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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智妮最近总是会见到同一个女人。

    第一次是在时代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概有上百个人与她擦身而过，但金智妮只记住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过于漂亮的亚裔女子的脸，金智妮自己长得并不差，身边的亚裔同学也有不少，但那样的脸还是第一次见，即使是匆匆一瞥。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的五官能分布得那样恰到好处。

    那个人擦着她的肩膀快速地走过，相遇的一瞬间金智妮突然意识到要趁着这短短的一两秒再多攫取几分幻影。她猛地回头，可刚刚的身影已经被吞没在了拥挤的人潮中。

    可能是最近加班压力太大了。她这样安慰自己，决心要把刚刚的一瞬抛在脑后。

    第二次是在一个酒吧里。金智妮一如既往正在一群朋友中嬉闹，突然间就看到了那张漂亮的脸。

    金智妮怔怔地朝那边看了半分钟。半分钟。金智妮告诉自己，不是幻觉。那个亚裔女子正在吧台边上坐着喝酒，没有跟人攀谈也没有说笑，只是看向舞池中跳舞的人群。有男人过来搭讪，她就会把身子往另一侧挪一挪，并不搭理。霓虹灯光照在她的半边脸上，脸上没有表情。

    金智妮很想过去搭个讪，但她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在纽约，即使一个女人向另一个女人在酒吧里的搭讪也显得过于居心不良了。金智妮斟酌着她要用的第一句对话，同时暗自揣度如何才能让这一场对话向正常的友情方向发展，而不是让它看起来像是纽约常见的旖旎内涵。她在“嘿，今天过得怎么样”和“嘿，我之前见过你”中纠结了一阵，最终选择了后者。她端起酒杯向吧台走去。

    她的座位离吧台并没有几步路，但金智妮却感觉这几步路一下变得非常遥远。震耳欲聋的音乐从耳朵里钻进她的身体，变成沉重的鼓点，随着她的步伐一起拍合。

    即使是几步路的距离，也有不识相的男人上来搭讪。金智妮有些恼火地看向眼前的身影，是个颇为帅气的白人小伙子。放在平时，金智妮也许有兴趣和他聊上一两句，同时享受着不会越界的调情，但今天显然不是个好时候。此刻她有目标，目标明确。她生硬地丢下一句“对不起，我有男朋友”就急匆匆地拨开眼前人的身子走向吧台。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吧台边的人影已经不见。金智妮气冲冲地在那女子刚刚的位置坐下，力道有些重地把酒杯放在吧台。杯中的金酒洒了一两滴在桌面上。金智妮放空了一会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三次是在街上的一家宠物店外。那本来是寻常无奇的一天，可就在金智妮急匆匆走过那家宠物店的时候突然就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促使金智妮回头。她回头匆匆一瞥，仿佛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她顿了一顿。

    到了这一次相遇，金智妮不得不感慨纽约的狭小，足以让每个居民在混沌碰撞的时候都充分保有两到三次碰撞的可能性。她也想起自己在济州岛旅行时在街上偶遇的平时并不熟悉的新西兰同学。她也想到是不是这个人过于让人难忘，以至于每次相遇时她才能如此轻易地在人群中把她辨认出来。不过这一次她有足够的时间了。金智妮好整以暇地向前走去，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过了街道又掉头走来。她慢慢走过自己刚刚走过的地方，眼睛向街道对面看去。那女子正向宠物店的橱窗内看去，脸上充满好奇的神情。

    金智妮满意地笑了一下。她在街道的拐角处又掉头慢慢走了回来，眼睛依然盯着街道对面。她决定今天不去打扰这个陌生人，而是像往常一样回家去。

    之后的几次相遇实在算不上是意外，自从之前的几次经历后，金智妮经常有意无意在时代广场、那家酒吧和宠物店外出现。可时代广场人来人往，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那次偶遇后，那家酒吧里也再没看见那个女子的身影。所幸在宠物店外金智妮总会有惊喜的发现。金智妮也曾经好奇是什么驱使着那个女子一次次在宠物店门外打转，几次确认后她明白了是店里那只靠近橱窗的马尔济斯犬，一副安静的模样，只有在看到食物时才会表现出激动的神态。

    “我最近总会遇到一个人，”金智妮有时候也会向她的朋友谈起，有时是不同的朋友。

    她有一次同朴彩英谈起过这件事，朴彩英是法律系，因为同是韩裔的原因她俩比别人更加亲密些。

    “欧尼你这是stalker啊。”她们俩谈话总会夹杂一些韩语单词。

    “什么？”金智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是，不是啊，”金智妮用韩语反驳了两句，又用英文接着回答，“她是真的很美丽，就是，真的，很美。”她在最后两个单词上加了重音。

    “但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是gay吗？”彩英不经心地问道。

    “什么？不！”金智妮下意识地反驳。她确实有男朋友，跟她的历任男朋友都一样，高大英俊，肩宽腰窄的模特身材，这一任尤其温柔体贴。不过她做这整件事的时候都没想那么多，她没想从那个人身上索要什么，仿佛靠近她只是本能驱使。“我只是想交个朋友。”她小声地回答了一句。

    但是这样确实不行，金智妮也意识到了自己越来越像一个跟踪狂。她下了决心，下次见到她要正式介绍自己。但从那之后那个人又消失了，时代广场，酒吧，宠物店。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而过去的回忆都只不过是一个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