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敌厄】逆河(上)
此世光阴不过一条逆河,一如你流向我。
无论我们的命运如何,请相信——请相信,在一切的尽头抑或伊始,我们必将同归,同归那令我们魂牵梦萦的,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故乡。
谨以此祭奠六千一百七十四个世界,八万零二百六十二只扑火的飞蛾。
......
此世光阴不过一条逆河,一如你流向我。
无论我们的命运如何,请相信——请相信,在一切的尽头抑或伊始,我们必将同归,同归那令我们魂牵梦萦的,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故乡。
谨以此祭奠六千一百七十四个世界,八万零二百六十二只扑火的飞蛾。
原剧情向 含捏造 写于3.0版本
6k + 因为断章所以很多伏笔未回收
文笔烂致歉
一、失眠
“那时我像个孤魂野鬼,绝望而空洞,不知明日地游荡在疮痍的土地上。
我并非不知疲倦,恰相反,我的精神时时刻刻都尖叫着诉说自己在遭受怎样疲乏的折磨。但我无法休憩,安睡是无愧者的勋赏,非我所有,非我应得。
我的心口,空出一个洞,大小刚好,够一颗心脏。
一低头,视线就可以透过那个洞,望见身后漆黑的光景和不复之渊。
还有我的故乡。
哀丽秘榭。”
——佚名
在奥赫玛的永恒的黎明中。
他总是睡不好。
但这不妨碍他微笑,也不妨碍他编热血故事,更不妨碍他战斗。
他依旧热爱生活,至少他表现出的是这样。
奥赫玛的许多人都是这般豁达。
哪怕他们面前是断头台般的命运——或者说,正因面前是断头台,作为死刑犯的他们会在临刑前要求一顿丰盛的断头饭。
“你是否能割舍自我的软弱——”
“拥有成为‘纷争’的觉悟——”
泰坦的声音回荡。
“你是否理解‘纷争’的含义——”
纷争......纷争......
是这土地上经久而不褪的恐惧,是长矛甲胄沐浴鲜血的荣光。
不败者,征服者,守护者。
“为荣光而战——”殊死御侮皆临荣光。
“我会,我发誓,我的每一剑都为正义而挥,一招一式皆光明磊落,”青年将拳头贴在心口,郑重道,“作为战士,我绝不会退缩,我的身躯即是众人最坚固的城墙,我的存在即是最无往不利的孤军,我战无不胜,我令所有强敌溃败,我会用我的生命,书写英雄的篇章。”
“很好,受试者,你的光辉不会辱没这颗火种,记住,不要令它蒙尘,你要让它的火光明亮——”
......
“你是否能割舍一切的过往,自我的软弱——”
“鞭笞大地,剑指长空,撕裂大地的脊髓,斩断冥河的湍流——”
“拥有成为‘纷争’的觉悟——”
随着如雷的震声。
或许是因为试炼的影响,那些过去的影子逐帧放映于脑海。
“我要去找我的木剑!”
“今天我一定能把我的剑赢回来!”
......
哀丽秘榭...哀丽秘榭...
我那回不去的故乡,那飘摇着牧歌和吆喝的村庄,有着精灵和妖精的林场,能使我的魂灵得到安宁的彼方......
“你是否能割舍一切的过往,自我的软弱——”
泰坦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我...我可......”不能辜负,不能辜负那些期待我凯旋的人,他们找到我,他们给予我使命与新的意义,不能......不能辜负......
他们对我委以重任,他们将希望寄托于我,他们......他们......数不清的人们、阿格莱雅、缇宝老师、遐蝶......还有万敌!
收回这颗火种的时间是万敌以血,以伤,以竭力战斗,以不知多少次死亡......是万敌用肉身卡住命运那颗辘辘向前的齿轮换来的。
收回这颗火种的关窍是遐蝶与那位灰色的天外来客回到过去的悬锋城,过关斩将,历经艰险才寻来的。
这颗火种本身,是一位独自抗争黑潮千万年,即使神性被昏聩的僭主分裂封存,即使承担了不应的罪责与“疯王”骂名,也要留存理智沐浴光辉的泰坦临终前对翁法洛斯的托付。
不可...不可...不可辜负......
我不能辱没他们的牺牲,不能断送他们的希望......
“‘纷争’不需要动摇——‘纷争’不应动摇——”
“纷争是倾轧弱者的战车,是万城废墟的造主——”
“你是否能割舍一切的过往,自我的软弱——”
我可以......我可以戴上这血王冠......
“‘救世主’?是一张好牌呢。”
......
“不,我不想要当救世主,我只想在村庄里,和大家一起平静幸福地生活下去......”
......
我不想当救世主。
我的最大愿望是.....不要有救世主......这个世界......别需要什么救世主......
我只想所有人,都安居乐业,面带微笑地好好生活。
我想所有人都活在黄金时代,不再面对断头台般的命运,不要再活在黑潮的阴影下。
我想......
“你在动摇,你在颤抖,你的灵魂在‘纷争’的角声里吐露自己的苦弱——”
“受试者——【纷争】不认可你——”
燃烧的火种黯淡了。
试炼失败。
二、惊鸿
他该怎么说......
对不起,我失败了?我辜负了大家的期望与先前难以计量的牺牲?
蓝宝石般的太阳眸茫然失神。
他恍惚着,却非常平静,就像这只是从涡心归来经历一场空间穿梭带来的晕眩。
在场所有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都脸色突变,那神色冰冷、警惕、满是敌意.......?
白厄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冻上了。
僵硬地抽动嘴角。
万敌更是直接,拳头上凝结晶簇,飞身扑过来蓄满力挥拳.......欸?
“救世主——”狮子发出怒吼,声带几乎嘶出血,“回神——”
“嚓——”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剐过白厄的耳膜。
万敌臂膀上的肌肉彻底偾张,因为爆发的用力而微微颤抖。
就差一点。
那形态诡异的,像液态黄金直接凝固而成的金色长剑......
就差一点,离穿透白厄的心脏就差一点。
“保护火种!”
水青的长枪携着一股如巨兽低吟的强横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破空而去,带起的气流拂起白厄和万敌的衣袍和鬓发。
不速之客横剑格挡,手腕一抖一拧,便卸去长枪几分力道,长剑一挥,就转换方向将长枪甩了出去。
金丝的布设时机恰好,牵制住了那漆黑的肢体,限制了祂将手伸向尚未归位的火种的行动。
幽紫的迷蝶与带有冥河气息的镰刀一同而至,发出凛冽的邀请。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受诅...□□□的使命......救□......
火种...火种!
又是那诡谲的打法。
火种附近的空间撕裂,露出不可测的黑渊。
以及一只包裹甲胄的,盗火的手。
“哼,藏头露尾。”
晶簇第二次碍了不速之客的好事。
一只穿戴金色手甲的手稳稳地把火种握在手心,刹那间,黯淡的火种迸出刺眼的光。
在这强光中,
漆黑的盗火者呈现出自己的面貌。
面具遮挡了对容颜的窥探,胸口的空洞断绝了沟通的选项。
白厄像得到了某种感召,愕然地看向那个漆黑身影。
他知道,
祂也看向他了。
三、问候
明明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白厄就是能感觉到,从对视开始,他就在看着自己,一直看着,或者说......注视。
“□□......□□□□□□......”
盗火者停下了动作,面向某个方向,发出一串音节奇怪又模糊的低语。
众黄金裔不得其解,遐蝶面对同伴的注视只能摇摇头,抱歉地表示那并非泰坦呓语,自己也无从理解。
如果他们能感知那视线,大概就会发现——那方向上,只是白厄而已。
那声音一出,白厄心神俱震。
那句话,如此清晰,陌生又熟悉,熟悉又陌生。
是他不可能忘却的,却已经多年未提起的。
他以为再也无法听到的。
他以为他早已失去的。
一种湿润的痛漫上来,他不想再沉浸其中,索性摒弃思考,握着长剑便和万敌一同冲上前去,开始新一轮的缠斗。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安心和无由来的熟稔,像一滴快要蒸发的水汇入河流,像浴场里含有赐福的温水包裹躯体,像一个值得信任的拥抱......于是他挥剑更快、更猛、更奋不顾身。
每一剑都像扯裂的灵魂在哭泣。
像个迷失寒夜的孩童忍了一夜孤苦与恐惧,不知第几次希望耗尽时终于见到提灯来寻的家人。
然后孩子一夜未掉的眼泪夺眶而出,扑进来人怀里就又踢又打,嚎啕着你怎么才来。
宣泄之后是不用宣之于口的,还好你找到我,我又冷又饿又怕,我们快回家吧。
好奇怪......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殊死搏斗怎可这样分心!
白厄咬着后槽牙,以全身带动臂膀,一剑掼出——宽阔的剑身与盗火者的诡谲长剑撞在一起,迸出火花,发出令人牙酸的铮鸣和金属摩擦声。
“救世主——”
璀璨的血晶疯狂生长,却被恐怖的力量瞬间击碎,锋利的碎片迸溅,擦破了白厄的脸颊。一道血线斜在白皙的皮肤上,非常扎眼。
“怎么,不在状态?”悬锋城的王储喘着粗气——战意升腾的兴奋。
但显然酣战没让他丧失理智,如果不是那簇血晶阻挡,方才那一击足以让白厄折损状态。
“多谢,不过状态嘛......不如我们比比,谁给了这家伙最后一击?”白厄后撤步躲过一道攻击,退至万敌身边为万敌挡过一道黑色的剑风,一息之间架起大剑重整攻势,银色的剑锋直指远处敌人的心口。
“赌注呢?”万敌活动手腕,也是兴致盎然。
“就赌......出去后的一顿大餐。”
话音刚落,也没管万敌是否回应,他便迎盗火者的攻势而上,挥出的每一击都更加决绝,仿佛舍弃了先前令他犹豫的哀思。
就像扔掉了那片正在哭泣的灵魂。
救世主重新燃起了战意,而且看上去状态前所未有地好。
这很好。
万敌此刻这样认为。
他高高跃起,重拳,拳拳如战鼓擂响,血色的晶簇为他和声,与他协奏。
火种像心脏一样翕动着,
纷争!纷争!
为了鲜血,为了荣耀。
它/我是此间累世的战火与恐惧,文明不息,纷争不止,烽烟烧遍,鲜血浇灌——
是这世间必要的伤痕——
于是世界在他眼前变得小,变得澄明。
变得简单,变得可塑。
他也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好得像一支迷梦的镇痛。
四、吸引
火种保住了。
或许是盗火者感受到了什么,比如就算他剖开万敌的胸膛,也掏不出那颗融入血肉、灵魂甚至命运的火种。
也有可能是他觉得后会有期,或者时间已经不容浪费?
又或者他真的只是来打个招呼?
谁知道呢,谁会明白一个怪物的想法?
反正火种保住了。
“小白,小敌——”缇宝飞过来,视线快速扫过战士们的全身,孩童的心性让她没办法掩盖神色里的担忧,“伤口......快去包扎吧。”
她知道,现在不是责怪他们的打法奋不顾身的时候。她也知道,必要时,所有人都会为了一场死斗献上一切。
这是必要的牺牲,也是逐火的觉悟。只是在那一刻到来前,必须万无一失,对抗命运对抗世界的苦旅容不得闪失,他们承担不起这个代价。如此想来,他们都是待宰的羔羊,注定要为了一个时刻剥离血肉,给养食客。
又如何,又如何。
为了人民,为了奥赫玛,为了翁法洛斯。
为了明天。
没有黑潮的明天。
“嘶——”
直到为伤口包扎时,白厄像是因为久战后的懈怠而沉入自己的思绪。
“□□......□□□□□□......”
盗火者的话语依旧回荡着,像旖旎时情人在耳边的爱语,合着过去与未来的重奏。
白厄也不禁无声地呢喃起那些音节,气流擦过舌面,舌尖抵住上颌,清脆却温柔缠绵得近乎隽永。
“白厄阁下......,”遐蝶有些担忧。
这个温和有礼的姑娘似乎想给他一个拥抱,但显然,白厄此时不适合在死亡的荫蔽下散步。
“还在想‘那件事’?救世主,这可不寻常。”
万敌掀开帘子走过来。悬锋城的狮子或许并不工于心计,却有着相当敏锐的感知。
“那件事?”遐蝶微微抬眸,看向万敌,等待着王储的解惑。
其实万敌也不知道“那件事”具体是什么,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白厄现在这幅样子和战斗时的异样状态有关,像是在“心里现在想着什么事情”。
会是什么?对不起,辜负了大家的希望,没能完成火种的融合?对不起,因为我的问题导致敌人趁虚而入差点抢走火种?
万敌希望别是这些。但这些无可回避,玻璃心的救世主总会为什么东西感到愧疚,即便那根本不是他的责任。
最好有点别的事吸引他的注意力。万敌这样想。什么都好,让他暂时别想起自责。
太温柔的人是这样的。
总把刀锋对准自己。
还特别固执。
“那家伙出现后,你就很奇怪。”悬锋人向来有话说话,直截了当,“在想什么?”
理智分析,就算愧疚,救世主也很清楚当下要务是什么,不太可能在那种情形分神去伤春悲秋。
他只会在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后,笑盈盈地推开所有关心,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蜷缩起来怀疑人生,用愧疚淹没自己的口鼻,用负罪给自己的脖颈戴枷。
什么都好,别让他想起来自责。
万敌心说。
白厄一愣。
混沌的大脑让他无法思考,面对同袍战友的提问,他本能地选择坦诚。
他仰头,不聚焦的太阳瞳平添一股无机质的通透。
“那时候我感到......很熟悉......”
他呢喃道。
不顾在场的所有黄金裔因此睁大双眼。
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吸引。
像每个不得安睡的白夜里焦虑渴望的夜帷。
像沐浴时温热的水,蒸腾的热气,安神的熏香......
像他不可即的故乡,哀丽秘榭。
但他不能用这样散乱的语句来回答阿格莱雅的问话,即便对方是持有【浪漫】火种的半神[金织]。
于是诸多黄金裔见证了,他们完美的救世主在经历漫长而不安的思考后,给出一句:“我不知道。”
阿格莱雅皱眉,缇宝缇安缇宁叹气,那刻夏表情僵硬,遐蝶面露担忧。
风堇手里的纱布“啪唧”一下掉回托盘。
万敌自暴自弃似的一巴掌拍脸上,单手掩面,无声地表述自己的无语。
五、梦游
白厄的失眠更重了。
有太多事情使他感到愧疚,试炼失败、火种险些被夺走、战斗时的奇怪状态、无法解释的现象和无法回答的问题......
直性子的悬锋王储说的很对,他太容易为了什么事情心怀愧疚。
这种愧疚感会渐渐上升,压迫他的胸腔,没过他的口鼻,令他窒息。
而后沉入深海,再也找不到上浮的理由。
“抱歉,我让大家失望了,”他诚恳又故作轻松。
缇宝扯了扯他的披风,故作生气道(或许她真的有点生气?):“小白,你在说什么呢,这只是属于你的篇章尚未到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哦。”
“嗯,应该是这样。”
蓝色的眼睛又蓄满笑意,迎着黎明闪闪发光。
看到白厄的状态尚好,缇宝贴心地留出“年轻人”们的空间,扑扇着小翅膀带着身后的缇宁飞走了。
“对了,万敌,感谢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保护了火种,另外,也要祝贺,恭喜你接过火种,成为[纷争]的半神。”
万敌睁开眼睛瞧着他,“职责罢了。”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你怎么样?试炼...中断有带来什么损伤吗?”
一阵清风过,自屋顶垂下的青藤身姿摇曳。
“这倒没有,”白厄依旧笑着,还是惯常的那种温柔,眼睛稍微眯起的笑容——也带着惯常的挥之不去的忧郁,“那位泰坦虽然不认可我,却也没那么无情。你呢?感觉如何?”
“我没问题,”万敌伸出手,缓缓握拳,金色的手甲反射出耀眼的光,“或者说,可以动用的力量更加澎湃,以及......更能耐受痛苦了。”
“听上去很酷,我的[半神]朋友,”白厄调侃道,“我都想和你切磋一下了。”
出人意料地,一向热衷于切磋邀约的王储没有立刻回应。
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欸?难得你会拒绝——”
“我接下了。”万敌打断了他,怕他没听清似的,神色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我接下了。”
“哦好......”突然的抢白,让白厄有些发懵,“改天约个时间?”
后面的对话他们似乎都在出神,像极了同床异梦的恋人。
或许是因为都在想着什么事情。
他们聊了下一次切磋的赌约,聊了蜜果羹应该几分糖,还聊了有关悬锋的野史——万敌对此的态度是,这野史不一定真实,但肯定够野。
在吃过一顿午餐甚至在高处散步消食之后,两人依旧是没怎么回神的样子。
似乎也没有更多理由继续腻在一起了。
白厄看了一眼致使他多日失眠的元凶——刻法勒所背负的黎明机器。
觉得是时候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了。
万敌也似乎早有此意。
于是救世主率先开口:“好啦万敌,我们度过了美好快乐的一天,我猜,你的生物钟在提醒你了?”
万敌“嗯”一声算是作答,随后就看到救世主准备向下跳。
那瞬间。
他喊住了白厄。
看着那双满是不解的蓝眼睛,万敌只觉得很多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却难以说出。
末了,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
“救世主,[纷争]不会认可你,它当然不会认可你。”
白厄显然因此愣住,没料到万敌会在此时谈起这个话题。
“你并不[纷争],你根本不属于[纷争]。”
“发生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无法承载相悖的神性,它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它.....”
“救世主,你的归属......一定是平静而美好的,就像你说的你的家乡一样,你属于这些。”
你是个优秀的战士,救世主。
你战斗永远是为了保护、捍卫和开创。
你为众生而生,为众生而战,为众生...而死。
tbc.
碎碎念:
感谢每个看到这的读者......其实单看(上)很影响体验,但我实在没办法赶在3.1之前写完剩下的部分了。TAT
伏笔回收基本都在(下),会是一个还不错的故事......吧。感兴趣的话到时再见。
我知道这部分会显得小白很脆弱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下)中会有解释。我流内核温柔而强大的小白!
提前避雷:(下)中会包括黑白厄剧情,是的cp向水仙。介意勿入。本篇含量较少所以先不打水仙tag。
论兄弟在助眠方面的妙用
预警:
*是车,霜⭐,有zi gong
*睡着方很早就醒了的伪逆💤煎
*两人未交往,但万敌暗恋白厄,白厄把万敌当好兄弟
*结尾依然是上条的相处模式,不过万敌终于决定开c了,他A上去了!
*有智商下线的白厄与大量对于两人生活的捏造
*重复的词句很多,第一次开车很柴破路很难开还望各位轻喷w
Summary:救世主辗转反侧失眠,遂偷袭好战友
睡不着。白厄数到第37514只羊,绝望地摘下眼罩,生无可恋地迎接奥赫玛永恒的阳光。
他失眠算是老毛病了,自从来到奥赫玛一直如此,就算戴上眼罩拉上窗帘,刻法勒老人家尽职尽责地发光发热也会穿透那一层薄薄的眼罩,给白厄的精神世...
预警:
*是车,霜⭐,有zi gong
*睡着方很早就醒了的伪逆💤煎
*两人未交往,但万敌暗恋白厄,白厄把万敌当好兄弟
*结尾依然是上条的相处模式,不过万敌终于决定开c了,他A上去了!
*有智商下线的白厄与大量对于两人生活的捏造
*重复的词句很多,第一次开车很柴破路很难开还望各位轻喷w
Summary:救世主辗转反侧失眠,遂偷袭好战友
睡不着。白厄数到第37514只羊,绝望地摘下眼罩,生无可恋地迎接奥赫玛永恒的阳光。
他失眠算是老毛病了,自从来到奥赫玛一直如此,就算戴上眼罩拉上窗帘,刻法勒老人家尽职尽责地发光发热也会穿透那一层薄薄的眼罩,给白厄的精神世界带来一片亮堂。
之前实在睡不着时他会吃点助眠的小东西,通过正规合法渠道获得,效果奇佳,令人倒头就睡,陷入婴儿般安静的睡眠。可惜唯一的缺点是卖得太少,终归带有药物成分,阿格莱雅严令管制,每人每月只能买一星期的分量。
白厄本来也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补个大觉的作息,反正年轻人身体耐造,累到一定程度说不定阿格莱雅能给他多放一天假呢,到时候作息规律的好战友万敌阁下会善心大发把他送回家的。
为什么万敌就睡得着,白厄睡不着觉心情已经down到谷底,此时开始咬牙切齿地羡慕起睡眠质量好到甚至能睡懒觉的人。按理来说今天是他不规律的作息中唯一略显规律的补觉时间,他甚至提前泡了个澡,热气能熏得他晕乎一些,用来力保更好的睡眠。
不幸的是他打开装神秘小药丸的瓶子,却发现里面早已丸去瓶空,这不对,白厄将瓶子捏得嘎吱响。他对药丸的数量向来把控精准,这个月已是月底,卖家每月月初雷打不动准时出现,所以应该还有最后一个药丸才对。
一道光在脑中闪过,他想起万敌前几日曾来过自己家,拿起他放在床头的宝贝瓶子,问他这是何物。而他答曰这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有资格使用的(毕竟万敌睡得着觉),快放下罢这么重要的东西别给他弄丢了(毕竟白厄睡不着觉)。
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白厄迟钝又清醒的大脑努力回忆,哦,然后万敌就仗着自己死不掉哪怕是敌敌畏也能喝的体质吃掉了唯一的一粒,并在下一秒直挺挺地倒在白厄家柔软的大床上。
白厄的眼神犀利起来,所以最后一粒的药丸被万敌吃掉了啊,掉了啊,了啊,啊。肇事者甚至在他家呼呼大睡到第二天早上,生物钟使然让万敌成功地仰卧起坐起来,挠了挠睡炸了的头发说你这药下次少吃点吧,效果也太好了。
谁问你了,白厄心里磨刀霍霍,睡不着的现实强烈激化了他的负面情绪,距离下一次睡眠时间他起码得等五天!而且因为时间问题他大概率还要调班!白厄抹一把脸,决定去找导致他无法安眠的罪魁祸首讨个说法,具体怎么讨他还没想好,但横竖睡不着,说不定这一来一去他就强制关机了呢。白厄乐观地假设,简单穿好衣物,迈出自家大门。
他其实已不太精神,一路上难得的丧气让奥赫玛的路人自动离他五步远,目睹他同手同脚地去敲万敌大人家的门,等了半天没人开,接着他们就看见白厄大人在窗户前愣了几秒,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翻了进去。
“我嘞个刻法勒啊。”围观全过程的商贩惊叹于白厄大人与万敌大人过命的交情,你看,白厄大人看万敌大人一直没来开门,甚至担心得直接翻窗了。
“不过我记得这个时候是万敌大人睡觉的时间吧。”有客人提出疑问。你懂什么,商贩碍于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没白他一眼,黄金裔之间一定都对互相的作息知根知底,尤其是白厄大人与万敌大人这种形影不离的好兄弟,白厄大人一定是怕万敌大人出事了才出此下策的,真是感天动地的情谊!
此言差矣,实则不然。镜头一转,白厄差点脸朝下摔在万敌家地板上,还好有柔软的地毯救他一命,不过万敌为什么要在窗户下面铺地毯,他也翻窗?白厄的脑子已混着澡堂水被37514只羊日的一声打成浆糊,此时无暇思考这么多,双腿自动巡航找到了万敌的卧室。
金发的罪魁祸首正安详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每一声平稳的呼吸都化为对白厄失眠的嘲讽,肘击着他自以为是的冷静。白厄冷笑一声,悄无声息地带上房间门,不然怎么说万敌睡眠质量好呢,他的长靴并不轻地踩在地上万敌都不会醒为他的报复行为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所以具体该怎么报复,白厄凑近去看万敌的睡颜,睡着的男人眉头不会凌厉地皱起,此时呈现出放松的弧度。睫毛还挺长……白厄听着万敌的呼吸声,想到一个幼稚但有用的方法——他小心翼翼捏住万敌的鼻子,男人发现不能顺利进行呼吸作用后晃了晃脑袋,摆脱了白厄的无情铁手,头一歪继续睡。
什么情况,这都不醒?白厄的好胜心被危险地激发了起来,这是报复的一部分,他睡不着万敌也别想睡,曾经那个温良顺从(万敌:?)的白厄已经左脚绊右脚出门摔死了,现在的他是熬夜皇帝白厄。
他动用为数不多的理智开始在脑内搜索叫醒万敌的方法,大喊大叫不行,捏鼻子不行,要不试试肢体接触?对了,他曾经在泡澡时旁听隔壁澡友的瓜,隐约记得说了什么女朋友太热情,晚上也不让他好好睡觉之类的,啊,白厄奇妙的思路连接完毕,那就是这个了。
剩下的走大眼:秋黎黎黎黎黎
这里感谢秋师傅@Autumn 的帮助哇爱你爱你🥺🥰
这篇也有好心老师代发凹三,非常非常感谢您!❤️
【敌厄】雨季
现pa年下伪骨,ooc慎入
全文1.2w
1.
“先生,感谢您让我来设计这栋房子。”油头粉面的男人谄媚的笑着,掏出手帕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我自知也没什么名气,您能选择我真是意外之喜啊。”
“因为我要的房子交给你来做再合适不过了。”青年笑着推过去一张图纸。
“请你尽快开工吧,过几天我要带一个人回家。”他抬起左手往手边的花茶里丢了几块糖。
原来如此,设计师了然的点点头,“好的好的,不过我还是好奇您为什么把地址选在呃……”他忍不住好奇的追问。
“说来话长。......
现pa年下伪骨,ooc慎入
全文1.2w
1.
“先生,感谢您让我来设计这栋房子。”油头粉面的男人谄媚的笑着,掏出手帕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我自知也没什么名气,您能选择我真是意外之喜啊。”
“因为我要的房子交给你来做再合适不过了。”青年笑着推过去一张图纸。
“请你尽快开工吧,过几天我要带一个人回家。”他抬起左手往手边的花茶里丢了几块糖。
原来如此,设计师了然的点点头,“好的好的,不过我还是好奇您为什么把地址选在呃……”他忍不住好奇的追问。
“说来话长。”
2.
一辆明黄色的的士划破静默的雨幕。
身材高挑的青年和身高到他腰际的男孩撑着同一把伞站在路边,浅蓝色的雨伞缓缓旋转。
湿冷的风钻过相握的手指缝隙,纷扬的雨丝打湿了质地轻薄的白色衬衣,青年温暖的大衣则紧紧裹在孩子瘦小的身躯上。
墙角的墨绿厚重的晕染开,斑驳湿润的青苔爬满整面墙壁,触及陈旧的屋檐,滴滴答答的水珠连成线从垂弯的叶枝滑落,清脆的敲击在门口石阶凹陷的小坑中。
“这就是你以后的家了,迈德漠斯。”
孩子依然仰着那张稚嫩的脸,沉默的,将眼前自己会度过余生的房子纳入眼底。
“别害怕,我们慢慢来好吗?”
一抹清透的蔚蓝兀的填满视线,名叫白厄的青年蹲到他面前,用安抚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真是的,万敌差点以为天晴了,后知后觉生出几分窘迫。
最好还是说点什么来回应吧。
不善言辞的孩子认真思忖了片刻,终于勉强吐出两个字,“谢谢。”
白厄轻轻笑起来,用手抚摸他的脑袋,万敌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勾起的唇角和月牙般笑弯的眼睛,
“没关系,还有时间。”
3.
虽然白厄询问过万敌对他们之间称呼的意见,但面庞稚嫩的年轻人在听到一个比自己仅小6岁的孩子板着脸叫父亲后还是打着哆嗦拒绝了这个称呼。
“啊,总觉得自己突然被喊老了好几岁……”
白厄烦恼的用叉子戳弄自己盘子里的香肠,直到把酱汁弄得满盘子都是,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小敌你叫我哥哥好了。”
正把白厄亲手做的三明治往嘴里送的万敌闻言开口,“哥。”
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亲热的感觉,白厄却立马高兴的叉起自己最爱的小香肠送过去,“来,弟弟,啊——”
“你没胃口?”万敌别开脸不肯吃,视线钉在白厄盘子里分量比自己还少却半天没动几口的食物,害怕自己给小孩做坏榜样的监护人立马急匆匆的往嘴里塞了口面包,“很好吃的!”
小孩这才点点头,在白厄期待的目光中叼走了小香肠。
鼓着脸咀嚼的万敌偷偷瞥着傻笑着大口吃沙拉的白厄,也太好哄了,比起其他大人和自己,也许白厄才是个单纯的不行的孩子。
迈德漠斯不是第一次被收养。
有优越的外貌条件在,他寡言冷淡的性格算不上太大的缺点,但很可惜,他有一个对于任何收养家庭都称得上致命的缺陷。
“流水恐惧症。”
白厄捧着手里厚重的精神类疾病科普书一页一页翻阅,他戴了副金丝边框的眼睛,就着书桌上台灯散发出的暖光仔细阅读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嗯……虽然有些冒犯,小敌你的病是怎么得的?”
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的少年顺势放下自己在导数题上慢悠悠画了十分钟圆圈的笔,“不清楚,孤儿院的阿婆说她们是从河里把我捞上来的,大概是婴幼儿时期留下的创伤?”
“这样啊……不过放心吧,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绝对没问题!”白厄眼底闪过一抹伤感,但很快扬起笑容扶着眼镜颇为得意的向万敌展示自己塞满一整面书架的各类精神医学书。
万敌点点头,心里却没什么感觉,其实白厄做不到这些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一个带病的孤儿本身的就没有收养的价值,即使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连续三次被送回孤儿院后,院长对他摇头叹气了许久。
说实话在白发蓝眼的青年敲响他的房门笑着把一大袋甜食塞进男孩怀里前,万敌真以为自己大概会在福利院度过余生。
其实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早就过了渴望虚无缥缈的亲情的年纪,留在福利院做长工也不是太糟糕的选择,但是……那天想要回绝青年的话全部湮没在宛如盛满阳光的湖蓝色中,再试一次吧,心底小小的声音鼓励他,回过神时他已经拉住了白厄递来的手,意料之中的温暖。
于是白厄眼睁睁看着男孩起身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一瓶吃了半瓶的药片,“如果我犯病了,这个起效很快,缓上半个小时就够了。”
顿了顿,他又特意好心补充,“不用叫救护车,很贵。”之前就有个不听劝的收养人没及时给他喂药,怕闹出人命叫了救护车,事后因为费用大发雷霆一顿把万敌送回了孤儿院闹得十分难看。
万敌疑惑的抬眼看着青年逐渐僵硬的笑意。
白厄的拥抱很紧很烫,不能呼吸,他却有点喜欢这种感觉了,感觉在把太阳拥入怀中。
男孩的手犹豫的动了动,最后还是安慰的落在青年的脊背上来回抚摸,好瘦啊,万敌的手指按在白厄薄韧的肌肉包裹下依旧凸起的骨骼上,感受它们细微可怜的颤抖,纠缠的体温变得滚烫,肩膀的布料很快被洇湿,湿湿哒哒的黏在皮肤上,就像淋了一场苦涩的细雨。
好容易哭。他想他对白厄多了一点了解。
4.
“万敌,热水放好了哦——”
毛绒绒的脑袋从门框边缘探出,仅仅露出一双圆润的蓝眼睛,注意到万敌的视线扫过来时,那双灵动的眼睛极快的眨了眨,慌慌张张的消失在墙角。
1,2,万敌在心底默默数数,果然下一秒啪嗒啪嗒轻快的拖鞋声响起,白厄模样正经的背着双手走进门,故作玄虚的清了清嗓子,对他微笑,“亲爱的弟弟,猜猜今天我们要讲哪本故事书?”
刻意上扬愉快的语调充满了你猜猜呀猜猜呀的可爱,少年很不给面子,“白厄,我都14岁了。”
距离白厄把他带回家已经过去了两年,可白厄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年如今差不多赶上他的身高,每天依旧热衷于把万敌当小孩子哄。
眼见监护人眉眼耷拉满脸失望,万敌在心底叹了口气,“我猜是丑小鸭。”
“错啦!”听到回应的白厄喜笑颜开,精神奕奕的连头顶倔强翘起的呆毛都似乎竖得更高了,见他这样高兴,万敌也忍不住露出一点浅笑,跟着附和“嗯,错了。”
“……你该不会是在哄我吧?”青年怀疑的瞅着他。
不爱撒谎的迈德漠斯聪明的选择沉默。
“真是的,明明我是哥哥,在你面前却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威严。”
白厄嘀嘀咕咕的牵着万敌走到热气氤氲的浴缸旁边,然后把眼罩仔细的给如今只低了自己一头的少年戴好,细心的捋出压在带子下的碎发,他动作熟练的解开万敌上身的衬衣,手向下自然的伸向裤腰时却被按住了双手。
“咳,我自己来。”万敌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紧张。
任何和水流有关的画面、声音、甚至于静止的水面搅动波纹都可能诱发他的病症,除了平日饮用的汤水用吸管喝,洗漱也要想尽办法避免接触流动水。
白厄为了他的病实在付出了太多精力,尤其在少年难以入眠的雨季,每次醒来那双湛清的蓝眸都温存的注视着他,好似永远不会疲惫。
少年初见雏形的肌肉轮廓在浴室温暖的光线下泛着好看的光泽,即使不如成年人,但也和最初那副瘦小的样子完全不同了,白厄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弟弟确实在长大,他缓缓抽回手,把眼睛挪向头顶光线柔软的浴灯,生理性的泪雾在酸胀的眼窝里转了又转,强忍住没有落下。
耳边淅淅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停止,白厄立马收好情绪,引着少年的身体沉入浴缸。
他用手掌轻轻抚摸过万敌僵硬的肩头,直到他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白厄才用手边的热毛巾一点一点打湿弟弟披散在肩头金红色的发丝,
“今天讲《快乐王子》哦!”
“你昨天讲的就是这个吧。”万敌抽抽鼻子,闻出今天白厄给他用的是自己喜欢的石榴味香波。
“欸,是吗?唔……你要是因为害怕听了会哭鼻子我还是不讲了。”
“除了你没人会因为听个童话故事就哭哭啼啼。”
万敌对白厄昨天讲到一半就哽咽得直哭的丢人事件发出无情的嘲笑。
下一秒穿梭在他发丝间轻柔按搓出泡沫的手指生气的捏了捏少年柔软的耳垂,“你现在越来越不可爱了。”
“哼。”
“算了算了,我是哥哥,不跟你计较。”
白厄深吸一口气,烂熟于胸的故事缓缓从他口中述说。借由诵书声掩盖为万敌清洗身体时微弱的水流声是他特意想出来的主意。
万敌安静的闭眼倾听白厄轻柔温润的声音,黑暗是想象力最好的温床——一抹月光穿透漆黑的夜色,落泪的王子和离群的燕子相遇了。
“以前在我有颗人心而活着的时候,”王子的泪水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他让燕子落在他缀满黄金叶片的发顶,“我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因为那时我住在逍遥自在的王宫里,那是个哀愁无法进去的地方。”
他低声为燕子讲述自己目睹的不幸和痛苦,祈求它带去自己身上的宝石分给深陷贫苦的人们。
眼罩被取下,有微弱的光透过眼皮,白厄柔软温暖的双手轻轻扶过他紧闭的双眼、锁骨、胸口……在耳边喃喃压低的讲述声中,王子失去了蓝宝石雕刻的双眸,曾经铺满全身的黄金叶子一片片剥离露出粗糙黯淡的铁片,相对的,更多可怜的人得到了拯救。
这样值得吗?燕子一开始还抱有疑问,看到王子的模样它是多么心痛呀!
天气越来越冷了,燕子却舍不得离开,它是那么爱这位王子,甘愿在他脚下永眠,于是便懂得了王子对可怜人们的爱。
不知不觉间冬天到了。
燕子将要死了,它振翅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到王子身边,说——
咳咳咳!!
万敌被耳边陡然剧烈的咳嗽声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双臂寻找身旁的白厄,摸了空,搅动的水流声使少年的身体整个僵硬住,头晕目眩,心脏在胸膛内咚咚狂跳的窒息感差点让他吐出来。
对,睁开眼确认一下……但还没等他掀开颤抖的眼皮,一只手已经坚定有力的覆上他的双眼,同时嘴里被塞进几片苦涩的药片。
我没事,白厄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万敌的唇边。
万敌舔过唇角,淡淡的腥甜混合着药的苦涩充满了整个口腔。
“你流血了?”
“……没有啊。”
“你骗我!”万敌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少年攥住那只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想要把它拿下来,白厄依旧固执的死死捂住他的眼睛,争执中混乱的水声让少年不适的呼吸渐渐加重,他用最后的力气高声怒道,“白厄!”
“求你了!”
青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刺痛了万敌的耳膜,又低低的落下,气若游丝,“迈德漠斯,乖一点……”
耳边哀求破碎的啜泣声宛如一盆冰水对万敌兜头浇下,他小心的抬手触摸白厄的脸颊,入手一片湿热。
白厄将脸埋入他的手心,唇瓣贴着万敌的掌心羽绒一样细微翕动,
“求你了。”别再问,不要看。
窒息的沉默中,万敌咬着下唇,用手指一遍一遍擦试他滚烫的眼角。
5.
晴天时,白厄亲手侍弄出来的花圃是万敌最爱来的地方,这位颇有闲情雅致的屋主把一天绝大多数时间花费在照顾花花草草上面,可以说一年四季院子里都是一片花花绿绿。
躺在花园躺椅上的青年喝着提前沏好的花茶,慢悠悠的给坐在旁边闷头吃甜饼的弟弟讲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童话故事,万敌囫囵吞咽着松软香甜的糕点,太阳下青年雪白的发丝和肌肤曝光如昼模糊了他的轮廓,唯有一双璨璨澄明的蓝眸教人无论如何挪不开眼。
可惜绝大多数时间万敌是被禁止靠近花圃的,因为白厄要常给娇贵的花们儿浇浇水,有时候甚至一天浇十几遍水生怕它们喝不饱似的,万敌差点以为自己家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池塘。
最后万敌蹲在那帮他拔了一下午浇坏的花,当时白厄惭愧的挠着侧脸,连院子里最艳丽的红花恐怕都没有当时浮现在他白皙面颊上的霞云一半鲜艳。
照顾花圃万敌帮不上忙,于是他做的最多的就是给白厄的房子修修补补。
复古的木质结构让这栋房子充满了令人怀念的古典气息!白厄骄傲的告诉万敌这是他专门找人按照记忆里的模样一比一设计的,难怪有那么多没用的房间,负责打扫卫生的万敌臭着脸,恨不得把抹布拍到白厄灿烂的笑脸上,鬼知道他打扫一楼走廊那一堆整齐的小隔间有多费力气,好在二楼只有他们各自的卧室和一个书房,不然真恨得不离家出走才好。
同时令人头痛的安全隐患也层出不穷——最常见的就是时不时翘起一块的木地板,少年得跪在那里拿着钉子和锤子把它们一个个敲平整,免得它们绊倒老爱在屋里走来走去并且平衡感很差的白厄。
关于白厄的平衡感,在他一年前试图拾起兄长尊严给弟弟示范如何骑自行车(带辅助轮)结果摔破膝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万敌走在他旁边都要时不时关注他会不会平地摔,并且成功挽留数次白厄的帅脸没有跌破像。
哎呀,因为在万敌身边很放松所以才经常跑神嘛。
哼,建议你把甩锅的精力拿去看路。
在白厄刻意可怜兮兮的嘶嘶声中万敌没好气的小心给他渗出血的膝盖缠上绷带,然后被夸奖的揉了揉脑袋。
试图晃晃脑袋把记忆不断冒泡的各种白厄甩出去。
意识到根本做不到后万敌丢下擦拭书柜的抹布,悄悄走到窗前往院子里眺望——白厄居然不在。
真奇怪,一般这个时候他不是在浇花就是在喝茶,万敌也没见白厄去工作过或者外出交友,前者据本人所说有一大笔足够两人生活一辈子的钱且表示哪怕万敌以后要啃老也不是不行……对此少年默默把排名又考上去了十几位,后者则是白厄似乎很抗拒和陌生人往来,万敌也从未见过有什么朋友来探望他。
无聊的继续打扫书房的工作,大概是因为没有看到白厄让他有些心不在焉,万敌擦完桌洞起身不小心撞了一下——沉闷的咚的一声,有什么滚落到他的脚边。
一块粗糙的褪色奖牌,正面模糊的雕着什么剑……赛纪念还有数字1的纹路。
“……给我们哀丽秘榭最棒的小英雄白厄。”就着从窗户撒入的阳光,他缓缓念出圆形金属牌背面的文字。
原来是白厄以前的奖牌,真看不出那个懒洋洋的家伙会擅长什么运动。
是从哪里掉出来的?万敌皱着眉蹲下身重新摸索桌洞下的空间,片刻后果真让从一角摸到类似暗格的开关,他把手指探进去,似乎摸到了什么粗糙的纸——楼下传来开门声。
万敌匆匆下楼时就听到厨房里的白厄在自言自语,“……今天做奶油蘑菇汤好了……什么?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你记得糖罐子放在哪吗?啊,这里啊,万敌那孩子老是偷偷拿走……”
“……我今天心情怎么样?还好吧……”
“白厄。”万敌敲了敲厨房虚掩的门。
安静了几秒,门被拉开,白厄笑着看他,手里还攥着一把汤勺,
“放学了?汤还没煮好你先去玩吧。”
万敌偷偷瞥向白厄身后,空无一人的厨房里只有炉灶上沸腾的汤锅发出不安的咕噜气泡声,万敌眯着眼,怀疑的涟漪在心底一圈圈向外扩散,“我们才刚吃完午饭一个小时吧,还有今天是周末,你让我去打扫房间忘了吗?”
白厄闻言看向客厅里的时钟,奇怪的叫起来,“啊,原来才这个点,刚才只顾想着晚饭做什么不知不觉就……”
“我继续打扫卫生去了。”
目送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转角,白厄懊恼的揉搓着后脑的碎发,“居然记错时间了,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别笑我了……”
“我好像,搞砸了。”
6.
万敌放下叉子,金属和盘子相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白厄,你生病了。”
突然开口,肯定的语气。
“怎么会,我这不好好的吗?”
毫不在意的笑笑,白厄低着头专心用叉子搅弄盘中的食物,红色粘稠的酱汁在瓷白的餐具上抹开一圈血淋淋的痕迹。
“今天还是就吃这么多吗?”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在瓷制餐盘里仅有的几颗蔬菜和哪怕是幼童也能两口吃完的意面上。
“最近没什么胃口……”白厄叹息的放下叉子,右手搭在缠裹绷带的左手上缓缓摩挲。
“刚刚差点切到手指,昨天烫伤了手背,以及这个月你有六次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如数家珍的列举完,万敌的脸色更加难看。
“好吧,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这是什么?”
一部手机被推到白厄面前,这是白厄特意买给万敌的升学礼物,上面播放的画面令他完美柔和的笑容整个僵住——他看到自己坐在窗前痴痴的望着月色,嘴里轻柔的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抱歉,我在你房间安了隐形摄像头。”话虽如此少年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几分歉意,万敌直直的注视着他的眼睛,显得有几分咄咄逼人。
白厄的嘴张了又张,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或是被养这么久的乖孩子出格的行为吓到,他最后只是干涩的询问,“多久了?”
“两个月。”万敌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白厄眼角流淌的泪水,对着不可见的幽灵喃喃低语,即便如此他还是笑着,泪痕将本该美丽的笑脸切割的支离破。
“对不起,瞒着你是因为……”
“因为抚养权?”万敌说着又拿出一份眼熟的病历,指尖滑过那一片被人反复批注的病史,落在瞩目的诊断结果上,看来他为了今天这场对质准备的相当充分,“抑郁和精神分裂,你有多久没去治疗了?”
“……”
“从我来至今。”万敌替他回答,他终于吐出自己今天的目的,语气坚定,“明天我们去取消收养关系,你去治病。”
“不用了。”
像是突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白厄依倒在椅子里,眼睛凝固在某一点愣愣的出神——万敌跟着看过去,只看到落了灰的墙角。
少年的语气充满疑惑和急切,“为什么?我现在已经16岁了,就算解除关系也没什么影响,学校那边我可以边打工边读……”
“没必要了。”白厄笑了笑,无比放松,无比释然,被他凝视时万敌才意识到那双空洞的眼睛有多么冰凉,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少年心惊的脊背刺痛,“看来你没把我的柜子翻干净。”
“脑癌晚期,估计还有半年吧。”他轻松的说出来,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所以,没必要了。”
“……开什么玩笑?!”万敌豁然站起身,双手重重落在桌面上,杯皿随之一震,联想到在白厄病历上看到的内容,无法遏制的激动情绪让他的牙关不停打颤,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你是故意没有去治疗吗?”
白厄深深吸了口气,眉毛无奈下耷,笑容苦涩,“对不起啊……”
你到底在道什么歉啊?
起身离开的青年对他微微侧首,“晚安,迈德漠斯。”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呃……今晚我会早些睡的,所以你不要跟着熬夜了。”白厄轻缓的脚步声伴随他的嘱托消散在转角。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在关心别人呢?
少年紧紧捂住脸,宛如野兽丧命的恸吼绝望的从他的嗓子里呕出又生生被咽回的滚烫的血拦阻在胸口。
自那天以后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
即便如此万敌每天也依旧密切关注着白厄的动态,确保他的生活起居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借助的自然也是不知何时数量增长到他也记不清的摄像头。
万敌躲在黑暗中,屏幕蓝莹莹的光照亮他面无表情的上半张脸,眼底浓重的青黑像化不开的墨,眼睛死死盯着画面里走到床边的人影。
我到底在干什么?指甲被焦虑的啃咬的不成形状,这场默许的偷窥中白厄到底是怎么想的?万敌不清楚,自己会失去白厄的恐慌几乎冲垮了少年的理智和道德堡垒,每一分每一秒,生怕眨个眼他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背对着镜头青年,突然开始解掉扣子,当他光裸的肩头清晰的出现在画面时,万敌的眼睛几乎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白厄之前从没有脱掉衣服睡觉,现在却在明知被监视的情况下一点点无声的把自己的身体袒露给躲在屏幕后的少年。
褪下衬衣的的消瘦的脊背在月光下泛着透明的光泽,苍白薄韧的肌肉下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凸起的蝴蝶骨因为空气的冰冷微微震颤,凝固的视线跟随陡然下陷的腰窝坠落,略微停顿后,衣裤滑落,在那截柔软起伏的曲线彻底暴露在眼前时,万敌快速摁灭了监控,漆黑一片的屏幕倒映出他惊慌的脸。
该死的。他茫然无措的盯着自己的下身,咚咚狂跳的心脏快要撞破胸腔。
7.
迟来的雨季还是到了,白厄站在窗前,出神的注视着被阴雨笼罩的花圃。
“早上好。”
他眨了眨眼,涣散的瞳孔缓缓聚焦,似乎终于从某种出神的状态恢复过来,白厄迟缓的垂下眼看向背后神态僵硬的少年,然后渐渐露出和从前别无二致的微笑,“早上好。”他轻声回应。
好像什么也没在他们之间发生。
“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
万敌走上前,握住他细瘦的腕子,入手宛如一块冰凉的软玉,“还是坐沙发上休息吧。”
没有任何异议,白厄任由他牵着走,温顺的像只哑巴的小羊犊。
紧紧交扣的双手放在膝上,万敌坐到他对面,犹豫了片刻后终于开口询问,“和你说话的……是昔涟?”
白厄略微惊讶的睁大眼,仅此而已,他的回答很模糊也很犹疑,“我不清楚……似乎是吧,它有时候像昔涟姐姐,有时候体型却和达米安弟弟一样大,还会发出和达蒙哥一样的声音……呵呵……”说到后面他忍不住轻笑起来,眉眼间洋溢的幸福深深刺痛了万敌的心脏。
“他们都是哀丽秘榭的孩子?”
“是啊,你应该在病历上看到了……他们都死了。”
是啊,那是一场仅仅用数行字描绘便可见其惨烈的灾难,万敌查过有关的新闻,无一不是悲叹此等人间惨剧后大肆报道宣传唯一存活者的幸运以及那天价的抚恤金,即使打上了厚厚模糊的马赛克万敌也能一人认出那个被一群大人架在镁光灯下无措发抖的白发男孩是谁。
白厄讨厌和陌生人交往。
“如果你害怕的话,让我来陪着你好吗?”埋在心底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少年牵起他的手,紧张的整个小臂都在颤抖。
手心传来的温暖仿若某种剧毒让白厄难受的摇着头,深深弓下腰试图把脸藏进阴影里,“别这样……”
“我会陪着你的,永远,我保证!”几乎是急不可耐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万敌紧紧攥着他冰凉的手,生怕这玻璃般的人消失不见。
“就像燕子?”
白厄莫名的发问令少年一愣,但很快就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什……啊,是啊。”
白厄摇了摇头,用力推开万敌,转身朝楼上跑去。
“白厄!”
身后突然开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白厄回过头朝满脸惊怒的少年扯出一抹看上去分外勉强的笑容,“万敌,不许过来。”
“你要做什么?”万敌的脚步顿在门口——因为白厄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声激烈在狭小的浴室内回荡,他的呼吸渐渐加重,强忍着不适想要继续靠近。
“离开这儿。”
“你什么意思白厄?!”
“离开这栋房子,别再见了。”
“不可能。”万敌深深吐出一口气,眩晕的视线中只有那抹白色被他无比清晰的捕捉到。
随着他的走近,冷腻的汗水沿着额角滑落,白厄咬紧下唇,脸色苍白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银亮的餐刀抵上自己的颈侧,几缕刺目的猩红沿着他攥得发白的指节滴落,血在干净的瓷砖上绽开血花又被他摇晃飘忽挪动的脚步抹成道道狼狈的血痕,“走。”
万敌突然意识到这般面无表情的模样其实是白厄发病时最歇斯底里的样子。
不能刺激他,少年作势要后退一步。
“今天晚饭吃什么?”他冷不丁发问。
“……炖汤…欸?”
就在白厄露出思索神情的一瞬间,万敌大步冲上前,精准的捏住他手腕用尽全力一扭——
白厄垂下头盯着沉入浴缸底部的餐刀,沉默不语。
“现在好好谈谈?”万敌喘息着握紧他的手腕。
白厄捂住脸缓缓蹲下,从指缝里溢出细微的啜泣,“对不起……”
少年也蹲下身,现在他的双臂已经足以把男人颤动的脊背整个拥入怀中,万敌轻轻抚摸白厄随着体重轻减越发硌手的脊骨,“你只是生病了,白厄。”
“不,我有罪……”白厄放下手,两颗空洞的蓝眼珠镶嵌在他淌满泪水的脸上,他低声呢喃,“燕子因我而死。”
他就像一支外表美丽的白花,内芯却在缓慢无声的腐烂。
万敌用指腹抹掉白厄唇角溢出的血丝,双手捧着他被冷汗浸湿微微打颤的脸颊,以温柔到近乎哄骗的语气安抚他的情绪,“我们去吃药好不好?”
“万敌,我……”泪水爬满白厄的面庞,他看上去像一戳就碎的脆弱瓷器,愧疚的裂纹布满他看似完好的外壳,“我不该让你为我做这么多的……”
贴上额头的温度打断了他的话,“亲爱的王子。”金色竖瞳凝视着他,燕子喃喃低语,“你愿意让我亲吻你吗?”
“不,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错了,你应该说,请亲吻我的嘴唇吧,因为我爱你。”
燕子说着,亲吻了王子的嘴唇。
一种奇异的爆裂声不知从谁的胸膛传出,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掉了,为什么你的表情会如此痛苦呢?为什么你还在流泪呢?为什么要为我而笑呢?
是我杀了他。
在往后无数的黑夜里万敌回想着那张挂满泪珠的笑脸,一次次低声告诉自己。
8.
“白厄,你爱我吗?”
“……”
9.
刺目的白光打在坐在审问桌上人的脸上,警官以审视的视线上下打量他的模样——皱巴巴的衣裤,在这个年纪不容小觑的体格,眼底青黑神色阴郁疲惫的少年冷冷的对上他观察的视线。
“当晚只有你和监护人在家?”
“是。”
“起火时你确认没有听到任何呼救声?”
“……没有。”
“你在房子里安装隐藏摄像头?”
“我担心白厄,所以要看着点他。”
“要知道他可是向孤儿院瞒报了自己的精神病史。”旁边的警官忍不住插嘴,审问员狠狠横了他一眼,放缓声音继续开口道,“别紧张孩子,之后会有心理医生来给你做测试。”
“他曾经的姐姐也死在火灾里,你知情吗?”
“我知道。”
“不,我问的不是……算了,着火点是在走廊,贸然开门只会把火引进房间的常识连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知道,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打开卧室的房门?”
“……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万敌恐惧的回过头,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这时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来者凑到审问的警官耳边低语了一阵,万敌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时不时扫过自己,那种视线他再熟悉不过了,在孤儿院的每个日子都有人用这样的目光扫过他。
那样的视线在说——真可怜啊。
“他在哪?!”少年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在场所有人的眉毛都皱起来,他竭力挥舞的双臂被锁铐的铁链紧紧缚在桌面很快勒出血痕,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躲在光线后模糊不清的脸。
似乎有人在耳边叹气,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几个警官坐在一起整理资料,有个人拿起一张照片看了一眼很快又噤若寒蝉的放下,“嚯,烧的可真惨啊。”
“唉,这小孩真可怜,监护人死了房子也没了。”另一个叹气。
“切,你也不看看他继承了多少遗产。”
“我去!这数字真的假的……欸,你说会不会是他……”
“咳咳!”严厉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叽里咕噜的八卦,负责审问万敌的老警官端着茶水坐下,放下手里刚拿的卷宗,开始和桌上的新文件对比,泛黄的纸和新纸堆叠在一起,他的眉头渐渐拧起,“果然啊……”
“什么?”有人好奇的凑过来问他。
老警官喝了口茶,刚准备开口就被一声急迫的喊声打断,“跳车了!跳车了!”
只见负责送万敌前往暂住的福利机构的司机满头大汗的跑进门,“那小孩跳车跑了!”
“他跑去哪了?”立马有人高声问。
“我哪知道?!”司机也是被吓慌了,手足无措比划着,“他*的骨头都摔出来了居然还能跑,血,血流了一地啊!”
“走。”老警官沉声站起,“我知道他去哪了。”
10.
那天他什么也没能在那栋被烧得差不多的房子找到。
比起故事里最后被丢进炉子里融化的王子雕像,身为人类的白厄甚至没有一颗可以留下来的铅心。
大火将白厄的房间烧毁的最彻底,几乎只留下一个黑色的框架,万敌跪在那片废墟翻找了许久,除了灰烬一无所有。
他的生命,他的一切,他存在过的痕迹都被火无情的带走了。
警员们很快赶到,并把他强行送回了福利院。
送来骨灰的人眼神怜悯的递过罐子,他小心接过。
实在是太轻了。
万敌不可置信的把罐子掂了又掂,难以想象这捧灰曾经那么一个温柔又单纯到有点愚钝的青年。
“白厄?”疑惑的轻轻唤了一声,自然不是在寻求什么回应。
这只是一捧灰。
万敌陡然失了兴趣,放下手里的陶罐走到窗户前。
福利院的清洁工作显然不如热爱打扫房间的白厄,万敌站在自己的卧室窗前时总能清楚的一眼看到太阳下蹲在院子花园里拿着小铲子铲草的白厄冲他挥手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而现在他站在这里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雨幕和偶尔划破斑驳水痕的光线。
“你在哪?”手指贴上冰冷的玻璃,留下几枚指印形状的白雾,就在他出神时,背后再次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即使换了一身便服,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曾经审问自己的警官,老警官对他礼貌的笑了笑,递过来一个薄薄的信封和一份文件。
这是我们从监控里修复的数据,万敌回忆着男人古怪的笑意和同情的眼神,虽然他们都觉得这东西不该给一个刚刚遭受灾难的孩子看。
少年拿出那枚小小的数据卡把它插入电脑,黑暗的液晶屏闪了闪,逐渐开始浮现一些模糊的画面。
但是我觉得,必须要把这个交给你。男人的手掌重重落在他的肩膀,语气沉痛道,你跳车的事我听说了,请看完这个吧,他一定希望你活下去。
万敌沉默不语的盯着在屏幕里来回走动的熟悉的人影,此时白厄应当是听到了走廊起火的声音,他的睡眠一向很浅,这并不奇怪。
他看着白厄走到窗台前似乎在观望什么,然后他突然推开了窗——万敌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快跳下去啊,哪怕摔断腿,活下去啊!即便这样的念头在心底绝望的呐喊个不停,也没人能阻止影像里的白厄把窗户一扇又一扇推开。
直到最后一扇窗户被推开,白厄回过头,风吹动起他月光般的白发,单薄的衬衣在风中翻卷,湖泊蓝的眸子温柔的看向一个方向,他对着那里微笑,“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没人比万敌更清楚他在看什么,白厄看的是自己房间的方向。
他注视着白厄缓缓朝那个方向走过去,他的手终于握上滚烫的把手,坚定的打开了那扇带他前往永眠的门扉。浓烈的、鲜艳的、炙热的火在一瞬间吞没了那道洁白的影子,火焰舞蹈着,欢快的、畅达的跟随五月雨季剧烈的西南风点燃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循着夜风鼓荡的窗户尽情燃烧,接下来冲天的火光会以压倒性的气势将白厄那侧的房子焚尽却唯独会远离万敌的房间,但这些他都看不到了,雪花渐渐淹没火光,视频到此终止。
漆黑一片的屏幕上倒映出万敌面无表情的脸。
他用手指敲击空格键,凝固的时光再次开始流动,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
“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白厄对他微笑。
万敌的手指抚上屏幕里泪流满面的脸,“原来你在这里。”
11.
“燕子,你得离开,你得到温暖的地方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青年慵懒向后倒去双臂展开依在沙发上,手指拨弄着左手的婚戒,蓝宝石折射出剔透迤逦的火彩,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对面的人。
听了快两个小时故事的设计师讪笑着挪了挪自己僵硬的屁股,端起放凉的茶水抿了一口,“哦,哦……真为您的经历感到悲伤。”
“不过您的太太知道您建这栋房子的缘由吗?”
青年突然哈哈笑起来,像是他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嘴里甜滋滋的茶水也压不下男人心里的不解,就在他坐立难安时,对面的人,金红色头发的青年终于冷冷开口,“要不你先看看设计图?”
怀着忐忑的心情拿起图纸,年龄颇高的设计师扶着眼镜仔细看了几遍才讷讷开口,“您的设计做起来并不困难,就是这……”
“什么?”青年摆出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向前探出身子。
“二楼走廊设计的不合理,一楼在这里铺设的电线话容易引起火灾……”
“原来你知道啊。”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似乎终于意识到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何而来,图纸从手里滑落,双腿不由得打起颤。
“看来你真的忘了啊,哀丽秘榭,呵,只是少了字母就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他拿出放在身后已久的文件夹放到桌上。
两份相似的案宗在他面前摊开,看清楚上面照片的一瞬间男人惊恐的抱住头。
“十年前你接受了一个孤儿院的设计委托,但见委托人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少女便用不合规的设计打发走了她。”青年站起身,缓缓朝吓破胆的设计师走过去,“那个委托人,那个少女,连同她收养的孩子都死在火里……除了一个人。”
“你应该很清楚吧,为此改名换姓那么多年,可惜你不知道他换了名字,并且三年前死在一场一模一样的火灾里。”青年平静的语气无波无澜,指腹轻轻摩挲戒指,“直到最后白厄也不知道真相,仍然在自责为何当初活下去的是自己,他选择和他的姐姐一样,救下了我,就像她当初救下了他。”
“好在终于有人发现了蹊跷。”
青年戴着戒指的手重重落在他哆嗦的肩膀上,沉重的重量压垮了男人的脊梁,“我给你加了糖的茶好喝吗?”
万敌冷漠的偏过头询问他。
设计师惊恐的捂着嘴倒下,跪在地上面色青白的用手指不断抠挖咽喉,吐的满地狼藉,双腿间一片腥臊。
万敌抱着双臂看他狼狈的求饶和悔过的磕头,又看他恐惧到极致咒骂青年给他下毒也要一起蹲大牢,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青年突然侧了侧头,眉眼奇异的柔和了一分,“好,我们走吧。”
他打开门时和屋外等候已久的警官对视一眼。
老警官叼着燃了一半多烟嘴冲他笑,“怎么,你真给他下毒了?”
“好了好了,别这么凶的看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做小手段的人。”他摆出举手投降的姿势,“既然抓到了仇人,你接下打算干点啥?”
“和他回家。”
“……是吗?”
万敌冲他点点头当作道别,擦肩而过时他听到男人的叹息,
“人要学会向前看。”
青年没有回头的大步朝前走,左手的戒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无所谓,他想,眼睛看向自己的身侧,反正我的过去和未来都在这里。
【流岚携丰泽】00:00 骨裂时期的爱情
下一棒: @阿离小姐(复健版)
现代普通人pa 欢乐无厘头流水账 不要考虑逻辑 逻辑被我吃了
“所以,你们是说……”药师垂眸,抬手将垂落的浅金色发丝别回耳后,“他乘坐了你们改装的轮椅,轮椅动力失控冲过了伊德莉拉的花圃,剐蹭了在附近看热闹的浮黎,最后撞上了...
下一棒: @阿离小姐(复健版)
现代普通人pa 欢乐无厘头流水账 不要考虑逻辑 逻辑被我吃了
“所以,你们是说……”药师垂眸,抬手将垂落的浅金色发丝别回耳后,“他乘坐了你们改装的轮椅,轮椅动力失控冲过了伊德莉拉的花圃,剐蹭了在附近看热闹的浮黎,最后撞上了正在砌墙的克里珀和克里珀正在砌的墙。”
“更正,”俊朗但脸色阴沉的男人打断了身后两人的接话意图,“是他们改装了我的轮椅,而我对此并不知情。”
“所以是伤上加伤?你之前是什么问题……”药师的目光下移,颇为同情地看向男人的下半身。
这目光似乎让男人有些不适,被烫到一般动了动腿。
“其实,没伤。”他略有尴尬地说,尴尬,以至于偏过头以手遮口假装咳嗽,“拍视频,轮椅是道具。”
哦?什么视频会需要轮椅?药师好奇了,但是这显然是个人隐私,不是他该好奇的……
而且这位是个脸皮薄的。
看那黑成锅底的脸色,还是不多问了。
药师温柔地笑笑,说:“浮黎和克里珀情况怎么样?”
“他俩还行,皮肉伤,在门诊拿了药就回去了。”阿基维利尴尬地摸摸鼻子。
“其实根本没创到浮黎,他那是自己吓~自己~然后摔了个大马趴。”啊哈神采奕奕。
“你们啊……”
一、起
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被那萦绕不去又微妙得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气质吸引。
他像一段华彩,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花,像一颗经历碳引爆的,正向超新星转化的白矮星。
像一个旖旎又纯白的梦,像一段迷思。
他似乎总是哀伤着,不多,只是一点,轻得像一片朦胧的雾气。
要说相识的场景,其实有些尴尬。
不过是一次平平无奇的春运,好吧,或许不那么平平无奇。
“谁的书包?旁边放放或者拿下去——这有箱子要放。”
岚放了行李,坐在了自己位置上,长舒一口气——在检票口人挤人了半个小时以及登上车后龟速移动了一刻钟后。
拥挤无可避免,这个时段,任何公共交通手段都会在庞大的客流面前显得捉襟见肘。
他是D座,靠过道。
感谢博识尊的友情相助,依靠足够快的网速和足够多的设备让他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座位,靠里的座位不方便出入,C座有两个靠里的邻座可能需要频繁让道,习惯独来独往的他在这方面格外挑剔,尽管他也知道,自己远远算不上社恐的行列。
单纯地,不想麻烦。
周围依旧嘈杂,他食指轻点两下耳机,切歌。
在里侧的人坐下之前,最好不要启用桌板,IX曾如此建议。
显然,他从善如流,这几分钟的耐心他还是有的。
这几分钟他会用于祈祷,祈祷附近不要有带小孩的旅客——小孩是指,会大声啼哭的婴儿,精力过剩所以在列车里跑跑跳跳发出尖叫的儿童都包含在内。
小孩儿,一种可怕的生物,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哀鸿遍野。他们会让你本就脆弱的神经彻底崩碎成齑粉,会让你的理智被怒火燃烧殆尽,但又有无数层蛮不讲理的bug盾让你一切正当的维权行为成为“欺负小孩”、“没点包容”的罪证,让你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看着小孩的鬼脸深感自己是个笑话。
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熊孩子。
以及熊家长。
就在这时,那个能撬动他的桌板的命定之人出现了,打破了他苦大仇深的沉思。
那是个轻柔的声音。
“14F……先生,请问…能帮我把这个包放到里面吗?放地上就好,我的座位在里面,多谢。”
是个很有礼的人。
岚回神,他知道里侧的旅客到了,在抬头的一瞬间和一双金绿色的眼眸对上目光。
他怔住了。
“先生?”陌生的旅客再次向他询问,语气里没有任何不耐。
岚再次回神,这种意外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好在蓝牙耳机给了他伪装的空间。
他(事后自己认为的)欲盖弥彰地摘下了左耳的耳机,欲盖弥彰道,“不好意思,戴了耳机没能听清,你是要进去坐吗?”
“啊……没关系,我是想请您帮我把背包放进去。”
奇怪的要求,岚点头应下就伸手去接背包,背包并不轻,递到手上明显一沉。那个声音和眼神都很温柔的陌生人也适时提醒了,“当心,它有些沉,抱歉,以及多谢您的帮助。”
连串的敬语,他对任何人都这样客气?还是对陌生人的习惯?岚将背包放过去,又得到了一声道谢。
放过去后看到鼓囊囊的背包几乎占据了半个座位。
岚终于忍不住多嘴问道:“快发车了,你不坐吗?”
对方也惊讶于他的开口,显然,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像会多管闲事以及好奇心旺盛的的。
但只是尴尬地笑笑,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后指指手边的拉杆箱。正要说话的时候还被经过的人撞了个趔趄。
这让岚不禁皱了眉毛。
“我要去车厢另一端,把行李放了。”那人语气无奈但仍旧能听出在微笑,“行李架上已经没空了。”
闻言,岚看向车尾,很多无座的人挤在车厢连接处和行李区,和堆积木的行李箱艰难共存。
是的,高铁也有无座了,他在售票系统上没见到,在车上却见到了。
过年回家,对于每一个仙舟人来说都是如此重要,与之相比,路途上的一切苦难仿佛都不值一提。
不,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重点是,这个温和有礼的乘客大概会空跑一趟,被挤得东倒西歪还要忧心无处安放的行李箱。
12306在上,抽个行李位,谢谢。
岚叹气,长臂一伸拦下了正要推着行李箱走的刚认识的陌生人。
“我帮你看看哪儿还能放。”
他站了起来,示意对方可以先坐到里面的座位上。
190+的身高和常年锻炼的身材让车厢都在他面前显得狭小,行李架也变得低矮。
他环视四周,试图寻找物品摆放不合理的地方和一些过分占用空间的行李。
“这是谁的包?包侧还放水了,水拿下去——容易砸到人知不知道。”
“这两个包是谁的?里面有没有脆弱物品?我移一下了?这儿还有东西要放——”
“这个箱子朝里放放!太朝外了危险。”
对空间的统筹一旦开始,就会像拿到列车员体验卡一样,提醒,礼貌地请求,嚷嚷。
岚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明明他只是需要帮那个陌生的朋友找出一个放行李的地方,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可能这就是刻在DNA里的。
拨开两个瘪瘪的背包和劝人拿下去一个装满零食的塑料袋后,他征求了那个陌生人的同意,确认了背包里没有易碎、贵重的物品,将那个沉重的背包郑重地放上行李架。
好吧,能挤下一个背包已经是极限,岚的目光还是移向了车尾的行李区。
就这样吧,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推着箱子向先前自己否定的地方走去。
只是列车发车并不会照料仍在寻找行李位而没有入座的人。
开车了,一个猛晃,他也险些没站稳。挤在前面的女孩一个没站稳,被乱放的行李绊了脚,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把——女孩重心不稳时在空中乱抓的手离旁边座位的大妈的盘发只有一拃距离。
又是连连的道谢。
但他此时只担心怎么放行李。
他和两个同样拖着箱子的女孩挤到了车尾的行李位,不出所料,已经挤满了。
两个年轻姑娘都露出来焦躁和担忧的神色。
岚看了看积木堆——啊不,行李堆,思量片刻后,沉声道:“能放,里面的人先出来让一下,箱子重新摆,就能放。”
好吧,或许在那两个陌生姑娘的眼里,这一刻,这个高大健硕的汉子是个自带社会主义好光环的钛合金主心骨。
在晃动的车厢不适合堆积木,也不适合堆行李。
重新摆放一大堆行李的时候,他想了很多,想到了克莱因瓶的建模,想到了黎曼猜想的证明,想到了宇宙的中心,想到了哲学的尽头,想到了高铁宣传里说开到时速300km时还能稳得在桌板上立硬币是不是摆拍和虚假广告。
好在,总算是把那个乳白色的,贴了黑红的眼睛裂缝形状的贴纸的行李箱塞进了行李位。他给行李箱们拍了个照,就再次挤回去,回到自己的座位。
却险些没找到自己的座位。
邻座的陌生朋友摘下了帽子和围巾,露出中土精灵般的如瀑金发和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庞。
陌生朋友柔柔笑着,在不经意的瞬间惊艳了时光。
“放好了,它在这个位置。”岚亮着手机屏幕给陌生朋友看照片,“背包你能看到,对面行李架”。
“不用道谢了,小事,你已经,说过很多次谢谢了。”
很好,他的语言系统已经乱掉了。
二、承
他原本在闭目养神的。
直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和诸多嘈杂响起。
“啧。”他很不爽,摘下耳机,睁开眼。
看到一个意识不清的中年人,颓然地瘫在椅子上,随时会滑下去幸好有旁边的人拽着。
出事了。岚的脑子里炸起一个念头,那个人需要急救。
但也仅此而已,高速行驶的列车上,适时的急救太看运气。
那个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劳驾……嗯,还是得麻烦您收一下桌板。”不知什么时候,金发的漂亮朋友起身了,曲起纤细白皙的手指,用指节轻轻叩响桌板,“我是医生,或许能帮上忙。”
果然,他是撬动岚的桌板的命定之人。
岚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拿起水杯,收起桌板,站到过道一边,给金发的医生让开路。
医生走到骚乱源头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证件,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不卑不亢。
“我是外科医生,这是我的证件,我想,我可以对他进行初步检查。”
岚打心底儿为这个不太懂明哲保身的医生捏了把汗。
内心排演了无数种农夫与蛇的小剧场故事。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为这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医生紧张。
他紧张地没敢去围观,又不敢戴上耳机闭目塞听,他想,如果那个医生有什么需要,他可以很快帮上忙,比如,他可以去帮忙拿可能放在行李里的药箱?
幸运的是,过程紧张但顺利。
约莫三刻钟,那中年人就悠悠转醒,虽还是有气无力,很虚弱,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危险。
金发的医生交代了事项,让他们尽快在下车后去医院进行检查和更深度的治疗。
彻底放心后,才收拾了东西,扯扯刚刚一说有需要的东西在行李箱就离弦之箭一般窜去行李位找东西的好心人——岚,示意一起回座位。
岚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这次让路似乎有些敬意在。
金发的医生拿起先前丢下的书,坐回里侧座位后,放下了自己的桌板。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扭头看向身旁——好巧不巧,和还站着的190壮汉视线相对。
霜雪般的白发,冰山一样看着就不好惹的脸,却有着像金色火焰似的明亮灼热的眼睛。
像这个人一样,看着不好相处,却挺热心的。
医生笑了。
岚轻咳一声移开目光,装作好奇医生手里的书。
《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他脑子一热说。
“好巧,我也喜欢摩托车。”
医生噗嗤一下笑出声,回道。
“快坐好,你挡到小推车了。”
三、转
那本是一场有点意思的萍水相逢。
有意思到他在剩下的车程中都没有打开任何一款游戏或视频软件。
他在人声嘈杂的车厢里,压低声音,和医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先是解释说自己是同时喜欢摩托车和这本书,他知道这是一本充满哲理的自传小说,他也在无数个独处的夜晚里,在桌前台灯的光照下,阅读这本书里平实但不可思议的文句。
医生很开心地,以同样压低的声音,笑着回应说自己并没有误会——并没有刻板印象,他知道面前这个大个子其实有细腻而浪漫的内心,他能感受到,以及,他也觉得摩托车很酷——除了遇到雨天在盘山公路上飙车导致急救会诊的伤患时。
岚知道,时间和空间在此刻意义不再明确。
当他的思想不在集中于到达旅途的重点,每过一分钟不是为了熬到到点,他会知道邻座的旅伴和自己喜欢同一本书,邻座的旅伴曾幻想过在风驰电挚的机车座上听空气撕裂的风声和轰鸣吼叫的引擎声,旅伴手里那本书甚至丢过一次——刚带的研究生放错了打印的资料,一堆白花花的打印纸把书盖了个严严实实,取材料的人没留神,连着底下的书一起抱走……可怜的书在单位流转了小半个月,回家后让他体验了一把禅与书籍维修艺术。
没有山就不会有山的周围,是山顶界定了周围。
他想到没头没尾没有逻辑的,没有终点就不会有旅途,终点界定了旅途。
但或许旅途也界定了终点。
再次的道谢和首次的道别后。
岚将之定义为,一次很有意思的萍水相逢。
现在他不得不打破这个定义了。
因为他迎来了第二次萍水相逢,以后似乎也会有很多次。
他心血来潮坐上那把电动轮椅,又打开视频录制准备记录作品的性能时。
压根儿没想过今天的黄历是不是写着不宜出行。
他操纵轮椅出实验室的时候,也没想过。
出实验室后看到拎着外卖的阿哈和两眼放光的阿基维利时。
他觉得今天应该看黄历的。
“勇敢勇敢我的朋友!”
阿基维利把奶茶往阿哈怀里一塞就大步流星跨过来,握住电动轮椅的后把手,踩在轮子上的打印件,打开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开关,并向他介绍他们两人在电动轮椅上加装的神奇功能——岚不明白,岚不理解,为什么他俩要在电动轮椅上加装氮气加速和脉冲爆震模块。
岚只知道,没看黄历就出门绝对是个巨大的错误。
现在后悔也晚了。
轮椅已经以70迈的速度载着他和阿基维利一路火花带电光地窜了出去。
被市医院的骨科大夫告知胫骨骨裂,一段时间里他最好静养,出行依靠轮椅后。
岚只想让那两个还在研究怎么排队取药的家伙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巡猎】。
“感觉这些不太足。”阿哈拎着一塑料袋的药走过来,面上满怀歉意道。
“确实,伤筋动骨要好好养。”阿基维利也满怀歉意地挠头。
“还是应该看看食疗。”阿哈说。
“有道理,那就去找【丰饶】。”阿基维利一拍手,决定了后面的行程。
“岚哥,正好这次带你认识一下,咱们大学医学院的瑰宝——【丰饶】,药师。”
“我更想把你俩的头拧下来当下次运动会的箭靶子。”岚暗道。
意料之外的重逢就这样发生了。
再次见到那位金发的医生时,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再次见到这位白发壮汉时,药师也惊诧不已,一方面是惊讶对方竟然就是信工院刚空降的特聘副教授,一方面是惊讶,高铁上稳如铁塔的男人此刻落得这般田地。
互相表示重逢的喜悦,交流了情况后……
“所以,你们是说……”药师垂眸,抬手将垂落的浅金色发丝别回耳后,“他乘坐了你们改装的轮椅,轮椅动力失控冲过了伊德莉拉的花圃,剐蹭了在附近看热闹的浮黎,最后撞上了正在砌墙的克里珀和克里珀正在砌的墙。”
“更正,”俊朗但脸色阴沉的男人打断了身后两人的接话意图,“是他们改装了我的轮椅,而我对此并不知情。”
“所以是伤上加伤?你之前是什么问题……”药师的目光下移,颇为同情地看向男人的下半身。
这目光似乎让男人有些不适,被烫到一般动了动腿。
“其实,没伤。”他略有尴尬地说,尴尬,以至于偏过头以手遮口假装咳嗽,“拍视频,轮椅是道具。”
哦?什么视频会需要轮椅?药师好奇了,但是这显然是个人隐私,不是他该好奇的……
而且这位是个脸皮薄的。
看那黑成锅底的脸色,还是不多问了。
药师温柔地笑笑,说:“浮黎和克里珀情况怎么样?”
“他俩还行,皮肉伤,在门诊拿了药就回去了。”阿基维利尴尬地摸摸鼻子。
“其实根本没创到浮黎,他那是自己吓~自己~然后摔了个大马趴。”啊哈神采奕奕。
“你们啊……”
药师摇摇头,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编写方子。
“岚?很美的名字啊……既然是同事,早晚都是要认识的,加一下微信?我把食补方子发给你?”
四、合
然后?
没有然后。
岚抱着手臂,脸色冷如浮黎实验室里的低温环境。
我想追他,该怎么做?
他说他想来一场摩托车旅行,缺个会骑摩托的老手带他。
我觉得我应该把握机会。
但需要准备什么?才能又关照好他,又能让他不会被唐突到,吓到。
伊德莉拉说。
万事俱备,你个木头。
希佩说。
给,匹诺康尼的房卡,大床房。
浮黎说。
你只是养个伤,就有了爱情,珍贵的记忆啊。
岚说。
这大概就是,骨裂时期的爱情。
end.
感谢每个看到这里的读者。
回魂夜
八月惊魂后续
一点男鬼请注意
全文1.5w+,老规矩千字意识流
玛拉妮:
我知道这件事很不寻常,但是它确实就是发生了。
一周前,我邀请我的朋友基尼奇,前往南边的森林参加一场游猎。我知道基尼奇会答应的,他很有冒险精神,还喜欢挑战自我极限。
我们刚到森林的时候,一切都很好,空气很清新,树木也很精神,直到中午时分,意外突然发生。
当时我们正在午休,基尼奇为我们的午餐收拾善后。他很早之前就一个人生活,这些事情做得又快又好,因此婉拒了我们所有人的帮助,只独自带着碗筷前往河边,然后,他就不见了。
我同其他人找到深夜,才在一处高草丛中发现他,基尼奇。他的状态很不好,浑身湿透了,手臂上肿着...
八月惊魂后续
一点男鬼请注意
全文1.5w+,老规矩千字意识流
玛拉妮:
我知道这件事很不寻常,但是它确实就是发生了。
一周前,我邀请我的朋友基尼奇,前往南边的森林参加一场游猎。我知道基尼奇会答应的,他很有冒险精神,还喜欢挑战自我极限。
我们刚到森林的时候,一切都很好,空气很清新,树木也很精神,直到中午时分,意外突然发生。
当时我们正在午休,基尼奇为我们的午餐收拾善后。他很早之前就一个人生活,这些事情做得又快又好,因此婉拒了我们所有人的帮助,只独自带着碗筷前往河边,然后,他就不见了。
我同其他人找到深夜,才在一处高草丛中发现他,基尼奇。他的状态很不好,浑身湿透了,手臂上肿着好几圈淤青。我们把他扶起来,手指碰到的地方都是烫的,那体温高得吓人,希诺宁问他发什么事了,他张嘴喘了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居然捂着嘴一呕,吐出来一团混着石榴花瓣的清水来。
我们不敢怠慢,赶紧找来毯子把他裹上往城市里赶,路上基尼奇又晕过去了,大概是烧得厉害,他一直皱着眉头,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我们怕他咬住舌头,就往他嘴里塞了卷纸,谁知道他却更厉害地挣扎起来。恰斯卡一把摁住他,基尼奇仰着脑袋最后嚎叫了一声,然后脖子一歪倒下去,不动弹了。
我吓住了,他的表情很痛苦,像一只天鹅,被直接扼断了脖子。
我们把他送到医院,他还是不动弹,却在医生上前的时候醒了过来。我们把纸掏出来,他的眼睛很疲惫,医生给他做基础检查,他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天花板看,盯着盯着,就突然问我们,外面是不是在下雨?
我们面面相觑,说没有。
没有,基尼奇,外面没有下雨,今天没有下雨,这是一个大晴天,从早上七点晴到晚上七点。
希诺宁:
好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它太诡异了,我只能尽我所能地给你描述当时的情况。
我们是在离休憩地三十英尺远的地方找到的基尼奇,东南方向,一处高草丛里,那个地方很偏,路又颠簸,地上全是那种碎裂的白石头,石头里长着带刺的矮灌木。玛拉妮率先跑过去,被它们拦了回来,那些植物非常的……凶猛,只要你从它们旁边过,就一定会被划伤,哪怕你根本连叶子都没碰到。
基尼奇就在它们后头,在高草丛里面,他的声音很哑,好像拿被砂纸磨过,地上掉着很多红色的果实,全都被踩碎了,果核看起来像樱桃,但是这个季节没有樱桃。
我们把灌木劈碎,没办法,不然根本过不去,在最后一下的时候一只兔子突然蹿出来,不偏不倚正撞到恰斯卡的刀上,脖子顺着刀尖卡上去了,血喷了她一手。她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那兔子还是睁眼的。
草丛里有一股很浓烈的腥味,像鱼,但是又有点甜。我们绕着草走,来来回回找不到进去的位置,所有的草叶都笔直得挺着,没有任何倒伏、踩踏、弯折的痕迹,新鲜的就好像刚长出来一样——那基尼奇是怎么进去的?
这很不对劲,我看了一眼恰斯卡,她走过来,手臂上的兔血已经干涸了;她拉开玛拉妮,玛拉妮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只一颗心地扑在对同伴的担忧上;她举起刀,被黏腻兔血包裹的刀,好的,她劈开那些草叶。
基尼奇就躺在里面,脸白的和要死了一样。他的脖子上有红痕,手臂上也有,已经开始发乌。他动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听见了我们的声音,也许是因为蛇。
两条蛇从他腰下的衣服里钻出来,鳞片五彩斑斓,脑袋扁扁的,呈三角形。一下子我们所有人都定住了,生怕惊到它们,害得基尼奇被咬上一口。两条蛇就那样盯着我们,尾巴盘着尾巴,脑袋贴着脑袋,信子也不吐,就那样直勾勾地盯了大概两三分钟,突地把脖子一扭,朝着后头浓绿的草根消失掉了。
玛拉妮扑上去把基尼奇拽起来,却一下子呆着了,表情都僵硬在脸上——基尼奇身上非常烫,他在发烧,至少烧上了39℃。
恰斯卡给他做了一个初步的身体检查,好消息是没有蛇咬伤,坏消息是她在基尼奇腹部发现了两道巴掌大的勒痕。恰斯卡担心基尼奇肋骨受伤,喊我上去帮忙做检查,我过去按了一下,结果基尼奇直接吐起来了,他呕尽是些石榴花和清水,一团一团地绞在一起。
恰斯卡:
老实说,我当时觉得他快死了。他身上是烫的,吐的气却是凉的;他手臂布满瘀痕,但是每一道都没有他腹部的挤压来得严重;希诺宁协助我做检查,他就那样呕起来,那么多的石榴花,居然没叫他窒息。
我们把基尼奇送到医院,他一路上都在抽搐,嘴里说的东西我听不清,只能辨出是个重复的单音节,被他说得很短、急促。
等到了医院,葵可来接我们,她一上来就问我的手臂怎么回事,然后看见基尼奇,又皱一下眉说他溺水了?
我说不,没有,他在一片高草丛里,我的手没事,一只兔子撞死在了我割草的砍刀上。葵可很诧异地看着我,用眼睛询问我事实当真如此魔幻?我回以她眼神做答案,说是的,是的。
基尼奇的检查做得并不顺利,他一直在痉挛。大腿抽搐,膝盖打直,小腿一下下的勾动,脚背不自然的绷紧。
葵可上去按住他,我也准备帮忙,却听见几声巨响,随后靠近窗户的人群躁动起来,我循声看去,看见窗玻璃上溅了一点血,血上粘着两三根羽毛,在夜风里颤抖着,慢吞吞地往下滑。
我当时脑子都停顿了一下,还是玛拉妮说话了才把我拉回去,她说,是三只鸽子。
三只鸽子,依次撞死在了窗玻璃上,一只比一只狠,一只比一只凶,它们的喙都歪斜了,血从歪斜的缝隙里迸出来。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沉默了,一股寒意在人群当中扩散,葵可抬头看我,张了张嘴,我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不过是三只鸟而已,虽然很少见,但是城市里总会有那么些被灯光迷了眼的飞禽,闷头闷脑地在夜里扑向玻璃窗户,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本来想这么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没能说出口,因为基尼奇醒了,在最后一只鸽子撞死在窗玻璃上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瞪着天花板,用力从床上挺了起来。
——
实际上当时的基尼奇还未真正地醒来,他只是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手指蜷曲的和爪一样。从他的眼睛里,天花板上盘着一条粗壮的水蟒,是方才梦境的余韵,水蟒的鳞片像深秋时分的青苔,眼睛则是怨毒的玫红。
这条蛇此前一直盘踞在他身上,在第三只鸽子撞死玻璃窗之前,基尼奇一直被蛇缠绕着,沉重的蛇身压着他的肚子,贴着他的大腿,蛇鳞冰冷黏腻,滑过皮肤时发出的动静叫人毛骨悚然。
基尼奇想把蛇抓下来,却找不到自己的手。他仰起头,看见自己的手在一张蛛网上,苍白的指头无力地蜷缩,手心的纹路又湿又红。三只兔子蹲在蛛网左边,皮毛雪白,眼睛红亮,嘴里不断地嚼着什么,一只啄木鸟在蛛网右侧,哚哚哚的啄着一截青皮的木头,喙上染满苦涩的树汁。基尼奇挣扎起来,试图从蛛网上把自己的手取下,他要爬起来,腿脚却不听使唤。于是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半个身子沉在泥沼里,一只蜥蜴从泥里钻出来,脏兮兮的蹼顺着基尼奇肚子往上踩,在他光裸心口留下一排褐色的小脚印。基尼奇突然想起来蛇的事情,他回头去找,啄木鸟突然冲下来了一口啄在蜥蜴的颈侧,血从鳞片底下渗出来,基尼奇抖了一下,疼痛在脖子上炸开。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天花板上的大蛇。
——
伊安珊:
基尼奇请假了,挺难得的,但是不难理解。他的状态越来越糟,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好几次我在茶水间遇到他,他都在发呆,热水从杯子里溢出来,烫到手上都不知道。
我问过他怎么回事,他只说是累到了,最近都没怎么休息好,老是在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要么跑,要么逃,要么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动物进行搏斗,所以醒来后就身体疲乏,精神也有点恍惚。
我建议他下班后找医生看看,然后拿了我常用的褪黑素给他,让他吃两片,然后午休的时候睡一下。他答应了,我就没管这事儿,接着回去工作了。午休的时候我在食堂没见到他,以为他先休息去了,结果到了下午4点左右,玛薇卡召开一场临时会议,左右等不来基尼奇,就差人去找,那个员工和基尼奇一个部门,听了这事很惊讶,说基尼奇自十一点就没再出现过。
他不是那种无故旷工的人,玛薇卡当即就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只是随口一说,结果旁边玛拉妮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希诺宁和恰斯卡也对了一下视线,我注意到这点,有点奇怪,但还是先告诉玛薇卡,上午的时候我在茶水间遇见了基尼奇,他看起来很疲惫,就给了他褪黑素,推荐他中午小睡一觉,可能这会儿还在那个没有人的会议室休息着。
玛薇卡去找人了,玛拉妮也跟了上去,我在她们离开之后看向恰斯卡,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的。恰斯卡没有隐瞒,和我们讲了三天前那场游猎,基尼奇的莫名失踪和后续的出现。她说完之后,会议室内沉默了一下,然后欧洛伦说话了。
“难怪他的灵魂又湿又重。”
欧洛伦有点唯心主义有神论,说话自带一股玄乎味儿,平常大家都当听个笑就过去了,但是那天希诺宁却很认真。她坐直身子,脑袋微微前倾,眼睛盯着欧洛伦,问他那是什么意思,欧洛伦就说。
“他原本的灵魂是一片羽毛,很轻,飘在水面上,但是现在那片羽毛被压进水里了,被打湿了,水粘在他身上,所以就又湿又重了。”
我没太理解,希诺宁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公司附近的鸟是不是越变越多了?欧洛伦说是,公司外的路灯杆子第一天站了两只鸟,第三天站了四只,第3天挤不下了,六只站在杆上,两只飞在旁边,不出意料的话,今天还要翻倍。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感叹了一句自己不喜欢那些鸟,因为它们很凶恶,看起来仇视着所有人。
希诺宁重复了一遍,所有?欧洛伦刚要说话,就听见外边传来玛拉妮的惊叫。我冲出去,在走廊尽头的一间会议室门口看见她,还有蛾,眼斑飞蛾,上百只眼斑飞蛾。它们绕着玛拉妮飞舞,她的脸色很难看,正用力拍打驱逐着,胳膊上、手掌上全是亮闪闪的灰色鳞粉。还有更多正在从房间里涌出来。我上去帮忙,希诺宁从身后赶来,拽住灭火器大喊趴下,过了一会儿玛薇卡扛着基尼奇从房间里走过来,他额头上全是汗,面色不自然的酡红着,身上散发着一股……很奇怪的气味,像之前吃过的枫丹料理,葡萄叶做佐菜的那道。
蛾子尸体掉了一地,玛拉妮拍着胳膊上的鳞粉,恰斯卡在旁收拾善后,玛薇卡开口了,先说基尼奇没事,再说辛苦我们,最后说不知道这些蛾子是怎么回事。我注意到基尼奇好像还没醒,他锁着眉头,发着梦呓,手指不自然的抽搐,我准备上去仔细看看,却突然听见欧洛伦说——他此前一直在研究观察地上的死蛾子。
他说,这些蛾子是那些鸟带来的,它们身上有一样的味道。
欧洛伦:
火药味儿。
其实我没怎么见过这些东西,枪支、弹药,这些可怕的危险的东西,奶奶叮嘱过要注意安全,我一直记得,并且很好地遵守,所以它的形象是我在闻到气味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是一种灵性直觉。
就是这样,奶奶问起来就是这样。
味道是从三天前开始的,你应该也猜到了,就是基尼奇返工的那天。那天早上,我一到公司就觉得不对劲,两只鸟蹲在大门前的灯柱上,它们的羽毛是黑色的,在阳光底下泛着有些油腻的彩光,远远看去就像披了一层沥青。
我从灯柱底下走过的时候,那些鸟没有看我,或者说把我无视了,这样我不是很高兴,就观察了它们一会儿,然后发现它们平等的无视了所有人,所有的路人,只是盯着公司。
我本想继续跟它们僵持下去,但很快就到打卡时间了,所以我先走了,准备进公司。结果就在我动身的那一刻,那两只鸟盯住我了。
这样,挑四个木棍,把它们全部点燃,吹灭上面的明火,然后两两排列,一起戳到背上——一瞬的发凉,然后灼热和疼痛,这就是那只鸟的目光给我的感觉。在我走向公司的那一刹那,它们开始仇视我。
我不好说这是因为什么,但是我觉得它们讨厌这里。
那些蛾子也是,它们拍打翅膀的时候有很强的杂音,它们讨厌这里,讨厌那个房间,但是不得不来。它们的鳞粉很呛人,玛拉妮后来过敏了,她说可能是粉尘的原因,我觉得不是,应该是因为那些蛾子讨厌她,它们对她有敌意。
它们对我们所有人都有敌意,从那个地方离开后,我们所有人灵魂散发着同样的刺鼻气味,除了基尼奇。
他灵魂上的水隔绝了所有的味道,从头到尾他都保持着一股沉重潮湿的涩味。
伊安珊说他像葡萄叶料理,可我觉得他更像石榴的涩皮。
很奇怪,那种涩味也不属于他,他……
他的灵魂……
灵魂……
那种味道是外来的,不是他的,他的灵魂是……
灵魂是……
……
他的灵魂是什么?
——
基尼奇从惊厥中醒来,醒时他发现自己在抽搐。房间里很黑,窗帘边缘渗着微光,基尼奇抓着床单蹬着被子用力抽搐,眼睛瞪得很大,虹膜里有一片光亮的水。抽搐持续了几秒才停下,基尼奇目光涣散,他的小腿好像抽筋了,脚背不自然的绷着,脚趾头一勾一勾的颤动。
基尼奇喘着气,小心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全都是汗。基尼奇胡乱抹了两把,把它们擦掉,然后将手放下,翻身脸朝下趴到枕头上,闭着眼睛,回想刚才的梦境:纯白的鹅卵石河滩,淡色的耀眼天空,耳边水声汹涌,透明的河流从远方奔涌而来,即将把自己淹没。
基尼奇捂住肚子,梦里的紧张感又席卷而来,肠胃绞作一团,勒出他满身冷汗,基尼奇没忍住,用力呕了几下。昏暗的空气在头顶漂浮,光的尘埃在其中扩散,仿佛一种幻觉。基尼奇又缓了一会儿,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他摁着小腹,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往浴室走去,今天还得上班。他在洗手台前洗漱,从镜子里,他看见一个男人倚靠着门框,手里提着一串葡萄,慢条斯理地摘着。他半张脸的血肉都融化了,和宝石假面混在其中,焦黑、腐烂、又闪闪发光。
男人注意到基尼奇的视线,张了张嘴,笑着说。
“——”
焦黑的碎屑簇簇掉落,宝石的边缝渗出血来,基尼奇面无表情,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把清水往脸上一泼。
再睁眼时,男人已经消失了,洗手台上空余一串葡萄,果皮青绿,果实圆润饱满。
水顺着下巴骨滴落,嗒嗒、嗒嗒。
嗒。
——
“你吃了那个葡萄吗?”
“不,我把它丢掉了。”
“全部?”
“我希望如此。”
“我刚把那双葡萄拿起来,就又有一串一模一样地出现在洗手台上,如此反复,很快我的垃圾桶就堆满了,但是葡萄依旧在那,在洗手台上,在我的手中,在垃圾桶里。我脑子很混乱,看镜子,镜子也看我,我们各自抓着一把葡萄,然后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摘一颗会怎么样?”
“我把手上的葡萄摘一颗,那么洗手台上的葡萄会不会也少一颗?垃圾桶里的葡萄会不会也少一颗?它们会变吗?它们应该会变的。当然,最大的可能是我手里的葡萄又长出新的果实来填补那个空位,就像洗手台上不断出现新的葡萄来替换被我拿走的那一串一样。”
“然后?”
“然后我就把果子摘下来了,什么也没发生,果蒂空在那里,没有新的果子填补上来,没有变化就是最大的变化,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动静。然后我看洗手台和垃圾桶,什么都没有,葡萄消失了,两个地方空空荡荡。”
“听起来好像游戏道具,在你执行摘取这个任务之前,会不断地刷新在原地。”
“……是很像,但是当时我没有精力去回想游戏。”
“我那个时候只觉得荒诞和可笑,还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所有的葡萄坍缩成我手上这一串——在我摘下一颗果子之后。我觉得祂的目的就是这个,叫我摘下,然后吃掉这些东西……我的情绪,我那时候的情绪有一点不对劲。”
“但是你还是没有吃。”
“我很想吃,但是我没有,我把果子全部扔了,我把它们一颗一颗摘下来,丢进水池,摁在池壁上碾碎掉,然后打开水龙头,连肉带核一起冲走了。”
“……”
“葡萄枝子在我下楼的时候丢到垃圾桶里了,按照垃圾车的清理速度来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焚化厂了。”
“……你很果断。”
“谢谢夸奖。”
“所以葡萄被碾碎之后没有发生什么新的不好的事情吗?”
“没有,我直接去上班了。”
……
基尼奇在镜子前凝视手中的葡萄。
青翠欲滴的表皮,圆润结实的果肉,轻轻按压一下,就有浓香就从果柄的裂口处逸散。
基尼奇深吸一口气,指头用力一扣,把葡萄掐碎了,香甜的果汁爆裂出来,溅到他的手上、脸上、衣服上,就连嘴唇也不可避免地沾了几滴。
一、二、三、四……十三颗葡萄。
基尼奇把它们全部碾碎,在水池底部摁成一摊皮肉混合的碎渣,水滴状的葡萄籽儿混在其中,被手指有意识的一颗一颗按到最底下。
基尼奇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在他的身后,那个怪异的男人曾伫立。
他垂下眼睛,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洁净的水流带走的葡萄籽,带走了破碎果肉,带走了基尼奇手上身上的果汁。
基尼奇准备洗脸,他俯下身子,却在水靠近鼻尖的时候突然停住。然后犹犹豫豫地伸出一点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好酸。
基尼奇蹙起眉。
好酸,好苦,还有一股子怪异的铁锈味,这绝不是葡萄的味道。
他放下心来,用水泼掉脸上残余的果汁。
……
“这种多梦的情况出现了多久?”
“三四天吧。”
“你应该早点来找我,要及时就医。”
“我这段时间比较忙。”
“……行吧,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
“躯体化?”
“不清楚,朋友说我像是激素失调。”
“展开说说。”
……
最开始只是吃不下东西。
工作性质缘故,基尼奇上班运动量很大,消耗很足。因此平日里习惯吃一些高油高糖的高热量食物,为此伊安珊说过他很多次,希望他好歹稍微能注意调整一下自己的饮食结构,不是说不要吃肉和碳水,而是说在吃它们的时候好歹搭配一点蔬菜水果什么的。基尼奇听得很好,嘴上应的也很及时,但是转过头去还是纯粹的辣椒炖肉配主食。
因此当他端着一盘子纯粹的水果坐到食堂角落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回火的马力卜要么变性了,要么终于被他高强度的工作安排逼疯了。
“玛拉妮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伊安珊闻讯而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中午就吃这些?一点肉和主食都不要?”
“……我有点吃不下。”基尼奇摆摆手:“抱歉,伊安珊,可以把你的饭盒拿远点吗?我闻着有点难受。”
“哦,没问题,确实很多人都不喜欢水煮菜。”
“不,不是。”基尼奇眉头都皱起来了:“是你的牛肉,它有点油。”
“你认真的?”伊安珊挑一下眼睛,把饭盒盖子盖上:“这是卤的。”
“我认真的,实际上我在这里待得也不太舒服,油烟味有点重。”基尼奇捂住鼻子,喉咙滚动几下,用力咽掉呕吐的冲动。
“要不你和玛薇卡说一下,把午餐带到办公室去吃?”
基尼奇摇摇头:“不了。”
他手指上移,捂住眼睛,悄无声息地抹掉刚刚被呕吐逼出的生理眼泪。
“我还能忍。”
然后是莫名其妙的困意,和偶尔的腹部胀痛。
“基尼奇!”
希诺宁声音响起,基尼奇猛地一惊醒,看见电脑屏幕还停留在5分钟前打开的文档页面上,连鼠标位置都没有变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只能下意识先循着声音抬起头,看见希诺宁站在工位旁,手里拿着一摞文件,眼神奇怪地盯着他看。
“你又睡着了。”她说:“真的不需要回家休息吗?”
基尼奇摆摆手:“我还好。”
他的喉咙莫名其妙的酸胀,导致声音都变得哽咽:“我只是……”
希诺宁忙把文件放下,伸手过来扶住他的后背:“等等,基尼奇,你怎么了?”
“……”基尼奇捂住脸,大口换气几下,把心口奇怪的郁堵感压下去:“没事。”
他放下手,声音清冽,除了眼眶还是微红,其余已经恢复正常。
“给我吧,什么时候要?”
“下班前就好。”希诺宁说:“基尼奇,你……别勉强,千万别勉强。”
再后来是腰疼、背疼和体重增加。
“基尼奇,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玛拉妮拉住他:“你……好像真的胖了,以前我能一只手抓住你胳膊的。”
她抬起手,基尼奇清楚地看见她抓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指隔开了大约一指宽的距离。
“好像是有点。”基尼奇说:“我回去称一下看看。”
“你这段时间吃得那么少,怎么会胖呢?”玛拉妮的脸慢慢皱起来,担忧从她眼睛里溢出来。
“可能是动得少了。”基尼奇轻轻拍一下她的手背,安抚道:“我这几天腰和背都不太舒服,有特地减少运动量。”
从玛拉妮的表情上来看,她完全没有被安抚到:“好吧。”
她松开手:“会不会是扭到了?”
基尼奇摇头:“应该不是,我感觉更像过劳。”
最后是胸口开始胀痛。
夜晚十点,基尼奇回到家中,他推开家门,无视了在打开的窗边哼着不知名小曲的礼服男人,径直走向房间,开始换衣服。
从下午开始,他胸口就涨得发慌,并很快就演变为难以忍受的剧痛,当时基尼奇正在外头陪同参加工厂时差,车间空调开得很低,他的冷汗一阵一阵地往外冒,不一会儿就打成了前胸后背的衣料。恰斯卡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特地在前往下个地点前略停一步,退到基尼奇身边,小声问他:“怎么了?”
“有点透不过气。”基尼奇压低声音:“胸口很痛,有没有巧克力,我怕等一下会低血糖。”
恰斯卡扭过头来看他,基尼奇注意到她鼻翼抽动了一下。
“基尼奇。”恰斯卡说:“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激素失调?”
……
“你假孕了?”
“可能。我们找不到另外一种可能来解释我的身体情况,我这段时间确实表现得很像孕妇。”
“做过系统的检查了吗?”
“约的明天。”
“我知道这样听起来很冒犯,但是,你可以解开上衣让我检查一下吗?我做过一段时间的战地医生,有一定的临床经验,你愿意让我检查一下吗?”
“我很希望,但是……”
“但是?”
基尼奇抬起头,从他的视线出发,眼前的医生没有人的样貌,整个就是一团冒着黑烟的焦炭,本该是眼睛的地方跳动着一团火焰,本该是嘴巴的地方噼啪爆裂着火星。基尼奇闭上眼睛,燕尾礼服的男人从身后走上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笑。那双手已经严重扭曲变形了,再也看不出曾经的人类模样——它开始像一双鸟爪,有5个指头的,被火燎过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鸟爪。
你不打算听他的吗?男人说。你不打算向他寻求帮助吗?
你不希望这些家伙能帮助你摆脱我吗?基尼奇?
硫磺的气味从礼服下的皮肤上腾升起来,基尼奇屏住呼吸,尖爪子的指头在他肩膀上一点点收紧。
“祂就在这个房间里。”基尼奇睁开眼睛,扭曲的皮肉镶嵌宝石紧贴在他的脸上。
焦炭人脸上的火愣了一下:“你幻觉里的那个男人?”
“对。”基尼奇说:“阿乔,祂也在这里,所以我觉得脱衣服不太好。”
医生嗫嚅着嘴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而阿乔大笑起来,笑声尖利嘶哑,像猫指甲划过玻璃。
基尼奇眨一下眼睛。
火焰的眼睛褪去了,焦炭的幻觉消失了,茜特菈莉大力推荐的伊法医生在办公桌后端坐,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我尊重你的想法。”他说。
阿乔带着祂的笑声离开了。
——
玛薇卡:
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我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
当第一只鸟出现在路灯杆子上的时候,当基尼奇第一次在茶水间打翻杯子的时候,当那些蛾子冲出会议室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一次又一次地知道了。
那个疯子又找回来了。
很难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只能说,我在一个世纪前认识了基尼奇,那时候他才十八九岁,独自管理着一片森林,身边有一条龙。他很聪明,行动也很灵活,那个时候这个国家还很混乱,有很多不该出现的东西横行大地,为了守护这里,他答应了我的邀请,成为我的斥候。
我们在一起打了很多场仗,他死在最后一场战争里。
其实当时早有预感,与我们同行的一位卜算者早早地在他脸上看见了死亡的征兆,他的生命与战争的胜利不能共存,他注定要成为一根火柴,用力燃烧自己去点亮一场黎明前的大火。
基尼奇对此毫无异议,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么遵守便是,用自己的死亡去换取战争的终结,他觉得这很划得来。
但是他有一个要求,他要回去见一面自己的龙。
我知道他的龙,库胡勒阿乔,很恶劣的一个家伙,不知道基尼奇使了什么手段把祂约束在身边,还管理得很不错。基尼奇说,自己和阿乔有契约,可以管控祂的力量,如果自己死了,契约失效,阿乔肯定要失控,那对战后的纳塔肯定又是一场新的灾难,他要想个办法约束祂。
卜算者说,但是假如你的死亡已成定局,你又要怎么控制祂呢?
基尼奇笑了一下,说有一次春上日,阿乔想要邀请他跳舞。
“祂爱上我了,这就是我的筹码。”
“我会和祂立下龙的誓言,我会发誓在战争结束后回到祂身边,陪祂跳完那支舞,此后再也不离开那座森林。龙是守诺的生物,在我回到那里之前,祂不会擅自离开一步。”
“但你马上就要在战争中死去了,你注定要违约的。”
“对,所以祂会恨我,而绝不会波及纳塔。”
当时我们都被震撼了,那场战役会议上的所有人,基尼奇,他要拿一条龙的感情去骗一条龙,拿一条龙的誓言去束缚一条龙,何等骇闻,连篝火都黯淡了一瞬。
“你知道祂的寿命有多长吗?”在压抑的火光中,我找回自己的声音:“祂是龙,祂所拥有的时间几乎等同于天空,可能大地都不及祂漫长。你要在每一个轮回转世背负起祂的仇恨,一次又一次,直到你回归那里,把这件事彻底终结。可是基尼奇,你能保证后世的你愿意承担这种后果吗?你的灵魂会被龙的仇恨浸泡,祂的憎怨会贯穿你的每一场轮回,直到你回归那片森林,而那个时候——”
“你会被龙诅咒,再无来生。”卜算者打断我,水晶球里烟雾缭绕:“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基尼奇,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他连犹豫都没有。
“当然。”
“我骗了祂,祂恨我,报复我,这是应该的,这是我的代价。”
他说到做到。
基尼奇没有说错任何一件事,阿乔被誓言约束,纵使愤怒也未曾踏出森林一步,只在每个深夜啸叫,战后的纳塔获得了平静的休养期,在此期间,我曾多次试图进入森林与阿乔交涉谈判,劝说祂放过基尼奇。
但是祂拒绝了。
“这是他欠我的。”
恶龙高踞古堡,和每一本童话故事书里写的一样。
“这是基尼奇欠我的,他自己清楚。”祂盯着我,猩红的眼眶里有火在燃烧:“管好你自己,基扬戈兹,别来插手我的事。”
然后我再没见过祂,森林拒绝我的前往,茅草和棘刺生长在我所行的每一条道路上,接骨木花也在背对着我的地方开放。祂不见我,单方面堵死了交涉的道路,我没有办法,我无法放任为战争献身的英雄受到如此折磨。于是我散出故事,把森林塑造成深渊恶魔的居所,在那个年代,孩子们会对任何新奇东西感兴趣,从而无视它们的危险……除了那些和深渊强关联的,这是血的铭记。
我告诉所有人,恶魔被封印在此,只要不进入就不会有释放的危险,知情人们帮我把这个故事传播,同时我开始在纳塔的大地上寻找可能是基尼奇转世的存在,我试图在阿乔之前保护他。
我成功了。故事很有效,所有的孩子都远离了那片森林,连资历最老的猎人都会避开前往深处的道路。我找到了基尼奇的转世,他还小,但是那么的健康,看起来龙的仇恨还没有蔓延过来,我松了口气。
我也没有成功。我梦见了阿乔,祂在石头窗边吃一挂葡萄,斜着眼睛对我发出无声的嘲笑,祂确实不会离开森林,但是祂的力量会渗出来,这是自然的事,就像水渗透土一样,誓言也无法阻拦。同时,那个孩子死掉了,在他五岁生日的那天,他才答应我绝不踏足森林,然后转身就从仓库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脖子。
没有人知道他一个孩子是怎么爬上去的,他的血染红了大地,染透了哭嚎的人群。我看见阿乔在阴影,用口型说真可惜啊。
真可惜啊,他没有那个好运气,底下垫着一堆玉米。
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第四次,我又梦见祂,梦见阿乔,祂在接骨木花下支了一个画架,拿着画笔涂涂抹抹,漫不经心地同我说,要么你把他交给我,要么我一次次弄死他,直到你愿意交给我为止。
我没来得及回答,梦就醒了。
此后我再也没见阿乔,基尼奇的第五次转世也安全地活到25岁,好像祂放弃了,好像那个梦只是我的错觉。
直到他25岁生日的前一晚,被莫名其妙的醉汉杀死在水边,河水淌了一夜,他的血一滴不剩。
于是我意识到,不是阿乔放弃了,而是祂选择了一项更为轻松的报复方式。
就这样,此后每一世,基尼奇的寿命止步在25岁之前,再无可进一步。
我曾经将这个故事讲给希诺宁听,除我之外,她是当初的六人中轮回次数最少的,也是和我关系最亲密的。我把基尼奇的名字抹去了,但是我相信,以她的聪明肯定也猜到了什么,不然她怎么会跟我说,实话实说,尊重那个孩子的意见呢?
“既然是他要支付的代价,那么只要灵魂不变,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愿意支付。”
“如果灵魂变了……你的保护也就没有意义了,恶魔的执念也没有意义了。”
——
“基尼奇,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此后决定归你。”
“如果你不信,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如果你信,我……”
“……”
“……我也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阻拦你。”
——
基尼奇:
前一天晚上我又一次做了被追逐的噩梦,无数的长条兔子状的毛绒玩具铺天盖地朝我袭来,把途经的一切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一开始我同往常一样地逃跑,但是后来我慢慢地停下脚步,我站到了一片雪地里,回过头发现兔子们都消失了。阿乔站在雪地里,已经长出了双角和翅膀,尾巴盘在腿侧,上面的鳞片参差罗列,一只活泼的雌鹿绕着祂蹦跳,蹄子踩在厚厚的雪里,噗、噗。
祂抬起头,用祂的红眼睛看着我。
“第一年。”
“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年我在等你,我以为你在忙着善后,在更远更边境的地方,战火还未彻底熄灭,你也不算违约。我决定给你一年时间。”
“第二年。”
“战争结束的第二年我在等你,最远方的战线也已收束,但是纳塔境内还有部分深渊的余孽,我想你可能在忙着清扫他们,那也是战争的一种,于是我再给你一年时间。”
“第三年。”
“纳塔中腹的人民已经开始休养生息,森林里进入了一批农人,他们要寻找木材重建损毁的家园,我给他们指明了年龄合适的树木,作为交换我询问战争的情况,他们告诉我大部分地区都已经和平,只有少部分还时不时骚乱一阵……我又给了你一年时间。”
“第四年。”
“骚乱也逐渐停止了,南风把和平的气息吹进春雨撒落大地,我闻不到一点血味,所以想这可能就是最后了,你马上就会回来,你是一个守信的人,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所以我又给了你一年时间,作为你归途路上的消磨。”
“第五年。”
“春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接骨木结果了,凌汛出现了,你的名字终于回到我的身边,却是经由她人之口,玛薇卡带来了你的死讯,你死在五年前的春日之前。”
“我给了你五年时间,而你五年前就死去了。”
“你死在那场战争里,你知道自己会死在那场战争里……但是你却来见我。在你明知死亡的未来之后……你来见我?隐瞒我,哄骗我,叫我同你立誓。”
“你向我应许永恒,然后转身就奔赴你的死亡!”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担心我破坏纳塔……”
“为什么你要如此待我!”
雪地汹涌起来,整个梦境都在颤抖,雌鹿发出悲鸣,光滑漂亮的皮毛燃起大火。它一边哭嚎,一边蹦跳,蹄子戳进雪里,拔出来,焦屑落下去,白雪溅起来。
“那个愚蠢的预言,你为了那个愚蠢的预言……你把我骗回来,你把我骗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愚蠢的命运才会叫你不死就没有胜利……而你居然还相信它?”
“回答我基尼奇,为什么!”
我无法回答。
我感到愧疚,它排山倒海地涌过来,在梦境里把我淹没。一瞬间我回到那座荒废的庭园,站在古堡前抚摸那无目之蛇的空荡眼窝。我抬起头,阿乔站在门框前,往蛇眼里镶嵌传闻能看见未来的绿松石。我转过身,一个青年男子面对即将掩合的大门站立,手捏着匕首,抵着蛇的眼睛,在大门闭合的那一刻敲掉了那两颗宝石。我翕动嘴唇,男子转过身,露出和我一样的脸,我如伫立镜前,而镜子穿过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矮灌木在夜风中招摇,传来蔷薇的清香,一朵火苗从身后飘来,落在我肩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阿乔不会允许我死去,祂会救我,这说不定会妨碍纳塔的胜利,我得把祂带回森林困住。”
“我让玛薇卡发了一封信,斥候真是个好借口,阿乔什么都没有怀疑,只是好奇这种时候到底是谁蜗居在后方,直到我把祂带回森林,祂本来很震惊,想要询问什么,但是我吻了祂,祂就不说话了……呵。”
“我按照计划劝说祂留下,那说辞漏洞百出,全是破绽,但是祂信了,祂难得如此乖顺,垂着脑袋听我胡编,眼睛亮亮的,没忍住又摸了摸祂的鳞片。”
“祂还是问我了,为什么不让祂一起去?祂可以陪我打完那一场,然后再一起回到森林,我,我告诉祂,因为那是我的战争,祂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但是最后的那场,只能是我的战争。”
“祂给了我一颗牙,说是护身符,我知道祂信了,真好,祂信了。”
“再见,阿乔。”
我回过头,在道路的尽头,在众雪的末端,我看见我碎裂成火,无数橘红的蝴蝶从我身上逸散出来,往后、往我、往阿乔身上扑去。
雌鹿发出最后的悲鸣,歪着脑袋一头栽死在雪地上,乌黑的眼窝里亮晶晶的。
阿乔从身后抱住我,我感到祂在颤抖,祂的翅膀自后往前的包合过来,我抬起手,在粗糙的翅膜上抹出一把苦涩的酸水。
我欠你的。我说。我欠你的。
——
我被剥倒在雪里,指头上被洒了一层薄薄的雪。阿乔摘下胸针放到我胸前,橘色的宝石蛇眨一下眼睛,很快的游动起来,一眨眼钻进了我心口,我底下头,看见蛇已经游到了我心脏了,正在低着头,把脑袋往尾巴下藏。我知道,它是要休息了。
滚烫的手从背后拥上来,轻轻扣住一只羽状触须的蛾子,蛾子在异体的热量逐渐变得活络,翅膀撑起来,身子鼓胀着,也不扑腾,乖顺的贴俯在烫手里,蹭了它满手心的鳞粉。阿乔摸我的头发,手指从脸侧插进去,顺着头皮往后捋,发丝晃动不安,两个耳坠子掉到地上,变成蛇游走了。
两只兔子凑在一起嚼无花果,那果子还没熟透,尚在青皮的阶段,白色的浓汁从粉色的三瓣嘴里溢出来,散着一股甜奶味。池塘里有青蛙在叫唤,却看不到它们的影儿,只看见睡莲袅袅婷婷的开了,静在那儿一动不动,花蕊毛茸茸的,要用力碾一下才能出水。一条鱼在叶下摆尾,两条鱼在叶下摆尾,叶片下的水被搅动了,叶子就开始左右晃荡,而鱼还不走。蝉虫顺着细树枝往外爬,一只豹子在它后头舔骨头,倒刺的舌头剔剐着骨缝,骨头架子在树上摇晃,喀啦喀啦,喀啦喀啦,骨头的手掉下来,白森森一条在摇晃。
我说我做了很多梦。我梦见我躺在茶树下,白色的大花一朵一朵砸下来;我梦见我赤着脚走在红砖墙上,常青藤在我的影子里生发;我看见我一个人走在喧哗的大街上,突然转头就到了河中央,风烈烈的吹过去,头顶是千盏万盏明灯。
我说是你吗?阿乔,那些是你吗?我躺在螺旋楼梯底部,那个从楼下缓慢走下来的是不是你?我在破了一个洞的屋顶上,白色的太阳光下提着颜料盒的是不是你?我在金碧辉煌的办公楼走廊里奔逃的时候,那个把我拽进柜子里捂住嘴的是不是你?
阿乔不说话,祂赤红色的眼睛盯着我,眼睛里有一片乌沉的天。那是漫长夏日无意的一个午后,天上雷云滚滚,地上沉闷压抑,风贴着地表蜿蜒,从冒着腥气的枯枝腐叶中掬出一把一把的热,远方的大叶子的乔木绿的发黑,桃金娘在枝头摇曳,空气中弥漫着菌菇生发的气息,夏日漫长,连雨都来的迟缓。
第一场雨落下的时候连大地都在颤抖,森林内部绞起一阵湿热的气流,打湿了桃金娘,笼罩了墨绿大叶,青蛙在叶下咕鸣,紧张的声音都不连续。一只水鸟蹁跹飞过池沼,爪子在躁动的水面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涟漪。两只水鸟蹁跹过池沼,又一条的涟漪横贯湖面。三只、四只……水鸟蹁跹不绝,扑打的翅膀动荡枝叶,细长有力的爪震荡湖泊。鱼越发聚的多了,一同在叶下游着尾巴,睡莲在雨中战战,最后一只鸟擦着波动的叶片飞出,爪子踩过蓬松花蕊,朝着桃金娘的的方向冲去,却在即将击落花朵的时候改换方向,脖子一歪啄穿一个半熟的无花果,甜味的白汁溅出来,香气比之前浓厚许多。
第二场雨落下的时候轮到森林开始剧烈摇晃,菟丝子、常春藤,这些攀援植物几乎抓不住那些林生乔木的枝干,叶子摇着荡着往下滑。湖泊摇摆起来,水浪击打岸边白石,青蛙混乱的叫嚷,在雨中,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声音要去往何方。游鱼在水中乱蹿,它们终于放弃追逐那一片悬在水面上的孤零叶子。兰科植物的叶子纤长漂亮,在大雨中不住的摆着头,水珠顺着叶脉滚到叶间再甩飞出去,好不容易一只兰花螳螂抓上草叶,将着激烈的波浪压停一瞬,可旋即一只雨燕就从它斜后方掠出,毫不客气将它拽下。
第三场大雨接连落下,此刻地表已然泥泞,所有的热都被冲刷,被雨水抓着压进地底。森林湿漉漉的,每片叶子都在淌水,青蛙也叫嚷不动了,在泥浊的角落无力的蜷缩。大地不再动弹,呈现出一股柔顺,于是风重新回归这片土地,穿过林梢,走过池沼,从兰叶上捋下一串串水珠。桃金娘被雨打的几乎湿了形状,有气无力的同旁边的无花果树附在一起,风把它们两个分开,余水从桃金娘的眼状的花隙里往下掉,无花果受雨打击已是半树倾颓,白汁滴滴答答,顺着树干流淌,一只皮毛滑亮的啮齿动物从树下经过,捡起几个完好的果子,挨个咬开后给自己混了一嘴青熟不同的甜浆。
我最后一次问阿乔,那是你干的吗,那些重复出现的葡萄,古怪的呕吐,突然开始的酸胀与骨痛,那些是你干的吗?祂说不是,在我回到森林之前,在我回到祂身边之前,我身体的一切异变都与祂无关,祂只会让我做梦,至于其他的,得问我自己,我的身体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躺在雪地里,抬着眼睛凝望祂,于是阿乔又低头来吻我的手,触感有些奇怪。于是我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祂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条龙,烧着火的眼睛,比最深树荫还绿的鳞片,祂的翅膀笼罩我,尾巴盘桓我,祂的吻部贴着我的心口,抵在我的颈窝处轻蹭。
“来见我。”祂说。
“来见我,基尼奇。”
——
“我确实。”
“我确实对不起祂,我必须承认这一点,不论我愿意不愿意。”
“……”
“我会回去的。”
——
卡齐娜:
很久之后玛拉妮姐姐告诉我,基尼奇哥哥离开的那一天,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
所以我时不时就会想,如果当时我喊住了他,基尼奇哥哥是不是就会留下。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玛拉妮姐姐告诉我,基尼奇哥哥当时已经做好了决定了,如果我挽留,他也许会推迟,但绝对不会改变。
是什么决定呢?她没有说,于是我就自己猜,可能是说辞职这件事吧。
基尼奇哥哥在八月下旬,近九月的时候提出了辞职,那个时候他因为身体不适已经请假休息了一周。玛拉妮姐姐说,他辞职的那天天气很好,鸟群在头天夜里全部离开了路灯,欧洛伦哥哥终于放松下来,可以端着他结了果的辣椒盆栽出去晒太阳,他走楼梯,上到第九层的时候,在家里中休养了近一周的基尼奇哥哥回来了,带着口罩,穿一件过大的白衬衣,风一吹呼啦呼啦的飞起来,贴着两片伶仃的蝴蝶骨抖成一张翅膀。
基尼奇哥哥径直去了玛薇卡阿姨的办公室,一路上很多人和他打招呼,他都不说话,只是点头,最后还是恰斯卡姐姐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他说,你就来上班了?身体好了?
基尼奇哥哥绕不过她,只好停下来,他的头发长长了些许,发梢有点挡眼睛,恰斯卡姐姐说,他当时瘦了很多,能从衣领的地方看见锁骨处的深凹。
他说,基尼奇哥哥说,我是来办理辞职。
关于辞职的理由玛拉妮姐姐没有告诉我,她说她也不知道,只有玛薇卡阿姨知道,但是她不说,基尼奇哥哥在她办公室里一进一出,手上就已经拿好了一沓文件,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连偷听都来不及。
我问玛拉妮姐姐,你没有劝一下基尼奇哥哥吗?玛拉妮说我们都劝了,只是他没听,只是在那里自顾自地填写表格,准备工作交接。欧洛伦哥哥和他的辣椒盆栽晒完太阳从楼上下来,一进办公室,看到大家都围在一起,刚想问一句,就看见基尼奇哥哥站了起来,话在口中一拐就又想打招呼,结果基尼奇哥哥二话不说,伸出手递出一份文件,喊他过来交接工作。
欧洛伦哥哥在那愣了大概三秒钟,最后咬到了自己舌头。众人对基尼奇哥哥的劝说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么卡齐娜。玛拉妮姐姐问我。你又是在哪里见到他的呢?
我想了一会儿,说,花店。
我在九月的最后一天见到基尼奇哥哥,那个时候我刚放学,顺着一条向上的坡路往家的方向走,基尼奇哥哥就在路旁,在一家即将关门的花店门口。那家花店准备不干了,这两天都在清仓,大量的陶土花盆被摆出来,一个一个的高摞着,在夕阳下投出歪歪扭扭的影子。基尼奇哥哥就在影子中央,他瘦了很多,风一吹后脑的头发丝飘起来,搔过空荡的白色衣领。他当时仰着头,盯着花店的牌匾看,很专注的样子,我想喊他,行人却突然多起来,我被挤到路旁踉跄了几步,再抬头的时候,基尼奇哥哥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当时想他应该是去店里了,明天再去找他吧。
我想,明天是十月的第一天,会有秋风顺着远处的山脉飘过来,把漆树吹成火红色,最后的醋栗也会成熟,等把它们摘下来,做成乌紫色的果酱后——
我顺着上坡的小路往前跑,阳光从我头顶跃过去,我当时想了很多东西,想到十月份的黄金树林,想到十一月的红叶子我想到基尼奇哥哥的生日将近了,他才工作不久,还很年轻,才二十几岁。
他——
我跑到坡顶站定,夏日的最后的一缕风从我脸旁吹过去,带走了旧时的暑热。
他今年二十五岁。
感觉很可爱的小四叶草,其实是由真实事件改编的,起因是因为我同学趁我睡觉的时候扒拉我的发绳给我编个小四叶草,感觉特别可爱。。。可惜了没拍下来
因为好像见过一个老师也画了类似的,后面是蝴蝶结来着,如有雷同纯属意外。。
号主用来绑头发的真的是一根绳子☝️
评论区有个妈咪说很像青蜜莓,于是我们更新了青蜜梅小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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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断断续续一个月终于画完了,拖延症是这样的😭😭
是太阳神pa!太阳神基尼奇和太阳神阿乔,两位神明大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这种设定我真的超爱🥺🥺🥺
牌底也很喜欢,发发😋
顺便问问大家是白底更好还是黑底更好一些🥺🥺
二编:尖叫!!!画完这么多天才发现,小奇纹身咱竟然没画!!!!!!尖叫!!明明是咱最喜欢、觉得最涩的地方!!怎么就这么忘了!火速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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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粉乔x明星基②
@滚 嬷总家的paro所以抓了她家阿乔来画✓
接下来是叠甲部分:
●本paro其实全是本人的恶俗兴趣别骂。没有大纲写想一句就写一句了,而且是消息截图我还改不了错字错句逻辑不通的地方。
●用了嬷总的脑洞但是文案是我一人完成,所以会与她对乔基的看法有出入,本人对阿乔的塑造不代表她的对阿乔的理解!
●这个paro只是我的口嗨来着,我没口嗨多少,所以事实上更新完这篇,我手上就只剩下一篇了。我没写过文不知道怎么发展剧情……也不知道怎么用文字描写他们的互动。想为醋包盘饺子可是我不会包啊啊啊
●没想到挺多人喜欢的真的诚惶诚恐,但是别期待我能写出来什么故事呃呃呃不然...
黑粉乔x明星基②
@滚 嬷总家的paro所以抓了她家阿乔来画✓
接下来是叠甲部分:
●本paro其实全是本人的恶俗兴趣别骂。没有大纲写想一句就写一句了,而且是消息截图我还改不了错字错句逻辑不通的地方。
●用了嬷总的脑洞但是文案是我一人完成,所以会与她对乔基的看法有出入,本人对阿乔的塑造不代表她的对阿乔的理解!
●这个paro只是我的口嗨来着,我没口嗨多少,所以事实上更新完这篇,我手上就只剩下一篇了。我没写过文不知道怎么发展剧情……也不知道怎么用文字描写他们的互动。想为醋包盘饺子可是我不会包啊啊啊
●没想到挺多人喜欢的真的诚惶诚恐,但是别期待我能写出来什么故事呃呃呃不然我为什么不当文手(卑微)那是因为我不会写啊!
●嬷总你什么时候也能魂兮归来点共创合集啊(泪)
阿乔仔细一想,发现原作他也在干这些!
吸血鬼乔x社畜基
私设吸了血就能呆阳光下一段时间。“吸都吸了,快送我去上班。”
我还想了社畜乔x吸血鬼基:
乔和基初见可以是,基缺血了,等不到晚上只好在傍晚去街上逮个可怜下班社畜一个手刀砍过去,把人拖角落里然后自言自语说“抱歉特殊情况,我会补偿你的。”结果怀里的人眼睛闪闪贪婪地笑一下说真哒?基啪地甩开他结果发现身体没了力气,这人(真的是人吗)的血液不对劲。
……嗯感觉发展没那么吸引我就还是画了另一个搭配
然后发现小奇好适合社畜这种要死不活的美感(?)
阿乔仔细一想,发现原作他也在干这些!
吸血鬼乔x社畜基
私设吸了血就能呆阳光下一段时间。“吸都吸了,快送我去上班。”
我还想了社畜乔x吸血鬼基:
乔和基初见可以是,基缺血了,等不到晚上只好在傍晚去街上逮个可怜下班社畜一个手刀砍过去,把人拖角落里然后自言自语说“抱歉特殊情况,我会补偿你的。”结果怀里的人眼睛闪闪贪婪地笑一下说真哒?基啪地甩开他结果发现身体没了力气,这人(真的是人吗)的血液不对劲。
……嗯感觉发展没那么吸引我就还是画了另一个搭配
然后发现小奇好适合社畜这种要死不活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