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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南不北

逐日

        一个昏沉的,铺满了雾霾的冬日,一个冷清的、寒风凛凛的地铁口,一个穿破布棉衣的流浪汉,和我。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我不太爱这座新结识的城市,说实话,在这样乏味的冬日,我很难爱上什么东西。这里的一切都在涨价,鱼、肉,还有我那采光不怎么好的廉租房,除了我。我一直在降价。

  今年过年也不打算回家,家在哪里,我也很难记得清了,据说是不下雪的南方,虽说算不上四季如春,好歹没有冰天雪地。不像这座城市,即使下了雪,一眼望去白茫茫的雪托着灰色的天空,色调也还是暗暗的。

  回到那间廉租房的路上,我拐进了一...

        一个昏沉的,铺满了雾霾的冬日,一个冷清的、寒风凛凛的地铁口,一个穿破布棉衣的流浪汉,和我。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我不太爱这座新结识的城市,说实话,在这样乏味的冬日,我很难爱上什么东西。这里的一切都在涨价,鱼、肉,还有我那采光不怎么好的廉租房,除了我。我一直在降价。

  今年过年也不打算回家,家在哪里,我也很难记得清了,据说是不下雪的南方,虽说算不上四季如春,好歹没有冰天雪地。不像这座城市,即使下了雪,一眼望去白茫茫的雪托着灰色的天空,色调也还是暗暗的。

  回到那间廉租房的路上,我拐进了一家二手书店,无他,只是外面风太大,冻僵了脸。

  你看,纵然在不断降价,我还是爱惜自己。

  店主没有劝我买书,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许在思考,也许只是屋内的暖气催得人昏昏欲睡。她目光平和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冬日落水的流浪猫。

  我装模作样地在这间卧室大小的门店里四处搜寻,如果她认为我只是个淘旧书的爱好者,也许我就能少些不必要的窘迫。

  “找什么?”她开口了,嗓音沙哑,磨砂一般。

  “《太阳照常升起》。”我说。

  她回答很慢,在那间隔的几秒内,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这里不卖热门书。”

  “它只是不冷门。”我反驳道,又接着问,“那这里有什么?”

  “《在我们的时代里》。”

  “你说这里不卖热门书。”

  店主又盯着空气无视了我,回神说:“它只是不冷门。”

  我无言以对,离开时手上多了一本海明威的书。

  大概是天太冷的缘故,我总是想寻找一个避风处,一来二去成了这家店的常客。我很少买什么东西,也很少同店主交流,我进来看一会儿书,她发一会儿呆,并不赶我。

  我在窃自的观察中逐渐描出了一个店主的形象:寡言少语,又对周遭的事物维持着出乎寻常的包容性。我不太分得清她的包容是出自温和或者无谓,门前打架的小孩儿,冬天的寒风,常来避风却很少买书的我,似乎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大约她于我而言是特别的,但我于她只是个平常过客。

  那天是小年夜,她还在店里,我也照常去。

  自从禁了烟花后过节清净了不少,两个没朋友的人凑在一起了,心里总对年节的热闹有一丝丝怀念,她难得主动跟我开口:“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点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话太傻了,一出口我自己都能听见南腔北调混杂的口音。

  她学着我的口音,发音比我更加奇怪:“‘你怎么看出来的?’就像这样。”

  我再次感到了窘迫,接着话题说:“我是南方人。”

  “南方啊……”她一脸若有所思,“我没有去过。”

  我跟她讲南方的样子,都市,水乡,南方各地独特的文化给我的印象,我去过很多地方,每座城市都有它的特别。

  “我没有去过很多地方,”她说,“我没出过几次省,大部分时间都不离开市的。”

  她向前方遥遥一指,用一种奇异的、怀念的眼神盯着虚空处:“那边,是我的学校。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条街上。大学离这里也不远。

  “一条街上,医院,学校,都有。坐一个小时公交车可以到墓园。

  “然后一辈子就结束了。”

  她跟我说的很多话,她说,她年少时总想离开这里出去闯荡,梦想很大,每次又因为各种原因被留下来,时间久了,不甘慢慢被磨灭,想要远离的感情变成了眷念。

  “我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这座城市驯化的。”

  她下了定论。

  我都我不知道我是哪里人,只知道是南方的,从小就在飘荡飘荡飘荡,对她身处故乡的感受没法体会,以一种飘在空中的视角好奇地俯视着别人的经历。

  “那你还想离开吗?”

  她缓缓摇了摇头。

  紧接着我们又聊了些别的话题,生硬,慌乱,透着一丝尴尬——又或者尴尬的只有我自己。

  我去买了一点酒,度数不高,有点甜,两个人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我被屋内的暖气蒸得难受,出门待了一会儿,哈一口气,白色的水汽就在我面前弥漫开。

  这就是北方的冬天。

  隐隐约约记得我的故乡,四季也很分明,但没有金秋——常绿的树木漫山,也没有冬雪。

  十二点的钟声很快就响了,万幸店主并没有逐客的意思,她甚至好心地告诉我,你可以趴在桌上睡一觉。

  其实相较好心更像反讽。

  可我还是没走,我那间廉租房,明明关了窗关了门,总是感觉哪里在呼呼地刮大风,我知道店主只是随口一说,也知道趴在桌上睡一晚上第二天得有多别扭,可我就是不想走。

  她有些意外,随即又释然了,给我拿了毯子,暖气开着,并不冷。

  小年过一周,我就预计离开了,去全新的或暌违之地,我总是要走的,我永远也无法想象自己在某个地方长留。

  收拾好不多的行李,没有人与我告别,在下一个城市我应该尝试去结交两个朋友的,我想。

  就是不知店主会不会疑惑常客今日不上门。

  我去了海南。

  候鸟是对的,冬天应该在南方过,越往南越好,即便海南的天气其实也有些凉了,还是有人穿着泳衣抱着泳圈去游泳。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和他人成为朋友,我从前几乎没有这样的经历。一个讨厌游客的本地人,据他说,游客带来非常多的收益和更多的麻烦;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姑且叫他三四——以显他的朝三暮四和不三不四(以此类推,本地朋友叫一二,“凭什么要按他来推我的名字!”一二说。)——自称对我一见钟情,被拒绝后迅速改口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并且勾搭上了新的目标。

  我们四个人——第四个是三四的新女友,围在沙滩上吃烧烤,多少有点意境在里面。

  一二一手翻烤串,一手拎啤酒,一边问我们:“欸,你们是为什么来海南啊?”

  三四女朋友组织了一下语言:“·这边漂亮啊……”

  三四一边吃烤串一边点头,被辣到流下眼泪。

  “你呢?”一二问。

  我盯着远方的落日走神,没太注意一二说的是什么。

  “追太阳来的吧……”

  一二笑了:“你夸父啊?”三四女友也笑了,只有外国友人本人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但他也跟着笑。

  “真的,”我胡言乱语,“追半辈子了,女娲都夸我有耐心。”

  一群人又笑作一团,三四女友打了个酒嗝,眯着眼镜红着脸:“海风,真舒服啊。”

  一二放下烤串躺在沙滩上,举起酒瓶示意。

  是陆风。一二说。

  四个神经病吹风吹到半夜,各自回了家或酒店。

  第二天一二来敲门,我半天才去开,他说怕我酒精中毒,看我死了没。

  一二是个分享欲很旺盛的人,见我没死,开始和我讲他昨晚的梦。

  “太有趣了!”

  他说。

  他说,梦见三四扒开自己外国友人的皮,里面还有一层人皮,是个中国人。女友尖叫着说我和你练了这么久的中式英文?接着海鸥撞他俩房间的窗户,他们从窗户和一群鸟堆里跳下楼,本来是白天,跳下去就是晚上了,然后又和昨天晚上一样开始吹风吃烤串。

  “我看你才像酒精中毒,”我插话道,“我这就告诉三四。”

  “我还没说完呢,然后他们就在沙滩上,露天……”

  我踹了他一脚。

  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三四这会儿也来敲门了,想想我们几个还真有点狐朋狗友的意思,一大早就聚在一起计划着出门玩儿去。

  三四搂着他的新新女友,和昨天那个不是同一个。

  “果然梦靠不住啊。”一二感慨。

  “什么梦?”

  “没什么。”

  三四看向我,我摆手表示我也不知道,暗地里戳了下一二:“是因为你的梦太离谱了吧。”

  “谁还没做过几个离谱的梦了。”

  我就没有。我想。

  我和他们商量着,快点,出去玩儿,过两天我走了。

  三四露出惋惜的神色,劝我多玩儿几天。

  一二不满意,他觉得这是他一个本地人才应该说的台词。

  三四女友说,过两天她也走了,还要回去上班。三四这才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也要上班。

  一二说,我虽然也要上班,但我可以翘。

  三四故作惊讶,说我以为你无业游民来着。

  “只是有千万家产等着我继承。”一二说。

  原来就我一个是真无业游民,我认识的人,两个不靠谱的人都有工作,一个不知真假的富二代,一个开二手书店。

  最后我们去了所有景点,本地人一二和我们一起花了冤枉钱,用自创的调调幽幽唱了一路“我真是一个傻x”。

  旅游真累,我想。每天回酒店沾床就睡,前不久才说我的梦都挺正常的,现在就越来越奇怪了。

  这次登机是三个人送我来了,一二,三四,和三四的前女友。

  来得太早,飞起起飞还有两小时,四个人排排坐,显得有点傻。

  三四用蹩脚的中文表达了他深刻的不舍,我说不舍不应该用深刻吧,他又问我应该用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转头跟一二说,多谢你的荼毒,我也开始做奇怪的梦了。

  一二好奇道:“三四和他哪个女朋友?”

  “……”我无言以对。

  “重点是奇怪,不是三四。”

  三四看了过来。

  我梦见凛冽的大风,埋了一座城市的雪,我看见一只白猫掉水里了,大冬天的,然后我也跳进水里,把猫捞出来,特别冷。猫变成了一个女人,坐了两个小时公交车到墓园,又变成猫叼了朵花,我站在墓碑上(“真不礼貌。”一二说)拉小提琴,寒风嗖嗖的,头发都结冰了,猫也站在墓碑上,跳下去也变成了花。

  “也没有那么奇怪。”三四说。

  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终于到我登机了,正式地告别,一二似有感慨:“你好自由,谁都拦不住你。”

  “常联系啊。”

  我想起来我忘了什么了,我还没有和她交换过名字。

  “也不一定,”我说,“如果她当时告诉我留在某个地方挺好的,我说不定就留下来了。”

  三四装模作样地“哇”了一声。

  我用很文艺很哀伤的表情装了一下,“她对我很特别,嗯,也许也没那么特别。”

  我挥手拉着行李箱转身,背后传来一二的声音,他模仿着《赌侠》的台词喊道:

  “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

不南不北

俗流

        她喜欢吃橘子,讨厌苦瓜,讨厌芹菜,她觉得香蕉很腻,习惯把刀切蒜末时切到最细。

  她练钢琴,但不喜欢钢琴,是母亲逼她学的,希望她长大后优雅又美丽。

  她从小就是尖子生,从小就身体不好。

  我是她的青梅。

  她病了。

  这是个毫无波折的故事,没有情节,没有奇迹,没有出人意料。

  即使她向来痴恋奇迹。

  我们是一个泥潭里打滚的交情,父母是旧识,两位女士同时怀孕,约定好如果孩子是一男一女就订下娃娃亲。

  可惜是两个女孩。

  娃娃亲这件事是母亲后来与我讲的,我不以为意,这都...

        她喜欢吃橘子,讨厌苦瓜,讨厌芹菜,她觉得香蕉很腻,习惯把刀切蒜末时切到最细。

  她练钢琴,但不喜欢钢琴,是母亲逼她学的,希望她长大后优雅又美丽。

  她从小就是尖子生,从小就身体不好。

  我是她的青梅。

  她病了。

  这是个毫无波折的故事,没有情节,没有奇迹,没有出人意料。

  即使她向来痴恋奇迹。

  我们是一个泥潭里打滚的交情,父母是旧识,两位女士同时怀孕,约定好如果孩子是一男一女就订下娃娃亲。

  可惜是两个女孩。

  娃娃亲这件事是母亲后来与我讲的,我不以为意,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哪还有娃娃亲这样迂腐陈旧的说法。

  再说到她。

  小学时她隔三差五地生一场小病,初中时开始偶尔缺课,她虽然学习好,却也不是什么天才,于是成绩在一次次缺课中一落千丈。

  我帮她补笔记,我的字很潦草,但我愿意为了她写得工整一点,下课后再简略地誊写到我的书上。为了给她讲题,我开始聚精会神地听每一节课。

  她住院时白天看书,晚上等着我给她讲课,我好像突然就多出了一份使命,因为有人在等着我。

  其实最开始她也玩手机,青少年都喜欢这个。时间一长,手机也变得无聊了,手指在主屏幕上划来划去,不知道该点开哪个软件。

  于是她开始看书。

  什么书都看,很杂,世界名著,烂俗小说。我替她借书,从图书馆的“A”列借到了“K”列,一本一本的书挨着挨着地借,连书名都不需要看。她就用这些来打发时间。

  她缠着我给她画像。

  我哪里有空。

  我笑着回答她。

  她说她要自画像,我说自己给自己画的才叫自画像,你怎么连字面意思都理解不了了。

  她不管这些,她就要画像,我给她画,找不到笔,用炭笔起的草稿,断断续续地画,一天画一点。

  听说心愿满足不了,人是舍不得离开的。

  她还没那么脆弱,哪怕是玻璃,至少也是嵌着胶片那种。但我心里总有种强烈的不安,她好轻,一阵风虽然刮不跑,但躺在床上压出的痕迹越来越浅了。

  所幸我们都考上了高中,我考得还不错,她是擦着那所高中的录取线过的,成绩出来那天我抱着她,说我们还能在一起。

  高二那年她真正地,住院了。

  长期地,每日在消毒水的气味里麻痹嗅觉,在生与死的交界处不断目送他人来往。

  书已经借到“S”列了,我的画像还没画好,她从来不催促我,她要看她的莎士比亚。

  我从来不看莎士比亚,我不听太文艺的故事,我不听悲剧,不听诗里的爱,不听对人性残忍的剖析。

  “爱与炭相同。”她说。

  可她不也喜欢莎士比亚,我知道的。她小时候喜欢神话故事,长大后喜欢狗血小说,就连只有灰尘没有泥土的桥外栏长了棵树也要写进日记。

  她喜欢奇迹。

  她昔日的长发离开她了,她变得瘦骨嶙峋,变得可怖,青春的光彩从她的身上慢慢消逝。

  但我仍爱她,我仍怜惜她的昨日,我仍许愿她的明天。

  她第一次进手术室时在手术室外等待的只有我和她母亲。她的母亲被生活折磨的太久,原本的小康之家在一次次高昂的治疗费用打击之下变得负债累累。在女儿进手术室那一刻,这位母亲的脸上竟然显现出一丝释然与解脱。

  我们两人,一言不发。

  她安全地渡了一劫。

  我向学校递交了一份不上晚自习的申请,被驳回了。班主任劝我认真学习,高二很重要。

  我想,这句话我从三年级就开始听了。三年级很重要,四年级很重要……高二当然重要。

  但她更重要。

  万幸父母理解我,在我承诺成绩不下降之后允许我再次申请不上晚自习,这次学校准许了。

  我在各方的压力下力不从心,我们习惯互相寻找安慰。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说一些学校的活动,并且我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那比我呢?

  她问。

  她比你可爱多了。

  那个女孩是受着宠爱长大的,没有经历过多大的坎坷,因而眼底总是充满阳光,幼稚天真地信任着一切。

  她不一样,她太瘦了,她太苦了。

  我说,那个女孩子很可爱,我说,我参加了模联,我说,明天天气预报要下雨。

  她伸手,示意我别说了。

  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

  这样的生活太美好了,我怎么不能分给她一点。

  其实我的父母前几天吵了一架,楼下邻居家里发生了命案,电梯里的灯有点闪,市立图书馆早就迁址了,我每天要坐半小时地铁去给你借书。

  我本来想说我没哭的,但眼里进沙子这种借口太拙劣了,我只好说我疼哭了,因为痛经。

  这个借口明明也很拙劣。

  她告诉我她想种一棵树,就玫瑰好了,玫瑰好看。玫瑰长成树就不好看了,没有花的时候枝干丑的要死。她可以原谅这一点丑陋,她要玫瑰长成大树。

  长成大树有什么用呢?我问她。

  长成大树啊,可以在树底下看蚂蚁搬家,然后靠着树睡觉,再做个梦。

  我听出来她要讲淳于棼了。

  你要当太守吗?

  她笑了,摇摇头说我不当太守,我没那能耐,梦里也没有。

  我太了解她了,她读莎士比亚,我就算不读莎士比亚我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多愁与苦痛,都真真切切地映射在我身上。

  “我也想在我短暂的时间里梦见一生。”

  她想说这个。

  我深深地凝视着她,我想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病床也许是上一个使用者的安息之处。

  我的灵魂比我大胆,我只敢想象,像电视剧里那样拔掉输液管再偷一辆轮椅带她出去疯狂,在无人的火车轨上狂欢到明日。

  我只敢想象。

  我是个懦夫,怕她在半路上与我永别,最终我独自一人推着她的尸体回到她痛恨的医院。

  第二次手术,第三次手术,第四次手术。

  我高三了,开学考试考完去医院。

  她死了。

  悄无声息地。

  ……

  我好害怕。

  我在怕什么。

  空气好疼。

  我好委屈。

  就像是我买不起的冰激凌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的床头柜,用装甜品的白色小碗装着。我只尝了一口,尝第二口时碗掉地上,摔碎了。

  我甚至过了好几秒才听见碗碎掉的声音。

  那幅画像还没画好,我是个伪劣画者,不照着人画不出来,哪怕有照片,角度不一样也不行,都劣质到这种地步了,怎么还要我给她画像。

  我翻了好久找到了那副画,炭笔的痕迹早就模糊掉了。

  早知道不找了。

  上个周我还握着她的手,趴在她病床上哭。说我舍不得你,你别离开我。

  太肉麻了,她受不了。

  我希望我是个男孩子,男孩子可以娶她,我们是有娃娃亲的,我们是可以从小说着“与子偕老”长大的。

  我什么也没做到,我没给她一直借到“Z”列的书,我没阻止我父母感情破裂,我没安慰她绝望的母亲,我没在楼下嘶声力竭地叫喊时报警,我没报修电梯的灯,我没和那个可爱的女孩成为朋友,我更,更没留住她。

  什么都没有发生。

  包括她痴恋的奇迹。

灯草

【原创】怪病

从小到大,我都被一种怪病困扰着。


双腿不受控制的迈动着,一步,两步,我没办法停下来。


一旦试图停下脚步,额头便开始冒汗,喘不过气,感觉自己快要死掉。


必须不停的走,不停的走,才可以。


这是罕见的怪病,连医生都闻所未闻,恐怕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得这种病的人,我悲哀的想着。


因为这怪病,我的周围总是充斥着嘲笑声。


“你看他啊,一直在走路,他怎么就不能停下来呢?”


“你不知道吧?他有病,如果不走路就会死的。”


“而且他阴郁的很,从不主动跟人打招呼,就默默低着头...

从小到大,我都被一种怪病困扰着。

 

双腿不受控制的迈动着,一步,两步,我没办法停下来。

 

一旦试图停下脚步,额头便开始冒汗,喘不过气,感觉自己快要死掉。

 

必须不停的走,不停的走,才可以。

 

这是罕见的怪病,连医生都闻所未闻,恐怕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得这种病的人,我悲哀的想着。

 

因为这怪病,我的周围总是充斥着嘲笑声。

 

“你看他啊,一直在走路,他怎么就不能停下来呢?”

 

“你不知道吧?他有病,如果不走路就会死的。”

 

“而且他阴郁的很,从不主动跟人打招呼,就默默低着头从你身边走过,吓人。”

 

这些话随着风传到我的耳朵里,眼睛又不自觉酸涩起来。

 

越是被人指责,我越害怕和人打交道。久而久之,恶性循环。

 

其实我有试着让大家喜欢我,但好像不管做什么,怎么做,总会有人对我不满意。

 

很早以前,我还是小孩子时,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在其他孩子都排挤我的时候,她像是没有听见那些可怕的警告,反而拉住我的手和我一起走,一起聊天。

 

我对她总觉得很愧疚,因为跟我聊天就必须要像我一样不停往前走,为此她经常累的气喘吁吁。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我见不到她了。

 

有人说她发生了意外,有人说她病死了,还有人把矛头指向我,说都是因为和我走的太近才会导致不幸,说我的病很邪门,就像受了诅咒一样,会害死身边的其他人。他们一边说一边离我远远的,我低头走过,隐隐听见后方传来的词语……怪物,我加快脚步。

 

从此以后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我也没有朋友。

 

虽然很委屈,但他们说的好像并不全是危言耸听。

 

那些曾经对我表现出友好,偶尔主动对我打招呼的人,每过一段时间,我就找不到他们了,好像消失了一样。

 

难道我真的会害死身边的人么?

 

这种想法让我更自卑,甚至害怕再与人亲近。

 

因为需要不停的走路,所以我会在日出之时选定一条路线,沿着它开始我一天的生活。

 

走过清早熙攘的早餐铺,走过摆着多肉植物的窗台,从窗户透过去能看见有人正躺在长椅上午睡,就这样从白天走到夜晚,夜晚再走到白天。

 

欣赏沿途的风景是唯一能让我感到愉快的事情,可就算如此,还是免不了耳畔传来的奚落。

 

早餐铺排队的大爷竖起眉毛冲我吼着:“又是你这家伙!麻利点,要过去就快点过去!”

 

我于是缩起脑袋快步跑过去。

 

跑到窗边,窗户里也传来吼声:“喂,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是那个在午睡的人,他好像被我吵醒了,满脸怒火。

 

我感到抱歉的再次放慢脚步,直到下一个指责的声音响起——

 

这些声音不断重复,如夏天森林里的蝉鸣在我耳边嗡嗡炸裂。

 

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生怪病,为什么要如此特殊,为什么要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知道所有人都讨厌我,他们恨不得我消失。

 

究竟能怎么办呢,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思来想去,想要从根源解决问题,也许只有一个办法。

 

停下来。

 

变成正常人。只要正常了,连那些谣言也会跟着不攻自破。

 

为了让自己停下来,我几乎尝试了能做的任何方法。

 

在腿上绑重达50公斤的沙袋,故意走死胡同,在冰水里行走希望能将腿冻僵。

 

但都没有丝毫用处。

 

有时我累的疼的晕过去,醒来却发现自己仍在行走,即使满身伤痕。

 

后来的人生中,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用尽方法逼迫自己停下来。

 

我甚至忘了做这些用了多少年,只记得自己不断在尝试,在痛苦中挣扎。

 

不断的晕过去,醒来,发现自己仍在向前走,绝望。然后再把自己搞得一身伤,如此循环。

 

人们还是很讨厌我。

 

凌晨三点的天桥空无一人,只有我在晚风中走着,我没有犹豫,用刀狠狠刺向膝盖。

 

血洒在沿途走过的路上。

 

就算是残废也好,残废至少是正常的,不会被叫做怪物。

 

撕心裂肺的疼痛,每走一步就变得更疼,我疼的再次晕过去。

 

 

 

……

 

 

 

有风吹过,我睁开眼睛。

 

醒来后的我立刻下意识低头,以为会如往常一样看到一双虽布满血污却仍在行走的腿,然而这次不同。

 

腿……不见了……

 

强烈的震惊让我一时忘了思考,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个空了的地方,一股欣喜之情慢慢涌上心头。

 

然而紧接着我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我所站的位置并不是马路,而是一种很奇特的白色沙子。

 

愣愣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际的大荒。

 

天空没有云,天和地都是纯白的。

 

这是哪里?

 

远方朦胧现出一个人影,他在向我走来,当我看清楚他的脸时,只觉得所有疑问汇成滔天巨浪,淹没了我的思考。

 

是我,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走过我身边时,我想拉住他,却发现自己伸出去一片虚无。不仅仅是腿,连手也不见了,我整个人都消失了。

 

这时,另一个‘我’却主动伸出手,像比赛传递接力棒一样微笑着与我击掌。

 

我是死了吗?这里难道是天堂?

 

不远处的白雾隐约散去一点,露出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白色建筑,它光滑而毫无雕琢感,仿佛天地初始就存在于那里。外围有一层光芒,圣洁而神秘。打开的大门外似乎站着许多人,我看不清,但有种莫名的引力在吸引我走近。

 

“嘿,时间到了。”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这些人都身着华贵的衣服,样貌英俊至极。

 

迷雾全部散去,背后长着白翅膀的青年笑着对我伸出手:

 

 

 

 

 

 

 

 

“辛苦你了,时间。”

 

 

 

 

 

完.

JZ

【原创】我讨厌我妈妈

  我讨厌我妈妈。


  “我们运动会,要买运动鞋。”我嚼着放了很久有些干巴巴的米饭。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眼睛看着红油油的排骨,夹了一块到我的碗里,话是在同我说,可却一下不看我:“嗯,一会带你去买。”


  我有些惊讶,从我开口的那一刻,我就没抱着她能给我买的念头。我爸已经不给她钱了,她一个家政,一月的工资勉强撑着我们娘俩过活已经要精打细算,哪里来的钱给我买鞋?


  “真的假的?”我咬了口排骨,跟干巴的米饭不一样,柔嫩多汁。我知道,红...

  



  我讨厌我妈妈。


  “我们运动会,要买运动鞋。”我嚼着放了很久有些干巴巴的米饭。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眼睛看着红油油的排骨,夹了一块到我的碗里,话是在同我说,可却一下不看我:“嗯,一会带你去买。”


  我有些惊讶,从我开口的那一刻,我就没抱着她能给我买的念头。我爸已经不给她钱了,她一个家政,一月的工资勉强撑着我们娘俩过活已经要精打细算,哪里来的钱给我买鞋?


  “真的假的?”我咬了口排骨,跟干巴的米饭不一样,柔嫩多汁。我知道,红烧排骨是做的,米饭,是从主家那里带回来的。


  其实就是剩饭。


  她一直平淡的脸有了些松动,我看不懂她的表情,我不懂她的,虽然是她唯一的女儿,我还是不懂她。


  不懂她为什么当初要选我爸那个人渣,不懂她为什么选了人渣还要给人渣生小孩,不懂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投胎到了她肚子里,更不懂一直逆来顺受的她怎么就突然闹死闹活要跟我爸离婚。


  我爸家暴,他打老婆,也打女儿,打老婆下手重,打女儿下手轻,会把老婆打进医院,可女儿不会进医院。


  他是人渣,可是能挣钱,能给我买漂亮衣服跟鞋子,所以我觉得他这个爸爸,还算称职。


  我其实有时候看着我妈不到四十岁就略带佝偻的身影,是有些心疼她的。


  我不爱她,我讨厌她,可我可怜她。


  可怜她小时候爸妈重男轻女不爱她,可怜她结婚后丈夫对她拳脚相加,可怜她唯一的女儿,也不爱她。


  我讨厌懦弱的人,可我妈,就是个顶懦弱的人。


  跟我爸离婚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反叛,可就这一次反叛,就惹了她女儿的嫌。


  她沉默了很久,她不吃排骨,一直吃着青菜,我让她吃肉,她摇头,说她不爱吃肉。


  “真的,一会就带你去买。”


  她是南方嫁过来的,即使待了这么些年,口音还是带着吴侬软语的味道,黏糊糊的,现在这样咕咕哝哝的说话,就是一盆子糯米,一拳打下去都不会有多大声音。


  我看着她低垂的头,嗯了一声,一声“谢谢”在嘴里滚了个来回,还是没出口。


  她要是不离婚,我又何必为了一双鞋吃半个月剩饭?


  这是她欠我的。


  我讨厌我妈妈。






  新的运动鞋,是商场里带勾带杠的,不便宜。我看着脚上的鞋,小心的护着它不叫电动车轮子上的泥点子甩到上边去。


  “你就停这吧。”


  “这离学校还有四五百米呢…”


  “哎呀好了,”我不耐烦的打断她“我要下去。”


  她不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停了吱吱嘎嘎的电动车,还特意挑了个干点的地儿。我背着书包从后座上跳下来,没跟她打招呼,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低着头快步又小心的穿着我的新运动鞋混在人群里往学校走。


  就好像想要逃离昨天物理课刚讲的黑洞。


  一个,又黑又圆,跟世界一样的大的黑洞。


  我妈就在黑洞中间站着,屁股底下是破破烂烂的电动车,手上套着滑稽的粉色小猪手套,脸上是几乎刻在她上面的期期艾艾。


  我讨厌我妈妈。






  家庭不完整的孩子,似乎总是过的不尽如人意。我沉默着收拾了凳子上洒上的几滴墨汁,骗自己,说,那是不小心洒上去的。


  可身后带着嘲笑的窃窃私语,让我脑子很疼。


  我想逃,也确实这样做了。


  我一言不发的推门出去,手臂的每一寸肌肉都叫着,摔门,摔吧,摔的大声一点,就当门是他们的脑子,摔吧。


  门被我轻轻带上,我无声无息的出去,一如我无声无息的进来。


  “没爸的废物。”


  我听到了。


  学校的厕所不常打扫,一周两次,所以每周三都很脏,洗手台下潮湿粘腻的弄脏了我的白色运动鞋。


  新的白色运动鞋。


  昨晚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压了一上午还没落下来,现在天黑沉沉的,空气里也都是令人作呕的雨水味,好像在挤压我的肺部,一下,又一下,让我窒息。


  出来时没背书包,可我总觉得我肩上好沉。雨落下来,被风卷着穿过厕所高而大开的窗户,一点点飘到我身上。


  窗户的角度刁钻,有承重墙挡着,其实飘不进来多少,几滴水而已。


  可是好沉啊。


  沉的好像在一寸寸压碎我的骨头,把我压成一滩腥臭至极的血肉。


  我撑着洗手台,抬眼看着镜子里算得上清秀的一张脸,雨水打湿头发,粘在我脸上,丝丝缕缕,像极细的蛇。


  挺好看的,也足够恶心。


  我记得好像小时候,有臃肿的大妈骂我妈是荡妇,是女表子,因为她穿了红裙子,留了大波浪,还有她那张能勾走男人心的漂亮脸蛋。


  我记得,好像吧,五六岁的我牛犊一样扑上去把那胖女人推倒,嘴里骂着从我爸那里学来的不干不净的话。


  那天,我妈第一次打了我。


  她哭着拉着我道歉,又哭的更厉害的打我,说我学谁不好,偏要学我那个混账爹。这话当然被街坊学给了我爸,晚上,我妈就被我爸揪着头发狠狠揍了,我躲在衣柜里,听着那鬼哭狼嚎,全身抖的不像样子。


  我想叫,想叫妈,告诉她我害怕,我想尿,我想死。


  可我不能,因为我妈也在叫。


  我带着我妈打出来的满身伤,从衣柜里爬出来,吸吸鼻子,守着被我爸打的半死的我妈,说,离婚吧,我跟你。


  我妈不看我,她难看的瘫在地上,说乖宝,你去睡吧。


  我固执的守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想把她拉起来。我那时候那么小一个,拉不动她,我又开始哭,哭的厉害,打着嗝叫妈,求你了,咱跑吧。


  “别管我。”


  我妈掰开了我的手,很轻而易举。


  我妈是女表子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给胖女人道歉。如果是,为什么不走,去找个男人,随便谁都好,找个,不打她的,也不打我男人。


  懦弱的女表子吗?


  我好像也是。


  我讨厌我妈妈。


  我也好像她。






  “运动鞋好穿吗?”


  我咬了口干瘪的苹果,点点头,嗯一声。


  “妈还没穿过那么好的运动鞋呢。”她低头纳鞋底,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很模糊。


  我吃苹果的手一顿,我看着她,很久,才突然开口:“妈,我想考南城的大学。”


  南城,中国境内,离这里最远的地方。


  她纳鞋底的手停住,我装作没看见她捏着银针泛白的指肚,继续说着:“我们老师说了,我的成绩考南城医科大够,我想学医。”


  “为什么非得去南城?”


  “我…”


  “这里没有好的大学吗?”


  “妈…”


  她几乎歇斯底里起来,将针与线一摔,把鞋垫拿起来直接扇在我的脸上,我愣住,她喘着粗气,风韵犹存的脸上狰狞非常  “本地的师范大学,你只能考这里!”


  脸蛋火辣辣的疼,我瞪着眼看她这样丑的模样,手撑着沙发垫,也不管被我妈摔在上面扎进我掌心的针。


  我不太伤心,自从她与我爸离婚以后,她同我吵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她哭喊着质问我为什么越来越不听她的话了,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这样不省心。


  我耳朵被她吵的很痛,我只是觉得,几分钟前突然有想跟她推心置腹的想法是我脑子有病。


  “妈妈只有你了,乖宝…妈妈只有你了…”


  我沉默着,看着又趴在我膝盖上哭的撕心裂肺的她,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知道。”我听见我的声音,沙哑,也难听。


  我其实也想问她很多话,问她为什么嘴上说爱我,可做的事,都是让我难过的事;问她把小时候那个会抱着我,对着我破了皮的膝盖说痛痛飞的女人杀死了吗;问她为什么那么懦弱,连跟生活顶嘴的勇气都没有,却有很多打她女儿的勇气…


  为什么她跟她一直想逃离的丈夫越来越像。


  白色运动鞋上染了我掌心流下来的血,显得有些明艳,怪漂亮。


  我脸上还疼,手上也疼,我的妈妈,刚刚好像要一把刀杀死我再吞下去的妈妈,又抱着我一遍又一遍的道歉,粗糙的手摸着我的头,给我的脸蛋上吹气,轻轻柔柔的说痛痛飞。


  妈,痛痛飞不走了。


  我讨厌我妈妈。






  高考那天,我妈跟许多家长一样,顶着大太阳,摇着扇子,探头探脑的盯着考场门,像是一群高温的狐獴。


  我拉着书包带,脚上还是那双运动鞋,我妈说高考要穿新鞋,寓意好,吉利。自从那天我说过我要考南城医科大以后我就很少顶撞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像从前我对着我爸阳奉阴违的态度。


  烈日灼心,好像不太灼,反正我还是觉着冷,也许是考场空调开太足了。我妈神色兴奋的问我考的怎么样,我说还行,她摸摸我的脖子,问我怎么还穿着外套,都出汗了。


  我挡下她要脱我外套的手,摇摇头,说不热。


  她好像看得出我反常的情绪,与周围欢天喜地的高考生一比,我简直像个不动不笑的尸体。


  我们去吃了火锅,我吃辣锅,她不吃,她不吃辣,鸳鸯锅多十块钱,她舍不得,她看着我吃。


  我吃的很慢,一点点的咀嚼,像是在吃一锅多刺的草鱼。


  “我今天去看了看师范,学校真大啊,里头绿化也很好,哎呀,你要是考上了师范,你姥姥姥爷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不得了…”


  “他们不是对你不好么?”


  “什么?”她飞起来的眉毛顿了一下。


  “姥姥姥爷”我嚼着牛肉“他们,不是不喜欢你么。”


  她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有些嗔怪的看我一眼:“亲生的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再怎么样他们也是我爸妈,有生恩…哎呀不说这些了,你多吃点…”


  “生恩?”我笑了笑“不是最开始看你是女孩要丢了你吗?”


  “这不是没丢…”


  “小时候上学也叫你不要上,让给弟弟。你那时候是第一名吧?”


  她想说什么,可我压根不给她机会,越说越急,像是劝说,又好像是逼迫,逼迫一个答案。


  “后来因为我爸家给的钱多,就把你嫁来了,逼着你跟你那个男朋友分手。”


  “你的一辈子,这些苦,都是他们给你的,你怎么能说原谅就原谅呢?”


  我直直看着她,看着她扬起的手,看着她想要扇我耳光的手,突然就觉着,想跟她说的很多话都不见了,都飘走了,飘进了城市里的下水道。


  “妈,我不考师范。”


  她半空中的手顿住,我看着那只手,声音不很大,在吵嚷的火锅店里更小。


  “我要考医科大,我要去南城。”


  耳光扇在我脸上,可我却觉得轻松。


  她用劲很大,我的下唇磕在牙上,流了血,我舔着嘴里血腥味,还是用那样不大不小的音量


  “我受够了,妈,我想跑。”


  妈,求你了,让我跑吧。






  我爸比我妈早死,他临死的时候,叫了我和我妈去他家,我低头看着床上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皮肤像是风干的橘皮,人也是,浑身上下都是老人味。


  “对不起。”


  我妈眨了眨眼,没说话,我当然也不会说话,我甚至没有看他,我只是盯着他床头那个小相框,里面是漂亮又精神的小夫妻,以及手上抱着的笑的春光明媚的胖娃娃。


  看起来应当是幸福一生。


  我与妈从老楼里走出来,我侧了侧头,看着比我矮了半头的中年女人:“我明天要回南城了,医院最近忙,准的假短。”


  “嗯。”


  很冷淡。


  我捏了捏食指,我早知道的,我不懂她,我不懂她为什么还把那样的父母当父母,不懂为什么原谅烂臭的丈夫,不懂她微小如尘的懦弱一生中为什么只与我记仇,只迈不过我这道坎。


  她可以原谅一切,却折磨我成了瘾。


  “我今天也不回去住了,明天飞机早,机场旁边酒店方便。”


  “好。”


  我转过身,拦了辆出租车。


  我看着后视镜里她模糊的身影,大概明白了一点,她为什么还要把那样的父母认有恩情。


  父母有没有是一回事,好不好是一回事,血脉从他们身上来,他们在,就好像三岁折的那只纸飞机总有一天能飞回来,他们不在了,纸飞机就遇了空难,就毁了,炸了,也没有黑匣子,过去就没有了。


  何况,她给我吹过痛痛飞。


  还给我买过一双专用来奔跑的白色运动鞋。


  我移开视线,再不看后视镜。


  我讨厌我妈妈。


  不妨碍我血管里不断流淌着的,她给的眷恋。


  可也只到此为止了。






  我妈去世了,寿终正寝,也算安详。


  我操持了她的葬礼,立了碑,子女那一栏,却是与葬我爸时一样,是空的。


  小女儿拉着我的手,她小,送去上幼儿园时才懂什么叫生离,哭的眼泪汪汪只是学着大人,不懂死别。


  “乖宝,妈妈没有妈妈了。”我轻轻说了一句。


  她闻言,手脚并用的要爬上我怀里,我弯腰抱起她,她搂着我的脖子,眼睛里眼泪还没干,就笑起来,嘟着小嘴,往我眼睛里吹气


  “痛痛飞~痛痛飞~妈妈还有乖宝呢!”


  她眨了眨眼,看向我身后,笑的更开怀了,肉肉的小手指着我身后:“哝,还有爸爸呢!”


  我看着女儿肉乎乎的脸,好像又懂了一些我妈妈。


  全部的爱给了一个人,连同那些并不美好的偏执与狰狞,所以被讨厌时就显得无法原谅。


  我看着照片上年轻时的她,很漂亮,甚至,比我漂亮。


  “我像她吗?”


  “不像,妈妈比妈妈的妈妈漂亮。”


  我捏了捏女儿的小胳膊:“嘴怪甜的。”


  妈,我的女儿说你的女儿不像你。


  我确实不像你。


  我善于奔跑,你却不会。


  于是你与黑暗都被我远远甩在身后,还有那些爱啊恨啊,都已经离我好远好远了。


  “妈,下辈子,先学跑吧。”


  学逃跑,也学奔跑。






  我讨厌我妈妈。

  因为她总是学不会跑。









人物都不是伟光正,关于想表达什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就是脑子里有一个这样的故事,就写下来了。

感谢观看。

吞茶嚼花

原创:十八岁不会长大

1,

我死在十八岁那一年的春天。


看见山上滚石的那一刻,我向司机大喊:滚石!


司机回过头,笑呵呵地说:你也听这首歌啊,小伙子。


于是公交车就轰隆隆地撞上了山体的滚石。石头滚下山,滚到沿海公路,滚到了蔚蓝的大海中。


滚他妈的憨憨司机。


书上都说,在人死亡的那一瞬间,会快速回顾自己的一生。我却没有。不知道是我的人生乏味可陈,还是单纯的记性不好,我只是快速回顾了死于车祸的这一天。


这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早上起来,我那个从不会祝福人的亲爹跟我说:儿子,这是你最后一个轻松的生日了。我必须跟你坦白一...

1,

我死在十八岁那一年的春天。

 

看见山上滚石的那一刻,我向司机大喊:滚石!

 

司机回过头,笑呵呵地说:你也听这首歌啊,小伙子。

 

于是公交车就轰隆隆地撞上了山体的滚石。石头滚下山,滚到沿海公路,滚到了蔚蓝的大海中。

 

滚他妈的憨憨司机。

 

书上都说,在人死亡的那一瞬间,会快速回顾自己的一生。我却没有。不知道是我的人生乏味可陈,还是单纯的记性不好,我只是快速回顾了死于车祸的这一天。

 

这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早上起来,我那个从不会祝福人的亲爹跟我说:儿子,这是你最后一个轻松的生日了。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我激动地说:父亲大人,我已经准备好背负上富二代的重担去生活了。

 

结果我爸却叹着气对我说:其实一直没告诉你,你不是独生子女。

 

他死在你生日的那一天。难产,只能救下来你。

 

我呆住。

 

我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说:告诉我,他在哪。

 

他被葬在海边公墓。小小的,坐北朝南,可以一直看着大海。

 

于是,当我死在沿海公路的那一刻,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早知如此,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看了十八年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

 

 

2,

我在不知道哪一年哪一岁的春天醒来。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床头熟悉的灌篮高手海报。愣住了。

 

我冲出去,对着我爸大声问:这是哪一年?总之听我的,快去投资一个叫马云的人!给他钱!要多少给多少!

 

我爸一脸愕然地告诉我:马云不是都已经下岗了吗?我还欠着他的花呗呢。

 

吗的,我翻了翻手机,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穿越到多么遥远的过去。

 

准确地说,我回到了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

 

因为在我关上手机后,忽然发现我爸的神色已经变得有些沉重。

 

他对我说:儿子,这是你最后一个轻松的生日了。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我咽了咽口水,说:是我那个难产而没能出生的兄弟吗?

 

我爸愣住了,说:你那时候,就已经记事儿了吗?

 

 

3,

我和父母说了我所经历的所有事情。

 

我说:告诉314路公交的那个司机,让他开慢点。还有,不要再听赵传的一颗滚石了。

 

我爸惊讶地说:你也听这首歌啊,小伙子。

 

我说:亲爹啊,先别特么管我听不听了。

 

我爸还是将信将疑地查询了那名司机的电话,告知了他这些事情。

 

接着,在父母对我心里状态的担忧下,夜幕降临了。

 

电视里传来了公交车免于山体滚石的灾难。

 

据那辆公交车的司机说,在滚石落下之前,他曾接到了一通神奇的电话。

 

我们一同看到了那则新闻。

 

父母举起杯子,神色复杂地说:生日快乐。

 

我吃完,回到屋子里,沉沉地睡去。

 

结果当我醒来时,我爸还是神色复杂地走过来。

 

他对我说:儿子,这是你最后一个轻松的生日了。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4,

我和我的父亲,一起回顾了我的前天、昨天、和今天。

 

我爸说:没想到你生日这一天还编出了这么个故事,怪调皮的。

 

我一脸安详地问道:所以,你已经连我怎么知道那个夭折兄弟的事儿都不关心了是吗?

 

当再次度过了雷同的一天后,我一夜未睡。

 

这一次,绝不会有人暂时将我眼睛悄悄闭了起来。

 

我想了很久,关于这座小镇的青春,高中的课桌,夏天打蔫的树叶,冬天的冰糖葫芦。

 

我很害怕,我的排位还是白银,这样下去,是不是永远也成为不了王者。要知道,在我玩的游戏里,白银与王者之间,整整隔了四个大等级,一百个小等级。

 

当我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下定决心珍惜生活后。白天降临了。

 

我的父亲也降临了。

 

在我眼中,我的亲爹仿若已经变成了一个神棍。

 

他表面上在对我说:儿子,这是你最后一个轻松的生日了。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实际上却像是在讲,阿弥陀佛,没想到吧。哈哈。

 

我看了眼手机的日期,陷入了绝望。

 

我被困在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这天。

 

 

5,

之后的日子里,我做了很多种尝试。

 

我尝试过生日许愿。我尝试过逃离这座小镇;我尝试过去阻止那场山体落石的发生,然后被迫尝试过被落石碾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我尝试是不是可以用一天的时间从白银打到王者,结果非但掉回了青铜,还被人举报封了号。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将回到这一天的力量。

 

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我在新闻中捕捉到了一个信息。

 

那个信息排在山体落石之后,讲述一个年轻的女辅警,死于枪伤。

 

我忽然想起,在我坐公交车去海边公墓的那一天,我曾经在途中看见过一个女孩,正在小巷中与几个壮汉对峙。

 

那一天,我报了警。

 

原来,即便报警,还是会迎来这样的惨案。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开始去查阅这一天的所有新闻,终于发现在我生日的这一天,这座小镇上,只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我,正陷入同一天的循环之中。

 

而另一个人,就是死于枪伤的那名辅警。

 

她的名字,叫做陈小梨。

 

 

6,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起床,离开正要对我宣判什么的父亲,直奔我看见陈小梨的那条小巷。

 

等我赶到时,却已经晚了。

 

那几名壮汉被陈小梨揍得连他们妈都不认识了。

 

我冲她喊道:陈小梨!

 

陈小梨看见我,显得很惊讶,问:你是?

 

我焦急地说:没时间了!快跑,你会死在这一天!

 

结果,陈小梨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她说:原来,你也被困在了这一天。

 

 

7,

陈小梨和我一样,今年十八岁,这是考上辅警的最低年纪。

 

我们坐在奶茶店里,交换着彼此被困在同一天的经验。

 

原来,最初不是那几名壮汉对手的陈小梨,每一天都在琢磨他们的出拳。终于,她可以像现在这样游刃有余地击败他们,并从他们身上拿到前往黑帮大佬仓库的钥匙。

 

在陈小梨的右臂上,被画上了一个数字。265。

 

陈小梨说,这是她给自己的目标。她要在300天内,逮捕黑帮大佬,如今,只剩下265天了。

 

陈小梨问:你呢?这些天来,你都在做什么?

 

我说:实不相瞒,我也在琢磨敌人们的战术。总有一天,我再也不会被人举报了。

 

陈小梨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大哥,你今年才十八岁,能不能做些对社会有用的事情啊?

 

我义正言辞地说:要知道,如果我无论如何都能重启这一天的话,不去做些对社会有危害的事情,就已经很伟大了。

 

陈小梨盯着我,说:这位仁兄,我可以现在以犯罪未遂的罪名逮捕你吗?

 

我说:陈小梨同学,如果有心情,还是想想怎么逃离这一天吧。

 

我想到陈小梨被枪杀的消息,再度问她:我怀疑我们的诅咒来源于死亡,只要我们都活下去,就可以逃离这个诅咒了。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你?

 

陈小梨指了指我的后面,说:是他。

 

我回过头,一个穿得跟小马哥一样的男人,正拿枪指着我。

 

砰,砰。

 

两声枪响后,我回到了我十八岁生日的早晨。

 

 

8,

我找到陈小梨,看着她右臂上264的数字,气急败坏地质问她:陈小梨!你到底惹了些什么人!?

 

陈小梨再次把那些壮汉揍得鼻青脸肿后,走出巷子,漫不经心地说:就是一个黑帮大佬啦。

 

我说:那你为什么要惹他?

 

陈小梨显得很惊讶,说:因为我是一个正义的人呀。

 

我哀求说:大姐,可以请你晚一天再做正义的人吗?难道你不怕死吗?

 

陈小梨想了想,认真说:我很怕。

 

我更加生气了,说:那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他!

 

陈小梨显得很惊讶,说:因为我是一个正义的人呀。

 

我说:操。

 

陈小梨也不生气,反而是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乖,不要讲脏话。

 

我打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我已经成年了!

 

陈小梨说:可是即便没有成年,也不应该浪费生活不是吗?还没请教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咳了咳,说:那你叫我花哥好了。

 

陈小梨掐了掐我的脸,说:小花弟弟,你不应该自暴自弃。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哪怕只有这一天。

 

我没理这个喜欢动手动脚的女人。

 

陈小梨却自顾自说起来。

 

在她口中,那个黑帮大佬在这一天就会销毁所有的证据,离开这座小镇,远走高飞。

 

她绝不能在今天放走他,哪怕她会死上一千次。

 

这个十八岁的倔强小女孩。

 

你去打游戏吧,或者别的什么。陈小梨说,等我活着抓到了他,我们就一定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我说:反正总是被人举报,没意思。

 

陈小梨歪了歪头,说:那你想干什么?

 

我勉勉强强地说:先帮帮你好啦。

 

 

9,

就这样,我和这个活力四射的女孩,陈小梨,开始了对抗黑帮大佬的征程。

 

陈小梨给自己订的目标也在不断缩减着:250...160...100...

 

我很多时候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两个十八岁的孩子,竟然生生活出了两个八十岁的烈士一样悲壮。面对威胁,我们无惧死亡;面对刀具,我们无惧死亡;面对哒哒哒冒蓝火的加特林,我们都无惧死亡。我开始怀疑,陈小梨就是想找死。

 

直到有一天,黑帮大佬和我们对峙时,掏出一把手枪,打向了陈小梨。

 

我大喊:不要!

 

扑向了陈小梨。

 

当我醒来后,找到陈小梨。她复杂地看向我,问:大哥,反正每次都会一起挂掉,怎么昨天要为我挡一枪?

 

我想了想,悲哀地意识到:或许我也变得和陈小梨一样,就是想找死。

 

死来死去的太无聊了,想找点更悲壮的死法。

 

这段日子里,我们摸清了大佬的作息,知晓了大佬的套路,但大佬不愧是大佬,他的底牌千千万,他的实力万人敌,他站在那里,像个游戏boss一样,我们始终无法将他逮捕。

 

在那天后,陈小梨这样对我说:大哥,你答应我好不好,不要再做那些自我感动的事情了。还记得我最初认识你时候,说过什么吗?

 

我想了想,说:你说,我们要好好活着。

 

我们要好好活着。陈小梨重复着我的话,锤了我一下,说,记住了吗,这位花花草草,你可千万不要食言啊。

 

我看着陈小梨笑成月牙的眼睛,忽然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我说:好。

 

看着陈小梨的后颈,我击null晕了她。

 

那一天,我没有回家。我抱着陈小梨,躲在桥洞下。

 

桥上,黑帮大佬的手下喧闹地找着我们。

 

桥下,我紧紧抱着陈小梨,看着月亮在河里摇啊摇。

 

 

10,

我终于迎来了十八岁的第二天清晨。

 

我对陈小梨说,小梨,我们成功了,我们逃离了诅咒。

 

可是陈小梨却一脸的失望。她摇了摇头,说:恭喜你,小花弟弟,你逃离了诅咒。

 

她走掉了。

 

我喊她。

 

为什么啊!我们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

 

陈小梨转过头,满脸的泪水。

 

她说:可是我好难过,过了那一天,我就再也不能逮捕他了。小花弟弟,还是花哥?不管你叫什么,我都好讨厌你。

 

陈小梨离开了。

 

我惊醒。

 

没有大佬,没有陈小梨,没有摇啊摇的月亮。没有第二天清晨。

 

我那个从来不会祝福人的亲爹对我说:儿子,这是你最后一个轻松的生日了。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他又说:诶?你怎么哭了?

 

我狂奔出去。

 

 

11,

我找到那条熟悉小巷,找到熟悉的陈小梨。

 

陈小梨说:小花弟弟,还是花哥?不管你叫什么,我都好讨厌你。

 

那个在她手下被揪着头发哀嚎的壮汉,说:你讨厌他就打他好不好啊大姐?

 

我说:为什么我们都没死,还是回到了今天?

 

陈小梨却反问道:为什么你昨天要打晕我?

 

我只好老实说:因为我想我们好好地活下去。

 

陈小梨却冷冰冰地说道:如果不能痛快地活,和痛苦的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我说:可是,活下去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为什么要去管那些闲事?

 

陈小梨苦笑着摇摇头,说:大哥,你已经十八岁了,请你长大一点吧。我很怀疑,你真的有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做出过什么努力吗?

 

陈小梨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陈小梨走掉了。

 

我只好买了一杯奶茶,喝着回家。

 

当走到家的时候,再次听到那个新闻。

 

一名年轻的女性辅警,死于枪杀。

 

我说:陈小梨啊,陈小梨。

 

我好羡慕你,可以永远激情四射地度过每一天。

 

可我该怎么办啊。

 

我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家伙。

 

爱着平静的生活。

 

 

12,

这是我被困在十八岁生日的第十个月。

 

我没有再看到陈小梨。

 

我完成了一天在游戏排位中,从白银升级到王者的壮举。

 

这个壮举,源于我花费了半个月,拿到了一名游戏策划人员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找到那名策划人员,用这个秘密,让欲哭无泪的策划人员在游戏里,帮我把账号等级直接改成了“王者”。

 

后来,我时常在想,那个游戏打得不咋地,但活得像个王者一样的女孩,在做什么呢?

 

然后我在一个下午,去找到陈小梨。

 

果然,在熟悉的码头旁,熟悉的陈小梨,又迎来了和熟悉的黑帮大佬的决斗。

 

黑帮大佬说:怎么又是你?啊,为什么我要说又?

 

陈小梨说:少废话,这一次,我一定会将你绳之以法。

 

黑帮大佬:那就不废话了,受死吧!

 

陈小梨掏出枪,打飞了埋藏在周边的几个喽啰。她欺身向前,黑帮大佬每一个举动都在她的预料之中,黑帮大佬一边啊呀呀地叫着,一边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最终黑帮大佬还是抓到了陈小梨的一个漏洞,一记贴山靠,将陈小梨打倒在地。

 

陈小梨苦笑着说: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八极拳。

 

黑帮大佬说:没想到,你居然知道我会那么多招式。

 

黑帮大佬用手掐紧了陈小梨的脖子。

 

黑帮大佬说:再见了,小姑娘。

 

陈小梨倔强地笑着说:一定会再见的,大傻比。

 

陈小梨,就像一个讨人厌的缠人精一样。她死死地缠着黑帮大佬,死死地缠着所谓的正义,她死来死去地与邪恶缠斗着。

 

就在黑帮大佬将要下手的那一瞬间,枪响了。

 

那是警枪的响声。

 

枪子击败了黑帮大佬,十数名警察将黑帮大佬围了起来。

 

我走到陈小梨身边,说:好久不见,陈小梨。

 

陈小梨显得很惊讶,说:大哥哎,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以前一直不相信我。

 

我说:如果钻研不透敌人,就去钻研朋友吧。

 

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摸透了十数名警员的所有秘密,其中甚至包括一名警察局局长。

 

那些都是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即便谈不上罪大恶极,也足够让他们忌惮。

 

尽管这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让我受了不少的苦头。

 

但是啊,陈小梨。我想,总比死亡要轻松吧。

 

我用这些小秘密,成功使这些警员相信我所说的话,前来营救你。

 

陈小梨听了我说的话,说:很难相信,你这个只会打游戏的宅男,会想到这一层。

 

我说:那就要从我上了王者的那一天说起啦。

 

我向陈小梨伸出手,她那个被自己画上了“2”的胳膊,伸了过来。

 

我说:陈小梨,恭喜你,完成了自己的游戏。欢迎来到明天。

 

 

13,

我搀扶着陈小梨起来,带她去往医院。

 

病床上,陈小梨说:明天到了,又会是什么样呢?

 

我说:无论什么样,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陈小梨笑了。她睡着过去。

 

我趴在病床边,说,陈小梨,你记得吗?我那天打晕你后,和你在桥下看着月亮在河里摇啊摇,很漂亮。

都晕了谁会记得啦。陈小梨嘟囔着说。

 

她闭着眼睛,又说:明天,我们一起去再看一次吧。

 

我说:好啊。

 

接着,我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然而,当我醒来时,面对的却是我爹的大脸。

 

我爹说:儿子,这是你最后一个轻松的生日了。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他说:另外,你做了什么美梦,笑得这么开心?

 

 

14,

我再次找到陈小梨。

 

陈小梨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说:难道黑帮大佬幕后还有大佬?

 

陈小梨摇摇头说:绝无可能。他都快比卡卡罗特还要强了。

 

我纳闷道:那为什么我们还会回到这一天?

 

陈小梨想了想,对我说道:还记得那一次,你打晕我的日子吗?

 

我说:别提了,跟我冷战了好久呢。

 

陈小梨说:那一次,我们明明都活了下来,却还是回到今天。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皱眉问道:为什么?

 

陈小梨认真说:因为我没有完成我那一天的愿望,就是抓到黑帮大佬。

 

小花弟弟,你在这一天,又有没有什么愿望呢?陈小梨这样问我。

 

我想了想,想到那个滚石,那个沿海公路,那个海边公墓。

 

我说:我想见一见,我的兄弟。

 

陈小梨问:兄弟?

 

我说:他住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望着大海。

 

我将自己并非独生子女的事情告诉了陈小梨。

 

陈小梨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们两个人的生死是不重要的。

 

我疑惑问道:什么?

 

陈小梨说:我们只有完成了那一天的愿望,才可以逃离诅咒。这样吧,我们明天逮捕黑帮大佬后,就去看看你的兄弟。

 

陈小梨摇了摇了自己的胳膊,上面被她画上了“1”。

 

她说: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成功。

 

我说,好。

 

 

15,

我在晚上回到家中。

 

我一边过着生日,一边看着新闻里报道女性辅警被枪杀的消息。

 

接着,我和父母坐下来,第一次,仔细地唠了唠那个夭折的兄弟的故事。

 

虽然是说那个兄弟的故事,但多数说的,还是关于我。

 

我说我不懂事,我说我不好好学习,我说我沉迷游戏,我坦白了逃课、作弊、与大学的挂科。

 

我说,如果夭折的是我,你们会不会省心一点?

 

我爸说,一般来说,婴儿出生,不是先出来头就是先出来脚,结果医生说,那个婴儿是双手先要出来的,没办法的事情,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我看着樱木花道的海报,笑着说:可能他比较喜欢打篮球吧。

 

我说:明天,我想去看一看他。这就是我生日的愿望。

 

我爸说:好。

 

妈妈也在旁边说:儿子,这是你的成年生日,还是许一个别的愿望吧。

 

我看了看格外慈祥的父母,鼓起勇气说:那我再坦白一件事好了,以后我可以在家里抽烟吗?

 

我爸就很慈祥地说:如果夭折的是你,我们应该真的会省心一点。妈的。

 

我笑了笑,轻声说:既然如此,我戒烟好啦。你们就当我没提过吧。

 

反正,一切都会被忘记的。

 

我回到屋中,关上门,睡了过去。

 

 

16,

翌日,我和陈小梨完美地号召那十数位警官,将黑帮大佬逮捕了。

 

逮捕后,已是深夜。

 

我说:要来不及了。

 

陈小梨果断说:我们打车去。

 

我们打了一辆车,前往海边公墓。

 

车上,陈小梨忽然问:今天过后,你还会来找我吗?

 

我说:不然呢?咱俩也算是革命友谊了吧?

 

陈小梨笑着说:好。那我们拉钩。

 

我有些讶异,这不是陈小梨的性格。

 

印象里,她一直是激情四射的女孩,倔强执拗,几乎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画风。

 

但我还是伸出了手。

 

我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轰隆隆。

 

滚石再次出现了。

 

我忽然回忆起来,在新闻中,第一次的山体滚石之后,还有一次余震。

 

我说:刹车!

 

显然,司机也没有意识到这次的余震,即便踩了刹车,还是直直撞上了山石。

 

车体翻滚,我们被撞向公路旁的大海之中。猛烈撞击下,我余光瞥见,鲜血正在涌进来的海水中漂浮。

 

车已经沉没,司机也已去世。

 

海水仍未灌满车厢,我去拉陈小梨,结果陈小梨却拽住了我的手。

 

一块尖锐的石头,穿透了她的腹部。鲜血正在流出。

 

陈小梨说:陈小花,我知道你的名字。

 

我说:为什么还有心思去查我的名字啊!

 

陈小梨说:陈小花,你要带着我的那份好好的活下去。快去,见到你兄弟的那块墓碑,完成你的愿望,就一定能活下去。

 

我说:干嘛那么悲壮?淹死就淹死吧,我们还可以重来。

 

陈小梨却留下了泪水,她说:没有机会了,对不起,陈小花,对不起。

 

陈小梨说,那些数字,不是她自己画上的,而是每一次回到同一天后,都会出现在她手臂上的。

 

陈小梨说,那些数字,就是我们的死亡倒计时,300天,300次的机会,如果我们还不能逃脱这一天,就只能应该彼此本该死亡的那个结局。

 

陈小梨嘶哑着嗓子,说:出去啊!陈小花!

 

陈小梨掏出手枪。

 

砰!

 

击碎了车后的玻璃。

 

陈小梨说:出去啊!出去!带着我的那份,活下去啊陈小花!

 

我试图捂住陈小梨的伤口,却无法阻挡鲜血的流出。

 

我只能无力地嘶喊道:陈小梨!

 

陈小梨胳膊上,那个“1”正在缓慢消失。

 

陈小梨呈现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愤怒,她双手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推着我。

 

海水已经淹没了整座车辆,在这样的水压下,我仍能感受到一个女孩推开我的力量。

 

那是怎样强大的一种力量?

 

我说:一起出去好吗?陈小梨!

 

喊出来,却只能成为水中的泡泡。

 

而陈小梨推着,用力地推着,也一直张嘴喊着什么。

 

我知道,她在喊着:出去啊!出去!出去!

 

不知道海水淹没了我,还是泪水淹没了我。

 

我借着陈小梨的力量,向外爬去。

 

我回头望去,陈小梨露出欣慰又阳光的笑容。

 

冰冷的海水中,她笑得很温暖。

 

她还在说着:出去吧。出去。

 

然后我转过头,是一片光明。

 

一个白色的人,在白色的光下,说:出来啊!出来!

 

我眨了眨眼睛,看清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大夫。

 

这是在产房之中。

 

我说:大夫,救一下陈小梨啊!

 

我说出口,却变成了哭声。

 

我回过头,在一片鲜血中,一双小小的手,失去了力量,垂了下来。

 

我想起,父亲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一般来说,婴儿出生,不是先出来头就是先出来脚,结果医生说,那个婴儿,却是双手先要出来的。

 

我说:陈小梨。

 

原来没有什么兄弟。

 

原来你就是我的妹妹。

 

一个本来生龙活虎、激情四射的十八岁女孩。

 

我很想哭。

 

事实上,我也只能哭。

 

医生说:他活下来了!

 

 

17,

黑暗中,哭声越来越近了,我甚至分不清,是不是我的哭声。

 

于是我奋力地睁开眼睛。

 

我那个亲爹在我病床上抽泣。

 

我爸与我对视后,再次喜极而泣。

 

他说:小花,你总算醒过来了!

 

我看了下病房中的时间,那是我出了车祸后的第二天。

 

父亲说:不急,等你伤好了,我们在一起去海边公墓看他。

 

我尽力地说道:那个他,是女孩吗?

 

父亲显得很惊讶,说:你怎么知道?

 

我和你妈早为你们取好了名字,你叫陈小花,她叫陈小梨,好听吗?

 

我说:很好听啊。

 

我望着窗外,似乎已闻到阳光的味道。那是春天的气息。

 

我说:听上去,她应该会成为一名很厉害的警察。

 

我爸纳闷道:为什么会是警察啊?

 

我笑着说:你不懂的。

 

 

18.

伤好后,我去了那片公墓。

 

我站在那个写着“陈小梨之墓”的墓碑前,笑着,哭着。

 

我轻声说:喂,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的啊。

 

你放心好了。陈小梨。

 

以后有时间,我再来陪你看,月亮在大海里摇啊摇呀。

 

完。


-

我是吞茶嚼花。

拍不出好看的相片,画不出好看的画。

但很想为你写一些漂亮的故事。

谢谢关注哇。

地球的经纬网

【谢皮】 命苦

 -ooc严重

-谢灵通&皮索

-竹马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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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谢是我朋友。

  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连对方身上几颗痣都知道。

  可是阿谢命苦,他身上病多,家里也对他不好。

  阿谢的身子总是弱不禁风的,小时候偶尔会被其他小孩欺负一两下。

  他爸妈天天吵架,好像忘了阿谢的存在。

  也对,阿谢很倒霉,甚至倒霉到连他的爸妈都不爱他。...


 -ooc严重

-谢灵通&皮索

-竹马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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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谢是我朋友。

  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连对方身上几颗痣都知道。

  可是阿谢命苦,他身上病多,家里也对他不好。

  阿谢的身子总是弱不禁风的,小时候偶尔会被其他小孩欺负一两下。

  他爸妈天天吵架,好像忘了阿谢的存在。

  也对,阿谢很倒霉,甚至倒霉到连他的爸妈都不爱他。


  他爸妈只是炮友关系,谁知一次意外,怀上了。


  两个人迫不得已,结婚,领了证。


  两个性子不合的人又怎能幸福。


  阿谢他妈好几次想打掉阿谢。


  可母爱这层膜让她隐忍了一次又一次。


  她爱阿谢,又恨阿谢。


  爱阿谢,是挺着大肚子地铁上上下班,回家后却看见老公瘫在沙发上。


  恨阿谢,因为阿谢偷走了他妈的好身材,好相貌。


  生下阿谢的时候,产房外没有一个人。


  两个人都挺穷的。


  负债累累,如今又来一个无疑是雪上加霜。


  阿谢是在床上度过刚来世界的几个月的。


  家里破旧的胆战心惊,阿谢穿着拿不同布料缝缝补补的衣服。


  一次疏忽,他们出门前忘了关窗户。


  当时腊月,寒风冷的刺骨。


  风吹着阿谢,阿谢快被冻僵了。


  阿谢险些被冻死,但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他妈发现的时候吓了一跳,马上关掉窗户。


  他们家没钱交暖气费,更没有小太阳。


  阿谢他妈就把阿谢抱在怀里,用最简陋的环境给阿谢回温。


  可取而代之的是落下的一身病。


  后来,他的两岁遇见了我。


  我和他截然不同。


  我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


  我是家人的心头肉。


  阿谢几乎是跌跌撞撞,摸爬滚打的走到我面前的。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还显得很生疏。


  他总是羡慕的看着我手里各色各样的玩具。


  自己捧着破破烂烂的布娃娃窘迫的不知所措。


  我并没有在意他。


  后来见的次数多了。


  是老天的安排吗?


  我主动向他伸手,邀请他和我一起玩。


  他满身都是自卑,胆怯的走来。


  他不敢多碰,一般都是眼睁睁的看着我玩。


  他怎么不羡慕,只是骨子里的自卑束缚住了他。


  经常是我们玩着玩着就被他爸妈叫去了。

  他很听话,有时候他赢了我的弹珠会还给我。

  “你拿着呀。”我有些疑惑,把弹珠塞到他手心里。

  阿谢总是摇摇头,“我爸我妈不让我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我叹了口气,心里有点高兴,毕竟自己没亏。


  阿谢的母亲很奇怪。


  我总是听见隔壁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听的渗人。


  她看阿谢的时候,眼里满是厌恶和反感,好像恨不得下一秒杀了他。


  可是她会在阿谢哭的厉害的时候哄他。


  会给他做饭,即使做的十分不情愿。


  阿谢的父亲,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他袖手旁观的看着阿谢。


  可阿谢的血管里流着的是他的血。


  从小,我唯一见过对阿谢好的就是阿谢的奶奶。


  我有时候会敲他们家的门,邀请他和我一起玩。


  阿谢的母亲会满脸疲惫,然后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然后让阿谢和我玩。


  后来笑都不笑了。


  阿谢他妈生的一副好皮囊,柔情似水,漂亮的很。


  阿谢则很好的遗传了他妈优越的颜值。


  鼻骨,眉骨,还有眼睛,和他妈的一模一样。


  可是阿谢好像很怕我,他在看见我时是浑身发颤的。


  他只敢默默地看着我玩。


  我和阿谢之间好像隔着一层摸不见的隔阂。


  刚开始,阿谢内向的一句话不说。


 眼里闪烁着渴望的目光,但还是会抿抿嘴唇不说话。


  我会和他说话,说好多有的没的,他就点点头。


  后来,他也会和我说几句。


  他小时候的声音,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他说话的时候,是说明我和阿谢的感情又近了一点。


 过了一两年后,阿谢家的争吵越发严重。

  晚上当我妈做好热腾腾的面条时,隔壁总是传来一阵大人吵架的声音。

  我妈有点担心,总是时不时的往猫眼里看上一眼。

  阿谢坐在楼道里,靠着墙,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他秉持着他安静的性格。

  我妈总是会把阿谢招呼进来,可是阿谢死活不进来。

“不不不!阿姨我不进去了!”阿谢边挥手边急促的说。

  我妈拗不过阿谢,只好作罢。

  阿谢很好看,眉清目秀的,身上一股檀木香,无时无刻戴着他的小檀木。

  他说这是他奶奶给他的,保平安。

  “那你奶奶呢?”小时候的我十分没眼力见的问了一句。

  阿谢愣住了,然后声音很快低沉下来。

  “没了。”

  我心里一颤,笨拙的说对不起,阿谢会缓缓抬头,说没关系。

  可我看见他眼里的泪光闪烁。


  唯一对他好的人没了,阿谢活着真难。

  阿谢不爱说话,奇怪,明明是同龄人,却比我显得成熟多了。

  他总是看书,看书,再是看书。

  我去烦他,想让他陪我玩,阿谢也不会不耐烦,轻声细语的说稍等。

  我就缠着他,像一个人形挂件似的在他身上。

  有时候我会闹脾气,阿谢总会笑一笑,然后放下书来陪我玩。


  好像除了我,阿谢就没有朋友了。

  他会放水,玩弹珠的时候总是故意的让着我,他那拙劣的演技我都不信。

  玩到太阳下山,阿妈叫我吃饭。

  我会拍拍手上的灰,答应着我妈,然后把弹珠塞进兜里。

  阿谢则默默地和我说再见。

  按理来说,他也该吃饭了,可我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家就是这样,真奇怪。

  有时候吃罢饭后阿妈让我给阿谢那几个她做的糕点。

  我会用油纸包住,然后一路小跑,却看见谢灵通还在原地看书。

  我诧异了,小心翼翼道。

  “谢灵通,你没回去吗?”

  天空已成深蓝色,天上点点几颗星一闪一闪的,我有点看不清阿谢了。

  阿谢靠在树下,风吹的树叶窸窸窣窣的响。

  这附近全是我妈做的糕点的香气,阿谢咽了咽口水。

  “我……我还不回去……”

  我摸黑,趁着月光给阿谢递给那个被包着的糕点。

  阿谢第一次还是像往常一样,说我不要。

  可我知道,从下午到现在,不吃饭的滋味不好受,挨饿多难受啊。

  我假装生气,然后暴力的把糕点塞给阿谢,阿谢总是会大吃一惊,刚想追我我却没了踪迹。

  其实我一直躲在一颗灌木丛后偷偷看着他。

  阿谢叹了口气,慢慢剥开油纸,飘香的味道让阿谢舔了舔嘴唇,然后慢慢吃了下去。

  我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心里踏实了些,然后回了家。

  可是阿谢什么时候回家去呢?

  第二天我再一次看见阿谢的时候他满眼欢喜,十分激动的向我道谢。

  我有些懵,不就是一块糕点吗?

  不过他喜欢吃,我就多给他拿点。

  我们照常玩,但他总是波澜不惊,像一块石头一样稳重。

  阿谢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每次我和阿谢在一起时,他都是看着我玩,几乎不说话。

  他有点木讷,也很容易害羞。


  我会蹂躏他的头发,他的耳尖则开始泛红。


  三四五岁,阿谢渐渐的和我会说上几句话。


  但是还是我比较主动。

  小时候的时间总是宽裕的,有一天我心血来潮,找阿谢要了本书。

  阿谢听后从他的蓝色小包里掏出一本书,然后递给我。

  我好奇的端详着这本书,年幼的我看不懂书里的内容,看一页问一句。

  “这个人是好人吗?”

  “是。”

  “为什么他要去买东西啊?”

  “因为他妈妈想要啊。”

  “那这个人是谁啊?”

  “他是一个清洁工。”

  阿谢的脾气很好,从不发火,我问了他好多问题,他都十分耐心的一一解答。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是心里浮躁,静不下心,看不下去。

  “啊……”我哀嚎一声,默默把书还给了谢灵通。

  接着我又像往常一样,拽着他的胳膊,恳求他跟我玩。

  阿谢放下书,然后任我折腾。

  阿谢比我大一岁,他6岁生日那天,他们家里格外的吵。

  他们家里人的对骂听的我胆战心惊,我捂着耳朵,阿妈一下一下安慰着我。

  我有点担心阿谢,抬起头,蜷缩着身子问。

  “阿妈,谢灵通怎么办?”

  阿妈会苦笑一下,“不知道呀。”

  “啪!”家里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后大门猛的一摔,伴随着阵阵骂声,我听见我这辈子永远无法忘怀的声音。

  那是一个男人,他声音十分愤怒。

  “你TMD就是个累赘!我tm就不应该和她做的时候为了一时爽生下你!”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是阿妈脸色马上变了。

  她出门,看见阿谢一脸麻木的蹲在楼道里放空。

  小小的他好像有好多心事。

  阿妈一脸心疼的敞开我们家的门,让阿谢进来,阿谢礼貌的笑笑,然后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

  “没事的,谢谢阿姨。”

  我听见阿谢的声音后马上下床,然后把谢灵通使劲的拽进我们家。

  谢灵通抗拒极了,慌忙的甩开我的手。

  “小皮!”阿妈会语气稍微严肃的说,我放开手,不解的看着他们。

  阿妈蹲下,和阿谢平视,语气温柔。

  “小谢,今天是你的生日,阿姨给你做碗面,好不好?”

  阿谢难堪的不知所措,可他瘪着的肚子出卖了他。

  “给阿姨个面子,阿姨去给你拿。”

  还没等阿谢说完,我妈就端来一碗面条,阿谢道谢后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可我很生气,我不理解为什么阿妈不让我拉阿谢进我家,我干脆生闷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后来是阿妈用一块钱把我换出来的。

  我出来时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不让我拉阿谢进家。

  阿妈则会一脸苦涩的摸摸我的头。

  “长大了我就告诉你。”

  阿谢身体不好,有一次他发烧烧到39度,他的家人却跟没看见似的各忙各的。

  那是我妈照料他,给他做好吃的,给他缝衣服,给他买药。

  阿谢好了之后比以前稍微有点精气神了,但他还是怯生生的说谢谢。

  阿谢好像抗拒所有人对他的好,他好像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这么关心他。

  书里说的是,爸爸妈妈是最爱你的。

  可是阿谢感受不到。

  阿谢孤寞寡言,总是独来独往,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从小就比我高,但他不会欺负我,反倒是我欺负他。

  阿谢的眼睛总是焉焉的,好像没什么渴望的。

  其他的小孩子眼睛都是闪闪发光,亮晶晶的。

  阿谢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多愁善感极了,像朵在寒风中屹立的小白花。

  阿谢看见我时,会眨巴眨巴眼睛,羡慕的看着我。

  年幼无知的我并不知道他眼神的含义,现在想起则是心疼。

  阿谢很瘦很瘦,像个杆子。

  他的家长不给他做饭,还有点厌恶他,有一次听阿妈和别的阿姨聊天时,我听见她们两个咂咂嘴,然后语气可惜。

  “谢灵通这孩子,命苦,长得好看,学习也好,可是命里缺乏安全感,缺乏福气。”

  “命苦,可怜。”

  什么是命苦呢?我不知道。

  或许是万家欢乐时,他的家长在吵架,或许是灯火阑珊时,他在挨饿。

  我只知道他的眼睛满是疲倦。

  他好像很累很累,即使小小的我都感受到了。

  我只知道书籍,吵架,包揽了他的童年。

  还有他一生抹不去的心理阴影。

  几乎是和他这样玩了整整四年,懵懂的我们就这样过了这些年。

  在我幼年时期的大多数时间里,阿谢占据了大部分。

  再大一点时,发生了一件让我忘不了的大事。

  阿谢的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法庭上他一脸麻木,似乎对结果并不在乎,他无所谓。

  “你想和爸爸在一起还是和妈妈在一起呢?”

  法官问他的时候谢灵通脸上充满了迷茫,他看了一眼他妈,又打量了一眼他爸。

  他爸他妈也一定不想要他。

  后来谢灵通判给他妈妈了。

  在听到结果时他苦笑一声,随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垂头不语。

  可我觉得,阿谢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判给他们任何人。

  阿谢不应该栽在他们身上。

  他们会毁了阿谢一生的。

  那天晚上,他妈自杀了。


  这个社会压的阿谢他妈喘不过气,或许这是她唯一解脱的方式。

  房间里渗出的血沾染了谢灵通的鞋,他满眼恐惧,看着他妈倒在血泊之中。

  阿谢头一次敲响我们家的门,那时候,我们家正在看电视。

  “我妈……我妈死了……”阿谢喘着气,哭着说,泪水一滴一滴的跌在地板上。

  我妈吓了一跳,然后奋不顾身的冲进他们家。

  “啊!”随着我妈的一声尖叫,谢灵通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后来警察收走了他妈的尸体,谢灵通亲眼看着他妈死去的模样,亲眼目睹他妈被抬上车,然后就拉着他妈走了。


  房间里有一份遗书,上面还有被泪水晕染开的笔墨。


  我记得,最后一句话说的。


  “谢灵通,妈妈对不起你,我爱你,但我承受不住了。”

  他把无助的目光放在我的身上,他颤抖着,然后猛的扑进我的怀里。

  他哭的很厉害,泪水湿润了我的肩膀。

  明明是大人的错,却让孩子来承担这一切。

  我不知道他看见自己的妈妈在血泊之中倒下是什么心情,可我不敢想象。

  一个8岁的孩子,就见证了这么多的分分合合。

  我何尝不心疼。

  我开始庆幸自己的幸运,感叹阿谢的不幸。

  后来,阿谢的父亲得知这件事后,每个月都会给阿谢打几千块钱。


  阿谢的父亲创业成功了,他有新的家庭,有着新的孩子。

  我们家隔三差五的给谢灵通投喂。

  我也会找阿谢玩,阿谢还是保持着以前不爱说话的特点。

  只是他的那双眼眸又暗淡了一些。

  上小学时,是阿谢最痛苦的日子。

  家长会他没有家长,同学们骂他孤儿,说他是没爸没妈的野种。

  小孩子们只以为是玩笑话,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就恶语相向。

  可是从小泡在书里的阿谢明白他们的话,他不哭,只是默默捂住耳朵。

  颤抖着睫毛,颤抖着身躯。

  没了我,他在学校里寂寞的很。

  他学习很好,我妈总让我向阿谢学习。

  我有时候会缠着他,问他题。

  阿谢看我的眼神有所改变,然后默默给我讲讲题。

  这一年,阿谢承受了好多。

  小孩子的话语反倒更伤人心,谢灵通的心早就被他们伤害的千疮百孔了。

  他努力的蜷缩着,以为这样就能逃离那些恶意。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了整整一年,在学校他没有支柱。

  后来,我也上学了,我和他是一个学校的,我总是看见他在大课间默默的看书。

  下课后我会找他玩,他却拒绝了。

  那是我第一次被他拒绝。

失落涌上心头,我失望的回了自己的教室。

  大课间,谢灵通被堵在厕所里。

  我当时大概三年级,看见厕所里的谢灵通无助的靠着墙站着。  

  我愣了一下,顿时怒火中烧,像发疯了一样冲进去,狠狠的按倒他们,狠狠的咬了咬他们。

  谢灵通被吓了一跳,马上把我拉起来,可我惊人的力气咬掉了那个人的一块肉,其他人吓得跑了。

  谢灵通想要拉我起来,他着急的喊。

  “小皮!小皮!你快起来!小皮!”

  教导主任来了,看到这个情景惊愕的合不拢嘴。

  他把我暴力拉开,然后把我摔在地上。

  骨头着地,我疼的咧嘴,谢灵通一脸怜惜的扶我起来,满脸内疚。

  后来他把我们的家长叫过来了。

  我妈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顿时一惊,我还是满眼杀气的看着那个孩子。

  那个家长要我妈赔钱。

  我妈感到可笑,她冷笑一声。

  “我认为事情的本质是您儿子欺负谢灵通吧,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算校园欺凌,我要是报了警,给教育局说明情况,您的儿子可能就去少年监狱了吧。”

  寂静的办公室里我妈的声音显得格外正义,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那个人慌了神,马上吃瘪,灰头土脸的拉着他的孩子走了。

  晚上到家时阿妈说我做得对。

  我也觉得我做得对,我不明白,阿谢那么好的人,他们欺负他图什么。

  从那之后阿谢慢慢的变得主动起来。

  他会约我和他一起上学,会主动来找我,会用他的钱给我买阿妈不让我吃的雪糕。

  我拿着雪糕,十分开心的吃着,阿谢则是和我坐在长椅上,认真的看着我。

  我们背着书包,面朝夕阳。

  慢慢的过了一两年后,阿谢和我之间的那层隔阂好像薄了些。

  一次周末,我邀请阿谢来我家吃饭。

  那是阿谢头一次坦然的接受,他笑着说好啊,嘴角起了两个小梨涡。

  出门时阿谢拉住我的手,我抬头看见阿谢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温柔。

  阿谢的眼睛,好像亮起来了。

  到家时我妈满心欢喜的给阿谢找拖鞋,然后给阿谢盛了好多饭。

  我看见阿谢慢条斯理的模样,默默地想。

  他和以前一模一样。

  忙忙碌碌的过完这一年,阿谢已经六年级了。

  阿谢要备战小升初考试,阿妈不让我和他玩。

  我也没有去找他,顶多在他的教室门口看上一眼。

  但是教室里的人总是会挡住我的阿谢。

  我失望的叹了口气,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这一年我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我希望自己能见阿谢一面。


  毕竟从小玩到大,突然的离开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小时候的我们几乎天天黏在一起。

  这一年我几乎没有见过阿谢,连一面都没有。

  后来阿谢去参加小升初考试。他上了初中。

  我们见面的时间紧急缩水,因为上学下学时间不同,我又变成一个人上学了。

  大点的孩子知道了什么,也忙于学业,对谢灵通充满关心。


  我烦躁极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谢灵通了。


  我想让谢灵通和我在一起。

  我感觉我好像离不开谢灵通了。

  我好想谢灵通。

  我渴望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的一切。

  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体会过。

  不过匆忙的学业打消了我的这种感觉。

  我本以为我可以和阿谢玩,可阿妈又拒绝了我。

  她说,阿谢得打好初中的基础。

  我叹了口气,只好无奈的答应。

  这个假期我过得十分寂寞。

  后来,我六年级了,阿谢初一了。

  阿妈开始让我好好备战小升初考。

  “妈,见一面也不行吗?”

  我抬头看着阿妈,阿妈斩钉截铁的说。

  “不行,你好好学你的,小谢好好学他的,初一可重要了。”

  这一年,我是在题海和孤独中度过的。

  我对阿谢的思念越来越浓。

他往日的身影充斥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来,我和他上了一样的中学。

  阿谢的学习很好很好,每次都是铁打的第一名。

  他的棱角开始分明,眼窝开始深邃。

  他总是挺着高挺的鼻梁,满眼无所谓,然后冷笑一声。

  这六年过得很快很快,我看着谢灵通的模样,感到恍惚。

  阿妈说,谢灵通是先苦后甜,以后他会有很辉煌的人生的。

  阿谢小学毕业后,上了初中。


  这两年,我从来没有见过阿谢。


  我交了很多新的朋友。


  完成了很多我以为做不到的事情。


  时间貌似冲散了我和阿谢。

  
  有一次周末,我终于和谢灵通见了一面。

  我看见谢灵通时愣了一下。

  整整两年没见,我们像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局促不安。

  他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他的身高,他的面貌,他的声音。

  他比我高好多。

  他的眉骨很英气,深邃的眼睛里满是疲累,他的声音变得深沉,和他小时候的娃娃音截然不同。

  他身上自带一种遗憾感,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或者是清冷感也好。

  他好像,一朵在黑夜中盛开的百合花。

  “谢灵通……”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心房扑动。

  
  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少年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人。

  谢灵通回过头,看见我淡淡的笑了笑。

  “怎么了?”

   他温文尔雅的模样狠狠的在我心里击了一下。

  我咽了咽口水,忘了刚刚要说的话,谢灵通笑了笑,道。

  “还挺可爱的。”

  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动的厉害。

  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

  “谢灵通……等等我好不好……等我长大。”

  谢灵通笑了笑。“好,等你。”


  那天过后,我总是感觉自己有点不可理喻。


  我细细端详着刚才的心理活动。


  阿谢变了,他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想尽力的追上他。


  可越来越高的分数线拦住了我。


  阿谢上了高中。


  追求他的人太多了。


  一些无力感油然而生。


  我问阿妈,“如果对一个男孩子动心了该怎么办呢?”


  阿妈愣了一下。


  “你喜欢阿谢吗?”


  我慌张了,阿妈却笑了笑。


  “喜欢就喜欢呗,我支持你。”


  我再一次见到阿谢,是他中考完的暑假。


 他获得了好多奖学金,那个屋子被阿谢收拾的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


  阿谢的书桌上,是我和他小时候的照片。


  时间真快。


  我将自己激烈的心跳藏了起来。


  阿谢他,让我神魂颠倒。


  阿谢像白月光,我的白月光。


  他的命苦,可就是这种病态的神情让我恍惚。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他在月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阿谢…


  阿谢…


  我的阿谢……


  一次意外,阿谢出了车祸。


  我当时哗然泪下。


  为什么,为什么就我的阿谢命这么苦。


  我走进病房。


  他缠着绷带,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有点兴奋,刚要说话,阿谢却说。


  “你是谁啊?”


  ……


  我听到这句话后脑鸣不断。


  他把我忘了。


  我感到心一阵一阵的疼。


  可是阿谢真挚眼神告诉我,他真的忘了我。


  我走了,心如死灰,我背对着阿谢,抹了把泪。


  我是谁?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再也不见阿谢了。


  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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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写女性 就要记得写全女性...

“你要写女性

就要记得写全女性的光明与黯落”


鹊华文学社优秀周练:

《你要写女性》

文//@染铅华矣_限定伊恩踢屁版(接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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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度

《不要假装努力》

你,根本就不想学习,却天天伪装出一副努力的嘴脸。


你的网课从来就没有认真听过。


你总是找着各种借口和理由来推脱。


你总是对自己说,我今天太累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我今天心情不好,我今天有急事。


你总想着明天再看回放,明天再找机会一定补,你想着今天的学习效率不高,明天再努力。


你日复一日地堕落。


你听见内心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低低地抽泣。 


「努力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轻蔑地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按灭了那个聒噪的声音。


你的作业都是抄...

你,根本就不想学习,却天天伪装出一副努力的嘴脸。

 

你的网课从来就没有认真听过。

 

你总是找着各种借口和理由来推脱。

 

你总是对自己说,我今天太累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我今天心情不好,我今天有急事。

 

你总想着明天再看回放,明天再找机会一定补,你想着今天的学习效率不高,明天再努力。


你日复一日地堕落。

 

你听见内心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低低地抽泣。 

 

「努力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轻蔑地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按灭了那个聒噪的声音。



你的作业都是抄的。

 

你打开QQ,在列表翻出了一个和你玩的好成绩又不错的同学,急急地发去了消息。

 

 

:喂,今天的作业写了没?

 

:写了

 

:大佬江湖救急!马上就要交作业了!我可不想被班头查出来作业没交!

 

:图片发送中

 

:谢谢学霸救命之恩!不说了,我先走了啊!去交作业了!

 

:嗯

 

 

你又打开了美图秀秀,把图片调了个颜色,加深了背景,旋转了角度,伪装成自己的作业,借此骗过老师和家长的火眼金睛。

 

你暗暗佩服自己天衣无缝的精湛技术,勾着嘴角,点开群消息,找到了作业栏。

 

• 图片上传中

 

• 叮!您已完成今天的作业!

 

你如获大赦般舒了口气,开心地笑了起来。你轻松地想,今天终于把作业做完了。

 

这个时候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今天作业写完了吗?”

 

你翻着空间动态,头也不抬。

 

“——写完了!老师还给我评了A+!”

 

妈妈的声音混着洗碗的水流声再次响起。

 

“——你每天都在认真学习吗?”

 

你给暗恋的男神的最新一条说说点了个赞,点赞的特效唰的一闪。

 

“——这还用问吗?拜托,我今天学累了,现在正在休息,没事不要打扰我!”

 

妈妈小心翼翼的声音畏畏缩缩地消了下去。

 

世界清净了。

 

你无重一身轻,愉悦地刷起了抖音,B站,老福特。

 

你想着,我就看十分钟,就只看十分钟。

 

看完我就去学习,这次绝不赖账。

 

结果一看就忘记了时间,当你从上一个视频的笑声中刚刚回过劲来,却惊讶地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小时了。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的心有点慌,再一看时间,嗯?

 

22:47

 

真不巧啊,你喜欢整点学习。

 

既然已经玩了半个小时,还差这13分钟吗?

 

当然不差。

 

那就再玩一会吧。

 

说好了哦,这次真的只玩13分钟。

 

这次你倒是信守了自己的承诺,果然只玩了13分钟。

 

你暗暗佩服着自己的勤勉和自律,从积满了灰的书架上,拿下了崭新的数学资料,从漂漂亮亮的笔袋里摸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笔,翻开了第一面。


你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干劲。


你不经意地往手机那边瞟了一眼,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叮!您有新的消息!

 

 

嗯?有新消息了?!

 

是谁啊,这么晚还给我发消息,让我来看看。

 

你好奇地打开了手机,是你的好闺蜜发来的。


 

:快来!我被一个渣男给绿了!!!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叫你的姐妹!我要在空间挂他!我要把他往死里骂!我还要挂那个S B绿茶女表!!抢我男朋友?!这个仇我非报不可!!!淦!!!

 

:好!我马上就来,你等着我!

 

:有你这个讲义气的姐妹真好,我真感动,爱你么么~♡

 

:你和我讲客气干啥?我们关系这么好那是应该的啊!

 


——叮!您有新的消息!

 


嗯?今天怎么这么多事情?!我可真是受欢迎啊。

 


:姐妹!你喜欢的一个太太退圈了!!!

 

:!!!为什么!!!!不可能!!!我不信!!!

 

:是真的!!!你快来看啊!!快来劝劝太太啊!!她好像被网暴人肉逼得退圈了!!!

 

:好!!!我现在就来!!!太太可千万不能走啊!!!

 


你快马加鞭地赶到这里又赶到那里。


你可真忙啊。

 

你瞬间就把数学作业抛诸脑后。

 

还写什么数学啊?

 

数学能有你的好姐妹开心重要吗?

数学能让你喜欢的太太回来吗?

数学能把那个脚踏两只船的渣男千刀万剐吗?

 

 

不能啊,那你还写什么数学?

 

算了,今天就当放自己一场假吧,学习压力这么重,适当休息休息也是劳逸结合嘛。

 

你隐藏在屏幕背后,同时化身为祖安战神和温柔天使。

 

一晚上就这么耗过去了。

 

睡觉前,你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想,今天又是好好学习的一天啊。

 

我可真努力。

 

 

 

第二天,因为昨天熬夜追番看小说玩游戏到了两三点,你早上自然是起不来的。

 

可是还要打卡。

 

啧,什么垃圾钉钉,打打打打你妈的卡。

 

你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打完卡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错过了一节网课。


糟糕。

 

QQ消息不断跳动,是英语老师发来的。

 

 


:你今天怎么没有来上网课啊?

 

:不好意思啊老师,我家今天上午突然断网了,没办法听网课。我下午就找时间补起来!

 

:嗯,好的。

 

:谢谢老师关心!老师再见👋🏻

 

 


你退出聊天界面翻了个白眼,呵,再见?再也不见!

 

隔着屏幕,谁能看见你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呢?

 

你打着哈欠,点进了下一堂课。

 

啧,真无聊,还是小说好看啊。

 

 

你往门外看了看,嗯,妈妈好像出去了。

 

你便放心大胆地切了出去,打开了晋江文学网。

 

你沉醉于小说带来的虚幻,想着他们好优秀,他们的爱情好感人。

 

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遇见这么美好的爱情。

 

 

你在网络中流着眼泪,自我感动,却在现实中更加冷漠。

 

你一直在羡慕他们的感情有多么真挚美好,感慨他们有多么幸运优秀。


那…自己呢?


理科学不懂,文科看不起。


好高骛远。


又不肯改变自己,还不是天天沉醉于手机和娱乐当中。

 

你长相平平,家境平平,成绩平平。


毫不进取却又什么都想要。

 

你自怨自艾,抱怨着自己贫穷的原生家庭。

 

凭什么啊?

 

凭什么有人长得好看,家境优渥,成绩又好?

 

你是个俗人,开始怨恨起父母来。

 

你恨他们不是CEO,不是世界500强老总,不是腰缠万贯的企业家,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你恨他们没有出生于书香门第,没有毕业于985 211这样的名牌大学,不能给自己一流的教育。

 

你嫌弃这个贫穷又落魄的家庭。

 

你把自己的不优秀全部推脱给父母。

 

可你又做不出任何改变。

 

你只能无奈地全盘接受。

 

你嫉妒那些长得漂亮的同学,对她们冷嘲热讽。

 

你造谣那些家境不俗的同学,对他们嗤之以鼻。

 

你妒忌,敏感,自卑又自信。

 

你猜疑,暴躁,自怨又自艾。

 

你觉得自己的未来是一条花团锦簇的康庄大道。

 

又觉得它是那么的遥遥无期看不到一丝的光明。

 


你好困惑啊。

 

你好迷茫啊。


 

这时你刷到了一个励志鸡汤视频。

 

你看着那上面种种学习方法,各种逆袭成功的案例,以及评论区里的互相加油打气。

 

你觉得自己被治愈了,你觉得你自己又好起来了。


你觉得,你又可以了。

 

你于是下定决心,卸载了游戏,删除了一大堆与学习无关的软件。你甚至还下载了一个番茄to do,列了一个密密麻麻详详细细的计划清单,你把小说扔进了垃圾箱,你把手机设了密码上了锁丢得远远的。

 

你相信自己能静下心来学习。

 

你相信自己的未来无限光明。

 

你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匹黑马。


你认为自己精力充沛满身鸡血能熬夜奋斗学到两点半。


你认为自己明天就能摇身一变马上崛起化身万人敬仰的大学霸。


你在脑海里已经模拟好自己考到年纪第一作为进步之星去学校大礼堂里演讲的流程还有草稿大纲。

 

你翻开了被你冷落许久的数学资料,与第一面的第一题斗智斗勇。


你觉得自己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你觉得自己颖悟绝伦冰雪聪明。

 

可你做了不到半个小时,刚刚燃起来的斗志就全消失地一干二净。

 

你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一样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拿回了手机,却听见内心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嘶哑地叫嚣。

 

「你,会后悔的。」


「现在还来得及。」

 

你按住了心底不断冒尖的声音,厌恶地自我屏蔽了它。


你偷偷摸摸地划开手机锁屏,点开QQ,又开始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生活。

 

作业不写,网课不听,沉迷在自己的虚拟世界逃避着现实。

 

你点开游戏,沉醉在王者峡谷,对阴阳师的式神疯狂舔屏,攻略着食之契约和恋与制作人里的各色美男,或者往闪耀暖暖里疯狂砸钱氪金。

 

你点开抖音,一遍一遍刷着毫无意义的15秒短视频,明明知道那都是一些矫揉造作的摆拍,却还是看的忘乎所以。

 

你点开B站,又在为乙女和bl番里的绝美爱情哭泣和撕逼,评论区里乌烟瘴气,你和同好们一起叫骂着对家cp。


你点开微博,在热搜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口若悬河义愤填膺,刷着爱豆超话,打榜网红和明星。


真轻松啊。


你又不用上学,也没有考试和竞争压力,人际关系也不需要去在意,那又干嘛荒废大好的娱乐时光去努力?

 

于是啊。


你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年又一年。



时间就像沙子一样从无数个重复的日子里溜走。

 

高中三年这么一晃就过去了。

 


高考成绩一出,甩在你脸上的是你看都不敢看的成绩。


你慌了。

 

父母的谩骂,老师的失望,同学的轻蔑。

 

你后悔了,你真真正正地开始后悔了。

 

呵,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后悔啊。

 

你绝望着,哀嚎着,痛苦着,挣扎着。

 

你想到了去死。

 

你站上了十八楼天台。

 

跳了下去。

 

「砰」












 

白光一闪。 


你从噩梦中惊醒。


一摸枕头,满是泪迹 。


“原来是梦啊……”


你松了口气。


你又自甘堕落了起来,继续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生活。

 

你听见内心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低低地抽泣。 

 

「努力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没有管它。 

 

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嘿,屏幕前的你,还好吗?

                  你觉得,这真的是一场梦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