一笔。
把刚才讲的解释记在笔记本上,权顺荣又有点恍惚。多么令人宽慰啊,在每一次刻骨铭心的选择里,总有一个权顺荣选对了路,在茫茫的恒河沙数的宇宙里,总有一个权顺荣,能和李知勋相遇。权顺荣心情又好起来了,暗恋一个人就是这么神奇,每每思及心上人,都令人身心愉悦,即使权顺荣正在因为追李知勋遭受全圆佑的非人虐待。
自己的发小——隔壁生物科学系的全圆佑,因为开学对他的舍友文俊辉一见钟情,现在正在威逼利诱权顺荣替他看好他未来老婆——作为报酬,全圆佑也会拿他的舍友李知勋的最新消息来交换。
下课后在走廊晃悠的权顺荣恨自己当初年少无知,还觉得这是个好差事,现在只觉得全圆佑这奸商应该去隔壁经管,打个什么商贸战不是问题。李知勋多省事儿啊,天生一副生人勿进的小脸自带情敌退散功能,而文俊辉这个又漂亮又单纯的人却每时每刻身边都是烂桃花。
当初和全圆佑定好了暗号,如果对方的暗恋对象出现被表白/送情书/送礼物等一切具有威胁的情况,立刻发暗号告诉对方。于是权顺荣搜搜他和全圆佑的聊天记录,三五天他就要发几条“月亮飞走了”告诉全圆佑又有人看上他未来老婆了,反观象征着李知勋被人图谋不轨的“荔枝被偷了”,目前为止只出现了一次——有个人在游戏上告白李知勋,但是那个人不用权顺荣解决,就被李知勋在游戏里杀爆了。
文俊辉就截然不同了,这人仿佛是个吸桃花的巨型磁铁。
文俊辉打游戏开语音老被队友骂,倒不是玩儿的菜,就是耳朵不好使,可能是在社团经常和一个叫崔韩率的学弟一起玩的原因,再加上队友有时候有口音。
权顺荣有次推门进宿舍就听见这么个对话:
队友: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
文俊辉:什么?什么弱驴子?
队友:弱女子!!!
文俊辉:弱驴子???
队友歇斯底里:是弱女子!!
文俊辉也歇斯底里:弱驴子啊!!!
队友挂机了,文俊辉愤恨地踢了脚床铺隔板。权顺荣正欣慰好歹这孩子打游戏不会整出个网恋来,隔天那个队友就因为和文俊辉理论口音和耳朵的适配性,觉得这男生真是充满奇思妙想而喜欢上了文俊辉。
当那句“我喜欢你”从文俊辉的外放语音出来时,权顺荣差点从上铺滑下去。
但是不得不说,文俊辉是个很可爱的人,从全圆佑李知勋还有权顺荣这几个同岁朋友都对他容忍度极高就能看出来。
权顺荣最满意这个室友的地方就是文俊辉经常拉着李知勋权顺荣全圆佑出去吃夜宵,就间接使他和李知勋相处的时间变长了。让他有幸看到那样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李知勋,柔软的唇上沾了油光亮晶晶的顺着弯起的弧度勾人心魄,看着文俊辉耍宝笑弯了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也亮晶晶的碾碎了星星似的。
盯着心上人平时暴躁推开自己的手里捏着根肉串捧着可乐,权顺荣只觉得心也跟着化在了那杯扑通扑通冒泡的碳酸里。
3
“三月伊始,春光乍泄,沉默了一整个冬季的冰河终于裂出一丝缝隙,海棠初绽,枝头冒出新绿,万物野蛮生长。今日别关心身在云端还是海底,烦心事尽数消融,无趣已经失守,就把自己浮在绵绵春意里,摇摇晃晃到雨期来临。”
课上放的纪录片铺陈开春天野外清新的气息,全圆佑盯着手机聊天界面里的“月亮飞走了”出神。
文俊辉是春天的月亮,也不太冷也不太暖和那种,所以在全圆佑和权顺荣的暗号里,月亮就是文俊辉。全圆佑因为没谈过恋爱,也没暗恋过别人,所以在文俊辉面前他总是紧张到做不出表情说不出话来,就导致到现在他也只是凭借权顺荣的描述去了解文俊辉日常的小习惯。奈何加上自己的舍友李知勋,四人年纪相仿,接触也不免多起来,也许是夜宵,也许是去游戏厅打电玩。在这个过程中全圆佑学着小心翼翼地观察,发现文俊辉又和权顺荣嘴里的不完全一样,但可爱的沉稳的柔软的善解人意的,心上人的每一面都在全圆佑心里珍藏。
全圆佑在笔记上随意记了两笔,又沉溺在了纪录片中的自然万物里。我看什么都像你,我看月亮,像你,看星星,也像你。那些白亮透彻、温柔冷清的光,它们都让我想起你。
其实我不太懂喜欢,可我想走向你。
但是文俊辉着实不好追,想献个殷勤目前就成功了个史努比小碗,还冒着权顺荣通风报信差点被发现的危险。
文俊辉喜欢喝奶茶,所以某天全圆佑听说门口的奶茶店30元不限量喝的时候几乎是第一时间跑到文俊辉和权顺荣的宿舍门口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人影拿着个什么冲了出去,过了一会权顺荣也冲了出来。
全圆佑拉住权顺荣:“怎么了?俊尼呢?门口奶茶30元不限量哎。”
权顺荣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指着顶着个盆跑远的人:“文俊辉拿着脸盆冲出去了!!!”
全圆佑和权顺荣站在原地对视了良久,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就算成为文俊辉的男朋友也帮不上这个我行我素没心没肺的小朋友什么。
过了一会权顺荣的手机响了,是文俊辉打来的。
文俊辉咋咋呼呼:“顺荣啊我一个脸盆不够啊!要不你把浴室的澡盆子拆下来带过来?”
权顺荣温柔慈祥:“你怎么不让我去天上给你摘星星,小淘气。”
所以最后还是全圆佑拎了个喝完的桶装水去奶茶店装了一桶顺便把文俊辉领了回来。
权顺荣感动地抹眼泪:倒也不必哈全圆佑。
要说全圆佑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文俊辉的,他也说不清楚了,只是隐约记得开学那天他没戴眼镜,眯着眼看贴的老高的学院地图,一起来的权顺荣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不自觉念叨出声:“生物科学,生物科学……”
“生物科学吗?在我们系隔壁诶!我前几天来走了一趟熟悉路,我可以带你过去哦。”
全圆佑眯着眼转过了头,就看见一个白衬衫的男生笑得干净又漂亮,这人伸出骨节分明而白皙的手:“你好,我是工科学院的文俊辉。”
有句俗话,那时风动,是少年一生心动。
4
“未经调色的落日余晖,像一幅画,不经意间跑入我的窗框里,好像误把小小的窗框当做画框。”
权顺荣的出现也是这样。
李知勋和文俊辉从小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一个高中,到现在又考上了一个大学,他的父母甚至开玩笑说“我们小勋脾气那么差不如就让俊辉照顾着算了,反正一直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久到李知勋也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能容忍文俊辉一个人了,直到那个笑起来脸颊肉都在叫嚣着喜悦的男生出现在文俊辉身边。
李知勋的直觉一向很准,比如他见自己的舍友全圆佑第一面,就凭借全圆佑看向自己身旁的文俊辉的眼神猜到这个人喜欢文俊辉,再比如后来他慢慢发现文俊辉也喜欢全圆佑,但是对于暗恋对象权顺荣到底怎么想的他却搞不清楚。这人有点过于关注文俊辉了,虽然李知勋承认文俊辉是个很值得喜欢的人,但是权顺荣对他似乎又不是喜欢,反而像是……一个演技蹩脚的临时间谍。
觉察出不对劲是艺术系的系花给文俊辉告白那天晚上。李知勋和文俊辉吃了晚饭往两人的宿舍楼溜达,突然听见浩荡的人声如潮,一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就红着脸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李知勋识趣地退到一旁,和压低声音发语音的权顺荣撞了个正着。
权顺荣一句“月亮这个月都飞走七次了”还卡在嘴边,瞪大了平时眯着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傻。李知勋正想问什么月亮,权顺荣就反应过来了跟被踩了老虎尾巴似的一溜烟跑了。
等到文俊辉花了几分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人家系花,李知勋才带着满头问号回了宿舍。又不巧,宿舍里刚洗完澡的全圆佑正点开一条语音,权顺荣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的屋子里响起:“全圆佑你什么时候上啊月亮这个月都飞走七次了!”
全圆佑演技很好,装作不在意地放下手机,和李知勋打了个招呼顺便扯了个理由:“哈哈,顺荣和我说游戏副本的事呢。”要不是联想了前因后果,还特意去打听过文俊辉得知权顺荣是个游戏白痴,李知勋差点就信了。转念一想,这种演技随手就来的男人不能放心把俊尼交给他。
于是隔天在食堂李知勋就告诫了文俊辉离全圆佑远点,顺便理所当然地告诉了他自己喜欢权顺荣这件事。留下五雷轰顶的文俊辉和面前的麻辣烫大眼瞪小眼。
5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一次社团活动。
文俊辉所在的广播社结束的晚,所以李知勋就懒散地靠在门口的白墙上等他。这时一个小姑娘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递给李知勋一张粉色的信笺,小声询问:“你好,请问你是文俊辉同学吗……”李知勋心下无语,这年头告白对象的脸都没记住就来告白也太随便了吧。正想解释,倏地看到信笺上粉红色的字样——To 权顺荣,小姑娘又加了一句:“……能不能拜托你把这个转交给权顺荣?”
于是全圆佑从走廊另一端的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令人心动的一幕,李知勋抿着嘴接过一个女孩子的情书。全圆佑反射弧难得上线,他迅速打电话给权顺荣,一激动声音大了点:“荔枝被偷了麻溜滚来广播社门口。”
从小被音乐熏陶的李知勋耳力也过人,一瞬间这个暗号和先前听到过的“月亮飞走了”对应上来,一个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猜想在脑海中逐渐浮现。
会不会全圆佑喜欢文俊辉,权顺荣喜欢自己,两人喜欢的对象正好是对方的舍友,所以就有了对暗号报告情况的交易……?
文俊辉姗姗来迟,他一推开门就看见自家知勋尼捏着张情书站在门口发呆,小姑娘早就害羞地跑了,于是文俊辉也不避讳,大声嚷嚷着“哇怎么回事啊有人给我们知勋尼表白”。
权顺荣从顶楼的舞蹈社一步三个台阶冲下来,就听见心上人用淡漠的语气:“没,是有个女生想给权顺荣告白,算是让我转交吧。”
走廊那边的全圆佑冲着权顺荣挤眉弄眼,权顺荣却忘了反应。
问:有人拜托自己心上人给自己表白该怎么办。
很快李知勋就给出了答案。
文俊辉看好戏的表情:“那怎么办啊,这岂不是知勋尼的情敌?”
李知勋把那封粉色的信笺随手撕成两半,笑了:“一个孩子而已,没关系,下辈子注意点就行了。跟老子抢人,不想活了呵呵。”
于是转头和权顺荣来了个对视。
李知勋:“……”
权顺荣:“……啊。”
文俊辉:“……哦!”
远处的全圆佑:“……?”他该过去吗。
李知勋本来挺尴尬,但是想到刚才全圆佑理所当然地给权顺荣通风报信,又有点恼火:“权顺荣,你和全圆佑暗号对的挺爽啊?”
权·老婆一问·顺·什么都招·荣:“没有啊是全圆佑先喜欢上文俊尼不好意思开口强迫我做的!我这不是收点报酬趁机了解知勋尼的情况嘛!”
文俊辉当即红了脸:“啊?谁?全圆佑喜欢我?”
远处的全圆佑:……什么猪队友。
文俊辉和李知勋这才注意到走廊另一端的全圆佑。李知勋推推文俊辉:“你不是也喜欢他吗,去吧。”
文俊辉睁大眼睛:“知勋尼怎么知……”
李知勋笑着摇摇头,又推了推文俊辉。
他们两人站在走廊中间,权顺荣和全圆佑一个在最东头的楼梯口,一个在最西头的实验室门口。
心上人就在前面。
有光在他身上发出,堪堪落在我脚尖前面,落在我的路上。少年混乱的心绪和大脑,混沌的生活和梦想,世界忽然有些辨不清方向。
朝着光走吧。朝着你走。
四个人同时迈动脚步,朝着前方坚定地走去。
6
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又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没点摩擦是不正常的。
但是李知勋在权顺荣宿舍被压在桌子上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红了脸想反抗,奈何自己的新晋小男友软乎乎黏腻腻地在耳边呼热气:“不做到底,好不好嘛知勋尼。”见李知勋没反应,权顺荣继续边把手探进去边大声宣示主权。
“我可是世界第一喜欢知勋尼哦?”
“你小点声行不行……”
“我世界第一喜欢你。”(小声)
“……”(叹气)
李知勋推了推权顺荣:“俊尼下课了要回宿舍的吧……”
权顺荣已经开始脱外套了:“没事,他今天和全圆佑约会去,肯定很晚才回。”
权顺荣以前经常被女生说反差魅力是有道理的,这人平时百依百顺,其实攻击性和占有欲都被藏得好好的,等到了一些特殊的暧昧环节才全部释放出来把李知勋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过李知勋很满意,他喜欢看权顺荣因为自己从温顺变得不能自已的样子,狭长的眸子里是暗涛翻涌的情欲。这说明他是个成功且有魅力的老虎饲养员。
下次允许他做到底吧。餍足的李知勋整理好衣服打开宿舍门。
文俊辉和全圆佑蹲在门口打王者荣耀。
李知勋羞愤地摔门而去。
做到底?想得美,权顺荣吃屁。
7
至于文俊辉和全圆佑,李知勋说他俩就是“看上去挺聪明其实一个比一个呆”。
第一次做的时候文俊辉羞得不行,刚被全圆佑把衬衫撩到胸口就满脸通红地捂住了眼睛。全圆佑虽然也紧张,但是又觉得好笑,贴近了想讨要个亲亲,没想到文俊辉突然把捂住自己眼睛的双手分了一只给全圆佑,一把捂上了全圆佑的眼睛。
全圆佑:“?”
文俊辉:“不行啊我好害羞啊圆圆也别看呜呜呜呜要不你先出去吧!!”
全圆佑还挺乖,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文俊辉躺在床上捂着眼听到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又听到走近的脚步声。
文俊辉嗓音都羞得颤抖:“不是让你出去一会嘛?”
全圆佑:“全圆佑已经出去了。”
文俊辉从指缝看着全圆佑:“那现在是谁?”
全圆佑:“全方佑。”
“……”
“……”
权顺荣从文俊辉嘴里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笑到楼下宿舍敲门询问他们是不是在宿舍里养了鸡。
8
后来大学校园里的樱花开了,四个人约好一起去赏花。
被拖堂的文俊辉慌慌张张往隔壁系的教学楼跑,刚隐隐约约看到树下三个人的影子,就被一阵风吹落的花迷了眼。再睁眼,他看见权顺荣半边身子黏在李知勋身上笑得比落花还要明媚上几分,李知勋虽然显得不耐烦却没有推开,只是在权顺荣看不到的角度偷偷弯起嘴角。
全圆佑一手插兜冲文俊辉笑。
心情突然变得轻松,文俊辉脚步轻快地来到全圆佑身边,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从掌心到手指,一寸寸贴合。
9
我牵住了月亮的手。
想吃荔枝吗?不给哦,是我一个人的。
End
全圆佑的部分写的有点乱,也包括一点自己的感情吧。都和着这个纷乱的假期尘归尘土归土了,大家要开心,我们之间和谐友好的爱是更好为他们发电的基础。
天气预报
现背
01.
初夏。首尔的天气渐渐闷热,阴沉沉的天空总是催的人头昏脑胀。
下一场大雨应该就好了。
于是等到城市渐渐沉静下来,璀璨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微弱的月光穿过云层透着光时,燥热的空气摩擦,灰暗的天空一瞬间被几道亮光划破。
我刚入睡没多久,正在梦里练习着日复一日重复着的舞蹈动作,突然被一阵巨响吵醒,身子猛的往下沉了沉。
又打雷了。
直到感受到冷汗浸湿了衣服,冰凉地贴在背上,我才慢慢清醒过来。朦胧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时,闪电又把天空照的如同白天一样明亮,随之而来的是一次比一次响的雷声滚滚。
我喜欢夏天,可我最害怕打雷。
雷声...
现背
01.
初夏。首尔的天气渐渐闷热,阴沉沉的天空总是催的人头昏脑胀。
下一场大雨应该就好了。
于是等到城市渐渐沉静下来,璀璨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微弱的月光穿过云层透着光时,燥热的空气摩擦,灰暗的天空一瞬间被几道亮光划破。
我刚入睡没多久,正在梦里练习着日复一日重复着的舞蹈动作,突然被一阵巨响吵醒,身子猛的往下沉了沉。
又打雷了。
直到感受到冷汗浸湿了衣服,冰凉地贴在背上,我才慢慢清醒过来。朦胧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时,闪电又把天空照的如同白天一样明亮,随之而来的是一次比一次响的雷声滚滚。
我喜欢夏天,可我最害怕打雷。
雷声混着雨点不停敲着玻璃窗,像恐怖的怪兽锤着门要闯进家里,风声穿过没关紧的窗户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沉重的鼓点一下下砸进心房。
从小我就讨厌声音响的事物,小学时学校组织看电影,即使是喜剧片,在吵闹的片段还是吓得捂住耳朵闭上眼。本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胆子也会变大,可遇到这种时候还是丝毫没有改变。
窗外又闪起亮光。我只会攥着被角,紧闭着眼睛,默数着数等待着雷声的到来。
即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被吓得不小心叫了出声,于是赶忙趁着空隙连上耳机,把声音往上调,祈祷不要再听到可怕的轰鸣。可我无法于大自然对抗,耳机音量每往上调一格,雷声似乎就一次比一次响,欢快的音乐根本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慌。
以前,以前打雷的时候怎么做的?
我不受控制地身发着抖,泪水攀上眼角,抱着枕头,双脚不自觉地就往门外走。
以前打雷的时候,都是去找崔胜澈的。
我讨厌自己有时是个懦弱的胆小鬼,连这点小事都没法克服,只能依靠在唯一比自己大两个月的朋友身上。
明明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但好像走了好久。
可是站到房门前准备打开门把手时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和他的关系,早已不再是从前那样单纯。
我的手悬在空中停留了两秒,最后还是慢慢收了回去。雷声不停轰鸣着,我捂着耳朵,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步挪向客厅。
我盖着毯子,把自己蜷成一团,听着窗外的雨声。雨水连结着过往的回忆,敲打在玻璃窗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脑袋昏昏沉沉地低垂着,一阵阵的酸楚涌上心头,电闪雷鸣在空荡荡的身体里回声,耳鸣刺着心脏。我觉得自己真的在向下坠落。
事情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好像每逢雷暴天,跑到崔胜澈房间里躲着已经变成我的习惯,以至于形成了条件反射,不管是糟糕的天气让自己恐慌,还是因为其他的繁琐的事情焦虑,只要害怕,他的房间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
温暖的怀抱、耐心的安慰。平日里我作弟弟们坚强的哥哥,实际上也需要别人的守护。而对我来说,只有在崔胜澈面前,有时才能放肆大胆地做回无忧无虑的自己,撒娇也不要紧,哭鼻子也没问题。
总是会被习惯打败。不知从何时起,我和他的关系变得奇怪了起来,他的房间再也不是自己的避风港,再也没有人包容自己的小脾气,也不再有人会任由自己偶尔做不懂事的大小孩。
弦绷得越来越紧。
我发现只有不停地更努力地工作才能抽身于纠结的情绪,所以逼迫自己忘记难受委屈的情感,时间久了之后也真的抛在了脑后,对谁都笑嘻嘻的模样好像依旧很温暖也很真实。
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我偏执地认为只要不去想起那些记忆深处零碎的片段,就永远不会再记得曾经和他的过往。
然而他还是和我一起生活的人,现在是将来也是,佯装不在意的后果就是对那些会唤醒记忆的细节更敏感。
比如聚餐时习惯给他烤肉,在镜头前有些不安时习惯牵上他的手。
可是每次又在把烤好的肉扔到他的碗里后,在碰到他的手看到他闪烁的眼神后,在边撒娇边喊他에스쿱스后,我才会后知后觉发现,他不再会笑眼盈盈地看着我,不再会像从前那样轻轻的摸摸我的头。
时间流逝,也带走了回不来的那些岁月。
02.
我和他的故事,要说起来也没有很复杂。开始只不过是把他当作我无处安放的灵魂的寄托,什么都不让干又什么都会悄悄做的十几岁不懂事的时候,遇到的人真的一辈子都难忘。
我敏感、脆弱、不合群。
于是刚开始莫名其妙成为练习生的我很痛苦,这明明不是我的梦想,却阴差阳错的走上这条道路。
青春期的男生心思也很细腻,吵吵闹闹的一大帮子人突然加入新的面孔,只因为不会表达所以耽误了好多本来可以舒坦的时光。
不过还好,后来慢慢的也和他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比如说知秀和硕珉,他们是我练习生时期最大的慰藉和动力。
而崔胜澈呢,好像我一直都把他当作哥哥看待的。我总有些怕他,哪怕我们明明一般大,可以很轻松地交谈,我依旧习惯和他讲敬语。
他是我的定心剂,我是爱慕他的人。
没错,是爱慕。
我很容易被比我强大的人吸引,他做队长指挥大家练习的时候很帅气,收集我们意见和公司呛声的时候也很帅气。所以我会在集体开会的时候偷偷看他,装作不经意地打量四周,只为了能够多看他一眼。或者我会故意离他坐得近点,他本来就对我们一视同仁,这样也许会多多照顾我、多和我说说话,即便我总是把天聊死,那也很幸福。
很偶尔的时候我们也做朋友。
我知道他本身性格不是爱做领头人的那种,只不过生活所迫,所以有时也能看到他很低沉、甚至掉眼泪的样子。他不想让弟弟们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面,半夜一个人偷偷躲在那间破破小小的绿不拉几的练习室里,埋着头哭。
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是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想去练习室消磨一下时间,就看到了灯还没关,人也还没走。我走进去发现是崔胜澈,他正坐在地板上,把头埋进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好像在哭。
我试探性的敲了敲门,小声说:“胜澈?”
他动作停下来,慢慢抬起头,脸红通通地挂着泪,看到我立刻拍拍衣服站起来,背过身把眼泪抹干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什么也没说。
我想他大概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个性了。
时间过了太久,那天说了什么内容我也记不太清楚,我只记得我们从黑夜聊到凌晨,用手臂枕着脑袋躺在满是划痕的地板上,什么话都说了,心底最深的话都说了。
天亮的时候他拉着我去窗外看日出,好美,初升的太阳原来是这么鲜艳的橙色,一切都被美好笼罩着,希望降临在身边。崔胜澈站在我旁边,亮闪闪的眼睛倒映出漂亮的一整个世界,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酸酸的,想哭的感觉渐渐的越发深刻,情感掩盖了理智,虽然本来和他在一起也不需要理智控制我的言行,只不过我实在太大胆,本能的冲动让我牵起了他的手。
他没有回避也没有甩开,只是握回住,用他的手包裹着我的手,好暖和。
我和他说,这其实是我第一次正式看日出。
他没回答我。我以为我说的话太无厘头,或者不小心戳中了什么点,他不好回答,只好低下头又抬头看他。
然后我看到他嘴角微微扬起,眼睛也弯起来,捏了捏我的手,用我从未听过的声调对我说话,很温柔还带着点沙哑,不再是平日里那种稚气未脱的大男孩的声音,而好像真的快要变成成熟的大人,对我说:
“以后不管是日出还是日落,都可以...可以和你一起看。”
“永远都可以。”
不知道是因为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站在我身旁的少年的脸颊上蒙上一层浅浅的粉红。而站在他身边的我也不再想费劲心思研究他心里的想法、纠结和他的关系,只想告诉自己那天牵上了他的手很幸福,我们一起看日出时很想哭。那天我第一次体会到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03.
从这次日出事件之后我和他关系增进了很多,他不再是我遥不可及的朋友。
临近出道的时候他和我表白,那晚我和他在外面喝了酒,都有些醉乎乎的。店里雾气缭绕,我看着那人坐我对面,拿着酒杯,傻傻地对我笑。然后又嘟起嘴张开手臂撒娇,说净汉啊到我身边来。
我乖乖照做。走到身边坐下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把我抱住,脸埋在我脖颈蹭来蹭去,哼哼地像小狗狗似的,呼出的气息让我心里发痒,轻轻地把他推开。
他很失落又很委屈地看着我,皱着眉头,像在雨夜里离开主人走丢了的流浪小狗,我又心软,拿着他的手放在我腰上,把头闷在他怀里,说,你抱吧。
他低下头凑过来,用手捋了捋我的头发。因为准备出道,我已经把头发留到及肩的长度,从背影看似乎也像个女生。
心跳很快,听到他的心跳也很快。
趴在他怀里的时候我心想,要是真的什么都不管就这样走下去该多好。没有束缚也没有结束,哪怕不说在一起也可以心照不宣地不分开。
好难啊,明明我也才十几岁,命运怎么就给我安排了这么艰巨的任务,我好像不得不做出决定才行。
我听见他说话,他说,净汉啊我真的很喜欢你。
但当时我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于是我装着不知道,抿了抿嘴,拽着他的衣摆一动不动,我猜他也是因为我睡着才有勇气说这些话,继续听到他慢慢地讲,等我们出道之后赚了钱,我就一定和你在一起。
我上学的时候也偷偷对别人有过好感,不过对方都是学校里漂亮聪明的女孩子,从未曾对男生动过心。
然后直到不久前我刚找到令我心动的人。崔胜澈,这名字念起来好好听。虽然他有艺名,我有时也跟在他身后叫쿱스쿱스,但还是胜澈里叫起来最顺口。
一切都很自然。很自然地喜欢上他,很自然的接近他,很自然的告白。
只不过我没想到装睡的后果是猝不及防接住了他的心。
好吧,我承认我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在一起,爱越来越强烈,我无法克制。生活中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足以让我脸红心跳,譬如接过他递的东西时碰上他的手,因为害怕迟到所以拉着我的手腕带我飞奔去练习室,打盹休息的时候会粘到我身边,边喊净汉呐净汉呐边偷偷塞给我块巧克力,黑黑的刘海垂在眼前,笑起来很像动画里的小熊。
得到眼前的这些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原来触不可及的人来到身边,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我都满足。
所以当时我还装着没醒,心里回答他了一万次好,我们出道要顺利,也要和你在一起。
然后我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过了好像一个世纪,他轻轻拍拍我的脸叫醒我,很温柔地说我们回家。那一刻我们仿佛真的是一起生活的情侣,无忧无虑地什么也不怕,他漂亮的眼睛看着我,我不由自主地亲了他。
借着酒劲我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因为知道不会被拒绝,所以很胆大。
崔胜澈看着我笑了,把我刘海掀开,在额头上也回应我一个同样轻柔的吻,说,快走吧,明早还有训练。
04.
出道后一年第一次结工资的那天,我们在一起了。
谁也没有告诉,队友不知道,朋友也完全不知情。我们就偷偷地、悄悄地互相爱着。
那晚我们久违地单独两个人去吃饭。
是个初秋,我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他突然悄悄溜进我房间,蹲在我的床头边,笑眯眯地问我要不要出去逛逛。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好。
已经是夜里快十二点了,街上也没有什么人,我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T恤,干燥的晚风迎面吹着,很久没有这么惬意。
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克制,不挑明心意却也无数次一起幻想过未来。我说我们要一起散步,凌晨的时候等到马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想做美好的能留下回忆的事,做自由又浪漫的事。我要拉着他拍照,买花,吃那些平时不让吃的垃圾食品,唱一些平时没机会唱的歌。
因为看不清黑夜,所以我们可以放肆地快乐。
现在我的愿望正在实现。
夜里还是有点凉,我穿的又少,又不免把手塞进裤子口袋,和那人抱怨,早知道多穿件外套再出来的。
他停下来回头看我,很仔细地像是在端详我的脸庞,然后突然眯着眼睛笑了,他说我发现你说话语气总是带着撒娇的感觉。
当时我就有点羞恼,还有点想笑,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对他说,哪里有撒娇!谁要和你撒娇!
他说,你明明现在就在撒娇。
我朝他翻个白眼,站在原地不动弹。他看到我这副模样,又摆出一副憋笑的表情,径直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
我被他牵着,不安的心总算可以放下。诺言和承诺不是轻飘飘的东西,原来是真的会实现。
他把我带到一家便利店,是我们练习生时期常去的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总给人很温暖的感觉,从前练习到深夜,半夜才回寝室的时候能看到黑漆漆的街道上亮着一家小店,是最幸福的事。
现在也在回忆过去。门前卡车经过又停下,看着大筐大筐的食物摆到货架上,保鲜的冷气扑到脸上有种想吃冰淇凌的错觉。收银台旁边不停歇煮着的关东煮也重新开了一锅,我拉着崔胜澈买最新出炉的鱼籽福袋和年糕,还抢了他刚付完款的雪糕。
不过我吃了一口就重新塞到他手里,太甜了我吃不惯,我一边拿起关东煮的碗喝了一大口汤,一边抱怨他选甜品的眼光太差。
他也没嫌弃我,只是告诉我吃了凉的再吃热的小心闹肚子。
我没理他,看着他去买了碗杯面,冲热水的时候蒸汽飘到玻璃上,我伸出手画了个爱心给他看,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我想他应该明白我的用意。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于是也抬起手在我的爱心旁边画了个爱心。画完还觉得不够,又添上了我和他的名字。
有些事情其实不必说明也都能清楚。
玻璃外偶尔有车经过,也偶尔有刚下班的路人进店买夜宵吃。好在这些事物让我添了些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感,否则在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里,梦里出现的事倒影在现实,我是真的不敢相信。
崔胜澈搂住我,我顺势靠在他肩上,听他和我说那些很俗套的话,但现在的我却爱听的要命。
他说很高兴能够遇见你,小时候不懂事也许一开始没能和你好好相处,直到出道后我才发现原来你很在意我,我也很在意你。
又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一年前的话,也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对你的承诺。但当时哪怕喝醉了酒我也很清醒,因为我发现我真的开始喜欢上你了,其实从练习生的时候就开始,只是我太迟钝,还不知道对你的感情叫喜欢。
我闭上眼睛,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靠得更紧了一点,他身上的香味好让我安心。
他说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的样子。在他眼里我就像一只怯生生的小羊跑到野外,也不说话,偶尔开口声音也是轻轻的,一点儿也不像和他同龄的人。他原以为我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退出的孩子,没想到我练的比谁都认真。
动心是从那间狭小的、被束缚住的练习室开始。
我说我当然也是。只是看他和谁关系都很好,害怕自己被冷落在一旁。后来渐渐变得熟络,又害怕不是他的唯一。
他会和我开玩笑,会在唱歌唱到kiss的时候歪过头佯装要亲我,我愣地晃神,回过头不由自主地笑的时候才发觉他早就跑远了。但他也会很严肃地安慰我、像哥哥那样,总是说我心思很敏感,需要他的保护才行,于是每次考核前我都找他诉苦,看到对方信誓旦旦地说:有哥在怕什么,就一下子好安心。
崔胜澈是在我疲惫时候的港湾,我信任的朋友,也是我爱的人。
从告白到在一起花了一年的时间,我曾经也想过这是否算是浪费时间,可当我真的发觉身旁那个有时还是咋咋唬唬的男孩变得很理性很沉稳的时候,等待是值得的,他也可以真的变成我的依靠。
后来回家的时候我们手牵手,许久之前的回忆被调动出来,虽然现在距离清晨还很早,但和记忆中的感受没有差别。好像我们真的可以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逃避现实也好,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我又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又微微变得粉红。原来哪是因为什么日出的阳光,他分明早就喜欢我,我这样想。
那是我第二次因为崔胜澈而想哭。
05.
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四点半,快日出了。
因为身上出了汗变得有些不舒服,想回房间重新拿件短袖换上时碰到起床倒水喝的崔胜澈。
分手也有大半年了,刚开始的一两个月还有些尴尬,遇到他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只会低着头快速走过。现在好了些,毕竟是要一起共事很久的同事,也能勉勉强强维持普通朋友的关系,只不过偶尔私下单独说话的时候总还是会心脏狂跳个不停。
抬头对上他的眼神时,我假装镇定地说:“噢,怎么起来这么早。”
那人表情一点儿也没变,不笑的时候嘴角总是朝下,看上去有点凶。他很平静的走到饮水机前倒水,我没听到他回答也不知该往哪走,在原地傻傻地罚站。他边倒水边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你怎么睡在客厅?”好像我只是个借宿的过路人一样冷漠。
我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房间太闷了不行吗?然后我就大步回了房间,很用力地关上门。他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不过已经被我阻挡在门外,我也不想在意。
真的吗?
假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赌气,偏要把门摔地这么响,那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到头来狼狈可笑的又只有自己。
分手是他提的。
行程越来越繁忙,留给我们单独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知道他背负了很多超负荷的压力和工作,满肚子的委屈不知道找谁发泄,于是一天比一天睡得晚,有时凌晨三四点卧室灯还是亮着的,每天早晨看到他,都觉得气色越来越差。
谁不心疼呢?队友们都问哥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没关系的,更何况我。从不抽烟的人偶尔甚至也偷偷跑去阳台一个人待着,被我看见了抢过烟头就掐灭,拉着他出门散心,可他却愈发消沉。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怀念以前的时光。虽然很疲惫也很辛苦,但除了训练别无他想,现在倒是不天天围着练习室转悠了,可是曾经的诺言又变得轻薄,快要飞走抓不住。
好像再长大点就又明白了,实现承诺和真心真的很难。
我并没有不爱他,他也确实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只是不能向所有人公开的、东躲西藏的爱也是真的很累。
我们小心翼翼,想和他撒娇想黏着他都得提心吊胆地注意有没有别人和摄像机,好似生活被完全曝光,而现在正在做一些不应做的事。
于是慢慢变成了夜猫子,黑夜才是我们的归宿。只有那时我们才是我们,才能释放压抑在白日里的暗潮涌动。
我们越来越疲惫。
似乎只是需要休息罢了,但我不忍心看他因为琐碎的小事和沉重的负担被慢慢压垮,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从前的那个很快乐很幸福的崔胜澈。于是前段时间我常带他出去玩,和他吃好吃的,偶尔休假也陪他回他家里看看好久没见的家人。
就当我以为一切都快变好的时候,他突然和我说,我们分手吧。
没有别的原因,也知道我为了他开心很辛苦。只是因为他太累了,他甚至没有精力支撑他自己,怎么还能继续我和他的关系。
那天我刚和他去吃完日料,一回家兴奋劲还没过就听他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
其实当时我没多大反应,直直地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妄图从里面读出些什么。我除了看到了疲惫的红血丝以外其余什么也没发现,好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我想。
然后我问他,我们还能有机会重新开始吗。面前那人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他说,有,也许吧,有吧。
我转身就走,回房的时候把门很重地摔上,把包扔在地下,埋进枕头就开始哭。我第三次为他哭。
我把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全翻了一遍,还有合照,还有所有我们有关的回忆。原来有这么多,全部翻完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原来他对我这么重要,他占据了我人生的这么多。于是我又开始哭,哭到眼睛都疼了,镜子一照脸都肿了我还是止不住。
好在当时第二天没有行程,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理,直到下午的时候胜宽明浩跑过来敲我房门,问我没事吧一天都没看到哥,要不要点外卖吃点饭,听到哥好像一直在哭,身体垮了可不行。
我被敲得心里有点难受,起身把门开一条小缝,和他们说了几句类似我没事之类的话,又把门关上。
之后几天我都没见到崔胜澈。公司说他生病了需要休息几天,队友们和我谈起他的事我一律说不听,只有硕珉一直不管我多拒绝还是劝我,你们要是吵架了能不能和好,胜澈哥身体似乎真的很难受的样子。虽然我恨不得立刻跑到他房间里问他怎么回事,可是说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生硬。
再听到他的消息是停止活动。
我其实是没想到有这么严重的,所以在下一次我在宿舍看到他时还是假装正常地敲门进他房间,问他你身体没事吧。
我看到他脸上一瞬间很无语的表情,我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明明都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还行。但他还是告诉我没大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然后我把我给他倒的水放床头转身就要走,他突然叫住我,问我要不要坐会儿聊聊天。
那一秒我脑海里闪过无数可能性,最后还是径直出了房门。
后来我和他交集越来越少,我忙着巡演,他回了大邱。繁忙的工作让我暂时忘记了关于他的不安,直到有一天早晨起床时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起不了身时,我才理解了他的心情。
结果我也停止了活动。我很想继续撑着,但医生告诉我如果再过度劳累,很可能会越来越严重。
这下队里年龄最大的两个都倒下了,我不知道崔胜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会不会又开始焦虑。我刚准备时隔很久主动联系他时,他回来了,从大邱回来,陪我待在寝室里休息。
我们像最初一样相处,有距离感的朋友那样。只不过多了些奇怪的气氛在我们中间,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放在以前我求之不得,可现在我却祈祷快快过去。
像两块拼图,我们彼此空缺的地方要感谢对方可以补足。
他也会让我少看手机,唠叨我要多吃蔬菜多喝水,我总是刹那间错觉我们还在恋爱,下一秒就差点控制不住地抱住他撒娇。可他好像总是很缺乏安全感一样,需要我陪着他,多少次我都想狠心不理睬,但一想到他因为心理原因又会有焦虑因子在作祟,我又一次次陪他聊到深夜。
也只不过是聊聊工作的内容,要么就是回忆队友们之前出的糗事。我害怕失态,于是但凡话题偏向我和他的问题一点点,我就很敏感地打岔开,不想重蹈覆辙,不想一冲动又做什么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
可暧昧的气氛挡不住。好几次他要喝酒,我就买了度数最低的调制鸡尾酒陪他喝。每次他都会哭,我很想抱抱他,可现实是除了心疼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因为崔胜澈,不仅仅是我的朋友,更还是我已分手的恋人。
出格的事坚决不能做,我一次又一次警告自己。
还好就此打住。再后来我重新开始回归工作,忙碌一瞬间填满我情绪的每个角落,也不再有心思想他。可是在连我都不知道的我的内心深处,崔胜澈可能是我永远也放不下的人。
06.
听到有人在敲房门,我说了声进就又躺下,懒得起身再去开门。
我背对着那人,面朝着窗外,看太阳一点点升起,朝霞又布满天空。
“净汉,去看日出吗?”
崔胜澈怎么又来了。我心里带有一万个不解加上其中百分之一的隐隐的期待,日出似乎就是我们之间的暗号,转身看向他。
房间里有些暗,看不清表情。嘴比脑子快,我说了声好,然后下了床朝他走去。
这时我才看到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平静却又热情的神态,眼睛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明亮,亮晶晶地着看着我,我无法拒绝。
原来连我都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他。
跟着他走到阳台上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难道要复合吗?还是只是说单纯想和我一起看个日出?可是关于日出的回忆我们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现在又提起?
短短几步路我却想了千百遍这件事。我快速又反复地推到自己的结论再重来,得出最后的答案只有他想和我重新开始。
直觉很准的前提是要先体会到那些引领直觉去往正确方向的细微的细节。而我可以感受到他爱我,哪怕现在这变得很难浮出表面。我站到他身旁,又回到第一次看日出那样,我心虚又尴尬,却有无限大的引力存在于我和崔胜澈之间,以至于哪怕我的脚很想逃,可是我却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被雨水洗刷过的城市变得格外的宁静和平和,空气里弥漫着轻轻的雨水的味道,是一种带着回忆的、很清新的色彩。坏天气之后果然会天晴,天空又被朝霞笼罩,橙粉色倒映着整个世界都增添好多温暖,虽然风很大,也很冷,我久违地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
“很久没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看日出了。”他低下头,掂了掂脚,插着口袋对我说。
我心里又有点赌气,虽然好像可以明白今天的结局,还是没忍住用那种黏黏糊糊的语气和他讲:“明明已经分手那么久。”
他停下动作,看了看我,和从前一模一样地笑了起来,你怎么又撒娇。
不和你撒娇和谁撒娇,我心里怪委屈地想。
“你之前不是问我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在一起,我回答说有。”他很真诚的盯着我的眼睛,我被强迫和他对视,可不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谢谢你在我最难熬的时候陪伴我。我知道我们没有结束,只是我太没责任感,也害怕拖累你,所以自以为逃避很有用。”
我的眼泪真不争气啊,听听这种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话都能被感动地鼻子发酸,眼泪不停往下掉。
他扳着我的肩膀让我站正,像对小孩子那样,然后很温柔很耐心地帮我擦掉我停不下来的眼泪,摸着我的后脑勺安慰我。
我拽着他的手放我腰上,很没面子地让他抱我。他抱得比任何一次都紧,头靠在我肩上,长叹了一口气:“我特别害怕你会排斥我。”
“怎么可能!”我压抑不住丢脸的哭腔。
“那你愿意和我重新在一起吗?”他诚恳地问我,我抬起头看他的眼睛,和许多年以前和我告白的他毫无差别,原来爱是真的不分时间,对我和他来说永远热忱永远明亮,也永远值得我们骄傲。
“废话!”
我和他一起走过这么久,他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
我有时嫌他胆小没胆量,连我爱他这件事都不敢确认。可是他又太胆大,好多年以来帮我挡住风风雨雨,似乎没有他我早就不堪一击,怎么可能会撑到出道的时候。
其实相处时间久了以后很多话和他不必多说,只不过都在比谁能犟的久,而谁又会先低头。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崔胜澈早就是我的默认选项,只要我们有交集,他必定是我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唯一一个想到的人。所以无论如何,好像、我也希望,我们不会分离。
虽然说了很多遍,但这回我是真的真的认为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了。
他告诉我一定可以,练习生时期给我加油开我玩笑的小男孩又浮现在眼前,看上去调皮得很偶尔调侃我时又变得不靠谱,可是我最有效的定心剂。
希望以后的天气预报,永远都天晴。
【奎八】家养玫瑰
/突如其来的脑洞/
杀手八*大佬奎/2500+
道上混的都知道,金葵养了朵小玫瑰,带刺的那种。
五年前金葵在自家门口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徐好。当时已是凌晨接近天明,徐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料,肉眼可见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一道接一道,头发黏糊糊还粘着泥。要问金葵为什么把一个陌生人捡回家,他觉得归因于当时自己控制不住撩开人的刘海,看清了他长什么样子。
太漂亮了。就算人还昏迷着,金葵还是要承认自己有点见色起意的意思,第一次有了想把人养在自己眼下的想法。当着众多手下的面,金葵像捧着一朵玫瑰般小心翼翼将人横抱起来,直接带回了自己房里。一众手下当场傻眼,要知道他们老大五年来从不往自...
/突如其来的脑洞/
杀手八*大佬奎/2500+
道上混的都知道,金葵养了朵小玫瑰,带刺的那种。
五年前金葵在自家门口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徐好。当时已是凌晨接近天明,徐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料,肉眼可见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一道接一道,头发黏糊糊还粘着泥。要问金葵为什么把一个陌生人捡回家,他觉得归因于当时自己控制不住撩开人的刘海,看清了他长什么样子。
太漂亮了。就算人还昏迷着,金葵还是要承认自己有点见色起意的意思,第一次有了想把人养在自己眼下的想法。当着众多手下的面,金葵像捧着一朵玫瑰般小心翼翼将人横抱起来,直接带回了自己房里。一众手下当场傻眼,要知道他们老大五年来从不往自己房间里带外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
金葵在还没醒的徐好脖子上发现了一条项链,类似于宠物的名牌,黄铜质地的金属板上刻着“徐好”两字。
徐好,徐好。金葵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金葵提出要亲自照顾徐好的时候,手下人大为吃惊然后火速放下医药箱惶恐地离开了,他们觉得老大最近,有点奇怪。金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可他看见徐好血迹斑斑的脸时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开始有了痛觉。本不应掀起波澜的一潭死水,有了被风吹动的迹象。
后来徐好理所应当地成了金葵的人。徐好在接受组织训练的第一天就表现出了不同于常人的水平,没过多久就被金葵调到了自己身边。虽说是自己来照料徐好的,但金葵从来没越线一步。
金葵是最称职的主人,徐好是最忠心的仆人。
徐好成为金葵手下最年轻最狠毒的杀手。
当然也是最漂亮的。
徐好在家里甚少说话,也不爱笑,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跟他纯洁干净的外貌不相符合的一面。徐好热衷于用刀,金葵为此给徐好定制了一把刻着玫瑰的刀,是那种小而锋利的刀,平时藏在绑在大腿上的刀套里,精致得很,也能一刀致命。刀刺进目标肉体里的那一刻,往往伴随着徐好孩童般单纯的笑声。每一具尸体上,总有徐好用刀精心刻下的一朵小玫瑰,皮肉绽开,血像露珠一样缀在伤口上。
离开的时候金葵又成了个不太称职的主人。因为金葵让徐好出任务的时候穿黑色的高开叉紧身裙,穿红底的细跟高跟鞋。徐好每次离开都要收着姿势走路,偶尔也会抱怨。但金葵可喜欢的不得了。
金葵第一次看见徐好杀人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人还没死透,徐好正抓着人的手腕在上面用刀刻着什么,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徐好孩童般天真的笑声混在一起,无比地诡异。当徐好刻完之后,人也已经在痛觉中结束了生命。徐好抬起头,昏暗的路灯下笼出他脸上斑驳的血迹,还有嘴角没散下去的微笑。他小心翼翼把刀擦干净收好,扭着屁股哒哒哒地离开了。金葵在暗处出来,掰过那人血淋淋的手腕,把血迹擦干净了才看出徐好刻的是一朵玫瑰。
后来金葵又悄悄跟着徐好出了几次任务,每个目标的手腕上都留着一朵玫瑰。他当晚回到房间的时候才想起来,徐好怎么会没有发现自己跟踪他呢。
锋利的刀刃贴在金葵脖子上,稍一用力就能让人丧命。徐好身上只套着一件oversize的白衬衫,双腿张开跨坐在金葵身上,手指顺着他的下颚线往下划,最后落在刀背上,狭长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嘴里吐出来的话温柔又缠绵。
“主人为什么要跟踪我呢?徐好的任务可从来没失败过呢。”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金葵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划破了,他偷偷朝下瞟了一眼,殷红的血顺着脖子滴到徐好的手背上。
像一朵沾了血的白玫瑰。金葵惊叹于自己的镇静,这种时候还能分出心来想这个。
“你不相信我吗,金葵。”徐好眼底都是寒冷彻骨的淡漠。
金葵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他在自己的生死关头把徐好轻轻搂进自己怀里,缓缓地说出一句:“我信你,徐好,我一直都信你,你是我手下最优秀的杀手。”
徐好浑身颤了一下,用力把刀丢到一旁后双手紧紧环住金葵的脖子,像要把自己揉进他怀里。
“你不要骗我。”
“我不会骗你。”
可是再优秀的杀手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外面电闪雷鸣,徐好出任务迟迟没有回来。金葵说不清自己是对手下的关心,或是其他更为难以言喻的情感,他很焦急,也很担心。急匆匆冲下楼开门,金葵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徐好受了重伤,不知道被谁送回来了,像只淋水的流浪猫,又可怜又落魄。金葵将人洗干净塞进被窝里的时候,徐好精准地抓住了金葵的手,攥得死死的不让人走。
金葵叹气,俯下身揉了揉徐好毛茸茸的发顶无奈地自言自语。
“我早就跑不掉了。”
直到几天后城北的尹家主尹寒来金家突袭到访,渐渐地一些谜团在金葵心里才慢慢地解开。
徐好垂着头站在金葵隔壁,尹寒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影影绰绰看不清他的脸。尹寒也是道上的大人物,一头金发加上天使般的美貌,只看脸别人根本不敢想他手下染了多少人的血。金葵还是一头雾水,只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情。
“金先生,我今天突然造访,是为了他的事。”尹寒手指轻轻一抬,指着金葵身边的徐好。
“怎么了,尹先生身边还缺人吗?据我所知你手下的精英杀手可不比我的少。”金葵有点紧张,尹寒好像是冲着徐好来的。要是他要强行抢人,以金家的力量未必能与尹家抗衡。
“五年前是我没看好他,现在想把我的人带回去,可以吗?”
徐好猛地抬起头,凶残的目光像要把人生吞掉。“是你不要我的。”
尹家五年前经历了一次大变故,查到最后发现家里出现了内鬼。当时的证据都指向尹寒身边最优秀的手下,徐好。为了尹家的声望,尹寒亲手将徐好赶出尹家,徐好也因此受了重伤被金葵捡到。
金葵扭头去看徐好的脸,狠戾的神情让人毛骨悚然,毕竟是顶尖级别的杀手。他害怕徐好跟尹寒回尹家,他害怕徐好会离开他。
这个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已经万劫不复了。
尹寒摇摇头,一字一句落在耳朵里冰冰凉。
“金先生,徐好是个很危险的人,我建议您把他送回尹家以防他干出什么疯事来。”
第二天的新闻头条让全城为之震惊。
“尹家主遭刺杀身亡”
而徐好浑身是伤地跪在金葵面前,脸上泪水血水一起流,接近央求的语气对金葵说:“我杀了尹寒了,你…你可以放心把我留在你身边…不要不要我…别丢下我好不好…”
金葵把人捞起来抱到自己大腿上,健壮的双臂紧紧环住徐好薄软的腰,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乱蹭。徐好被吓了一跳,愣愣地被金葵搂着,手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
“徐好,我怎么舍得不要你。”金葵的手覆上徐好毛茸茸的后脑勺,“你一直都知道的,对不对?”
话音刚落,金葵就感觉到自己被徐好温柔的抱住,耳边是徐好轻轻软软的声音。
“作为回报,我可以一辈子免费做你的杀手。”
“不要做杀手了。做我老婆吧。”
-END-
第一小臼齿【佑灰】
一发完,现背,1-11,2w2
*给佑灰一起的生贺,幸好还有赶上TT时间点是L&R那时候又开始戴了一点牙套的很可爱的灰!
*最后的时间线会有明显出入
<
01.
其实文俊辉老早就跟全圆佑讲过公司最近又要让他去戴牙套这件事,但错就错在他挑的时机实在不怎么好,全圆佑当时正忙着用键盘劈哩啪啦出去一串不文雅的话问候对面,那也不意外现在全圆佑会亲着亲着突然停下来,疑惑的问他:“你什么时候又戴牙套了?”
于是文俊辉也没生气,乖乖的把原因又讲了一遍:“没有好好戴保持器。”他说,“后面又有点,歪了,就被拉去重新上牙套。”...
一发完,现背,1-11,2w2
*给佑灰一起的生贺,幸好还有赶上TT时间点是L&R那时候又开始戴了一点牙套的很可爱的灰!
*最后的时间线会有明显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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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其实文俊辉老早就跟全圆佑讲过公司最近又要让他去戴牙套这件事,但错就错在他挑的时机实在不怎么好,全圆佑当时正忙着用键盘劈哩啪啦出去一串不文雅的话问候对面,那也不意外现在全圆佑会亲着亲着突然停下来,疑惑的问他:“你什么时候又戴牙套了?”
于是文俊辉也没生气,乖乖的把原因又讲了一遍:“没有好好戴保持器。”他说,“后面又有点,歪了,就被拉去重新上牙套。”
全圆佑听完后思索了一阵,文俊辉就站在那里等,但其实他不懂对方在思考什么。他戴牙套这件事,有什么好思考的吗?明明也不是第一次戴了。这时文俊辉感觉到全圆佑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背轻轻抚着他的下巴,那样来回的动作,明显就有些哄诱的意思。他说:“啊——”
“啊——”
就像坐在躺椅上对着戴白口罩的牙医张大了嘴那样,文俊辉还特地微微仰着头,让全圆佑能看清他的牙。全圆佑往里头瞧了瞧,半晌后让他的嘴巴再闭起来,文俊辉就把嘴闭得紧紧的,望着全圆佑,像在等待牙医给他的牙齿做诊断那样。
可是全圆佑不是牙医,全圆佑只是说:“你这次,牙套只戴了一点点。”
“因为只是局部矫正啊。”文俊辉回答得很理所当然。
于是全圆佑大概也很理所当然的又去吻他,文俊辉牙套戴得比较后边,全圆佑就刻意把舌头往后伸,磨过齿列,一根细细长长的铁抵在舌尖。
这让全圆佑想起第一次亲他,舌头探进去时,也碰到了牙套。
02.
文俊辉戴牙套那时候还是12年,刚入公司,浏海好长,又厚,拨到一边,漂亮的大眼睛都被盖住了一半。对方第一次和他们打招呼,张开口时,全圆佑就看见了牙套。
他的上下齿都戴了长长一列,单只是讲话其实还不算太明显,但只要嘴张得稍微大点了、或笑,那牙套就好像一只钢铁蜘蛛般抓在那里,蜘蛛给每颗牙齿装上一个小方盒,再用他长长的脚,像串串珠似的,把那些小方盒一个接一个的串在一起。
……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比喻?全圆佑不禁在心里吐槽自己。而对方大概也是刚戴没多久,下头略显凌乱的牙齿还显眼着,让人一眼就明白他戴牙套的用意。
96年生,6月10日,双子座,B型,中国人。这些是事前公司职员告诉他们的,关于文俊辉的情报。
那时全圆佑想,96年,代表除了权顺荣李知勋外,他又多了一个同龄人。但对方比自己大了一个月,和权顺荣那小子的生日也只差五天,他们都是双子座,还都是B型。救命啊,全圆佑顿时觉得不妙,同时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不要跟权顺荣一样吵才好,拜托拜托,权顺荣有一个就够了。
而直到现在见了人,看著文俊辉那副寡言又文静的样子,全圆佑才发现自己彻底搞错了,顿时只想给文俊辉多加几个关键字:跟权顺荣一点都不一样、非常安静的、长得神似金希澈前辈的、戴着牙套的长浏海男生。
不过安静,有可能只是韩语讲得不大好。公司之后会安排他去语言学校的吧?在他们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文俊辉也去语言学校上课,之后再回来练习。因此无论是来自中国或韩国,从今天开始,他们都得拥有一样的生活轨迹。
“听说他演过很多戏。”
和自己同期进来的权顺荣趴在带印花的深茶色床垫上,画了凌乱动线的簿子被他丢在一旁,和粉色的小企鹅枕头待在一起。他仰躺着对全圆佑说:“而且好小好小的时候就出道了耶,好厉害。”
权顺荣仅两句话就推翻了前言,原来文俊辉跟他们根本就不一样,当他还在和弟弟抢电脑玩时,文俊辉不知道已经背了多少台词;又或是当他和朋友半夜坐在商店外吸呼着泡面时,文俊辉可能正和剧组人员吃那所谓的庆功宴。那他为什么来韩国做偶像?既然在原本的国家发展得好,何必独自漂洋过海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着苦哈哈的练习生日子,和他们好几个人一起,窝在这间金珉奎早上起床都还会撞到上铺床板的小屋子里。
全圆佑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出声李知勋就回来了,对方的声音从门口直直传进来:“权顺荣,滚回你的上铺去。”
被点名的人立刻耍赖的把脸埋进床垫里:“可是我好累,没力气上去了……不然我今天跟知勋睡吧!”
那时候的李知勋还没长开,脸颊白白胖胖,就像小米团子一样可爱,但个性却和外表恰恰相反。只见李知勋走过去踹了权顺荣一脚,眼睛再一瞪,居然就这么把人给瞪上去了。
“知勋。”权顺荣扒着床板俯瞰他。虽然被赶上来的脸看起来可怜兮兮,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又听起来认真,“我下次回家,再给你带床单来,这样躺着比较舒服。你不要再说要洗床单很麻烦啦,我要洗的时候可以顺便帮你洗,况且铺了床单后这样床垫也不容易脏。”
“知道了。”李知勋这次终于没反驳,也不知道是妥协了还是连续几天被念得烦了,反正权顺荣也不管,目的达成后觉得开心,眼睛又笑没了,就乖乖缩回自己床上去。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居然又让全圆佑想到了文俊辉。文俊辉今天第一天搬进他们宿舍,睡的就是自己那间房,应该是他右下铺的床位,因为只有那个位置是空的。
轻手轻脚的回到房里去睡了一觉,由于床都是靠在一起,所以等隔天起床时,全圆佑爬过睡得四仰八叉、光都直直照到脸上了也死活不醒的金珉奎,这才来到文俊辉身边。
其实本来就到了该醒的时间,全圆佑伸手推推文俊辉,把人推醒。文俊辉很好叫——光这点就不知道比金珉奎和李知勋好了多少倍——对方撑起睡眼惺忪的眼皮,然后带着刚睡醒的困音,慢慢出声叫他:“圆……圆……”
那当下全圆佑还天真的以为文俊辉给他取了小名,叫圆圆。然而当文俊辉『圆』了半天还圆不出个所以然时,他才很快发现,才怪,文俊辉根本是忘了他后面叫什么名字,毕竟他才刚来。
“圆佑。”全圆佑出声提醒他,“我叫圆佑,全圆佑。你要记住了。”
文俊辉点头如捣蒜,怕他不相信,立刻重复了几遍证明:“圆佑圆佑。”
这才终于看起来满意了一点,全圆佑准备切入正题,他指指下方床垫,问文俊辉:“你有床单吗?”
见对方不出他所料的摇头,全圆佑便接着说:“后天我爸妈要来,我让他们给你带一套吧。”
于是这回又见对方不出他所料的整个人全醒了,慌慌张张的摆手说不用不用那怎么好意思,他再自己去买就好了。但没什么用,因为下一秒就被全圆佑的话压了下来:“可我刚刚已经在电话里跟他们说了,来不及了。况且你看你这样,等你再去买床单,床垫早坏了。”
文俊辉茫了一下,这还想床垫好好的怎么会坏,翻个身子起来就见枕边的床垫上一大滩口水。他立刻捂住了嘴,再看向全圆佑时整张脸都是红的,因为太不好意思了,给羞红的。文俊辉垂下眼帘来,小小声的为自己反驳:“我平常没这样的,是、是因为我牙套刚戴没多久,才这样的。”
“知道了。”全圆佑说。
可文俊辉好像不太相信,又加重声音再强调了一次:“是真的。”
“嗯。”全圆佑失笑,“真的知道了。”
03.
后来他爸妈把被单带来,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碰巧,反正是和自己同一款的暗红色。在他帮文俊辉一起把床单套上的时候,文俊辉好像一直有话想对他说,嘴巴张了又合,让他一直能看见嘴里的牙套。后来还是全圆佑直接挑明了问,文俊辉这才有些难为情的告诉他:“没什么。”
“只是觉得圆佑真好。”
这句话后来全圆佑也很常听见,例如他教文俊辉念韩文的时候、又或是他鼓励文俊辉能多去找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再不然出去买东西时顺手给还在练习的文俊辉带了瓶饮料回来,他也会这么说。
有时看著文俊辉,全圆佑甚至不太相信这个人从小就能如此独立,因为他实在太容易害羞,也怕生,如果不是这里的孩子都很乐意接纳新朋友,文俊辉可能没这么容易就和大家混熟。
起初和文俊辉讲话也不是那么容易,对方的韩语不好,加上戴了牙套,讲话难免有些口齿不清,所以除了有时候颠倒凌乱的语法和词汇,全圆佑还得从模糊的字句里努力解析出原本的意思来。如果他理解得错了,就会看见文俊辉开始对他比手画脚,慌慌张张的,皱着眉苦恼又手足无措的样子,最后望着他,眼里只剩一片茫然和无力,感觉下一刻似乎就要放弃。
那可不行啊,全圆佑心想。你都已经一个人这么勇敢的走到这里来了,你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于是这时的全圆佑便会抓过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完整又清晰的告诉他:“你不要急。”他说,“你慢慢讲,我都会听。”
也不知道自己明明对其他人都不这样,怎么对文俊辉就能平平生出多一倍的耐心。大概因为他是中国人。全圆佑在心里给自己的行为找解释。
被打了强心针,于是文俊辉就乖乖的,努力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如果全圆佑还是听不懂,那就尽量换个方式再多讲几次,反正到最后总有一句,会让全圆佑和他在那瞬间互通。
全圆佑一定能理解他。
这个想法在当时文俊辉的潜意识里是根深蒂固的。
所幸这种克难的情况其实也没有持续很久,文俊辉韩语学得很快,自身天赋有、环境影响也有,反正全圆佑一下就能听懂他说话的时候变多了,他还夸他:“俊也几乎要没什么口音了。”
于是文俊辉就笑了,那样有些腼腆又羞涩的将头低下来,长长的发盖过了半个侧脸。全圆佑心念一动,伸过指尖拢住那些发往他的耳后勾去,那文俊辉灵动的大眼便露了出来,由下而上,眨呀眨的偷偷看他。
这让全圆佑想起一些他以往几乎不会再去回忆起的画面,例如枝头上春樱花苞悄然绽放的时候、桥下不知品种的鱼浅浅跃出水面的时候、又或是那些躲进远方建筑物背后,不知何时又再度飘出的乌云,它们会在地面投射出明显的痕迹。
而他会在这时想起,大概,也都是因为文俊辉。
此时练习室角落的夫胜宽正与文俊辉对坐,后者正对着镜子,夫胜宽在教他唱歌:哥的发声方式错了,不是用喉咙,是用肚子、用丹田发声,人体就是一个音箱啊。文俊辉听得头一点一点,专注又认真的模样,全圆佑趴在远处地板上,从镜子的反射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他唱歌的声音会与说话时不大一样,文俊辉唱起歌来,声音会变得圆一点、黏一点、甜一点,像含在嘴里的太妃糖,被热度融化后,里头的焦糖酱会漫出来,滑进喉头里浓稠得腻人。
只不过好像不只唱歌,当文俊辉在叫他时,有时候,也会是这种声音。
“你在看谁啊?”
有些出神时背上突然多出一道重力下压,全圆佑努力回头看,发现是李知勋坐在他背上,还翘脚,幸好他轻。全圆佑没回答,而李知勋好像非想知道答案,就拐个弯问他:“麦克风还是耳罩?”
顿时像被触到了什么神经,全圆佑挣扎起来,把李知勋弄得重心不稳,最后跟他一起趴在地板。
李知勋气得踢他:“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全圆佑嘴硬说他没有,但怎么会没有,动静大到夫胜宽和文俊辉都看了过来,想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全圆佑随口乱掰,大声说他在跟李知勋玩摔角,结果两个笨蛋——权顺荣和李硕珉居然兴冲冲跑来也说要玩,还说要先两两对决,搞淘汰赛,说完就立刻开始,气得全圆佑把自己头上暗红色的针织帽往下抓,盖住眼睛,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在一片看不见的黑暗中,他听见几声细细碎碎的笑音夹杂在周围的吵闹声背后。偷偷掀开一点帽缘沿着声音方向看,全圆佑看见文俊辉正望着这边笑。
而这笑究竟是对他,或是他们,全圆佑一时之间也无法分辨。最近文俊辉笑的时候会让自己用手轻掩着嘴巴,大概是怕牙套露出来,不好看。可他现在似乎忘了,他只是列着嘴,眼睛亮亮地,眼眸被压得细,仅仅是单纯的表达快乐那样。
紧抓着帽子下缘,他又看呆了。
04.
练习生生活一如既往的看不见尽头,评鉴、舞台、成果,晚上发现谁不在宿舍、还待在练习室里没回来是常有的事,好像若要去抓住相对来说虚无缥缈的未来,这些都是必要的事。
而来自异乡的文俊辉除了一般分内练习外,同时也继续学习这个陌生国家的语言。因为和许多人生活在一起,日常生活相处间,导致听、说进步得快,但读和写就不怎么好,于是老师让他也多看点课外书来练习,如果遇到不会的,文俊辉就偷偷摸摸溜到上铺去,指著书上的单词问全圆佑:“这个,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全圆佑凑过去看了看:“『奖励』。”他说,“意思就是,嗯……假如俊今天做好了一件事,其他人给了会让俊感到开心的东西,这就叫做『奖励』。”
噢噢,原来如此。听完解释大致能懂了,文俊辉就点点头。这时的全圆佑才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湿漉漉的滴着水,水滴落进他挂颈上的毛巾里。其实他是想去吹头发的,但文俊辉不知为什么还没有要走的打算,对方还坐在他的床垫上,于是全圆佑也没急,就等着,等文俊辉抓住书的边角,自己开口了:“那假如我把这本书看完了,圆佑也能给我『奖励』吗?”
——『可以啊。』他说,『那俊要努力了,这本书看起来有点厚。』
那时的全圆佑虽然这样答应对方,但在后来却独自一人思考了一整晚,文俊辉向他索要『奖励』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究竟希望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那自己呢,自己又能给出什么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东西吗?他怎么会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文俊辉快乐。
一直到之后文俊辉抱著书来他面前说自己看完了,全圆佑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主动问对方想要什么奖励,然后偷偷憋着一口气等回答,却没想到文俊辉只是问他:“圆佑吃过饭了吗?”
看向时钟,此刻才刚过中午十二点,全圆佑说还没。
“那圆佑跟我去吃饭吧,这就是奖励啦。我最近找到一间好好吃的火锅店喔!”文俊辉开心拉过他的手,这样说。
跟对方一起搭上前往餐厅的电车,全圆佑踌躇了会儿,最后还是把头从望着窗的方向转回来,问他:“你真的这样就开心了吗?”
“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明明平常也能一起吃饭。”
本以为下一句会得到文俊辉的『说得也是』,结果文俊辉只是告诉他要在下一站下车,然后点点头:“嗯,这样就开心了!”
好吧。跟在文俊辉后头下车,全圆佑决定不再去纠结这件事。可谁知道接下来的行程也没让文俊辉快乐,火锅店临时公休,没吃成;这就算了,甚至还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牙龈痛了起来,当场就被全圆佑抓去看牙医,搞到晚上才出来。
和文俊辉踩着月光回宿舍,对方走在一旁,满脸都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大字,嘴角耸拉了下来。这时他们刚好经过附近的公园,全圆佑思忖了半晌便停下了脚步,问他:俊要不要玩荡秋千。
——『十七岁的男生,哪有人还在玩荡秋千的啊。』
一般人大概会这么说,可全圆佑想,文俊辉大概不会。他会答应的。果不其然,文俊辉回过头看他,从鼻间里发出一声乖乖地嗯。
在太阳奔逃的夜晚,孩子也跟着回了家,公园便显得空荡了。后来他让文俊辉坐在秋千上、自己则在后面推着,施了力,他把文俊辉推得好高好高,高到整个人快被夜色吞没,高到对方只要伸出脚尖一勾,就能把月亮勾下来。
耳边传来铁与铁之间摩擦的咿呀声、风的速度、还有文俊辉荡到高处时不禁泄出的惊呼和笑音,全圆佑刻意用大了一些的音量说话,让文俊辉也能听清:以前小时候如果不开心了,我就来荡秋千。只要荡得越高、越接近天空,不开心都通通被甩出去了。
数分钟后,随着双脚重新踏回地面,文俊辉还坐在秋千上没有起来。他双手抓着两旁锁链,扭头仰望全圆佑,而后扯开笑容告诉他:“好像真的是这样!”
所以,原来靠自己的方式,他也能让文俊辉开心。全圆佑在心中愣愣地想。同时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文俊辉不开心了是他的责任,就像对方如果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床单、单字不会、牙齿痛了,这些都是他的责任。他负责这个跨越了整片大海而来的中国少年在韩国的一切。
全圆佑记得,至少到那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文俊辉。加上那个年纪的小男孩总是急着逞能,想展现自己强大又可靠,乐于将人纳入自己的保护伞,因此就连全圆佑自己都没发现他对这个来自中国的男孩偏心。还是有天金珉奎打开房门,发现他和文俊辉坐在房里吃全圆佑刚煮好的两人份泡面,练习了一整晚也同样肚子饿的他顿时委屈地控诉:“圆佑哥!你既然都煮了,为什么不顺便煮我的一份啊,明明知道我也要回来的。”
“你还吃啊,都这么大只了还吃。”全圆佑没理他,边说又边吸了口面,“俊尼他是因为太瘦了,当然要多吃点。”
文俊辉确实很瘦,但其实全圆佑这么想是错的,因为他自己比文俊辉更瘦。男生们住一起换衣服不会避嫌,文俊辉数次看见全圆佑脱下上衣,底下身板好薄一片,隐约也能看见肋骨压在皮肤下的痕迹。
圆佑好像,才应该多吃一点。文俊辉这么想。
后来他快速的把自己那份吃完,拍拍裤子站起身,打算给窝在一边独自不开心的金珉奎煮面吃。全圆佑见状立刻拉住他:“那小子自己会煮,你用不着帮他。”
可文俊辉却摇摇头,小心翼翼拉开全圆佑时脸上的表情很像要去完成什么任务,他拍拍胸脯,说:“我是珉奎的哥哥,哥哥就要照顾弟弟的。”
那时候崔胜哲不住宿舍,文俊辉便是他们这群孩子里最大的,他的确是哥哥。从那之后开始的文俊辉好像一夕之间突然长大了,他肩负起在家里照顾他们的责任,喊起床、做早餐、打理家务、偶尔倾听弟弟们的烦恼。什么时候明明处处需要自己照顾的人,此刻已经成了能够被倚靠的存在。
与文俊辉并肩而坐时,他发现文俊辉的头发比他刚到这里时还要长了。身高,也变高了。肩宽也是。他好像无声无息的在生长,像经过一晚就茂盛的树林,明明自己只是别开一眼,文俊辉就长成了他陌生的样子。
可他却还是有不变的地方,比如看他的眼神、叫他名字的声音,还有那个未到时机、不能拆除的牙套,牙套把文俊辉一部分的时间牢牢锁了起来,全圆佑本人没发现,但自己似乎下意识在对那一块感到安心。
05.
这天大概接近旁晚时全圆佑下课,原本打算直接去练习室,没想到被老师叫住,说有课程上相关的事要找他,结果一找就是几个小时。最后他和老师一起出校门时天都黑了,冷空气密密麻麻刺着皮肤。
把外套拉得更紧了些,老师说他刚刚用手机看气象,气象说今晚入夜会开始大降温,还有很大机率会降雪,提醒所有民众做好御寒准备。所以圆佑也快回家吧。
这让他原本还要前往练习室的步伐顿时打了个弯,全圆佑和老师道别,直接往宿舍去了。白天气温没有这么低,如果晚一点真的开始下雪,他身上的衣服不够保暖,还去练习室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宿舍。
进了家门时他发现大部分孩子都回来了,点着人头算,少了一只,是文俊辉。他拉过李灿问文俊辉跑哪去了,对方回答因为快接近评鉴,俊哥说想多练习一些,所以现在还在练习室。
晚饭后几个人抢着浴室要洗澡,全圆佑没加入战争,独自坐在床上思索了一阵,最后还是打电话给文俊辉,想让人早点回来。可哪知道一拨出去,下面床铺竟同时发出欢快的歌曲铃声,全圆佑满头黑线的弯下身去看,果不其然文俊辉的手机就落在他的被子上响。
叹了口气,全圆佑爬下床,帮忙把他散乱的床铺整理好;手机怕不见,就安稳的摆在枕头旁。后来直到他入睡前文俊辉都没回来,等隔天早上惊醒时再弯下去看,这次他眼镜都没来得及戴,视线模糊一片,但还是能看见文俊辉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窝在床上睡着。
有回来就好。全圆佑想。现在时间才六点多,他又睡了回去,等到中午时被金珉奎摇醒吃午餐,全圆佑迷迷糊糊答好,下了床,发现文俊辉还没起来。
于是这回换他爬到床铺旁边小声问文俊辉要不要吃午餐,文俊辉摇摇头,跟他说不饿。后来吃完了饭所有人被权顺荣直接抓去练舞,这一练就是几个小时,是等有人喘着气提议要不要大家一起去吃晚饭了,全圆佑这才从疲累中回过神来,发现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文俊辉的身影,无消无息。
难道还在宿舍?他在脑中猜测。因为有这种可能性存在,于是全圆佑拒绝了他们的约饭,独自一人先回到宿舍。进宿舍时他发觉整间全是暗的,像没人在一样,顺着墙壁摸到房间门打开,没想到在门后也没有迎来灯光,反倒是那样轻轻的、短短续续压抑着的抽泣声朝他蔓延扩散、流淌而来。
房间最里面的床铺此刻汇聚成一汪脆弱的池水,全圆佑屏住气息,小心翼翼踏过去,因行走过而产生的波纹也没能让床上的人醒来。他凑到床边轻轻把那条遮住头的被子掀开,裹进黑暗里的人被温度染得双颊通红,就连呼吸声都是细小的,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欲落的泪珠。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文俊辉,整个人薄弱地彷佛陈旧的枯叶,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察觉到文俊辉的哭泣似乎是无意识行为,于是全圆佑也没来得及多想,直接将自己的额头覆上他的,一感知,果然是发烧了。后来他先喂了对方一点水,再用冰毛巾擦拭了他的脸和颈部,最后才贴上之前忘记谁买来的、放在柜子里的退热贴。
好不容易让面色的潮红终于消退了点,随着热度的下降,文俊辉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不再那么难受了。全圆佑忙完后便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他,一旁闹钟里秒针移动的声音被放大,混杂着电池的运作声,像蝉嗡嗡地在振翅。
他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彷佛一切都无可避免的,全圆佑想,大概在数个他不知道的夜晚,文俊辉也会躲在被子里哭。他会把哭声和呼吸声压得很轻,像沉入池水,看不到、听不见,旁人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全圆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或许是现在看见了文俊辉的弱小,让他再次意识到文俊辉是独自一人从那相对遥远的地方过来这里生活。因此勇敢的他自然也会不安、看似坚强的他也会存在软弱、年纪在这里是哥哥的他,其实在外头多数人的眼里也不过只是孩子。
“所以你才不是哥哥。”
全圆佑轻声对他说。
你演过很多戏,演技很好,大家都看不出来你脆弱。但你不是哥哥,你只是文俊辉,你不用因为年纪关系就去负担所有的人,你不用强迫去扮演永远成熟的模样,你明明自己也会困惑迷惘、也会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需要被照顾,那为什么却试图将所有情绪都隐藏。
“……我知道你演技好。”全圆佑低声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但如果你在我面前,能不演戏就好了。”
而文俊辉依旧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舒服感减退,他如今已经能安稳的睡。偶尔如果突然又发出几丝看似不安的呻吟,这时的全圆佑就用掌心拍拍他的胸口,一下、两下,那样缓慢又轻柔的,他边拍,边低低地唱起儿歌来:
“一山一山量晶晶,满天都失小星星……”
一个个中文字从他口中零零落落的蹦出来,勉强被他的声音串成旋律。知道自己发音不好,可全圆佑还是继续唱着,只因为他想告诉文俊辉:你看,我也是,一直在为了理解你而努力。
06.
当天晚上文俊辉就退烧了,隔天醒来后再被夫胜寛他们又拉又扯的拖去看医生,大概一个多礼拜,感冒病毒就完全被赶跑了,连带着记忆也是。还是权顺荣告诉他那天先回宿舍来照顾你的人是全圆佑,对方才冲来他面前道谢。
全圆佑接受他的道谢,同时在脑海里愣愣的想:所以也就表示,那晚的眼泪、话语,和他发音奇怪的儿歌,这下都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沉入那池幽暗的水底了。
事情过去后的同一年夏天,2014年6月,这间绿色的屋子又吹来一阵外国的风。在洛杉矶市集上被星探发掘的孩子,95年生,比他大,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名字叫洪知秀。
尽管是冬天出生的孩子,眉眼和谈吐间却满满都是春意,像粉色的冬梅也常被误认为是春天的花。洪知秀带着温柔哥哥的身分进来,虽然一开始也是放不大开,但还是很快的跟这里的孩子混熟,连带著文俊辉也是。
全圆佑顿时有种异样的预感。
兴许是他脑中开始连结起洪知秀与文俊辉最大的共同点:他们同样从海的另一端来到这里。唯二的两个海外练习生,对故乡与家人的思念、生活习惯的不易、语言的隔阂,就住在昌原的全圆佑不能明白。宛如他处心积虑躲在文俊辉身边掩藏了一年,到现在终于被划清界线。
不止一次打开小绿屋里的练习室房门,他会看到他们两个并肩凑在一起,头靠得近了,谈话声、也小小的,笑音倒是很明显。全圆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扒在门边偷听他们说话,但他这会儿听见洪知秀对文俊辉说,他虽然不会弹钢琴,但他会弹吉他。
“真的?”文俊辉盯着他的眼闪闪发亮,“知秀哥会?”
“嗯。”洪知秀对他笑,“不只吉他,还有乌克丽丽。以前在教堂的时候,里面的神父教过我。”
“那哥……现在能弹给我听听看吗?”文俊辉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一首就好!”
“俊想听吗?”
“嗯!”
于是洪知秀又笑起来,他抚了抚文俊辉的头,而后弯身去拿摆在一边的吉他,手在弦上摆好姿势后宠溺道:“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俊啊。”
后来全圆佑也跟着躲在门外听了一场洪知秀的现场演奏,弦音轻柔悠扬,和他的人一样。对方交织出的和弦让全圆佑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他虽然也在音乐学院学过吉他,但弹得明显没有洪知秀好。
光是这一点,加上最近文俊辉来找自己的次数确实变少,一切都让全圆佑感到挫败。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文俊辉拥有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与队友关系好,这些都应该是好事。
对啊,对啊,所以他干嘛感到挫败。全圆佑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输洪知秀又怎么了,文俊辉也没对他说什么,那他有什么必要在这挫败。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心智稳定好了,全圆佑下了课,翻出手机问文俊辉要不要帮他带什么吃的回去。文俊辉说想吃甜的,全圆佑就进烘培坊里挑甜面包,挑到一半,手机再一震,发现是文俊辉又传了条讯息给他:『圆佑也能顺便帮知秀哥买一个吗?刚刚问知秀哥说他也想吃……只要买跟我一模一样的就可以了!』
不可以。
下意识在心中浮出这三个字,全圆佑一愣,甩甩头,马上戳屏幕回了个『好』。
之后回了宿舍,文俊辉刚好在忙,全圆佑便把装了两个甜面包的袋子拿给洪知秀。对方弯起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注视着他,和他说谢谢。
全圆佑望着对方,心里顿时一阵心虚。他把目光悄悄移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怀揣着异样的心情到了某一次录制SEVENTEEN TV,文俊辉开心的勾着洪知秀的肩膀跑到摄影机前,说他要教哥哥中文的自我介绍。全圆佑当时就坐在后头,身边几个孩子在摆弄电脑,很吵,但他仍全神贯注在前方。
“大家好,我是洪知秀。”
不下多久,一串标准的中文从母语该是英文的洪知秀口中被吐出。全圆佑怔了一下,便看见文俊辉兴奋地拉住他问:“哥为什么发音这么标准?好厉害!”
没心思去听洪知秀接下来怎么回答,全圆佑猛然想起之前忘了听哪个孩子说,洪知秀语言基础好这件事。听说他会五门外语,中文似乎也是在美国就有学过一点发音基础,而他虽然自己偷偷学了中文,但说得也明显没有洪知秀好,和吉他一样。因此无论是中文、吉他,还是文俊辉……每再去多比较一点,似乎就更让全圆佑觉得自己像个灰色的败者。
那边文俊辉还在对洪知秀的发音感到惊奇,拉着对方又多教了几句,像“中国料理好吃”之类的。洪知秀乍听之下或许不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说出口的发音一样被他消化得很好。
那或许,全圆佑望着前方的两人想:或许洪知秀唱小星星的时候,发音,也会很标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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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为了这些事搞得这几天老心不在焉,甚至录音弄到现在都还录不过?”
面前的李知勋宛如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把他撕碎,显然耐心已经到他的极限。撇了好像很理所当然趴在一旁小桌子上睡觉的权顺荣一眼,全圆佑率先对李知勋无比诚恳的道歉,然后彷佛真的走到头似的,他叹口气,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想法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心里究竟怎么想。”李知勋哒哒按了几下滑鼠跟键盘,音轨这下终于被放上了他满意的位置,“但凡事一定要想出一个结论才行吗?”
“什么意思?”
“就是,”从那张硬邦邦的工作椅上回过头来,李知勋对他建议:“有时候不一定要用脑子做出理性的思考,偶尔依靠本能行动也不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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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勋说话老是很玄,但或许是这样的人才能写出令人惊叹的歌词。只可惜这件事还来不及到个头,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月末评鉴,全圆佑只能把心思全扑在这上面。评鉴当天他拿出了超越练习时的水平,获得了不错的成绩,可文俊辉不同,他月末评鉴上不小心失误了,老师虽然斟酌着用语去讲评,但大家心底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回到宿舍后大家窝一起吃了顿饭,精神绷了一天,谁都觉得累,洗漱后所有人便三三两两爬回自己的床铺上准备睡觉。睡前全圆佑擦着脸从浴室走出来,却发现绕了整个屋子都没见文俊辉,一急之下,也不管身上明明还只穿着睡衣就打开门要冲出去,幸好那人的身影一下就出现在他的视界里——文俊辉坐在楼梯间,头靠着扶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全圆佑却觉得自己大概能轻易猜到对方此刻的心思。于是他退回房间,等再出去时,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只猫咪手偶。这是他下课时路过店铺看见的,猫咪的眼睛好大、花色是白色的,他当时头脑一热,就买下了。
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边去,楼梯间正前方镶着一扇小窗,让此刻的月色得以透过窗口,那样绵密又柔软地,宛如一场安静的细雨般笼罩著文俊辉。
偷偷深吸了口气,他伸手点点眼前的肩膀让文俊辉回过头来,然后恰好被布偶戳上脸颊。对方用疑惑又带点讶异的眼神望他,全圆佑就动了动那只小猫手偶——手一撑大,猫就张嘴:“俊尼很棒。”全圆佑刻意把自己的嗓子压细,装成猫咪在说话,“所以不要灰心,下次再加油!”
伴随着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只见文俊辉双眼一眨一眨的盯着猫咪手偶,他先是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它的脸,最后才咯咯的笑了起来。
全圆佑这下终于松了口气,他把手偶脱下来放到文俊辉手上,恢复成原来的嗓音低声问他:“……你心情,好点了吗?”
“嗯!”
文俊辉乖巧的点着头,他让全圆佑和他坐上同一层台阶,两个青春期的男孩子挤在同一块小小的楼梯里,全圆佑能闻到文俊辉身上传来和他同一种沐浴乳的味道。
“那就好。”
“为什么圆佑要这么问呢?”文俊辉抱着手偶反问他,“总觉得圆佑最近怪怪的。”
彷佛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小孩,全圆佑也没想到他会明显到被文俊辉发现。动弹不得、转移不了话题,全圆佑抿着下唇,这才自暴自弃般泄了音:“……跟知秀哥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会开心。”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文俊辉却像是听懂了。他探过来,瞳孔中倒映的是他与月光的颜色,他问他:“圆佑是,只对我这么好吗?”
全圆佑呼吸猛然一滞。文俊辉靠他太近了,他悄悄握紧自己的双手,颤着声音说:“是。”
得到答案的文俊辉缓缓垂下眼帘,月色在他身上越发清明,他拉开一抹浅笑,笑得那样寂静又美丽的:“那我就很开心很开心。”
就像一团燃烧的火源,即使达到熔点、开始熔化,他却无法将视线抽离。
当晚确认同寝的所有人都睡了,全圆佑下了床,轻手轻脚爬到文俊辉的床边,俯下身吻他。明明此刻只要随便一个人醒来,转过头,就能看见,可全圆佑明显没有管那么多——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依本能行动。
而文俊辉实在是睡得太熟了,熟到连他的嘴被撬开、舌头探了进去、唇瓣轻轻的贴在上头压吻,他也没有醒来。
听著文俊辉的呼吸与自己的心跳声交互重合,全圆佑这才慢慢地想,原来自己喜欢文俊辉。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所有事情好像在这一刻,忽然都有了完整的解答。
07.
他在文俊辉身上埋了太多秘密,十六、十七,短短两个年岁,身旁的成员来了又走,直到徐明浩来到这里,整个团体才终于定了型。
在文俊辉的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所有人一起去中国料理店帮他庆祝,盛大的饱餐一顿,帐单打印出来长长一条、上头显示出夸张的数字。后来大家一起漫步走回宿舍,晚风把所有人的浏海刮了起来,途中全圆佑小跑到文俊辉身边,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偷偷塞给对方:“礼物。”
文俊辉摊开手掌定睛一瞧,全圆佑的字不太好看,但他还是能看清楚上头写了『愿望券』三个字。这让文俊辉顿时联想起什么『捶背券』、『打扫券』,反正就是小孩给父母的生日礼物,最简单的爱意那样。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嗯。”全圆佑应声,又多补了一句,“没有期限的。”
于是在两个多月后的某天,文俊辉突然跑过来找他。全圆佑本以为对方是想用愿望券,哪知文俊辉却是来告诉他,自己长了智齿。
智齿是十六到二十五岁这个区间长出来的,那个时候文俊辉还张着嘴给他看,他指着自己的齿列,最后一颗,全圆佑定睛往里头瞧,能瞧见一点点白色破开他肉红色的牙床。文俊辉张着嘴,口齿不清的对他说:“圆佑泥康,我张赤齿了。”
全圆佑让他闭上嘴再好好说,文俊辉就很听话,这回终于清晰了许多:“听说长智齿就会变聪明,因为因为,智齿就是智慧的牙齿,所以我要变得聪明了,圆佑。”
全圆佑想:听你胡扯。
他暗自在心中期许:如果你真的能变聪明,那你能不能发现,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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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发在青春期里的爱意总是明显又露骨,喜欢你就想靠近、见喜欢的人要跑着去、看到你和其他人太好会嫉妒,会因为一个对视就开心半天。有时还拿自己和对方的名字星座去测验匹配度,高了就开心、低了又气得关掉,怪测验不准。
多亏了那时什么都不懂,所以全圆佑对他的爱好像从没克制过,一切互动都可以被当作队友之间感情好的证据,譬如趁着关着灯时悄悄拥抱、习惯性牵住手,甚至可以正大光明揽著文俊辉到镜头前打招呼,其中大概只有李知勋知道他是别有用心。
这段尝遍了酸甜苦辣的练习生生涯要说长,有人比他更长、说短也有人比他更短,全圆佑无法去定义这段时间的流动到底是迅速还缓慢。但看见了光又被硬生生掐灭这点,他们所有人都是相同的。
在整整两年的时光里,他们出道日程被推迟了三、四次,以为下个月就能出道的路总是接了又断,遥遥无期,望向前方的景色也变得更加灰暗而模糊不清,不知道究竟该走到哪里才是个头。
当又一次收到出道推迟的消息,全圆佑独自一人坐在房间角落,拇指摩挲着手机边缘,脑中第十次思考要不要打电话回家。他想告诉家人,他好像,有点想放弃了。现在看来能不能出道似乎都成了未知数,那如果这条路最终不是他想走的路该怎么办?辛苦的这几年,他也羡慕过同年龄的朋友、也想跟他们一起出去玩,想过一般这年纪的孩子会过的日常。
指尖几乎已经放在绿色的通话钮上正准备按下去,这时,文俊辉却突然走来他面前,恰好打断了他的举动。全圆佑抬眼,而文俊辉则弯下身来,他问他:“圆佑要跟我一起出去晃晃吗?”
邻近十月的首尔被抹上了一层秋意,全圆佑看了眼只穿件薄外套的文俊辉,不禁担心问:“俊不会冷吗?”
对方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时间已经接近半夜,路上行人不太多了。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沉默缠着夜色蔓延,普通店家的灯熄灭后会点亮另一个世界的灯,暧昧的霓虹灯光打在两人脸上,全圆佑望着前方,张开口,似是想说什么,却在这时听见有人在唤他们的名字。
顺着声音方向望过去,那是一间正在打烊的餐厅店家,大门已经拉了一半。老板站在门前朝他们招手,示意两人到他那去,全圆佑皱起眉来起了戒心,一旁的文俊辉立刻拍拍他,说不然我过去吧,圆佑在这等我就好!
于是全圆佑便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文俊辉与老板攀谈,而等到对方打完了招呼再回来时,手上不知怎么竟多了一盒炸鸡。
“老板给的!”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文俊辉向他解释:“老板说是我们的粉丝,一直都有关注我们来着。刚刚他关店关到一半发现我们经过,就把店里剩下的炸鸡都给我们了,还说要我们加油,很期待我们出道!”
手中装着炸鸡的纸盒还带有诱人的热度,文俊辉将纸盒连着整个袋子一起放到全圆佑的大腿上,说:“老板让我们平分来着,但是我都给你吧。”
“为什么?”
“因为圆佑不是爱吃吗,所以都给你了。”
手掌撑着椅子,文俊辉看他迟迟不动作,就问他怎么还不吃啊,不吃就冷了。全圆佑不知所措,便随便掰了个借口:“现在这种时间吃会胖的。”
“胖才好啊!不然圆佑都太瘦了。”
“那怎么行啊。”全圆佑反射性回应,“太胖就不好看了,那怎么出道啊。”
“啊,所以,原来圆佑没有想要放弃啊。”
闻言,全圆佑一愣,回过神来才发现文俊辉看着在他笑,眉眼弯弯的,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自己想逃避的、不堪的一面被戳破,全圆佑下意识想把脸撇开,却见文俊辉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来递到他面前,那是自己给他的愿望券。文俊辉闭上眼来,用力地朝他许愿:“我的愿望是,想要和圆佑一起出道。”
所以你不能放弃,要留在这里。快乐也好、悲伤也好,灌溉了辛苦的汗水,总有一天也能变得茁壮。因此如同任何事物都有被完结的一天,既然我们的青春已经被赌上,那现在就不要回头。
文俊辉扯着他说,仅有一次的人生,至少该让自己无怨无悔的过。
最终那通电话还是没有被播出去,一切似乎又回归日常,该上课就上课、该练习就练习、该想着谁就想着谁,一切都像那朵永不凋零的玫瑰、不消气的汽水、未满的海、永存的星球,和那台坏不了的饮料贩卖机;文俊辉漂泊至此,还没等到他在自己身旁完整地落根,他的故事便走不向终结。
不止一次李知勋私底下偷偷问他什么时候要跟文俊辉告白,可全被全圆佑含糊过去。文俊辉对他来说特别,但他对文俊辉而言似乎并不是,他和尹净汉、徐明浩、权顺荣……他们任何人都一样,尹净汉宠他的时候,文俊辉也会露出相同的笑容。
当然这总归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大一部分还是他自己在害怕。现实总是裸露,他们是队友,还都是男生,他现在还能用友情去包裹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如果选择去捅破了窗户纸,那另一边会看见什么景色,全圆佑不大敢去想。
回忆起发觉自己喜欢上文俊辉的那晚像出门淋了场暴雨,要由锥心刺骨的冰冷将他全身都浸透了,才能让他明白这究竟是幻觉或现实。爱意是温暖的,可暗恋不是,尤其文俊辉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到后来全圆佑甚至不明白他到底希不希望文俊辉知道这份感情。
望着其他人离去的背影,李硕珉回头看向还坐在玄关处不知在想什么的全圆佑。对方一动也不动的,他觉得奇怪,连喊了三声也喊不动人,后来干脆直接伸手拍他,急急地说哥呀我们该走了,他们都到练习室去了!
这一拍让全圆佑吓得回过神来,他嘴上连忙应了声好,可心里却顿时惊觉,自己居然又在想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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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内容主要是反覆练习歌曲的舞步和确认站位,慧琳老师将椅子拖到最后头,整个人站上去、环着手,双眼紧盯着每个人。只要哪个地方谁落拍了、动作不齐、舞蹈错了,就是重新再来一次,这与以往的每一次练习都一样,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在这时花超出一百分的努力,那正式表演即使遇到突发状况,也能拿出恰好一百分的成绩。
汗水浸湿了衣领,鞋子被摩擦,所有动作都在镜中被反射地一清二楚。走位时,全圆佑悄悄将视线往文俊辉身上放,他看见他的发尾正随舞蹈跃动,他额前的一部分碎发被汗沾湿,紧紧地贴在颊边。
当整个练习结束后惯例猜拳打扫,洪知秀难得赢了一把,打扫工作最后落到全圆佑身上。在他准备打扫用具时几个孩子陆陆续续揹起包包要走了,几个孩子则还坐在地板上休息,文俊辉也在其中。可后来当他打扫完再回来看时,整个空间此刻只剩下文俊辉一人了,他躺在地上,身体侧着、缩在一起,拿手臂当枕头枕着睡。
大概是太累了。全圆佑想。那缓慢又平稳的呼吸声让全圆佑不忍心将对方叫醒,可看看时间,的确是该走了,况且在地板睡不仅不舒服、甚至可能感冒。
于是他蹲下身来,动手叫醒他:“俊,俊呐,起来了,我们该走了。”
从喉间发出几声含糊的低吟,文俊辉轻皱眉头,半晌后才缓缓把眼皮睁开。他刚醒来,整个人明显还迷迷糊糊的,像出生不久走得东倒西歪的小猫,连想叫他都只能发出哼哼声。全圆佑觉得可爱,看向他的目光顿时柔了几分:“醒了吗?醒了的话我拉你起来。”
说完手便朝他伸过去,文俊辉见了,也乖乖把自己的手搭上。可出乎全圆佑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借他的力将身子撑起,反而是用更大的力道将他下拉——突然间被拉倒在地,当全圆佑回过神时,眼前已经是对方放大的正脸。
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哪知道面前的文俊辉却率先拉开嘴角、软软地笑起来。他一双眼里盛满了细碎的笑意,此刻正眨呀眨地望着他说:“圆佑好厉害。”
“什么?”全圆佑没反应过来。
伸过去拉他的手,文俊辉将全圆佑碰过冷水后冰凉的指尖全包进自己温暖的掌心,然后笑着向他解释:“我刚刚才在梦里梦见你,睁开眼睛,你就出现了。”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落进全圆佑耳里,却让他脸上的红晕一下子从双颊蔓延到耳根,彷佛有什么东西从那片痛苦的大海中被盛开。他开了口,却支支吾吾,半晌都拼不好一个字;因为紧张,手掌也变得汗涔涔的,全圆佑咽了咽口水,最后连问出口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俊为什么梦见我?”
“因为我喜欢圆佑啊。”文俊辉笑起来,嘴巴又变成爱心的模样。
就这样,不盛大、没有铺垫、突如其来,文俊辉推开了窗户,手撑过窗框,身子朝他探近,带着和煦暖阳的味道进入了他的世界。
外头似乎开始下雨了,可全圆佑却听不见滴答的雨声,耳边只剩下自己鼓动的心跳和两人此起彼落的吐息。后来他没有问文俊辉你说的究竟是哪种喜欢,而是换了另一种方式确认——不再倚靠着万籁具寂无人知晓的夜色,而是在这里,在清醒的他面前,那样直白的:“我现在,能亲俊尼吗?”他轻声询问。
似乎没预料到会是这样发展,文俊辉闻言也开始不知所措起来,他红着脸,学着全圆佑一样结巴:“那,那你亲,亲这里吧。”文俊辉指指自己的额头,刻意忽略他发烫的耳根,“你亲这里,我就会很开心了。”
“为什么不接吻?”
“我、我有牙套,”文俊辉说,“亲起来,大概会很奇怪。”
“不会奇怪。”
全圆佑边说边黏黏地吻上去,对方在练习后偷喝了苹果汁,现在嘴里全是甜甜的味道。他扣著文俊辉的十指心想:因为他偷偷吻过了,所以不会奇怪。
08.
随著文俊辉牙套的拆除,好似什么东西也跟着被解开,再过一段时日,团体终于正式出道。
出道了,代表看着他们的眼睛也多了。全圆佑在这件事上不敢马虎,就算保护不了自己至少也要保护文俊辉,因此他还特地挑了一晚慎重的跟文俊辉谈话,大概内容是他们得避嫌,不能在镜头前表现太过亲昵的样子,不然容易被人揣测。
关于这点全圆佑本来还怕文俊辉不开心,没想到文俊辉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说他知道。于是全圆佑又一次猜错了,像第一次见文俊辉时他也猜错了一样,对方总像个未知内在的形体,他得花时间,才能找到一个与之相近的答案。
后来几年他们的确依照计划在走,和文俊辉之间也基本不存在营业一说,不管是拍摄杂志也好、录节目也好,就算只有96年的四个人一起拍摄,他们也绝对不会分在同一组,两个人之间总会有李知勋或权顺荣的位置,放不熟悉他们的人眼里,是会觉得不熟的程度。因此相比与其他成员间黏来挂去的肢体互动,两个人偶尔能牵到手都是难得,坐在一起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舞台两端、十一个人,却硬生生像横亘了千万山河。
加上现在或许因为上面有三个比他大了一年的哥哥,以前需要他背着照顾的孩子们也都已经成长到足够独立,文俊辉不知何时起便不再需要扮演哥哥的角色。爱玩和调皮的本性露了出来,随着出道年岁的增加,心智年龄似乎越来越退化,还被成员和粉丝笑话他就是精神忙内。可这点对全圆佑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他本就希望文俊辉能无忧无虑、天真快乐,任何事物都不要抹灭掉他纯粹的童心才好。
因此全圆佑想,那他更得在文俊辉身边担当起成熟的一面。社会对他们所选的爱情并不友好,那就由他来注意保持距离,做到不容他人置啄——他要文俊辉能专注于他喜欢做的事,其他的就由自己来操心。
只要下定决心去完成一件事,大部分都能被他做得完美,他本就是严谨的人,更何况这事还牵连到文俊辉。因此偶尔流露出的爱意会被他完满地藏在签售或采访的纸条里,是想触碰你却会让指尖在一公分前停下,要在摄影机完全移走前的最后一秒,才敢把自己的视线肆意往你身上放;又或是嘴上说着不喜欢音轨重叠的这些人,拍起节目来还不是一人一句讲个没完,吵得他心疼后期。可也是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把夸赞文俊辉的话夹在里面,『俊做得好!』,这样偷偷地,不让任何人发现。
他本以为往后也该是如此的。
09.
认真说起来,出道对文俊辉而言是一次新的挑战,程度大概和他当年只身一人来到韩国差不多。
本来就不是在哪里都外放的性格,刚出道的他在镜头前总是害羞地躲在队友身后。话不太会接、也不太发言,偶尔队友相互照应间提到他,话筒递过去了,才敢说出几句自己的心情和见解。
因此那段时间文俊辉常常在私底下问他各种方法:不紧张的方法、能说好话的方法、应对的方法……等等,全圆佑把自己懂的都教给对方,包括文俊辉在节目上有看不懂的韩文,如果能坐得近,他就凑过去,轻声提醒他。种种类似的一切彷佛又回到文俊辉初来乍到还处处需要倚靠着自己的时候,无论以前或现在,他总是以对方的保护者自居,当文俊辉遇到困难、没有信心,自己永远都会在身后为他排解难题:文俊辉依赖着他,缺了就不行。至少全圆佑在无意识中一直是这么认定。
这样的文俊辉在表面看起来总像是没有烦恼,他不会哭,并且把队伍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不争不抢,做尽本份,最后留自己一个人躲在暗处默默努力,悄悄发光。而或许就是这样细微的,细微到全圆佑忘了在他身上的变化总是浸润无声,像在隔音好的房间里睡了一晚,隔天看到潮湿的柏油路面,才知道昨晚的城市早已被大雨洗礼。
其实并不需要太久,一年、三年、五年,宝石持续经过日积月累的打磨,总会迎来藏不住光芒的一天。那天手机跳出直播通知,全圆佑点进去,看见文俊辉自己一人拿了个大锅出来煮火锅吃,红与白的汤底各占一边,是鲜艳的颜色。全程三十七分十五秒的直播,全圆佑看着对方面对镜头与粉丝侃侃而谈,说话同时仍不忘进食,哪边都不漏,游刃有余那样。
这让他想起以前文俊辉一个人直播时,他因为手足无措又过度害羞,途中甚至做不下去,需要跑去借助队友帮忙,反观现在的他已经能自己从容地完成整场直播。又比如从不会韩语到现在说话快得像rap、从不会做节目到成为团员间公认最有趣的人,唱歌、弹琴、舞蹈、综艺、演戏……等等,还有好多好多,文俊辉默默地不说,却每一样都做得很好。
他甚至还能中国韩国两头跑,要换做自己,他可能做不到。全圆佑忆起好几次对方因身处中国而不能一起做的行程,好几次打开手机一看,传来的都是对方已经抵达机场的自拍照——时间太早了,天都没亮,他连当面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文俊辉走了,在那片没有他的土地上,他依旧能绽放得漂亮。
晚上文俊辉抱着枕头说要过来和他一起睡,结果一直到他摘下耳机、关了电脑,文俊辉还趴在床上,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怎么还不睡?时间有点晚了。”
把大灯关掉,仅剩床边小小一盏暖橘的夜灯,文俊辉知道全圆佑也要睡了,就把笔收起来:“圆佑不是刚刚也还在用电脑吗?想说等你一起再睡。”
躺到对方身边去,全圆佑侧头问他刚刚在写什么,文俊辉就把纸拿出来给他看,打了个呵欠,软软又带些困意的说这是他之后要录的cover,是日文歌喔。
在那两三页的白纸上,只见日文歌词下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韩文夹杂着中文做发音标注。全圆佑倚着微弱的光源看,不知何时,上头的字逐渐变得模糊了,彷佛被人特意用白胶与墨盖过去,一块黑、一块白,文俊辉躺下不久便沉入梦乡,对方不算白皙的肌肤上还是能明显看见黑眼圈。
将手上的纸轻轻叠了两折收好,全圆佑关了灯,室内陷入一片全然的黑暗,他将眼睛闭了起来。
10.
文俊辉那时说自己这次的牙套只戴了一点点,全圆佑打开手机后凭着印象上网查,发现对方开始戴牙套的地方,从门牙开始往旁边数第三颗,略过上侧门牙和犬齿,原来是第一小臼齿。
第一小臼齿在十到十一岁这个阶段就会长了,十到十一岁,文俊辉十一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他是不是还在拍戏,拍的是很有名、听说还被提名奖项的那部吗?还是之前看见粉丝说的什么吸血鬼那部?可是他有看过一点片段,那时候的文俊辉看起来分明不只十一岁……还是,叶问?是叶问吗?前阵子队内突然好喜欢看叶问,知道文俊辉有演,又更兴奋了。那时候他们都窝在客厅一起看,他也跟着看了,戏里的文俊辉小小的,理着平头,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十一岁的样子。
但十一岁应该是什么样子,其实全圆佑自己也没个标准。或许,全圆佑想,或许被提名了奖项的那部,文俊辉才是十一岁。
可是后来文俊辉告诉他,演这一部时,是2006年,他是十岁啦,把十根手指头全部扳下来数,就刚刚好。他十一岁时演的是其他部,如果圆佑有兴趣,改天再找给你看。
“可是这部很久了,只有中文,圆佑应该看不懂。如果真的要看,我再找找其他有翻译的吧。”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忙,在临走前,文俊辉这么对他说。
明明知道文俊辉是体贴他,可接收到话语的当下却依然让他愣了一瞬。下一秒,全圆佑果断把手机荧幕关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情绪顿时自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有些激动地想,所以呢?他看不懂中文,那又怎么样。文俊辉都可以学好韩语,他为什么就不能学好中文。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事情都是文俊辉在努力,出道前让自己不要放弃的是他、告白的是他、把一切都做得很好的也是他,他为什么能一直这么努力。那自己呢,他自己到头来又是怎么样呢?
可结果就是全圆佑太小看中文的难度,除了语法顺序不同,字符和发音对他也困难,就算以前自己学了点,但真正看电影时仍只能听懂几个零星的简易单词,他甚至连电影简介都没办法看懂。
“圆圆为什么这么努力啊。”
发现他就算是坐车时也还看着中文的教学网站,文俊辉凑过来低声问他。全圆佑心里有答案,此刻却说不出口。
约十分钟后车辆到达放送局,他们一行人老样子大阵仗的去化妆换衣,准备录制舞台。回归仍在宣传期,电台、综艺、打歌舞台轮着跑,站在前方的文俊辉刚刚将夫胜宽抛来的问题回答得有趣,逗笑了整间录影棚。趁着一片混乱之中,全圆佑又看见文俊辉回头望他。
以前在录制时文俊辉也会习惯性的朝他的方向回头,通常是朝他求助,然而最近开始更多的是用眼神在询问他『我刚刚做得好吗?』的意思。
于是当他轻轻点了头时,文俊辉就笑了,笑得和他身旁的人们一样快乐。
那样灿烂、又耀眼,宛如远处天边高挂的日轮。
你当然做得好了,你付出这么多心力,怎么会做不好呢。
后来回程的路上全圆佑整路都不发一语,文俊辉察觉不对劲,便在下了车后跑来关心他,他扯住全圆佑的袖子,边走边问:“圆佑,你还好吗?”
对上对方满是担忧的双眼,全圆佑很想直接摇头,他想老实对他说,他不好。
他一点都不好。
因为他才发现原来一切焦虑的源头,是来源于自己没有安全感。
明明我对任何一个人的爱意都能拿着话筒毫无掩饰的诉说,唯独对你的爱意只能在私底下用很轻的声音说出口。为什么呢?为什么是这样呢,全圆佑想。为什么我们明明应该最靠近,在舞台上,我却只能偷偷从背后看你。
那样相互矛盾的,一开始说要在镜头前保持距离的是他、现在为此而感到不安的也是他。无论是私底下或舞台上,文俊辉都不再是他触手可及的存在,全圆佑从没想过原来舞台两端的距离会如此遥远,文俊辉太努力了,因此好像只要他一停下来,就会再也抓不住文俊辉的手。
你现在什么都做得这么好,你还会需要我吗。
11.
忙碌的行程从不会因为谁的心情不好而搁置,昨晚文俊辉只能目送着嘴上对自己说“没事”、但明显就是有事的全圆佑进房,然后隔天早上再看见对方戴着口罩,早早就坐在车里抱着手补眠。不知道为什么,文俊辉总觉得这时的全圆佑有种易碎的氛围,他脆弱到彷佛成为一只襁褓中的小猫,得包进毛毯里小心呵护了,才能勉强保持住均匀的呼吸。
放送局在一大清早就已经显得繁忙,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经过自己时,就礼貌的点头打声招呼。当队里所有人都换完衣服、要选择化妆顺序时,他们一同窝在待机室里玩了眼色游戏,输的就先化,赢的能躺在一旁沙发上继续补眠。结果出来后全圆佑是先输的那个,文俊辉晚了他一个梯次,于是等他坐到化妆镜前时,全圆佑已经离开了,不知到哪去了,他从镜子的反射往整个室内寻找,也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因为孩子多,如果没有时时刻刻看管,少了一个人也不明显,文俊辉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发现全圆佑不见。他原本以为时间到了全圆佑会自己回来,结果直到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再半小时后录制,也仍不见对方踪影。
这会终于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个人,权顺荣喊完“5”之后迟迟等不到“6”,大家才发现全圆佑不见了。经纪人看着表着急,没有头绪,文俊辉望着门口仅思忖了半晌,便走过去请对方待会先带大家去录影棚,他知道全圆佑在哪,找到了人他们再一起过去会合。
这话并不是在骗谁,文俊辉想他是真的知道全圆佑在哪。顺着楼梯往上爬,他忆起以前刚出道那时第一次来这间放送局,他在里头迷了路,误打误撞跑到一处没有任何人在的楼层,那里除了老旧紧闭的门扉外就是一台饮料机,看起来也是坏的,虽然全亮着灯,但钱吃进去后掉不出东西。当时文俊辉慌得把自己躲进饮料机和墙壁间的小夹缝里来获得安全感,可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发现如果从这里的窗户眺出去,能收获整座大楼里最美好的景色。
后来全圆佑就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的,像被卫星定位那样准确的站在他面前。他跑得满头大汗,妆都有点要脱了,汗水顺着侧脸落到下巴。文俊辉本以为会被骂,可全圆佑只是蹲在他面前,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说:『走吧。』
“走吧。”
打开布满灰的纸箱,小猫独自一人窝在角落,顺着逐渐扩大的光源抬起头来看他。全圆佑不发一语,他的眼中只倒映自己的模样,这让文俊辉情不自禁去来回抚他柔顺的发——对方眯了眯眼,努力让自己去贴近他手掌的温度,彷佛真的像只小猫一样在撒娇。
印象中全圆佑对他撒娇示弱的样子并不多,他总是强大的站在自己面前,张开手要保护一切。因此这段时间对文俊辉来说好似化成一道黏稠的流体,在有限的框架内,正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流逝。
只可惜冰会被自然的热度所消融,现实的急迫也总会将之化开,看了看离开始时间只剩二十分钟,当他握住全圆佑的手想要把人拉起,却反而被人用更大的力道限制行动。
全圆佑终于说出至今为止的第一句话:“你别走。”
“我就在这里啊。”文俊辉没有明白。
全圆佑摇摇头,说,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解释,却说不清楚来龙去脉,烦恼分割成了碎块,残破地铺开来,混着尘土夹杂着地下室的气味那样令人难受。长久以来以三角形小小翼翼支撑起的扑克牌塔轰然倒塌,不会发出巨响、却足以将他击溃,因此他只能将仅有的事物紧紧攥在手里,确保对方哪里都不去,只有这么做才能勉强抵销一些他的不安。
但文俊辉却把他的手松开。
冰冷的空气仅一瞬间就快速盖过他的体温,全圆佑下意识感到心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热度却又重新回到他单手的四个指缝间。
和他紧扣着手指,只见文俊辉重新蹲回他面前,低声说话的声音只让他一个人听见。他说:“我一直在倚靠圆佑啊。”
所有即将到来的事物都被暂时抛到一边,文俊辉告诉他,他当然是因为喜欢唱歌跳舞才来的。
“可是好累啊。”他叹了口气,想起了以前那些事,“一开始抱着满腔热血来的时候觉得我什么都能办到,但事实是韩语都听不懂、也不会说,很难找到人说话。练习很辛苦,家人和熟悉的朋友又离得好远,整个生活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为了遥不可及的理想坚持着。”
“然后圆佑,你就出现了。”
“不管是过年的时候带我一起回家吃饭也好,或是总在一旁照顾我、关心我也好,一直以来都陪我练习、保护我、教导我……甚至,甚至你还说,你喜欢我。”
“因此那段日子好像就是因为你,我才没放弃的。不是别人,也不能是别人,就只能是你。”
说完,文俊辉列开嘴,傻呼呼的将下巴抵在手臂上,笑着看他。他后面的牙套露了出来,全圆佑眨眨眼,彷佛看见了那个也同样露出牙套笑着的、十六岁的文俊辉。
这一刻好似所有时间都在朝他倾斜,不管是十一岁、十六岁、还是二十四岁,全圆佑想起第一次从权顺荣的口中听到他,他就是那样出彩的存在。或许早在那时,谁都没有发觉,他就已经被这个与自己不同国籍的男孩吸引。
就连现在也是,文俊辉对他说我们爱得正大光明也好、偷偷摸摸也好,圆佑想变得成熟也好、幼稚点也好,都没有关系,我永远会为了你停下脚步。
“但是,圆佑不要急着长大嘛。”
一百八十几的身高在他面前蹲下来也不过是小小一只,文俊辉用揉合了日光般明亮的双眼盼他,他的眉眼里藏着足以让整片荒土开花的缱绻:“圆佑在我身边,也做小朋友啊。”
忍不住动身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里,全圆佑轻轻抱住对方,沙哑地问文俊辉:……你知道其实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了你好多次吗?
知道啊!
那每次我都只能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着你笑这件事呢?
这个我也知道呀。
那你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在爱你吗。
当然了。因为我跟圆佑,一直是互通的啊。
离开场时间剩得不多,两个人赶紧走下楼梯,文俊辉在前方拉着他,突然开口:“圆佑你总是看起来很聪明,但大多只有表面聪明。”
“圆圆其实很笨拙的。”文俊辉笑着说。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全圆佑心想。他是他生命里唯一且仅有的一份心动,他不懂该怎么做,因此他只能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去爱著文俊辉,会总是在忍不住靠近和被迫保持距离间拉扯,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患得患失,就连偶尔和你对视到了,讲话都会慌慌张张,开始结巴,说不好一个字。
因此全圆佑发现他一直想要变得成熟,但他好喜欢文俊辉,小孩子的话,会把爱意全写在脸上的。
当他们好不容易回到现场时,舞台边所有人都已经在调整耳返了,全圆佑免不了被大家质问一顿,幸好时间到了才放过他。上台前文俊辉偷偷拉住他的衣角,嘴巴附在他耳边悄声道:“我会好好看着圆佑,所以即使离得远,圆佑也不要把视线撇开,请一直都好好的看着我吧。”
说完他就转身上了舞台,只落下一道坚定的背影。跟在他身后时全圆佑想,那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不要太近、但也不要太远,要在刚刚好的距离,我会把爱你的话通通藏进漫天纸片和嘈杂的人群里;我也想和你再靠近一点点,不甘愿你只能驻足在我的眼角深处,想要和你站在同一侧,拉着手,想要你一回头,就能发现我又被闹腾的你逗笑。
当听过不下数百次的音乐在整个室内轰然响起,台下粉丝兴奋鼓动的尖叫声刺激着耳膜,脑袋逐渐变得晕眩了,舞蹈、歌声、应援声,三者混杂在一起,交织出色彩缤纷的画面强烈冲击着感官。
在所有动作停下的那一刻,全圆佑从耳返内能听见自己粗重喘气的声音,那片被汗水模糊了的视界里,二十四岁的文俊辉站在舞台上、背着整个空间里所有耀眼夺目的灯光,朝他开怀一笑。这时的全圆佑又看见牙套了,十六岁与二十四岁的文俊辉在这一刻沿着盛大的欢呼声重合,整整八年的岁月,拼拼凑凑,成为他熟悉又迷恋的爱意,他生命中永恒燃烧的存在。
忍住了想大声喊出文俊辉名字的冲动,望着台下涌动的粉丝,全圆佑心底生出一股无法抑制的念头:他说,我想告诉你们,我家的小朋友,希望能多担待他一些。即使他现在已经二十四岁,对我而言,却仍是我初见他的模样。
文俊辉很好,他很坚强、也很乖。虽然偶尔很调皮、说话又无趣,但这样的他,却像笨蛋一样可爱。这个笨蛋值得在每一刻都得到很多很多的爱。
逆着聚光灯,全圆佑从后方远远眺着。他将眼睛眯了起来,整个世界中只留下文俊辉的背影在眼底清晰。
他想: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多给他一点掌声,多告诉他他做得很好,多夸他几句,多赐予他一些向前看的勇气。
在舞台上,请你们代替我,好好爱他。
【佑灰/38days】青春期
一发完,1-14,2w3
年龄差,主佑灰,几句话奎八hozi
*谢谢带我一起玩!两位猫猫生日快乐!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小巷》顾城
『请你偷偷的爱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一发完,1-14,2w3
年龄差,主佑灰,几句话奎八hozi
*谢谢带我一起玩!两位猫猫生日快乐!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小巷》顾城
『请你偷偷的爱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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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全圆佑起来的时候觉得晕。
夏初这段时间特别难熬,时而会沾上一些遗留的春雨,天气闷着不偏冷也不偏热,开着冷气太浪费,文俊辉劝他开电风扇就好——多省电啊,他这么说。因此现在全圆佑只能听见电扇呼呼运转的声音,还有外头一些零碎的鸟叫声。
翻身拿手机看了看时间,1:24,是下午。依稀记得再早些时候文俊辉似乎来问过他要吃几颗包子,那时他恍恍惚惚的比了个一:『一颗吧、一颗就好……』
后来呢?没有后来了,他一路睡到现在醒来,没吃上任何一颗包子。
伸手至床头摸出眼镜戴上,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眼前熟悉的木头衣柜散发出无趣的味道,但很吵,拉开门总有刺耳的咿呀声。全圆佑赤着脚走出卧室,迎面便见阳台的窗户大敞,和室内仅隔了一层薄薄的纱门,风吹过,洗衣精的香气就从外头被带了进来,单薄的几件上衣扣着衣架飘,挺像好几只五颜六色的鸟正格格展翅。
他回头找到摆在流理台上那个从家里搬来的旧电锅,外表是掉漆的绿色,保温的灯亮着淡淡橘红,铁盖打开来,里头刚好是一颗包子,又白又胖。
他边咬着包子边把作业拿出来改,红笔在上头勾勾划划,偶尔圈起来、偶尔打叉,知道了大部分学生在哪些观念较有问题,就又拿出教材去备课。
做着事情总能加速时间流逝,到了傍晚,室内已经不是能够被日光照亮的程度,全圆佑这才起身将大灯打开。而没过多久,大门也被转开了,门外的人在门口窸窣一阵,这才提着一袋子食材进来。
“你整天都去哪了?”全圆佑问他。
文俊辉走向流理台把整个袋子都放进水槽里,扭过头回答:“我去工作啦,昨天有跟你讲过,但你可能忘了吧。”
……大概是吧。全圆佑搔搔头,他最近工作上的事比较忙,总忘东忘西的。例如他也忘了出门还前几天借的录影带,到期日是今天,店家已经关门了,他得支付逾期的费用。
而对于忘了他要工作这点,幸好文俊辉看起来也不在意,倒是问他:“圆佑现在有很饿吗?”
“我吗?我还好。”
“那太好了,”文俊辉说,“我跟平常一样先洗个澡再来煮饭好吗?”
“煮完再洗吧?免得有油烟,到时候还得再洗一次。”全圆佑劝他。
对方摇头:“我今天身上特别脏,都是汗,还有砂尘,弄进食物里就不好了。”
然后也不管全圆佑说什么,拿着自己的换洗衣物就要进浴室。全圆佑也没再想拦,却在这时看见对方手臂上几道刮痕,顿时把人拉住,语速有些过快:“那伤是怎么回事?又是……”
“不是他啦,是我工作时自己不小心碰伤的。”没想让他多担心,文俊辉打断他的话进了浴室,数秒后手扒着门框,头探出来再小声补了句:“他好几天没喝酒了,看起来也正常正常的,就是都不出门,但已经挺好的了。”
一直到浴室内传出哗哗水声,全圆佑这才发现自己愣神。他回过神来,走到电视柜旁想把收着的录影带放到客厅桌上,免得自己隔天又忘记还,却发现找不到东西。
后来文俊辉洗完澡出来,全圆佑看见几滴水珠顺着他的发丝下滑,最后在地板落了水印。对方发现他在找录影带,便在吹风机把一切声音吞没之前告诉全圆佑:我今天出门工作的时候,就已经顺手还掉啦。
02.
『我帮你问到那间房子了,离学校走路只有十分钟,很方便,里面也有一些基本家具。但因为公寓本身是老社区,很久没有整修过了,内外都旧的意思……本来已经没打算要租出去了,因此如果你要的话,我朋友说他说可以便宜租你。』
李知勋那头有点吵,车声和人声交杂在一起,但不至于影响他说话的声音。全圆佑用肩膀和右颊夹着手机,一边把东西整理进纸箱里一边应答:“便宜才好,反正一个高中老师也没多少薪水。”
『你也内涵到我了全圆佑。』
笑了几声,他扯出胶带封箱,没再跟李知勋贫嘴:“没关系,我只要能住就行了,离学校还近更求之不得。房子就不用看了,我有点急,问一下你朋友我什么时候能过去跟他拿钥匙吧?”
『好,那看怎么样我再联络你。』
和李知勋挂了电话后,全圆佑加快手上速度,好不容易才把该带过去的东西整理好。一个个纸箱叠在一起,最上面的纸箱站在高处,低头能俯视他。
大约一个月前,他和权顺荣各自抱着自己的笔电窝到李知勋家,三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抖着手点开分发名单。当权顺荣和李知勋都捂着心脏说幸好不用跑太远时,只有全圆佑一个人将自己那栏反覆看了三次,最后死盯着荧幕上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校名。
后来权顺荣撑着头躺在地上,语气间带着一种仿若胜利者的余韵问他:“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回老家去了啊。”
对啊,为什么啊。这问题全圆佑也很想知道。
所以他起身踢了权顺荣一脚——两件事可能没什么关联,但他就想这么做——然后说该死的,我得找房子了。
“老家那边的房子,我可以帮你问问我朋友。”李知勋淡淡飘过来一句,让全圆佑瞬间蹲在他面前说知勋你真好,然后再默默被自己噁心到。
“屁话一堆。”李知勋同样嫌弃的看着他,而后把脸别掉,可全圆佑瞄见对方手上却已经在发送询问的讯息。
他和权顺荣、李知勋三个人是高中朋友,后来想从事教职的志向一致,三个人便考进城里、离开老家一起读书。全圆佑本来还住在宿舍,谁知道大二那年他父母因为工作调动竟也跟着搬了上来,整个家在这重新定居,老家的房子便卖了,导致他现在要回高中母校教书时,房子得另外找。
阒静的空间在此刻突然被劈劈啪啪的雨声灌满,回忆也被打醒了,阴暗天色的光线重新溜回室内。车子平稳的开出隧道,全圆佑将头靠在车窗上向外眺去,映入眼帘的,是那片陌生又熟悉的光景。
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老家虽然不是繁华的地方,但也终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公寓建了几座、店面换了几家,事物有离去也有归返,而他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车子终于在数分钟后驶达目的地,全圆佑付了钱下车,发现住处处于学校的后半地带。房子从外表来看确实是老公寓,五层楼高的墙面斑驳泛黄,不完整的瓷砖也有裂痕。
但原本就不怎么在意这些的全圆佑撑着伞、行李箱一拉便迈开步伐,他远远看见一个人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公寓大门旁,大大的帽子遮住了脸,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个婆婆。对方头发挽了起来扎在后头,见了他说:“是全先生吧?我收到通知说你今天要搬来,怕你不知道是哪户,所以受托来带你上去。”
和蔼的笑容为雨天腾出一块晴空,全圆佑连连道谢,跟着上楼。公寓内部和外部一样老旧,但意料之外被打扫得干净,例如楼梯边角有灰尘堆积之类的现象是没有的,但有股地下室潮湿的味道。
婆婆带他上了三楼,原来对方是自己的对门邻居,说有什么事都能来找她。全圆佑再一次道谢,目送婆婆进了家门后,这才从包里掏出钥匙……谁料这铁钥插进门锁里扭转的声音居然在此刻与一道玻璃破碎的重响重合,全圆佑停住手,愣了一下。
动静明显是从楼上传来的,他下意识往楼梯方向一看;也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目测十几岁的少年抓着扶手快步走下来,像逃着什么似的。他的手臂和脚腕都有明显伤疤,身上白色衣服也被洗得松了、泛着黄,可那双圆润的大眼睛却干净漂亮,脚步只要再轻一点,就像猫。
少年见到他霎时停住脚步,他站在四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扯开嘴角,朝他一笑:“啊,我昨天听婆婆说了,你是新搬来的人吧!”
然后也没等他回应,只见少年抱歉地歪了歪头,嘿嘿笑了几声:“是听见声音了吗?对不起啊,刚刚不小心手滑,打破东西了。”
03.
第二次见到文俊辉,那还该是在楼梯口。
全圆佑刚从学校回来,手里抱着一大叠课务资料。对方坐在楼梯上剥着白面包一小块一小块吃,看见他的身影后抬头招呼:“又见到你了!”
“这么晚了。”全圆佑靠在大门上掏出手机看,九点多了,再乖些的孩子都准备上床睡了,“你还不回家吗?”
文俊辉摇摇头——少年叫文俊辉,婆婆告诉他的——对他说:“没关系,我晚一点再进去好了。”
正想询问原因,结果也不知道好巧不巧,又一声物品碎裂的声音从四楼传来。全圆佑挑眉,上楼坐到他旁边去,睁眼说瞎话:“你又打破东西了?”
文俊辉低着头,有些发小脾气似的没搭理他,手上却剥了一小块白面包递到他面前。全圆佑摆摆手,表示自己吃过晚餐才回来的,对方这才把面包塞回自己嘴里,边咬边嗫嚅几声:“婆婆主动告诉你的?还是你去问她了?”
“自己推测的。”全圆佑说。
小孩喔了一声,手臂环着撑在膝盖上,下巴靠上去。全圆佑注意到对方的指甲缝里藏有黑灰色污垢,再仔细一点瞧,看起来像是沙土。
沉思了一会儿,最后他戳了戳文俊辉的手臂问:“你还饿不饿?”
“……饿。”
对方老老实实的点头反倒让全圆佑松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今天某个老师分给自己的小蛋糕,里头包蓝莓果酱的,文俊辉从他手中接过来后小心翼翼剥开包装纸,结果一个没忍住,三两口就吞完。
幸好孩子还是好哄的,甜食的余韵落在舌尖融化,态度也跟着软了,但或许对方本就不是一个强性子的人。楼梯间昏黄的白炽灯努力把文俊辉照得清楚,小孩侧过头来,小声对他说其实我也没生气,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全圆佑想说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事,谁知道一旁的文俊辉这时不知是想转移话题、亦或是单纯碰巧发现,整个人突然朝他凑了过来,食指指着他手中那叠资料问:“你是老师?”
话题跳得有点快,他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便嗯了一声。
文俊辉的语气这会儿立刻高昂起来:“不会是我们这的高中吧?我对那里挺熟的!”
全圆佑点头答是。
……挺熟的?于是他推测,文俊辉大概是那里的学生。
不料对方却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里头满是兴奋,光彩沿着瞳孔边线来回流转,亮晶晶的:“整天在学校里,那肯定会很好玩吧?我没上过学,如果你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可一定要告诉我呀!”
04.
后来文俊辉笑嘻嘻地对他说再见,全圆佑看着他走上四楼。四楼没开灯,整片黑漆漆的,黑色把文俊辉的身形慢慢模糊了,直到最后完全看不见,但开门的声音还没传来,他知道文俊辉其实还在那里。
到家后原本该着手处理的资料,全圆佑却只是把东西放在客厅桌上,大有弃之不顾的意思,快速冲了个澡就把自己摔上床铺发愣。
盯著有些落漆的白色天花板,他沿着下头灰色丑陋的纹理莫名想起高一有段时间,自己成天都在想方设法该怎么翘课。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那阵子迷上了一款线上游戏,整天都想黏在电脑前,耳机一戴、投入虚拟世界里就与他人一同作战厮杀。这情况持续了大半个学期,直到后来遇见他,去学校的日子才开始多了盼望。
时间一被悄悄拖延,记得躺下去那时还是十一点,此刻却已经十二点过半,全圆佑这才发现自己所豢养的小羊仍在躁动不安。他用前屋主留下的一台小电视放着山区雨林间的白噪音,灯全关了,画面是整片被雨幕笼罩的山林,阴郁的绿、平稳的雨声淅沥,他闭上眼,就在一片潮湿中沉沉睡去。
后来到半夜睡得迷糊了醒来,全圆佑看着电视,彷佛看见了一扇窗户。
/
正式任职第三个星期,送走漫长的梅雨季,夏天终于是来了。办公室内的旧式冷气挂在墙上轰隆运转着,不知是谁将气温调到了二十度,与艳阳高照的室外温差过大,窗户都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全圆佑从眼角撇见隔壁女老师哆嗦一阵,从包里拿出外套来穿,却也没有想起身把温度调高的意思。
大致上也重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步调,和老师们的相处也逐渐熟稔起来,似乎一切又开始步上正轨。昨天权顺荣刚给他打过电话来询问近况,全圆佑说你以前爱吃的那家泡菜煎饼店没了,成水果店去了,而且生意还不错,结果整场通话的后半段都能明显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失落。
打来那时李知勋也在,对方接过话筒问了他房子的事情、住得习不习惯等等,最后问到应该没什么奇怪的邻居吧?
“没有。”全圆佑说,“人都挺好的。”
『这样就好。』李知勋回他,『我朋友说那边都老住户了,大家互相都认识,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找他们帮忙……唯一要注意的是四楼有一户,你有遇到过吗?他说那户人家里的男人整天发酒疯,你得小心点,少靠近他们为妙。』
“……”全圆佑沉默了一阵,这才心虚答好。
挂掉电话时全圆佑不免吐了口气——废话,人家叫他离远点,他又怎么敢让李知勋发现自己都和那户人家的儿子认识上了。但他始终认为,把文俊辉与那个男人划分在一起实在太不公平。
关于文俊辉,一直到上星期他因为有些事必须提早到学校去,这才恰好和刚出门要去工地工作的他碰上。那时天还矇矇亮,晨间水雾未退,像蛞蝓一样黏在身上,而文俊辉就像习惯了似的,挂在肩上的毛巾边角破了一小块,他将食指穿过那个破洞勾着把玩,笑着对他说,你今天好早起啊。
因为家庭原因,文俊辉从没上过学。小时候跟着母亲去外头摆小摊子或做家庭代工,直到再长大一些了,就开始到工地去——那里日薪高、赚得快——假如工地遇上休假,便前往货运或搬家公司,拣些体力活的工作努力维持生计。
文俊辉与他道别时说,他每天和那些学生一样的时间出门,目的地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
夏夜的晚自习总是浮躁,整树的蝉鸣把数学式子都打乱,六点的天黑不下来,红橙黄紫丢进果汁机里混合打碎,一点一点在空中铺开。
全圆佑站在台上边讲课边与下头学生大眼瞪小眼,明显看出谁都想逃离这里,迈开步伐沿着田埂往家的方向奔跑,与凉爽的夏夜晚风为伍。后来这场比赛是全圆佑胜出,约七点多时原班导师回来与他交接,全圆佑在一片学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离开教室。
当他拎着包包走出校门时路灯终于是亮了,天空倒进半片深黑,细碎的星子就落在交界处发光。原本要就这么离开的全圆佑此刻却在学校的矮墙边发现一个人影,走近一看,居然是文俊辉。
对方靠着身子蹲在墙边,身体缩成小小一个,看全圆佑出现也不讶异。只见他的脸和手都还沾有土黄色的沙尘,显然是直接从工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全圆佑问他。
文俊辉伸手把他也招来,等两个人坐在一起后回答:“我常常过来这里呀,工作完如果没有很累我就会过来听课。”说着,他探头往矮墙里望,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道:“我试过,这个位置离教室最近了,如果那边的老师用麦克风上课、或是讲话大声一点,我在这边就能听到。”
“听得懂吗?”
果断的摇了摇头,文俊辉望他一眼,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多余:“当然听不懂啦。”
“那为什么还听?”全圆佑不明白。
此时整颗太阳已经被远方山峦吞没殆尽,黑色瞬间疯长了八尺,蔓延整片天际,只剩些微余光纠缠着星子。文俊辉将身子缩了回来,神秘兮兮、献宝似地悄声告诉他:“因为我没办法进去听不是嘛,所以坐在这里听,就好像我也在上课一样啊。”
说着这话的文俊辉所流露出的眼神与那日在楼梯间听到他是老师后相似,两者在夜里同样晶亮得令人恍惚。全圆佑愣愣地想,好像只有这时候,他才能多窥探到一点真正的、仍会小心翼翼去渴求着什么的文俊辉。
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全圆佑知道那是『什么』。
人的青春有很多种形式,比如现今依旧坐在教室里与题目奋斗的学生、比如刚从工地下班回来的文俊辉,他们各自过着截然不同、却又相同的十七岁。不能确定是否有学生羡慕他,但文俊辉知道他羡慕坐在里面的每一个人。
“光是能够上学这件事就真的真的很令人羡慕了!”文俊辉朝他眨了眨眼,那些光彩就随着满满憧憬啪嗒啪嗒落了下来,“所以没事的时候,我就会偷偷把自己想像成学生。那时的我大概不用像现在这样整天烦恼工作、生计和三餐,我遇到最大的困难会是解不开的题和想不出方法与正在冷战的朋友和好,又或是明天早餐到底该吃哪一种面包、喝哪种口味的牛奶。”
学校的地址很偏,位在城镇某个小风景区脚下,从大门正视过去就是条长长的铁轨坐卧在两座山峦间。此刻天际边传来一阵车轮与轨道共噪的呜鸣,黄与红交错的车厢带着最后一丝晚霞颜色,沿着铁路喀哒喀哒的驶了出来。
“我没有很乖,我一定会在上课贪玩,然后在晚自习时被老师罚着站在走廊里背书。那时的天也会接近黑色,我把朋友拽出教室,激动地告诉他们:”文俊辉指着眼前那辆轰鸣而过的火车,拉过全圆佑的手紧紧握住后兴奋大喊:“『你看见那辆火车了吗?整个夜里只有车厢亮着灯,一节一节串在一起,是不是就好像项链啊!』”
车窗亮黄的灯光在眼底化成残影、连成一线,温柔切割了天与地。全圆佑看过去,很想笑着说这不就是火车吗?但文俊辉眼里满溢的美好让他失了言,仅仅是肌肤相触的地方流了点汗,在夏日夜晚里阵阵发热。
一直到火车完全消失在另一个山洞,文俊辉这才松开他的手。小孩把脚曲起来抱着,全圆佑发现他的脚腕处落有两个小小圆圆的、平行的褐色伤口。
“又受伤了?”全圆佑低声问他。
文俊辉这次没再沉默不理,他应声,看了他表情一眼后不禁笑出来:“你怎么好像比我还担心的样子。”
全圆佑愣了一下,张开口,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于是文俊辉又笑了,笑起来的嘴巴像一个长型的小爱心。只见他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一枝同样褐色的彩笔,拔开笔盖,对准两个伤口下慢慢画出一条圆弧线,全圆佑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笑脸。
他大概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整座公寓的居民都知道文父成日酗酒、也知道当父亲酗酒失控后,同一个屋檐下的文俊辉会受家暴所苦。文俊辉对他说得好听,说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必要再多花力气来关心他啦,何况他自己也能过得好。可全圆佑一个成年人能不明白吗?人们对这种可能惹祸上身的事通常敬而远之,关心与插手介入似乎不是每个人都该做的事。
于是他就在这种强迫性自我独立的状况下习惯了,认为这些事是正常的、不可违逆的,也不觉得谁会分出时间来伸手拉他一把,就这样独自一人活到了十七岁,本该不顾一切勇敢去挥洒生命的年纪。
此时的文俊辉一点都不知道全圆佑在想什么,他独自轻哼着他没听过的小曲,旋律又软又柔,宛如某首床前曲。后来那群栖生于路灯灯光里的小鱼被他的歌声吸引过来,他的身体被小鱼附着、包覆,鱼群一一吻过他的伤口、眼皮和嘴唇,文俊辉整个人就在夜里散发微光。
明明灭灭的、摇摆不定,等小鱼离开,光就会熄。
深呼吸了口气,夜里微凉的空气绕进肺里再被吐出。全圆佑主动把手重新握了上去,看着他,一字一句、话语同夜中星子那般清晰地落进耳里:“我帮你。”
文俊辉望向他。
于是当全圆佑再说了一次后,歌声就渐渐地停了。
05.
文俊辉说他的童年充斥着廉价的蚊香味。
你知道那种蚊香吗?文俊辉在耳边问他。以便宜价格买回来的那种蚊香粗制滥造,不仅蚊子闻了被驱走,连人闻了都会发晕。但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后来渐渐地就不晕了。
这里只要夏天一到,蚊子就异常的多。我妈怕我被蚊子叮得夸张,就摆了个蚊香在客厅角落,虽然底下垫着铁盖,但烧久了还是在地板留下一块黑色痕迹,那是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自有记忆以来我爸就酗酒,酗酒就算了,酒品还不好,一喝醉就喜欢打人。每次一看到我爸喝醉酒,我妈就连忙把我抱进房里锁上门,然后就能听到我爸不停的踹着门,轰轰隆隆,那声音是我小时候的恶梦。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工地里机器的运作声还不及他踹门的声音大。
小学的时候我从家里窗户看出去,其他小朋友都揹著书包去上学,只有我揹着包包和我妈一起去街边卖便宜的麦芽糖饼,卖完再回家做代工。这样的收入很微薄,生活都是节俭着过,那时候别人家都有电视机看,我们家穷,买不起,我妈就陪我出去看星星,给我讲些小故事,唱歌给我听。
我问她:为什么别人都有电视看,我们没有?
我妈回答我:电视机没什么稀奇的,我们没有电视,但整片星空都是我们的啊!
那时的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什么东西是我的,所有事物在某一天都有可能毫无预警的离开我。因此只有她当时跟我说的那句:这整片星空都是我们的啊!我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拥有了它。于是我给它们一一取名字,可是星星的数量太多,取完的名字,睡个觉起来,就忘了。星星也不见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但她也不见了。那时候是凌晨,我听见他们出门的声音,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我只要一被吵醒就很难再入眠,于是我就裹着棉被,趴在客厅窗户边等天亮。
那天我从一片昏暗等到破晓,最后只等回来他。
全圆佑揹著文俊辉走回公寓,月光被踩碎了,铺了长长一路。文俊辉轻声地说,我不怪她为什么抛弃我。她那时还算年轻、能好好打扮起来长得也漂亮,我知道离开这里、离开我,她才会过得更好。我也希望她过得好。
“所以我愿她永远只要抬头就能看见星星。”
趴在背上的身子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文俊辉最后告诉他:我的夏天好像在那时,就已经提前结束了。
06.
让文俊辉习惯来求助他并不是容易的事。
这点全圆佑明白,文俊辉独立惯了,因此当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可以寻求帮助,任谁都觉得无法适应。
但小孩本质并不是排斥的。会这么说是因为不止一次听见楼上传来躁动时,全圆佑打开门会发现文俊辉坐在他家门口。文俊辉不敲门、不按铃,就是坐着,要是自己没来开门,文俊辉八成就这样坐到天亮。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把人领进屋,他让文俊辉睡在客厅沙发上,身上盖着另一件蓝色格纹的薄被。第一晚文俊辉没睡着,熬到早上的双眼红通通的,他说他不太适应。
“习惯是要养成的。”全圆佑这么回答。
意思是你再多来睡几次,就习惯了。
住的地方解决了,后来某天中午在学校吃着食堂便当时,全圆佑又想到了吃饭问题。他不太确定文俊辉每天是否能满足最低限度的吃饱,但回想起那时在楼梯扒着白面包吃又喊饿的他,全圆佑马上给这个问题打了否定的答案。
文俊辉曾经提过自己会煮饭,在全圆佑拆着他妈从家里寄来的不知名包裹、结果发现里头是一些基本料理器具时。全圆佑当下觉得无奈,他妈难道能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厨艺吗?这东西大概也只是放着长灰,谁知文俊辉就随口来了一句:“我倒是会煮饭,外面东西太贵,小时候我妈就教我自己煮简单的菜吃。”
对方工地下班的时间早他一些,于是全圆佑想了个不让文俊辉觉得被同情、同时又能让对方吃饱的法子:他把一个月的晚餐菜钱交给文俊辉让他去买菜,说我们的晚餐就由你来负责,你就不用再给我钱了。
全圆佑想,青春期的孩子,怎么样都得吃饱才行。
/
“……所以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把事情完完整整一件不漏的听完,拉开扣环后的汽水沫争先恐后从罐口溢出,落在他纤长的指尖上。徐明浩一惊,立刻用嘴去接,结果还来不及发表感想,就听文俊辉紧接着小小声问他:“……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喜欢我啊?”
“咳、咳咳!”
猝不及防地被呛到,徐明浩数秒后好不容易缓过来,艰难挑起一边眉望向他:“怎么说……?”
“就、就他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文俊辉慌忙低下头来捏捏自己的指尖,从喉头里憋出一句:“怪怪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什么?”
“或许人家只是单纯想帮助你呢。”
文俊辉突然泄气:“也是有这种可能……”
“哎,你别难过嘛。”徐明浩用喝了几口的可乐碰碰他,爬满冰珠的罐身抖得他一机灵,“你说的也有可能啊。”
文俊辉摇摇头,接过可乐仰头灌了一口,刺激又冰冷的气泡在体内横冲直撞,最后被烈阳所蒸发。
他唯一的朋友叫徐明浩,是工地老板的儿子,以后要接管家业的。对方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因为平时要上课,所以遇见徐明浩的次数并不多,但也不影响他们交好。
徐明浩和他一起坐在工地边的小石阶,当可乐成为空罐时,休息时间也快结束了,文俊辉得接着去工作。徐明浩率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后向下走去,他站在矮了文俊辉五格的石阶上、回头仰望着对方道:“而且我想了一下,你说人家可能喜欢你,我看倒是你喜欢他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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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只有学生的夏天才能叫夏天,漫长得让人失去耐性的暑假,窝在冷气房里吃西瓜,从泳池里爬起、带着一身消毒水味回家去,和朋友约去图书馆里自修,然后趴在桌子上睡着。时光拖得和绿荫一样深远,而大人和文俊辉的七八月,只能叫“天很热的那些日子”。
下班时只剩微微亮光从远方云层间透出,文俊辉照惯例绕去镇上的黄昏市场。他买了全圆佑喜欢的菜,走回公寓时,看见路边绿色的垃圾桶上被人用白色喷漆大大写着『浪漫』二字,空气中混杂着玫瑰和巧克力的清香,风里隐隐约约能听见歌声。
甩甩头,他踏着人行道上石砖与石砖间的缝隙继续往前走。文俊辉先回了一趟家,他照惯例把今天赚的钱留了三分之二在桌上,轻轻走到房间去看,他爸躺在床上面对墙壁,传出沉稳的呼吸声。最近他爸难得不怎么喝酒了,不然以往一回到家,文俊辉得先收拾一些扔在地上的塑胶袋——不知道哪来的酒非常便宜,浅浅的黄色液体装在白色塑胶袋里,他爸一次能拿回来好几袋。
闷热的天气把屋内烘成大大的烤炉,老旧电风扇『喀喀』的摆头送风,墙上已经过期的日历被翻起又落下。文俊辉坐到男人身边,垂着头,声音很轻。他说:“你别再喝酒了,便宜的酒特别伤身体的。”
“虽然你很坏,但我其实好怕你出事。”
文俊辉吸了吸鼻子,嗓音有些哑:“你再不见,我就真的什么人都没有了。”
07.
那晚吃过晚饭后全圆佑也给了他一瓶可乐,说是第二瓶半价,觉得划算就顺手买的。
可文俊辉觉得那瓶可乐好像不是普通的可乐,至少和他中午跟徐明浩一起喝的那罐不大一样。这瓶可乐的糖浆好像更甜一点、气泡更多一点,他灌下第一口时,险些被这些翻动的气泡呛到。
可乐没有喝完,文俊辉在回家前把剩下的碳酸兑进他的玻璃水壶里,本想说晚上要将它喝完,却睡着了。到早上,里头的气泡也被日出融尽,少了气泡刺激的碳酸就是黏腻无趣的糖水,可文俊辉好像不介意似的,扭开瓶盖又往嘴里喂了点。
直到痛感来临前,他的唇齿间都还充满了化学糖浆的味道。
/
全圆佑这几天看自家阳台空得发慌,便着手开始养起一盆多肉,然后拿着自己从高中就一直用到现在的相机每天记录。
多肉的成长不太明显,因此只要被拍出些微差异,全圆佑就能在心里得意个老半天,大概是觉得很多人都认为多肉好照顾、结果不到一个月就收起好多空盆。
他的多肉名称是莫兰,景天科,特别喜爱日照的品种。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串俐落的板书,全圆佑双手撑在讲桌桌沿,张开口,带着底下学生一句又一句朗诵着课文。
朗朗读书声和外头夏蝉相共鸣,下午的日照特别强烈,努力绽放自己的太阳害羞得不让人直视。全圆佑眯着眼分神去想,他的多肉大概能被这些阳光照顾得很好,吸饱了阳光的莫兰在叶端和叶缘会泛起一层薄红,宛如穿上旗袍的美人,分外惹眼。
可与此同时,打断了他思考的却是几道敲门声。全圆佑疑惑抬头,发现门外是学校行政处的职员,对方把他叫出来,说有个人打来学校要找他。
马上安排学生先自习,全圆佑回到办公室接了电话,发现电话另一头的人并不陌生,是文俊辉。
只是还没等全圆佑问话,对方就先一个劲的慌忙道歉:『圆、圆佑,对不起,我一开始其实是想打给你的,可是我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你的电话,只好找到学校的电话后再请人找你……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全圆佑看向时钟,指针显示上课才刚过十五分钟。他把视线收回来,摇了摇头:“没有,没打扰到,现在刚好是下课。”
『真的?那太好了,我好怕打扰到你上课。』
听见文俊辉松一口气的声音,全圆佑心里也念着幸好对方没上过学、不知道上下课时间,不然这个谎言实在太过拙劣:“所以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急着要找我。”
话题一拉回来,对方的声音明显顿住,最后是一阵支支吾吾又带着小心翼翼的问句:『那个、我想问你……你现在能不能……来趟医院……?』
“医院?”全圆佑的音量猛然拔高:“你受伤了?”
文俊辉小小的嗯了一声,说:『伤口刚刚已经处理过了,只是医院这边……』
“医院这边?”
『医院这边……』随著文俊辉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不好意思,后面几个字如果不仔细点听根本听不清,『……医院这边,如果没付医药费,我不能走……』
全圆佑听完一下子明白了:文俊辉手边根本付不出医药费,于是在千挣扎万纠结之后才决定打给自己,想和他借钱。
立刻向学校请了下午的假,全圆佑动身赶往方才文俊辉告诉他的医院位置。当自动门朝两旁滑开,全圆佑一眼就看见文俊辉坐在大厅的座椅上,他的小腿侧边包了一整条纱布,小孩独自一个人待着,看见他后,挥了挥手。
全圆佑急忙跑过去,他在对方面前蹲了下来,问话的嘴一点都没克制住:“俊辉,你还好吗?你在哪里受伤的?怎么受伤了?伤口还很痛?”
朝满脸担心的全圆佑无措的眨了眨大眼,文俊辉双颊微红,头撇低了些,轻咳几声:“我……我在工地受伤的,下午太阳太大了,我那时候眼前有点花,没看清前面,才不小心被放在旁边的钢条割到小腿。”
发现全圆佑听完话后一瞬间像呆住似的,文俊辉以为对方是被他的伤势吓到,赶忙接着补充:“啊,说割到其实也就是轻轻划过而已,刚刚医生都帮我处理过了,没什么事啦。”
显然文俊辉比他更不会说谎,假如只是轻轻划到那根本就没有来医院的必要。全圆佑让文俊辉在原地等,自己拿着收据到柜台缴钱,他看着上面的细项,其中一条就明明白白的写着伤口缝合。
当护士帮全圆佑结帐时,方才帮文俊辉处理伤口的医生恰好走过来。他看见收据上熟悉的名字后转头,夸赞似的告诉全圆佑:“啊,文俊辉,这小孩特别勇敢!”
“什么意思?”
“一开始他被同事送来医院,伤口比较深,整条小腿都是血,看起来够吓人的。后来他同事大概要赶回去上班,就留他一个人在这,我怕他一个人会怕就安慰了他几句,结果他摇摇头,跟我说没事的,他没有怕。我本来不太信,结果他真的一个人也完全没喊痛,就这样乖乖坐在那里让我处理。”
“还有还有!”另一个也是当时帮忙的护士凑过来补充:“那时候医生要帮他缝伤口,我在旁边备麻药,他本来怕打麻药要多收钱,还跟我说那不要打了,直接缝吧。我吓死了,你说一个十七岁的小孩怎么能这么有勇气啊?那种痛连大人都挨不住的,后来我跟他说麻药已经包含在疗程里,不用另外付费的,他这才明显安心下来。”
帮忙把找的钱拿给全圆佑,那名护士最后告诉他:“我跟你说,他明明还是怕痛的,毕竟那种伤口怎么可能不痛呢,多半只是在逞强而已,大概是不想给谁添麻烦吧。”
全圆佑应了一声。他把钱收进口袋里,说他知道。
走回大厅时,他远远看见文俊辉仍乖乖坐在位置上。对方受伤的右脚不动,左脚过去和右脚并在一起、再分开,脚尖点了点地面,划了个半圆再回来,就像在跳舞似的。
察觉到他走近,文俊辉仰头望着他,大眼睛里依然清澈一片。那些疼痛、恐惧或害怕彷佛从不存在,可全圆佑知道,它们只是藏起来了。
文俊辉说:“等我过阵子可以工作了,再把医药费还给你。”
全圆佑摇头,说不用。
“那怎么行!”
得到不出所料的回答,全圆佑蹲下身来,轻轻叹了口气:“那你能不能别再受伤了?”
一句话被堵了回去,文俊辉瞬间哑口无言。他好像想帮自己辩解,却在看见自己身上满是新伤与旧伤交杂的痕迹后默声。
全圆佑伸出手去轻抚了他的眼皮,而后像那夜一样将他揹起。他揹著文俊辉走出医院门,外头一样艳阳高照,落在文俊辉身上燥热一片,全圆佑只想赶紧将人带回家。因为他知道,这些阳光只能照顾好他的多肉,它照顾不了文俊辉。
到家时,炙热的烈阳使他汗流浃背,身子全和衣服黏在一起。那大概就是太阳在惩罚他吧,全圆佑靠在浴室门上这么想。太阳在惩罚他说:还敢说别人呢,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
腿受伤不能工作的文俊辉拿着证明向工地请了假,再从家里床底挖出一个旧旧的铁盒,里面塞满了他至今偷偷存下来的一些钱,将其全部摊平后数了数,渡过不能工作的这段时间应该还够用。
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恢复的速度就比别人快,才过几天,他已经能慢慢走了,只是要注意不能拉到伤口,不然伤口重新裂开,会很痛的,医生和全圆佑都这么严厉警告他。
没有上班的日子很无聊,生活突然没了重心似的,他不太习惯。晚上全圆佑回来后帮他换药,文俊辉和他提到这些,全圆佑问他:“你有没有考虑趁机换工作?”
“换什么?”
“比如说,换一些危险性不那么高的工作。”
“可是我没有读过书。”文俊辉低下头来,扳着手慢慢算给他听:“很多字,我看不懂,算术也不好。工地不用懂这些,只要出力就可以了,日薪也比较高,我想我大概还是比较适合做这个。”
“但是我会担心你,这次是脚,下次再严重点就不知道又换哪里又受伤了。”
用着再平凡不过的语气回覆,将使用完的医药箱收进柜子,全圆佑坐到他身边来。夏天的全圆佑在家总是穿着短袖短裤,可是蚊子却不会叮他。文俊辉心想,大概是太过善良又温柔的人,连蚊子都舍不得叮。
所以怎么会这样呢。文俊辉偷偷咬紧下唇。
他怎么可以老是在担心他,他明明就没什么事。
况且工地,工地的工作,他也做好久了。断断续续不小心受伤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没遇到全圆佑之前他都能自己撑过来,怎么现在因为一句他会担心,就忽然觉得伤口全都挤在一起,一阵一阵发疼。
猛地忆起徐明浩那天在工地里对自己说的话,文俊辉这才在心底自言自语,乱糟糟的嘀咕:所以,所以他真的喜欢全圆佑吗?是因为喜欢全圆佑,他才会变得奇怪吗?
“……圆、圆佑,”
数秒后他小心翼翼的唤,喉头很干,文俊辉颤颤地咽了口唾沫:“其实我,我也不想的。我想过,要是我能有机会好好学,我就不做这些工作了。”
这些话他没对任何一个人讲过,连徐明浩也没有,因此文俊辉自己都能感觉到声音在抖。他其实好怕被笑,他知道这对他来说算是荒唐拙劣的想法,那会想把这件事告诉全圆佑,也是因为自己喜欢他吗?
此刻连文俊辉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期待全圆佑给他什么答案。
可是全圆佑却好像厉害的魔法师,他不仅没笑他,还总是能在每一次都对他施展他想要的魔法。全圆佑的声音低低的,好热,像在哄,他凑过来,温热气息全融在夏夜里。他问他:“趁现在你要养伤,那我教你,好不好?”
“我下班后可以教你一些基础的算数和认字,白天你也可以自己复习,不会的东西,等我回来,再问我。”
“你说好不好?”
文俊辉甚至忘了自己有没有回答。
他那时仅晕乎乎的想,这个夏天是会热到连空气都蒸发的吗?如果不是,那他怎么会感到连呼吸、都好困难好困难呢。
/
好像不仅身体的恢复速度快,就连在学习上,全圆佑都觉得文俊辉快了别人一倍。但也或许是小孩真心想学,每次只要能正确写出全圆佑念的每一个字,文俊辉就会开心的把下巴靠在笔杆上,扯开嘴角对他笑。
符合他年纪的单纯又美好的样子。
此刻第一节下课铃才刚打,座位上的女同学便按耐不住,立马转身将昨晚在速食店看见的事情告诉朋友。
她拍拍她的手背说:诶诶,昨天我在打工时,看见全老师了。
真的?
嗯啊,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喔,他还带着一个好像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男生,那个男生穿着旧旧的短袖、短裤和夹脚拖,而全老师就坐在对面,拿着笔专心低头给他上课。
所以那男生是谁啊?
嗯……大概是关系很好的人吧?妳不知道,全老师对他说话的语气和对我们都不一样,特别温柔的。
08.
先前全圆佑带着他回医院拆线,等到正常走路也感觉不到痛的时候,文俊辉就真的没回工地去,跑出去找工作了。对方看起来信心满满,倒是全圆佑担心好几天,怕小孩假如碰壁了会失落等等,即使那样文俊辉也不会表现出来,就是习惯了这类情绪的样子。全圆佑最看不得这个。
但还好没有。今天中午学校广播他校门口外找,是文俊辉跑来找他,小孩开心的拉着他的手一甩一甩,兴奋的说他找到工作了,是一间小书局,里头什么都卖,也卖书,他负责柜台的,老板娘人好好,说如果他店里的事情都弄完了、也没客人,那时候就可以看书,不懂的她也能教他。
文俊辉明显是跑着过来的,急急忙忙说话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但仍抑制不住快乐的心情想与他分享。全圆佑摸摸他的头夸他,说做得好,文俊辉的耳尖就悄悄的红了。
他真的好像小孩子。全圆佑不禁这么想。只有小孩子才会一点都按耐不住,高兴的事情我一定要立刻告诉你,想让你第一个知道我的快乐。褪去了强迫成熟的外壳,真正的文俊辉单纯又美好,这些全圆佑是知道的。
而文俊辉自己大概不明白,他明明就和学校里那些学生别无二致,他们都同样莽撞,又充满希望。
/
晚饭过后文俊辉就回了家,可令全圆佑没想到的是十一点时文俊辉居然又敲了他的门,手上提了一袋子啤酒,晃了晃,说要庆祝。
“成年了吗?”全圆佑拉开门让他进来。
“我们偷偷喝。”文俊辉抱着酒笑,“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
他们窝在阳台上,夏天的风相对的热,像谁的吐息,全圆佑撩了撩额前浏海。与喝醉就发散暴力的文父不同,文俊辉喝了酒,眼睛会亮晶晶的,小声的和他谈论世界。他问他巨人会不会拿着高楼来玩棋盘游戏,云朵也会放风筝吗,如果蚂蚁收到一整颗方糖做圣诞礼物,牠会不会很开心啊?
小嘴叨叨絮絮的跟他讲了好多,而全圆佑仅仅是望着他,笑而不语。文俊辉醉了,脸上就好明显红扑扑的一片,比粉色更深一点、又比莫兰的叶缘更浅一点。
后来文俊辉就不说话了,大概是累了,因为对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头顶软软的蹭着他右半边脸颊,像某种绵软的小动物。太小了,一用力,就受伤了。
圆佑。文俊辉突然黏糊糊的叫他。
“圆佑,圆佑。”
“嗯?”
“我问你喔,神是不是很忙呢?”
明白了对方酒醉后比平时更加跳脱的思维,全圆佑只是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先回答我嘛。”
“我想,大概是很忙没错吧。”
文俊辉听完后微微仰起脸看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那、那我就不怪祂了,真的。我知道的,因为神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才不能满足每个人的愿望,才不能满足我的愿望。”
对方嘴上虽然这么说,全圆佑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角正在被逐渐攥紧,他低头一瞧,果然是文俊辉的手在捏着,用力到指尖都发白。
他慢慢的、慢慢的说:“可是、可是我从小时候开始,每天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对祂许愿,说我想上学。”
“祂是不是其实不喜欢我?”文俊辉转头问他,似乎真的想要个解答,“祂不喜欢我,因为我不乖,所以爸爸才会打我,所以祂才会故意听不见我的愿望,祂说我不能去上学,因为我在学校里,会很坏。”
“可是我、可是我不会很坏的,我也想好好学习,好好交朋友。”文俊辉抖着声音告诉他,“我也想要在午休后的第一堂课走神、在下课铃响前就抓着钱包冲向便利社、我也想被评量和试卷埋没、想和同学一起抱怨哪个老师、想在楼梯转角偷偷的多看一眼我喜欢的人。”
说到『喜欢』两个字时,全圆佑的目光恰好与他对上。文俊辉眨了眨眼,他在此刻似乎变得更小了,小到抓紧他衣角的手如果松开,就会消失:“圆佑,我也好想要有一个难忘的青春。”
原来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偷偷想过好多次,原来他不只想上学,他想要的东西好多好多。他太贪心了,所以神觉得他不乖,才不愿理会。
可全圆佑只是又摸了摸他的头。
从头顶、到后脑勺,如此温柔地来回反覆。全圆佑的掌心好暖,他都能感觉到。
“俊尼很乖。”
他听见全圆佑这么对他说。
“俊尼是乖孩子。”
从喉头间溢出一声小兽似的呜鸣,文俊辉看着他,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可眼泪却始终倔强的不愿意掉下来,晶莹的水光在里头打转,全圆佑重新将人揽进怀里,低声告诉他:“没关系,要哭也可以哭的。”
“不能哭。”文俊辉摇摇头,“要成年的人是不会哭的。”
“那不是还没成年嘛。”全圆佑轻笑着用手去抹他发红的眼角,“小孩子就是有随心所欲去流泪的权利啊。”
在闷热的夏夜里,忽然停电好像也算陷入了大地的某种浪漫之中。没有路灯环抱的街道没入一片黑暗,全圆佑耳边有很小的抽气声,是小猫终于对他敞开软软的肚皮,窝在他怀里轻轻地哭。
星星落入灯里,洒了一地的光。
“圆圆。”
此时就连呼唤他的声音都是很轻的,全圆佑再凑过去仔细听了一次,才发现文俊辉真的喊他圆圆。
而他好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圆圆,我也能去期待我的未来吗?”
夹杂在句子里还有浓浓的鼻音,文俊辉问完后也没等到回答,眼睛闭着闭着,就睡着了。
全圆佑起身把文俊辉抱回屋子里。
他想告诉他,你当然可以了。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样子、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会经历更多希望与失望,遇见更多事物、更多不同的人。
你是最珍贵的少年啊。
09.
文俊辉在接近清晨时醒了过来。
不是熟悉的沙发触感,他左右环顾了一下,才发现全圆佑就躺在他旁边,他和对方一起,睡在那张不怎么大的床上。
对自己喝醉酒后竟然还有印象,文俊辉想,大概是他后来哭累了睡着,全圆佑才把他带来房间。
此刻天色为房内蒙上一层淡淡的深蓝,光线刚好看得见自己,一旁是全圆佑规律又沉稳的呼吸声。他睡得好安静,双眼紧闭着,也好没有防备。文俊辉缩起身子,脸颊抵在膝盖上侧着头,静静望着这个比他大了七岁的男人。
然后文俊辉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心跳声,会传染吗?
你在做什么梦呢,我能和你做同一个梦吗?
我想在梦里告诉你,那天你撑着伞进入这间公寓时,我趴在窗边看见了。你的伞是暗红色的,在滂薄大雨中,像是一颗落进深海里的红色太阳,微微发着光,暖了整片海域。
我那时候就想,那好像是她离开以后,我最靠近夏天的一次。
原本只想浅浅地落在唇角,真正相触时却碰到了一部分温热微软的唇瓣。莫名的电流让他连脚尖都在发颤,文俊辉红着脸退开,掩耳盗铃似的把头埋进被子里,熟悉的黑暗包裹着他。
同一时刻,窗外猛然炸出一道落雷轰鸣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然后,滴滴答答的,下雨了。
后来这场夏季雷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
全圆佑第三次忽略下面的小动作,最后终于在第四次时没忍住,把一直在桌子下不知道搞什么的男同学点起来。
全圆佑问他在干什么,男同学委屈的说:“全老师,放假那两天突然下那么大的雨,我们班的布景道具放在外面全湿了,通通不能用。校庆只剩一个月就要开始了,我们现在不重新赶就来不及了。”
发现全班同学都哀怨的偷偷看着他,全圆佑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全民公敌:“可是现在还在上课,你……唉,算了,你把手边那个道具做完吧,剩下的不准弄了。”
“谢谢全老师!”男同学大喊一声后就坐下,拿着剪刀胶带彩色笔继续他的大工程。
近期为了校庆筹备,全校上下都是欢活的气氛,全圆佑也明显能感觉到学生心情较平常浮动,大概是大家都在共同期待这项全校性活动。
因此除了平时的备课,他现在也因为校庆规划忙得晕头转向,每天一回家便累得倒头就睡。文俊辉有时候想跟他分享工作上的事,看到他这么忙,也贴心的没打扰他。
直到又过了二个礼拜,他负责的规划终于告了一段落,文俊辉也因为书局老板娘要帮女儿庆生而放了他一天假,两个人就窝在全圆佑家,躺在地上蹭着凉。
盛夏的琴弦被拨动,蝉鸣谱进乐章,一条一条柔柔地奏了开来。干净的风绕进房里舞了一圈才重新奔出去,赴向开往天边的列车,文俊辉压了压被风带起的浏海,扭头对全圆佑说:“老板娘昨天收到一些种子,她让我挑,说要送给我,后来我挑了满天星的种子,我想要种满天星。”他说完后盯着全圆佑笑,“种出来了,就送给你。”
“好啊。”
没想到文俊辉也会对绿植有兴趣,他问对方有没有盆栽,文俊辉说没有,全圆佑就给了他一个小的,不过土还得另外买。文俊辉蹲在阳台看着他的那盆莫兰,全圆佑弯身瞧了瞧后说:“它的叶子更饱满了。”
“真的啊?”
“嗯,我有拍照给它做纪录。你要看吗?”
“好呀。”
当然好了,全圆佑说什么他不好呢。只要能靠全圆佑近一点,他什么都好。
于是全圆佑把相机拿给他,文俊辉坐在地上一张一张按,发现莫兰原本扁扁的叶子果真变得厚实了起来,粉绿交杂,是被全圆佑和太阳温暖地、照顾过的颜色。
但是全圆佑也很照顾他。
看着自己小腿被上过药的一些伤口,也不知道干嘛跟莫兰起了攀比心,文俊辉自己也觉得无语,甩甩头,后来觉得一切还是得怪全圆佑,要不是喜欢他,自己也不会跟一盆莫兰吃醋。
不知不觉已经将记录翻到了底,文俊辉不知道,继续接着往下按,结果下一张跳在画面上的却不是绿植,而是一名少年。
长头发的少年。
文俊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他僵住不敢动。
照片中的视角比较像是偷拍,那半截楼梯的扶手模糊地入了镜;光圈被放大,只见景深中那名外貌姣好的少年扎着简单的马尾,身子向后,靠在走廊的围杆上垂头浅笑。
如果再更仔细一点看,会发现他身上的白色制服和几许淡色发丝都被风带起——风吹开了整个校园的花,而他被身后蓝天安静的拥抱着,甚至连炙热的阳光都只敢化成柔软的丝,为他织成细细密密的毯铺在肩上。
颤着手再往后按了几张,画面主角没有变,只是头发更长了一点。走廊、操场、楼顶,躲在时光后头小小的秘密,最后终结在一张拿着毕业花束的背影里。
察觉到文俊辉的安静,全圆佑正想凑过来问他怎么了,是文俊辉先把相机画面转过来,问话声音又低又小,语气还有些干巴巴的:“圆圆、这个是谁啊?”
原本还疑惑的双眼瞪大了一瞬,全圆佑望着相机,陷入一片沉默。
其实有些话文俊辉是没敢说的,本来他更想问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孩,能让你拍一组这么温柔的照片来怀念。
可是好奇怪,原来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他也能知道答案。
后来文俊辉发现四周所有虫鸣鸟叫都停了,喧闹的夏日沉静下来,他只能听见全圆佑的声音。
对方接过相机,对他说:俊尼知道吗,其实好像没有人的青春是绝对完美的。大家的青春都有缺憾,没有缺憾的青春不叫青春,那只是十几岁时的生活。
而他最大的遗憾,大概是夏天的风。
10.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一个校外的活动聚餐里,当时聚餐人数很多,将近三十个,全圆佑还没发现,等到大家聚完餐出来站在门口,他忽然就闯入了他的世界——一身黑衣,瘦瘦高高,白白的,少年气很足。他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全圆佑一开始以为他是女孩子。
当时年少的他想不出更多词可以形容那个人了,只剩下了干净,真正意义上的白月光,无瑕、清亮,眼睛里闪着光那样。那时候他刚迷上一款线上游戏,老是因为这个游戏想方设法翘课,而那个人却像从游戏里走出来的少年一样,站到了他的世界里。
全圆佑当时就记住了他。
可是那个聚餐里每个人的身分、年龄都大不相同,全圆佑本来以为和他大概就是一面之缘,谁知道第二次见他时是在校园里偶遇,他远远就看见了他。
他胸前学号的开头比全圆佑大了一个数字,是学长。那之后他就不怎么翘课了,他打听到对方的班级、名字,他发现学长有字型和他相像的姓,姓金,因此全圆佑有时候上课无聊,就在课本上把全和金两个字写在一起,写得多了,就好像混在一起,造出了一个全新的字。
他和他的教室刚好座落在两栋校楼的对面,他们的座位都靠窗,像谁赐予他的小小的幸运,让他只要扭过头就能看见他。那阵子全圆佑正好用他存了好久的一笔钱买了一台相较来说便宜的类单眼相机,隔天带在身上,也不知道学长怎么就来到了他们的校楼,大概是要找他们年级的谁,笑得温柔。全圆佑一转上楼梯见了对方后马上又蹲下去,他躲在楼梯和墙壁的夹角间,抖着手摸出相机来,按下快门。那是他第一次为他照相。
学长的功课意外的不大好,每次段考成绩出来,全圆佑看着三年级的榜单,学长的名字总是在下半部。可是也从没见过对方在这点上丧气,他只会勾住他的朋友,笑着说:『我又考砸啦。』
同时与对方看似安静的外表不同,学长居然混的是音乐社,甚至弹的是贝斯。看过一次他们的社团发表会,那间容纳不了所有热情学生的礼堂,全圆佑抓住前面不知哪位同学的肩膀跟着摆动,耳边全是从音响里炸出来的日系摇滚。夏日炎炎,汗水沿着他的下颚滴落,热气冲破天花板向上蒸腾,暑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却遮挡不了他看见台上学长和他随着音乐节奏左右甩动的淡色长发。
当学长接过话筒喊出暑假快乐的瞬间,全圆佑顿时觉得,他的整个青春和夏天,好像就被绑在那里了。
他相机里的学长总是看起来宁静,但全圆佑知道只要唤他一声,他的热情就会毫不犹豫将他融化。年少的温度太炙人,稍微一接近,就烫伤了。
所以他始终没敢当着对方的面喊出他的名字,没敢过去和他共享同一副耳机、走同一条路,没敢随便找一个拙劣而荒唐的理由只为了和他搭话,没敢鼓起勇气跟他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头发,很漂亮。
当全圆佑发现自己总是在自我世界里假设他们的聊天对话时,他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单恋。原来单恋是他总一人分饰两角,是他坐在港口,傻傻地等一架飞机降落。
而时光好像就被埋没在这段青涩的暗恋中,恍恍惚惚的过去了。
大了一岁的世界归根结底与他不同,毕业那天所有二年级生都要为毕业生别胸花,全圆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亲手送他离开。
扣上针尖的手有点抖,他的指尖触上他几丝散落的发尾,像被软针刺过,还带电流。在终于成功别好胸花的那刹那,学长笑着对他说谢谢,然后问他:学弟,你是几班的?叫什么名字啊?
『六、六班的,全圆佑。』
『成绩怎么样?』
『比学长好一点。』
对方一愣,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好有趣啊!』
到底是夸他还是调侃他,全圆佑当下也无暇去思考,他脸上的红晕大抵出卖了他的所有心动。
这时所有毕业生要准备进礼堂去了,学长捧着花、转过身来朝他挥手。他笑得像盛夏里最漫长的那个日照,学校顶楼的天台和橘黄色的黄昏,午后三四点时波光粼粼的海。
他含着笑音对他说:『再见啦,圆佑。』
/
“说再见,但其实再也没见过了。”全圆佑伸手把相机电源关闭,“离别好像是重逢的前提条件,可我拥有离别,却等不到重逢,我的故事在那时就结束了。”
文俊辉还趴在地板上愣愣的看他。
过了半晌,他才问:“所以圆圆觉得最遗憾的是没有和他在一起吗?”
全圆佑听完后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轻语:“其实对我来说最大的遗憾,大概是我从没开口对他说过我喜欢他吧。”
后来毕业季结束,秋天到了,开始转成枯黄坠落的树叶告诉他,他在夏天里所有的不甘,就通通都该放下了。
同时他在那年的暑假迎来自己的十八岁,是初恋正好的年纪,也是苦涩成年的开始。没有学长的校园好像少了某一道缤纷鲜艳的色彩,全圆佑把相机收起来,他的离开似乎带走了他整场青春,久久不能释怀。
或许就是如此,三年级他和朋友聚在一起讨论大学志向,权顺荣说他和李知勋想当老师,所以大学会往那方面去填,没想到全圆佑告诉他们:『我也想当老师,我们一起填吧。』
为了这个目标,全圆佑戒了一年的游戏专心读书,放榜那天才能如愿的松了一口气。李知勋踱步到他身边来,抬眼问他:『你怎么突然想当老师?』
全圆佑没回答。
可他自己心中隐约有个模糊的答案,不像李知勋说他想陪学生成长、又或是权顺荣原本就喜欢孩子,全圆佑想重回校园的目的,大抵仅仅是为了延续他那太过短暂的、消纵即逝的青春期。
“是不是很无趣?为了这种小事做老师,好像一点都不把这个身分该有的抱负放眼里似的。”全圆佑问他。
文俊辉摇头,说没有。
“因为那就代表,他对你来说是真的很重要不是吗。”他小小声的回答,“每个人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圆圆很看重这一点,也没有错。”
“是吗?如果俊尼也这么说,那大概真的就是这样吧。”全圆佑勾了勾唇角。
夏天的天色总是暗得慢,现在五点了,天还亮着。文俊辉用冰箱里剩的食材给两人煮了饭,餐桌上,对方较平时明显安静了许多,全圆佑想为沉默找话题,夹了一筷子菜后张口又道:“在发现他是我学长后没多久我才知道,原来他在我们学校挺有名的,除了那头长发显眼,他加入音乐社、朋友也多,和那时毫无目标又三天两头翘课的我完全不同,他把生活过得漂亮,我却总是浑浑噩噩。因此这也是我不敢靠近他的原因之一吧,在他面前我总是忍不住自惭形秽,那时候是最容易自卑的年纪,我却遇到了最闪光的人。”
此时的文俊辉默默心想,那他,他又何尝不是呢。
况且喜欢上你,好像就是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耀眼的事了。
将晚饭后的餐具全数洗净,文俊辉用毛巾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回过头,告诉全圆佑他要回家了。
“俊尼。”全圆佑扒着门框,从门口叫住他:“明天开始有一个七天的连续假期,我会回家里去,最后一天才回来,所以人不会在这里,这几天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都这么大了,当然会照顾好自己啦。”文俊辉站在楼梯上笑,大有觉得他操心过度的意思,“倒是你明天就要走了,还是赶快去整理行李吧。”
全圆佑应声,文俊辉抬起手来,朝他晃了晃。
他说:“掰掰,圆圆。”
11.
不知道对方究竟搭了多早的车回去,反正文俊辉出门上班时,全圆佑放家门口那双常穿的鞋子已经不见了。
昨天晚上他一整晚没睡好,倒是他爸睡得安稳,鼾声大作,文俊辉用干瘪的枕头把耳朵盖住,但声音还是断断续续钻进来,就算跑到客厅沙发,声音也没放过他。
这几天他都没去想全圆佑的事,他从老板娘那里拿了剩下的土,装进盆栽里,全心全意要种好那盆满天星。再有一点空闲时间,文俊辉就把他学认字的簿子拿出来翻着复习,只是他忘了里面大多留有全圆佑的字迹,全圆佑说他以前的字很丑,全糊在一起那种,后来为了当老师,才特地去练习板书。
『啪』一声把簿子用力阖上,文俊辉站在柜台里揉揉眼睛,这才把莫名涌上的酸意压回去。
/
假期的最后一天徐明浩跑来找他,对方逆着光用指尖敲敲玻璃窗,文俊辉用口型说他快下班了,让徐明浩等他一下,再半小时就好。
和老板娘道别后出了店里,徐明浩手里拿着两根棒冰坐在街边等他,葡萄和苏打味的,他问文俊辉要哪一个,文俊辉选了葡萄,因为全圆佑那双常穿的鞋子,是紫色的。
“我今天才放假,前面几天学校说我们要大考了,该上点心,就都在上课。”徐明浩吸了一口冰朝他抱怨,“读书就算了,重点是太热了。”
“好辛苦的样子。”
“但其实也还好。”他笑了几声,咬着冰,讲话含含糊糊,“我之前偷偷跟你提过那个同班的男生,记得吗?一百八十几公分,还有可爱的小虎牙,我喜欢的那个。多上六天课,我就能多看他六天,这样好像也不太亏。”
文俊辉当然记得,当时他还在工地,徐明浩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孩子。
『可能就他比较特别吧。』徐明浩捏着手,自己也回答不清。
现在回想起来文俊辉就很羡慕被徐明浩喜欢上的那个男生,他盯着手中的簿子想,大概任谁都想成为他人心中特别的那一个。
虽然他一点也不特别,但他也是这么希望着。
这时徐明浩突然说:“可是,他好像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什么?”
文俊辉看他把棒冰的空壳捏在手里,水珠沾了他整个掌心,也有些冰融化后溢出来的糖水,覆在上头就变得黏腻:“我最近看了一本书,是偷偷听见他说喜欢的科幻小说,但其实我根本不看科幻小说,我是为了他才看的。结果上礼拜我看见另一个跟他交情好的女生,她交给班上的推荐书单,第一本就是那部科幻小说的名字。”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好笑,”徐明浩说,“我拼命去喜欢他喜欢的东西,却没想过或许他自己根本也不喜欢科幻小说,他是为了她才喜欢的,跟我一样。那时候我就意识到真的只是我自己在单恋他,像拿着钥匙走进一条又弯又长的小巷一样,只是那条巷子没有门也没有窗,连锁孔都没留给我。于是有时候也会想,既然如此,干脆连钥匙都别给我,那我就不会失望了。”
此时的夕暮往远山敛了过去,厚厚一层橘红罩住山头,鸟群在徘徊。那些鸟成群且毫无章法的在空中乱飞,明明该是赏心悦目的画面,看起来却像沾满细菌的蚊群一样碍眼。
把头靠在对方肩上,他轻声告诉徐明浩:我啊我啊,我也在单恋啊。
“被明浩猜对了,他真的只是想帮助我呢。”
把全圆佑的故事细细讲给对方听,当形容到那个学长时,文俊辉想,自己大概很希望在那段话的结尾,全圆佑会将这些结果通通指向他的名字。
可是他没有。文俊辉想想也是,他没有漂亮的长发、含笑的眼,他讲话一点也不温柔,他不会演奏任何乐器、人不是什么白月光,他也从来不曾像他一样,生活起来都带着令人钦羡的光。
今天早上出门时,身上薄薄的汗贴着他已经洗不净脏污的白色短袖。那件干净漂亮的白衬衫不属于他,没入人群中不起眼的背影,风灌不进来。
“我可能,本来就不是他喜欢的样子吧。”
文俊辉手上的葡萄棒冰没吃完,融了一半在塑胶壳里。那些太过甜腻浓稠的糖水总是乏人问津,最终只能沦落进垃圾桶,谁也不会去刻意心疼。
起身找到了街边未被上锁的水龙头洗手,他俩蹲在那里,徐明浩趁著文俊辉没注意,捧水往对方脸上快速泼了一把。
当文俊辉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望他时,徐明浩按下对方也正想回泼的手,只和他说了五个字:“你别放弃啦。”
文俊辉花了几秒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全圆佑:“可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那有什么关系。”徐明浩边说边拿自己的衣角去擦他脸,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你要想,现在可是夏天啊。在这个季节里,一定一定会发生好事的。”
12.
全圆佑几乎是在天刚亮时就出发,回到家里时,他妈刚煮好午饭,一嗓子就把他唤来餐桌。
“弟弟呢?”全圆佑坐下来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今天明明是假日。
“出门了,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整天出去约会。”
“多久了?”
“三个多月吧?”他妈想了想回答,“带回来过家里一次,长得挺漂亮的,学历也不错,就是说她不怎么会打理家务,饭也不大会煮。”
这时全圆佑突然就想到了文俊辉,文俊辉会做好吃的饭,因为独立,家务也做得好。
可他还是说:“现在女生也不一定要会做饭吧?”
“我知道。”他妈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但你弟也不会煮饭,他俩以后结婚了难道天天吃外面啊?”
“才三个月,搞不好也没能走到结婚呢。”
“你别触他霉头了。”他妈最后劝他,“他还挺喜欢人家小姑娘的。”
饭后全圆佑帮忙把碗洗了,他妈在旁边切水果,突然想起了什么后对他说:“对了,你不是说你学校要校庆了吗?我昨天整理时找到你的东西,放你房间的桌上了。”
没说那东西是什么,全圆佑晚点回房一看,才发现桌上那一套叠得整齐的,是他高中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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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假大多是赖在家度过的,直到假期最后一天,他才和权顺荣见了面。
“李知勋呢?”
“在家里赶教案。”权顺荣整个嘴角拉了下来,搞得好像赶教案的是他,嘟嘟囔囔的埋怨,“我们本来连假要出去玩的,因为这个就哪都不能去了。”
第一次听到他们要出去玩,全圆佑想,敢情就是我差点被放生的意思。
所以他以此为由敲诈了权顺荣一顿午餐,权顺荣盯着一旁帐单,更抱怨了:“你还是别回来好了你。”
“偶尔请一顿而已你就叫成这样,”全圆佑哼了一声,“我平常担的都是两个人的饭钱。”
没意识到自己说溜嘴,权顺荣这时候倒是反应很快,马上抓住了语端:“两个人,谁啊?你不是自己住吗?”
动筷子的手瞬间僵住,权顺荣努力把眼睛瞪到最大,啪一声拍桌站起指着全圆佑喊:“从实招来!”
声音过大引起别桌纷纷侧目,全圆佑立刻把人压回位置上,恶狠狠的低语:“那你要保证千万别告诉李知勋!”
权顺荣立刻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叹了口气,全圆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把文俊辉和他的事讲了一遍。对面权顺荣嘴巴越张越大,最后只愣愣的问他一句:“你……你说他几岁啊?”
“十七。”
“这、这都还没成年呢!”权顺荣盯着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用气音大喊:“你这是犯罪啊全圆佑!”
“什么犯罪!”他终于受不了,直接在桌下踢了权顺荣一脚,“我跟他关系明明白白,犯什么罪?”
“啊?”抱着自己被欺负的脚,权顺荣更不明所以了:“你们没交往啊?”
“没有!”
“你也没喜欢他?”
“当然没有!”
权顺荣呆住,一时之间只能发出『啊、啊』的音,全圆佑环着手看他,皱了皱眉:“怎么,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啊。
上面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权顺荣想了想,小心翼翼问他:“你的话我不知道,但是你就不怕小孩喜欢上你啊。”
全圆佑不解:“他怎么会喜欢我?”
“是吗?”权顺荣捏捏手指,“但如果我是他,在这种时候有个像你这样的人出现、那样对我好,我就一定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吧。”
13.
和权顺荣吃完饭就分开了,对方在临别前说下个月如果有空我们再回老家去找你,最后提醒了他一句:“你到底只是想帮他还是对他有一点点喜欢,你自己也要理清楚吧。虽然说是小孩,但是也十七岁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一定都知道的,只有你二十四了还什么都搞不清楚。”
“那你又清楚了?”全圆佑问他。
没得到预想中的反驳,只见权顺荣盯着他和李知勋的聊天页面若有所思:“可能,我自己也不清楚吧。”
一直到很后来全圆佑才发现,不只是他,好像谁都以为那时的自己已经懂得什么是爱。用了错误的方式去表达爱,回头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懂所谓的爱意味着什么。
当全圆佑试图推测文俊辉喜欢自己的可能性时,他想起了离开前一天,文俊辉说要送他一盆满天星。
于是更早以前的记忆从这里开始逐渐回笼,那片差点忘记归还的录影带是他跟文俊辉一起看的,不是电影,而是一部舞台剧,叫《爱上白雪公主的小矮人》。
故事在述说第七名小矮人叫半月,半月不会说话,却爱上白雪公主。坏皇后一次次陷害白雪公主、半月一次次奋不顾身的营救,可白雪公主却决定与让她甦醒的邻国王子结婚。在故事的最后半月送给了白雪公主一束满天星,他不会说话,只能用演的,虽然公主看不懂,但他想表达的是,被满天星包围的公主,比花更漂亮。
那时候文俊辉就问他:『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呢?』
全圆佑查了一下回答:『满天星的花语有思念、青春、梦境、和真心喜欢的意思。它常常被当作其他艳丽花草的陪衬,甘愿做配角,是愿陪着夺目的你绽放的花。』
于是这部片想说的是,公主不是只有王子能够喜欢。真爱从来没有主配角之分,每个人都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来表达自己的真心。
原本为了多陪父母而决定延后一天回去的全圆佑立刻就开始收拾行李,他妈疑惑的问他不是说好隔天再回去吗?全圆佑随便胡诌说工作上临时有事,换了票就跳上列车。
夜幕从高空压至地面,走入夜半的小镇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连猫咪跃上屋檐的声音都嫌吵闹。他拖着的行李箱轮子一路上嘈杂的与地面大声说话,连全圆佑自己都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跑,但等到他气喘吁吁站定在公寓前时,他远远就看见一个黑影坐在公寓门口。
这次不会是婆婆了,他知道。
拖着行李一步一步走到小孩面前,全圆佑蹲下身来,问著文俊辉:“你在这里坐多久了?”
文俊辉看着他,而后扳着手指开始数,数了八根手指头停住,然后跟他解释:“我只知道你说今天回来,但不知道是几点,所以我从下班后就坐在这里,想说反正等一下,就会等到了。”
以前当伤口们反覆阵痛的时候,文俊辉就小声给自己念咒语,再用手掌虚抓过伤口往上抛——抛到天空去,痛痛就飞走啦,一点都不疼了。
七岁的他能骗自己,现在十七岁的他当然也能。文俊辉在心里想,青春期一见钟情的人算什么呢,圆圆现在当然觉得我比较重要,他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啊。
于是没等全圆佑开口,文俊辉迳自把身后的盆栽拿出来,里面是空的,没有了土的痕迹。他把盆栽放到全圆佑手上,而后轻声告诉对方:“圆圆,其实满天星特别怕热,秋天种是最好的,夏天不好发芽,可是我还是播了种,把它放在气温比较低的室内。后来老板娘那边,其他的种子都发芽了,就我的没有,不管我怎么浇水、怎么固执的努力,它都始终不发芽。老板娘说大概是我的种子坏掉了,我只能失望的把那盆满天星丢掉。”
“但我还是喜欢你。”
小孩仰头注视着他,眼里一闪一闪,全是倒映了夜空星子的碎光,像把数千亿年累积而来的希望与爱全捧到他面前来,纯粹得不可思议。
他说:“圆圆,爱是一个人在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把我有的全给你。”
为什么呢?全圆佑在心里问文俊辉。
在认为他可能还念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能这样勇敢的、义无反顾的对我说喜欢呢。
14.
连假过去,没过几日,校庆就追了夏风来了。
前一天晚上全圆佑问文俊辉要不要一起去,文俊辉呆了几秒后问他:“我也能去吗?”
“当然可以,那是谁都能去的。”
“可是,可是……”
见他还有些犹疑不决,全圆佑补了一句:“如果觉得不大习惯,明天要不要穿校服进去?”
“啊?”
校庆当天热闹非凡,校门口吹起了一个大型拱门,黄色、蓝色和红色交杂,鲜艳的色彩欢迎每个人进来同乐。
学生一大早就到学校准备了,除了大型运动赛事外,各个班级也都制定了主题,鬼屋、摆摊、游戏……应有尽有,文俊辉跟在全圆佑后面,看着那些摊贩后嘴巴张得老大,被全圆佑提醒才赶紧闭起来。
“有想吃的东西吗?”全圆佑问他,“或是想玩的,都可以告诉我。”
文俊辉迅速摇摇头,躲到他身后抓着他的衣角,仅仅冒出一对充满好奇心的大眼躲在后面偷看。校园四处绑着五彩缤纷的气球,全圆佑看见那些气球把文俊辉的眼映得漂亮,色块拼凑在一起,组成新奇的模样。
他身上穿着全圆佑的校服,上衣和裤子穿在他身上有些宽大,学号比现在的三年级大了整整七个数字。有些摊贩的学生看见全圆佑后喊了全老师,同时也发现全老师后面带了一个没见过的同学,但谁在乎呢?没见过的学生多了去了,尤其这个同学还睁着一双大大的眼,好像猫,像可爱的小猫,几个女同学一看,饮料和食物就送过来了。
“收下啊。”全圆佑轻轻把他推出去,“人家要送给你的。”
文俊辉这才刚无措的接过食物,头顶又马上被戴了顶气球做的帽子,几个学生把他推去摊贩前玩游戏,热情的说你不要那么害羞,不会玩,我们可以教你啊!
于是全圆佑就环着手站在后面,看其他学生拉著文俊辉闹作一团、笑声不断,而或许是他们的热沈感染了他,全圆佑终于又看见文俊辉笑了出来,那些笑音叮叮咚咚,像折了阳光的琉璃珠子,一颗一颗全落进他耳里。
望着此景的全圆佑不禁低下头想,这画面正常到,似乎本就该如此才是。
数分钟后当文俊辉终于回来找他时,对方手上抱了一只猫咪玩偶,他笑得压细了眼眸,献宝似的告诉全圆佑:“他们说我玩游戏赢的。”
于是全圆佑也跟着笑了起来,问他:“开心吗?”
“嗯!”
“那就好了。”
后来他俩为了避暑而走进校楼,文俊辉却忽然离开他身边,自顾自的往前跑。
全圆佑顺着视线朝前望去,发现风把他的制服下缘吹成一片扇圆,连发丝都在跳动。只见文俊辉跑到走廊另一端,远远的,对方将手围在嘴边,似乎想逗他玩,开怀又单纯的笑着朝他大喊:“全老师,你太慢了!”
可全圆佑却当场愣在原地。
那一瞬间,文俊辉好像闯入了他整个青春期。
钟声,朗读声,操场,背影。
下课,对视,暗恋,黄昏。
不像成绩差的他,文俊辉会认真读书,他的成绩大概会很好,段考后说不定是文俊辉带着他检讨考卷;也不像参加音乐社的他,文俊辉不会音乐,他爱看书,所以大概会去图书馆,穿梭在书架间就像从花圃边角探头出来的小猫,万紫千红缀满了他整个身子。
文俊辉或许不会变得和他一样不凡,但他一定会和他一样交到很多朋友,因为他们都招人喜欢、他们总是至善且至柔,他们的骨子里都自由而张扬、他们眼里总有不灭的光,是少年独有的模样。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记忆里不再是长发的那个他,而是文俊辉。
校庆时所有教室都是开的,文俊辉喊完他后就独自跑进一间空教室里,挑了个最靠走廊的座位坐。等全圆佑终于走过来了,他就趴在座位上,从手臂之间的缝隙偷偷睐他。
太明显了,全圆佑问他在做什么。
文俊辉笑了几声说,他只是在偷偷看喜欢的人。
霎那间,外头爆出一声告昭比赛开始的枪响。那短而急促的响音让全圆佑想起他总觉得自己的青春期很短这件事。
他的青春的确是随着一张张相片、一首首旋律、还有那些想说却又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一起被打包进纸箱里。原本已经在等待落灰,却又在那个雨天被他带回那间小公寓里,而文俊辉不知何时已经将它打开。
他真的太慢了。
全圆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的青春期一直都不在校园里,是和文俊辉相遇,才拉长了他的青春期。
那些黑暗里的星辰、蓝白色的青春,还有原本就属于他的,一整个光辉灿烂的夏天。
“文同学。”
外头全是学生为各自班级加油的呼喊声,全圆佑站在走廊里,身子越过窗框低声唤他。此时的风正好把窗帘带起,宽大的罩住了他们两人,慢慢回了一圈、又一圈。
全圆佑笑了,他看向文俊辉的双眼里溢满着对美好与幸福的期待,遗落在他青春期里的四个字,随着校庆笑声与七色彩纸,共同向着晴天喷薄而出: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