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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点什么。

干嘛老要我说点什么。

(｀⌒´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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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志踏进机舱的时候，黎素已经坐在那了。

私人飞机不算宽敞，但也比民用飞机的设施舒适些，其实还颇有些电影里大人物的味道。机舱里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带着暗色的花纹。每走一步，皮鞋都深深地陷进地毯里，让步伐变得格外艰难。
见他进来，黎素把视线从舷窗外收回，放下手中捧着的装满热水的暖手杯，朝他抛去一个三十年不变的灿烂笑颜。

“坐吧。”

虞志挨她坐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熏香，是薰衣草夹杂着什么的味道，虞志说不上来，但他知道黎素有熏香的习惯，淡淡的香气衬得她的气质越发典雅。他换了个姿势，有些莫名的拘谨，椅背被调整到刚合适的角度，他想把自己放松，浑身每一块肌肉却都紧绷着。他感受到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左胸口猛烈的撞击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怎么晚了？”

黎素随意地问一句，起身在脚前的桌上拿起果盘，递给他一个剥好的橘子。

“来机场路不太熟，绕了些。”

他接过来，一看，她还是老习惯，每一根白色的筋都被剃得干干净净，光溜溜的橘子看上去确实令人生津。他把橘子掰成两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北京的天气一直干燥，可他实在没有胃口。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认点儿路哟。”

黎素笑着，从他手里扯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细细嚼。

“今天没有安排？”

“最近挺闲的，没什么事。”

“退休了也不习惯吧。”

黎素取下眼镜，把额前的碎发撩到脑后。

虞志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他不能再熟悉了，甚至连她要笑时嘴角会扬起怎样的弧度，他都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交叉放在身前的手放开，已经有一层薄汗。

“你是认真的吗？”

他最终还是挑起了话端。他的心跳愈发的快，快得几近疯狂，仿佛要从胸膛把他撕裂，然后在她眼前崩裂瓦解。
虞志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你看我还像闹着玩儿吗？”

黎素抿嘴笑了笑，微不可察的笑意瞬间又消失在嘴角。

“反正都是走，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

虞志摊摊手，无奈地环视一周。这也是他第一次坐上私人飞机，这样的奢侈待遇，他真的只在电影里看到过，就差一杯香槟和剑拔弩张的气氛。

“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样躲着藏着，你都能把航班号给查出来。”

“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

虞志低头苦笑。

“在你身上，有什么不可能？”

黎素朝他挑挑眉。他知道，她在暗指过去她无数次失败的偷溜出去和朋友旅游。他心中暗道，不是在他身上没有不可能，而是对他来说，凡是关于她的事情，他会尽力把一切变得可能。

“素，其实在我眼里，你一直和三十年前一样，还是个小丫头。”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

“夸我呢？也得看看实际吧，我们都老了。这不，转眼都成退休老干部了。”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捻起他西装上沾的靠背的细毛。

他也跟着她笑，却感觉脸部的肌肉有些颤抖，怎样也无法提起一个自然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真的舍得吗？”

“舍不得，也要舍。”

“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我们都退休了，人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黎素转过头，还是笑吟吟。虞志此刻忽而觉得自己变成一个不谙世事的人，而她却看透了一切。

“不会吗？虞志，没那么美好。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你我都不想在这时候晚节不保。”

他没有说话。有些时候，她真的比他活得透彻。

“可你也用不着这么极端地逃避吧。”

“不极端，我怕我会忍不住。”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眉梢耷拉着，笑中掺杂着苦涩。

“虞志，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坐下来认认真真地谈过这件事。”
她顿了顿，压抑自己的情绪。

“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愣了，的确，回首三十年，他们在戏台上恩爱缠绵千百遍，台下却一直不明不白真假难辨。什么关系？是媒体赞誉的最佳搭档，还是团里开玩笑的金童玉女，还是朋友嘴里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有些恍惚，像是突然被揭了短的无措，他从来没有接不上话的时候。

“你看，答不上来了吧。虞志，我们这么不清不楚的暧昧三十年，现在算什么？说是搭档，我们扪心自问，难道当真清清白白吗？”

黎素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舷窗外。又有一架飞机呼啸着没入云端，飞向未知的远方。

虞志被她不断抛来的尖锐问题愣住，只有无措地坐着，手上转着袖扣，他在大脑里演练了无数次接下来的说辞，却只觉得喉咙发涩难以出声。他身子前倾，双手握成拳抵在额头，溃不成军。

“你我都知道不清白，那干脆就告诉他们，反正他们也揣测得十之八九了。”

话一出口，幼稚得不行，连虞志都摇摇头，笑自己这番看似洒脱实则荒谬的言语。黎素轻笑出声，瞥一眼虞志，把头靠在椅背上。

“虞志，我发觉有时候你蛮傻的。”

“也只有在你的事情上。”

黎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柔和的目光要把虞志融化。

“虞志，你说实话，你对我的情感，有没有逾矩？”

虞志微张着嘴，费劲地理解她话中深意。逾矩，怎样才算是逾矩，他想问，怎样的感情在她看来，算是逾矩。

“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黎素微微蹙眉，语气带嗔。

“你觉得，爱情算逾矩吗？”

他看着眼前的人一震，呆望着他，和他方才如出一辙的惊愕表情。他努力把心中所有的坚定都放在眼里，毫不躲闪地直对上她的目光，他看到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黎素低下头，虞志看到她的双肩颤抖，他听到她在轻笑，却又像在低声啜泣。他迟疑着伸出手，抚上她的背。

“幸好你现在才说。”

黎素笑了笑，抓住他搭在她肩上，轻轻拍的手，侧身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你要是早告诉我，你真成混蛋了。”

黎素有种释然的轻松感。
虞志感受着肩上的重量，黎素的温度透过她毛绒绒的头顶传到虞志身上，他第一次觉得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坦诚的近，不同于过去各自心有所思，隔雾观花般的朦胧暧昧。
三十年，为了责任，为了不伤害更多的人，他一直没有在心理上给她名正言顺的宽慰。

“那你，还走吗？”

“走啊。”

“为什么？”

他认为她是怨自己闷声这么多年什么也不说，如今大家都说开了，他以为她会反悔留下。

“我留下，然后我俩刚退休转眼就在一起，别人怎么看你？说你过去二十年都是假正经，实则心怀鬼胎吗？”

“我们可以……”

他本想说，我们可以不让他们知道，可这样躲躲藏藏的关系，就是黎素一直痛恨却无力改变的。

“少来，你干我可不干。那样儿打游击战，我们都这个年纪了，说出去多丢人。”

她抬手看了看表，叹口气，从包里摸出手机。

“我该走了。”

她把手机递给虞志，虞志有些莫名其妙地接下，不解地看着她。

“留着。你不是想要些纪念吗，留着呗，密码你生日。”

“那我以后怎么联系你？”

黎素朝他挑挑眉，抿嘴笑不说话。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原本就没打算让他能联系上。

“你去哪也不让我知道，现在连联系方式也不给我，是真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吗？”

“这就看缘分咯。”

她耸耸肩，眼里还泛着泪花，却是一脸轻松。

“缘分，行吧，看我俩在剩下的二十来年，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或许到时候奈何桥上能碰着？”

虞志无奈的笑着，他掰着指头数一数，他们还剩多少时间来等待那份，让他们在世界的茫茫人海中再相遇的缘分呢？
二十年，他就算一个国家一个国家挨着找，也来不及了。

“瞎说什么。要不看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给你打个电话什么的。反正我只记得你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你不会打的。”

“嗯？为什么？”

“一个人待在异国他乡，你会心情好吗？”

黎素眨眨眼，没有说话。虞志看到她故作出的俏皮与坦然瞬间瓦解，她的肩一下子垮下来。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一针见血。”

她撇撇嘴，又皱眉盯着脚下地毯看。

“我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让你留下了是吧？”

“估计是的。”

“没想到你是这么坚定的人。”

黎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脸责怪。

“我哪里不坚定了！”

虞志扭头看着她，脸上是笑着的，可他没能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看到丝毫笑意。他想起了《宇宙锋》，含泪带笑。
他真是佩服她的演技的。

“你到那边，怎么办？”

“朋友在那边接我。这飞机也是她的呢。”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个阔绰的朋友？”

“我一闺蜜，在那儿做生意。”

虞志不知道现在他还为那个朋友是“闺蜜”而庆幸有没有意义。他双手扣着座椅扶手，若是可以，他什么也不要，黎素不肯留下，他愿意和她一起走，什么也不要了。

“行了，我要走了，你快回去了吧。”

虞志看着她，缓缓站起身。

“退休以后，你死都不肯再踏上台一步。
京剧你不要了，现在你连我也不要了。”

虞志说话时难掩哭腔，他的尾音颤抖着，撞在黎素心里，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崩溃，舌尖上蔓延开血腥味。

“我不送你了。”

她看着虞志走向舱门，然后停下，郑重地转过身，看着她。

“素，保重。”

她扯开嘴角，挥了挥手。

“再见。”
带着浓浓的鼻音。

再见。
再相见又是何日？

虞志一步步迈下台阶，膝盖一阵发软，他用力抓住护栏，指尖都泛白。他每走一步便回头看一眼，他狠这件庞大的钢铁机器，让他和他的黎素永不得再见。

停机坪的风很大，他的脚下越发的不稳。耳畔是飞机起飞呼啸的轰鸣，他大口地喘着气，两颊一阵阵的湿润，他顾不上擦，任它们被风干，又重新被润湿。

他站立回身，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缓起身，抹了一把满是水雾的双眼。

模糊的泪光中，他看到机舱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撑在门框上，朝着他的方向，放声大哭。

（是糖，真的。）

一、

“啪嗒。”

折扇落地，发出清脆地一声响，惊得李素芝猛然回神。

第三次了，扇子拿在手中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会掉下去。李素芝轻叹了口气，俯身捡起来搁在桌上，再次陷入沉思。

这现象属实是奇观。一旁排练的青年演员们见她这么怔怔的，心中都有些纳罕。这么着心不在焉、眉宇带愁的……可真不像是他们团长。

只是虽然纳罕，到底也没人敢上去打扰，何况院长还不在。于是该排戏的排戏，该练功的练功，剩下自家团长在角落里默默发呆。

于胜奎今天没来。

他走了几小时，李素芝就走神了几小时。

旁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于胜奎请假是去香港见他……妻子去了。

二字出口，从心底蔓延到舌尖一阵苦涩。

他到底是有妻子的。不能因为聚少离多，不常见面就忽略这个事实。像这样专程请了假过去团聚，只能说是天经地义；更别提最近这段时间，昔日的工作狂得了空就三番两次往那儿赶，虽然有些反常，到底也没什么可说的，谁叫人家是夫妻。

自己只是搭档罢了。

搭档二字出口，心里又是一抽，跟着丝丝缕缕地疼起来，情绪翻涌，直堵得喉头发紧。

纵然外界再怎么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用尽再多溢美之词，搭档也只是搭档。下了戏台，纵然关系再好再亲密，二人间也像隔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名曰“身份”的鸿沟。

外界却早以为他们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呢？李素芝每每听到这样的传闻，五味杂陈。三分无奈七分苦涩。

怎么可能呢？他们都是极其自制而规矩的人，尺度分寸拿捏得精准无比，要他们什么都不顾，就这么大方在一起，心里的坎还当真过不去。

恐怕外界难以想象，这戏台上的天作之合，私下里竟真能“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从未越过界去。

虽然李素芝喜欢他，明眼人都知道。只要他在身边，那种妥帖无比的安心感、诸事不愁的轻松感，以及沁入肺腑的幸福感，旁的人比不上他一分一毫。

十多年了，于胜奎的全部生活，连同他整个人一起，完完整整地嵌入李素芝的生命里。

人生有几个十年二十年，感情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吗？

她也不是没挣扎过，最终还是难以招架，干脆向自己认输，将整颗心原原本本地交付了出去，交付给单膝跪在自己身边“盟誓愿”的这个人。

不逾矩是不逾矩，可什么样的规矩也拦不住一个人的感情，她喜欢他，连自己也没办法。

那么搭档就搭档好了。他整日忙的不着家，李素芝又心疼，心底又藏着些隐秘的高兴。一天到晚陪着他的总是她，无论节日假期，从大江南北走到世界各地，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她都参与，而他对她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这就够了。李素芝想。还求什么呢？还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呢？她只为对得起自个儿的这份心。

最近李素芝却觉得自己可能错了。

她能安心的陪在于胜奎身边，不过是因为他妻子不在，于是自己也装作这个人不存在的样子，一天天地过下来，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自我麻痹。

一个大活人，不论你想不想，总是在那里的。于胜奎用接连的香港之行切实证明了这一点。

其实李素芝从未出格，所有感情妥帖的收在心底，这个人在不在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心里这关，到底是过不去。

真难受啊。李素芝在发呆的这几个小时把纷乱的头绪理了一遍，发现这种心情可能叫嫉妒。 

强行视而不见的事物，一旦明晃晃的摆到了眼前，便是锥心刺骨的痛。李素芝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不能接受，哪怕她并不要于胜奎的回应，也还是不能接受。嘴里吃的是甜蛋糕，心里泛的全都是酸泡泡。

 

不成了。李素芝浑浑噩噩地过完了一天，自己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明眸，辗转难眠，天将泛白时才狠下了决心，算了吧，算了吧。给自己一个决断，别再喜欢他了，从此敬而远之也罢。

不为别的，嫉妒的感觉实在难捱。从前于胜奎日日在身边所以不觉得，如今方才体会出这种滋味。

既酸又疼，生生将人逼出泪来。

 

二、

第二天李素芝去团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憔悴的。

头发自然是无心打理的，没有上妆的一张脸透着倦色，眼底一圈乌青，眼神里也消失了往日的奕奕神采，周身环绕着低气压。

团员们正惊疑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自家团长连着两天魂不守舍的时候，可巧于胜奎回来了。

嘿，院长来了，万事大吉。管它什么事儿，有院长在反正出不了大问题。一群人放了心，径自练自己的功去了。

于是这边于胜奎一进门就吓了一跳。他本身也面带倦容，显然是睡眠不足，思虑过度。只是精神头却很好，眉眼间稍显松快的样子，疲中带笑。

——虽然这点笑意在见到李素芝的当口也全给吓跑了。

“素芝？怎么了这是？” 

于胜奎走近两步，说着就要探手去摸她额头，“生病了？”

李素芝及时地扭过了脸。一则是为刚下的决心，二则带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赌气意味。

于胜奎探出去的手落了个空，也不以为意，继续道：“排练累着了？不是等我回来再排吗？一看就是没睡好，怎么我一天没在你就把自己整成这样，熬夜玩手机呢？多大人了……”

絮絮叨叨，径自拿了李素芝的杯子去给她接水，回转身不由分说地塞她手里：“出什么事儿了？没听人说啊，你有事没跟我说？”

李素芝垂着的手被他拉起来接杯子，指尖相碰，依旧是熟悉的温暖干燥的温度，一时间居然有点想哭。

果然是太依赖他了，这么大了还跟遇到委屈的小女孩似得，见到关心自己的人就想哭，这算什么？

李素芝攥着杯子，压下心里的委屈，开口道：“没事。”

——何况，就算有事又怎么跟你说呢？说我喜欢你？说你别去见她了好不好？怎能出口呢？我也要脸的。

想想不由又委屈起来，眼见得鼻酸一冲即将逼出眼泪，李素芝抽抽鼻子，转身就走。

被撇下的于胜奎在原地摸不着一点头脑。

“嘿……”怎么回事这是？

于是不多时两盒药就出现在了李素芝的办公桌上。

“不是说感冒了就赶紧吃药，怎么就不听话呢？老想着自然好，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李素芝瞥他一眼，低头闷闷道：“我没感冒。”

“那听你鼻子不舒服，脸色又这么差，没感冒？”

“我天天有鼻音，你不知道？”

得，又被怼了，谁惹着她了？总不会是我，我啥都没干……女人的心思果然难猜。于胜奎斟酌着开口：“那……排练，去不去？”

排戏自然还是要去。李素芝告诫自己排戏就是排戏，再也别掺上任何别的心情了，说远着他就远着他。暗自下完决心，这才收拾心情跟他出了门。

可惜感情上的事向来由不得人随心所欲。

三、

今儿排的是《长生殿》。熟的不能再熟的戏，按理说没什么可排的了，但二位都是严谨到不能出一丝儿差错的人，于是照例还是合一遍。

“劝妃子将愁闷付与那汪洋......”那边唐王情真意切，悔恨难当，这边玉环伤心愁闷，珠泪暗垂。

“.......孤与你同偕老，地久天长......”于胜奎快走几步拥上“玉环”，一把攥住她的手，近在咫尺的当口仔细一瞧，竟发现她眼中真实有泪。

素芝果然还是有什么心事，正式到了舞台上尚且不用真哭，这随便排个练怎么哭了？满腔疑惑不得解，戏还得继续。

李素芝离了他几步，道：“万岁果真要与妾妃盟誓么？”

一句念白，竟微微带着颤音和哭腔，入戏却又不似入戏。

仍是想不通，于胜奎只好继续接：“你看今当七夕之夜，明月当空，我李隆基......”

“嘶——”于胜奎实打实这么一跪，疼的转回了神。之前排《打金砖》膝盖疼得还没缓过来，走路都隐隐作痛，本来排练吧也不需要怎么真跪，可心里想着事儿呢，哪还能顾上别的......

李素芝听他倒吸一口凉气，也急了：“怎么，疼的厉害吗？” 

“有点儿。”于胜奎扶着膝盖要站起来，李素芝忙去搀他，蹙着眉嗔怪：“谁让你跪这么结实的？自己心里没个数？”

 

于胜奎坐着揉膝盖，抬头冲她咧嘴：“又没什么事儿。”再一瞧，嗬，还挂着泪呢。

“我这还没哭呢，你倒先哭上了啊？”

李素芝听他打趣，才恍过神来，抬手胡乱一擦，又想起自己刚抱定了什么决心，于是脸又冷下来，往对面一坐，闷闷无话。

实在是古怪啊。于胜奎真没搞懂今天她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也从没有过。

空气凝固一般。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对坐了片刻，于胜奎忽然按着膝头叹了口气：“唉——”

李素芝垂下的眼帘几乎是瞬间抬起，看向他捂着的那只膝盖，脸上的紧张一丝不漏撞进于胜奎眼里。 

他于是悄悄勾了嘴角，虚咳一声，方才慢慢开口：“素芝啊，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啊？咱俩这么多年了，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

不提便罢，一提如鲠在喉。

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你知道我这些年的情意吗？你知道我昨天......李素芝满腹心事瞬间翻涌而起，一肚子的话到嘴边又得强行咽下，堵在喉咙里，半晌竟哽咽道：“你……”

心事是你，眼泪是你。一切能出口不能出口的，都是你。

你到底叫我怎么办呢？李素芝猛地起身，带着身下的座椅向后划出“吱呀”一声，于胜奎也忙跟着起来，未伤到的那条腿往前跨步一迈，在她转身的瞬间堪堪攥住了她的手。

台上的，台下的，双手交握的，身体偎依的，各种接触都不在少数，但那都是收敛的，含蓄的，借着其他身份的，不能多流露一丝别的感情的——李素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握惊了心神。

那只手清瘦修长，攥得紧到她有些疼，而掌心的温度是一贯的温热，却让她从手心一路烫到了耳根。

只听得身后人道：“你不肯跟我说，我却有事要跟你说。”

 

一句话似锣鼓经骤起，震得人灵台清明。李素芝心跳快如擂鼓，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心中的鼓点却急切地敲着，催着她回身，催她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

“呃......我......”

见她眼底还有泪，却生生从中迸出一丝期盼的光彩，这让于胜奎突然言语磕绊起来，生怕自己说出的话会辜负了她这番目光。

最后他还是舔了舔唇，轻声道：“我......离婚了。”

空气再次凝固。于胜奎攥着她的手都沁出了汗，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说些什么来添补这突然的不知所措。

 

良久，有啪嗒一滴清泪砸到地上。

李素芝垂着眼睫，试图掩盖住自己的表情：“你离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于胜奎算是被问住了。然而没等他搜刮出一句话来，李素芝却突然挣开他的手，捂住脸蹲了下去。

于胜奎看不见她的眼泪，但能肯定她在哭。 

她并不是经常流泪的人，却在一天内哭了两次。于胜奎看着她蹲在地上，身形缩成一团，肩背微微颤抖，只觉心口疼的厉害。满心想去抱她的冲动，却无端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只好干巴巴的站着解释。

“我......去办离婚，那边有些事儿要理清楚，这些天我老不在，团里辛苦你了。” 

“有些事儿也想了很多年了，本来早该结果了的，没想到因为这这那那的居然拖到现在……”

“......跟你没关系也得告诉你一声，谁叫你是我搭档呢......”

“其实我......”

没等他表完衷肠，李素芝又刷的一下站起来，心里头竟不知是该喜该怒好，满腔情绪只好化成一句：“搭档搭档，你就知道搭档！”

于胜奎笑得一脸纯良：“可不是吗，我就知道搭档。以前是，那以后就更是了。”

“......你！”

 

李素芝红着眼睛瞪他，却听他突然接着之前的排练抑扬顿挫地念起来：“爱妃呀！我李隆基愿与爱妃生生世世永为夫妻，此志不渝，苍天可鉴！”

 

李隆基是你，还是你是李隆基？你在戏外，还是戏里？

叫我一个人难过这么久，谁要和你生生世世！李素芝负气接上：“你们南蛮子，尽拿着起誓当白玩呢！”

 

“呃~公主啊！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呐……”

 

“说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浅，咱与你隔南北千里姻缘......”

 

“哦，有姻缘么？”于胜奎及时止住了她，眸子里一点狡黠。

 

跟这个人斗嘴，怕不是要从头到尾地输给他。李素芝咬牙：“......姻缘么，是无有的。”

 

于胜奎突然上前半步，拇指抚上她眼角一点红，目光灼灼迫她对视，在一息之距含着笑，一字一顿在她耳边道：“那从此便有了啊。”

 

双星在上，神灵鉴我，此情不移，此志不渝。

 

这次，不是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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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大概就是我对他们比较真实的想象了，觉得他们是在一起了的，但肯定也经过各种挣扎和努力，10年前大概确实只是好朋友，但从各种视频来看10年以后特别是最近几年二人仿佛情意相通了一样，肢体接触啊衣服配色啊还有唱歌时漫长的对视……各种自然大方情意绵绵，我只能说，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我都说累了。

（不相信的表打我这只是我单方面想法而已啊！搞完这发我可以安心爬墙了88）

 

“今日两心得相见”

“苦到极处变成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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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25年

地点：北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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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随着胡琴和着的戏声音，一位身着大衣的男士缓缓坐下，他将帽子扣在桌子上，拿起茶杯，将戏声揉进茶里，慢慢品着。

“这人是谁？怎么从来没在台上见过？”那个男士向身边的朋友问道。

“哦，听说这是戏班子新来的女孩，好像叫什么…对，叫李笙溯”

“李笙溯…”男士思考了一会。“我听着是不错，不过这也稀奇了，估计也没登上过几次台，我看着捧场的倒是不少。”

“嗐，你这就显得外行了吧，人家这嗓子多好啊，再加上师父是京城名角，台下观众自然多的是。”

…

“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好！！”一曲唱罢，这位男士和同伴也不禁喝彩

“你看，我就说唱的不赖吧，你…”

“诶？人呢？？”

好友一转头，发现男士已经走到后台口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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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士走进了化妆间，却听到了一阵古琴声。紧接着，看到的是一个女子，正弹着梅花三弄。

他是在不忍打破这片美好，但无奈还有急事，只好开了口：

“您好，您就是…李笙溯吧”

那女子被吓的震了一下，慌忙停下琴声。转过头，却见他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啊…我…我是，琴师和我师父在另间屋子呢，您来这是找谁？我给您叫他们。”

那男士看到她冒着光亮的眼睛，脸上的妆还未卸，这一下竟分不清她是贵妃还是李笙溯。

“不，我是来找你的。”

“啊…？”

“您好，我叫余奎枳，今儿个找姑娘来，属实被您的嗓音吸引了，如有冒犯，还请您谅解我这个戏迷的心思了。”

余奎枳低下头，看到了桌子上的古琴。

“哦对了，刚才还想问您，怎么没卸妆就这么急着弹琴了？”

“哦哈哈，这是今天新到的琴，我看着新鲜，旁边又有枝梅花，就随便摆弄了首梅花三弄。”

余奎枳再看，发现琴旁确实有朵梅花，开的红却不艳，仿佛散发清香，飘到他的心里。

“哈哈，想不到您不止唱戏那么好，我也会一点古琴，只不过今天太着急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下次找您切磋下吧。”

“好，哦对，您家住哪？”

余奎枳看了看在门外急的跺脚的朋友

“算了，下次再说，我会来的。”

“好，一言为定。”

文题无关哈哈，只是素馨居然是种花，还挺好看的，据说很香，就拿来用用了。
我们素素就是一朵美丽的发发～
想象着大爷退休以后拿着剪子修盆栽的样子就超苏！论大爷的退休生活哈哈～

最近很流行离家出走哦，凑个热闹，结果凑得乱七八糟，看来我只能写没有脑子的文。
大家体谅体谅我查资料不容易，轻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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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里人都知道，黎团长和虞院长是极爱花的。

他们的爱花，可不是中老年人整日无所事事拿着剪刀修剪盆栽的爱，而是对多种花的花语了如指掌，并恰如其分地将自己的情感寄托之上。

于是，每次盛大演出的成功，剧院里定能见到几盆新添的爆竹红①，确是如那小炮仗似的，见了满心欢喜；逢年过节，角落里的金桔②就能挂上小果，路过随手摘下两粒，虽是酸得涩口，也能给忙碌的大脑带来一丝刺激。

大家都说，咱们的院长团长就跟天女散花似的，香满剧院啊。

听到这话，忙着搬动那沉甸甸大花盆的虞志和黎素相视一笑，然后满意地打量着新买的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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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素其实不是一个有心思搭理花草的人。
从小在农村长大，五谷倒是分得清，可路边的野花从来辨不出。后来一次元宵晚会，和刘娟搭档唱荀派的报花名，可难为她了，一句词好几个花名，她也不知道这些花都长什么样，硬背下了词，唱罢后上网一搜，这些花还长得挺像。

第一次接触到花草，还是在青京赛的后台。
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戏词，空调开得不足，冻得她简直想缩在板凳上抱成团，再加上紧张得不行，手心湿津津不说，不由自主的颤抖让她能清晰听到牙齿碰撞的声音。

正忙着在裙边上擦手心的汗，她注意到身边的空位有人坐下来，递过来一朵蒲公英。
抬头一看，一个清秀的男孩，笑得腼腆。

“我看你有些紧张，送你一朵蒲公英，勇敢一些，别怕！”

她始终没有从迷惑中走出来，以至于忘了问姓名。那朵蒲公英③她还没来得及吹，就被来来往往的人带动的气流打散在空中。

后来在研究生班上，她把那支干枯的花茎递到他面前时，他愣着看向她，然后恍然大悟地一指: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

她也叹缘分的奇妙，原本只是萍水相逢，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遇上了，多幸运。

初做搭档的第一天，黎素收到了一束红山茶④。

虞志笑着跟她解释，你就跟那《梨花颂》里唱的一样，天生丽质难自弃。

她取笑他，一个男孩子整天对这些东西这么了解。
虞志也不反对，依旧笑嘻嘻的，花草也是有生命的，两种生命之间就应该互相了解嘛。

为了还礼，黎素可废了一番心思。既然虞志爱花，那就该投人所好。可偏偏自己是个门外汉，一窍不通，网上的花语浏览了一遍，都是模棱两可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形容。她干脆挑了一个自以为保险的，送了一盆万年青⑤，又好养活又好看。

虞志收到礼物的时候，挂着礼貌却尴尬的微笑，眼角都在抽搐。

“谢谢你祝我长寿。”

黎素终于在一次深夜路边摊的约饭时忍不住和虞志严肃探讨了这个问题，这些花语有什么意义，值得虞志如此上心。

当然，如果她料到虞志会从花草养殖滔滔不绝扯到保护环境乃至中药护理的话，是绝不会开这个口的。

虞志从烧烤端上来，吐槽一句太油之后，就再没有把话题扯开，黎素的眼皮子随着他开开合合的嘴渐沉重，耳边的风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朦胧成一片。她隐约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但梦里一片繁花，遍地姹紫嫣红，她已然迷失，何况现实。

第二天，虞志把一沓厚厚的A4纸放在她面前，笑着说，我都帮你整理出来了，你私底下没事可以看看。

她一脸茫然抬头望他，这是什么？

虞志一挑眉，我就知道你要反悔。你那天答应我要了解了解的。东西我带到了，看不看你自己把握吧。

你自己把握吧。
这句话可真有意思。

可真有不看你就等着瞧的意思

后来，这沓纸频繁在剧院各个角落出现，食堂的长凳上，排练厅旁的柱子底下，厕所的洗手台上，每一次都能被不同的人送到虞志手上，虞志每一次都耐着性子拍在黎素桌上。

功夫是没有白费的。
黎素不是一个随意用心做事的人，她连生活都过地随心所欲；但她要认真起来，没什么事是吃不下来的。

虞志惊喜地发现，在收到自己的花之后，黎素终于不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用眼神表示自己一无所知了。

“哟，您这又夸我呢。”

黎素捧着一束桔梗⑥，打趣道。

“今天什么日子啊？”

虞志揣着兜，笑嘻嘻地看着她把脸埋在花里，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夸张地满脸陶醉。

藏住了眼底的失落。

“花店打折的日子。”

练功之余，两人有了一个新的爱好。

周末，虞志会几十个电话把黎素从床上轰起来，拖着她走遍北京城大大小小的花市，两人一路交流着各种花的寓意，顺便吐槽买了一束大红康乃馨⑦送给女友的小伙子。

这是黎素从没有料到的结局。她以为逛花市这种老夫老妻才会干的事不会出现在两人身上，更何况他们顶天也只能称个舞台伉俪。看着虞志抓着老板说个不停的背影，黎素居然觉得温馨。

兴许是和花打太多交道了，还多愁善感起来呢。
她在心里找了个好借口。

“来，好看不。”

“郁金香？”

黎素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嗯，真挚的情感嘛。我俩搭档这么默契，这情感还能不真挚？”

虞志捧着花，茶色的眼镜下一对弯弯的眼睛。

黎素犹豫着接过了。
她明明记得，郁金香的花语有一条是爱的告白。
虞志不可能不知道。

她有些失望。
虞志是真的不记得还是故作单纯？

为了存放两人你来我往送的一大堆花，黎素特地批发了一箱花瓶，齐刷刷摆在客厅两侧，颇有些御花园的感觉。
坐在沙发上，黎素有时会想，这段友情就这么肉眼可见的发展起来了，这满屋子的红紫环绕，像摊开一本日记似的，记录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黎素生日，虞志送了薄雪草，美其名曰夸她纯洁，勉励她坚韧。

劳动节，虞志送了蔷薇花冠，告诉她爱劳动是一种美德。

中秋节，虞志送了绣球花，祝她生活美满团圆，顺便催她找个对象。

情人节，虞志送了蓝玫瑰。

蓝玫瑰，无法得到的东西。

第一年，她当作巧合，没有多想。
第二年，自己桌上的花瓶又一次插满了蓝玫瑰，带着晨露，娇艳得耀眼。
每一年，虞志的情人节礼物都是一束蓝玫瑰，都是4朵，从未变过。

4朵，山盟海誓。

黎素有些气。
你要山盟海誓什么？山盟海誓“无法得到的东西”？

她很想去找虞志质问，这种以花之名打哑谜的行为十分可耻。

直到有一天，她听人提起，虞院长家里那些花儿呀，也不知是谁送的，都快把客厅塞满喽。

他也是一样的吗？
他为什么不说？

黎素装作没事人一样，暗暗观察着虞志的一举一动。
他还是照常排练，照常和同事说笑，但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有些刻意地疏远黎素。
黎素还是发现了，他的手机壳里压了一朵干花，是自己送他的那朵。

那朵白色的康乃馨。

纯洁的友谊。

早该料到的。虞志这样敏感的人，一定会把这件事记在心上。纯洁的友谊，自己不是摆明了告诉他，咱俩只是革命关系吗？

黎素很想辩解一下，却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到时候连朋友都不好做，搞不成台上还会尴尬，岂不得不偿失？

她旁敲侧击地提了一句，
虞志，你这手机壳该换了，真难看。

虞志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这不是你……

送的吗？
虞志硬生生把这句话吞下一半。

“我是说，这不好看吗？”
虞志有些心虚。

“嗯，太丑。回头我重新送你一朵。”

收到一束白色风信子的虞志，内心同样上演着一处旷世大戏。

这已经很明显了，再看不出来就真是木头了。

不敢表露的爱。

是这样吗？虞志走在街上，坐在凳上，躺在床上，都在问自己同一个问题。

会不会自己想多了？

另一边送出花的黎素也是坐立不安。

他会不会没想那么多？

两人的自我问答从大唐贵妃问到太真外传，李隆基和杨玉环的月下盟誓都愁坏了月亮，两人始终没有表态。

关澜是看出来了的，她没说。

明眼人都知道虞志在一次活动上故作顺手地挑一朵红玫瑰递给黎素是什么意思，就她不知道。
或者是装作不知道。

这对苦命鸳鸯哟，就等着谁先开口。
又或者谁都不开口，大家一起耗到世界尽头。

———————

黎素是真的等不下去了。
两人也不知道坚守着自己的那份倔强是为了什么，谁也不说，窗户纸就摆在眼前，就是不去捅。
眼看着四郎探母都探到了凤还巢，从不惑之年耗到了知天命。十年啊，百岁老人的人生也才不过十个十年，真的要等到两头皆霜，才肯敞开心扉说一句爱情吗。

更让黎素窒息的，是虞志那人前好搭档惺惺相惜的亲热样，人后却躲躲藏藏不肯好好面对的疏离感。
每天上班都快成了梦魇，她真要把自己逼疯了。

虞志其实买了一束合欢⑧要送，担心太过于直白显得肤浅，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换了百合⑨，转念一想，两人还没摊牌，这个得以后送，扔给了团里的小夫妻。

他最后挑了粉红色蔷薇⑩，攒足了勇气，却还是没能送出手。

因为他看到，自己的桌上，摆了一朵鸢尾，和一片柳叶。

破碎的爱。
依依不舍。

他疯了一样地跑到院长办公室，正赶上院长手里拿着一张报告。

“黎素怎么好好的要辞职？还不好好写理由。”

他大口喘着气，眼眶因为激动有些泛红。

“怎么，你不知道？”

院长见他惊异的样子，有些意外。
这两人不是如胶似漆的好搭档吗？

“我……我这也刚知道……”

他接过院长递来的辞职信，熟悉的笔迹，落笔有些颤抖。

花开花落，转瞬间一个春秋。

人生不过数载，禁不起等待。

寻一处花开地，蹉跎半生也罢。

————————

关澜拿着黎素临走时要自己交给虞志的香槟玫瑰Ⅱ，咂咂嘴，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谁耗得起啊。

————————————————
注释：①爆竹红：热烈祝贺  
②金桔：大吉大利   
③蒲公英:勇气，无法停留的爱    
④红山茶：天生丽质      
⑤万年青：长寿  
⑥桔梗：气质高雅，不变的爱
⑦红色康乃馨：祝母亲健康长寿    
⑧合欢：过一辈子
⑨百合：百年好合  
⑩粉色蔷薇：与你过一辈子
Ⅱ香槟玫瑰：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想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

   文/江上舟

（建党100周年，祝愿祖国繁荣昌盛，

此生不悔入华夏，来世还在种花家。）

  出了会场已经茫茫夜色，连街上的车都少了大半，和身边的人道别后，一前一后的上了车，月笙困的眼皮直打架，可又不敢睡。

   

   看着旁边娴熟转动方向盘，打亮转向灯的人，出声提醒，“直走。”

   为了不深更半夜去大兴偷西瓜，她还能坚持一下的。

   

    趁着红灯的功夫，于志槐好笑的看着打瞌睡的月笙，明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还要操心的瞪大眼睛看路，没办法，团长嘛，总要多些技能的。

    

   “月笙，你看那边。”于志槐拍拍她的手，指给她看。

    透过车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高楼林立，万家灯火透明。

    

   “那年我来北京考戏曲学院的时候，就在这里睡过一晚。”于志槐见她清醒几分，继续和她说话。

    月笙盯着被车子甩在后面的高楼，疑惑不解，“你的那个亲戚不是在魏公村吗？”

    

  于志槐笑笑，摇摇头，轻声细语“不是亲戚家，那年我刚下火车，还没找到落脚点呢，那时候的北京那有现在这么多灯火通明，到处黑漆漆的，也见不着车，就只能在一个施工地外面歇一歇。”

    

   回想那年懵懵懂懂的少年岁月，感慨不已，“没想这么多年，北京都这么好了。”

   

   “那年我去梅老师家里，旁边的街道上还是沙石路，下完雨还有泥泞呢。”月笙嘴角吟着笑，眉眼弯弯，“老师家巷子口还有卖冰糕吃呢。”

     

   “嗯，还有糖葫芦。”于志槐不知想起什么笑出声，“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冬天，你刚从梅老师那上完课，就要闹着吃冰棍，结果回去就肚子疼了，一天没去上课。”

     

    月笙有些不服气，“怪我了，让你去买一根尝尝嘛，谁让你买三根了，不吃就化了。”

    

   “嗯，我的错”于志槐从善如流，两人相视而笑，月笙轻轻啐他，“呸”

     

    此刻困意渐渐消退，月笙熟练的打开了新下的游戏，于志槐打开了车里的音响,是他们唱的戏，流畅明快，褪去昔日青涩稚嫩，于志槐也压平自己的火气，一板一眼的唱着杨延辉，和铁镜公主有来有往的商量。

  

   于志槐记得很清楚那年月笙做了一件旗袍，牙白色的绸缎绣上了一簇簇细粉的花，他叫不出花的名字，只记得她穿着旗袍缓缓走来，嘴角吟笑，眉眼藏春，耳边珍珠晶莹，行走时若隐若现的小腿，勾出一段绮丽。

    那时两人的行程排的满满当当，今日还在烟雨江南，夜晚就在齐鲁大地了，唱罢浓墨重彩，衣香鬓影的大戏，还有大大小小的晚会，赶过多少场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件牙白绣花的旗袍，格外好看。

    那时的戏台下大多数的华发暮颜，唱完后收拾妥当还能慢悠悠在剧院门口吃碗面，碰见刚刚听戏的老大爷，还能笑眯眯的说个话 。每每这时，心里掺合了几分襟抱未开的失落， 明明是生于民间的艺术，怎么就被奉之高阁，晦涩难懂了呢？

   街上到处是烫着夸张颜色，捧着英文书的人，出国留学，下海经商已经是风靡一时。偶尔有空闲时，他总是莫名想起梅大师，想起那个京剧史上最繁华兴盛的时期，长叹一口气，看着旁边的月笙饶有兴致的鼓捣着什么空间，什么农场。

   与他不同，月笙总是开怀的，似乎什么事情压过来都不以为意，再大的问题都有解决之道，一直都是天真憨直的笑容，赶着潮流给自己毛茸茸的头发染了当下流行的颜色，指着电视广告里的零食和自己撒娇。

   瞧着她不谙世事的样子，反倒释然不少，他从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岁月走来，见惯世俗冷眼，靠一腔热血跋山涉水而来，功成名就的背后是鲜为人知的沧桑，能有今日已然圆满，还有何求呢？

  至于京剧事业，他是从前辈那学来的，兢兢业业，没有丢了这身功夫，日后也要交给自己学生的，看着他成才，登台唱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有人唱，定会有人听。

   思及这里，于志槐转头去看月笙，车内的戏到了尾声，也到了家，月笙已经彻底清醒了，迫不及待的下车，托她的福，顺利到家。

   “于志槐，你看，你看，烟花，鸟巢的烟花。”突然的，月笙扯着他的衣角，把手机凑在他面前。

    他凑近手机屏幕，金色的五角星在黑夜绽开，耀眼夺目，鲜艳的红色铺满会场，屏幕中，开国元勋抬头仰望，与诸君同看少年中国，长久治安，他们的眼中盛满星河，似烟花般闪亮，经久不衰。

    月笙笑着看他泛红的双眼，趁着黑夜沉沉，四下无人 ，轻轻吻在他脸颊上，“你瞧，国家昌盛繁荣，京剧传承到如今也很好，我们，也很好。”

于志槐牵住她的手，“说的对，我们回家，给你煮面吃。”

   是呀，很好，多好呀，远在他乡的游子学成归来，报效国家；泥泞的沙路走成平坦的康庄大道，车水马龙；京剧走向大众，重新沾染人间烟火，他们所到之处，都是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他所爱之人此刻就在身边，握住他的手，与他共赴未来。

  他与月笙都是与时代共同成长的，他们亲眼看见这个国家从食不果腹到衣食无忧，从满目疮痍到百花迎春。

何其有幸，生于种花家。

又何其有幸，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

  他们格外感激，感激为这个国家拼过命的人，感激在危难时刻，身先士卒站在国家前的人，他们清澈，勇敢，善良，无畏。

  今时今日的安宁富足，都沾着他们日日夜夜的呕心沥血。

   月笙放下碗，满足的咂咂嘴，老头的手艺见长，不错不错，看着他在厨房里仰头看天上几点星辰，走过去抱住他，下巴垫在他的肩上。

   

  于志槐握着她的手，侧头亲亲她的脸颊，两人依偎着观望着今夜灯火如昼的北京。

    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

   

   于志槐记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有幸在台湾见到的那位少帅，老先生亲切和蔼，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坐在软塌上听他唱戏，手里跟着京胡打节奏。

    忽有一次，老先生趁着歇息的空档，拉着他的手，央他唱一段《甘洒热血写春秋》

   老先生的眼中亮着光，目光灼灼，印有千军万马。

  他似乎是被什么感染了，周身热血沸腾，只觉心绪难平，借着京胡高昂，嗓音嘹亮圆润:“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微微颔首间，他瞧见老先生笑容满面，神采飞扬，却不知是谁晶莹的泪珠滚在干枯的大手上，

   “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有幸报国，不负少年。

山河万万岁！

——或许是大结局？也可能再接点儿

——今天居然是悬溺一周年！也算有始有终

——谢谢大家又一年的陪伴支持，祝大家每天开心快乐

——也祝福鲤鱼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

随着产期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两个人简直比以往任何演出都要紧张，尤其是于为志，从进了五月份就没见到他眉头展开过，整天在额头上拧成一个结。

 

怎么安慰他都没用

 

还是有一天涂油的时候

 

黎勝素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伸手抚平

 

“你这么皱眉老的快”

 

于为志盯着她近一个月长大了很多的小腹，轻轻戳了戳

 

“她会嫌我老吗？”

 

“会”

 

没有想象中的安慰，抬眼看到黎勝素坚定的表情，吓得他连夜偷用了好几个媳妇儿的面膜

 

至于黎勝素，说不紧张是假的，倒也没有他那么夸张，自己晚上有时候被孩子踢醒，他都吓得要跳下床打120

 

只是令他心烦的不只是这一件事

 

前妻意外的投资失败，转头就开始问他要孩子的抚养费

 

于为志一向不算是个特别慷慨的人，连话也没让她说完就转头挂了电话，谁知道第二天就收到了她要起诉追回夫妻共同财产的消息。

 

没有了感情的权衡，剩下的就全是利益了。

 

于为志原本的打算也因为这件事不得不搁置，两个人都心里闷闷的。

 

偏偏这头儿也不能离开人，他每天处理一堆事儿，还要抽空应付上面的检查

 

这天傍晚

 

接连几天的闷热让人心中郁郁

 

黎勝素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耻骨痛的怎么坐都不舒服，躺了没一会儿又想去卫生间

 

啪嗒一声门响

 

她看着近几天话也变少很多的人

 

实在压抑不住心里的疑虑才问起辞职的事儿

 

“我上次在医院，碰到任筠了”

 

于为志正低头换鞋

 

“嗯”

 

手里的橘子来来回回的转圈儿

 

“你”

 

“辞职的事情，你怎么没和我说？”

 

于为志抬起头看了看她，接连几天的操劳让他有点眩晕，他揉了揉太阳穴

 

“谁告诉你的？”

 

言罢看着她担忧的脸色，又道

 

“这又不算什么大事儿”

 

黎勝素看到他别过头去错开目光，明白他不想告诉自己，又开口道

 

“那你最近在忙什么？”

 

他皱皱眉头

 

“没事”

 

黎勝素的情绪却有点绷不住了，她生气的开口道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妈都不知道你辞职的事”

 

于为志却猛然拔高了音调

 

“你怎么还告诉妈了？”

 

她张了张嘴巴

 

愣了好一会儿

 

也并不是她自己告诉的，是那天于妈妈来送饭见自己闷闷的，实在没忍住这才说了，原以为父母都清楚的。

 

没想到他的反应却这么生气

 

还让自己不要管那么多

 

门被推开

 

于妈妈提着东西进来，就瞧见两个人在客厅里

 

他站着

 

黎勝素坐在沙发上

 

四只大眼睛对视着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看就是在吵架

 

于妈妈有点后悔并且想要撤回跨进来的脚

 

现在走也来不及了

 

瞧见人进来的那一刻，于为志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拿起来外套

 

“我还有事，晚上不回来吃了”

 

妈妈愣了一下儿

 

“去哪儿啊？”

 

他没说话

 

刚进家门就又要走

 

黎勝素像是一锤打到棉花上，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于妈妈急忙放下东西

 

“怎么了这是？”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圈就先红了起来，从怀孕以来于为志重话也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这下儿直接走了，敏感的人又因为激素作祟，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帮不上忙的人了，又听到婆婆的关怀，艰难的抿抿嘴

 

“妈，我没事儿”

 

于妈妈坐下来给她倒了杯水

 

“甭搭理他”

 

“现在不能哭，听话”

 

于妈妈一边做饭还不时地担心往外瞅瞅她

 

黎勝素看着天上乌云密布的，小腹也有点隐隐的下坠，想到自己刚刚什么也没说，他就这么不耐烦的走了。

 

她简单吃了两口饭就搁下了碗筷，期间还一直看着墙上的挂钟。

 

于妈妈捧了杯热牛奶递给她

 

“快休息吧，不想那么多”

 

“回来我收拾他”

 

她乖乖的点了点脑袋

 

于为志到深夜才回来，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您怎么还没走呢？”

 

妈妈没好气道

 

“你放心我也不放心”

 

“这么有本事对着自己老婆嚷嚷”

 

他刚刚处理完这堆事儿，想着可以回家好好放松一会儿，却没想到妈妈还在

 

知道今晚这顿骂是逃不过去的了，他认命的坐在沙发上，挣扎的想辩解两句

 

“我没”

 

就是着急的时候儿说话声音大了点儿

 

要不是妈突然闯进，自己早就道完歉了

 

妈妈叹了口气道

 

“勝素怀着孩子呢”

 

“我知道”

 

他自己现在也快后悔死了

 

于妈妈看着他的样子，没忍住道

 

“辞职的事儿我不是早晚都要知道么？”

 

“你把我写残疾了我都没生气，还好意思对自己媳妇吼？”

 

“从刚吃饭就盼着你回来呢，饭都没吃两口”

 

于为志心疼的看了看卧室的门

 

“人家还没嫁给你呢你就不着家，娶不到媳妇儿也是你活该”

 

于妈妈越说越心疼

 

从来也没见到过黎勝素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的模样儿，她瞪着眼前的儿子，真想给他踹出门外算了。

 

于为志听着骂的越来越难听，连忙把妈妈请回了家里，还一再保证自己绝不会了。

 

卧室没开灯

 

黎勝素压根儿也没睡熟

 

于为志蹑手蹑脚的走近，拿起来薄被要给她盖上

 

却被一双手轻轻拂开

 

“热”

 

孕妇最怕热

 

他松了口气，弯身坐到床边

 

“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黎勝素抽了抽鼻子，没说话

 

他又拧开床头的灯，看到人果然眼圈红红的，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伸手想碰碰脸，黎勝素却突然别过头去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呢”

 

语气还是有点委屈，于为志觉得心里头酸溜溜的又发软，低下头道

 

“对不起”

 

“勝素”

 

“是我说话太急了”

 

她瘪了瘪嘴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拍着柔软的背脊

 

“我是怕你跟着担心”

 

尤其是还怀着孩子

 

她闷闷的没说话

 

于为志这才敢翻身躺在一旁，尽管只有三分之一的位置，蹑手蹑脚的从后面搂住她，大手覆上她凸起的肚子

 

“是我不好”

 

黎勝素也明白他最近心慌气燥的，又赶上了这么多事在一块儿

 

她摸了摸停在自己小腹上的大手

 

温热的大掌霎时间就反过来扣住她

 

“往后，我什么都和你说”

 

密密麻麻的吻已经落下

 

周围的空气都被吞噬进去，黎勝素微微昂着头，有点缺氧的感觉，心跳也不知不觉的变快了起来

 

终于在更疯狂的事情之前停止了这个动作

 

原以为一夜好眠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接连几日的闷热有了由头，借着这动静宣泄

 

黎勝素这个时候本就睡得轻，被雷声吵醒后发现自己在人热乎乎的怀抱里，换了个姿势准备继续睡

 

就觉得肚子有点涨涨的酸疼，起初还以为是和前几天一样，可是痛的感觉仿佛又不太一样

 

她半眯着眼，觉得痛感越来越清晰，像是非要把人从好梦中拽出来

 

没忍住嘶了一声

 

怀里小小的动静也吵醒了于为志

 

黑暗里响起来他的声音

 

“怎么了勝素？”

 

黎勝素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出声

 

“肚子疼”

 

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于为志脑子里轰隆一下儿，一边拧开了灯，人已经矫健的跳下床

 

待产的东西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他一向细致，这种事情上根本不用黎勝素自己操心，医院也是事先找好的

 

黎勝素觉得痛感似乎消失了一点儿，眯着眼睛看了看日期

 

还有好几天呢

 

是不是又诈胡？

 

于为志已经匆忙的给她换好衣服

 

横抱起来

 

黎勝素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因为细细密密的疼痛瑟缩在他怀里

急急忙忙就去了医院

 

凌晨的北京

 

天还没亮

 

还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

 

不远处甚至还能看到粉色的闪电

 

黎勝素指给他看

 

却没有什么回应

 

她转头去看，人紧张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躺在副驾驶上还笑着道

 

“你怎么比我还慌？”

 

于为志没说话

 

她瞟见方向盘都被他握的一片濡湿

 

知道他一直是个心态不大好的人，有时候遇上大型演出还要自己在后台安慰他，再紧张的情况顶多就是头天晚上多安抚一会儿

 

医生急忙过来看了看

 

的确有临产的征兆

 

只是还没开指，要多等一会儿。

 

天亮了起来

 

黎勝素也被疼痛再次折腾醒来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八点多

 

疼痛猝不及防像海浪一样涌来，折腾醒了还没睡够的人

 

修长的手指掐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于为志的手腕里

 

“好疼…”

 

“都怪你”

 

他已经内疚的有点说不出话来了，张嘴的声音都带着哽咽

 

“我知道，怪我怪我”

 

于为志现在有点痛恨昨天还和她吵架的自己

 

他握住黎勝素的手指

 

“你受苦了”

 

阵痛缓解的间歇，她眨巴着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放在肚子上的大手，有点生气的推开

 

又对于为志招了招手

 

“你过来”

 

于为志急忙凑过来

 

却倏然被人攥住了脖领子，勒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伴随着黎勝素咬牙切齿并且压低了的声音

 

“一会儿你就去结扎”

 

“听到没有？”

 

于为志坐下来摸摸肚子，又吻了吻她的手背，试图安抚一些冲动的情绪

 

“勝素，这个……” 

 

 “也不能那么急”

 

她拽住他的手臂，阵痛再一次来袭， 她咬住嘴唇，几乎呜咽出声

 

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含在眼睛里打转儿

 

于为志心疼的开口

 

“好好好！去”

 

要不是媳妇儿生孩子，自己现在就能去

最后终于打上了无痛

 

两个人这才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包括于为志为数不多的头发

 

待产的五个钟头很漫长

 

从正午待到太阳快落山，产房里的两个人几乎没有时间理会外面的天气

 

黎勝素眯着眼睛休息了不一会儿就会又被疼醒过来，循环往复的

 

他也借着间隙给人买了粥带回来

 

喂她喝了一两口

 

几乎是混着眼泪咽下去的

 

好在两个人有足够的话题去分散这细细密密的疼

 

这些年行过的大江南北，经历过的大起大落，本来准备留到晚年生活聊天用的，现在也被临时的派上用场

 

于为志给她讲过去，讲起来研究生班她逃课

 

他温柔的拂开脸上黏湿的发梢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睡过了呢…”

 

自己一整节英语课都担心的不得了，一直往窗外看

 

过了好几天

 

才看到从鹅毛大雪里走回来的小红帽儿

 

黎勝素转着他的大拇指

 

“其实我那时候是回家办离婚了”

 

“……”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于为志

 

他闷闷道

 

“那你和我说是生病了”

 

害得自己担心了那么久，还攒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补品

 

不过也没说错

 

的确因为这生了一场病

 

黎勝素秀眉轻轻皱了一下儿，他又心疼的不行，只笑着道

 

“还有一次杨持排练摔个屁股蹲儿，你记得吗”

 

黎勝素也想起了荒唐的一次

 

所有老师都在台下坐着

 

“哈哈哈哈哈哈”

 

“嘶…”

 

笑得太猛还是有细细密密的抽疼

 

两个人从1998说到现在，从广袤的辽河平原说到太行山西，说着说着忽而又觉得人生奇特。

 

当时在研究生的宿舍楼下踢石头的小姑娘，默默决定踢到单数就留在北京，双数就回山西好好工作的人，最后一块石头踢在了于为志的脚边

 

敲开了少年羞涩沉闷的心房

 

“勝素，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搭档”

 

现在居然就躺在医院里等着宝宝的降临

 

她摸了摸于为志的耳垂，看着他又开始发红的眼眶

 

“还好我留下来了……”

 

 

“谢谢你留下来”

 

谢谢你不顾一切的来到了北京

谢谢你经历了这么多起起伏伏后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现在要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庭

 

他握着黎勝素的手指吻了吻

 

“和我在一起后悔吗？”

 

回想起来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自己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伴侣，可是她依然不离不弃的留在身边

 

浮浮沉沉半生，于为志回头去看，仿佛并没有什么是值得永远眷恋的

 

而此刻窗外雷雨交加，他望着黎勝素，忽然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眼前

 

黎勝素看着格外感性的男人，想起来了朋友前两天说的话

 

“男人有了女儿就会变成感性动物的，动不动就掉眼泪”

 

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

 

黎勝素倒是没觉得自己付出多少，受的那些委屈也好，天下哪里有事事如意的人呢，看着眼前的幸福，她足够知足

 

“肯定后悔过”

 

她又摸了摸肚子

 

“不过现在不怪你了”

 

万事也逃不过心甘情愿四个字

 

黎勝素觉得眼眶湿湿热热的，她不大喜欢这样煽情的情节，抽了抽鼻子，摸着凸起的肚子有点不舍得，小家伙在自己肚子里待了这么久，久到自己都习惯了她的存在。

 

她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你说宝宝出生是像你还是像我？”

 

于为志的眼睛也柔软极了

 

“像咱们”

 

他摸了摸黎勝素的头发，徜徉着以后或许就会有两个小朋友需要自己照顾的日子。

 

“像你更好看，像我…像我更聪明”

 

平时自信的人却有点怅然了起来

 

“她以后读书的时候像你就好了”

 

于为志挑挑眉毛

 

“你也觉得我聪明吧？”

 

她看着他，认真的回答

 

“不是 像你一样较真儿”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时间过的倒也不算很煎熬

 

 

补个番外

小苗内心的自我挣扎

朱砂痣爆改白月光

全文略长无刀放心观看

看官们留评给建议啊~

    李晟苏手里拿了一份人物期刊。

　　彩排快开始了，她穿着礼服，大厅里温度不算高，书页翻动带起来的风诱的她打了个喷嚏。

　　本来还在和人攀谈的男人往这边张望了一眼，确定是自己家晟苏发出来的声音后巧妙的和人结束了话题。

　　她恢复了神态，放下手里的东西，记下那是第七页。

　　于馗治脱下外套给她穿上。

　　外套已经被他暖的有了些温度。

　　她抿着嘴笑了笑，小手挑逗似的往他的腰上摸。

　　他被冰的耸了下肩膀。

　　啧，好凉。

　　他眉头皱起来，眼神洋装变得狠戾。

　　尽管在李晟苏看来他这副样子是有些喜感的。

　　“手给我”

　　他压低了声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

　　面前的小人乖巧的点点头，把小手交给他。

　　他掌心暖暖的。

　　周边人很多，都是业界的名流，他们这样好像有点显眼。

　　也或许是有心思的人太多。

　　她转过身对着排列整齐的海报，拉着他一同背过来。

　　大厅的余光留给这两个人，双手在暗处交汇在一起。

　　她低声问他。

　　“什么时候开始啊？”

　　她被冻的不耐烦，脑袋一个劲的耷拉着，工作人员不知道怎么搞的，把人从休息室里唤出来，又迟迟不让进影棚。

　　于馗治看出来她情绪不高，只能轻声哄着。

　　“快啦，还有几分钟”

　　他伸手拉过来杨赫。

　　人家本来和小姑娘聊的好好的，突然就被拖过来，西装都皱了几个褶，脸现在跟个胖苦瓜一样。

　　“晟素冷的不行了，我带她先回休息室”

　　“怪麻烦的，还有几分钟再等等吧”

　　杨赫只能无奈笑笑，拿了本书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多余。

　　可偏偏就是李晟苏放下的那一本。

　　随便翻了两页。

　　“唉，这不是那谁么？”

　　“谁？”

　　于馗治侧身看过去。

　　李夙。

　　他下意识的去看她。

　　她对他从不撒谎，连眼神也欺骗不了。

　　她只能看向别处，一瞬间闪过波澜又被抚平。

　　怎么可能没看见呢，在他没过来之前，她早把那几页翻看了好多遍。

　　太过相似的相貌，让她感觉自己在另一个时空顶着李夙这样的名字活过。

　　于馗治眼神变了，他把书抢过来。

　　“彩排快开始了，咱们快过去吧”

　　李晟苏看着他把书反手放在刊架最后面。

　　她脑袋嗡的一响。

　　他还在介怀李夙么。

　　

　　这是辽视春晚的第三次彩排。

　　这次桌子上摆上来了东北特别多的小吃。

　　她没心思去胡思乱想，刚过去就蒯了人家一小碗白米饭，搭配着尖椒干豆腐还有锅包肉，别提多香了。

　　李晟苏眼睛溜圆溜圆的，筷子落在他碗里的时候，他本能的把碗往过推了推，那一小块肉就落到了她那里。

　　杨赫看见了也想来一块，学着李晟苏的样子往于馗治那里凑，人家根本不惯着，当机立断就把最后一块塞进了嘴里。

　　现场人看见都乐呵，说于馗治关爱女同志，是要颁发一面锦旗的。

　　桌子上摆了几颗栗子，她在桌子下戳了戳他。

　　于馗治心领神会，嘴上回应着主持人的调侃，手上忙不迭的剥了几颗递到了李晟苏的手心。

　　他总是这么的细心周到。

　　她从来不用操心什么，每回下戏都是她跟在他身后，等他停好车，等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进电梯，等他开家门，也等他下厨做点宵夜。

　　可这些总不能是与生俱来的，如果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他又怎么会这么细致的照顾好自己的方方面面。

　　他做的这些是不是也对过别人呢。

　　她失了神，栗子在掌心被蹂躏成碎末。

　　连栗子都剥的又快又好，到底之前给谁剥过栗子啊。

　　“李老师？”

　　她眼睛还是停在一堆栗子壳上。

　　主持人又点了一下她。

　　“啊？”

　　气氛尴尬了两秒。

　　于逵智低头收敛起来一脸看戏的笑。

　　“我替她说吧……”

　　她把手里的栗子粉末拍在桌子上。

　　他不怀好意害自己差点出丑，她翻了个白眼，注意到身边还有个杨赫。

　　她对对口型。

　　“你吃”

　　侥幸没被揉碎的栗子被她塞到了杨赫的手里。

　　晟苏送过来的东西哪有不吃的道理。

　　不过这栗子是他兄弟剥的，本来他在旁边静静看他俩腻歪的剥栗子，看李晟苏愣神，愣完神又好像不太高兴。看完这一整个流程，他觉得这栗子怎么吃怎么别扭，总结出来一点，女人都是阴晴不定的生物。

　　采访结束，李晟苏抿着嘴巴往外走，礼服很长，不给于逵智绅士的机会，自个儿拖着裙摆就出了演播厅。

　　究竟为什么不开心呢，她叹了一口气，自己也说不清楚。

　　外边的寒风撞在她的身上，她冷不丁的往后退了一步，恰好靠在了于逵智的胸前。

　　演员都去候场了，周围没有别的人，他手摸上她的腰，搂着把人带进了休息室。

　　房门“嘭”的一声把杨赫隔绝在了外面。

　　

　　“怎么不高兴？”

　　他把人拽着坐在了椅子上。

　　“不高兴？你哪里看出来我不高兴了”

　　李晟苏就差把这三个字写脸上了，到头来还是嘴硬。

　　“那给你剥的栗子你怎么给杨赫了”

　　“我不想吃了”

　　他发觉她的情绪一定不对，但又找不到原因。

　　“刚才进演播厅没扶你？还是……桌子上有你想吃的我没注意到”

　　她开始不耐烦了。

　　要是这点小事都值得生气，那这些年干脆别活了。

　　“我问你，你……”

　　你之前是不是也会这么贴心的对别人。

　　别人无非就是李夙啊。

　　可她是故去的人，这么说会引起他伤心事的吧。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问。

　　她撅着嘴，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没什么了”

　　话说到一半才最让人着急。

　　他蹲下，有一点点委屈。

　　“我猜不到唉，你说我就改啦”

　　他攥着她的手，摩挲着细细滑滑的手背。

　　可李晟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明是自己爱乱想，现在又要害他来哄。

　　她摇摇头。

　　“真的没有什么……”

　　房间里安静了几分钟。

　　他反思了好一会，今天没有做什么惹到她的事情啊。

　　他站起来，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两个人都静静的呆着。

　　敲门声在这时候响起来。

　　“于老师李老师，那边让过去审核一下视频”

　　他转头看了看她。

　　“我去一下，外头冷，你就别出去了”

　　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

　　“别不高兴了，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嗷”

　　她点点头。

　　“嗯”

　　

　　屋里静悄悄的，外面下雪了，落在窗户上聚成了小水珠，外边闪烁着的路灯下徐徐落下的雪，她想起来许多年前的某一天夜里，她穿着他的棉服，在雪地里用脚印踩出一条大鱼。

　　可惜画的确实抽象了点，他并没有看得出来。

　　那时候他是什么心思呢，她不知道，愿意把棉服让给一个女同事好像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自己当时还带着眼镜，他又把自己认成了李夙也未可知。

　　他没有带他去做视力矫正，自从她知道李夙的存在后，与他大闹一场，她不想改变，不想单单因为带上眼镜像另一个人就改变自己原来的生活方式。

　　她是她自己，她一直如此认为。

　　思绪拉的远了些，她回过神，想起刚才没看完的那本期刊。

　　

　　她披了一件他的外套，在大厅的小角里停住。

　　“第七页……”

　　她推了推眼镜，逐行默念起来。

　　李夙，原沈阳电视台记者，因外出考察遭遇自然灾害殉职，年仅21岁……

　　这几页是她工作时的照片，她想着，她如果还在，那也一定会是新闻界的佼佼者。

　　她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这么优秀，于馗治会喜欢她倒也正常……

　　难越的鸿沟一直梗在她的心里。

　　

　　“你也知道她啊”

　　杨赫走过来，看她在这儿愣神了好久。

　　“嗯？”

　　“也难怪，你俩长的是挺像的”

　　李晟素不解。

　　“你也知道她？”

　　杨赫站到她对面，“知道啊，这里的人都知道她”

　　他又看了看期刊。

　　“这姑娘老敬业了，就她遇难那一年，电视台要求实习生跟拍演员，别的人都不乐意去，那可是沈阳学员班啊，一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晚上狗都睡了我们还睡不了，那么辛苦谁想去啊……哎，就这姑娘不一样，跟着我兄弟，一拍就是三个月”

　　她皱了皱眉头。

　　“三个月啊，也够对人家动心了吧”

　　页脚在她手里遭了些罪。

　　杨赫看人表情不对，赶紧找补了一句。

　　“我兄弟可跟她没啥啊”

　　“就算有啥也不和你说啊”

　　他吃了瘪，手不自然的搭在身前。

　　“我能看出来，我兄弟对你是完全上心的，刚才我就吃了你俩栗子，他给我好一阵儿数落”

　　他学着于馗治背起来手。

　　“唉，我给我们家晟苏剥的，你一个男人吃什么”

　　李晟苏没忍住笑了出来。

　　“哎，那他还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么”

　　杨赫一拍大腿，往报台子上一坐。

　　“哟呵，你要是说这个那我可就来劲儿了”

　　她点点头，眼睛里都冒光了。

　　“也就是78年那会儿吧，就我们刚开始学戏才一年的时候，老师把我们送河北那块儿了，就你们学校，刚去的时候跟扎进女生堆一样，咿咿呀呀的全是青衣花旦，我和我兄弟听了头都疼……”

　　78年……自己正好79年才入校。

　　是可惜了点。

　　“嗯你接着说”

　　“那时候我兄弟也就十三四岁吧，长的是比我俊了点，教室后门玻璃上总有几个小姑娘趴着看我兄弟练功，他每回拿大顶，眼睛一看那群姑娘，外面人都羞的往自个班里跑”

　　“……”

　　

　　

　　78年的时候。

　　老师来过家里一回，还给父亲带了烟和酒。

　　“这娃底子真不错，您得让她跟着我们学。”

　　“娃得念书啊，况且学那玩意儿不好学……她还太小了”

　　小晟苏在门口听的云里雾里，唱戏，她经常趴在父亲的肩头上，在村头听那些高亢磅礴的戏词。

　　锣鼓声京胡声和台下的人声鼎沸，她虽然小但也有了概念，她喜欢在台上的人。

　　于是老师出了门，拉着她的小手，“苏，你想学唱戏么？”

　　夕阳把老师的影子拖的很长。

　　父亲也被阴影遮住。

　　她眼睛亮亮的。

　　“想”

　　

　　老师带着她去看了学校，她小手划过每个教室的门，声音稚嫩的响起。

　　“老……生……嗯……”

　　遇到了不会读的字，她琢磨了一会。

　　“这里是老生班”

　　“这个班男娃儿多，你还小，少往这边来啊”

　　可后门那里围了几个姐姐，她撅起小嘴，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好看的。

　　老师拉着她走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你看这个字，它念‘豫’，豫剧”

　　“你以后就学这个，平时放假了也能来这里找姐姐们玩”

　　她故作乖巧，向这个班的老师摇摇小手。

　　“孙老师好”

　　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还杂了点口音。

　　尾音拖的长长的，活脱就是一个乖小孩。

　　清脆的小音儿让这里高年级的学生顿时都围了过来，一时间黑压压的围成一圈，她本来还什么都不怕的，被人逗的都有些认生了。

　　老师的钟响起，她敲了声桌子。

　　“下课！”

　　教室里人少了一半。

　　余蓝领着她到楼道里转了转。

　　那个班的后门依旧围着好些人。

　　“余姐姐，她们在看什么呀？”

　　“她们在看新来的学生”

　　她皱了皱眉头，那有什么好看的呢。

　　耐不住好奇，她跑过去蹦了两下，可惜人太多了，根本看不到。

　　后面伸过来一双大手，她忽的就两腿放空，被人抱了起来。

　　“苏苏，看见了么？”

　　她把脑袋探到前面，眼睛睁的溜圆。

　　里面空空的，地上就铺了个绿垫子，土墙上还挂了面大镜子。

　　她再耐着性子看了看。

　　“看到了！靠着窗户的那里，有几个人在倒立！”

　　她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小手欢快的拍着。

　　“余蓝姐姐！他们好厉害啊！他们反过来了哎……”

　　旁边有女生戳了戳她。

　　“小娃儿，你看这一排拿大顶的，哪个最好看呀”

　　这反过来怎么看的清楚。

　　她把头歪着，细细打量那一副副面孔。

　　突然眼前一亮，在一排人里面还真找到了个最好看的。

　　他整张脸都憋的通红，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落下来被地板吸干，嘴唇抿的很紧。

　　五官都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她一样都是亮晶晶的。

　　“1，2，3，4，5……第五个，那个人好看！”

　　周围女生乐呵呵的摸着她的小脑袋。

　　“你这小娃儿，眼光还怪好嘞”

　　突然有女生动了小心思。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李晟苏摇摇头。

　　“不知道”

　　“你记下他的名字，一会放学了帮我要一个他家的地址”

　　小孩怎么知道她有什么企图，只会傻傻点头。

　　女生摊开她的小手，边说边在上面写。

　　“他叫，于……”

　　叮铃铃铃铃——

　　这三笔刚写完。

　　余蓝把她放下来。

　　“她一个小孩帮不了你，上课了，都回教室”

　　余蓝端起来班长的架子，把人都往班里赶。

　　李晟苏好像也看出来余蓝姐姐有点生气了，本来还想缠着问出那人都名字是什么，现在被她震慑的都不敢说话了。

　　李晟苏被带着回了班。

　　她被安排在一旁，看那些姐姐走圆场练唱功，但就是怎么都听不进去看不进去。

　　她趴在门上，眼睛顺着门缝往外看。

　　什么都没有，她无聊了，又想起刚才那个拿大顶又有点好看的人儿。

　　她声音小小的。

　　“真厉害啊~”

　　

　　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她守在家里的收音机前，缠着父亲再带自己去趟戏校。

　　父亲背过手无奈的摇头。

　　“让你学让你学，等你读完了这学期就把你送过去”

　　

　　九月里，村里架起来唱戏的台子。

　　往日都是豫剧团来演，这回来了个新鲜的京剧团。

　　她从父亲的腿上跳下来，跟着邻家的小胖墩儿去戏台后面踩人家搭好的木架子。

　　两个小孩在后面闹，本来还在后台化妆的小班长坐不住了，她把手上的胭脂一扔，抄了个趁手的家伙就闻声找过去。

　　余蓝高高扬起棍子，把胖墩儿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小晟苏比胖墩儿机灵点，她早就溜进了后台，在层层的衣服后面偷了个小缝儿，看自己的玩伴被吓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就捂着小嘴一个人偷摸的笑。

　　刚偷乐没多长时间，突然就头顶一亮。

　　是于馗治听到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凑过来，两只手一挥，衣服就被分到了两边。

　　底下藏了一个小团子。

　　“你是谁？后台不让乱进”

　　李晟苏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很多的男生，脸上被涂了厚厚的油彩，看起来好像很眼熟但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小手叉腰还扬起下巴。

　　“哼，我姐姐可是余蓝”

　　他转过身，不想和小孩一般见识。

　　老师走进来把于馗治的眉毛往上提了提。

　　“这扮相还真不错”

　　小晟苏揪了揪老师的衣服。

　　“老师，我也想画一个”

　　她笑得特别甜，老师稀罕的就想抱起她。

　　“好好好~”

　　老师让她坐在腿上，大手取了点白油彩，轻轻拍在她的小圆脸上。

　　“我娃儿扮上肯定也好看”

　　她小嘴嘟起来。

　　“就是就是”

　　没多会儿，一张小脸就被画的有模有样。

　　老师抱她下来，拉于馗治过来和她站在一起。

　　“哎哟真俊呐这俩人！”

　　“你俩以后长大了还能唱武家坡呢”

　　余蓝这下跑过来看这一排的两个小人儿。

　　“老师您忘了，她要学也是学豫剧啊”

　　“嗷对对”

　　小晟苏得瑟的跑出去准备在小朋友前面炫耀一番。

　　于馗治转身，宽大的袖口好巧不巧就拍在了李晟苏的眼睛上。

　　“啊——”

　　她揉揉眼睛。

　　黑油彩被她揉成了熊猫眼。

　　现在成了小花脸了。

　　她回头看看镜子。

　　不能接受这么难看的人是自己。

　　她指着于馗治，嘴巴咧的大大的，眼泪就顺着脸流到了毛衣领上。

　　脸上沟沟壑壑的，这下更难看了。

　　她伸出小手，把于馗治身上锤了好几个黑手印。

　　“都怪你！……”

　　“你赔我！”

　　于馗治毕竟大了她几岁，他摁住了她两只还在乱锤的小拳头。

　　果不其然，她哭的更凶了。

　　看她这样，于馗治也有了内疚的意思，他手作无措的站在原地，眼神看着老师想要求助。

　　老师给他眼神让他去候场。

　　身后就剩下老师哄小孩的声音。

　　“乖乖不哭啦，老师再给你画一个更好看的~”

　　

　　他没什么戏份，只需要站在诸葛亮的身边充当个小琴童。

　　于是乎刚下了戏，他就摆脱了杨赫，跑到外面的一个小摊上。

　　“拿个冰棍儿！”

　　他掏出来皱巴巴的几分钱，塞进了老汉手里。

　　

　　再回到后台，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小姑娘就在仇视他。

　　他站在门前，手指挫着衣角，从来没有和女生道过歉，一会过去该怎么说呢，他学着大人叹了口气，换上一个看的过去的笑。

　　“给你”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他过去把冰棍塞给她。

　　李晟苏看了一眼冰糕，虽然是馋了点儿，但嘴巴还是撅的很高。

　　她把头别过去。

　　

　　“不！”

　　于馗治只好耐心的转到她面前，把包装纸撕开，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个可好吃了”

　　李晟素其实心里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但女生总是要高贵那么一下的。

　　于逵智像是看出来了点她的小算盘，穷追不舍的又把冰糕凑到她嘴巴上。

　　一点冰碴沾在了她的嘴角。

　　她舔了一下。

　　好甜。

　　夏天的夜里没什么比冰糕更让人满意的了。

　　她从他手里拿过来，满足的笑笑。

　　看她肉乎乎的脸，于馗治的愧疚也随之消散，他走过去突然很想捏捏她的小脸。

　　可惜化了妆，总不能把人家再弄成个小花脸吧，那样可真没法哄了。

　　他憨笑了声儿，手猝不及防挠了挠她的小肚子。

　　李晟苏被逗的咯咯笑，脸上出现了一对小酒窝，可爱的想让人亲一亲。

　　老师帮着于馗治一起逗她。

　　“这下高兴啦”

　　“还哭不哭啦？”

　　李晟苏摇摇头。

　　“那以后把你嫁给这个哥哥好不好”

　　嫁？她看了看他，嫌弃的摇摇头。

　　“不要，我要嫁给会拿大顶的哥哥……”

　　于馗治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一下。

　　会拿大顶……那我也会拿大顶啊。

　　

　　

　　杨赫大手挥着，把于馗治小时候的糗事说给她听。

　　“我跟你说嘿，然后那小姑娘一点面子都不给，说什么要嫁给会拿大顶的小子，你说这小孩儿多可爱，唱戏的能有几个不会拿大顶的hhhhhhh”

　　杨赫说了这么久，李晟苏早就愣了神。

　　“亏我兄弟还借了我五分钱去给那小孩儿买冰棍……”

　　她听完，所有的记忆都在杨赫的话里完美重合。

　　“那于馗治之后有没有再提起过这个小孩儿？”

　　杨赫想了会儿。

　　“没有……后来那小姑娘他爹来把她接走了，就再也没见过了”

　　李晟苏如获至宝，这样宝贵的记忆竟然今天才被提起来。

　　她小时候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长的俊还会拿大顶的人和那天晚上给自己买冰棍的是同一个。

　　她笑命运巧妙，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开始就被注定的很好。

　　她身前盖上来一个黑影，于馗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

　　李晟苏突然对他有了滤镜，因为她与他的一些过往。

　　她把他拉的更进了点，确保可以把脸贴在他身上。他刚带回来的寒气，凉凉的正好降一降自己脸颊的温度。

　　于馗治还疑惑的紧，怎么就刚离开了一会儿，她的态度就180大转变。

　　他的手托起来她软乎乎的小脸，两个手指捏了捏脸蛋。

　　她想起来小时候说过的话。

　　要嫁给于馗治。

　　她羞红了脸。

　  外面雪下的大了些。

　　她突然就想和他回到家，窝在沙发里和他一起看电视。

　　“我想回家了”

　　“好，那我们就回家”

　　雪落在他们肩上，周边的大红灯笼映着雪让这夜也变得浪漫。

　　她本来想的好好的，等他回来就和他说说李夙的事情。

　　她想说开，说我们都不要介怀。

　　可需要释怀的人是自己，想要解开心结的人也是自己。

　　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他都不再提起，自己又何必这么纠结他的过去。

　　她挽着他，手被他唔得暖和和的，她的外套被他扣好，围巾盖住了嘴巴只留了眼睛在外面。

　　她摘下眼镜放进口袋里。

　　他好像也知道她一直所纠结的。

　　他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

　　“别多想……”

　　纵然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不必言明。

　　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可她和李夙，谁又说的清是谁先出现的呢。

　　她清清嗓子。

　　“除了我，你还对谁这么好过？”

　　“嗯……没有了吧”

　　她接着追问。

　　“那你栗子剥的那么快那么好，还说没照顾过别人”

　　他无辜的眼睛盯着她。

　　“我在家也给我爸我妈剥啊……”

　　她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好了好了知道啦~”

　　“你刚才就是因为这个生气啊？”

　　李晟苏没说话。

　　“哼，栗子剥的好也有错”

　　她吹开他睫毛上的雪花。

　　“那我回去给你剥栗子好了”

　　不过她肯定会剥的坑坑洼洼，被气到然后再拿他出气。

　　于馗治摇摇头。

　　“算了，还是我剥给你吃吧”

　　李晟苏甜甜的笑笑，像当初吃到了冰棍时候的一样。

　　他眼睛也和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样好看。

　　世界安静成了银白色。

　　下了雪的沈阳真美，她说。

　　这是她陪他过的第二个春节，她想，他们还会一起过许多个春节。

　　

　　

　　

　　

　　

　　

　　

　　

　　

　　

　　

　　

　　

　　

　　

　　

　　

　　

　　

　　

　　

　　

　　

　　

　　

　　

“你是我幸福的代名词，更是我爱意的具像化。”

文/恹恹.  —禁二改二传商用—！

“是不是我说要降温要带厚衣服，你就跟我死犟。”

于奎智无奈的叹气道，从酒店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厚羽绒服披在李笙素的身上。

“谁跟你犟了···不许数落我···”李笙素心虚地两眼骨碌碌的转，就是不敢看于奎智的眼睛，理不足气也壮。

“我哪敢数落我家领导？嗯？”

于奎智好气又好笑，嘴上得理不饶人，手上却诚实的很，扯着衣袖，把羽绒服给她穿好，再拉上拉链。

看着这黑色羽绒服穿在自己身上大得很，那手都伸不出来完全，有一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你衣服怎么这么大？”李笙素甩了甩胳膊，袖子里面都有些空空，不客气的玩心大发，嚯嚯哈嘿地轻拍在于奎智身上。

“你一直穿我衣服不都是大得很···要是穿衬衫，那肩膀都要露半个在外头···” 于奎智似是想到些什么，不放心的把那羽绒服拉链还要往上面拉一拉。

“等会出去再拉，闷死了···”李笙素娇惯惯的拍开他的手，眼睛直瞅着盯着他，问道：“为什么不说是我瘦了呢····”

呵，又玩送命题？

“你一直都不胖。”于奎智沉思说道，认真严肃的神情把李笙素都逗笑了。

“既然于老板都这么说，那我今晚结束可以吃个小蛋糕嘛···” 李笙素语调轻快，拉着他的衣袖摇摇晃晃。

于奎智一把掐住她脸颊上的肉，无情的拒绝了。

“不能吃了，你最近吃的太多了，我都怕你血糖太高···”

李笙素腮帮子气鼓鼓，恶狠狠说道：

“都说不给你花钱的男人就是不爱你···”

却被于奎智一个胳膊勾住肩膀拉到怀里，被制裁住了····

“领导啊，做人是不是得讲良心？咱家财政大权在谁手里？”

“不知道啊，谁跟你一家的？” 李笙素装傻充愣，眼神好像在说我和你可不熟，用手就要推开于奎智。

却被于奎智抓着机会紧紧攥着手，从指腹摩挲到掌心。

“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于奎智的话略有深意。

“啐。”李笙素没好气的打上他肩膀，赶忙转移话题，“快走了，上班都要迟到了。”

于奎智手脚麻利的穿好外套，拿着大包小包准备前往剧场。

“帽子带着，不然风吹的头疼。”

于奎智将帽子轻轻扣在李笙素头上，靠近她脸庞分寸之间，细心的整理耳边的碎发。

“笙素。”于奎智看着侧脸都有些着迷，轻喊一声。

二十多载的容颜不会一成不变，哪怕眼角爬上细细的皱纹，青丝变白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要目光停留在你身上，我都会为你着迷。

“怎么了？”李笙素抬头看他，正好对上那赤luo的眼神。

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海洋。

你每每往向我的眼神，我都能读出你澎湃的爱意。

我心亦澎湃。

“耳朵红了哦。” 于奎智坏笑调侃道。

“去你的。”李笙素娇嗔道，挎着包自顾自的就要出房间门。

于奎智一把拿着大包小包也准备出门，还腾出一只手去抓李笙素。

“不许碰我，影响不好。”

不过换来的却是李笙素一记眼刀。

于奎智毫不在意的挽着她胳膊，李笙素半推半就的也哼哼唧唧的懒得理他。

“外面多冷，我这不还能给你挡挡风。”于奎智说的得意洋洋。

也算老天眷顾？

刚出酒店大堂，冷空气带着寒风飘来。

李笙素下意识还是挽紧了他的胳膊。

主办方的商务车早早就在等待，等到两个人都坐定后。

李笙素窝在座椅上，眼睛飘向于奎智，不自觉的眉眼上挑。

“又在偷偷摸摸笑什么？”于奎智靠近她压低声音说道，一只手不自觉的放到她腿上。

李笙素眼神示意于奎智前面还有人，他才恋恋不舍的把手收了回来。

“我笑他们都说你发腮了···但是我觉得发腮的鱼也挺好的，还挺挡风。”李笙素说的无比认真还点了点头。

于奎智听了也是无奈笑了笑。

“老了···不过还是中用的···”于奎智立刻表示了对自己的肯定。

“不老，还是小伙子呢···”

李笙素的手搭在他胳膊上，手指从宽大的衣袖里滑到他掌中，有意无意的画着什么。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一路上就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有掌心和手指不停摩挲带来的温暖和安心。

···

伴随着底下的欢呼声，戏幕缓缓落下。

于奎智今天不太有心情合影。

因为他刚刚就察觉到李笙素心情不太好，扭过头寻找李笙素的身影。

也是被一群小姑娘围着合影，只是嘴角的笑意比较牵强。

“咳咳，给我和李老师拍几张。”

于奎智主动走了过去开口道，看着是于奎智来了，李笙素的嘴角才向上弯了几分。

无视旁边人的欢呼，快速的几张合影后，于奎智抓着李笙素就逃离了人群。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于老板···这是来抢人的？”

“不知道啊···我还没合上呢，两个人就跑了···？”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啊···”

关了门，落了锁。

于奎智才从背后一把抱住美娇娘，低声问道：

“怎么搞的？心事重重的？”

“髯口取了，硌得慌。”李笙素淡淡说道，伸出手下了他的髯口，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于奎智轻抚着她的背，“什么事让我的笙素心情不好？”

“伤怀···”李笙素嘟囔着，“刚刚谢幕的时候，最前面站着一对年老的夫妻，旁边也有热恋的情侣，也有形单影只的老人，就···” 

李笙素也说不清这伤怀从何而来，只不过演纳土，最后生死之隔，总会在心中泛起波澜。

只不过这一次，好像变得具像化。

李笙素戛然而止，于奎智也懂话外之音。

“我们只能抓住当下的幸福。” 

于奎智想要抱的再紧些，可是身上的服饰实在是不方便。

“去换衣服卸妆吧，累了想回去休息。”李笙素轻叹一口气。

“好。”

···

看着两个人坐上车扬长而去。

“团长不管我们了···？”

“看这个意思应该是的。”

“今天没有夜宵吃了？”

“自费。”

···

尽管是深夜，可路上依旧是车水马龙。

车内却是暗的很。

李笙素枕着于奎智的胳膊，半靠在他的身上。

“去买点东西吃？晚上也没吃什么。”

“不想吃，没胃口。”李笙素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吵吵闹闹的。

“那先送你回酒店，我去买一些打包回来？怕你半夜饿了，可找不到吃的。”于奎智温柔地询问她的意见。

“那还不如一起去··省的你多折腾一趟。”

“哎呀，还是老婆心疼我。”于奎智得意的很，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

李笙素伸出手抓着他的手掌覆在眼睛上，远处的车灯照得眼睛不舒服。

“眯一会，到了叫你。”于奎智熟练的调整了坐姿，李笙素倒在他身上小憩。

有一种沉默是感知到你在我身边，我也安心。

···

“吃那个！”

“买！”

“这个看着也好吃。”

“买！”

“你想吃这个吗？”

“买！”

说是没胃口，到了夜市挑挑选选也买了不少吃的。

“冬天要吃炒栗子的。” 李笙素眼睛瞟向于奎智。

“想吃就买。”

于奎智短短片刻，一直就在重复“买”，付钱，拿东西。

从摊位朝外走去，于奎智右手攥着好几塑料袋的吃的，左手牵紧了李笙素。

还顺道大手包小手，直接一起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那个手也别露在外面，起风了。”

“知道了知道了，又不傻，絮絮叨叨的····”李笙素嘟囔着，被塞进他口袋的那只手自然是十分暖和。

于奎智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声尖叫打断。

“你就是不爱我了！别谈了他妈的，爱谁谈谈谁！滚！”

偶遇小情侣在夜市吵架，来往的行人虽然装在不在意，但也都竖起耳朵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也少不了爱看热闹的小夫妻俩，两个人步子放缓，于奎智示意李笙素往里走，别被波及到。

“神经病吧！真把自己当作公主啊，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时间精力，没事找事跟我吵架？不就不买个吃的吗？你一晚上吃多少了？”

“你买个吃的给我你都不舍得？？我缺你那三瓜两枣？我让你给我买那是给你脸！你懂不懂？？不谈滚！”

不少人因此驻足，围观两个人吵架。

李笙素看的稀奇，伸着脖子凑前看。

于奎智看的乐呵，看着看着笑起来，又低下头去剥栗子，往李笙素嘴里送。

”趁热吃，不然等会冷了不好吃。”

李笙素眼睛没离开过那小情侣，于奎智喂什么，她吃什么。

“诶，奎智，你说他们俩不会打起来吧？”李笙素低声道。

“哎呀，年轻人年轻气盛嘛，哪有不拌嘴不打架的？”

那小情侣推推搡搡的都快要动起手，动静闹的太大，把城管都招来调节了。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于奎智和李笙素也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李笙素砸吧砸吧嘴，仿佛还在回味着刚刚看的热闹。

“还是年轻人吵架都吵的这么有活力，啧。”

于奎智听了都笑，“你这是夸他们还是夸他们还是夸他们呢？”

“哼，实话嘛。”李笙素撇了撇嘴，“我可没和你大张旗鼓吵架···”

嗯李笙素觉得自己还是很温柔贤惠的嗯···

“呵，我可不敢惹你生气。刚刚那个男的一看就是愣头青，一点都没有我这种已婚妇男的自觉性！”于奎智拐着弯开始夸自己，“吵输吵赢，最后都是我低头···我就从不惹你生气，你说东我绝不往西···服从领导安排，全心全意为领导服务····”

李笙素忍俊不禁，于奎智这方面还是很值得表扬的···毕竟脾气这方面对自己是没话说的···

但··怎么不算自己驭夫有道呢。

自己也是很值得被夸的！

李笙素突然握紧了于奎智的手，娇声道：

”这方面的自觉性，于老板绝对是得到了极大的肯定。”

“那必须！”于奎智得意的挑了挑眉，又变得认真起来，“我们握不住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只能牢牢握得住我抓得住东西。”

说完，于奎智还把两个人牵紧的手得意的往上扬了扬。

“光抓紧我啊？”李笙素嬉皮笑脸的反问道。

“握住了你，我就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啊。”

“什么？”

“幸福。金钱地位名利这些都是可控可求的，唯独幸福最珍贵。因为寻找到彼此都认定的人很难，我们之前还错过了一些时间，不应该更要把握当下嘛···” 于奎智看着李笙素的侧脸，一把搂过她的肩膀，拥在怀里。

于奎智没有说错，寻找到一个彼此认定的伴侣并且获得幸福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因为幸福总是如履薄冰。

“大晚上的···这么煽情···”李笙素嘟囔道，看似埋怨，眼眶也有了微微泛红。但她知道于奎智是在乎自己的情绪和不安，才会说这些话。

李笙素牢牢抱紧了他，抬头看着于奎智，眼里的扑闪的星星看着于奎智心痒痒，等待领导的真情发言。

却没想到李笙素话锋一转···

“那于老板可以为了你的幸福再买单一个小蛋糕嘛？”

李笙素眼巴巴看着路边的蛋糕店。

于奎智的嘴角瞬间耷拉下去，举起右手的几塑料袋子的夜宵，眼神示意着李笙素。

“都为了幸福买单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个。走了走了，再不去人家蛋糕店要关门了。”李笙素强词夺理。

李笙素拖着于奎智往前走，没注意脚下，差点一个踉跄摔了，幸亏于奎智眼疾手快给抓牢了。

“祖宗诶，走路能不能注意脚下。”于奎智无奈的看着她。

“哼！”李笙素故意快走两步，走到台阶上。

回过头看着于奎智，朝着他伸出手，眼神期待又得意，软糯糯说道：

“快抓牢你的幸福。”

于奎智握紧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两步并一步的跨上台阶，和她比肩，十分识时务的说道：

“现在再为幸福去买单一个小蛋糕，嗯？”

李笙素也用力握紧了他的手，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真好。”

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感知到无比的幸福。

这种幸福会为我驱散恐惧，看淡生死，不畏离别。

我唯恐对你不够好，爱你不够深，让你感觉不幸福。

人类是渺小，可爱的力量远比我想到伟大。

当然，也只有你，只能是你。

（完）

各位新春快乐！！！

一个小甜饼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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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年三十早上，俞怀知看了眼黎素素家空空如也的冰箱，明白这是到了不得不买年货的时候，否则连晚上的饺子都包不出了。他和黎素素常年在外面演出，在做饭上又都没什么造诣，冰箱里自然不会额外储存食材。

 

说起做饭这件事，他曾经动过让黎素素学几样拿手菜的念头，她也乐意尝试，只是最后的成品都和硌牙鸡蛋饼没什么两样。自从有一回，她做饭的时候把手烫了以后，他就再不想着这件事了。

 

“这大过年的，总不能真吃硌牙鸡蛋饼和煮方便面吧。”

 

俞怀知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黎素素，免不了宠溺地叹一句：“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黎素素是被一阵肉香味儿弄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翻身下床，用脚去摸索甩到床底下的拖鞋，然后又被那阵香味儿勾着往外走。走到厨房门口她停下了脚步。透过门缝看去，里面像是雾气昭昭的仙境，俞怀知正站在灶台跟前，对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念。许是字太小了，他看得有些吃力。

 

“把水烧开，大火煮十分钟，文火慢炖三十分钟，再放进高压锅……高压锅……”

 

转身把肉放锅里的这会儿功夫，他看见了他的小姑娘，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

 

“起来啦？”

 

“嗯。”黎素素看着俞怀知，不自觉地笑了。

 

他身上虽然还穿着板正的白衬衫，可外面套的是黎素素平日里穿的小熊围裙。围裙两侧的束带在腰间系成了一个蝴蝶结，头发被薄汗浸得湿塌塌的，完全没了往日的精英气质，周遭笼罩着一种慵懒祥和的烟火气。

 

“别愣着了，洗漱去。”俞怀知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洗漱完有奖励。”

 

等黎素素洗漱完从里面出来，俞怀知也收拾利索了，手里端着一个碗招呼她。

 

“什么呀？”

 

“给小懒猫的奖励啊。”俞怀知把碗筷塞进她手里。

 

黎素素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碗里的肉，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才夹起来放进嘴里。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好吃。

 

“怎么样？”他搓搓手，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真好吃。做饭的手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他面露羞赧，抿了抿嘴，“其实是买的现成的料包，不过肉是我亲自切的。刚才给你吃的这两块是牛蹄筋，已经炖得软烂了，剩下的还要再煮一会儿，我们留着晚上吃。”

 

等把碗里的肉解决掉黎素素才发现，客厅地上已经堆满了各种年货，再不是原来空空荡荡的样子了。打开冰箱，蔫了的绿叶菜已经被全数清了出去，取而代之的都是新鲜食材。

 

“早上干嘛不叫我一起去买年货？”

 

“早上来的时候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叫你，我就自己去了。”

 

大过年的，黎素素不愿意煽情，可是又止不住心里翻涌着感动。

 

“你自己那儿没留点吗？”

 

“没留。冰箱坏了，没地儿放。”

 

黎素素冲他翻了个白眼，调侃到：“你这冰箱坏得真是时候。”

 

“反正我把吃的都拿来了，过年这些天我就在你这儿吃了。团长大人总不能赶我走吧？”

 

“哪能赶你走啊，你要走了这些东西就算长毛了也上不了餐桌。”黎素素伸了个懒腰，“你歇会儿吧，我去把福字贴了。”

 

“不用，有我呢。”

 

有我呢……

 

黎素素一时间有点恍惚。

 

这些年许多艰难的时刻，还有许多她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这话总能带给她一往无前的力量。在像今天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听到，她只觉得格外安心。

 

而真正让她安心的，其实是那个一直在忙忙碌碌的身影。好像从第一次合作开始，他就是如此，无论台上台下，总是不知疲倦地替她操劳着。她不禁感叹，大概自己是经历过了年少离家的苦和婚姻坎坷的痛才能得到上天如此垂怜。

 

“快来帮我看看，这福字贴的正不正？”

 

到底是被扰了思绪，黎素素几次没能把一些前尘往事的碎片拼凑起来，也就不再去想了，很快重新投入了到当下的生活中。

 

福字用的是红底撒金的纸，配上工整端正的墨迹，贴在门口显得喜庆又不失庄重。

 

“行，刚刚好。”

 

不多不少，不满不亏，从今往后都是这样刚刚好的好日子了。

 

（2）

伴随着央视春晚的新年倒计时，饺子在十二点的时候准时下锅了。白白胖胖的饺子在水中翻滚起来，没一会儿就浮到了表面。

 

“来，把盘子递给我。”俞怀知接过盘子，用笊篱把饺子捞起来，不禁面露喜色，“今天这饺子包得真好，一个破的都没有，今年肯定是圆圆满满的一年。”

 

“那你把饺子端出去，我去倒酒。”

 

黎素素倒了满满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俞怀知，“这一年辛苦你了，新年的第一杯酒，我敬你。”

 

“以团长的身份吗？”俞怀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以搭档的身份。”

 

“那就不用说什么辛苦不辛苦了，显得多生分。”

 

酒杯相碰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杯子里的红色液体也微微晃动着。

 

黎素素只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杯子。俞怀知一口气喝掉多半杯，然后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汁水迸出来溅到了衣服上，他忙不迭地找纸去擦。

 

黎素素无奈地摇摇头，递了纸巾过去，“这些年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每次吃饺子都要闹这么一出儿。”

 

“嘿嘿……”

 

“傻笑什么？”

 

“我在想，这些年我们好像很少有机会在一起吃年夜饭。”

 

“是啊，不是有演出任务就是各回各家。”

 

俞怀知拨了几个饺子到自己碗里，也给黎素素拨了几个，“那就多吃点饺子，把这些年没能一起吃的除夕饺子都补回来。”

 

“我不吃，你也不许吃了。”

 

俞怀知端着盘子的手悬在了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出什么事了，刚才还好好的……”俞怀知瞬间觉得有点委屈。

 

“人家都说滚蛋饺子接风面，这饺子吃完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不会，我陪着你。”

 

“还说不会，你刚才看了好几次时间了。”

 

“我……”

 

俞怀知垂下头，不停地搅弄着手指，连同埋在心底的心事都被翻动得七上八下。

 

这些年，两人无论在工作上有多紧急的事情要说，亦或是在艺术上谈得一时兴起，都不曾在对方家里过夜，总有一个人会在午夜到来前离开。没有挽留，也从不会深究这其中的缘由。

 

他无数次想要迈过这条无形的界限，可又无数次退缩了，越界之后的结果他实在不敢去赌。

 

他曾经想过，能像现在这样糊里糊涂地在一起唱一辈子戏也是福气吧，而如今怎么也抑制不住想要把所有心事都坦白出去的冲动了。

 

“我没有着急走的意思，我是在算自己能赚到多少。”

 

“多少什么？”

 

俞怀知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时间啊，十二点之后和你待的每分每秒都是赚的。”

 

黎素素愣住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人家都说年是怪兽，会在除夕夜出没。所以……所以你今晚你要留下来保护我。”

 

俞怀知准备起身去倒杯水喝，黎素素以为他要走，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他，“不走了好吗？”

 

“好，再也不走了。”

 

——全糖去冰 🐟的美满人生

——本来想写虐虐的结局 but考虑了一下还是先写甜的

——大家周末愉快

黎勝素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恰逢深秋

 

糖炒栗子的香味儿飘满了整个街道，落叶簌簌的驱赶着行人

 

虽然并没有出现什么强烈的反应，但是整个人的情绪开始变得飘忽不定，有时候看着花落都要开始流眼泪

 

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于为志虽然会哄，有时候还是会笑着说杨玉环马上变林黛玉了。

 

十一月初--

 

任筠的新编戏首演成功

 

本属于黎勝素的工作他虽然找人接任了，但总归是分身乏术，偏偏在这时候接了任务要出去巡演，只能他亲自带着去，还没来得及告诉媳妇儿这个消息，人家已经从手机上知道了，一连几天都撅着小嘴儿不说话，连饭都不肯吃几口，闷闷不乐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疼。

 

黎勝素在沙发上坐着，脸色有点苍白，她穿了一件灰色的针织连衣裙，小腹微微凸起，头发留长了一点儿，手边是勾了一半儿的围巾，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饭桌上是冷掉的鸡汤

 

她看着电视上正在接受采访的女人眉目鲜艳，一如自己当年

 

瘪了瘪嘴没说话，手指抠着橘子，却没了心思吃。

 

又看到于为志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笑吟吟的样子，想起来他今天下午出门的时候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顿时有点儿生气的换了频道。

 

是胎教音乐的声音

 

她低头摸了摸肚子

 

而于为志此时正在饭店里觥筹交错

 

新编戏首演成功的庆功宴，人人都开心，任筠也被一个一个的祝福夸的脸庞红红的

 

于为志坐在一边，偶尔也有人问起来黎勝素，他只是说身体不舒服，整晚努力克制着没有喝一滴酒，脑子里想着的只有家里的那位，接连不断的劝酒他也都抵挡住了…

 

却在看到远道而来的杨持进来的时候没绷住举起来了酒杯

 

心里想着

 

喝一点儿应该没事儿的，她应该不会生气

 

杨持进京演出，与他许久不见，两个人酒过三巡，脸上都开始浮现着淡淡的红晕。

 

于为志却从包里掏出来了文件

 

迷迷糊糊的，杨持只看到了白纸黑字上有辞职两个字儿

 

他揉了揉发红的脸蛋儿，有点惊讶

 

“你还真打算不干了？”

 

于为志端起来酒杯又抿了一口，想起来那些不自在的瞬间，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观察，稍有不慎就要被拍照举报的，她也不知道被谈了多少次话。

 

他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起码是

 

现在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杨持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还真打算结婚啊？”

 

他答得很爽快

 

“嗯”

 

杨持有点愣住

 

他以为这些都不过是男欢女爱最寻常的事情，于为志也是一门心思往上走的人，却没想过他或许从一开始就当了真。

 

于为志的声音笃定，眼圈红彤彤的

 

“我想娶她”

 

“不只是为了孩子”

 

他想自己从第一眼看到黎勝素的时候就动了心

 

不只是喜欢

不只是心动

 

是想要和她有一个家庭

 

想要和她结婚

 

从心底里想娶她

 

要不然不会在一个个夜晚里遗憾自己已婚的身份

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去接近她

甚至也辜负过她

 

杨持却没心思去看他深情的眼神，只是拍了拍不太清醒的脸，有点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孩子？”

 

“不是，什么孩子”

 

瞧见于为志有点骄傲的笑容挂在脸上，他没忍住拍了拍肩膀，笑着比了个大拇指

 

“行啊你，老当益壮的”

 

夜晚——

 

在被人拉着讲了半宿的知识后，于为志才摇摇晃晃的回到家里

 

他手里还提着一盒新鲜的红提

 

黎勝素还在客厅坐着，看到他回来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去抱着，任由人献宝一样把东西递到面前

 

“杨持带来的，尝尝”

“不吃这个，我想吃绿的”

 

他叹了口气

 

“现在都十点多了”

 

黎勝素挑挑眉毛

 

“你也知道十点多了？”

 

她又推开那人的大手，自顾自的走进了卫生间。

等到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于为志从梳妆台拿起来一个小瓶子，轻轻的挤出来两泵油在手心里搓热，拉着人站在自己面前，一只手解开了她睡衣的扣子

 

敷上微微凸起的小腹

 

伴随着她警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要是长一条纹你就死定了”

 

于为志只是笑着，眼角的细纹开出花来

 

“不会的”

 

黎勝素看着果盘里洗的干净的葡萄，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几颗绿色的，想了想自己一时闹脾气的话，他也认真的听了，语气也没忍住变得软了点儿

 

“你从哪儿买的啊？”

 

于为志抬起头来，看她指着远处的盘子，笑了笑

 

“楼下蛋糕店，问人要的”

 

多出了两倍的价格呢

 

店员问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

 

说怀孕的媳妇儿嘴馋非要吃？

 

他戳了戳黎勝素的肚子，宠溺的笑了

 

“是宝宝想吃，所以才闹妈妈的，对不对？”

 

黎勝素看着那几颗葡萄

又看了看认真和自己的肚子说话的老头儿，头顶的头发好像又少了点儿，明晃晃的刺眼。

 

她忽然觉得眼眶热热的

 

“我最近…”

 

“是不是很奇怪？”

 

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又总是找他茬，说起来身体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舒服，却总是闷闷不乐的让他猜，窗外还下着雨，而屋子里暖气融融，混合着她身上的香味儿，一盏小灯亮着

 

于为志正认真盯着她的肚子，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是…”

 

又忽然反应过来

 

“不，不是”

 

啪嗒一下儿，她的眼泪已经砸在了自己手背上

 

他抬眼就看到媳妇儿抽抽嗒嗒的样子，着急的要去擦，手心里又都是抹完油剩下的痕迹，害怕糊她一脸，只能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

 

“诶呦，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哭别哭”

 

黎勝素还是站在他面前，伸手扣住了自己的睡衣，委屈的样子让人看了心软

 

于为志无奈的笑道

 

“让孩子听到，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她这才开口

 

“你就是欺负我了”

 

“新编戏不带我”

 

“出差也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于为志明白了人这几天别别扭扭的缘由，站起来拿纸巾擦干净手，才把梨花带雨的人搂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息道

 

“好…”

 

“我带着你去，好不好？”

 

尽管每一条自己都能和她解释

 

可是看到她的眼泪那一刻自己就已经缴械投降了，何况黎勝素还怀着他的孩子。

 

想了想这些日子因为工作太忙，他的确忽略了家里不少，以至于很多时候都没有察觉出来她情绪的波动，想了想也不能一直让她就这么一个人躲在家里。

 

怀里的人很快就多云转晴了，她抽抽嗒嗒的抱住眼前人

 

“真的？”

 

于为志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背脊

 

“嗯，不过要问问医生”

 

前几个月还是不稳妥的时候，医生都不肯让人下床走动，或者是黎勝素体质好，养了半个月就一切正常了，她也摸着肚子感叹过，或许是这个孩子真的想留下来。

 

北方正是要变冷的季节

 

他带着团去了南方演出

 

三天的演出也不算多，黎勝素跟在一边，穿着厚厚的外套也看不出来

 

偶尔有小姑娘想像从前一样拽着她玩儿，也都被于为志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黎勝素的演出任务不重，清唱的片段也被他删减再删减

 

南方的天气温润

 

有翠绿的苍苔，温暖的海风，沿岸小岛上的好风景让人心旷神怡。

 

浮浮沉沉半生，觉得这样的时刻一生中也难得几次

 

她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变幻，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不一会儿又要落下来，偶有雨滴沿着窗户低落在窗外的绿植上，又顺着叶子掉下来

 

她从前不是很喜欢下雨天，甚至是有些讨厌的

 

直到后来发现，第一次遇见于为志的那天，也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

 

忽然觉得腹中的小家伙似乎动弹了一下儿。

 

还在犹豫是不是真切的胎动

 

一切仿佛都是刚刚好

 

于为志把大衣披在她背上，他的手里握着一枚戒指，悄无声息的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伴随着熟悉的声音

 

“和我结婚吧？”

 

她低下头去看

 

两个人相视一笑，仿佛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很多年。

 

32岁那年，是两个人第一次来台湾

 

排练厅里的黎勝素根本记不住自己给他丢了多少只白眼

 

35岁那年 自己离婚北上

 

研究生班里出风头的男人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37岁那年 她才开始正式面对自己的一颗心

 

而他

 

他从1998年至今

 

每一年的愿望

 

都与她有关

 

而最真切的一个愿望，被他在手心里紧攥了多年

 

就是与她长长久久。

 

黎勝素眸光浮动，万语千言在舞台上灯光亮起的一瞬交付在唇边

 

“切莫道银汉迢迢星河远...”

 

转头却瞧见了素日里冷静自持的男人眼睛里也泛出了泪花，她心下微动，抿了抿嘴唇试图别开目光，却被困住不能动弹，只能沉溺下去。

 

于为志承认

 

自己想要很多

 

年少时候想要天上皎洁的月亮

 

后来要出人头地，要衣锦还乡

可是这一刻

 

灯光打在她的身上

 

借着这璀璨和她的眼眸对望

 

他脑子里却只想拉着她的手昭告四方

 

这冗长的一生

 

往后看是地久天长。

 

•📝里还有一个太后奇奇怪怪的番外 

•群众（其实只有一个人）的呼声下激烈返场

•去年更完荣归的时候也差不多是暑假 

•希望大家今年也都能有一个清新畅快的夏天

我没有名字

是宫城内的一名老宫女

在这座皇城里度过了几近四十个春秋

见惯了王朝更替，世事变迁。

他们笑我有福气，经历了三场宫变还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来

江山几度易主，无数的冤魂死在这座黑漆漆的宫城里，才换来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如今的皇帝姓俞，曾是前朝的太傅。

我只记得新帝初初登基时候，手段残暴，宫中许多人都因此受了风波没能保住性命

就连他自己原来的续弦夫人林氏，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突然暴毙在宫中。

宫人们都说是急病

可那一晚我分明看到新帝带着白绫进了她的宫中

尸体被裹出去的时候儿我也曾偷偷看了一眼，脖子上一道骇人的红紫色痕迹

我也因为这场变故，差一点儿就被赐死

后来还是伺候原太后的月娘指着我，柔声道

“这位是曾行宫伺候过太后娘娘的人”

托太后的福，我才得以保全了这条性命

前朝的太后黎昇，就是他的软肋

说起来这位太后

她不过也是小姑娘一般的年纪，死在宫中的时候也不过三十出头。

新帝登基之后，不愿大兴土木，却唯独下旨修葺蓬莱宫

一草一木皆要按照从前的样式布置，就连宫门口的荷花也要一模一样。

宫中挂着她的画像

那是从前的画师作的画

她穿着一身红衣，石榴裙艳如烈火，脚下踏着桃花马。

我见过新帝白天抚摸着画像喃喃自语，也见过他在深夜里痛哭流涕。

人非草木，那场景让我岁数的人也忍不住动容。

前朝的官员遍寻女子入宫，就连杨将军也劝他如今不比往日

他只是笑着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我常在蓬莱宫中洒扫

他却总是让我讲一些太后的事情

其实我与那位太后也不过几面之缘

只记得她在行宫沐浴后，月娘抱恙让我进去伺候，看到她挽了头发坐在镜子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一张脸，也难怪言官总说祸水二字。

那日我不小心打翻了她篦头用的花油，闻言太后凶狠残暴，我吓得跪在廊下，可是那一日她并没有动怒，只是取了一旁的小笺，温柔的笑了

“再去取些来吧！”

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温柔也得益于那张信笺。

我替她篦头的时候，偷偷看到信笺上的小字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她害羞的笑了

我见过她杀伐决断的样子

也见过她端庄大气，喜怒不形于色的时候

即便是对着年幼的小皇帝，她也没有这样温柔过

透过铜镜，我才发觉她眉宇之间不是温柔，而是流露出来了一种少女的羞怯

我也才发觉 她生的小圆脸，杏眼娥眉，本就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年纪，只是平日故作严肃罢了。

她提起笔悄悄写下了另一行

片刻后又揉皱了纸团，让蜡烛舔舐了纸

小声喃喃道

“不成”

“我怎么能给他这样的话”

柔和的烛火下，她撑手捧着小圆脸，煞是可爱。

又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换了朱笔，像批阅奏折一般的写了一行

山川异乡心不归，唯盼佳音早日回。

新帝听我讲了这些

眼睛里突然亮了一下儿

“她本来写的是什么？”

“你可还记得？”

我看着他的眼睛，映在沧桑的外壳下，那样的格格不入，还是努力回想了答道

“相思难表，梦魂无据”

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先是一顿，又笑了笑，兀自喃喃道

“唯有归来是”

言语间已经带了哭腔。

或许正是这首诗，他在晚春时分启程去了江南。

在夏末的时候才回来

明显开心了很多

人看着也年轻了不少

宫人们都在猜测，莫不是陛下巡幸江南遇到了美娇娥，可也不见带人回宫。

他只是下旨重新修葺蓬莱宫，这下是更彻底的修，还建了池塘，树木，荷花。

还亲自扎了风筝与秋千

恨不得将御花园的花全移栽过来

江公公偷偷对我说

“并不是迎人入宫，或许，是陛下要大婚了”

大婚？

大婚

是百里红妆的大婚

我在奉先殿伺候的时候，偶然听到他在对着先母的牌位喃喃自语

“母亲”

“我成亲了”

“我要有孩子了”

“或许会很艰难，可是为了黎昇，我什么都不怕”

他的语气欢喜极了

又磕了头

“等她归来，一定带她拜见”

我仰头看了看一轮明月

想起来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悲喜交织，突然觉得这样的结局也是他本该得的。

他自从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

每日翘首以盼的等着宫外的东西

往往不到傍晚，就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今儿没有么？”

“不对啊，我明明寄了信过去的”

“答应好的三日一封呢！”

他碎碎念

像个女人

有时候江公公抱着宫门外的信封进来，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庄重的揭开

偶然一次奉茶，我看到那书信的内容。

还是熟悉的梅花小笺，字体不大工整，一眼就能认出谁的手笔

“一切俱安，夫君勿念。”

他在看到夫君二字的时候，我站在他后面，都能看到咧开的嘴角。

不过随之而来的第二张

“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半夜痛醒，阿眉说是临产之兆，我有些怕”

他眉头皱起来

即刻洋洋洒洒写了一张纸，又觉得不太够

直接站起来身子吩咐江公公备马

我愣了一下儿

说走就走？

我的茶还没喝呢！

后来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

他迎回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生的与先太后十分相似

是一样灵动的眼睛

除了我与熟悉的宫人，没人认得出来

我也知道了蓬莱宫的大兴土木是为了什么。

我奉命去打扫

却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从宫中传出来

伴随着一声女子无奈的呼喊

“俞鸷，他又哭啦！”

“来了来了”

不出三日，陛下便昭告天下，立她为皇后

群臣反对，他却什么都不在意。

新后册立三月的时候，京都大旱

有官员上书说她是不吉之人，竟在朝堂上被他当场赐死。

我也从未见过陛下这样卑躬屈膝

秋末时分

新后册立刚刚两个多月

就已经有人按耐不住

先是她的母家在皇子百日宴会上

送了族妹入宫

不过多与新帝说几句话，反倒提起来从前的事情，说苏淳与皇后的过往

听说她还进了殿阁要伺候陛下一夜

却被直接一脚踢的直接吐了血

陛下还因此迁怒了皇后的兄长

责怪他治家无方

他赶来解释，两个人都是暴脾气，反倒吵了起来

吓得襁褓里的小皇子啼哭不止

皇后更是直接摔了杯子让他滚出去

我在一旁听的胆战心惊

可是陛下却只是叹口气

然后

真的滚……

不是 真的走出去了

他只能借着孩子的缘故一遍遍来宫外偷偷看

第一日

皇后闭门不见

第二日

皇后出门去了御花园

第三日

皇后派人将孩子送到了养心殿

我抱着小皇子到了养心殿，陛下皱眉看着他

“怎么把他抱来了”

“娘娘让奴婢抱来的，说是陛下思念孩子”

他生气的甩了甩袖子

“谁思念他！抱走抱走！”

小皇子委屈的瘪瘪嘴哭出来声，他这才抱起来肉嘟嘟的一团

“好了好了，别哭了”

语气十分不耐

后来他还是借着孩子进了蓬莱宫的大门

“孩子饿了，嗷嗷哭”

皇后没看一眼

“饿了找乳母”

他把孩子丢给我

“去给乳母吧”

然后我抱着孩子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

听到他的声音

“我也饿了”

那一日我在寝殿外头照顾秋海棠

甚至都能听到暖阁内娘娘断断续续的哭声，

一些小姑娘们更是直接臊红了脸，又好奇的要贴进去听一听。

皇后她是有雄韬伟略的人，并不是寻常女子。

我见过她在朝堂上怒斥群臣的样子，也见过她夜里挑灯批阅奏折的时候，心底里只觉得十个男子也及不上她半分

可是如今

时光流逝

她却愈来愈年轻了起来

脾气也被骄纵的格外可爱

春日她在蓬莱宫中

逗弄小皇子玩儿

手里还拿着刺绣的东西

听说了番邦公主进宫，就顿时垮下来小脸儿

陛下要来

就急急忙忙的让人关了宫门

又担心他真的不来

一举一动都是小女儿的情态

夏日

她在廊下的贵妃塌上假寐，陛下若是晚来了半个时辰，她就哼哼唧唧的撒娇

“朝上那些老头儿吵个没完，这才晚了会儿”

“吵什么”

“说你有孕在身，应当纳些妃子进来充实后宫”

她转了个身，摸着圆乎乎的肚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掉眼泪

“随你”

他倒是急了

“随我什么啊 我没同意”

又指了一旁的江公公

“不信你问他”

江公公吓得一抖，不敢说话。

她扔了手里的橘子砸在他怀里

“你不难受吗”

“我难受什么？”

说着说着人已经贴上去了

我急忙退了出来

“好了好了，带你去玩儿”

“不去”

“那咱们去行宫泡汤泉？”

“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樱桃冰酪吃”

“好～”

秋日里

公主出生

陛下又哭了

皇后说他一天天的眼泪怎么比女人还多

他抱着粉嘟嘟的女儿说已经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了

皇后撑着力气哼了一声

“果然如你所愿了”

“要什么来什么”

我看到她眼里似乎也有了盈盈的泪光

冬日里

她抱着孩子在廊下晒太阳

看到小公主吐了个泡泡儿

就大惊小怪的指着给陛下看

我抬起头

蓦然想起来昔年那个狠心将人推下高台而面不改色的女人

以及在月圆之夜杀死妻子的太傅

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如梦似幻，看不真切

除夕之夜

二人并肩站在高台之上

只有雪花落了满身

长安城上灯火通明

或许日后都是太平盛世

复键

文/杜尚

  “请你用绝对清醒的理智来抑制你不该有的情绪。”

  

 —— 

  

  于咏今年五十三岁了，这是他回国的第一个月，当他提出要回到中国定居时，妻儿难以理解，事业有成却要从头开始，无亲无故又该奔投何处。有过争执吗？有，但没用。其实于咏也讲不清自己如此偏执的缘由，究竟是落叶归根的念想，还是隐隐之中永远跨不过去的那道坎。所以每当妻子问及此事，只剩良久的沉默给予回应，连浮动的空气也寂静。

  

   他人生头二十年在香港与北京间穿梭，和母亲。母亲饱读诗书，出生于六十年代初的香港，家境优渥，对于咏自然而然进行西式教育，早上起床时带来一杯冷水，意面牛排更是家常便饭，父亲在家时才有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还是出自保姆之手。

  

  

  那时候于咏刚上小学，他不懂，为什么每当父亲打电话说要回家时，母亲要急急忙忙收拾杂乱的家务，甚至改变生活习惯迎合父亲，兵荒马乱。后来母亲干脆将这些丢在一边，父亲回家时会连同沉默一起弯腰收拾。父亲回家的频率越来越少，即便共处一室，也是父亲抱着他在客厅读书，母亲在书房敲击着键盘工作，于咏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

 

  

   有回起夜，听见母亲极力压制情绪的声音穿透房门，断断续续，于咏只听清了两段话。

 

  

   “于岿枳，你非要守着京剧不走，丢下我和小咏，把我们一家人分隔两地吗？你跟我回香港吧，语言不通可以慢慢学，至于工作父亲都会帮你安排好的。”于咏可以想象母亲昂着头，骄傲的姿态掩不住语气里的恳求。

  

    “我不会走，你在香港照顾好小咏，梁依。”父亲的声音淡如水。家门打开又碰上，在黑夜里格外响亮。梁依被这把冷锥刺碎了，于岿枳走时都未曾留只言片语给她，于咏杵在原地，年幼的他只知道父亲不要自己了。于是，抛妻弃子便成了于咏心中父亲的代名词，他想哭，却涩得张不开口。

  

 

   梁依登机时告诉他：“爸爸还有工作，忙完就来陪我们。”于咏此后见到父亲大多在电视上，他身边总有一个眉目温柔的阿姨。于岿枳面对媒体采访时介绍剧团的行程，满满当当，没有一出戏的目的地是香港，于咏知道演出地点的安排不是由父亲专断，但他默认为是父亲不愿而非不能。

  

  

  稚嫩的拳头挥在于岿枳脸上，指关节淤血紫青，电视机屏幕毫发无伤，面目可憎。成长一些了，于咏跑去大声质问母亲为什么不离婚，母亲的答案是不能，笑容很苦，她似乎并不指望十岁出头的孩子能懂什么叫身不由己。

 

  

   于岿枳是传统的中国式男人，眉目俊朗，待人温和有礼，却把冰冷尽数甩给了家人，不对，他是孝子，应当说妻儿，如果于咏不是于咏，他一定会认为于岿枳是世间少有的好男人，十四岁的于咏如是想。

  

  

  于岿枳是蛟龙，浅水湾困不住，他有自己独份的傲气与钟爱的事业，有能力有手段，野心勃勃，是他俯瞰业内大多数人的资本，而那日梁依三番五次逼他放弃事业，安心做金龟婿，狠狠践踏了于岿枳的底线与体面，梁依和于岿枳是绑在一起的，梁依想把绳子再收紧一些，蛟龙却将其挣断了。这是于咏三十四岁才想明白的事情。

  

  

  再到五十岁，于咏觉得自己不再恨父亲了，只觉得他可悲，于岿枳开始一段将就式的婚姻，给了梁依一纸证书与骨肉，他在分歧里将曾经的情意消磨殆尽，又将自己钟爱的女人推入无名无分的田地。但于咏永远不会站在父亲这边，所以这些话，他从未袒露。

  

  

  国京一团将于香港演出帝女花的宣传铺天盖地袭来，当时于咏二十岁。实际上这些年来父亲一有时间就会来看望他，只是来去都匆忙，何况于岿枳空闲的日子少之又少。于咏往下翻看演出人员名单——李尚素饰长平公主，于岿枳饰周世显。他读到这边打止了，好一对殉国殉情的苦命鸳鸯。

  

  

  观看演出那日母亲戴了口罩，挑选第三排两个座位，挽着于咏入场，他的手臂被紧紧勾住，母亲好像要从他那汲取什么力量才能迈出步子。换句话说，也许母亲早就不对父亲的爱抱有幻想。梁依很聪明，她知道什么才是她的底气。

  

  啪。灯光忽然熄灭，只留下舞台上的光束，于咏眼里母亲的脸颊在一瞬间黯淡。周世显摇着步子随一段过门出场，通天的碰头好响彻剧院，叫好声不是给尚未开嗓的周世显，是给于岿枳的，他是角儿。于咏就这样见证了意气风发的父亲，父亲倾其一生在戏台的一方天地，如鱼得水。

  

  

  国破家亡，长平公主与周世显相约在新婚之夜饮砒霜自尽，长平公主噙着泪，声声驸马，字字家国，周世显凝望着她，那是于咏从未在父亲眼中见过的情深意切，大戏落幕时二人相拥共赴黄泉，漫天花瓣。于咏有些恍然，他分不清戏中人，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即便这时李尚素真要同于岿枳殉情，想必他于岿枳也甘之如饴。

  

    由于落了幕，观众讲话的音量恢复正常，于咏听见前排的人操着一口港普交谈。

  

  “先前我听说要把粤剧改成京剧，这不是扯淡吗，今天看看倒也还行。”

  

  “你没听说啊，这是李尚素看了原版想要改编，于岿枳和编剧团才着手开始的，十年磨一剑，好的新编戏不多啦，知足吧。”

  

  然后他们开始讨论男女关系，于咏想一脚踹在他们座椅的靠背上，让他们识趣点闭嘴。

 

  

   母亲扯他的衣袖，问于咏想不想去后台见见父亲，拒绝的言辞还未说出口，母亲又补充道自己和这儿的剧院工作人员是熟识，可以直接放行，于咏只好点头应下。他在进入后台通道时回头望了一眼母亲，梁依摘了口罩，目光坚定。于咏感觉自己飘在云上，空调吹来的冷风王袖口直钻，连门都忘了敲，直愣愣推开专用化妆间的门。女人拿着卸妆棉的手停滞在半空，而于岿枳的脸上刚好抹去了一块油彩，她在给父亲卸妆。

  

  

   李尚素穿着一身休闲服，朝于咏笑，竟有一种处之泰然的大气从容，她很漂亮，但不是惊鸿一瞥，是细水流长，这和于咏想象中不太一样。

  “小咏。父亲温和的嗓音打断三人对视的沉寂，他似乎并不对于咏的到来感到惊讶，李尚素也是。“小咏看着都比你高不少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李尚素开口打趣，说这话的时候父亲圈着她白皙的手腕”。

  

  

  寒暄的内容唤醒了于咏的回忆，小时候去父亲单位，于岿枳忙得抽不开身，大部分时候都是李尚素陪着他，李尚素喜欢小孩也很会哄小孩开心，甚至于咏身上几个臭毛病都是她帮着改过来的，那个牵着自己在树荫下散步的阿姨，小咏觉得她是全世界最好的阿姨。

  

  

  记忆里闪过的面庞和眼前人所差无几，于咏忽然觉得很不公平，岁月如约刻下风霜却给予了李尚素宽容。交谈便成了一问一答的形式，于咏木讷地回答着父亲的询问，化妆间只有两把椅子，一把于岿枳坐着，另外一把李尚素搬给了于咏。她问于咏要不要试着帮父亲卸妆，于咏推脱两句便没了下文。

  

  

  他起身，父亲的脸庞近在咫尺，隔着浓厚的油彩，他看清了父亲眼角的细纹，轻拭过去还是会有油彩嵌在纹路里，于咏凑近些加重了力道，又看清了父亲隐匿的白发，不少，他好像不如自己想象中年轻了。李尚素解了于岿枳的手机，对准两人静音拍照，添加至名为“小咏”的相册，共二百九十一张。

  

  

  他们像寻常人家，有根紧绷的弦要断了，于咏潜意识告诫自己必须从这要命的温情里抽身。完成手头的事，他绕过李尚素将东西往桌上一放：“爸，妈还在外面等我，先走了。”于咏躲避父亲的目光，推开门狂奔，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与想象大相径庭。

 

  

   于咏逃走了，风在耳边呼啸，他有些发颤。

  

  

  李尚素在怪于岿枳，秉承一副深沉的模样到底在和谁作对：“你挂念小咏就直接告诉他，非要那么别扭，闹成这个样子，你还不如于咏懂事呢。”美目微蹙。于岿枳没答话，低头将唇瓣覆在她的手背上：“不生气了，咱回去吧”他牵着李尚素的手，熄灭了最后一盏灯。

  

  

  京剧这条路很坎坷，她为他描眉，他为她挎刀，两个人相互搀扶也走过万水千山。

  

  

  同年于咏便去美国读大学了，梁依伴读。等上了飞机他才想起来当日并未将留学的计划告知于岿枳，掏出设置飞行模式的手机，给父亲发了一条简明的消息，二人的通讯停留在父亲的叮嘱。此后他们便定居美国，梁依遇见了一个热烈的男人，像太阳花，她笑着摇头告诉男人自己的经历说不能够和他结婚，男人只是挥舞着拳头说要狠狠揍一顿于岿枳，于咏看见母亲笑得灿烂。梁依和于岿枳究其半生困在世俗，他们走出了樊笼，于咏却踏入了桎梏。

  

    于咏五十三岁了，第一次单独踏入埋葬父亲的陵园。第一次是参加葬礼，第二次同母亲，遇见了正在描摹父亲名字的李尚素，她尝遍父亲所有的好，合该受这离别之苦，于咏当时恶毒地想。他凭着依稀的印象寻找父亲，看到了，和李尚素在一块，于咏兀地笑了，这算什么？百年之后合于一坟？他听说过一些坊间流传的故事，讲两人合葬本是不合规矩的，但于岿枳留下遗愿，他走时对世人唯一的期待是不要为难李尚素，这才有了于咏眼前的景致。

  

  

  他盯着墓碑上镌刻的字迹，很新，显然有人来补过漆还放了花，挂念他们的人还真多啊，也是，于岿枳拼搏一生在死后又结了果，名满天下。碑前的花挡不住风吹雨打。长年萦绕在于咏心头的愤愤不平消失了，他像一个负气离家的孩子，东躲西藏，漂泊半生不愿回头。

  

  于岿枳爱李尚素，想把掌声和鲜花尽数送入她怀里，她是父亲的解语花，避风港，他们这一生抓紧了彼此，所以上天让他们受点苦也在情理之中。

 

  

   “爸，李阿姨，小咏来看你们了。”其实他和于岿枳长得很像。

  

  于咏的泪在风中消散。

  

  于咏捧着那束残败的花，踏出陵园。

  

  ——

  

  

  

  

  哈喽哈喽。

大家好，现在是公元二零二二年1月8日，北京时间六点三十分，我是一只饭圈顶流代拍私生。

几天前，我在微博收到了一名陌生粉丝的来信，她说希望能借鉴当下泛娱乐化的追星手段，去剖析她口中的老艺术家。

她告诉我两位艺术家姓甚名谁，最近的演出行程安排，我便只身来到了她口中的梅大，一睹二位艺术家的风采。

只是代拍私下生活，舞台上不做考究。

所谓火爆之至，一票难求，小小的剧院门口被戏迷围得水泄不通，更甚于我之前代拍的流量明星接机现场，只是这些人更为矜持，偶尔出现几个疯狂的，涌上前去大喊大叫，也会有戏迷紧接着回怼。

我早早地蹲守在两位老师的车边，看着李老师坐上了副驾驶，于老师匆匆忙忙上车关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作为一名合格的代拍，我的镜头准确地捕捉到于老师放到李老师手里的包，被她耐心收好。我心下起疑，这动作未免多了几分夫妻才有的感觉。

戏迷往前挤，保安往后拦，周围乱糟糟的一片，颇有几分内娱饭圈的味道。我压低帽檐站在车边一角，看着这辆车终于挤出重重围堵，扬长而去。

此时已经是北京时间二十三点。

第二天一早八点半，我来到两位老师的工作单位，单位的门比旁边同仁堂的门更小，现如今这样朴实低调的国家级事业单位已经少之又少。

我依旧是站在一旁，远远的看到一辆正是昨天剧院门口的黑车，向这个方向驶来，想来是家住的离工作单位比较远。女士高高的领子竖起来，略带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男士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见到门口的保安按下车窗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我站的角度，可以看到停车的位置，于老师拍了拍身边的李老师，示意她下车。李老师下车后车门一甩，头也不回，走进了楼里，又看到于老师大包小包急忙跟上去。

可找我的那位匿名粉丝多次强调两位只是搭档。

这次代拍越来越有意思了。

几次试图想要避开保安混进去的计划以失败告终，我也就不再挣扎。北京的冬天透着刺骨的寒风，我虽然是一名敬业的博主，但也是畏了严寒。在剧院旁边的甜品店点了份提拉米苏，一直坐到了中午十一点，正当我准备起身，一位穿着红色羽绒服的男士吸引了我的注意。

“您好，打包一份蓝莓芝士蛋糕，一杯热牛奶。”

店员边说笑边动作，

“李老师不要减糖芋泥蛋糕了？”

李老师？？？简短的三个字抓住了我的耳朵。

“最近觉得那啥芋泥糊嗓子，说换换样儿。”

“您啊，是真宠着李老师，这大冷天儿的还跑一趟。”

“领导发话了，可不得听吗。”

店员递给他装好的袋子，又喊住了道完谢正要转身的人，

“那个……李老师刚发微信说要拿铁……”

红色羽绒服男士皱了一下眉，音调突然提高在安静的店里有些突兀，

“回她说没了，今天只有热牛奶！那玩意儿一喝就非喝凉的！”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这男士，分明就是早上跟在李老师后面步履匆匆的于老师……

搭档？

二十多年？

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我只能又愣在甜品店。

并且点了一份美女艺术家同款的蓝莓芝士蛋糕，并替她喝掉了那杯冰拿铁。

我在国京附近毫无目的性的走着，回想着我最近两天看过的种种。

冬天的太阳总是落得很早。

越发昏暗的街景也让我的思绪越飘越远。

“热牛奶比冰拿铁好喝吧？”

“懒得搭理你。”

一对夫妻挽着手臂从我身边走过，女士撞了一下先生的肩膀，娇嗔地笑着。

我看着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胳膊，两个人迈着整齐又缓慢的步伐，颇有些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的味道。我举起相机拍下那两个在路灯下拉长的影子，轻抬起脚步向前走走，又停下，不忍心破坏这层淡黄色的路灯光影下笼罩的美好。

我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这一次突如其来的代拍，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