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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 家具厂

近日,MS家具厂复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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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糖精

我说开一点


这两个人之所以这么好嗑(让我嗑了五年)其实最大的原因在于真实,倒不是说我有多确定他们真的是爱情,而是他们是真实的普通人,遇到普通的事,做出普通人会做的选择。


我偶尔觉得他们其实并不适合做偶像,因为太难掩盖,偶像是需要把自己放进一个一丝不漏的壳子里,但他俩都不行,一个太洒脱根本不屑于做,一个太细腻怎么都会漏出点马脚。


我说阿段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是洒脱,他一向都是自由的,把一份工作做好,份外之事不会去想,他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偶像,但对这个职业并没有什么野心,到点就下班一秒都不多待,因为铃声一响他的工作就结束了,他会回归自己的生活打打游戏和朋友吃饭,他没想着从这里面得到什...

我说开一点


这两个人之所以这么好嗑(让我嗑了五年)其实最大的原因在于真实,倒不是说我有多确定他们真的是爱情,而是他们是真实的普通人,遇到普通的事,做出普通人会做的选择。


我偶尔觉得他们其实并不适合做偶像,因为太难掩盖,偶像是需要把自己放进一个一丝不漏的壳子里,但他俩都不行,一个太洒脱根本不屑于做,一个太细腻怎么都会漏出点马脚。


我说阿段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是洒脱,他一向都是自由的,把一份工作做好,份外之事不会去想,他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偶像,但对这个职业并没有什么野心,到点就下班一秒都不多待,因为铃声一响他的工作就结束了,他会回归自己的生活打打游戏和朋友吃饭,他没想着从这里面得到什么更多的利益,所以他不会去强迫自己改变原本的样子去适应体制。


小王的特点,大概是敏感吧,他在我眼里算是一个并不算是一个偶像,因为他没有一个偶像的自觉,他希望你爱的是他的这个真实的人,而不是偶像产业给的壳子。但他想在这个行业里功成名就,所以他逼着自己去迎合了产业,他减肥、被骂了以后除了自己自豪的圣诞树,他的性格很开朗于是在行业里认识了不少人。他从一开始就是目标明确的,当他具有了一定话语权以后他就会想去做自己的事,你听他的歌,他的歌我总会觉得他在说“不该是这样的,这个行业不该是这样的”,螳臂挡车这四个字不知道合不合适,他对于这个娱乐体制而言是的,他对于自己庞大的粉丝群体也是的。


要说上一篇我最喜欢的情节,大概就是小王回忆说阿段一开始好像并不是温柔的,他自由且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是在加州的阳光下冲浪的男孩,可他后来照顾他,细心到外人都惊讶。


他说他不喜欢,他记住了;

他埋怨他为什么不说话,他就用行动表现给他看;

他因为自己的事业做了不少次间接正犯,他都讲没关系;


因为在他看来那都不重要,他都不在乎,不仅如此他还会告诉他他不在乎,只要你上台与我同唱一首歌就好。


就是两个普通的男孩,经历的就是普通的事,我没贬低谁没抬高谁,因为我们都是这样。

Jo粥三勺

【宜嘉】白底非黑字(joy生贺暨情人节快乐)

‖毒舌系推理作家段×开朗系治愈作家嘉

‖相爱相杀梗

‖宜嘉/森马  ooc 勿上升

‖joy老师生贺 @joy天使 (从十月份拖到现在,我还是很愧疚的)

(dbq 人设好像写崩了? 写得不好 恳求大家原谅)

祝大家和我的cp情人节快乐~~~~

 

 

白底非黑字

【题目是个梗来着,答案在文中】

 

 

<1>

 

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阳光随着清风溜进段宜恩的窗户,慢慢地爬上了鼓起一坨的被子。昨天改稿改到半夜的段作家,被这恼人的光亮吵醒。

 ...

‖毒舌系推理作家段×开朗系治愈作家嘉

‖相爱相杀梗

‖宜嘉/森马  ooc 勿上升

‖joy老师生贺 @joy天使 (从十月份拖到现在,我还是很愧疚的)

(dbq 人设好像写崩了? 写得不好 恳求大家原谅)

祝大家和我的cp情人节快乐~~~~

 

 

白底非黑字

【题目是个梗来着,答案在文中】

 

 

<1>

 

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阳光随着清风溜进段宜恩的窗户,慢慢地爬上了鼓起一坨的被子。昨天改稿改到半夜的段作家,被这恼人的光亮吵醒。

 

皱成一团的精致脸庞,带着烦躁从被子出来,段宜恩挠挠乱糟糟的头发,晃了一会儿神才接受自己已经清醒的事实。段宜恩坐在床上,望着被自己弄的乱糟糟的屋子随手从床头抽出一本书来,是昨天下楼买便当时偶然看见顺手买下的,王嘉尔前几天刚出版的小说集《wolo》。

 

段宜恩看着书页背面作者简介的头像,就一大早笑出了声。故意梳起的大背头,特意捯饬出来的轻熟男造型,竟让一个平常看起来青春阳光的大男孩有了一种摄人心魄的男人味。翻了几篇,都直直将段宜恩逗笑得差点在床上背过气去。

 

段宜恩收起嘴边的笑意,拿起身旁的手机,随意地拍下封面,便给他可爱的同事王嘉尔发了过去。

 

【附赠评语:照片太丑,故事太俗,你......傻。】

 

刚结束签售会的王嘉尔,气得拿手机的手都在颤抖。也不管身边还有几个没有散去的粉丝了,对着手机就是一声怒吼:段宜恩!你大爷!给旁边的粉丝惊得是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刚刚还笑眯眯的王嘉尔是被什么人下了降头。

 

【段宜恩,本大爷照片好看着呢!本大爷今天心情好,不想和你吵!】

 

【王大天真,勇于接受读者建议是美德。】

 

【work!段宜恩,您这叫建议?您只是一天不损我一天就睡不着。段先生,毒舌是病,得治。多看看我的书有助于康复。】

 

【不看了,傻......会传染。】

 

“啊啊啊啊啊啊。”每次都被段宜恩怼得说不出话来的王嘉尔,只好在心里把段宜恩骂了个遍。

 

你要问王嘉尔或者段宜恩,他们怎么认识的,具体的他们可能也想不起来了。一个悬疑推理小说家写出来的故事总叫人看完后脊背发凉,一个青春文学作者以诙谐幽默的文字温暖着人心。

 

他们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写手从进公司开始,就有一种互看不顺眼的feel。段宜恩觉得王嘉尔就是一个只会写儿童文学骗小朋友的幼稚鬼,王嘉尔觉得段宜恩搁在古代肯定是那心眼贼多的老奸贼。

 

气场极度不和的两人聊不到两句话就能吵起来,简直就是一对无架不吵的小冤家。当然,一般都是王嘉尔单方面气得半死,又被段毒舌噎得说不出话来,每次都只能回家找人求安慰。

 

 

看着手机里没有再响起过的消息,靠着床头的段宜恩突然心情大好。今日胜利1/1,段宜恩慢悠悠地下了床,给自己倒一杯咖啡,走到窗边。感受着挥洒进屋子的阳光,望着窗外穿梭的车流和来来往往的人群。抿下一口咖啡在唇齿中爆发出香气,被催稿烦透的脑子得到一点惬意。

 

突然,段宜恩的余光里飘进了某个熟悉的身影。瞳孔带着脑袋向那被捕捉到的人影望去,只见男生正和一个女孩子正嬉笑着,举止亲密地向远处走去。

 

嗯?那不是王嘉尔的男朋友吗?

 

段宜恩的眉头瞬间锁起,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他和王嘉尔的男朋友并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是在认识王嘉尔后,偶尔的作家聚会或是碰见王嘉尔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

 

只是,段宜恩和他一直都不太对付。凭借男人的直觉,第一次见面他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警告以及丝丝敌意,以及对方时不时在他面前对王嘉尔的刻意亲密。凭借男人的直觉,段宜恩瞬间就get到了对方是把他当假想情敌了。

 

懒得解释的段宜恩只能无奈地暗自嗤笑,不知是嘲对方还是嘲自己。另一方面,段宜恩也觉得王嘉尔在那人面前笑得太刺眼,他一个单身狗不适应王嘉尔和那人拉拉扯扯的秀恩爱。有时,段宜恩凭借多年写伤痛文学的经验,从那人身上感受到的并不是对王嘉尔的爱意,而是一种虚荣的占用。

 

只是,他人的爱情故事,段宜恩何必去评头论足。再加之,那只是段宜恩的感觉,也谈不上理由。

 

眼中打闹着的两个人的亲昵不言而喻,段宜恩冷笑一声。想起前几天,那个大傻子还在社交软件上询问送男朋友什么礼物好,今天,他就看见了对方送给王嘉尔的大礼物。

 

【你最近有空去趟眼镜店,我送你一副新眼镜。】

 

段宜恩在对话框打下这一句,发送。

 

【.......你有病吧?段宜恩】

 

 

 

 

<2>

 

正感慨着王嘉尔遇人不淑的段作家,随着手机的一声叮咚的提示音,就被拉进了一个讨论组【公司周年庆联文(37)】。

 

随即,群主周编辑就发了一条提示公告:各位作家大大们,临近公司周年庆,本着公司一贯秉承的 资本主义压榨剥削 福利读者的原则,推出了联文活动,要求本公司每位作家必须参与。为了增加活动的趣味性,这次联文方式采用两两组队的形式,并随机抽取题材和文章形式。

 

下面一排的熟悉的公司旗下作家回复着,有表示期待的,有手里压稿太多根本没时间写联文的。而那个熟悉的ID只是冒了一句话:只要不和段宜恩搭档,咋样都行。

 

段宜恩看着手机下意识地挑了挑眉,不知怎的,他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

 

 

果不其然,王嘉尔的flag一立就倒。几天后公布出来的搭档组合文档上赫然写着【段宜恩×王嘉尔】,这白纸黑字的,王嘉尔想不认都不行。

 

退出讨论组的对话框,找准那个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的名字,点进去。

 

【段宜恩,联文的事,你知道了吧?我们俩一起写联文,这不扯呢嘛。我俩文风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咋解决?】

 

【嗯。我,天上,你,地下。所以,按我的来。】段宜恩做人守则第一条:能占的便宜绝对不放过。

 

【姓段的!】王嘉尔刚想接着怼回去的时候,刚打出几个字,王嘉尔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手机便猛地震动起来,把还在措辞的王嘉尔吓了一跳。

 

【来电显示:段宜恩】

 

“......”

 

“喂?行了,别骂了。看过东野圭吾的《分身》么?按那个写。你不用改你那个小学生文笔,反正你也改不过来。”

 

“......”

 

“对了,你今晚干嘛呢?身边这么吵?”

 

“啊?哈?你问我?”习惯了段宜恩的毒舌,这家伙要转换风格也不提个醒,弄得王嘉尔一下子懵住了。

 

“废话,你真的不是一般的傻。所以你不在家?”段宜恩做人守则第二条:能气死别人的话绝不憋在心里。

 

“......”“段宜恩,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不在!今晚我朋友过生日。”王嘉尔咬牙切齿地回答着段宜恩的问话,仿佛那段宜恩就在自己唇齿间被自己碾碎着。

 

“哟呵,不和你那酸了吧唧的男朋友待一起了?”段宜恩撇撇嘴,故意调笑着。

 

“段宜恩,你有事没事啊?”

 

本就有颗粒感的烟嗓,透过电流的传递,带着一丝醉意的尾调传到段宜恩耳朵里。“你喝酒了?就你那鸟一样的酒量就别丢人了,早点回家。”“明天开始讨论联文内容,不要拖我后腿。”段宜恩皱着眉头说道。

 

“段宜恩,今天才公布题材,你明天就要讨论内容,你是赶着投胎啊?你自己的书,怎么没看你这么上心呢!”王嘉尔这边话还没说完,响应他的只剩下一连串的嘟嘟声。

 

我kao,王嘉尔盯着漆黑一片的电话屏幕看了十来秒,脖子都伸长了,泛白的手指和手机的接触处正显示着主人的心情。虽说王嘉尔在心里把段宜恩翻过来覆过去数落的浑身上下每一块好地,可还是收拾起了东西,和朋友道个歉,就往家走了。

 

 

 

<3>

 

“吴炎,你说,段宜恩是不是个神经病...他...”

 

用钥匙开门的王嘉尔一边还在吐槽着段宜恩,只是他没想到,临出门前还和他甜蜜吻别的男友送了他一份意料之外的大礼。

 

凌乱在地上的衣衫,从门口散落到了卧室,王嘉尔每往里走一步,就觉得太阳穴跟着跳一下。看着闻声慌张地站在他面前的男友,王嘉尔出于一个作家的专业素养,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惊讶。

 

他呆呆地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下意识想着尴尬到死的沉默。

 

“都怪段宜恩催我写联文,不然都不会打扰到你......”

 

刚说完这句话,觉得气氛更尴尬的王嘉尔就低下了头,呲着牙,暗骂自己是个大笨蛋,男朋友都出轨了,怎么自己还想着抖机灵。

 

本还带着愧疚的吴炎在听到王嘉尔说出的话之后,瞬间怒气值飙升,他真的不知道他在王嘉尔心里到底算什么。“段宜恩,又是段宜恩!我告诉你,王嘉尔,我忍你很久了。你天天除了写你那个破书,就是段宜恩。”

 

“所以,你就只是因为吃段宜恩的醋?”

 

“吃醋?王嘉尔,你会不会把你自己想的太重要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要不是看你可怜,你那张脸带出去有面子,我早就和你提分手了。现在好了,你也看到了,我新女朋友在房里,我想你还是离开比较好。”

 

“哦。王嘉尔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拿起自己放在客厅的宝贝笔记本电脑就转身出了门。平静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对男友的出轨无感,还是被伤得太深不知如何应对了。

 

走在街上的王嘉尔,一面走着一面想着。到今天,听到分手的那个字,说不伤心是假的,爱了那么久的人,就那么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就这样分道扬镳了。回想起过往的回忆,王嘉尔仍然觉得是甜蜜的。

 

但,似乎这份伤心并不足以击垮王嘉尔,他发现他的心情竟然说不上难过,可能只是那么一点点被蒙在鼓里的伤心吧。突如其来的轻松,才让他感受到,原来,他也早就不爱他了。王嘉尔低着头将手中的电脑抱紧。

 

完了,我钱包没带出来,身份证也没带,这今晚该住哪儿呀?......现在回去会更尴尬吧。唉,算了算了,看看有没有人收留我一晚吧。

 

王嘉尔翻出兜中的手机,开始翻动着通讯录,寻找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段宜恩】

 

算了算了,知道我被劈腿了,指不定能嘲笑我到什么时候呢。

 

王嘉尔晃晃小脑袋,修长的手指接着往下拨动着。刚选中今晚要打扰的对象,点下去的瞬间,手机猛地弹出一个来电,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接下了这个猝不及防的电话。

 

“喂,王嘉尔,你到家了吧?我给你传了个我的大致构想,你抓紧时间看看,明早把你的想法给我,别想着偷懒。”

 

被自己莫名其妙接下的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王嘉尔突然堂皇了一下,拿手机的手顿了顿才靠向耳边。

 

“呃......今晚?可能不太方便......”

 

“你还能有啥不方便的?难道你今晚还要和你那男朋友共度良宵?”

 

“咳,不是。段宜恩,我就不能请个失恋假嘛。就一个晚上,行不行。”不知怎的,听到段宜恩那一如往常的尖酸刻薄,平时从没示过弱的王嘉尔,竟有点克制不住上涌的情绪。

 

电话这头的段宜恩听着那努力克制的烟嗓,以及那带上了委屈的乞求,原本还明朗的眉头陡然蹙起。失恋?段宜恩嘴角一撇,便想起了那天他在窗边撞见的场景。看来这小家伙是已经知道了。

 

“你......”刚想说话的段宜恩,就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呼吸声背后夹杂失真的车鸣与喧闹。“那你在哪呢?不会在大街上吧?”

 

“你......你怎么知道?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狗贼。”被段宜恩染着着急的语气一时间吓的不知如何应答的王嘉尔,下意识转换成开玩笑的模式,逗趣着。

 

听着王嘉尔那不着四六的讨打语气,段宜恩的眉间距是越缩越小。他真想掰开王嘉尔的小脑瓜,看看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现在在哪?你智商不高就站着别动了,免得等下还要劳烦警察叔叔。”

 

段宜恩一边问着,一边拿起门边的外套和钥匙,准备着出门。

 

王嘉尔环顾了一下四周,报了个附近的标志性建筑,就真的乖乖地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了下来。

 

 

 

 

<4>

 

段宜恩找到王嘉尔的时候,小翘鼻早就被这寒冷的夜风吹的红红的,翘起来的几根发丝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柔软,许是感到了冷空气的来临,小孩不自觉地将外套裹得更紧了。

 

虽然不出段宜恩所料,但段宜恩走近王嘉尔的身边,看到这小屁孩真的什么都没带的时候,心底的一团火止不住的往上冒。“王嘉尔,我说你是脑子在水里泡发了还是要做感动中国第一人啊?”“你还真就带个电脑,你就跑出来了?你......”

 

还想接着把眼前人骂醒,却在看见小孩望向他的大眼睛的时候,瞬间心软了。“好了好了,走吧。”

 

“嗯?去哪呀?”王嘉尔不明所以地问着。

 

“还能去哪啊,回家,回我家。不然你今晚想露宿街头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聪明一点。”段宜恩不顾还愣在原地的王嘉尔,捞起身旁的笔记本电脑就往车上带。

 

 

 

眼见着段宜恩自然地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立在车旁,微笑着望着他。那好像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段宜恩,被挡住的车灯,从身后泛出来,像是神祗一般。

 

逆着光,让段宜恩整个人看得并不清晰,但王嘉尔偏偏就看见了他唇边的那抹笑,那笑不是他最熟悉的带着损人的痞笑,竟有种温柔,却在那温柔中带有一丝心疼的意味。

 

“愣着干嘛呢?分个手,把脑子也丢家了?”段宜恩大步走来,不由分说地把还没回过神来的王嘉尔拉上了车。

 

王嘉尔晕乎乎地坐在副驾驶上,低着头抠着手,满脑子都是刚刚段宜恩的样子,圆鼓鼓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却连余光都不敢去触碰。

 

而正在开车的人,眼神却时不时地向王嘉尔飘去。从上车开始,小朋友就一直没说过话,越抿越紧的嘴唇,段宜恩从来没见过这么安静的王嘉尔,他觉得小朋友是真的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一时间也就收起了那些故意的‘恶言恶语’。

 

一路开车回家,领着王嘉尔回到自己的家,段宜恩交代了一下王嘉尔大致的事情,作势就要出门。

 

王嘉尔见状,不知所以地连忙向门边的人发问。“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啊?”

 

“大人的事,和你说,你个小屁孩也不懂。得了,你赶紧抓紧时间看我的大纲,回来,你段爸爸是要检查的。”段宜恩调笑着,避开了王嘉尔的问题出了门。却没听见门后被占了便宜的小孩的嗷嗷大叫。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划破了临近两点的黑夜。

 

“谁呀?大半夜不睡觉,敲什么门啊。”被吵醒的吴炎,没好气地朝着门外嚷嚷着。但门外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直不间断地敲着。

 

没得到回应的吴炎实在是被敲门声吵得不行,只好揉着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打开了门。然而,就在开门的那一秒钟,他彻底地清醒了。

 

捂着眼睛的吴炎被刚刚那从门后出现的猝不及防地一拳打得一个踉跄,刚刚还在睡意里的脑子在看清楚来人后,瞬间明白了,嘴边带着讥笑得嘲讽起来。

 

“哟,我当是谁呢。王嘉尔这刚被我抛弃就有下家接手了?可以啊,这速度够快呀,那今天我这分手还真分得挺是时候咯。”

 

难听的话音刚落,吴炎的领口就被来人揪了起来。整个人被压在门上,背抵着门被硌得生疼,眼见面前人的怒气值在脸上可见得上升着,揪着他的衣领的手背上的青筋也越发凸出。

 

“你有种再说一次。你这种人渣没有资格这么说他。”

 

“呵,我说段宜恩,你有必要嘛。天天损王嘉尔损得最狠的就是你,现在和我说他骂不得,你觉得你有资格吗?”“我说你俩真有意思,一个明明是我男朋友,天天在我耳边叨叨你的名字,一个明明那么看不上对方,现在为了王嘉尔来找我麻烦。”“我就问你,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吴炎毫不示弱地讥笑着。

 

段宜恩一时语塞,冷哼一声将吴炎扔了下来,转身就找了几件王嘉尔的必需衣物和钱包拿在手上。

 

临出门,段宜恩瞥见了门边被遗漏下的一双女士丝袜,就知道今天那小家伙撞见了什么,一时又是怒气攻心,转身踹了一脚人渣,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5>

 

乖乖待在家里的王嘉尔看见段宜恩手里的东西,就知道了他刚刚去了那里,刚想开口解释,“那个......你”

 

“你看完我的大纲了吗?你那脑子,ok吗?”段宜恩现在的心也乱乱的,并不想提刚才发生的事情,便匆匆地打断了王嘉尔。

 

“嗨呀,你别太瞧不起人,大爷我智商超群,怎么会有我看不懂的呢。我刚想好我那一方面怎么写,我和你说,这个地方,我觉得要这样改一下,不然逻辑会有问题.......”王嘉尔咋咋呼呼地拉着段宜恩坐到电脑面前。

 

“行了,先睡觉,晚睡会导致智力低下,你......啧啧啧。算了,早睡好像也救不了你。”段宜恩一把盖下了电脑屏幕,虽然心绪依旧泛着层层波澜,但语气却故作轻松地向卧室走去。

 

走到卧室门口,段宜恩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叮嘱道,“最近你就住我这里吧,当然你要是想露宿街头我也没有意见。沙发、书房、客房你都随意,电视柜里有备用的牙刷,客房衣柜有新毛巾......”

 

“得了,得了,段老妈子,您老快去睡吧,免得你智商下降怪我。”王嘉尔瞪大着双眼看着段宜恩走进卧室,第一次没有怼回来竟让王嘉尔有点不习惯。

 

靠着客房床头的王嘉尔,回想着这一天,还就觉得有点魔幻。喜欢了那么久的男朋友就这样说了分手,把所有肮脏不堪摆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他的背叛和他的厌烦。讨厌了那么久的冤家,今天似乎还帮他出了头。

 

即使是客房,王嘉尔仍然能看见周遭里所存在的段宜恩的生活气息。明明见面就吵架,可现在王嘉尔还躺在了段宜恩家的床上,这怕是以前他俩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的场面。

 

在这黑夜里,王嘉尔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段宜恩家特有的香薰味在无意识中睡去。

 

那是一种甜甜的可乐味儿,还是罐装的可乐,没人能看见罐内液体的状态,但大量的气泡一股脑得往顶上冲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从密封的易拉罐扣中呲出。

 

那晚在甜腻的可乐味中睡着的人也做了个甜甜的梦,梦里路灯下车门旁站着个人影,即使脸模糊得根本看不出模样,但睡着的人知道,那个笑容,很亮。

 

 

 

第二天莫名其妙自然醒得很早的段宜恩,鬼使神差得开始在自己家找起了东西,直到看到客房里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在梦里和人打了一架的小家伙的时候,才停住了自己的探头探脑。

 

令段宜恩感到神奇的是,以王嘉尔糟糕的睡姿,竟没有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软塌塌的发丝柔顺地耷拉在王嘉尔的小脑袋上。从窗外飘进来的光在那颤动的睫毛下投下阴影,再到不自觉吧唧的嘴唇。

 

如果现在能有个相机记录,也许段宜恩才知道他的眼神能有多么温柔和安心。

 

不踏实的小家伙,兴许是睡得太香了,随意翻了个身,上衣的衣摆却不小心将好线条的腰身暴露在空气中。段宜恩下意识望去,被突如其来的“坦诚相见”吓得一时没有反应。门边人眼神暗了下去,喉结上下滚动。

 

迅速调转的头颅和飘忽不定的眼神,都在诉说着什么。而床上还未醒的人宽容了他的惊惶,也隐藏了他慢慢生长的心事。

 

 

 

 

<6>

 

就这样,王嘉尔算是在段宜恩那里落了家。作为两个平常足不出门的作家,成天就一起窝在段宜恩那小小的巢穴里商量着联文的事情。

 

不过两人即使是待在一个家里,也是“分居两地”,一个待在自己的书房,另一个就在客厅敲敲打打。但真的是因为互看不顺眼,还是为随时会从嘴中逃狱的可乐气泡做好防御措施,只有他们两个人各自心知肚明。

 

但俗话说,同一屋檐下,哪有不湿鞋。

 

但是,这天,王嘉尔的鞋没湿,但魂却失了。

 

这天晚上,王嘉尔像这七天一样,洗漱完就呆在客厅写稿。但就像段宜恩总说王嘉尔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一样,王嘉尔的习惯就是一边写稿一边吃零食,所以这几天,段宜恩家的零食储存暴增也骤减。

 

而沐浴完的段宜恩从浴室出来,随着打开的门除了带出一阵氤氲的水蒸气之外,还从门后冲出一股子海盐柠檬味的沐浴露气息,霸道又暧昧,那是两人身上都有的气味。

 

与往常不同的,段宜恩并没有直接回房,一边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一边坐在了王嘉尔身旁。

 

“???”

 

“我完工了,来视察工作。”段宜恩挑了挑眉,简单而又戏谑地回答了一脸疑惑的王嘉尔。

 

“.......哦。”王嘉尔觉得这家伙是来炫耀的,便撇撇嘴没理身边人,接着悉悉索索地啃着巧克力棒,哒哒地码着字。

 

看着小孩认真的侧脸,段宜恩突然其来地向逗一下他。

 

“我也要吃。”段宜恩用萦绕着海盐柠檬味的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王嘉尔的,示意着。

 

嘴里叼着巧克力棒的王嘉尔还在认真看着电脑,头也不回地从手边盒中抽出一根新的,摆在他俩中间,整个过程眼睛就没离开过屏幕。

 

段宜恩看着眼前的巧克力棒和王嘉尔嘴中的巧克力棒,脑海里蹦出一个想法,他的行动却早于脑子将这不成型的想法进行实践。

 

举了半天,手中的巧克力棒却没被人拿走,王嘉尔不知所以地想转过头看看段宜恩到底在搞什么花样。还没等王嘉尔将头全部转过来,嘴中的巧克力棒却被人夺走了一半。

 

原本就大的眼睛一时间像是吸满了水的植物细胞一样瞪得老大,虽然因为巧克力棒足够长,并没有身体接触,但刚刚瞬间因对方的靠近而变得极其明显的鼻息,却比肌肤相亲更让王嘉尔感到心动。

 

看着眼前的小家伙一时没了动静,段宜恩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在干嘛了。推理小说家也紧张地暗自咬了咬下嘴唇,根据脑瓜快速转动的结果,在王嘉尔做出反应之前,便逃似的回了房间。

 

靠在紧闭的房门上,段宜恩的心还扑通扑通跳着,没个正型。嘴里还残留着刚刚咬进嘴的巧克力棒渣,平常不爱甜食的段宜恩却心满意足地品着这嘴里甜到发腻的巧克力。但每嚼一下,段宜恩心头就苦一份,他不知道小孩会不会因此就讨厌他。想去解释一声,又不知如何面对王嘉尔。

 

而还留在客厅的王嘉尔眨巴眨巴眼睛,回归安静的客厅仿佛刚刚出现的一幕都只是一场幻梦。王嘉尔转回头,继续刚刚停下的工作。然而泛红的耳尖,和光标前的乱码都将他表面不为所动的谎言撕个粉碎。

 

夜色越来越暗,电脑的光亮照射在王嘉尔脸上,整个房间几乎没有什么声响,但从窗外穿梭的车流和鸣喇叭的声音,似乎都将王嘉尔心底的答案一点点放大着。

 

 

 

<7>

 

纠结到半夜四点的段宜恩,实在是耐不住地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早已安静的世界,小家伙估计是写得太累了,坐在地板上,直接倒在茶几上睡着了。睡去的样子就像那天早上看见的那般安静,微张的嘴唇惹得段宜恩不断回想着巧克力棒的滋味。

 

电脑似乎被设置了永不休眠的选项,现在还停留在编辑的页面。最下面的【完】字,却刺眼地警示着段宜恩,小家伙可能要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段宜恩在身边待得久了点,原本睡得好好的王嘉尔,像是要赶走什么一般,将放在茶几上的手向空中挥了挥,重新落回桌面时却不巧地同时敲上了键盘上的【Ctrl】和【A】。

 

瞬间,编辑的页面全被选中了。

 

除了上面的灰底黑字,最底下却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排灰底的空白行。

 

段宜恩本被小家伙吓得想跑走,却在瞟见那一行空白时,顿了顿。

 

推理作家心底强烈的直觉,促使着他移动着幼稚鬼的鼠标,向着编辑界面上排的字体颜色按去。

 

被隐藏在白色文档底色的白字浮现。

 

【段宜恩,我想我喜欢上你了。如果.......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段宜恩,心里、脑海里、血管里,炸着烟花,一轮又一轮地,直到回到房间,烟花都还没炸完。

 

躺在床上,段毒舌知道明早他的幼稚鬼就能发现,他藏在联文下的秘密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就会发现字数计算的数字多了几个,他的白字下多了一行。

 

【会。王嘉尔,那就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说:这次的性格建设我好像没有写的特别明确,感到真实抱歉。希望大家能get到【白底非黑字】的梗,可能这篇复健文又不是很甜🤔🤔。但还是希望大家多多给我评论(不要脸索取),想说什么都可以~建议也好,批评也好,我都喜欢~我的cp肯定比我写的甜系列。

【ps,文中的那句俗语不是那么连的!!是我凑的小梗,千万不要受它的影响。正确的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同一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joy天使

【4H/24H活动】《关东煮摊前十夜》

【宜嘉文整理】传送门


  • 温馨提示:温暖向 不太甜 但请一定要看到最后 保证不会后悔😉


  • 临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所以我这个时候出现啦 因为临时的变动跟大家说声抱歉(鞠躬)

    (其实我本来打算让大家深夜饿肚子的 计划失败 可恶😂😂🙊🙊🙊)


  • 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温暖的故事 祝大家新年快乐!跟家人一起过个温暖的除夕 然后新一年也要温暖快乐鸭!💚💚



最是相宜处,南方有嘉木。

陌上山花开无数,相伴来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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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温馨提示:温暖向 不太甜 但请一定要看到最后 保证不会后悔😉


  • 临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所以我这个时候出现啦 因为临时的变动跟大家说声抱歉(鞠躬)

    (其实我本来打算让大家深夜饿肚子的 计划失败 可恶😂😂🙊🙊🙊)


  • 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温暖的故事 祝大家新年快乐!跟家人一起过个温暖的除夕 然后新一年也要温暖快乐鸭!💚💚


 

 

 

最是相宜处,南方有嘉木。

陌上山花开无数,相伴来时路。

 

 

 

即便在不下雪的南方海港小城,冬天依旧寒冷刺骨。入夜以后,阵阵冷风卷过巷口,地上的枯叶也跟着打了个旋,轻轻落进黑暗的角落。

 

一辆木制的关东煮小吃车每晚都会停在那儿,写着“关东煮”的横式布帘两端各挂着一盏红灯笼,被寒风吹得微微晃动。

 

台面上设着隔成十二等分的关东煮格子,各式食材在滚烫的汤水及氤氲的白烟里载浮载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格子外边连着一个长条形的木板桌,一次可以容纳三个顾客,木板桌外没有设椅子,因此想来这里吃点东西的人们都必须站着,暖暖疲惫的身心后,再精神抖擞地上路。

 

经营这辆小吃车的老板是一个身材匀称的中年男子,头发、胡子打理得一丝不苟,专注而锋利的眉眼,仿佛只有在蒸腾的白雾里才会柔和一些。

 

“欢迎回来。”

 

这是老板对每个到访的客人都会说的一句话,不管你是新人还是熟客。在享用食物时,如果你愿意分享,他也很乐意站在摊位里,一边处理食材,一边听你说说你的故事。

 

 

 

第一夜

 

少年的第一次光顾,在寒冷的一月下旬。

 

那天摊前没有客人,我一如往常地站在摊位里边处理章鱼脚及海带卷,少年就突然出现在道路尽头,远远踏着风沙而来。

 

他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子,压住软软的亚麻色发丝,一身红黑交错的格子衬衫与灰色棉裤,外头还罩着黑色的羽绒大衣。细瘦的身板背着一个旅行背包,在宁静的夜色里踽踽独行。

 

看到小吃车,他在不远处站定,似乎迟疑了一会儿才走到摊位前。

 

“欢迎回来。想吃点什么呢?”我将手上的章鱼脚处理完毕,抬头看清他的面容时,呼吸忍不住一滞。

 

这个少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没有察觉我一闪而逝的审视目光,只是专心地看着在热汤里颠动的食材,好一会儿后才对我说:“麻烦,一份白玉萝卜、牛筋和油豆腐。”

 

“好,请稍等。”我在旁边的一落瓷碗中拿了一个,将他点的东西从格子里拿出来,舀汤,附上筷子递到他面前。

 

见他双手捧起碗低下头去喝汤,我便也低下头去,往格子里又补了几串牛筋与几块油豆腐,但视线还是忍不住朝他脸上飘去。

 

碗里的迷蒙热气扑在他有些发红的脸蛋上,也不减其五官的棱角分明,从侧边看去,他的鼻梁像被刀削过一样,漂亮眼睛上忽闪忽闪的长长睫毛,在他的英气里添了几分柔美。

 

我看他只是沉默地吃着东西,便试着跟他搭话:“孩子,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北方来的吗?”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与他说话,有些诧异地将埋在汤碗里的脸抬起来,没有出声,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拿起一旁的长竹签拨弄食材,防止食物煮糊,同时问:“怎么会到这个南方小城来呢?这儿可没有什么好玩的景区。”

 

少年这才总算开口:“我妈妈的故乡在这里,所以就来看看。”

 

“你妈妈?”他的回答让我蓦地想起一个人来,翻动食材的手也停了下来,好一会儿后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补上一句:“你妈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拿着碗的手顿了顿,抿了抿唇:“她……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我抬起目光,不太明白他的回答是什么意思,却只在他的眼底看到一抹一闪而逝的哀伤。

 

 

──

他打小就心仪的女孩  与他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  清清秀秀的模样  却有异常热情的性格  像南方的夏季一样

那天  咸咸的海风拂过她白净的脸颊  吹起她垂在耳畔的碎发  她扬起大大的笑容同他说  她好像爱上了一个来自北方的男孩

──

 

 

“老爹!”被黑暗掩盖的巷尾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嘉尔来了。

 

我笑着拿了一个瓷碗,在碗里放了些章鱼脚、海带卷和油豆腐。刚在碗里添了热汤,嘉尔就从一片黑暗的巷子里走了出来,站在我身后。

 

嘉尔橙褐色的头发随风摇摆着,翘翘的鼻尖上还凝着晶莹的汗珠,显然是刚刚跑得急了,嘴边被大大的笑容扯出两个小括弧,是他身上最显眼的印记。

 

不过这会儿,他脸上的热情笑容在看到摊位前的陌生少年时,微微愣了愣。

 

接过我递过去的碗,嘉尔似乎怕少年听见,特意压低声音问:“新来的?”我点了点头,他才又开始咕咕哝哝:“我说以前怎么没看过呢。不过,长得还真好看,怎么有男生长得这么漂亮呢?”

 

也不知道摊前的少年究竟听到了没有,他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瓷碗里,看不清是不是在笑。

 

不久,少年将空碗递给我,又点了一份与刚才一样的关东煮。

 

嘉尔看我给他也夹了油豆腐,便捧着自己的碗凑到少年身边问他:“你也喜欢吃油豆腐吗?”

 

少年被嘉尔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我也很喜欢哦!”嘉尔得到肯定的答案,接着就像开了话匣一样,自顾自地絮絮叨叨起来:“老爹的关东煮味道很好,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天天来吃,所以这里每一样食材我都吃过,不过最喜欢的还是章鱼脚、海带卷和油豆腐。”

 

我盛好关东煮,将碗再次交给少年,就见他一边小口小口喝着热汤,一边专注地听嘉尔说话。嘉尔认认真真地向少年说他与这个关东煮摊的故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在摊位的橙黄灯光下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像夹杂了星斗一样干净晶莹。

 

“你真的应该试试章鱼脚。这个章鱼脚很有弹性,但是也很好咬断,吃起来甜甜的,很好吃哦!只有我们这种海港小城才有这么好吃的章鱼脚!”

 

说着,嘉尔又向少年凑近了一些:“对了,我叫王嘉尔,你叫什么名字啊?看你不像这里的人,会在这里待多久?”

 

“段宜恩。”少年停下喝汤的动作回答:“我也不知道会待上多久,可能几天,也可能几周。我想好好看看这座小城。”

 

“段、宜、恩。”嘉尔默默将这个名字咀嚼了一遍,似乎还挺喜欢这个名字。

 

“你以前没来过这里吗?”嘉尔又从竹签上扯下一口章鱼脚,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段宜恩摇了摇头。

 

“那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段宜恩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

 

话音未落,就听见段宜恩的声音:“只是到处走走看看。”

 

嘉尔撇了撇嘴:“呿!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就……”段宜恩腼腆地笑了笑:“想看看我妈妈的故乡是什么样子。”

 

听见段宜恩提到“妈妈”,我立刻看向嘉尔,果然见他原本亮晶晶的眼睛暗了下去,陷入一阵沉默,但他很快就再次打起精神,笑着对段宜恩说:“我对这座小城很熟,不如明天我带你四处走走?”

 

段宜恩的耳根微微发红,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嘉尔立刻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我又翻动了格子里的一串牛筋,忍不住笑了。这两个孩子相处起来,还真可爱。

 

 

 

第二夜

 

第二天夜晚,段宜恩是与嘉尔一起来到小吃车前的。前一个客人刚走,而我正弯身在摊子旁刷碗。

 

“老爹老爹!我们来了!”嘉尔三步并两步地蹦到小吃车前,而段宜恩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走,看着跑在前头的嘉尔,眼中盈满笑意。

 

我立刻用一旁的布巾抹了抹手,一边给嘉尔夹吃的,一边问段宜恩:“想吃点什么?跟昨天一样吗?”

 

段宜恩点点头,忽然又出了声:“再加一份章鱼脚。”我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应下了。

 

嘉尔将段宜恩拉到身边站定,接着就兴奋地对我说:“老爹,你知道吗?我今天带他去了很好玩的地方!”

 

“这里还有好玩的地方?”我将盛好的关东煮端给嘉尔,又接着盛给段宜恩。

 

接过我递过去的碗,嘉尔也不急着吃,而是先放下碗,掰着指头向我细数他们今天做过的事。

 

“当然有了!今天我们去了海边,还坐船捕鱼了呢!那时,我们刚好看到刘叔要出海,我就求着他带我们出去玩一圈……”嘉尔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仿佛恨不能把当时的场景重新展现在我眼前。

 

“我们在刘叔的船上待了一天,大概傍晚从船上下来之后,段宜恩说要在附近的海岸走一走,结果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嘉尔故意停下来,用一副“你一定猜不出来”的表情看着我。

 

我将关东煮递给段宜恩,如他所愿地摇了摇头:“这我可猜不出来,按你那奇怪的性子,谁知道你都带人家看什么了。”

 

“呿!老爹就喜欢开我玩笑!”嘉尔睨了我一眼,才又提起兴致说:“告诉你吧!我们居然找到情人湾了!”

 

“情人湾?”我正要接着将鱼肉山芋饼放进格子里,听见他的话,手忽地一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没想到你们还有这运气。”话虽这么说,但我忽然就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傍晚。

 

时间真的过去很久了啊。久到我都要以为有些事已经可以不用记清了。

 

 

──

躲在海岸旁的一块大礁石后  他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孩挽着那个北方男孩的手 指着海面上的夕阳  兴奋得浑身颤抖

──

 

 

“对呀!这还是段宜恩告诉我的。没想到有这么神奇的事情,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呢!听段宜恩说,冬天的时候从我们这儿的某一段海岸看大海,当夕阳落入海面时,太阳、云彩与倒影就可能恰好变成一个爱心的形状,他说那一小段海岸就叫情人湾,当时我还不信呢!结果居然是真的,还给我们碰上了!”嘉尔难掩心里的兴奋,一张小脸因为激动微微泛红。

 

停下来喘了口气,嘉尔才又接着开口:“段宜恩还说情人湾有传说,老爹,你听说过吗?”

 

 

──

那时  橙汁一样的阳光从海的那头洒落  他们俩依偎在一起的黑色背影仿佛一直都这么连着  从来也没分开过

从他的角度顺着女孩指的方向看去  却只看到一个拼凑不整、缺了一角的心 仿佛他的心就正镶在天空上似的

──

 

 

“没听过。”微微一笑,我又往格子里添了两串章鱼脚:“什么样的传说?”

 

嘉尔刚要说话,却突然被段宜恩按住了手:“汤凉了,我说吧。”

 

嘉尔喔了一声,乖乖拿起汤碗,就见段宜恩又点了一份关东煮,将刚用过的碗递给我说:“我妈妈说,只要跟相爱的人一起发现情人湾、看见爱心夕阳,就能终成眷属。听说她年轻时就跟我爸爸一起看过一次。”

 

“真的吗?”我将热汤舀进段宜恩的碗里,将笑容里的苦涩藏了起来:“看来你和你妈妈都很幸运。”

 

有些事情我从来就没忘过,倒是对方早已记差了。

 

“但是……”段宜恩蹙了蹙眉,看向坐在旁边喝汤的嘉尔:“相爱的人……我们不是啊。”

 

嘉尔听了段宜恩的话,也才察觉到不对劲:“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传说果然不能随便相信。”

 

我微微一愣,许久后,才将笑意隐藏在茫茫白烟后头。

 

“或许吧。”

 

 

──

孤儿院院长像说故事一样告诉他们  这个小城有个不为人知的传说  传说唯有命中注定的一对才有机会发现情人湾  并看到那个难得一见的景色

──

 

 

“我明天有兼职,不过后天能带你去找李奶奶挖贝壳,李奶奶会用那些贝壳做很好吃的料理!”嘉尔喋喋不休地说着他想好的行程,然后才突然想起来问段宜恩:“你会待到后天吧?”

 

段宜恩轻轻笑了笑,回答得果断:“会。等你把想带我看的东西都看完。”

 

嘉尔绷紧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露出大大的笑容,像南方热情的夏季一样:“那太好了!我有好多好多东西想带你看!”

 

 

 

第三夜

 

第三天夜晚,当段宜恩来到摊位前时,嘉尔还没出现,关东煮摊也还没营业,我正在忙着准备食材。

 

“我能帮什么忙吗?”段宜恩走到我身边,眼睛已经打量起这个小小餐车。

 

我微微一笑,弯下身拿出一个大保鲜盒递给他:“帮我把这些食材放进格子里吧。”

 

段宜恩乖乖接过保鲜盒,开始往格子里添食材,好一会儿后才问:“老板,嘉尔他每天都来吗?”

 

“差不多吧。”我没有抬头,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他爸爸妈妈呢?我好像没听他提起过。”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接着才又继续:“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段宜恩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微微一愣后才喃喃道:“跟我妈妈一样呢。我妈妈也说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是吗。”我的动作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回应他,却并不真的想听到答案。

 

“嗯。她说她小时候待的孤儿院里有两棵很大的银杏树,每到秋天的时候就会开始落金色的叶子。”段宜恩的声音很小,几乎就要散在冷风里:“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看到。”

 

我看向他,微微一笑:“应该还可以的。”我确定。

 

在段宜恩的帮助下,关东煮摊顺利准备完毕。之后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我又开始忙碌了起来,但却也没忘了抽空给段宜恩递去一碗关东煮,是他喜欢的白玉萝卜、牛筋及油豆腐,还附带了嘉尔最喜欢的章鱼脚。

 

“谢谢你的帮忙,你今天点的关东煮都算我的,快吃吧!”我向他眨了眨眼睛,接着又回头去忙生意了。

 

过了一会儿,巷尾才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去,就见嘉尔一把揽过段宜恩的肩,然后向我点了一碗关东煮。

 

小吃车前已经没有可以站的位置了,他们索性就站在我身后的暗处聊天,我都能听见他们窸窸窣窣的对谈与嬉笑。

 

忙活了一阵,确定客人们都已经拿到自己的食物,我再回头向暗处看去时,果然见到那两个年纪相仿的男生捧着碗在说话。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专注,像南方的夏季突然撞上了北方的冬季一样,矛盾却和谐。

 

我突然就想起来,好久好久以前,一个本不该有金黄银杏叶的冬季下午,我也曾看过一次这样矛盾又和谐的画面,在那两棵张扬着金色叶片的大银杏树下。但如今回想起来,我只记得那天,阳光有些亮得太过刺眼。也不知是树上不合时宜的银杏叶太夺目,还是树下那一对依偎的璧人太晃眼。

 

 

 

第四夜

 

隔天,嘉尔或许真的依承诺带段宜恩去挖贝壳了吧,因为当他们出现在关东煮摊前时,手上都拎着一袋刚吐完沙的生蛤蜊。

 

我看着那两袋生蛤蜊微微一愣,然后为他们空出两个格子煮蛤蜊吃。

 

今天的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湿意,融在关东煮的香气里,几乎要被人忽略。

 

段宜恩静静站在嘉尔身后,而嘉尔则趴在摊子前一边等蛤蜊壳煮开,一边吱吱喳喳地向我说他们在海边挖蛤蜊的事情。从等待退潮、发现气洞,一路说到用小铲把蛤蜊从沙子里翻出来时,他与段宜恩出了什么糗。

 

不过,他每说完一个段落,总会回头看看不出声的段宜恩,确认对上视线,并等他抱以一个肯定的微笑后,才会继续说下一段故事。

 

明明才认识四天,这个动作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一种习惯,在不知不觉中融进他们的日常里。

 

看着嘉尔的小小变化,我勾了勾嘴角,却什么也没说。

 

“嗯……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嘉尔歪着头陷入苦思,但我分明记得他只问段宜恩是不是会在这座小城里留到今天。

 

“我突然有点想……”一直沉默着的段宜恩突然出声,打破了空气里的宁静:“去看看孤儿院。”

 

“孤儿院?”嘉尔的目光倏地一颤,眼里的笑意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嗯。”段宜恩的声音温柔,像在安抚人似的:“我妈妈说她小时候住孤儿院,里头有两棵银杏树。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我想去找找。”

 

只见嘉尔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章鱼脚,好一会儿才回答他:“还在。我明天带你去吧。”

 

一阵风过,天空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不足以使人湿透,却在段宜恩的呢子大衣上留下了一片密密的水珠。

 

嘉尔将他往小吃车的车檐下拉进来些,自己却默默往边上挪开了一点,似乎想拉开与段宜恩的距离,结果下一秒又被段宜恩扯了回来,两人肩贴着肩,却是一片沉默。

 

关东煮热腾腾的蒸气模糊了两个人的面容,从他们身上,我仿佛看到另外两个人的影子,所有情景,看起来都是那么相似。

 

但据我所知,那两个人后来很幸福呢。所以……

 

我微微一笑,垂下目光,拿出两块冷冻油豆腐丢进被白烟模糊了轮廓的格子里,然后看着它们在温热的汤水里渐渐软了身躯。

 

 

 

第五夜

 

我与嘉尔都是从孤儿院出来的人,“孤儿院”三个字是我们一直想藏住的印记。对我们而言,它就像恶魔的烙印,将我们“被抛弃”的命运明码标价。

 

因此说实话,能让嘉尔愿意介绍孤儿院的人,段宜恩是第一个。

 

这天,当他们来到关东煮摊前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段宜恩手上捏着一根小树枝,似乎怕把它弄断,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刚动手盛关东煮,嘉尔已经趴到摊前小声嘀咕着:“如果现在是秋天就好了。”

 

“怎么了?”我挑了挑眉。

 

段宜恩也学着嘉尔的样子趴在摊前,就听嘉尔说:“秋天的时候,银杏的叶子都是金黄色的,风一吹就沙沙沙地往下落,可美了。但是现在,叶子早落光了,我只能给他折一段树枝当念想。”

 

段宜恩闻言,打量了一下手里的树枝,然后对他笑了笑:“没事,树枝也挺好的。”

 

“才不好呢!你要是秋天来,我就能带你看银杏最美的样子了。”嘉尔瘪了瘪嘴,神色蔫蔫儿的,看起来不太开心。

 

段宜恩一阵轻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嘴上倒是沉默了下来。

 

我将关东煮端到他们面前,就听嘉尔低声开口,语气里满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心翼翼:“段宜恩,秋天的时候,你还来吗?”

 

段宜恩握着树枝在掌心里转了一圈,淡淡道:“虽然我很喜欢这里,但……再看看有没有时间吧。”

 

“这样啊……”嘉尔将脸埋进碗口的蒸气里,看不清神色,小吃车前一下就冷清了下来,只剩汤水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

 

我看着陷入沉默的两人,又默默往格子里添了点汤。

 

有些事情还需要他们自己参透,对失去的恐惧也好,对未知的茫然也罢,没有自己体会过一次,永远也不知道在一起时是多么的可贵。

 

相信他们总能找出最合适的路吧。

 

 

 

第六夜

 

这天晚上,出乎我意料的,只有段宜恩一个人来到摊子前。

 

我把关东煮盛好递到段宜恩手上,下意识地就探头往他身后看,却没见到嘉尔的身影。

 

“嘉尔今天……也没有来找老板吗?”看见我搜寻的目光,段宜恩如是问。

 

“是啊。怎么?他没去找你吗?”

 

段宜恩点了点头,捧着瓷碗,神情有些低落。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一直觉得嘉尔是个很容易了解的人,什么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被看透。但有时候,我又好像有点看不懂他。”

 

“嗯?怎么说?”我挑了挑眉,又给他夹了一只章鱼脚。

 

“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常常讲一些有趣的事情逗我笑,在我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总有办法把话题延续下去,昨天去孤儿院的时候,他还笑着跟我说了很多有关银杏树的故事。他跟我这样单调沉闷的个性完全不一样,也因为认识了他,我看到了很不一样的世界。”

 

我第一次听段宜恩说这么多话,只见他细数着嘉尔的优点,眼角都带着笑意。

 

“但是昨天晚上,他好像突然有点不开心,也没说接下来想带我去哪里,今天甚至都没有出现。老板,我是不是哪里惹他不开心了?还是,他讨厌我这么安静,觉得我很无聊,都不跟他说话?”段宜恩的语气里,流露着这几天从没出现过的小心翼翼,就像昨天嘉尔问他会不会再来南方时一样。

 

我想,这两个孩子虽然只认识几天,但应该都把彼此视为相当重要的人吧。

 

在我这几天的观察里,段宜恩虽然像北方的冬季一样清冷沉默,对待在乎的人,却像冬季里的那抹暖阳一样和煦温柔。同样的,嘉尔虽然像南方的夏季一样热情活泼,对待在乎的人,却像夏季里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一样敏感多变。所以……

 

“别想太多,”我对段宜恩笑:“他不会讨厌你的。相反的,他很喜欢你。”

 

“喜欢我?”段宜恩诧异地望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他如果讨厌你,就不会带你去孤儿院了。”

 

往段宜恩的碗里添了点热汤,我又说:“嘉尔是院长带回孤儿院的孩子。那天他跟着父母上街,然后就再也没被接回家去。嘉尔当时笑着跟我讲这件事,但我知道,他很难过。”

 

因为怕被在乎的人再一次抛弃,所以先选择了远离。仅此而已。

 

 

──

彤彤夕阳  映着女孩脸上难得一见的哀伤笑意

她问他  如果被在乎的人抛下是一种宿命  我是不是应该在关系确定前先离开对方?

沉默许久  他听见自己回答  不是  这不是宿命 我们也有幸福的权利

──

 

 

“所以,他才这么害怕被人丢下,”段宜恩放下汤碗,语气沉沉:“又或者说,他怕我回去以后,就不跟他联系了,是吗?”

 

我笑了笑,没有直接给他答案。

 

“老板,谢谢你。”段宜恩放下吃空了的瓷碗,向我鞠了一躬,然后消失在夜色里。

 

 

 

第七夜

 

这天晚上,关东煮摊依旧忙碌,摊前却少了两个常客的身影。

 

等客人少了一些,我给自己盛了一碗油豆腐、章鱼脚及牛筋,独自蹲在摊子旁喝起热汤来。

 

 

 

第八夜

 

再过两天便是大年三十,因此今天,摊子里明显冷清了许多。但是,两个常客今天又一起出现了,而且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照例给他们盛了各自爱吃的关东煮,我笑问:“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嘉尔趴在摊子前难掩兴奋地问我:“老爹,今年除夕,你打算怎么过?”

 

“怎么过?就……和往年一样备料营业、收摊睡觉啊。”

 

“哎呀,反正每年除夕都只有我一个客人,老爹,要不今年除夕,你就不要营业了嘛!”

 

“不要营业?”我看看嘉尔神秘兮兮的笑容,又看看站在他身边同样一脸笑意的段宜恩,只觉得头顶的问号越来越多:“你们想做什么?”

 

“没有,就是想找老爹跟我们一起过除夕、吃年夜饭。”嘉尔的眼睛亮亮的:“好不好嘛~”

 

“一起过除夕?”我转头问段宜恩:“你不回家过年吗?”

 

段宜恩的笑容僵了僵,然后才开口:“没事,我家没人,所以可以留在南方过除夕。而且,”段宜恩忽地又露了笑意:“我已经答应了嘉尔要在这里陪他过年。”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好半天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啊。好吧。”

 

 

──

孤儿院里一个小姐姐与男友出游时遇上车祸  两个人都死了  她的告别式  院里的孩子们都参加了

女孩一身黑衣黑裙  在他身边抽抽搭搭  良久后  他才听见她说 或许  两个相爱的人一同死去  也是件幸福的事吧

──

 

 

我将脸埋进腾腾白烟里,在一片白茫中,我似乎又看见那个人的笑靥。眼角忽然一阵湿润,肯定是水蒸气凝结在睫毛上了吧,我立刻用力眨了眨眼睛,把湿意从我的眼角挤走。

 

“那,你们打算怎么过除夕?”我抬头问他们:“在我家看春晚?”

 

嘉尔嫌弃地撇了撇嘴:“诶,那多没意思啊!我们可以去买烟花来放啊!或者在这里看别人放烟花。段宜恩,你觉得呢?”

 

“可以啊。而且,”段宜恩笑笑:“我其实挺想在这个小摊前过除夕的。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认识你们的地方。”

 

“我也想!”嘉尔也附和:“我们可以到老爹家帮忙做年夜饭,然后拿到这里来吃!”

 

以往过年,即便大街上的爆竹燃得劈啪响,这个小关东煮摊前也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才多了嘉尔,如今看着他们在摊子前吱吱喳喳地讨论该怎么过除夕,我也难得感受到一丝年节的欢乐氛围。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期待除夕的到来了。或许,我也因为他们,体验了一把过年该有的气氛吧。

 

 

 

第九夜

 

除夕前一天,夜还不深,却已经可以隐隐听见大街上传来的年节歌曲,嘉尔还有兼职,所以现在只有段宜恩趴在关东煮摊前,与我大眼瞪小眼。

 

我翻了翻格子里串成一串的牛筋,一抬眼,突然注意到段宜恩脖子上多了个小物件,看起来像是嘉尔前两天折给他的银杏树枝,不过已经被做成了项链上的坠子。

 

“你的项链……是那天嘉尔给你折的树枝?”

 

段宜恩小心地捏了捏坠子,笑道:“对,我自己做的。”

 

我凑近了些看,忍不住感叹:“做工还挺细致。有打算做一个给嘉尔吗?”

 

段宜恩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我打算等秋天的时候,再给他做一个有银杏叶装饰的。”

 

微微一笑,我敛眸往格子里加了两块油豆腐,又问:“你知道银杏代表什么吗?”

 

段宜恩摇了摇头。

 

我拿长竹签拨了拨食材,回答:“这也是我很久以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她说,银杏代表着坚韧、沉著、纯情和永生不变的爱。很美吧?”

 

段宜恩愣愣地点了点头,手也不自觉地触上他挂在胸前的坠子。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运,不管他们自己有没有察觉,情人湾、银杏、孤儿院,像预示,更像命中注定。

 

“你介意跟我说说那天之后,你和嘉尔发生了什么吗?”我停下手上的动作问段宜恩。

 

“之后啊……”段宜恩的眼里染上一丝笑意:“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花了点时间告诉嘉尔,如果他想,我愿意一直陪着他。然后,我希望他相信我。”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想起今天上午看到的场景,不禁有些欣慰地笑了。

 

今天上午,我趁着采买食材的空档,顺道回了一趟孤儿院看望年迈的老院长。经过院前的两棵银杏树时,本来应该光秃着的枝桠却在风里张扬着金黄色的叶片,突兀又熟悉的景色使我的脚步猛然一顿。

 

我记得嘉尔前几天说,这两棵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啊。

 

“很漂亮对吧?”老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看我盯着那两棵树,笑着对我说:“前两天有个孩子突然来找我,问我可不可以把这两棵树借他一段时间,还说想给嘉嘉准备一个惊喜,结果就做了这个。”

 

我与老院长一同来到树下,这才发现这些树叶都是一片一片粘上去的黄色彩纸。

 

“我记得很多年以前也有个年轻人跟他做了一样的事,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第二个傻子。”老院长笑着摇了摇头,弯弯眼角旁的皱褶里仿佛正盈着漫漫的岁月长河,将我的思绪一下拉回到那个阳光太过刺眼的冬季。

 

看来这次张扬着金色叶片的大银杏树,与记忆中一样,都是一次至死不渝的承诺。

 

“段宜恩!老爹!”嘉尔的声音远远从巷尾传来,看来是已经下工了,我立刻给他添了一碗关东煮。

 

“你们在聊什么呢?”嘉尔接过关东煮,好奇地问。

 

段宜恩笑答:“没有,我在跟老板说,明年想带你去北方看银杏。你觉得呢?”

 

“去北方?那……老爹……”嘉尔有些迟疑地看向我。

 

“我怎么啦?”我故意瞪大眼睛:“去啊!你该不会觉得离了你我就活不了了吧?”

 

“不是!当然不是!”嘉尔放下碗,有些着急地说:“我只是…舍不得你……”

 

“哎!”我又拿起长竹签拨动格子里的食物:“舍不得什么!明年再回来过除夕不就成了嘛!”

 

嘉尔转过头去看向段宜恩,像在征求他的意见。段宜恩笑了笑道:“对啊,之后我们再一起来南方找老板过除夕。我陪你。”

 

“真的吗!”嘉尔惊喜地大叫,下一秒就一把抱住段宜恩:“谢谢你!”

 

温暖的橙色灯光下,段宜恩也回抱住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傻瓜。有什么好谢的。”

 

 

 

第十夜

 

今天是三十几年来,这间关东煮小摊第一个不营业的除夕。嘉尔早早就拉着段宜恩来到我家准备年夜饭,把我的厨房搞得一团糟后,才堪堪把年夜饭备齐。

 

我在盖着油布的关东煮小吃车前放了简便的折叠桌椅,扭亮小吃车上的灯,让他们把饭菜放到桌上。

 

冷风呼呼地吹过摊前,说实话,这顿年夜饭真的极其简陋,但看着嘉尔与段宜恩忙个不停的身影,混杂着街头巷尾隐隐传来的春晚节目的声音,又让我觉得这顿饭似乎比我以往的每顿年夜饭都更温暖富足。

 

不管明年除夕他们是不是会回来,他们今晚的笑靥都会一辈子印在我的脑海。

 

邻近十二点,附近已经有人先放了烟花,彩色的花火在墨黑的空中绽放,奋力展现它最美丽绚烂的一刻。缤纷的光点落在他们两人的瞳仁里,晶亮晶亮的,仿佛一辈子也不会染上世俗的尘埃。

 

我已经很久不曾有“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的想法了,但是因为他们,似乎让我又年轻了一回。或许遇上他们,也是我之幸吧。

 

“10、9、8……”远处已经传来人们兴奋倒数的声音。“7、6、5……”嘉尔一手握住段宜恩,一手拉住我。“4、3、2、1!”

 

“新年快乐!”

 

各色烟花在夜色中迸放,占据了大片天空,点点亮光下,我将嘉尔轻轻推进段宜恩怀里,看着他们并肩而立、十指紧扣。

 

新年快乐,孩子们。一起到北方走走看看吧!明年冬季,当你们再次回到这座南方海港小城时,我一样会在我的关东煮小摊前,向你们说声“欢迎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到时,也替我从北方带片银杏叶回来吧。我还想听你们一起趴在摊前,跟我说说之后的故事。

 

 

 

§ § §

 

 

 

十年后,冬。

 

微凉的海风轻轻拂过海岸,带起一波波浅浅的浪花,天际连着海,一同被夕阳染得通红,像谁不小心把深秋的颜色染进了冬季一样,只有海岸边的一对黑影,是满目赤红中的一点不同。

 

王嘉尔靠在段宜恩肩上,海风咸咸的味道夹杂着段宜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他忍不住又狠狠嗅了两口,接着就听见段宜恩低低的笑声。

 

“怎么?你笑什么?!”王嘉尔从段宜恩身上起来,摆出他认为最凶的表情质问段宜恩。

 

段宜恩看他一副奶凶奶凶的样子,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不禁哈哈大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王嘉尔才又乖乖靠回段宜恩肩上。

 

夕阳越落越低,最后渐渐沉入海面,光芒在两人胸前成对的银杏坠子上跳跃,像精灵一样。

 

“段宜恩!你快看!爱心!又是爱心哪!唔……”王嘉尔兴奋的声音一下被段宜恩悉数封住,碎在缠绵的唇舌之间。温柔的舔舐吸吮不一会儿就得到了回应,将天地间的小黑点也染上了夕阳的绯色。

 

相爱的人……谁说我们不是呢。

 

入夜之后,大街依旧与往常一样人来人往,王嘉尔与段宜恩并肩走着,远远就瞧见熟悉的巷口那个高挂着红灯笼的关东煮小吃车。

 

关东煮的白烟笼罩着台面,连小吃车后的人也迷迷蒙蒙的看不清楚,只能隐隐见到摊前站着一对可爱的少年少女,周围似乎都冒了一圈的粉红泡泡。

 

王嘉尔与段宜恩相视一笑,拉起对方的手,一同向关东煮小摊走去。

 

 

 

“老爹,我们回来了!”

“老板,我们回来了。”

 

“哦?是你们哪。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