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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与碎叶

玫瑰与碎叶 - 张弛 蒋龙


七月的时候,北京正热,靠近窗口就能感到迎面的热浪。还好中间下了一场雨,暴雨,疯狂地砸在地上,密不透风的雨,一声紧过一声。张弛和蒋龙在排练室耗了一天,早上七点多过来的,现在快下午四点。累得脱力,蒋龙瘫在地上,靠着身旁巨大的花盆,一仰头,宽大的富贵竹叶悬在额尖。


排练室是封闭的,别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俩。张弛在沙发上平躺着,一句话都不想说。刚才的排演效果他们很满意,很兴奋,等人群一走,却又散了下来。


蒋龙才有心情仔细听窗外的雨,“张弛,外面下雨了。”

雨隔着厚玻璃,是非常闷的声音。


张弛撩起t恤下摆,他怕热,下...

玫瑰与碎叶 - 张弛 蒋龙


七月的时候,北京正热,靠近窗口就能感到迎面的热浪。还好中间下了一场雨,暴雨,疯狂地砸在地上,密不透风的雨,一声紧过一声。张弛和蒋龙在排练室耗了一天,早上七点多过来的,现在快下午四点。累得脱力,蒋龙瘫在地上,靠着身旁巨大的花盆,一仰头,宽大的富贵竹叶悬在额尖。


排练室是封闭的,别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俩。张弛在沙发上平躺着,一句话都不想说。刚才的排演效果他们很满意,很兴奋,等人群一走,却又散了下来。


蒋龙才有心情仔细听窗外的雨,“张弛,外面下雨了。”

雨隔着厚玻璃,是非常闷的声音。


张弛撩起t恤下摆,他怕热,下雨的闷热让他更难受。他没心情听雨,只想歇着,蒋龙像个永动机,停不下来,蒋龙不停,他也不能停。蒋龙又说了一声,“好大的雨。”


“我好累。”张弛虚弱地接。

蒋龙撑起半个身子探头,见张弛非常疲惫地躺着,眼睛都没有睁开。“你热啊?”

“嗯。”


蒋龙能看到他那截露出来的腹部,他的手还在抓着衣服下摆,手很大,指节分明。在他们相处的第二个月,蒋龙就特别注意过他的手,跟他的脸不搭配。张弛一上台,露出的都是憨傻的笑容,但那双手无论摆在哪里,都令人幻想,幻想十指交扣,幻想手在脸颊,脖颈,胸前游走。蒋龙甚至掀开衣服看了下自己的身体,想他的手会喜欢哪里。


张弛对身体接触的排斥很明显,组队排练几次后,蒋龙就自然地抓起他的手,毫无预兆,像一次偷袭。张弛整个人立刻弹离了座位,虽然没有把手抽出来。


叶浏耷拉着眼看了一下,“习惯就行,他就是特别黏人。”


张弛的手在出汗,蒋龙拎起他的手在自己腿上擦了几下,继续攥着。张弛被问你老家哪的,说了个啊?什么意思?大家哄笑,张弛你傻了吧。张弛默默呼出一口气,他紧张地连手指都蜷不起来。


蒋龙的手,有点小,有点肉,握着热乎乎的,很燥,张弛在心里不断祈祷,但是蒋龙整整拉住了他五六分钟。张弛看排练厅的其他人,盯着每个女生的手,无论是谁,能跟蒋龙换一下都行。


叶浏看到张弛一直在擦汗,再次安慰他,“习惯就行。”

这话当蒋龙面说的,蒋龙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顺势拉起张弛的手给别人的排演鼓掌。张弛的手夹在他的两手间,毫无生机地垂着,就像他空白一片的大脑。


逐渐地,张弛知道了叶浏说的黏人是什么意思。先是手,后是上半身,再是整个人。蒋龙可以面不改色自如平常地和张弛进行大面积的身体接触,直勾勾,赤裸裸,放肆地整个人趴在张弛身上胸口,稍作休息。


张弛一忍再忍,忍过了自己讲礼貌的极限,“蒋龙,你压到我了,起来。”

“哦,那这样可以吗?”蒋龙就着姿势挪了几寸,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几下摩擦让张弛绝望,在张弛的认知里,这需要拉上窗帘躺在一张床上。是情侣特权,是接下来马上可以宽衣解带水乳交融的前奏,是不宜随时随地,是应该做了精心准备的,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它不该这样,在两个热烘烘的男人之间。


蒋龙趴了一会,突然跃起,开始兴奋地参与到别人的排练中,都没有低头看张弛一眼。张弛狼狈又无奈地爬起,他社交不行,只会自己闷着头想,他想,我该怎么开口说我想换一个搭档。


换王皓就挺好。

王皓一看就是正常人。


在正式录制前,所有组别都进行了几次展演。夸蒋龙的人最多,蒋龙一被夸就往张弛身后躲。张弛人高,肩宽,挡住蒋龙大半。蒋龙拽着张弛后心的衣服,稍稍露出点脸,“别夸我了,都给我夸不好意思了。”


张弛眉毛一动,“你还会不好意思啊?”

再看向夸他的人,心里不断排练,“既然这么好你拿走吧,我不要了。”但是张不了口,尤其对面的人还一拍他肩膀,意思是你捡着了。

他一回头,蒋龙一脸求表扬的神情,露着牙。


像一个小孩。


“他跟好朋友都是这样的。”叶浏用很小的声音跟张弛说。

蒋龙在不远处不断大跳,两条腿根本劈不直,堆着的卷毛一弹一弹。


“你是说黏人?”张弛不抱希望了,他曾经试图拉开一些社交距离,但蒋龙不给他机会,也读不懂他的暗示,自顾自地疯狂地,黏在他身上。

“还有别的。”

张弛一把把叶浏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你跟蒋龙关系不是最好的吗?你能不能多跟他玩玩?别让他一天到晚跟我耗。”

“但你是他的搭档啊。”叶浏目瞪口呆。

“哦忘了。”张弛咬了下唇,“那你要不要多到我们这边来玩玩?”

“你是说加入你们?”叶浏的表情更呆滞了。


“。。。嗯。”可以这么说吧,虽然有点奇怪。


叶浏的常来常往没有带来丝毫改变,蒋龙会一边扣着张弛的手一边跟叶浏对喷。叶浏看向张弛,表示尽力了。


张弛在慢慢地习惯手里会突然多出一只热烘烘的小手,还会不安分地硬生生地插进他的指间,紧紧地相扣。那感觉说不上好,但没有最开始那么难受。他的手不会再因为这样出汗,也不会在蒋龙奔到怀里的时候本能地躲避,他开始任由蒋龙摆弄,反抗是徒劳的。


他生气,蒋龙会哄他,求他。像个小孩。嘴里哼哼唧唧,翻来覆去一句话,“张弛,别生气了。”

明明是蒋龙的问题,但张弛如果不原谅,倒像是张弛在欺负人。张弛只好说算了算了,下一秒,蒋龙就会把张弛的手抓起来。张弛往外挣,不行,蒋龙死死抓住,徒劳。


“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别的?”张弛一直在偷偷跟叶浏问疑,瞒着蒋龙。

“是的是的。”叶浏多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他就是这样,你错是你错,他错也是你错,反正他就是没错。”

“那他也死皮赖脸哄你吗?”张弛抽了下鼻子。

“哄?”叶浏睁大了眼睛,“哄什么?”

张弛眼里闪过一丝犹疑,“没事了。”


到七月的时候,他们已经合作了快三个月。张弛给蒋龙的微信备注还是“蒋龙——北电”,这是他们初次见面之后交换微信的时候,张弛写的。他怕自己记乱了,要写下来。三大的学生都以母校为荣,他不想冒犯到任何一个科班。


但是蒋龙给他的备注是弛。他无意中看见的。蒋龙人来疯,在排练室找不到人,张弛气的一遍遍打他微信电话,手机就在房间的落地窗边的衣服里震,张弛拉过蒋龙的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手机。锁屏上显示,弛邀请你语音通话。


表里合一,蒋龙的热情在没人看见的备注里都是。张弛也没法生气了,又打了一遍,看着锁屏上的“弛”发呆。


最后没等到人,张弛下楼吃饭去了。蒋龙到了饭点,回来取衣服,拿起手机一看,六个未接电话。抬眼一看,张弛不在。吓坏了,立刻回拨,张弛接起来就听见蒋龙的哭腔,没头没尾的一句,“张弛,你别生我气。”



蒋龙盯着张弛抓衣服的手看了一会,也开始觉得热。闷热。雨下的更急,关在这里,像被锁在一个被人忘了的空间。他明知道张弛热,却挪过去,一点点把自己压在了张弛身上。


张弛握衣服的胳膊隔开了他们一些,蒋龙低声哼哼,“你硌着我了。”

张弛懒得争辩到底是谁硌到了谁,只是闭着眼休息。


然后感到蒋龙一直在忙活,先把他的胳膊强行移到身侧,再把他的衣服下摆放下来,这一切,蒋龙都是半趴在他身上完成的,最后终于舒服地贴上来,就这么不动了。


张弛已经不会再因为这些过分的接触难受了,但他忍不了热。

“蒋龙,我真的热。”


“我知道。”蒋龙爬起来,用手给他扇风。

“有用吗?”


“那我把空调开大点。”蒋龙蹬蹬跑走去调了温度,再快速回来趴回张弛身上。

“你说你腻不腻啊。”

“不腻。”


叶浏没有交待过这一条,因为蒋龙没有这么对他做过。张弛不敢跟叶浏聊,只能咽在肚子里。蒋龙要是个女的,张弛觉得自己都能被抓进去。


蒋龙好像快要沉入梦里,往外滑了一下。张弛立马捞住他,怕他掉下沙发,然后索性就一直搂着,固定住。蒋龙没睡,他只是懒得反应。张弛的手很大,这么搂着能扣住他一半的腰。他今天穿的上衣贴身,腰那里贴的很紧,张弛的手像是直接摸在他腰上。


他会喜欢吗。蒋龙不断地猜。

他会喜欢吗,蒋龙的腰又细又紧,应该还可以吧,总不至于讨厌。蒋龙又想,张弛的手如果再用力一点,是不是能把他整个人按住。或者,张弛要是双腿再分开一些,可以把蒋龙身子包进去一半。


蒋龙在流汗,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委屈起来,眉毛也开始打结。张弛就是这么勉强地搭着他的腰,丝毫没有别的动作,他从未察觉,毫无反应,连对他的主动都是勉强接受,甚至是忍受。蒋龙的眉头皱的更紧,他要如何?他已经很主动很主动了,他还要如何。


张弛热得受不了,睁开眼,低头就发现蒋龙一脸委屈难过。蒋龙闭着眼,但显然没睡。张弛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虽然不知道他在难过什么。


腻到饭点,张弛叫了外卖。他的饭量很大,吃了整整两盒饭才算缓了过来,脸上开始有了表情,笑着说下午我真的太累了。

蒋龙情绪很低,说哦要是能动是不是就把我掀下来了。

张弛多敏感的人,一听就知道这情绪冲着自己,“我可从没掀过你哈,恶人先告状。”

蒋龙没捞到便宜,只好低头扒饭。


“晚上不演了吧,那我就早点回去了。”张弛这几天住酒店,酒店就在附近。

没听到蒋龙出声,他脸埋在饭盒里,点了下头。


张弛跟王皓住,一个房间。下午的时候蒋龙看见王皓扮相了,带了妆发,有正式彩排。王皓跟蒋龙不像,人多的时候很安静,又高又帅。但跟张弛在一块的时候,两人会相互逗上一天。王皓没别的爱好,最大的爱好就是拍张弛。群里他上传过众多自制的张弛表情包,有很多都是蒋龙没见过的样子。



史策疑问,“就这么爱吗?”

王皓所有回复的表情包都是自制的张弛。

张弛接话,“就这么爱。”再补了一句,“因为我太帅了。”

王皓立刻回复了一张张弛丑照,“帅到我心坎了。”


蒋龙翻自己的相册,没多少张弛。他都是和张弛一块排练,拿不了手机。他又不爱玩手机,相册里光秃秃的,最多的是工作资料,随手记录和必要的通知截图。


张弛见他不说话,拿起自己的保温杯走了。他一走,蒋龙就不吃了。挪回刚刚的花盆旁边,躺下,开始揪富贵竹的叶子。富贵竹是宽叶,他一点一点地撕,不敢多揪,怕工作人员骂他。刚把叶尖撕完,突然门开了。


眼珠一转,先看见张弛的鞋,他爬起来,张弛喝着水,坐回沙发上。

“你不是走了吗?”蒋龙的声音一兴奋,就有点高。


“来陪你。”张弛慢条斯理地喝水,盯着杯子里的水,“等你好了再走。”

“你怎么知道。。。”蒋龙保持着一个半蹲的姿势,不像小孩,像小狗。

“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掀你。”


蒋龙腾地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卷毛被抓的翘起了一撮,他又往下压了压。

快八点了,该回去休息的。蒋龙没话找话,“外面雨还没停吧?”

“还很大。”

“你带伞了吗?”

“没有,我淋着回去也行。”

“那我给你找把伞吧,这里肯定有伞。”


蒋龙冲到外面的工位上,想看看有没有人恰好忘一把伞在这。张弛瞥了一眼,磨砂的玻璃底部是透明的,他能看到蒋龙的脚,一排一排地移动,在仔细看每一个工位。


他隔着玻璃给蒋龙打电话,“别找了,回来。”

蒋龙捏着手机回来,脸有些红,“算了,都没有伞。”

“嗯。”张弛私下是不爱说话的,跟台上的反差很大,他爱喝茶,爱听曲,被动社交,另外不爱随时起状态。蒋龙就是随时都活在状态里,一天能有五六个兴奋段,很忙,很活分,停不下来。

“要么我送你一下吧。”蒋龙是开车来的。


“好。”张弛喝水很慢,这一杯水少说能喝上十分钟。蒋龙有数。

“那我再跟你盘一下我们那个本子的逻辑吧。”蒋龙说着就盘腿坐到张弛面前的地上,两眼亮晶晶的。

“我太累了!”张弛立刻制止,“我精力跟你没法比,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那好吧。”蒋龙被拒绝也是一样的两眼亮晶晶。


被他盯着,张弛很快就喝完了水,“走吧。”

蒋龙车开的很慢,找了个借口,“雨太大了,我不敢开快。”

“好。”张弛窝在副驾,慵懒地转着手机。车里开了灯,照在他脸上,侧脸的轮廓相当动人,他是这个节目最好看的人,蒋龙一直偷偷这么跟叶浏说。


张弛低头看手机,突然笑了一下,“王皓问我怎么还没到家。”

蒋龙就猛地转过去看他,王皓拍了很多他没见过的张弛,例如他其实是第一次见坐在副驾的张弛。

“看路看路。”张弛提醒他。


车停在酒店大堂门口,张弛利索地解了安全带,揉了一下蒋龙蓬松的头发,“明天见。”蒋龙裤子口袋里还装着他刚才揪完的叶尖碎,他把手伸进去,悄悄地继续揪着。


“哦对了,”张弛开了车门又回头,“你好了吗?”

蒋龙不知道说什么,掏出那把碎叶子,摊在张弛手心里,“好了。”

张弛一脸莫名其妙,“真好了?”

蒋龙凑上前,张弛习惯了,以为他要来抓自己的手,没动。蒋龙在他的唇上亲了下,“真好了。”


后头排队的车在按喇叭,张弛没时间掰扯那个吻,蒋龙脸色如常,刚才的那幕像是与他毫无关系。张弛万分惊愕,攥着一把叶子机械地下了车。



蒋龙,有一点希望也会坚持的人,有一点甜也会忘了身陷囹圄的人,所以他说真好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好没好,但张弛问了,那就是好了。


张弛的唇跟想象中的一样,蒋龙之前就仔细看过。经常干,干到有点起皮,喝很多水,没起作用。他亲上去的时候只是擦了一下,感受了一下他干燥的唇。别的就没有了,比蜻蜓点水还要短暂。他第一次不敢看张弛的眼睛,张弛说他是世界上第一烦人的人,即便这样,摔到底了,他还是不敢看张弛。万一,万一这回更招人厌。


到家他没给张弛发微信,给叶浏发了一个,“明天你多陪陪我。”

叶浏也很机敏,“怎么,又惹到张弛了?”

“这回惹大了。”

叶浏发来一个普天同庆的表情,“期待明天!”


第二天是蒋龙迟到最久的一次,约了下午一点碰头,他一点五十才上楼。在车里坐了很久,掰着车里的后视镜一直演练,打算笑得雪落无痕。叶浏不断看门外,张弛早就来了,一点异常都看不出,叶浏觉得蒋龙说的太夸张了。


等蒋龙推开三温暖会议室的门,几个人同时望了过去。叶浏是激动,王皓是顺势看一眼,史策是佯装的愤怒:蒋龙,又迟到了!

张弛那一眼就看得过于随意,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


集体打了一声招呼,王皓继续和张弛继续他们刚才的弱智游戏,在角落里大声哈哈哈,你推我挡。蒋龙磨蹭到叶浏旁边,不时看几下张弛的背影。“他没说什么吧?”

“没有啊。”叶浏一直在等着看好戏,“我今天特意来等,什么都没等到。他和王皓一起来的,很开心的样子。”

“开心吗?”蒋龙眼睛又亮了。

“我觉得跟你关系不大,应该是王皓在逗他。”叶浏实话实说。

“没生气就行。”

“你这次做了什么?会被打死吗?”叶浏很感兴趣。

“不好说,”蒋龙愁苦起来,“有可能会被打,但我们俩还得排练啊。”


再有几天就是下一次展演了。他们之前的成绩并不好,所以这几天蒋龙才会特别催命地在排练,今天本来是他们约好的通宵夜,但昨晚突发的冒犯让蒋龙不敢过去开口。


没一会,王皓被史策叫走了,张弛身旁空了下来。他坐在一个单人布沙发上,面朝着墙,空白的墙。他在等蒋龙过来,但他又不转身。


叶浏推了蒋龙一下,“去吧,早晚都得去。”语气里是莫名的兴奋。蒋龙瞪了他一眼,使出一副无辜相,走到张弛身后,轻拍他的肩膀。

张弛一回头, 蒋龙已经训练有素地堆出求饶的笑,“张弛。”

看表情,下一句一定是,“别生气了。”张弛趁早拦住他,“开不开始?”

“开始开始,”蒋龙如蒙大赦,“六兽老师估计都等着急了。”


他们并排走过叶浏,叶浏不解,向蒋龙摊开双手,意思是,“怎么没挨打?”

蒋龙在背后跟叶浏挤眼,口型是,啦啦啦。叶浏白在这等了半天,什么也没捞着。蒋龙落后张弛半个身位,几乎是蹦跳着出了会议室的门。


在去排练室的路上,他们还交流了一下今天需要调整的细节。仿佛昨天的事情,不仅蒋龙刻意忘了,连张弛也没有去在意。蒋龙不知道这算好还是算不好,只要张弛没生气,暂且算是好的。

六兽在那里等他们,已经喝光了一杯奶茶。六兽很胖,但他还是要喝。不打紧,他说,因为他已经被眼前这两个人折磨的掉了十斤,有充分的余地增补。


六兽对他们的评价是,精益求精。每一个气口都不能差点意思,每一句台词都要卡在刃上,每一个表情也是。跟他们排戏就是熬,一点点调整。他们还精力旺盛,异于常人,蒋龙能够满屋子绕飞一个小时,不觉得累。手舞足蹈,表情丰富,六兽自认是脑力从业者,也还是没跟上他的思路,再一看旁边一向笑起来不太聪明的张弛,了然地点点头。


这版又是排了整整一天,六兽撤了,抗不住这样的强度。张弛的汗已经是成缕地下滴,蒋龙才终于罢了手。他们并排蹲坐在墙边,虽然累,但成果让人满意。蒋龙凑近张弛的肩膀,“我们就这么演,一定能成。”

“嗯。”张弛就一个字。

“你要是想到有什么需要调的,再跟我说。”

“嗯。”

“怎么,你不行啦?”蒋龙听他说话不带力气,撇过身子,凑得更近去观察他的脸色。凑的太近,不足以一眼看全的距离,所以他先看了眉毛,无关紧要的眉毛,再对着眼睛,张弛没什么反应,最后顺着看到了嘴唇。完全不是故意的,但蒋龙还是移不开眼,盯了好几秒。昨天他碰过这里,味道还记得,但今天离得这么近,却像是遥不可及了。


张弛这才紧张起来,“你,你想干嘛?”

蒋龙撤开一些,“就看看你生没生气呗。”他想说的是看看你是不是累了,张嘴就成了另外一句话。

“你指这个?”张弛点了下自己的嘴。

张弛是不太会这么直白的,把一些难堪的东西拿上来,例如他们第一次约着见面,蒋龙就放了他鸽子,张弛是过了很久才跟他提其实那会儿他生气了,事发那几天,张弛完全没表现出来。蒋龙一听他直接问,吓住了。


身子又往后缩了一点。他的眼睛是有点圆,有点像小孩的,要不是因为整个人的形态还算讨喜,张弛早在他黏糊自己的时候动手了。

“你现在知道怕了?”张弛追过去一点。

蒋龙开始咬唇,他哄人的功夫太差了。但他又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因为张弛问他的时候眼里有一点笑意。他脑子一死机,再次咬住了张弛的唇。


他没有闭眼,就看见张弛的眉毛拧的都快竖起来。

完了,蒋龙准备立马跑路,活过今天再说。他往外一动,腰却被张弛捞住了。张弛皱着眉,主动靠了过来。跟蒋龙点到为止不同,张弛大方地探进了他的口腔,让两条舌头缠在一起。还往里去,几乎抵进最深处,所以蒋龙呼吸不畅,被弄的口水连连。他往后仰,张弛就把他抱得更紧,他忍不住偏头,要喘不过气了,张弛就用另一只手捏着他下巴,防止他乱动。


等张弛停下,已经过去了很久。蒋龙满面红色,要哭不哭,刚张嘴想埋怨,又被张弛吻住了。张弛觉得他的手小,肉,握着不是特别舒服。舌头也是,不够软,唇也是,稍微有点厚,张弛想着想着,不自觉又亲到蒋龙轻锤他的肩求饶。


他才终于真的放开了蒋龙。

蒋龙不敢看他,到处躲着眼神。张弛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去不去吃饭?就吃楼下那家牛肉面吧,我听他们说很好吃。”

“啊?”蒋龙随即也抹了一把脸,“哦,好的。”


在一张桌子上对坐下来,张弛点评了牛肉面,又点评了今天的排练,对别的事只字不提。

蒋龙低头在手机上搜索——天蝎座爱一个人的表现是什么。


一条都对不上。

蒋龙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挑了几根面条。临到付钱了,张弛抢着付的,扫完码突然抬头说了句,“我昨天没生气。”

那条街很宽,蒋龙挤在张弛旁边,“那是不是说。。。”

“先准备比赛吧。”


张弛到底是没想明白,高强度的训练和排演让他静不下心去理头绪,最开始那一小段时间,他想过换搭档,再后来即便蒋龙再烦人,他也没再想过这茬了。可能就是蒋龙的一些小把戏,他没看出来怎么使的,总之就是他先是习惯了跟蒋龙肢体接触,再有就是对蒋龙进行了情不自禁的侵略。


最妙的是,这屋子里有很多个女人,很多个,包括演员,包括工作人员,很多长得都不错,以前也都对他的胃口,而且张弛还坚持觉得,蒋龙的手摸上去一般,唇亲上去也一般,在这么多选择里,他竟然像分不出好歹一样地搞了后者。明明觉得触感一般,但很渴望,很想靠近,冲动很强。


张弛烦闷地捶了自己的头一下,只能再说吧。



他们拿到了第一,第一赛段的第一。应该要庆祝的,但那天发生了很多事,要选组,要拉人,要确定各种后续。等他们忙完,早已各回各家,躺好了。


竞演结果证明永动机一样的蒋龙是对的,尽管有些强人所难,强度过大,他就是对的。没有地狱模式的苦练和打磨,就没有这个顺理成章的第一。张弛本来不是这么拼的人,但有韧劲,放眼全组,能咬住蒋龙节奏的可能也只有他。


只是他们为此吵过,为很多事情吵过,一度想过换搭档。张弛对此是坦诚的,他想换人这事也跟蒋龙提过,事后非常后悔,这种话说了无非就是认输,承认自己上不了这条高速,也伤害了蒋龙,已经组成搭档了再拆伙,怎么听也不尊重对方。

蒋龙根本没往心里去,等张弛第二天来跟他道歉的时候,他说啊,我以为你说着玩呢。

张弛就大体摸清了他的性格,大条,粗心。


除了追着自己哄的时候。

张弛不高兴的时候表现不是很明显,毕竟也快三十的人,又高又大,小心眼显得掉价。但是蒋龙有多气人呢?就是上一秒提出一个想法,下单了几百块的道具,搞得张弛也慌里慌张地随份子一样地跟买了一些东西,下一秒就自己推翻了。推翻之后,之前买的道具却到了。收货地址写的米未,快递员给蒋龙打电话,蒋龙打给张弛,东西到了,帮我拿一下。


拿完就没有音信了,再也不提如何处理,仿佛忘了。张弛就把东西塞进自己车里。如此几次下来,连车后座都没地儿了,塞得满满当当。然后蒋龙还是这样,疯狂下单,不管不顾。

张弛打开自己的后备箱,东西都开始往外掉。好好的车,变成了货车。蒋龙要张弛载他,上了副驾,往后一瞅,哎呀你这车怎么这么多东西。

张弛人都傻了:你再仔细看看!

蒋龙还是皱眉:怎么了?

张弛拎起一个假发套甩他脸上: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之前作死作活要买的。

蒋龙这才大悟:啊,原来是那个!


他戴上了,那是个长发假发套,问张弛:我好看吗?

张弛嫌弃地往后一仰:辣眼睛,快摘了。

不至于吧,蒋龙开始梳理那顶假发,让它更柔顺一些,然后捏起两端,像两个小辫:这样呢,好看吗?

张弛说这车你来开,我不想开了。


张弛被气的晕头,直接开回了自己家。到地了,蒋龙迟疑地问:我也下车吗?

张弛这才反应过来,完了,忘了先送你。

没事!蒋龙直接蹦下来,到你家看看。

张弛家不大,一个人住宽敞,两个人就嫌挤了。蒋龙和张弛挨着坐,在沙发上,因为蒋龙不玩游戏,也不喝茶,只能干坐着。张弛说看会电视吧,要么我给你弄点吃的。蒋龙顺势说饿了,等张弛去帮他弄点泡面。张弛打算从他一侧过去,去厨房。蒋龙又想了想,突然勾起了脚,绊了张弛一下。张弛险些栽倒,作势要揍蒋龙。蒋龙往后躲,躺在沙发上,张弛身子一矮,两手就势撑在蒋龙两侧。


蒋龙穿着黑色毛衣,纯色的,粗针织,脸被衬的白嫩;头发被假发套勾过,乱糟糟地蓬着;眼睛里又是带着讨好的亮,人看着纯,但没安什么好心。张弛问,你什么意思。


蒋龙不用答,张弛问着问着两手就换了地方。一只在摸蒋龙的下巴,另一只硬是把蒋龙抬起来一点,垫在了他后腰上。

张弛整个人压住蒋龙,透不出缝儿来。他先舔了下蒋龙的鼻子,再去咬的唇。张弛拼命想,想一些好看的女人,想曾经亲过的那些柔软,吐气如兰的双唇,蒋龙喉咙里发出一丝呻吟,张弛才意识到自己又把他亲的太猛了。想象的画面并不管用,眼前这个热乎乎的人,让他逐渐失态。


他不能再客气了。把衬衫从蒋龙裤子里抽出来,手就肆无忌惮地摸他的腰。蒋龙有点敏感,挣扎了一下,张弛的呼吸就更重了,直接把衣服往上推到胸口。


今天不行。

张弛反复反复克制自己,没有工具,没有套,加上蒋龙怕了。蒋龙虽然没说,但身体的反应让张弛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并且他开始害怕,低着头往张弛怀里埋。


张弛就放过他了,张弛一向心软。蒋龙把衣服放下来,裤子拉上去,整张脸红得滴血,皱巴巴的,他被张弛前后弄了快一个小时,早放弃了掩饰,只有求饶和呻吟。张弛见他把衣服穿好了,深呼吸了一下:我给你下点面条吃?

不用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蒋龙红着脸,像做错了什么事,带着哭相,火速开门跑了。


跑了。

张弛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连续两天,没怎么搭理蒋龙。

蒋龙急的都快给王皓打电话了,王皓一直在和张弛打闹,活脱脱两个傻子。明明都在一间会议室,总共三十平的地方,蒋龙愣是插不上话。张弛倒不是不和他说话,只是说完就走,既不磕碜他也不抬着他,像两个不太熟的人。偏这两天又不是他们的轮次,都在帮别人盯排练,找不到机会单独相处。


叶浏看蒋龙魂不守舍的样子能猜出个大概,他这个所谓发小是典型的恋爱脑,举个例子,就是夜里三点一个电话蒋龙就可以披衣服出门只为了给对方看一下排风管里一直响是怎么回事,全然不顾明天自己还有一天的安排。事后要是问起来,还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当,很理所当然:喊我我就得去啊。


但除此之外,蒋龙是一个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的人。勤奋,刻苦,无限内卷。这个比赛攫取了蒋龙所有的精力,所以能让他在这么重视的比赛里垂头丧气的,一定是感情。一定是张弛。不用问,叶浏跟蒋龙铁瓷了五六年,蒋龙从没给他低声下气道过歉,但是跟张弛,随便一挂脸蒋龙就忍不住去哄。叶浏想说他逗你呢,看不出来?没来得及说,蒋龙已经给张弛买吃的去了。


再有,现在张弛这明显过分的兴奋,势必是装的。王皓都有点被吓着了——知道你傻,但也没想到你这么傻,一直在这练降龙十八掌第一式是准备灭谁啊?张弛拉着他一起练:我小时候看天龙八部最激动的就是黄日华使出飞龙在天的时候。王皓说你别扒拉我了,我害怕。


叶浏去买烤肠,为了能自然地接近张弛和王皓,给他俩分烤肠的时候假传圣旨——王皓,史策找你,在排练厅。王皓走了,屋里还剩他,张弛和蒋龙。叶浏把已经递给张弛的烤肠又夺了回来:等会再帮你买新的,自然地又出了门。


“你不是说一看见我就不生气了吗?怎么还生气。”蒋龙完全忍不住,叶浏一把门关上就立刻委屈起来。

“啊。。。”张弛被他的直白直接噎住,在想对策。

“我那天就是有点紧张,所以才走的。又不是因为你。。。”

“啊。。。”张弛在掐自己大腿,他平常就嘴笨,此刻更笨。

“谁没有第一次?谁第一次不紧张?再说我完全没做好准备。”

“行了行了,”张弛终于缓过神了,“你跑就跑了吧,还教育上我了。我知道了。”

蒋龙是硬撑着说完上面那些,他的性格说肉麻的话其实是为难的,这直白的委屈像撒娇,对他也是为难的,再加上他怕他这么一凶,张弛更生气,就越忐忑,现在一看张弛低了头,马上走到张弛旁边。

张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揉了揉,“好了,我知道了。”

蒋龙整个人缠上去,脸在他的锁骨和下巴蹭来蹭去,“两天不理人也太狠了吧,下次别这样了啊张弛。”

张弛搂紧了他,“那我不是被你吓着了吗。也不跟我说一声,人就没了。我还以为你后悔了。”

“啊!”蒋龙猛地抬起头,“你是因为这个啊?”

“昂,还能因为什么?”

“哈哈哈,”蒋龙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怪我没那什么呢。”

“那,那不至于。”张弛不好意思了起来,就把蒋龙往外推,“别被人看见。”

蒋龙亲了张弛侧脸一下,满足地跳开了。


叶浏还堵在外面辛辛苦苦圆谎,跟史策王皓解释为什么会出现不实的传话,同时拦住他们往会议室走的路,最后给蒋龙发微信:一千块钱。



这个大赛聚集了很多有趣的人,好看的人,应该可以发生点什么的。

但目前还没有发生。

起码明面上没有,只有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甚至连史策和王皓这种众望所归,天生一对的两个人,都没有迈出那一步。工作人员也很有见识,见惯了这种场面,从不起哄。即便是每天泡在一起训练的三板大斧子成员,也没人拿这个打趣。大家都很专业,为了轻松的创作环境,不往里添堵。张弛一直假装傻兮兮地跟他们两个分别互称兄弟,减少三人凑在一起的尴尬。


他们在一块没事干或者没话聊的时候,就会喊张弛。张弛一来,王皓开心的要命。张弛怕史策,王皓也怕,两人一起被史策训,两个一米八几的人,都老老实实低着头束着手,不敢违抗史策的任何命令。彼此都不嘲笑彼此,等史策一走,他们才开始疯。


但是我们的社长是蒋龙呀!有一天王皓如梦初醒,跟张弛说。

张弛恍然大悟,对呀!

那为什么。。。

对,为什么我们会都听史策的呢。

会不会是因为蒋龙也听史策的?

没毛病。


两人只用了三分钟,就打消了起义的心。

“但是!”张弛突然又转不过弯来,“你跟史策天天在一块儿,你就没争取点话语权?”

“争取了,失败了。”

“哦,按理你怕她是合情合理的,我怕她不合逻辑,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说话我就怕。”

“你不怕蒋龙?”王皓真的是随意问的,眼睛都没抬。

张弛眼皮狂跳,“我,我为什么怕他?”

“说的也是,我看是蒋龙怕你。”

“他怕我吗?”

“怕呀,挺怕的。”

“哦。”张弛若有所思。

“你自己感受不出来吗?”王皓瞪着他那双不大的眼,“你这么迟钝?”

“他那纯粹是怕我不跟他好好排戏。”张弛往回找补了一点。

王皓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也没说他怕你别的。”


其实张弛也不知道蒋龙怕他什么,有点怕他生气,别的就不知道了。根据叶浏不时透露的情报,蒋龙拿张弛绝对当自己人看。自己人的标准参考叶浏,五六年了,密不可分。当然叶浏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进展到含过对方唇舌的地步,所以张弛假装不经意地问他蒋龙跟前女友是怎么分手的时候叶浏大吃一惊。


叶浏一脸狐疑,“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张弛觉得自己掩饰的挺好,结果即刻被抓,“随便一说,我这不是,他老这么黏糊,我想知道他前女友是不是被他烦跑的。”

“哦,完全不是。”叶浏正色,“就是淡了,和平分手。”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蒋龙提的。”

“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能这么说,”叶浏习惯性地维护蒋龙,“没有感情了,提出分手才是负责任,勉强绑在一块有什么意思。”

张弛点头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叶浏追问,“你呢,你为什么跟你前女友分手。”手已经按在手机上了,准备把这点料卖给蒋龙。

“我?我都好几年没谈女孩了。”张弛一脸轻松。

“哦。。。”叶浏失望,“为什么不谈?”

“没有喜欢的。”

“刚才我可能问错了,你为什么跟你前男友分手?”

“叶浏!”


张弛对叶浏一向很好,因为可怜他总被蒋龙欺负。现在懂了,他那是活该。蒋龙听到这边动静,跑过来一看,叶浏正被张弛摁在地上捶。“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张弛拳头捏的紧,但没用力,叶浏却故意喊疼,“蒋龙,快救我!”

蒋龙转向张弛,“张弛,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摁紧点?”

“蒋龙,你会后悔的!”叶浏在被张弛捂嘴之前挤出一句,“我有张弛的独家爆料。。。”


张弛把蒋龙拽走了,威胁他不准跟叶浏打听。蒋龙眉眼温柔地笑了笑,觉得他真的傻得可爱。

他手机都震了,避开张弛,一看内容,“张弛没有女朋友!”

不禁叹气,这也能算料。就凭这,叶浏还想敲诈他?蒋龙史上打字最快的一次:“他不仅没有女朋友,马上还会有一个男朋友。”

还躺在地上的叶浏看完回复,觉得自己真是多余,真是该。


北京的秋是最好的天气,躲在米未的阳台能嗅到甜的空气。他们第一场正式录制也是刚入秋的时候,得了第一,接了吻。第二次第三次,赛制残酷,时间紧张,顾不上看风景,只随着季节一点点的加衣。蒋龙是抽烟的,他会躲在米未茶水间的阳台抽。前几次的本子都是他主意大,点子是他的,所以他承担的更多。这个组即便每个人都很拼命,还是叫苦过蒋龙是致命节奏,王皓甚至表示给蒋龙当助演比自己当主演还累,只有张弛没说过。张弛就是喊着不行不行了,但随后马上又跟上去。蒋龙跟张弛说话有时还要仰着头,个子不高,人也薄,腰两只手一掐就能环住,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能折腾。张弛在阳台找到他,蒋龙破天荒戴了框架眼镜,平添了几分书卷气,手里夹着一根细细的烟。


张弛四下看了一眼,没人注意他们,直截了当地问:要不要抱抱你?

蒋龙立刻凑过去,踮起脚往他怀里扑。张弛还小心着:烟灰,烟灰都飞我衣服上了!

蒋龙傻笑,猛力抽了一下,猩红色一闪:你要不要也来一下?

张弛没说话。蒋龙又再抽了一口,扒着张弛的肩膀往上够,张弛自觉张开嘴,接吻的时候吸了蒋龙刚刚含住的那口烟。

蒋龙在他怀里晃了一会,看了下快要没有光的天色:我好了。不早了,抓紧练吧。


张弛看着他的背影,稍稍有点起疑,蒋龙对自己是不是很快也会淡了。比赛像军训,像夏令营,一旦回归到细水长流里,他们会发现彼此可能并不需要对方。


安全感这件事说起来娘么唧唧,优柔寡断,张弛来这个节目之前不会哭,不是不知道疼,是没有人在他哭完去揉他的脸,抱他,扑在他怀里,让他觉得自己一边被人疼爱一边被人需要。以前他没必要哭,哭完了没人理他,晾着他,要么就是不理解,诧异地看着他。是蒋龙治好了他这个毛病,如果称得上毛病的话,他赶不走蒋龙,甩也甩不掉,连他生气都会哄。


如果不是蒋龙往他手心里放了一堆碎叶子,他不会反刍安全感这件事。他形容自己是得寸进尺,蒋龙给的时候嫌烦,现在怕蒋龙给了又收走。


他也找不到机会问蒋龙,或者是不太敢问。蒋龙回忆初见他的第一面,整个人很大很凶。都是假象,他脆弱地像走不出家门的小羊。安全感对他是种奢侈。


叶浏,看看叶浏,看看叶浏一脸无所谓但蒋龙又离不开他的样子,真让张弛心生羡慕。

他要是叶浏多好。


叶浏有的时候会跟张弛揭蒋龙的短,都是小事,但再小的事,也都是以前的,张弛参与不了。叶浏抱怨里的蒋龙,鲜活有趣,毕竟那会还不到二十。


叶浏讲着讲着会给张弛递话,透露一点蒋龙很喜欢他的意思。张弛没听出来。叶浏很局促,局促又纳闷,是他的中文不够好吗,怎么会有人这都听不出来。张弛一脸憨笑,假的,实际上不太高兴。叶浏能说上蒋龙三天三夜,所以张弛觉得,如果二选一,蒋龙会在他和叶浏之间选择叶浏。


一开始他对叶浏是没有这个情绪的,一开始他反而希望叶浏能把蒋龙带走。现在才回过神,有一点酸涩。蒋龙又是个很马虎的人,张弛在的时候,他也往叶浏身上一倒,没有距离。叶浏把他推开了。


再不推开张弛就要走出这扇门了。


三温暖的门,他往外走的时候拉反了,直接撞在玻璃门上。咚得一声。蒋龙飞扑过来看,不让张弛自己摸额头,换他自己的手上去贴来贴去,一边笑一边问痛不痛。


蒋龙笑起来有点皱鼻子,显得很可爱。张弛不疼了,嘟嘟囔囔说别看我。蒋龙偏要盯着他看。他有的时候趴在张弛身上的时候也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你好看呀,好看还不能让人看了?”

张弛就稍稍偏过脸,他害羞。


他们排了一个新的作品:台下十年功,是蒋龙坚持的。蒋龙来这个大赛有几个想完成的事,有一个就是让大家听张弛唱戏。张弛对这个太珍重了,珍重到怕对不起它,演了,没人喜欢,那就辱了它。他又自持不是唱的最好的,别人要是打眼一看,轻蔑地想:戏曲就是这样的?那他更难受。读稿会上但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张弛就立马放弃了。


蒋龙不让他放弃。蒋龙在自己的盲区里陪着张弛死磕,最终把这个东西演出来了。非常成功。张弛哭了又哭,在台上的时候哭了一回。录制结束,半夜,走在回酒店的路上,还在偷偷抹眼泪。王皓以前都是跟他一起走的,这回在背后看他,感觉他在哭。不好意思上前,在踌躇。


蒋龙丢三落四,在会议室找自己的眼镜,没找着。往窗外一看,张弛在前,王皓犹犹豫豫地在后。顾不上找东西,开了门往下冲。越过王皓身边的时候把王皓吓一跳,什么东西嗖地过去了。


蒋龙撞上张弛的背,他回过头,路灯照的他眼底晶晶点点。但是表情正常了,他被蒋龙吓的,瞬间恢复了冷静。张弛又往后看,看到了王皓,王皓一个急停,一百八十度转弯,又往公司走了。蒋龙自然地挽上张弛的手臂,“我送你回酒店吧。”

“我用你送?”张弛手揣进兜里。蒋龙手指缩着,挂在他臂弯里不觉得冷。

“这个演了高兴吧?”

“高兴!”张弛想了下,认真地说。

“就是嘛,别往后退,你肯定行。”

“要是没有你我真不敢演。”张弛说的实话。

“怎么会没有我呢?怎么可能没有我呢?”蒋龙抬起头,“我肯定是你这边的啊。”

张弛又害羞了。他羽绒服的领子高,把脸往里藏了一下。“你手冷不冷?放我兜里吧。”


他在口袋里抓着蒋龙的手,一直这样走到了酒店。酒店人多,拥抱了一下,相互拍了拍后背,就道别了。

王皓过了一会给张弛微信:我要回酒店了,给你带点吃的不?

张弛傻,真说:带点烧烤。

王皓在公司想摔手机。


他们最后一个节目是悟空,是蒋龙一直想演的。他们的默契和坚定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无论导演,编剧,表演老师如何劝返,都坚定地想演。不用试探彼此,什么时候给出的都是同一个答案。王皓看着他俩的样子,不禁感叹,真好啊。然后往脸上糊劣质的彩色胡子,往身上披冰凉凉的铠甲,穿上后上身不能随意动弹,到哪都笔笔直地坐着。真好啊,王皓再次感叹,同时用眼刀子飞蒋龙。蒋龙被他逗笑,轻松了很多。


悟空能演完就是最大的胜利。所有人都神经紧绷,叶浏碰倒了道具,蒋龙开场几个定点没有到位,后面才开始镇定下来,甚至有了几个临场发挥。顺利完成,大幕开始落,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张弛第一时间把蒋龙从桌子上抱下来。两人紧紧拥着,从第一天到现在,他们做到了。


再没有哪一对能像他们一样,所有的呈现都极度真诚,能让看的人在作品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出口。他们像是每一个平凡的人寄存在台上的幻想。


现场是沸腾的,尤其在嘉宾不吝言辞地大肆褒扬了他们一番之后。团员们激动非凡。

他们走回备战间的途中,不约而同地拐进了厕所。在隔间里继续拥抱着,没有亲吻,没有交谈,只是紧紧相依。


他们在大幕落下的那个拥抱里,是说了话的。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以小队搭档的形式上台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夏令营完结了,是实实在在的冬天。台下是鲜亮多彩的,幕后是渐渐暗下的光,甚至有浓重的阴影。这个在怀里的人,是会消失的。张弛问他,“我们还继续吗?”


可能是说地太不具体了,可能是蒋龙还在哭,没有应答。

随后他们就又上台了,在灼灼的日灯下,哭着讲了排戏的艰难。


在隔间里,张弛没有再问。

他相信蒋龙听到了,现在蒋龙哭的非常厉害,比在台上要厉害很多。而张弛已经完全平静了。


之后他们猝不及防地被颁了年度最佳喜剧搭档大奖。

两人都很累,都没做准备,一通胡言乱语下台了。只留下了掷地有声的先婚后爱四个大字,囊括了所有发言的精髓。三班大斧子群聊里当晚什么没有,被这四个字刷屏了。所有人都在震撼:怎么能这么没有文化呢?上台就说这?

忘了于和伟老师也在群里,于和伟出来打圆场:说的实话嘛,我觉得不错。


最后一次采访,有一个互相提问的环节。有没有什么答案,是你最想知道的,在这快要结束的时候。

蒋龙的问题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你还会选我当搭档吗?

张弛忍了再忍,没有湿眼眶。他感到愧疚,原来八个多月了,蒋龙始终没从他那获得安全感。他以为蒋龙是可以自愈的,就像被他推开也会继续黏上来,就像他说了想换搭档蒋龙也会自动无视,就像他不想做但蒋龙却硬逼着他做,他以为蒋龙的墙砌得比较牢,结果蒋龙没有墙。蒋龙就是这么生生受着。


他苦笑,然后转过去看着蒋龙的眼睛,会,我会。

他坦白了。


拆墙了。


导演问他你有什么想问蒋龙的吗?

张弛不假思索:没有了。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蒋龙哭的太厉害了,所以那天没有回答他。

但没关系,他知道那个答案是什么了。

他们会继续的。


节目结束,他们要把很多东西搬回家。蒋龙留在米未和张弛车上的东西无比的多,几乎搬了半个家到米未。王皓一共几件可怜的衣服,很快就收拾好了。他顺手帮蒋龙整理,一边整理一边骂,怎么能把这么多红袜子放在这!你是红孩儿吗?

蒋龙赶紧过来拿,要么扔了吧,或者让张弛帮我拿一下。

王皓一听就乐了,掩饰不住的笑意:哦,好的。


张弛在楼下整理他的车,王皓拎了一塑料袋红袜子,“哎,给你放后备箱啊。”

张弛看见一道红色的影子,“你干什么你?”

“那谁的。”王皓一脸无畏,“怎么,你还不想拿?”

张弛看清那是袋什么东西之后,不敢硬怼,“就放那吧。”

“我是真没想到啊,”王皓摇头,“你这地位,怎么混的?怎么反过来了?”

“啥?什么地位?”张弛演技炉火纯青到王皓看不出来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明白。

“那什么,”王皓推了他一下,“赶明儿不得请我吃饭?我这么聪明伶俐才没给你坏事。”

这回张弛是真不懂,“请吃饭可以,但有你什么事?”

“暴露了暴露了,看来你明明就知道我在说什么嘛。”王皓笑着疯狂摇头,“就在我眼皮底下,哎吆。”

张弛手里忙着整理东西,脸皮微微发烫,“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近视,也不瞎。”王皓说,“叶浏肯定也知道啊。”

“这,这么明显吗?”张弛更不想抬头了。

“就是这么立竿见影!”王皓捏着嗓子,“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但我看出来那会吧,是觉得龙对你有意思,还搞得我不敢跟你走的太近,怕龙心里不舒服。”

“啊?”张弛立马紧张地问,“那他有表现出来吗?”

“没有。”王皓其实没有百分百把握,“反正我都尽力避嫌了,快点的吧,请吃饭。”

“你说的避嫌就是疯狂偷拍我吗?”

“。。。。”王皓辩解了一下,“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开窍。对不起啊。”

张弛哼了一声,猛然记起自己也忘了这茬,每天跟好多人一起疯。他又安慰自己,没事,蒋龙心大,应该不会往心里去。这些人加起来,哪比得上一个叶浏呢。


节目很成功,所以他们都接了很多活。

平安夜那天,他们抽出时间一起吃饭。蒋龙到张弛家,因为张弛还做了几个拿手的菜。他们凑在一起看了悟空那期,那个大幕后的拥抱,让他们都有点难为情,不好意思看对方。


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清楚那确实是一个变质的拥抱。

节目里还不断重复着张弛那句:我就想抱他。

蒋龙轻声害羞地埋怨:都让你说出去了。

张弛想起王皓,认命道:说不说区别不大,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蒋龙猛地抬头:叶浏知道了?!

张弛一下子就不高兴了:他不能知道吗?不敢跟他说吗?

不是不是,蒋龙放下碗,凑到张弛身上:得我自己跟他说。

为什么?

我想炫耀!蒋龙急得脸都皱起一团,我想隆重地跟他说!让他给我随份子!上大礼!

张弛笑的不行了,叶浏遇上你是什么命啊。

蒋龙哼哼唧唧地求,你不会跟叶浏已经说了吧?让我说,让我说。

没有。张弛正色,但他有可能已经看出来了。

那没事,蒋龙又坐回了位子,我自己说的才是官宣。

哼哼,嗯,先婚后爱。张弛在台上的时候本来想制止蒋龙大胆的发言,但一看台下,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在看,蒋龙满面天真,马上改口附和:对。

台下开始善意地大笑,蒋龙笑得更甜。挺好,张弛那一刻跟自己说,挺好。


吃完了饭,张弛去收拾,蒋龙四处溜达。他又毛躁,不断地碰倒东西,不断地问。

在电视机底下,他发现了一个透明的小盒,里面装着一小撮茶叶。

“张弛,这是什么茶,这么宝贝?”

张弛湿着手进来,仔细一看,盒子里装的东西,枯了,泛黄,又卷成堆,确实很像茶叶,“这是你给我的叶子啊,下雨那天。”

是那堆碎叶。

蒋龙一点点揪的。

“还留着呐?”蒋龙当然记得十分清楚,那天他为什么会揪叶子。

“你就咔,往我手上一放,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也不敢扔。”那天给完之后,蒋龙就亲了他。虽然人家都送玫瑰,这堆叶子不伦不类,但张弛不计较。


蒋龙重新把盒子盖好,小心翼翼地放回电视机底下。世上除了感情,其他事情都可以按部就班地争取。除了张弛,其他事情都不用揪叶子。


张弛不觉,重新进厨房洗碗。

水开的很大,哗哗啦啦,张弛在心里叮嘱自己:明天要起早,楼下的花店的玫瑰早上的最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