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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池soso

[良堂]我爱喝草

  文/西池
  
  【假的】
  
  周九良骨子老实,又不老实。

  人这一生要是没有几回心血来潮那都算白活,以后想来也绝不后悔,只道自己年轻过。

  十年了。

  在临上场前的十分钟,周九良脑内如电影放映般闪烁了十年间的事。

  大部分场景都是浮光掠影,第一幕就从一零年七月十日星期六,传习社汇报演出,他和李九春合作《五行诗》那天开始。

  
  广德楼剧场,晚七点半,孟鹤堂在下场门站着,而周航的节目是第五个。

  明明今天就是为周航来的,挨到他出场孟鹤堂倒有点站不住了,想出去抽根烟。

  纯粹是一直等待磨没了耐心,对干爹推荐的学员也不怎么好奇了。...

  文/西池
  
  【假的】
  
  周九良骨子老实,又不老实。

  人这一生要是没有几回心血来潮那都算白活,以后想来也绝不后悔,只道自己年轻过。

  十年了。

  在临上场前的十分钟,周九良脑内如电影放映般闪烁了十年间的事。

  大部分场景都是浮光掠影,第一幕就从一零年七月十日星期六,传习社汇报演出,他和李九春合作《五行诗》那天开始。

  
  广德楼剧场,晚七点半,孟鹤堂在下场门站着,而周航的节目是第五个。

  明明今天就是为周航来的,挨到他出场孟鹤堂倒有点站不住了,想出去抽根烟。

  纯粹是一直等待磨没了耐心,对干爹推荐的学员也不怎么好奇了。

  报幕毕,周航走头里,李众军在后面。两人挂着标准的学员笑容上前,鞠躬,开始。

  孟鹤堂往观众席挪了挪身子,抱着胳膊听。

  
  捧得真规矩,十几岁就这样稳重,前途无量。孟鹤堂渐渐放下抱着的胳膊,解除了戒备姿势,看着台上的小土豆,有种说不出的合心意。

  也许是干爹推荐有好感加成,也许就是表演恰如其分。孟鹤堂决定找他聊聊。

  周航眼睛也不眨,直到听见面前这个笑盈盈的师哥说要不要试试合作,表情才有变化。

  孟鹤堂忽然心里没底了,毕竟小师弟瞧着老成,指不定有自己的主意。

  “行。试试。”周航的声音很细,也很轻,孟鹤堂松了口气,咧开嘴,伸出手。

  可能是这个举动太突然,又可能太正式,周航犹豫着把手握过去,两人在杂乱的后台达成了一个简明而认真的约定。

  
  汇报演出的最后,师父在台上向观众一一介绍学员。孟鹤堂依旧在台下看着,只是自己相中的那颗小土豆总不往人前凑,他踮踮脚转转头才能勉强瞧见。而小土豆表情严肃,不知在想什么。

  孟鹤堂想做鬼脸,引起他的注意,打手势约他一起吃饭。孟鹤堂努力探头,费了老鼻子劲儿,终于在师父唱《满江红》的时候,周航看到了师哥的小动作。

  他不敢有表情,只是轻微点了点头作回应,孟鹤堂比了个大拇指,歇下来喘气。

  或许默契就是天注定,孟鹤堂一套自创的手语周航愣是看懂了。于是他结束之后没跟大家一起走,在刚刚握手的地方等那位师哥。

  “周航呢?走啊,吃饭去,师父安排的局!”张席仔喊他。

  “啊马上就去。”周航想,孟鹤堂怎么还不来。

  “等谁啊,刘佳他们去了。”

  “孟、孟鹤堂...”周航说完又觉不妥,便补充道,“孟哥。”

  这是他第一次喊孟鹤堂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喊孟哥。但是孟鹤堂不在,没有听到。

  周航左等右等,没有等到孟鹤堂,最后还是李众军告诉他,孟鹤堂跟干爹走了。

  “干爹?”周航一愣,没反应过来。

  “就是于老师,”李众军又小声添了一句,“谦大爷。”

  “哦。”周航倒也不怪孟鹤堂爽约,只想这个师哥难不成还是关系户?虽然都说师父的徒弟叫于老师干爹,但平生生的,谁都不敢这样妄自称呼。李众军见他发愣,就拉着他胳膊走,边走边念:“师哥许给你什么了,等这好些时辰?”

  “走吧。”周航最后四处看了看,跟李众军走了。

  
  许了这辈子。

  孟鹤堂跑回后台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剧场工作人员见他乱逛便想轰他出去。刚刚干爹找他有事,走得急没留话,以为能很快回来,没想到还是耽搁了这么久。而周航没有等他。

  缘分不够。孟鹤堂想完,又被莫名其妙的酸楚吓了一跳。他手抄着兜,站在广德楼剧场门口,疏星淡月,冷冷清清,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于谦老师的助理、天精地华的监事、名流食府的大堂经理,还是郭先生徒弟、德云社的相声演员...追加一条,德云社不知名的相声演员。

  “孟哥。”

  孟鹤堂转头,路灯下,周航穿着那件黑色的大T恤,垂着手,老老实实地跟他打招呼。

  “你没走啊?!”孟鹤堂心中惊喜,走到他面前。

  周航本来要走,心里始终不踏实,还是回剧场继续等了。工作人员让他去外边等,他又听话地出去,觉得站人门口不是个事儿,就躲在一边了。刚刚孟鹤堂急匆匆跑进去他瞧见了,没来得及拦住,现下终于见着面。

  “对不住,耽误你吃好的,今天哥哥请客,想吃啥直说。”孟鹤堂笑着摸摸自己后脑勺,周航也笑,应了声好。

  
  孟鹤堂并不常在小园子,说好了搭档,也只是两个人去后台、回宿舍,排练商量。真正第一次登台合作,是十二月初的某晚,两人在三里屯,说了一场《打灯谜》。

  其实周航感觉一般,场子不算热闹。但孟鹤堂很兴奋,他说太好了。连说了三遍太好了。周航不知道他在庆祝什么,可是见他眼睛都在发亮,又反思,难道真的很好?

  好不好这件事周航这辈子也无法客观评价了,看似孟鹤堂选中了他,实则是周航内心认定了这个搭档。

  周航喜欢看孟鹤堂,因为他好看。其实比起现在的孟鹤堂,当时他也就像只黑色小土猫。瘦瘦巴巴的,在马场晒得黑黝黝,还顶着锅盖头。但对于当时的周航来说,孟鹤堂就是清新干净。

  
  “你多使劲儿,不疼。”孟鹤堂一边用筷子扒拉米饭,一边跟周航说。

  周航没反应过来,愣着连饭也不吃了。

  “你得使劲儿打我,不然观众不乐。”孟鹤堂给他夹了块肉,“媳妇儿绝对不能打,我不是你媳妇儿,我可以挨打。”他张大嘴仰起头笑。

  周航点点头,却走神想到别的事。也不能怪他不专心,那时候他真的想不到大红大紫是什么样,他只想,我总是见不到你,好不容易见一面,怎么舍得打你。

  一是怕冒犯师哥,二就是心里不舍。如果孟鹤堂知道这家伙舍不得,准要笑小土豆就是小土豆,怜香惜玉用不到你皮糙肉厚的老哥身上。

  
  相声像是孟鹤堂的副业,他经常不在。

  周航待在三队,守着小园子,盼孟鹤堂回来。有时候孟鹤堂回来了,也是和别人搭档,有回他想,单位常有换搭档的事儿,是不是哪天他没了盼着的心,孟鹤堂也看他不顺眼,两人就得散伙。

  封箱之后回家过年那一阵,离了同事师兄弟,周航又不免开始想,散伙就散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本身也不是个得失心强的人,可他不得劲。

  开箱没见到孟鹤堂,周航想给他打个电话,又不知道讲什么,于是发了条短信,安心睡了一觉。

  踏实觉没睡多久,周航坐不住去摸手机,看看有没有消息。

  没有。

  也许是没看到。周航这么安慰自己,心中倒忍不住反驳:就是忙才更不会错过消息。

  
  看见孟鹤堂搭着别人肩膀进了剧场,周航连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了。孟鹤堂撇下同伴,跑到他身边,歪着脑袋逗乐:“过年好!大爷,愁什么呢,茶缸子让人顺走了?”

  周航锤了他一拳。

  “对!就是这个劲儿!下回在台上就这么打。”

  “还有下回啊,我以为你换搭档了。”

  “哟,怎么过了个年,人都酸了。”孟鹤堂用肩膀撞他,又收了笑容作苦脸,“唉别提了,我手机丢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你有事儿没有?跟哥买手机去!”孟鹤堂拉着周航的胳膊,兴致勃勃,而周航得知原来没回消息是因为丢了手机,阴翳的心情马上一扫而空。二月的北京还冷得很,周航却全然感觉不到了,满心想着,孟鹤堂该换个什么手机好。

  
  四月份,周航成了周九良,而孟鹤堂还是很忙,他经常和师父干爹东跑西颠,有时是录节目,有时是跟着打杂。

  周九良意识到这份忙将会是持续的,甚至是永远的,但他再没了什么散伙的歪想。他知道,孟鹤堂爱他。这份爱是广义的,因为狭义的爱已经给别人了。

  那几年周九良越想记住,越模糊不清。那时候远不知道,在未来很多年后,他会无比怀念和孟鹤堂同住宿舍的时光。

  
  孟鹤堂很会生活,喜欢养小花小草,攒点钱就带他买衣服、吃夜宵。发烧了,又拉扯他挂号看病,整夜握着他的手。周九良喜欢跟孟鹤堂一起和其他师兄弟闹、傻乐。在传习社这几年,都不如孟鹤堂给他的快乐多。

  学习的时候没想太多,只知道家里花了钱,必须学好学成,未来什么样,管他呢。搭档师哥的出现,让平静小土豆的心湖起了波澜。孟鹤堂和传习社那些皮猴子同学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一四年初,去了五队,好像开启了全新的生活。孟鹤堂依然四处奔波,事业人气依然不温不火,周九良抓住了孟鹤堂的手,想让他别急。

  周九良喜欢抓孟鹤堂的手,他想这么一直抓着他的手,然而孟鹤堂的手终于还是交置在了别人手里。

  那天他醒得比孟鹤堂还早,五月底不冷不热,他跟着孟鹤堂去接新娘,心情很激动,这股劲儿一直坚持到典礼结束。在洗手间照镜子,他忽觉这身伴郎服不太像样。

  孟哥常说他老成,他却瞧自己年轻又幼稚。微博头像还是两人拥抱的照片,他咧着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真傻。搞不懂,周九良洗了把脸,搞不懂。

  没再抓着孟鹤堂的手,周九良终于搞懂了。

  
  五队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周九良还记得那天去马场玩,孟鹤堂跟他说了很多关于养马的旧事。周九良戴着草帽,找了块空地歇脚,孟鹤堂闲不住,又跑去跟烧饼他们闹了。没过一会儿,不知道从哪摘来一束花,挨着周九良坐下。

  周九良拿过他手里的花,忽然做了个求婚的动作,孟鹤堂哈哈笑,见周九良还戴着手套,笑说像刚刚务完农。他站起来拿手机要拍照,周九良便放下了花。

  孟鹤堂举着手机连拍几张,周九良想不出表情,噘起嘴凑在孟鹤堂脸边,快门摁下,存住了这个瞬间。

  “你干什么,要亲我啊?”

  “刚刚不是求婚了,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吧。”周九良弯着身子去捡地上的花。

  “滚你的,我可没答应。”孟鹤堂捅了捅他的腰,又跑去撒野了。

  
  日子没有一帆风顺的,孟鹤堂不觉得安于现状是好事,他想跟周九良说,可周九良似乎不想和他讨论。甚至话越来越少了。

  从前无话不谈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孟鹤堂问曹鹤阳,孩子不跟我掏心窝了怎么办。曹鹤阳摇摇头,只说放心出不了大事儿。

  
  周九良在想什么,周九良自己也不知道。他不可能跟任何人说他的苦恼、他的脆弱。孟鹤堂不行,曹鹤阳更不行。

  他在酒桌上喝得烂醉如泥,嚎啕痛哭散德行,含糊不清地喊孟鹤堂名字。当孟鹤堂真火急火燎开着车过来接他,周九良又像哑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孟鹤堂已经忘了分开的话是怎么开口的,师父告诉他,不行就让刘喆师叔量活,孟鹤堂竟然想同意。

  不是他绝情,他是觉得周九良绝情,周九良突然建立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他进不去,周九良也不出来,就靠一方小窗联络,何止是心,脸也看不清。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风格破立两难,彼此又不坦诚,只能另辟蹊径。

  “我不同意。”周九良回答得很干脆。

  孟鹤堂红着眼睛望他,周九良又是一句也不再说了。

  周九良正等待发落,那道诏令却迟迟不发。他看节目单没有变化,可孟哥的眼睛依旧泪汪汪。

  七夕孟鹤堂发微博说自己一个人过,周九良本来去了舅舅家,还是跑回去找孟鹤堂了。

  先生,我跟你总要和好的。

  
  提高人气,还是要有自己特色。怎么再突破风格呢?减肥。瘦着总比胖了好。

  周九良是个很拗的人,决定要减肥,就铁了心不吃饭。

  孟鹤堂拉着他去吃宵夜,他不正经地说:“我得回去睡觉,不然您陪我去睡觉。”

  周九良是胡说的,他根本睡不着。太饿了,睡不着。

  白天去健身房,渴了就喝水,饿了也喝水。他还会在台上跟孟鹤堂打趣,说健身房的水免费。

  这种减肥方式很残忍,但也很有成效,风格也是在这时候建立起来的。

  周九良庆幸留住了孟鹤堂,身体倒站不稳了。

  他开始生病,发烧,睁不开眼,张不开嘴。不正确的减肥方法后遗症就是免疫系统被破坏了,孟鹤堂着急,要他吃饭盯着他吃饭。

  “我没事。”周九良安慰孟鹤堂。他想自己这位哥哥怎么越来越柔软,自己生个小病就要掉眼泪。

  “我心疼。”孟鹤堂说。

  周九良忽然不那么难受了,他觉得值了。而孟鹤堂才不理解他这种小心思,只希望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做开开心心的小土豆。

  
  七队成立,孟鹤堂是一队之长,比起之前天南海北的忙,现在忙的是一种压力。但孟鹤堂看上去倒很轻松,他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不管是老先生还是小师弟,都很喜欢他。周九良看着,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被共享了,诡异的占有欲作祟,使他总跟自己别扭。

  直到孟鹤堂笑嘻嘻地说:“哎大家知道吗?他都没交过女朋友!”周九良终于找到了病灶。

  他去交了女朋友。

  好像问题真的得到解决了,工作之余就约会,没时间想有的没的。孟鹤堂瞧他春风得意不禁调侃:今年是二零一七年,咱俩七周年,看来七年之痒了。

  瞧瞧,又在这胡说八道了。周九良没理他。

  周九良正好,孟鹤堂不好。但他总不能扫周九良的兴去跟他发牢骚,只能自己消化。

  痒,谁不痒呢。

  返场就是不结束,孟鹤堂瞧周九良心不在焉,终于忍不住道:“知道你有朋友等,就是要拖你一会儿~”

  周九良瞪了他一眼,没接茬。他下班要去约会,孟鹤堂何必缠着不放他走。周九良发觉孟鹤堂最近不对,瞪这一眼不是怪孟鹤堂招惹,而是想询问他情况。周九良取消了约会,反而找孟鹤堂谈话。

  许久没有谈心的两人都开始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孟鹤堂苦笑了一下,说嗐缘分尽了。周九良就什么都懂了。

  
  孟鹤堂还是哭了一场的。虽然他也常吐槽自己大老爷们总喜欢哭鼻抹泪,但就是改不了。周九良没去安慰,他知道这些事只有孟鹤堂自己可以消化,别人帮不了,怎么安慰也像看热闹。

  单身自由,单身万岁。周九良还在谈恋爱,又没立场这么说。

  直到他也分手,再和孟鹤堂对视,又像一对儿难兄难弟,于是跨年那天晚上,他们发微博:“感谢有你。”

  
  这么多年,两人总有些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还在对方身边。
  台下观众喊想嫁给孟鹤堂,孟鹤堂笑笑说我考虑考虑,周九良则在话筒前小声嘀咕一句:孟鹤堂兴许看上我了,想得着吗你。

  孟鹤堂听见了,装听不见,只在心里啐,臭小子长不大,白夸你稳重了。

  周九良却好像没了束缚,一研究新活儿就住到孟鹤堂家里,光着膀子套围裙,拿着炒勺在孟鹤堂面前耍白痴,逗得孟鹤堂直乐。仿佛又回到当年“吧里咕”的日子。

  “孟哥,性感吗?”

  “性感。”孟鹤堂比着大拇指点头,两人笑着歪倒在沙发上。

  一八年是转折的一年,参加综艺,拿了冠军,庆功宴的最后周九良悄悄扣住了孟鹤堂的手。孟鹤堂脸颊飞红,不知是醉的还是什么,他低声跟周九良讲:“你知道我刚拍的电视剧叫什么吗?”

  “《能耐大了》不是?”

  “就说你呢。”他抠了抠周九良掌心,周九良终于松了手。

  
  虽说不上大红大紫,但再遥想一零年,好像上个世纪的事了。商演越来越多,过年还接了不少卫视晚会。没歇年假,除夕夜两人对着包饺子,大年初一去看电影,周九良想,这不是两口子是什么?非要干一炮才能证明吗?去年十一月去美国巡演,就应该领个证再回来。

  
  孟鹤堂得知开春行程安排要去泰国,晃着周九良的胳膊笑了半天。周九良被他摇地晃来晃去,钟叔笑称就和要去度蜜月的小两口似的。孟鹤堂转头看了周九良一眼,周九良撇撇嘴没说话。

  坐上飞机,孟鹤堂在系安全带,周九良把视线转开,含糊地说:“挺好看。”

  “什么?”孟鹤堂不明就里地笑。

  “耳钉。”周九良说完便挂上耳机,表示要结束这个话题。

  孟鹤堂低头不自觉笑了笑,然后扭着身子去抢周九良耳机,亲昵非常。可能是出了国飞上天,两人才都有点和往常不同。孟鹤堂自封箱再没过戴耳钉,且公共场合尽可能不戴了,这回出国演出才顺手又戴上。

  耳机里是咿咿呀呀好听的京戏,孟鹤堂迷迷糊糊闭上眼,周九良见他睡着了,也不拿回耳机,只是把音量调得更小了。又琢磨琢磨,索性直接关了不听了,省得再把孟哥惹醒。

  如果现在遇上气流,飞机颠簸,说不定孟哥会靠在他肩膀。周九良出神,又开始这样不切实际的想。

  
  一九年非常坎坷,坎坷到周九良觉得七年之痒没怎么受的苦第九年全补上了。外界的,内部的,还有他俩本身在别扭没有解开的结。

  整整一年,两人在紧锣密鼓中,消磨感情。

  即使如此,孟鹤堂还在提醒他,明年就是第十年了。

  孟鹤堂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他曾经也想过两人是不是还合适。周九良想起那段想分开的煎熬岁月正心中感慨,孟鹤堂又说:非常合适。

  周九良心想,既然这么合适了,为什么不把纯洁的同事友谊再升华一下?

  孟鹤堂却说,你该找对象了。

  他把他推开了。

  
  终于到了翘首以盼的第十年,孟鹤堂笑嘻嘻地歪着头,周九良知道他也喝醉了。

  过几天就是十周年纪念演出,两人提前庆祝喝得晕头转向。

  “给你沏茶醒酒,两万块钱一吨的。”孟鹤堂说。

  周九良从没被逗乐的包袱今天却笑了:“您给我薅点草泡上得了。”

  “得嘞,不知道您爱喝草,省了!”孟鹤堂也笑。

  “现在知道了。”周九良突然道。

  孟鹤堂收了笑,他努力让自己坐直坐正,周九良却关了唯一亮着的台灯。

  沉默汹涌的五分钟。

  “您在台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孟鹤堂的声音很低。

  “下回就这么说。”周九良也压着嗓子。

  孟鹤堂推开他,把台灯打开。又觉得不够亮,直接走到客厅玄关开了大灯。周九良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地眯眼,忽觉这灯比舞台灯还热,烤得人抬不起头。

  搭档够狠的,他就是要告诉周九良,舞台太亮,观众太多,有些话不说就不说,有些事算了就算了。别人的感情还有个结局是分手,可是老天爷连这条死路都没给你我留。

  
  一帧帧画面按了快进,好像十年真如一瞬。怎么可能呢,十年实在是太久了。周九良等得太久、忍得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这十年两人颠了个个儿,从前是自己处处小心,孟鹤堂贴着他的鼻尖暧昧地叫他用力,如今自己想握住孟鹤堂的手腕,师哥倒斥成何体统。

  哪来的逻辑?是非怎能都由你呢先生。

  台上十周年的红色横幅高悬,台下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下面请您欣赏相声《学哑语》,表演者孟鹤堂、周九良!”

  “报错了?不是《买卖论》吗?”周九良拉住孟鹤堂的袖子低声问,孟鹤堂抽开了,快速念了句对不住。

  什么对不住,哪里对不住。他明白孟鹤堂为什么把《买卖论》改成《学哑语》,正因为明白,他不怪孟鹤堂,正因为明白,他很不高兴。周九良定定地看着搭档,搭档却故意目视前方,逃避他的视线。

  装聋作哑是不是?好,好得很。周九良咧嘴笑,走在前头,孟鹤堂也习惯性挂着浅笑跟。两人登场,掌声雷动。

  
  孟鹤堂表演小哑巴很认真,长着手臂想讨个拥抱,周九良躲开了。但这次孟鹤堂没有像有一年在武汉表演死缠烂打非抱到不可,碰壁之后立马乖乖收手,周九良看着他的眼神,心里想笑。觉得这家伙八成是想试探自己是不是不高兴了。早知如此,何必换节目将我一军呢?

  《学哑语》就是要堵住他所有要说的话。

  没有得到拥抱的小哑巴想划过这一段抻下一个包袱,周九良却立即上前一步抱住小哑巴。孟鹤堂感觉到周九良的心跳,还有刻意划了划自己蝴蝶骨做安慰的手指。而台下看,周九良只是在表演故友重逢的场面,咧着嘴表情夸张,竭力做好一名喜剧演员。观众受用地大笑,气氛很好。

  不得了。两人分开,继续表演。孟鹤堂心想不得了。明明自己正介意周九良的情绪,周九良主动一个拥抱又全化解了。他以为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主导感情,全权拿捏住了周九良,殊不知周九良已经不是当年十七岁、傻傻等在广德楼门口的小土豆了。

  “我妹妹不嫁人,要嫁也嫁个会说话的!”

  “我会说话啊!”

  “去你的吧!”

  两人同时后退鞠躬,在叫好与掌声中退场。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个节目,主持人告知了时间,又比了个请的手势。于是两人返场再度走到话筒前,孟鹤堂双手合十,想说点什么心里话,不料这回周九良抢了先。

  “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周九良突然比划手语。

  “不知道。”孟鹤堂真的不知道,他好奇,也隐隐担忧。周九良想说什么?台下的观众更是屏息凝神,只等周九良揭晓答案。

  “我爱喝草。”

  观众不解其意,有疑惑,也有不明就里的大笑,还有边笑边说不知这又是什么邪包袱,而孟鹤堂呆呆地望着周九良,好像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

  孟鹤堂懂了,就像是十年前在广德楼,他跟周九良比划一会儿一起吃饭一样,默契的懂了。

  我爱喝草。

  你不用给我泡什么好茶,给我薅点草泡上我也喝,我爱喝草。其实不是爱喝草,是爱喝汤,其实不是爱喝汤,是爱孟鹤堂。

  把节目改成《学哑语》一是暗示不能讲,不要讲;二是这个节目,永远没有能说这句话的机会。

  但是,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困难堆成堆,出其不意更要上。

  先生,我是个相声演员之前,我还是我自己,您是我搭档之余,还是我的意中人。

  所以我说,我爱喝草。

  
  —小番外—
  

  “行啊你,周九良,你有胆。”孟鹤堂在后台笑骂,“多亏观众没听懂你什么意思!”

  “您听懂了就行。”周九良道。

  “我万一也听不懂呢?”

  “您肯定懂,最多是装不懂。您每次都这样。”周九良忽然严肃起来,他凑近孟鹤堂,好像这样孟鹤堂就不能逃跑。

  孟鹤堂笑了,回想是什么时候开始装糊涂的呢?喔——想起来了,孟鹤堂直起身子,狡猾地说:“我是真不知道呀!姻缘有份的后半句到底是什么呢?”

  “愿你嫁我。”周九良不厌其烦。他不介意多玩些这样的花样,哑迷也好手语也好,都用一辈子来注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