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虎峰】耳洞
发现电影版虎子有戴耳环产生的一点脑洞。双向暗恋。
01
闹钟响了。
王虎从上铺跳下来才开始穿衣服。之前张文峰抱怨他在上铺动作太大床都在吱吱呀呀响,影响他早起体验。王虎也不和他争——多大点事,随他得了。谁让自己住的是人家家里睡的是人家床,还暗搓搓觊觎人家的精神和肉体呢。
他把背心囫囵套好,扭头一看,张文峰还在床上躺得平平整整,就差和被子融为一体,只是眼睛半睁不睁地围观了他的穿衣全过程。
“你不起啊?再不起迟到了。”
张文峰却仍盯着他,半晌,来了句莫名其妙的“你有耳洞啊”。
“你才发现?”王虎失笑,寻思这小子是不...
发现电影版虎子有戴耳环产生的一点脑洞。双向暗恋。
01
闹钟响了。
王虎从上铺跳下来才开始穿衣服。之前张文峰抱怨他在上铺动作太大床都在吱吱呀呀响,影响他早起体验。王虎也不和他争——多大点事,随他得了。谁让自己住的是人家家里睡的是人家床,还暗搓搓觊觎人家的精神和肉体呢。
他把背心囫囵套好,扭头一看,张文峰还在床上躺得平平整整,就差和被子融为一体,只是眼睛半睁不睁地围观了他的穿衣全过程。
“你不起啊?再不起迟到了。”
张文峰却仍盯着他,半晌,来了句莫名其妙的“你有耳洞啊”。
“你才发现?”王虎失笑,寻思这小子是不是睡傻了。他走过去把人从床上拽起来,丢下一句“快起啊别磨蹭了”就匆匆洗漱去了。
02
张文峰似乎觉得王虎有耳洞这件事很稀奇,上学路上还在打听:“什么时候打的啊?”
“就一两年以前吧……那时候贼流行这个,打个小耳洞,戴个小耳钉,那家伙老带派了。”王虎美滋滋,“我和几个兄弟一块去的,老板还给我们算的团购价……”
“痛吗?”
“我也忘了……”
“那应该不痛。”
“也对哈,疼的话肯定忘不了……你问这干啥?你也想打?”
“问一下不行哦?”
“行行行你问你想问啥问啥想咋问咋问,说吧,还有啥要问的?”
“……没了。”
“真没了?”
“……”
“你别跟我客气,咱俩啥关系啊,别说你想打个耳洞,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算了这个有点太难了,换个,就算你要……”
张文峰把王虎越凑越近的脑袋推开:“哎呀你好烦好好走路啦……”
成,我烦。王虎目瞪口呆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这么良好的服务态度这么杰出的耐心到最后怎么换来“你好烦”。虽然张文峰就算说“你好烦”也因为口音问题听起来甜度爆表,但他真的说了“你好烦”对吧——也不看看是谁一大早床都不起就在那琢磨别人耳洞!
一路勾肩搭背推推搡搡进了学校坐在座位上,王虎还没搞明白张文峰今早为什么这么奇怪。
03
为什么这么奇怪?其实张文峰也不知道。
今早王虎下床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大脑混沌四肢惫懒。气温还未抬升,清晨的阳光薄、亮而脆,穿过玻璃仿佛有声响。他扭头看王虎窸窸窣窣地穿衣,肩背舒展,长臂忽而如同鸟翼,阴影拂过桌上他的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是他初中毕业时照的。小赛和小贵一左一右揽着他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只他有点儿刻意地绷着脸,看起来很想摆出可靠老大的派头,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唇边露出的一点小虎牙出卖了,看起来有种傻乎乎的幼稚的柔和。
可能很莫名其妙吧,在那个瞬间,阳光同时照亮王虎和他相片的瞬间,他意识到两年前的他正和当下的王虎在同一空间里共存——他意识到,他眼前这个正在往“男人”过渡的少年,其实并非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同样有蹒跚学步的幼年,有幼稚调皮的童年,随后进入荷尔蒙爆发的青春期。他过去的痕迹长久地存续于距离此地五千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然后在某个时间点,他转学来到这里,插入新的班级,就此切入张文峰的人生。
王虎其人,一开始是以一个截面出现的。一杯兜头泼下的奶茶,一卷从天而降的卫生纸,一件他抱在怀里的貂,一段能拿去拍短视频的自我介绍——如果这是部电视剧,他的出场应该是有导演精心设计过:浮夸,鲁莽,热情,真诚。务必要让你一眼看出他的鲜明生动,看出他十八岁的燃烧的青春是何等煌煌以至于无人能够抵抗——沈嘉仪不能,江执树不能,张文峰也不能。
他是一条奔流的河,张文峰从中掬了一捧水时,突然很想知道它来自哪座山,又曾经和谁相伴。
他想,他并不想做那个只能掬一捧水的人。
04
王虎的兄弟,张文峰也见过。王虎看到好玩的东西就会琢磨他兄弟方不方便接电话,然后一个视频电话挂过去。曾经张文峰也是他想展示的"好玩的东西"之一。当时他正在气头上,现在再要回想,也只能隐约记起屏幕中央是张短刘海贴着额头的脸。他有耳洞吗?一个还是两个?左边还是右边?
这样想着,他又开始不自觉地捻自己的耳垂。王虎上课时本就不安生,东张西望地锻炼颈椎,可巧看到张文峰的动作,想了想丢了个小纸团到他桌上。
【真想打啊?】
张文峰回他。
【不知道练柔道可不可以打。】
恰巧下课铃响了,王虎直接转身趴他桌上,下巴枕着胳膊,含糊不清地和他讲:“天儿这么热,你平时又在地上摸爬滚打的,又是土又是汗,不发炎我跟你姓,别打了呗。”
张文峰就不说话了。
课桌那样窄,王虎整个一趴过来,好像只笨拙的大狗,睁着一双明亮温暖的眼睛傻乐着看你。他难免会撞掉桌上零零散散的物件,但又因为太过可爱,主人完全舍不得出言责备。张文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橡皮,挪开视线不看他,嘴上却说:“行啊,我不打,你戴上你的耳环让我看看。”
王虎笑开了:“这有啥难的,放学回去就给你看。”
难为他不远万里背着他叮铃咣啷一堆首饰来莲花市。他的大金链子小手表自不必说,张文峰确实没想到他不戴耳环也要把耳环背来。王虎对此的解释是“我爸老早看我耳环不顺眼了,我走了他给我找个金店熔了咋整”。没想到除了不会被熔掉,它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放学以后他俩谁也没在学校和街上多磨蹭,直奔王虎宿舍。李建刚还没回来,王虎从床底下把行李箱拖出来,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三下五除二给自己把耳环戴上,扭头给张文峰展示:“咋样,是不是看着贼酷炫?”
张文峰从语气到表情都很捧场,眼睛闪亮亮:“真的诶!”
看得王虎都有点不好意思。
在他人生过去的十八年里,他都是话多好事的气氛组。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讲,纯正的社交悍匪。但一些人社交为了博取他人的喜爱,王虎从来不是。倘使他是个演员,谢幕之后他款款离场,刚那一场所有笑与泪都可一笔勾销。他喜欢讲笑话,但听笑话的人笑与不笑,归根结底他并不在乎。
但是张文峰不一样。张文峰是他的道明寺,是他的暗恋正在进行时。于是在张文峰的目光里他察觉到自己戴着耳环的那只耳朵正在缓慢升温,眼见要被他的目光煮沸。
他把自己侧过去臭显摆的那半边脸小心翼翼转回来,问:“满意了吧?”
张文峰点点头。
真要说戴个耳环就能让王虎突然帅得多么惊天动地也不至于,但这小小的饰品的确让他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那耳环被他一个转头晃起一瞬,闪着光同他浅色的眼睛呼应,刹那间显出一点不轻易示人的凶狠。
这个样子,若非他今天心血来潮要求,想必他是看不到的。
可是何必呢,人生又不是收集游戏,氪金也拿不到满图鉴。喜欢的人珍贵的一面是限量版,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追光灯及时赶到——
张文峰恍了下神。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喜欢的人。
王虎察觉到他的视线还没移开,有些不自在地问:“真这么喜欢啊?”
他含糊回应:“……嗯,喜欢。”
05
隔天,王虎买了一对耳夹给他,也是圆环的样式。张文峰接过来才想起来自己说过“喜欢”,有点无奈地和王虎道谢。
王虎摆摆手:“给你先试试,过把瘾得了。这不是那什么,基础款嘛,你喜欢完了再给你买别的。”
张文峰拿着耳夹对着镜子比划一下,觉得这样实在很像对镜梳妆的小女生,有损校霸威严,正要起身说“算了”,就被王虎按住了。
“来来来我帮你。”
万事知易行难,这件也不例外。王虎笨手笨脚折腾半天,只觉自己看不见的时候用耳钉对着耳洞硬怼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给张文峰戴个耳环这么费劲呢?怪他耳垂小?他用老太太穿针的劲头眯着眼看,不自觉用指背蹭了蹭,张文峰耳朵轰地红了,一把把他推开。
“你瞎摸什么啦!”
天地良心。这完全是身体没受大脑控制自己犯的事。王虎正想道歉,又觉得太惯着这小子了——而且救命啊,气氛怎么一下子就古怪起来了!他这个不怎么直的都还没怎样,张文峰一个直男他脸红什么劲啊!
他最终绝望而愤怒地一拍床板:“都是兄弟,摸一下怎么了!”
好有道理。
张文峰又别别扭扭让他继续了。耳夹戴好的时候两人都松了口气,王虎把人推到镜子前面,问:“好看吗?”
说实话张文峰觉得有点怪。想来也是,要他接受自己耳朵上突然多了个玩意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但看王虎一脸的“我眼光不错吧快夸我”,他也只能“唔”了一声:“还好吧。”
他又问王虎:“你觉得呢?”
王虎说:“我挺喜欢的。”
太极也没这么打的。张文峰还没想明白他怎么把答案从“好看”绕到“喜欢”,将一个答案变作一颗子弹,又觉得自己其实应该先想他这个“喜欢”和自己之前那个是否用法相同。他们在镜子前面那样尴尬无言地站了会,还是韩梅梅的电话救了他们,内容也很简单:吃火锅去不?我请客。
富婆请客必然是要蹭的。两人直奔火锅店,刚刚落座,就见韩梅梅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扫视一遍,迅速抓住了重点:“咋都戴上情侣耳环了呢?你们啥时候发展的地下情也不跟我和嘉仪说声。”
沈嘉仪在旁边拼命点头。
王虎不以为然:“都地下情了还能让你俩知道啊。”
韩梅梅撇嘴:“那今天咋转地上了呢?就请你吃个火锅就对着我激情出柜,不至于吧?”
王虎眼看她演上了,迅速放下水壶赶来搭戏。他像模像样朝韩梅梅抱拳:“姐,你是我亲姐。”
又转向沈嘉仪:“妹,你是我亲妹。”
最后声情并茂陈情:“我瞒谁也不能瞒着您二位啊!”
俩东北人面对面坐着满嘴跑火车,张文峰被无辜波及坐立难安,眼看锅里肉熟了,他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往王虎碗里一放:“快吃吧,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句东北味儿十足,瞬间镇住了旁边还贫嘴的两人。
韩梅梅爆笑:“跟我王叔学的吧?对对对虎子就是欠批评,你多批他两句。还需要别的不?我教你,包教包会童叟无欺啊!”
“这不兴教啊大梅子,梅姐!你盼我点好吧!”
王虎低头把碗里的肉吃了,又跟张文峰说:“也就是你,你看旁人这么跟我说话试试。”
这应当也是句玩笑。
王虎脾气算不上好,但人如其名,平常和人相处总带着点猫科动物犯困时那种懒洋洋的“不跟你计较”。他成天吊儿郎当不见得有多认真,但张文峰总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很认真。
吃完火锅他们并肩往张文峰家走。自从之前在张文峰家住了几天,王虎顺理成章地在张文峰房间里拥有了一个固定床位,他时不时会过去住住,美其名曰“防止被子落灰”。
一路上街灯都亮着。晚风闷热,空气湿润,几乎掐得出水。王虎抹了把脸,微微侧过视线看张文峰,他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有点虚,神情却是紧绷的,下颌线格外明显。
王虎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他抬着头撂狠话时下颌的线条很漂亮。
他用肩膀撞撞张文峰:“想啥呢?”
“没在想什么啦。撞我干嘛?”张文峰很幼稚地撞回去。
“你没不高兴吧?刚我和大梅子开玩笑呢……”
“就是有句不懂啦,”张文峰说,“在东北话里,‘也就是你’是什么意思?”
王虎一时沉默。
这话哪里涉及什么东北东南。这种留白的意义放之四海而皆准,它表露出的那种不加掩饰的宠爱和偏爱固然有相同的名字,然而一千万人有一千万种表达。
他们沉默着穿过一条小巷。王虎抬头看看天上,这座城市的灯光亮得快要看不见月亮。即使他缺乏浪漫细胞,也总觉得这话应当在月亮下边,在某种飘飘荡荡的香气里、在鲜花的簇拥里说。但是此刻他们靠得这么近,被韩梅梅笑话过的“情侣耳环”在霓虹灯下闪光。刚刚他们吃火锅同坐一桌,他给张文峰倒水,张文峰给他夹菜,他揪起自己T恤领子闻闻,火锅味。张文峰也是火锅味的。
他突然就觉得也还成吧。啥话不能现在说呢。
他说:“没啥意思。就是你要啥我给啥。”
张文峰想想,试探道:“你……的耳环?”
王虎好悬没被他中间那个停顿绊个跟头。他很长地叹了口气,说:“你想要的话。”
06
过了两天,改成耳夹的王虎的耳环就安安静静躺在张文峰桌上了。张文峰头一次这么仔细地看这副耳环,很王虎风格的金的,很王虎风格地大大咧咧往人桌上一搁。
他手里握着那两枚耳环找王虎,那人正坐在电视机前面打游戏,手柄按得咔哒咔哒响,打击音效不绝于耳。他没开灯,只有屏幕的光照着他的脸,一片让人看不清他神色的五彩斑斓。
走到他面前,张文峰又有点不自在。他说:“谢谢哦。”
电视机里传来慷慨激昂的“K.O.”,王虎放下手柄抬头看他。
“什么?我没听清。”
他明明听清了。
张文峰抿抿嘴唇,又说一遍:“谢谢哦,我很喜欢。”
王虎笑了,他站起来。
张文峰并非第一次意识到王虎很高,体格也很结实,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人比自己大这一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昏暗的光线里他这样倾身过来,投下的阴影能整个儿将他笼住,像一个有所预谋的怀抱。
王虎问:“喜欢什么?”
张文峰喜欢很多东西。从前喜欢的所有东西他都可以站出来坦坦荡荡说一声“喜欢”,唯独在面对一个人时将这个词说得九曲十八弯。擦着边儿掠过的“喜欢”轻飘飘像片叶子,喜欢耳洞,喜欢耳环,如果没有在前面加上物主代词,就全不能作数。
张文峰说:“你。”
—END—
从尿不湿到婚纱
我男闺蜜,他弯了。
他露馅的开端是这样的,我和我爸妈去他家拜年的时候,我姨从兜里掏出一沓美女相片,怼到江留眼前,逼他从中挑选一张去相亲。
我偷瞄了一眼,不得不赞叹我姨目光毒辣,纯欲甜辣轻欧美,36D大长腿,男人看了找不着北。
结果江留一眼都没看,倒是给我使了个眼色。
兄弟有难,我撂下薯片当即支援:
“姨,他说一个不够,十个起步。”
江留:“?”
我姨一个暴栗拍过去:“混小子!”
我叔端着搪瓷杯站在窗边隐秘一笑:“好小子。”
我爸我妈装作耳背,对着电视机里的撒贝宁竖起大拇指:“嚯,尼格买提又瘦了。”
我被江留提溜进他房间。
他房间的味道很好闻,从小到大都是一...
我男闺蜜,他弯了。
他露馅的开端是这样的,我和我爸妈去他家拜年的时候,我姨从兜里掏出一沓美女相片,怼到江留眼前,逼他从中挑选一张去相亲。
我偷瞄了一眼,不得不赞叹我姨目光毒辣,纯欲甜辣轻欧美,36D大长腿,男人看了找不着北。
结果江留一眼都没看,倒是给我使了个眼色。
兄弟有难,我撂下薯片当即支援:
“姨,他说一个不够,十个起步。”
江留:“?”
我姨一个暴栗拍过去:“混小子!”
我叔端着搪瓷杯站在窗边隐秘一笑:“好小子。”
我爸我妈装作耳背,对着电视机里的撒贝宁竖起大拇指:“嚯,尼格买提又瘦了。”
我被江留提溜进他房间。
他房间的味道很好闻,从小到大都是一股新洗完过衣服的皂香。每个物件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从不会担心找不到。
我就不一样,我房间东西心都比较野,有事儿乱窜,没事儿爱玩失踪。所以我从小就爱到江留家写作业,嗯,才不是为了抄他作业。
我正要去和他床头的腊肠狗叙叙旧,却被他一把摁在了墙上。
“林小溪,你几个意思?”他蹙着眉,手肘撑在我身侧,身上的薰衣草洗衣粉味道混着他的体温绕在我鼻尖。
我贴着墙自省:“我…说少了?”
十个还不够?威武我江哥。
江留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本身长相带点凌厉,此刻更显凶。
小学起我就劝他做个校霸,他非要做迪迦,结果没人愿意做怪兽。他就教唆我用魔仙棒把班主任变成怪兽,我说那是黑魔仙的活计,我们绿魔仙不能不遵守行规。
最后直到他从小学退休也没开过张。
退休迪迦说:“我不要相亲,我不找女朋友。”
我伸手拍拍他肩膀,老妪长叹:“过了年25了,眼睛一眨半截入土了,长点心吧。”
江留震惊:“你眼睛一眨这么久吗?”
我凝重地看着他,摇头叹息。
其实我也奇怪江留为啥转了性,他小时候分明是个花花大少的苗子。
我爸和江留他爸是挚交,我和江留是在同一个医院同一天出生的,然后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大学也在同一个省,可以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小学时候江留刚撒完尿提溜着裤子,跑到我耳边一脸神秘地悄声道:“将来我要找一百个老婆。”
我把刚抄熟的碎叶子端到他面前,附耳悄声道:“行,只要结婚别找我要红包。”
初中时候江留偷偷塞给我十份情书,让我帮忙交给班花。
我挺替班花感动,顺口问句:“一次性都给她哇?”
江留一巴掌拍我脑门上:“想啥呢!十个班的班花,一班一个!”
我一巴掌捶在他屁股墩上:“你居然做得出这种事!得加十倍跑腿费。”
后来十个班的班花凑一块聊八卦的时候分享追求者的情书,依次摊开一看,内容相同,鬼画符字体相同,署名相同:初一八班江公子。
很遗憾,初一八班就一个江公子。所以校长接到举报时,一抓一个准。
最后江留在升旗台上罚了整一下午的站,我本着义气拿着旺仔小馒头去探望。
江留的嘴里塞满小馒头,含糊不清地说:“我错了。”
我很是欣慰:“错在哪了?”
江留泪流满面:“我没考虑到女性的虚荣心。”
我怒摔小馒头。
情书门事件后,江留在初中的名声大跌,纵使他长得再好,也没有女孩子愿意鸟他了。
于是整个初中就我一个女生不嫌弃他。
江留握住我的手眼眶微红:“林小溪,还是你慧眼识珠。”
我抽出手:“我早知道你不是个好货。”
不过江留虽然女性缘败光了,但也算因祸得福,他把心思都花在了学习上,本身脑子就灵光,玩玩儿顺道学一下,就轻松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我凭借努力,也考上了。
本以为他在高中要重振男人雄风,结果这厮就跟被开了光一样,就此禁欲了,和女同学们保持距离,只跟男生玩。
女生们见他长得痞帅成绩还好,最重要不近女色,纷纷想争做他的唯一,甚至为了他创了个贴吧,叫“江夫人聚集地”,日常上传江留的八卦和行踪。
而我,身为唯一一个江留不疏远且存在于他企鹅列表里的幸运女性,成为了江夫人聚集地的副吧主,分享一条江留的喜好信息或私照或说说,可赚赏金5元。
这商机我能放过?
江留最新说说:我喜欢身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像一株干净的白萝卜。
江留分享一首歌:《玫瑰花的葬礼》,配文,“沵婼芣蓠芣棄,莪萣泩屍楿畩。”
后来春游那天不用穿校服,半个年级的女生都穿了白裙子,合唱《玫瑰花的葬礼》。
当然,我仅凭此副业,高中三年日赚斗金,实现了神雕侠侣辣条自由。
江留时常眼馋,我心情好时才会大发慈悲地赏他半根。
直到他后来不知从谁那得知了这个贴吧的存在,一键举报捣毁了窝点,并来我家堵到我骂了我半宿。
“林小溪,你还真有经商头脑。”他咬牙切齿。
我忍痛从被子底下抽出一包神雕侠侣双手奉上:“哥,就剩一包了,您饶了小弟吧。”
他双目圆瞪,攥紧拳头,满脸写满了“不思悔改的女人不可饶恕无可救药”,随后抱起双臂,作出无懈可击的刚硬姿势:
“帮我拆开。”
后来到大学,恋爱解禁了,我以为他终于要恢复兽性了,结果我都黄了三段了,他愣是一段没谈。
我深刻检讨了自己,跑过去握住他的手眼眶泛红:“留啊,你跟姐说,是不是姐小时候打闹时候没注意,把你关键部位踢坏了?”
他反握我的手,真诚道:“林小溪,坏没坏你要不然自己检查一下?还有,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眼疾得抓紧治。”
我哽住。
他是嘲讽我眼瞎,谈了三段,个个渣男。
第一个谈了半个月,在票圈发和别的女人的亲密照,忘了屏蔽我了。
第二个谈了一个月,因为吃麻辣香锅时我点的那碗贵5块钱,而AA时我直接除以2把钱转给了他,他要跟我吵架,我索性转了他两碗的钱,然后把他拉黑删除了。
第三个谈了三个月,看电影时候他回人消息的时候,我无意瞟见了别人给他发的肌肉照,而他回了俩字:爹地。散场之后我再没让他找到过我。
每段感情开端不同,结尾都相似。
这三个男人都被江留狠揍了一顿,轶事流传在学校表白墙,个个爆火。
江留说,要不你单着算了,你谈恋爱挺伤我拳头的。
我说,说得不错,下回别说了。
现在想来,其实我第三个前任外形、性格是三个里头最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想让我当同七。
其实要是我当时仔细点还是可以发现点端倪的,比如他永远穿白袜,经常练臀,喜欢逛街,只喜欢带一边耳钉。
壁灯昏黄的光晕下,我的眼睛忽然被一股光芒闪了一下。
江留,耳垂上的黑钻。
呀耶。
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一侧转。
只带了一边耳钉。
江留挑眉:“有事?”
我“刺啦”一声拉开他的衣柜,拉开抽屉,摆放整齐的袜子队列里,只有三双是纯黑,其余全是纯白。
江留:“?”
我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手腕上赫然是我从前并未注意过的运动手环——
彩,虹,色。
江留:“你在……”
我双手捂住已合不拢的嘴,双目泛泪。
“对不起留子,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居然现在才知道,我刚刚还跟姨说那话!”
江留微微讶异,神情竟有些不自在:“你知道什么了?”
我忍不住紧紧拥抱住他:“没关系,别有顾虑,我都懂了,我会一直支持你!”
江留轻拍我的后背:“昂……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怕……”
我哭嚎:“别怕!我接受!”
江留抱我抱得更紧了些:“谢谢你,小溪。其实我从初中开始,就……”
“初中就发现自己喜欢的是男生?”我松开他,懊恼万分,“难怪你那会都不和女生玩,都怪我大条,现在才知道!”
江留呆呆地站在那,我搓搓他的手臂,“姐认识很多帅哥,姐给你介绍,总有合适的,对了,你是1吧?”
江留张了张嘴:“我是……”
我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不是1天理难容!1好啊吃香啊,现在遍地飘零,一找一个准!我这就帮你挂票圈,宣传出去!”
我刚掏出手机,就一把被江留按住。
“我不喜欢高调。”
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我倍感欣慰,当年的花心小萝卜,长大了。
“我懂了,你喜欢邂逅。我给你留意着,有了就帮你牵线。”
江留笑了笑,点点头:“好。”
得到好友的信任,我倍感高兴,当晚炫了半筐砂糖橘,脸黄而不止。
02
想想江留的桃花要开也是颇为艰难,他毕业之后回母校当了小学老师,数学组办公室俩男性,一个是他,一个是已婚的聪明绝顶的大叔。
我问那体育部呢?他说体育部一众肌肉男只喜欢盯女老师。
确实,这条路本就小众且坎坷。
但没事,他有我这个好闺蜜。
我刚上研究生,人缘还可以,分分钟就替他物色了一个小学弟,唇红齿白,细腰翘臀,和他绝配。
我办事效率高,当即将他二人约到了溜冰场一叙。
溜冰嘛,正所谓你不会我不会,搂搂抱抱好暧昧。
我紧赶慢赶赶到了溜冰场,江留说他已经到了,结果我找半天找不到人,正气喘,忽闻身后的玻璃传来两声“叩叩”。
我回头,江留站在栏杆前冲着我咧嘴笑,目光炯炯,双颊泛着运动出来的红,刘海服帖垂下,俊朗迷人。
平时看着像个黑帮头子,今儿竟有几分板正的…可爱?
成长了,知道该怎么吸引对象了。
我趴在玻璃上往里喊:“他快到了,你不出来迎接一下?”
江留好像没听清,指指我,指指自己,意思让我看着他。
随后张开双臂,迈开长腿,在冰面上自由流转,像一只春燕。甚至还能跟着音乐的起伏转体三圈,吸引了整个溜冰场的目光。
他分明说他不会滑冰,感情是打算扮猪吃老虎。
我正看得激动,后背被人拍了下,回头一看,是我那小学弟。
“学姐,我来啦。”徐秀长得清秀,一笑,冰雪都融化了。
我的母爱瞬间泛滥,拉着他的手往里走:“秀秀呀,今天学姐保护你,你就放肆玩儿!”
“谢谢学姐。”
我俩穿好装备进到溜冰场,江留便熟练地滑到了我们面前。
徐秀一见到江留,眼睛刷的就亮了,然后就红着脸不敢看人。
我一看稳了,抓着栏杆急着遁走:“那啥,江留你带带秀秀玩儿,我自己研究研究。”
奈何我也是头一回滑冰,步子都不敢迈太开,抓着栏杆跟抓着亲妈似的,走姿像老龟,险些就要和冰面来个亲密接触。
江留及时一把扶住我的腰,不知为啥脸色有点别扭,“你叫他什么?”
“哦,他叫徐秀,是我学弟,成绩还可以,人——”
“我问你叫他什么。”
“秀秀,咋啦?”我摸不着头脑。
“叫那么亲热?”他竖眉。
我下意识反驳:“我不也叫你……留,留子么……”话音不自觉弱了下去,我承认留子没秀秀好听,那也不能怪我不是?那得问问我叔咋想的取这么个名儿。
“你刚喊我全名。”江留还是皱着眉。
这男人怎么的,敏感肌?平时也不这样啊。我俩二十多年的交情,他跟我学弟较啥劲。
我不跟他计较:“江江~留留~你倒是上啊,把人家小学弟晾那儿像什么话!”
他面色稍缓,于是听我话,滑到徐秀身边,一把将人的后衣领拎了起来,拎小鸡似的开始滑行。
徐秀:?
我:??
刚才完夸他成长了,这货给我来了个就地打脸。
他俩滑远了,我管我自己扶着栏杆做复健,累得汗流浃背。
儿大不由娘,我不禁发出了晚年凄凉的慨叹。
偶尔回头看看他俩的进度,好家伙,才见第一面,就离恁近说悄悄话了,对着左耳说情话呢,还怪会的。
不过俩帅哥亲热,还是蛮养眼的。周围滑过的小姑娘一个个都笑得一脸隐晦。
我欣慰地坐一边歇下,想着功成身退,一会想个理由先撤了。
还没坐热乎呢,徐秀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就往我滑过来。
“学姐~”他坐到我身边,漂亮的鼻尖泛着红,看得我分外疼惜,“明天有个彩虹集会,我和阿留打算一起去,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很好玩的!”
已经叫上昵称了,啧啧啧。我也想啊,但是我去的话会发光,合适么这?
我看向滑过来的江留,他对我点点头,我寻思可能还需要我助攻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集会那天很热闹,大家都身穿彩虹色的服饰,对每一个成员都像亲人一样亲切。
徐秀、江留和我的脸上都画了彩虹,和大家一起走在街上,一路欢声笑语,甚至载歌载舞。
大家一起面对社会的目光,携手建立信心和勇气。
徐秀在那天格外活跃,忙前忙后照看大家,发彩虹旗给我俩,笑着说了一句:“love islove.”
大家一起牵起手,江留便也牵起了我的手。
他的手从小都很暖,像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源。
他垂眸看着我,眉目从未有过的温柔,低声重复道:“love is love.”
我坚定地点头,握紧了他的手,用目光告诉他,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
不知何人起头,大家齐声唱起了《勇气》,不过唱得欢快,少了伤悲,更像是颂歌。
我被这种情绪感染,挥舞着彩虹旗跟着一起唱,没有技巧,全是感情,成功带跑调了周边的朋友。
江留无奈地捏了捏我的手,在一边沸腾里弯下腰在我耳边道:“答应我,别唱了。”
我不服气:“你行你唱!”
在我记忆力,我很少听江留唱歌。他长得一副不会唱歌的样子,单看气质更适合去搏击。
这次他竟没有推脱,跟着人群,张口唱道:
“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他唱歌的神情很认真,声线清朗柔和,不大,但是却能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手与手之间温度传递,我的手在他手心。
我抬头望着他,突然发觉,这个从小就高我一头的调皮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成了高我两个头的青年。
风华正茂,轩然霞举。
“小妹妹?”身侧一声唤召回我的思绪,我转过头,一个身姿窈窕的大美女正冲着我笑,并晃了晃手里的二维码。
“可以加你吗?”
她长得好看,一头如瀑长发,五官精致,侧脸也有一个彩虹贴贴。
我也想拒绝啊,可这是漂亮姐姐耶。
我刚掏出手机,突然手机被人横空夺走。我回头,江留拿着我手机,脸色比菜叶还绿:“不可以。”
我不禁赞道:“你没事儿吧!”
他把手机举上了天,我蹦跶三次抢不到,回头要给漂亮姐姐报我的号,结果发顶落下一只手,硬是把我的头拧了回去。
“她是直的。”江留淡淡道。
我好容易把他手扒拉走,漂亮姐姐已!经!走!了!
我当场失恋。叉着腰教训江留:“人家姐姐就是想跟我交个朋友!怎么了!你这样人多尴尬!”
江留别过头装作没听见。
我气结,徐秀小可爱正好这时候穿到我们这儿来,我赶紧对着他吐槽江留的莫名奇妙。
还是秀秀懂我,当即挽着我的手臂,笑得比105度的蒸馏水还甜:“学姐不要生气啦,生气伤身体~”
我感觉背后有抽刀的声音传来,回头瞥江留一眼,倒没发现异常。于是高高兴兴跟秀秀手拉手唱歌跳舞。
整个过程非常愉快,就是江留很是奇怪,总叫秀秀的名字,又不说要干啥。
秀秀牵着我的手让我转个圈圈,江留咬牙:“徐,秀。”
秀秀挽着我的臂弯东摇西摆,江留切齿:“徐,秀。”
秀秀问我,他跟江留谁更好看。我不假思索:当然是秀秀小可爱更好看啊!
江留终于火了,把我和秀秀一手一个提溜开,像只发了怒的大狼狗,就差龇牙咧嘴了。
我起初还在想他是不是今天来大姨父了,一看他和秀秀,我顿悟了。
他这是吃醋了。
嫌我和秀秀太亲近,嫌我电灯泡太热了。
我瞬间懂事,赶紧把他往秀秀身边一推,“你们玩你们玩!我那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秀秀笑而不语。
江留无语:“大马路牙子你呼吸尾气?”
我翻白眼:“我收集元素周期表。”
这时前头有人喊了一句:“到别墅了!”
我才晓得,原来此行的目的地是别墅派对。
别墅布置得很漂亮,大家一起动手准备餐食,其乐融融。
餐后气氛高涨,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一呼百应。
啤酒瓶转到一个短发小姐姐,小姐姐选大冒险,抽中一题:和喜欢的人对视十秒。
于是两个漂亮姐姐面对面对视,不到十秒就亲上去啦,看得我脸红心跳,现场确诊糖尿病。
后来两个中年叔叔分享了他们的感情故事,说到苦痛时轻描淡写,但说到幸福时情真意切。
在场的朋友们都有点眼热。
我吸了吸鼻子,幸福来之不易,必当加倍珍惜。
酒瓶子骨碌碌地转,这次瓶口对准了江留。
江留抽了一张真心话,徐秀替他大声念题道:“请问,在场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大家屏息看着江留。
江留看了看徐秀,目光转向天花板:“有。”
哗。一顿起哄。
好事者追问:“那他也一定很好看吧!”
这算加题了,但江留倒也没有回避,笑了笑,大方点头道:“很好看。”
哇——
徐秀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真的很好看。
我愈发鼻酸,心房一阵酸楚,才知道原来发小获得幸福之后,我会比他还感动。
原来感动的滋味是这样的,酸酸涩涩。
酒瓶子又骨碌碌转,这回瓶口指向了我。
要玩就玩大的,我大手一挥抽了张大冒险。
徐秀大声念题:“请公主抱左边的玩家并且蹲起,30个!”
左边的…江留?我抱江留做蹲起?!先问问我腰答不答应啊喂!
还没等我申请换个题目,突然身体一腾空,下一秒我就到了江留怀里。
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留已经抱着我做了3个蹲起了。
男生力气本就比女生大,角色互换大家都表示接受,但是咋没人问问我接不接受?
我只好对秀秀小可爱打声招呼借下他未来对象。
其实我最近长胖了几斤,公主抱还得蹲起应该挺累的,结果江留做起来跟抱着个西瓜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不禁骄傲自满:“看来我还是挺轻的,是吧留子。”
江留垂眸乜了我一眼:“其实我腰快断了,我装的。”
我信你个鬼。
鼻尖都是江留身上被体温烘过的薰衣草的皂香,触手的肌肉紧实有力,原来这厮还背着我偷偷健身。
不愧是个优质1。
只是这1的耳尖和脖颈为什么那么红?
唉,我就说我还是重了,给孩子热得。
“留子,我回去就减肥。”
“瘦不拉几减个鸟肥。”
啧。很会说话。就是表述粗了点。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大家纷纷拍手,江留稳稳将我放下,气都不带喘一下。
我赶紧跟秀秀偷偷比了个暗号:姐替你看过了,体力满分。
秀秀回我个爱心: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江留摁住我的脑袋替我转了个向:“乱开小差。”
我撇撇嘴:“江老师,我又不是你们班学生。”
江留不为所动:“你比小孩儿还要小孩儿。”
我扮个鬼脸,举着纸杯蛋糕吃得欢,江留忽然侧身倚桌上漫不经心地说:“这周五我们学校春游,你来不来?”
我惑然:“我以什么身份去啊?”
江留扒拉着小蛋糕:“家属。”
-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但后来江留说小朋友都喜欢漂亮姐姐,我一忍再忍,只好扭捏地承认了这个赞美。
绿水青山总能让人放空一切俗事。
冬日里山中的梅花初绽,朵朵饱满在枝头,暗香随风翩跹。
我追着一帮一年级的小朋友,教他们背“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他们纷纷白了我一眼:“这个我们幼儿园就会了!”
我捋起袖子:“哦哟!那有没有人会背《出师表》啊?”
一个小胖墩嗦着棒棒糖张口就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
“停!”我双手达咩,“心悦诚服。”
小胖墩乘胜追击:“那你知道元宇宙吗?”
我战术性失聪:“什嘛?咕咾肉?”
“元宇宙!”
“爹妈揍?”
还没等我再多压几个韵,江留把我捞离了现场。
他说:“现在的小孩儿个个人精,知道的东西和我们那会儿不一样,小心自取其辱。”
晚了,我已经被杀得落花流水。
他今日穿件白衬衫,是教师统一着装,和平时的休闲风大不一样。
长袖挽起,露出手臂曲线,领口扣子松了几颗,锁骨隐约。
竟有几分,禁欲的风致。
有小朋友喊他,平时说话那么臭的人,跟小朋友说起话来,都会单膝蹲下,轻声细语,温柔如和风。
从前不曾亲见,总不相信他这样的脾气能当老师,而今才见到他为人师表的样子。
当得如沐春风。
我看得有些出神,连他什么时候回到了我面前也不知道。
“林小溪。”蓦然被他一唤,才发现他的脸离我这么近。
几乎是跳起来往后倒退,站不稳又被他拉回身前站好。
“你在想什么?”
从前也有无数肢体接触,但从未觉得他接触的肌肤有灼热的感觉。
热得脸都烧起来。
“我在想,我……”我费半天劲,终于灵光乍现,“我饿了。”
“噗。”江留笑,从背包里取出面包,撕开包装递给我,“喏,你喜欢的巧克力味。”
又从包里翻出一瓶阿萨姆,旋开盖子让我喝一口。
我的一切喜好,他都熟知。
从小被他照顾惯了,两家人都默认男生要照顾女生,却从未想过,没有谁出生就该对谁好的。
“那个江留,”我低头咀嚼面包,“谢谢你。”
江留愣了一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是林小溪么?林小溪从没跟我说过这三个字。”
我伸手拍了他一下:“谢你你就应着!”
他笑而不语。
我们俩跟在小朋友的队伍后面无言走了良久。
有蛱蝶飞过,欢声笑语纷纷。
江留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以后别说了。”
我不大确定:“啊?”
江留叹了口气,伸手揉乱我的发。
“我对你好,不是为了让你谢我的。”
“因为我想对你好,我才对你好。”
“所以林小溪,永远别对我说谢谢。我不爱听。两家人才说谢谢。”
一家人不说谢谢。
我展演笑开,忍不住捶了他一下。“矫情。”
他笑着任了,旋开阿萨姆再递给我喝。
我们要爬的山峰很高,出于小朋友的体力考虑,可以自愿选择要不要爬到山顶,如果坚持不住,也可以在山腰折返。
鉴于我和江留相对年轻,精力充沛些,便由我俩带着少数几个愿意继续爬的孩子往上走。
孩子安全为先,上山途中我和江留减少交流,尽量把注意力都放在孩子们身上。
虽然孩子们年纪小,但意志力都很强大,一边爬得气喘吁吁,一边还能互相加油鼓劲。
反倒是我,平时只顾宅家学习疏于锻炼,只能吊在队伍尾巴上。
好在江留体力好,还能上下走动照应。
快到山顶的时候,我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刚停下喘口气,余光便见前头一个女孩子脚步打滑,身子摇晃。
“小心!”我抢步上去,堪堪扶住女孩子,同时一阵钻心的疼从脚踝传来。
暂且顾不上自己,看着女孩已透支体力脸色苍白,赶紧小心地将她扶到旁边的木椅上坐好。
这时江留循声赶到,给女孩子喂了几口水,女孩子的唇色方才转为殷红。
我略放下心来,动了动脚步,不由疼得龇牙咧嘴。“嘶。”
“你怎么了?”江留蹙起眉头,迅速扶我一道坐下。
“脚崴了。”我深呼吸试图缓解痛楚。
他脱了我的鞋袜查看伤势,末了把背包留给了我们。
“这样,你们先在这里休息,等我带着他们下山回来接你们。”江留肃然。
我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忙没帮上,反倒添麻烦了。“不严重,我歇会自己能下去的。”
“呆着别动,等我下来。”江留盯住我的眼睛,重复郑重道,“等我。”
我只好点头。
江留带着孩子们继续上山。
我和小女孩坐着,俯瞰山下的景色,倒也赏心悦目。
“姐姐,”小女孩摇摇我的衣摆,“江老师对你真好,你是江老师的女朋友吗?”
我一口阿萨姆差点呛出来,摇摇头:“不是哦。”
小女孩眨眨眼,突然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困惑:“为啥这么高兴?”
她扯扯辫子上的粉色小熊:“江老师长得帅,还温柔。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江老师。”
哦莫。小姑娘,这可不兴嫁啊。
我深沉道:“小妹妹,做同七,是很辛苦的。”
小女孩歪头:“什么是同七?”
我讳莫如深:“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如今才发觉,大人的这句口头禅是个万金油,哪里不好说贴哪里。
各自省了多少要解释和理解的难处。
等江留他们下来的时间,我和小妹妹从家庭婚姻聊到明星八卦,从星爸克的性价比聊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阿萨姆喝完了,江留他们刚好下来。
小女孩已经恢复了精神,可以自主下山了。
江留不由分说地背起我往下走。
小孩儿们叽叽喳喳走在前面,我俩跟在后面。
他身上出了薄汗,冒着热气,我抱着他的脖颈,一动不敢乱动,生怕加重他的负担。
这不是江留第一次背我了。
小学时候一起上学,总爱去街口那家老生煎店。
因为生意很好,必须要早点去才能抢到座位。江留嫌我跑得慢,便总背着我跑。
于是每天我出门,坐骑便已就位,他背着我,我举着钱。
小江留气喘吁吁把我往坐上一扔,大着嗓门喊:“老板六个生煎两碗豆腐脑多放糖!”
到后来都不用喊,每当老板看见我俩这个叠叠乐组合,就立马把留好了的豆腐脑端上桌,笑一句:“又背媳妇儿来吃早餐啊娃。”
初三,某天做完操,排队回教室路上,后面同学忽然指着我屁股尖叫:“林小溪大出血,她完了!”
我扭头一看,当场爆哭。
江留不知从哪奔过来,甩了校服替我围上,自己赤裸上身,一把把我背起来直奔医务室。
我在背上一震一震迎头流泪:“江留我要死了,我的压岁钱都存在……”
“放你娘的屁!”江留骂得凶狠,声音却也哽咽,“你敢死在老子前头!”
最后医务室老师一看,把江留请了出去,告诉我这是初潮,我长大了。
我呆愣愣走出医务室,江留赶上来,光着精瘦的肋排泪流满面:“林小溪,你说你压岁钱存哪来着?”
我一掌正中他脑门:“放你娘的屁!”
再后来,我高考没考上最想去的大学,学电视剧里去路边摊买醉,被江留抓了现行。
我等他骂我,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背起我,也不顾我满嘴酒气。
我趴他背上默默流眼泪,把眼泪鼻涕都蹭他新买的衣服上,他也不生气。
他说:“你已经很优秀了,这次考不上,将来可以考研嘛。条条大路通罗马。”
他说:“林小溪,人这辈子没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天塌下来,我给你撑着不完了。”
他说:“其实你没考上我还挺高兴的,跟我一块儿去北方呗,我俩还在一块儿。”
我崩溃大哭:“十八年了对牢同一张脸,你不腻得慌吗江大留!”
他憋了半天,我昏昏呼呼都快睡过去,耳边朦胧地听见他跟小媳妇似的嘟囔道:
“不腻啊……”
他就背着我,一步一步,从城南走回城北。
他见证了我所有窘迫、失意、得意、成长,在我伤心欲绝的时候做我的伞,在我春风得意的时候衬我的光。
任何时候,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就会在。
我们一直同步长大,以至于我从未真切发觉,他已成一个男人。
可以依靠的,相对于女人的,异性。
“噢!江老师背老婆咯!”
“江老师背媳妇咯!”
“新郎背新娘——”
下了山,等待的孩子们突然爆发出一阵叽叽喳喳,小鸟似的笑得八卦。
江留跟着也笑,不反驳也不叫停。
而我的脸整个烧红,头顶冒烟,好在江留看不到。
老师们还需带孩子们回程,江留提前告辞带我去医院。
孩子们还在后头叫唤:“江老师——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
江留抽出手挥挥手。
我埋在他肩上装死。
“林小溪。”
“唔?”
“你很兴奋么?”
“没有啊!”
“那为什么……算了。”
“什么啊。”
“你心跳有点快。”
“啊?!”
“你心跳,有点快。”
-
我不对劲。
很不对劲。
自从春游那天之后,江留这个名字开始在我脑海阴魂不散。
我看书,把江流看成江留。
我喂狗,把我家丑宝喊成江留。
我追剧,男主叫江游,女主每喊一次男主,我心里跟着抽抽。
原本每周六江留都会来我家吃饭,这次有事没来。
按照以往,没人跟我抢排骨,我发出的感叹一定是“耶唔!”
而今天我只有一个“啊。”
尾音听起来还很失落。
我抱着我妈哭天嚎地:“妈!我一定生了癔症!”
我妈打量了我片刻,淡定地扭开电视机,调到琼瑶剧。
女主抱着她妈哭天嚎地:“娘!我害了相思病!”
?
我拖住我爸泪水连连:“爸!这一定是偶然事件对吗!”
我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打开手机刷短视频。
短视频传来活泼的前奏,然后是一句:“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
?
我,喜欢上,江留?
晴天霹雳。
其实我很懵。
我上大学谈过的三段“所谓”恋情,都是男生来追求我,我觉得相处融洽,就觉得那叫喜欢。
结果深入了解后,才发现彼此并不同路。
所以我可能,到现在还不清楚爱情是什么感觉。
而且我和江留是不可能的,他喜欢男生。
我还没有蠢到上赶着为爱牺牲。
既然还只是苗头,那就掐灭好了。
我开始避开江留。
他来我家做客,我就借口研究性学习提前出门。
我爸妈要去江家喝茶,我借口研究性学习提前出门。
江留说找我有事儿,我借口研究性学习提前出门。
其实我没地儿去,就在巷子里看老大爷下棋,穿着棉睡衣棉拖鞋,冻得垂涕三尺。
大爷们直夸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热爱匪浅,我没好意思说我只会五子棋。
好在棋局边上有烤地瓜的大爷,在天寒地冻中救我一命。
日子一长,我已然掌握了烤地瓜的火候以及象棋的入门技巧。
于是江留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穿着粉色兔头棉睡衣,单脚踩在板凳上,左手拿着烤地瓜,右手横在大爷们中间激情澎湃地指点江山。
“吃他车吃他车!”
“哎!厉害!”
大爷们一阵哗然,我兴味盎然地啃一口地瓜,忽然脖子一紧,睡衣帽子被人擒住拖离了人群。
“哪个猢狲敢揪你孙爷爷的……”
我看清来者时,刚拱起来的火瞬间被泼灭。
“研究性学习?”江留盯着我手里还剩一半的地瓜,危险的眼眸微眯。
我企图解释:“深入研究…中国传统象棋文化以及民间小吃的发展路线。”
江留一抬手,我以为他要偷袭我,我一个闪避,脖子上被围了一圈围巾,带着他的体温。
“回家吧。”他揽过我的肩往家走,并不多说什么。
我心虚地跟着他的脚步,瞅瞅他的脸色,很平静的表情。
他信了?还是懒得跟我掰扯?
一路忐忑不安里,我回到家,一开门,我姨我叔我爸我妈齐齐回头看向我。
我爸我妈一脸:啧,被捉回来了吧。
我姨我叔看着我笑容可掬。
不知道为啥,平时他们对我也亲,但今天看我那眼神,总多出来些什么。
我姨招招手:“囡囡回来啦,快,来坐下吃饭~”
我叔瞪江留:“愣着干嘛,给你小媳…小溪倒上果汁!”
江留不明所以地照做。
我不明觉厉地炫果汁。
吃了饭,我赶紧龟缩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一看,床上多出了一大袋零食,有我一个人那么重。
江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你之前挺喜欢吃那个面包,这牌子每种口味我都给你买了。你不是有囤零食的习惯么,我看你快吃没了,帮你补点。”
他的好一直都渗透在目所能及的点滴里,我从前太过适应,如今却只觉得难过。
我揉揉小腹坐到椅子上,生理期快到了,酸胀得紧。
桌上凭空多出一杯姜茶,江留靠在桌边:“趁热。”
我垂眸默了几秒,还是拿起来捧在手心。
江留瞟见我桌上的电脑:“对,你之前说你电脑用久了总出问题,我前几天给你买了个新的,这两天应该会到,记得查收一下。”
“江留。”
“嗯?”
我顿了又顿,吃力地张口:“你之前说,你对我好是因为你想对我好。”
江留桌沿的手指收紧。
我缓缓地:“我这几天想了想,虽然我们亲近,但我们之间还是需要一定的距离。毕竟……我们以后也都会有自己的家庭,可能别人没办法理解我们的友情,会误读,会产生麻烦。”
江留的指关节用力到泛了白。
我不知道自己说清楚没有,闭了闭眼,尽量平稳叙述:“我的意思是,我们毕竟只是朋友,再要好,也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以后——”
“林小溪。”他忽然出声打断。
我睁眼看他。
他背对着灯光,面容模糊在阴影之下。
“明天,我和徐秀想请你吃个饭。”
吃饭,谢我做媒么?
所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这是好事。
于是我笑:“好啊。我一定来。”
他点点头,声音很平静:“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把握分寸。不来打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张口想解释,他已站直身体,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喝你的茶吧,凉了都。”
然后大步踏出了门去。
可我知道,他脆弱的时候就喜欢装作什么都不在乎,那是他的盔甲。
我明明那么懂他,却伤了他。
可怜我自顾不暇。
我得背着他,把生出的喜欢连根拔起,咬着疼佯装无恙。
我得在他和他的心上人跟前高高举杯,说那些我没有机会和他实现的那些祝词。
祝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祝他和喜欢的人爱到地老天荒。
高兴吗?
高兴。
那为什么哭?
喜极而泣。
何其壮烈,何其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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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和高糖番外在文末粉色礼盒里嗷,愿意看的宝赠送带着“隐藏结局”的那个就可以看到啦~
创作不易,感谢宝子们喜欢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