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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kz】吸血鬼饲养指南#1

酥酥老师说想看病娇x社恐

我就给整了一段

目前可能看不太出来 以后可能也看不太出来

因为我太菜了


不定时更 但篇幅不长应该不会拖太久

ooc严重 欢乐喜剧人 自行避雷

趁最近残废了不想学习写点

[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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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时更 但篇幅不长应该不会拖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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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yi

knkz/吸血鬼和猫part1

sum:七月的第一天,葛叶捡了只猫回家。


  暴雨骤降,带走了连日的闷热。

  时近深夜,葛叶在附近的便利店挑选夜宵。昨天刚有人来家里做饭,厨房的存货充足,只不过现在他格外想吃饭团。

  家里虽然有现成的米饭,可是葛叶对自己的料理水平很有自信——能够浪费不少食材,做出松散的米饭团子的自信。

  花了三百二十円,葛叶握着一只肉松饭团出了便利店。

  雨势渐小,细雨打在水坑里荡出一圈圈的涟漪,便利店门口多了个奇怪的男人。

  一头柔软的茶发被雨水打湿,长发可怜地贴...

sum:七月的第一天,葛叶捡了只猫回家。


  暴雨骤降,带走了连日的闷热。

  时近深夜,葛叶在附近的便利店挑选夜宵。昨天刚有人来家里做饭,厨房的存货充足,只不过现在他格外想吃饭团。

  家里虽然有现成的米饭,可是葛叶对自己的料理水平很有自信——能够浪费不少食材,做出松散的米饭团子的自信。

  花了三百二十円,葛叶握着一只肉松饭团出了便利店。

  雨势渐小,细雨打在水坑里荡出一圈圈的涟漪,便利店门口多了个奇怪的男人。

  一头柔软的茶发被雨水打湿,长发可怜地贴着脖颈,男人蹲在自动门旁避雨,身前还有只干燥的小纸箱——正面用马克笔写着“请带我走”四个字,而纸箱中一只小黑猫正四脚朝天睡得香甜。

  也许是葛叶在此停留的时间过长,男人盯着小猫不放的视线转移到了拿着伞却在门口驻足的葛叶身上。

  “你要领养它吗?”

  茶发男子撑着膝盖站起来,发梢的水珠一滚而下。

  葛叶面上毫无表情,一副冷淡做派,实则是社恐的毛病犯了,头脑风暴也没找出合适的措辞。

  “我叫叶。”叶似乎毫不在意葛叶的沉默,主动捧起装着小猫的盒子给葛叶看,“它好像被遗弃了,我想多陪它一会。”

  数月大的小猫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无自觉,在两人的视线中翻了个身、砰地撞到盒子边缘,眼皮要要睁不睁地动了动,砸吧砸吧嘴又睡着了。

  “…噗。”

  短暂的静默后,葛叶笑出了声。

  “怎么样?”茶发男子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笑容狡黠,“要收留吗?”

*

  提着一大袋生活用品,领着抱着小猫的叶回家的时候,葛叶的内心满是懊悔。

  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回到半小时前,提醒那个深夜因为饥饿出门觅食的自己。

  面对叶两次可怜兮兮的领养请求,葛叶还是没能冷漠地说出不字。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收留的宾语竟然包含了小猫和叶两个客体。

  钥匙插进锁孔,葛叶一边漫无目的地想他有什么值得人类图谋的,一边领着叶转了一圈厨房和客厅。

  “葛叶,我借用一下浴室哦?”

  叶抱着葛叶友情提供的运动服、新买的毛巾和一次性内裤进浴室的时候,葛叶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答应下叶收留他以及小猫一段时间的。

  小猫对新环境适应得很,在米白色的地毯上又蹦又跳,活像一团有了生命的黑毛线团。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葛叶看着小猫傻乎乎地和空气斗智斗勇。

  不过一个人类和一只小猫,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就当做善事了。

  吸血鬼放弃了思考,决定接受现实。

tbc.

葛:谁捡猫你都会跟着走?

叶:这不是kzh把我捡回来了嘛。


和嘶嘶不一样 这个一定不会坑!!

周更desu 评论可以有奖竞猜我有几章的存稿(猜对了发一篇if线的番外!

空白键盘

【knkz】Feed

「我饲养着你的躯体,你饲养着我的灵魂。」


*非典型站//街文学

*cp:杀手叶x站//街葛

*标题意为《饲养》

*人设属于他们,ooc属于我

(合集浏览量破10w感谢!


一.


“男人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叶前辈。”后辈拍拍叶的肩膀,把他推进一条小巷


叶失眠了几天,因为接的单中杀死的女人是位孕妇,在狙击枪的扳手扣下之后他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杀手】这个职业无疑就是拿钱办事,叶不想和钱过不去。他动手前观察了女人几天,她总是笑得很幸福,但她的丈夫还是给了叶很大一笔钱,为什么呢?被拖入泥潭般的大脑,在他决定继续父亲的行业后就停止思考这些问题了。出于自责感吗?叶认为...

「我饲养着你的躯体,你饲养着我的灵魂。」


*非典型站//街文学

*cp:杀手叶x站//街葛

*标题意为《饲养》

*人设属于他们,ooc属于我

(合集浏览量破10w感谢!


一.


“男人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叶前辈。”后辈拍拍叶的肩膀,把他推进一条小巷


叶失眠了几天,因为接的单中杀死的女人是位孕妇,在狙击枪的扳手扣下之后他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杀手】这个职业无疑就是拿钱办事,叶不想和钱过不去。他动手前观察了女人几天,她总是笑得很幸福,但她的丈夫还是给了叶很大一笔钱,为什么呢?被拖入泥潭般的大脑,在他决定继续父亲的行业后就停止思考这些问题了。出于自责感吗?叶认为自己没有那些东西,毕竟这双手就算用黑色皮质手套包裹他也能看到那难掩的罂粟色,那是刻在双瞳上的,无论他怎么洗也洗不掉


听说自己失眠,后辈就把他拽到了这里


灯球、街牌投下的灯光是这里罩着暧//昧不明的色彩,男男女女结伴而行,并不在意展示自己的身材,道路两旁站着打扮花哨、甚至有些性别不明的人,他们大概是在等客人。酒精的气息与玻璃杯相碰的清响令人有些恍惚,但叶现在很清醒,几天没休息的大脑仍然告诉他,他不喜欢这里


跟着后辈走了一段,叶停下脚步,落定视线。那是个和这里的气氛不太相符的人,他和其他待客的人一样半坐在路边的石庄上,但他不去与他人攀谈也没有夸张的动作,只是盯着地面发呆,大概是因为入秋天开始转寒了,他与众不同的裹着高领运动服,在松垮裤脚的遮掩下没有露出一点皮肤,银白色的头发被打上钱粉的灯光,像落下的粉雪


“你在看那个男人?”后辈好奇的顺着叶的目光,“大家都说他像吸血鬼,而且他好像还挺不识趣的,都在那里坐了一个星期了也没钓到人。”


“吸血鬼?”


“比起存在的东西,这种科学之外的东西更可怕,对吧?”虽然做这一行也并不会去畏惧血之类的


有女人去攀「吸血鬼」的肩膀,但只是对话几句就悻悻离开了


叶承认,他看上了吸血鬼那双赤色的眼睛,那双眼中所映之物,都会是那样的红吗


走了一圈叶还是回到了这里,聒噪的后辈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寻乐了


“你在接客吗?”叶温和的笑着,伸出手以示邀请,近看他们口中的「吸血鬼」,比想象中还要小,大概也就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叶猜想


青年犹豫着点了点头将手搭了上去


二.


这是葛葉坐在石庄上的第七天,第一次有人向他表示“邀请”,果然七是我的幸运数字,他想


葛葉被抛弃在这里,然后被一家小店的老板娘收养,成年就意味着赡养的结束,虽然他讨厌工作,不过与其不工作被赶出来,不如出来坐坐,多半不会接到客人,老板娘还会因为他为店里工作给他留一个休息的房间。他出生在这个混乱的街区,人们称这里为【不夜城】,葛葉觉得这名字有些太华丽了,这里不过是躯体的欲望和虚无的感情交错的渊,他不介意做什么或被做什么,他看着糜烂之景长大,都是些【生理知识】一样的东西,比起这个,社交中的困难更让他感到窘迫与羞耻


葛葉在男人的牵引下离开石庄站了起来


“你可以喊我叶。”


“葛葉。”


三.


葛葉不是个擅长交流的人,在回答完名字以后便一言不发,连关键的价格他也没报上来,叶也基本明白了向青年搭话的女性为什么会离开


“一晚上 10万(折合rmb5970左右),”叶放开葛葉的手,取下摸起来有些冰的皮手套,然后又牵了上去,“皮手套很凉还是取了吧ww”


那是个不小的价格,相比店里女头牌炫耀偶尔炫耀的还要高几倍


“不称意吗、还是需要我再加一点?”叶看着愣住的青年


“……够了。”就算想再加一些钱,思考一下还是不太合适,毕竟是第一次接客,他没什么技巧只是看过,也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样的要求,见好就收吧……叶没有选择宾馆、旅店,只是把他拉出了巷子


四.


“指甲,好长——”男人好奇的把玩着葛葉的手


“啊,我没有在意过这些……”一直被人盯着让他觉得有些窘迫,如果在房间里面对面可能会更加尴尬,想到这里葛葉自我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手也很冰哎,”男人继续说着,他是个很健谈的人,“真的像吸血鬼一样。”


葛葉不知道这是哪里来奇怪的称呼,总会有人这么喊他,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五.


叶推开公寓的门,屋内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床、一个小电视机,看起来像是个临时租的地方,桌板都像是才架上的,葛葉不知道他哪能拿出预支的钱


“要洗个热水澡吗?”回到家里叶愉快的哼着歌,打开了热水器,他好像很怕冷,明明才刚入秋不久,气温也没怎么掉下来


“……嘛,洗。”不洗白不洗,毕竟热水费总是比葛葉想象中要高昂


葛葉先进了浴室,水声模糊着听觉,他不知道门外的男人在干什么,他甚至有些好奇,叶不像他曾经在不夜城里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不愿承认来说叶更像个绅士,整齐干净的西装外套,看似随意却打理有型的棕发束起搭在肩膀,很有风度


“你要洗的吧?”葛葉从浴室出来发现叶什么也没干,他只是平躺在床上微合着眼,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我好了。”


“知道了——”叶没有任葛葉裹着浴巾,给他找了自己的体恤,“小心不要感冒了。”


刻意营造的若隐若现的氛围被叶的黑色体恤打破,葛葉坐在浴室外,他不知道叶要做什么,只是像个来朋友家留宿的人一样


六.


“洗热水澡果然超舒服!”男人用浴巾擦着半干的头发,将吹风机递给葛葉,“可以帮帮忙吗?”


葛葉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嗡嗡响着的吹风机,叶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电视里的娱乐节目时不时发出笑声,印证了葛葉刚才的想法,这人可能只是想找个朋友,那他觉得叶找错人了,明明善于言辞的人那么多,他却挑中了自己


“到点了,睡觉吧。”男人看着手表的两个指针都落在最顶的位置,很艰难的做出了决定,葛葉此时已经在旁边打哈欠了


“那,晚安……?”一个晚上十万只是为了聊天睡觉的话,那也太蠢了,葛葉没想到男人真的只是掀起了被子把两人罩了进去


“晚安~话说葛葉知道失眠应该怎么办吗?”


“失眠……嘶,晚上把眼睛闭上不就能睡着了吗?”


叶的胳膊环在他的腰上,背后温暖的体温加上对于这个季节稍微有些厚了的被单让葛葉觉得很热,不过过了一会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七.


睡着了吗?叶听着青年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睁这那双碧色的瞳,他并无困意,但在吸血鬼的指导下他选择闭上眼睛


青年的体温好像比一般人要低一点,像他那冰冷的手,抱着很舒适,不会觉得燥热,也不会觉得寒冷,只是温温的,似抱着一只小动物,让叶想起他幼年时养的一只博美犬,难道是因为被子太厚才睡不着吗,叶反思了一下自己,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慢慢合上眼睛,一夜无梦


八.


葛葉醒来的时候发现男人已经不在家里了,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骗了,但叶不是这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怀揣着这样的想法


“我买了早餐,”开门的声音响起,“醒了吗?”叶看了看还缩在被子里的吸血鬼


“……醒了,”含糊不清的回应着,“好久没吃过早饭了。”葛葉混乱的作息时间和手头零钱的限制使他省去了早餐和晚餐,不过身体倒是很好


“哎,早餐很重要,还是按时吃比较好,”男人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醒了的话就快来吃吧,不然待会凉了。”


九.


“要出去逛逛吗?”男人不仅将足够的钱转到了葛葉的账户还询问葛葉是否要共同分享一天,“伙食费的话我会负责的。”


“哎——真的吗?”


“当然ww”叶觉得葛葉这个任很单纯,他并不适合当【床上的伴侣】但如果只是伴侣的话,他总能带来惊喜和快乐,比如无意识的脸红和在钱这方面的奇怪执着


“要不要打游戏,请你。”叶询问,他常用游戏厅虚拟的枪支练手,不过那触感相差太大了,久而久之变成了只是觉得好玩所以才会去


“游戏我还挺拿手的。”葛葉自信的按了按手指


……


“哈———”连输了几局让吸血鬼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没事没事,我是老玩家。”叶摸摸他银白色乱发的发根以表示安慰


“啧,”像赌气的小孩一样,“继续。”


叶不知道他们在游戏厅花了多长时间,察觉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两个人都饿的不行


没选什么好的地方,在人少的拉面馆点了两碗面,葛葉没交过什么朋友,有的话,他想大概就是这样的吧,简单的食物带来的饱腹感就使他的心脏愉快的跳动


“走吧,去看看海。”叶笑着放下碗筷


十.


去看看海


湛蓝色缓缓跃动的生命总令人感到平静却又震撼,葛葉没什么机会出来欣赏这些东西,他将足没在沙中,柔软而又细腻,偶尔吹起的阵阵凉风预示着秋天的气息,真希望冬天不要来啊,那太冷了,他用足尖点了点涌上来的残浪


“很漂亮对吧——”男人跑在前面,转身说着拖长了尾音


叶总是一副很享受生活的样子,葛葉想,比起自己的虚度光阴,叶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很整齐,他在感受着、在享受着,挂着一抹令人心动的笑


头发在面颊胡乱的扫着,却没人觉得烦心,他们比孩子还要幼稚的掀起水花,渐在对方的衣服上、脸上


叶不仅爱那双染着夕阳的眼睛,他还渐渐爱上了那个同他一起在海岸线奔跑的青年


十一.


“你好像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葛葉有些好奇叶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失眠,他们坐在晚饭的餐桌上


“每天都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天,不开心点怎么对得起自己呢。”叶撑着脸望着远方,他的父亲就是死在仇家报复的枪声中的,他觉得那没什么,对于这个职业来说,拿着相当不错的薪水就要有相应的【付出】罢了


葛葉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叶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于是他适宜的转移了聊天的内容,孤独的人渴望伴侣,但他也不希望带着人同他一起奔波,那很累,无论是对自己的拖累还是对对方的


“那我们回去吧。”


叶在巷口和葛葉告别


“和你交换了联系方式,想来找我的话随时欢迎,我会支付的ww”男人挥了挥手机,小熊的挂扣在夜晚的路灯下微反着光,那是他们今天打游戏换的,换了两个,还有一个挂在葛葉的手机上


十二.


“第一单赚的很多嘛~”老板娘吹了吹葛葉的耳朵,“对方态度怎么样,是常客的话你就赚大了。”


“嗯……还行?”葛葉也不知道叶到底算什么态度,如果他去找叶就能得到【工资】的话,他这个职业好像根本就没意义了,明明应该是等待客人


“你是租住在我这里还是去别的地方住?”老板娘问他


“不知道,我想再思考一个星期……”


“好吧,那记得快点决定,蹭吃蹭喝禁止———”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不是本来就是在蹭吃蹭喝吗,把自己纳入了店员范围内


十三.


第二天叶没有听到葛葉的电话,他接了一单,所以一直在忙那边的事


“抱歉,白天出去了没带手机。”叶回了电话


“可以和我合租吗?”葛葉问他,虽然叶不像是没钱的人,但既然他也在租房子,葛葉觉得还是有些希望的


“嗯……”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思考了很久,“不可以。”叶拒绝了,他不是想拒绝而是必须要拒绝,他下个星期可能就不在这个出租屋里,甚至可能是明天,再说对一个“买”自己的男人如此放心,葛葉这个人还真是心大,叶想


“哎——”葛葉很震惊的样子


“不过这个星期你可以来住在我这里,我每天都会付你钱。”叶大概猜到青年在烦恼租房的事,毕竟他是才开始接客


十四.


葛葉没有什么行李他站在叶家门口,老板娘说他这是被包养了,葛葉觉得那只是叶有钱的施舍,他好像没有那方面的需求,也并没有抱以情感


处理完单子的第一个晚上叶又没睡着,他等着电话里的青年第二天来找他,如果你的依赖心只属于我就好了


“……早上好。”刚打开门就看见犹豫着是否要敲门的青年尴尬的和他打招呼


“早上好ku酱~好久不见,想你了。”一个简单的拥抱,明明大前天的夜晚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他们的分离也不过是昨天一天


“哈?”


十五.


“睡觉吧……”这是叶最常说的话,他好像睡不够一样,无论是午睡还是晚上,他总是缠着葛葉要求一起睡


葛葉也发现了,男人的睡眠很浅,每次都是叶先起来,他醒的时候叶大概已经坐在床沿盯着他看很久了


七天是个很快的过程,是个足以令感情产生却不足以解释它的过程


“钱的话足够你几个月的租房费了ww”叶调笑着向以一个星期前一样在路口和葛葉告别,他很赶时间,组装枪就在他车的后备箱,加急的单子是被硬推的,看着收益不错他也就接了


看着葛葉走进了巷子,叶就急忙去找目标的位置了,但又是情报不足的一单,招惹上了黑道的势力


就算他匆忙躲闪,肩膀还是被对方的狙击手贯穿,那个人很有经验,但叶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惊慌,本来就是要死的,什么时候对于他来说都一样,他只是不希望这个世界上会多一个可能会为他感到悲伤的青年,他依然稳着枪身解决了对方的头目,然后在夜色中隐藏于漆黑的舞台


没办法去医院处理枪伤,只有自己简单解决然后用酒精麻痹这种疼痛感


十六.


“听说那小子最近赚发了,说不定技术不错?”有人围绕在葛葉周围议论着,这是他离开叶的出租房的第一天,他没打算接客只是刚找完合适的出租房回来收拾东西而已,他不想留在这里却被两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被对方抓住手腕强行拖着向旅店走


“你们放开啊——”还是说只有一个人的话葛葉可能还有点胜算,但是两个人他没有挣脱的力气,指甲划破了对方的手背


“不愧是吸血鬼,指甲还挺尖?”被掐住下颚,使他有些惊恐的盯着男人


“会给你钱的,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对吧。”葛葉有些反胃,【付钱】这个词他们说起和叶说起来有些不同,叶总像是奖励给他零花钱一样,那种感觉只是做对了事情的欣喜,而现在他只想逃离,胃酸翻腾着,手腕像快要断掉一样,他仍是急着想把它们扯回来


十七.


“不愿意的话就不要强求了啦,大家来这个地方不就是寻找轻松的吗,为什么要自寻不快呢?”慵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一个醉汉还来对别人指手画脚?”


“但我觉得自己没怎么醉啦……”叶的拳头直接落在两个男人的脸上,他仍是挑着猫般神秘的笑意,在对方放开葛葉的手腕要揍上来时,他又灵活的弯腰闪开,拽着葛葉跑开了


他没打算了来找吸血鬼,他的职业仅允许他隔绝自己、孤立自己,他只是在酒精的驱使下走到这里,顺便帮了个忙而已


“那我走了,拜拜~”醉酒的男人挥手打算回到自己暂时的住处


“喂,你!”葛葉喊住了他,青年第一次看到叶不修边幅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有西装外套,没有整齐的衬衫,只有那件他曾穿过的黑体恤,头发混乱的落在肩上


“哎,ku酱在担心我吗,好开心……”他恍惚的感觉那是场梦


“你清醒点……”


“呜啊,好疼。”忽然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叶觉得自己可以撒娇,如果只是做梦的话


“发生什么了……”葛葉无语的把这个边哭边说【葛葉在我不在的时候肯定很寂寞吧】的男人拖回了公寓,就算他再怎么大声的说“没有”男人也不停口中的喃喃


“烦死了——”一把把叶摔在床上打算离开,却又被抓住了手腕


“我们做吧,我会给你钱的。”叶站起来将头无力的搭载在葛葉的肩头


十八.


那是他们的第一,无论是接//吻还是正在做的事,没想到是借助酒精实现的,就像叶说得,他没醉,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叶坨衣服的时候葛葉才看到他身上白色的绷带上还染着血,拒绝的推搡却仍在对方的任性撒娇之下选择躺在床上接受


是两个人都很疼的初体验


十九.


葛葉醒来的时候叶又不在,屋里的衣物也被带走了,只有一张纸条:


钱转在你的账户里,如果要和我一起离开的话可以来西车站


葛葉感觉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运动量了,他用尽全力跑着,忍着全身的酸痛,心里有些埋怨


二十.


“你要走怎么不告诉我时间啊,错过了怎么办!”青年喘着气,重拍在叶肩膀


“我会等,等到你来了再走。”


“写纸条就不就表示我来不来都行吗?”葛葉疑惑


“因为我相信ww”


相信什么呢,相信一个在街边遇到的吸血鬼会来找我


二十一.


“我可能被发现了所以我要离开那座城市。”在电车上叶向葛葉解释,关于职业、工作他也一一阐述


“那你的车呢。”


“借的,同事应该会把它开走吧,虽然车钥匙还在我这里。”


“你……”


接着就是相视然后两人大笑起来,逃走吧,逃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二十二.


叶仍是四处租着房子,【饲养】着没有工作的吸血鬼,但现在又有些不同,【死】成了有所畏惧的事,毕竟有人在家里等他,他也不讨厌这种被给予的希冀


【家】也是居在那里都无所谓,只要有个地方给他栖息自己的疲倦而又孤独的心,现在他已经找到了


对于葛葉呢,他虽然不愿承认,但这种感情也同样附加在他的灵魂


                                ———the  end


*我终于放了半天假于是摸了ww

 大家白情愉快!!!💕

然后搞咒回的号是这个logsight

(主要写五悠,感兴趣可以来看看ww


感谢观看

红心、蓝手和评论就拜托大家了!!!



子休

【ChroNoiR】流浪

再试试,刚刚几乎光速屏蔽了,还没解封。在疑似违/规词加了斜线。

*he,好长的文章,全文约2w,请拿来下饭(?)

*叶葛叶无差,微量咎人

*私设如山,查了很多百度也不知道对不对,如果有错误请务必指正!

*文笔欠佳

——————

1

这天的气压刚好,温度也刚好,吹的是西南风。

刚刚下过一场毛毛雨,大概是临时飘过来的那朵灰云的产物。现在被榨干了的云裂开了些许,从缝隙中撒下金色的光带,散落的光屑照亮了大地。

青苔攀爬的石砖散发着雨后老建筑物特有的奇怪气息,远处教堂腐朽的钟声震碎薄雾传入墓园。

墓碑前爬过稀稀疏疏的夹板虫和鼠妇,偶尔有一两滴雨珠结成的大水滴把绿色的矮蕨类植物压弯,就...

再试试,刚刚几乎光速屏蔽了,还没解封。在疑似违/规词加了斜线。

*he,好长的文章,全文约2w,请拿来下饭(?)

*叶葛叶无差,微量咎人

*私设如山,查了很多百度也不知道对不对,如果有错误请务必指正!

*文笔欠佳

——————

1

这天的气压刚好,温度也刚好,吹的是西南风。

刚刚下过一场毛毛雨,大概是临时飘过来的那朵灰云的产物。现在被榨干了的云裂开了些许,从缝隙中撒下金色的光带,散落的光屑照亮了大地。

青苔攀爬的石砖散发着雨后老建筑物特有的奇怪气息,远处教堂腐朽的钟声震碎薄雾传入墓园。

墓碑前爬过稀稀疏疏的夹板虫和鼠妇,偶尔有一两滴雨珠结成的大水滴把绿色的矮蕨类植物压弯,就滴到深棕色的泥土里看不见了。


葛叶在瞌睡中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从简陋的床上被雨珠的声音惊醒。尖头皮鞋和小洋伞,高级布料摩挲的声音彰显着来者的尊贵和教养。

葛叶从床上慢慢坐起,揉着他的后脑勺。昨夜可能因为开了窗睡觉的缘故,感觉有点受风,右边脑袋混混沌沌地疼。他习惯于穿着宽松的衬衫,领口没有扣好,松松散散、不尽得体。

他稍稍打起精神,尽量抚平衬衫上的褶皱,随后披上暗红的披风。从门旁边的衣帽架上取下黑色的硬军帽,又对着铜镜理了理自己袖子上的花边。

“您好。”葛叶脱下帽子,向贵族们轻轻鞠了一躬,而后再将帽子歪歪斜斜地戴上。

为首的女人收起了她的小洋伞,向葛叶禀报了来意。“您好。赫特罗斯特西斯-赛克帕斯伯爵墓,葬于公元2020年2月11日。”

葛叶隔着窗口递过去一张羊皮纸,“请您在上面签上名姓。”

待贵妇人在纸上写下秀丽的一行字后,葛叶就推开门,点头示意众人跟上。


穿过灌木丛中间的石子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中间被挤压出了一些松软的泥,蹭在绅士们的皮鞋底、女士们的小皮鞋边缘,不过他们毫不在意的样子,三三两两在雨后形成的薄雾中低声细密地交谈着什么。

葛叶踩着军靴,木然地在他熟得不能再熟的小路间穿行。在这里守了近百年的墓,每一种气候下的土地硬度、森林的湿度以及石质墓碑会变成什么颜色他都了然于胸,自然不能让绅士小姐们弄脏了长袍下摆。对于自己的衣服他倒是不介意,衣服就是一块布而已。这红披风他大概穿了三十余年,破烂的袍角还带着一些洗不掉的泥土痕迹。

也许是因为自己是吸血鬼,也许是因为不喜社交甚至到了恐惧的地步,他最终选择了守墓人这个职业。有些微的薪水,雇主签订了一个几十年的契约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踪影。在这墓园乐得清闲,还不会被发现不变的容貌。偶尔有一两个发现会问一嘴,葛叶就说,啊,那是我的爷爷,亚历山大,到我这一代已经3世了,然后在别人“爷孙长得真像呢”“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帅气”之类的赞美中松一口气。

葛叶军靴上的金链哐铛作响,终于在一座崭新的大理石墓碑前停下乐曲般的演奏。

从外观和规模上就能看出这无疑是一位贵人的坟墓,且不说方才葛叶已经得知了墓里那人是一位伯爵。

墓前一共有三块碑,左边刻的是家族的介绍,右边刻的是伯爵生前的伟业。

这些葛叶都懒得去看,他把注意力全放在了中间的碑。

它的最顶端有一个圆形的石英浮雕,一只行走的猫猫占据了中心,左上方是一大簇红叶和瘦长的十字,猫猫脚底下是两把交叠的不知名武器。

再往下,用好看、细长的斜体刻着:

“赫特罗斯特西斯-洛托-赛克帕斯 

我的肮脏躯壳将在这一方锦木里归为尘土,

而我的腐朽灵魂将在新鲜海风中四处漂泊。

2.11.1999 R.I.P”

葛叶一边踱开,任由贵人们将白百合和白菊花敬于墓前,一边细细揣摩这个墓志铭。

这家伙不像个伯爵,倒像个吟游诗人,他想,暗暗笑出声。

然后葛叶意识到失礼,忙去看墓前的那些家伙。

贵妇人们掏出了丝帕,正忙着啜泣和拭泪;绅士们纷纷脱下圆礼帽或者贝雷帽,轻轻低头默哀。

轻轻地、一位神父走向墓前,默不作声。

他悄悄掏出一个小小的十字架,藏在手捧着的白玫瑰里,放在墓前。

葛叶细细打量着他的脸。睫毛很长,眼睛很大;眉毛和薄唇都以一种自然的方式舒展,仿佛对于沉睡着的那人的死亡毫不在意,但是葛叶仔细琢磨出他眼里沉没的、哀伤的光。明明是那么漂亮的碧蓝色眼瞳,明明里面应该闪着阴天被带走的炽热阳光,此时却如同天色一样阴霾密布。这算不上是一种恸哭才能发泄的烈性悲伤,是软绵绵的、如丝瓜瓤般,连绵却怎么冲洗也冲不干净的悲伤。

几十年间,葛叶看过散发着热烈的悲伤的小孩子在墓碑前哭泣着、扒着父亲的墓碑不肯走;也见过如这一群人的、虚伪的上流社会贵人,手帕上的辣椒水味让对气味敏感的葛叶难过极了,他们却在墓碑前哭得撕心裂肺,好像这样就能表演出真正的一种悲痛;还有年过古稀的老人独自来拜谒逝去老伴的墓,抚摸着碑上面风化的痕迹,就如同他们自己脸上的皱纹,雨水与泪水不断在苍老的痕迹上流淌。

他却没见过像那位神父那样,不显露自己真正的悲伤,而是深深地掩藏起来,把澎湃的泉水埋在地下十五层。不由得说,神父伪装得确实很好。他在墓前小心翼翼地翻开他那本破旧的圣经,举起手中的另一个十字架,虔诚地念着什么,仿佛不夹杂私情、仿佛萍水相逢地,好像只带着工作性质的感情而已。

在这一队人刚进入墓园的时候,葛叶就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位美人,不仅因为他生得俊秀,最主要的是葛叶害怕这位神父实力过强,发现自己是吸血鬼然后抓走交给血猎。然而这位神父却仅仅是安静地走在后面,泥土的痕迹甚至都没有在他的皮鞋边缘留下。他对待泥土都是小心且温柔的。

这样的人,心脏会燃着跳动的温柔火焰吗?

葛叶望着神父出了神,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回到人群的尾端。寂静的世界被虚假的啜泣声再一次淹没。

神父一直都知道葛叶在看他。

他温和地转过头,眼神又恢复了刚开始葛叶遇到他时那一潭深水。

“——。”

神父悄悄地比划手势。

他束起的长发有些松散,中长的刘海沿着苍白的皮肤性/感地滑落下来,食指轻压在他血色很少的嘴唇。

“嘘。”

一切都是那么圣洁,像神父的手套一样纯白。

圣洁……对于吸血鬼,对于魔界的子民来说是很过分的词语,但不知怎的,这份阴天的纯洁在葛叶看来有三分魅/魔的感觉。

盯着神父好看嘴唇的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拍有些异常。

分明是普通的噤声手势,葛叶却对于神父有些想/入/非/非了。

他使劲拍打自己的脸。“清醒,葛叶。”


2

自那日见过神父后,葛叶睡觉前脑海里全是那位美人的凉薄皮肤和嘴唇,还有他的白手套;递上来人签字纸之后,也经常有意无意地望望队尾有没有一位棕发的俊秀神父;那日穿过的金链小军靴一直被葛叶摆在床头,不再穿了,因为脚下有和神父一同走过的泥土。

他知道这样有点疯狂,甚至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但没有办法,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神父那双眼睛,那双温和下掩饰着沉痛悲伤的美丽眼睛。


一个偶然的机会,葛叶又忘记关窗户睡觉了。

头痛欲裂的他没好气地甩给来人签字纸,对方却说有他的快件。

谁会给我寄东西?葛叶好奇地拆开信件,滑落出一张金边请柬和一张铅印画像。

照片上是葛叶心心念念的神父。

他奔跑在教堂的拐角,一反之前稳重的形象,双手提着长袍的下摆,嘴里还叼着面包片,像赶不上皇室例会的公主一样。

葛叶温柔地笑了出来,轻轻地抚摸画中人的发丝。

不过这东西到底是谁寄来的呢?葛叶翻看着信封,但显然上面只有收件人。

“守墓人先生收。”

可爱的语言。

这么说来刚刚那位伙计就是寄件人的家仆也说不定,可惜他已经走远了。

对了,还有一张请柬。

葛叶欣赏着上面好看的手写体。是帅气的斜体,跟赛克帕斯伯爵墓上的字很相似。

“尊敬的葛叶先生:

        贵安。

        很抱歉我用了一些不法手段弄清楚了您的姓名,因为我觉得送上请柬,内容中不写明您的名字未免有些失礼。

        自从那日拜访过塞克帕斯先生的墓之后,我便日夜思念您的红披风和小军靴。如您空闲,可否光临我陋居中,稍作游览?

        您不必拘泥于身份。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您是吸血鬼。但您无疑是拥有骑士精神的,至少我在彼日未曾看见您的尖牙,却看见了您赤色眼瞳中的担忧。我私自猜想您一定有许多疑问和忧虑,故长谈之后,您心中必有宽慰。

        此外,我对于自己并未报上名讳深感歉意。我叫叶,就职于您西北处的那座教堂。您如果做出了决断,并决定光临敝舍,就请于收到请柬的一周后的正午,在教堂门口的第三个阶梯等候。您不怕日光的,不是吗?

您忠诚的

叶”

葛叶亲/吻了这封信。


葛叶接下来的一周,自然而然地被这份请柬搞得糟糕透了。

嘴角糟糕地一直在上扬,脚步糟糕地飘。这份糟糕的心情给平静的墓地带来了三分活力。城市上空因为蒸汽机和纺织厂而变得烟雾迷蒙,在葛叶的眼中闪闪发光。

等到真正坐在去教堂的牛车上时,他攥着请柬的手却紧张地在出汗。

我的披风会不会太烂了?我的衬衫熨烫得足够平了吗?我的裤子是不是太紧了?毕竟吸血鬼不怎么需要运动,自己修长的双腿在葛叶眼里反倒显得太细瘦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擅长交际到了极点,以前作为嚣张跋扈的魔界新秀,倒是什么都敢说,社交因此完全不在话下。但是……

葛叶侧过头,不愿意再回忆那场大火,那场撕裂心神焚烧血肉的痛苦。

可是就一次就好,我不想失去曾经照亮过我一瞬间的那颗宝石。

牛车在泥土路上颠颠簸簸,顶棚上传来雨滴敲击油纸篷的声音。乡间特有的小雾在雨间弥漫开来。


葛叶拿着镶金的请柬,鼓起勇气敲开了叶家的大门。

“是您。”

下仆领着葛叶穿过三道门廊,在石英的门环上轻轻叩。

隔着门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您请进。”

是叶。

叶先生在家里原来是这么可爱的一种形态!

因为身高差,在葛叶的视角,叶是略微仰视着他的。可爱的小脸显得略圆,圆框的单边眼镜、宽大的衬衫和过膝短裤衬得叶像一个大男孩。他的眼睛的颜色在雨天略阴暗的房间里显出淡淡的水绿,闪着跃动的光芒。

之前看到的忧愁真的存在于这里过吗?要不是反复在梦中出现,葛叶一点都不会相信这是同一双眼睛。

叶侧身,将葛叶迎进书房。葛叶的披风都没来得及脱掉,呆呆地看着宏伟的这个小型书库。

进门是一个巨大的落地窗,仆人擦得晶莹剔透的落地窗混着窗外红叶投来暖色的阳光。在红叶林交叠的远处的花园,依稀能看到一座雕刻着猫猫的喷泉,三层流水轻盈地飘落。其他三面墙全部全部都是巨大的橡木书架,被许多手装的书本填塞得严严实实的,还有一些溢出的书籍稀稀疏疏放在墙角的箱子里。

葛叶走近那些书架仔细地观察书名。

本来以为叶是神父,家里应该都是神学的书籍、圣人的雕像还有圣器一类的东西,不过这种东西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密集地分布在进门的两侧书架上。其他的书架上全是奇怪的书籍,写着“天体运动观察笔记”“北美地质勘测其二”“机关组与轴承摩擦系数”“局部病灶与系统组织关系”等。

这些名词,粗略地,葛叶从人们口中的“疯子”们那里听说过:疯子们一般都聚成群,狂热地在冷清的地方讨论。“是科学,这是美妙的科学啊!”这句话经常从他们的口中脱出。

因为这些可怜的孩子们被世人所排挤,所以葛叶也知道,这大概是和世人一贯所信仰的神学相悖的另一种教义。他们找不到好地方开会,自然而然就到了墓园边上划了一个定点开例会。

不过听起来挺有趣的,吉普赛人口中的“天象”到了他们这边变成了“天文学”;一直被亲/吻、感谢的,结出人类欲求的果实的大地母亲,也被称作是土壤,甚至还因为不同的质地、硬度等被分成了许多种类。在一个白雪皑皑的日子,葛叶见过他们拿着一个小机关疯狂摆弄着,写了很长一卷的羊皮纸,嘴里还咕哝着什么“温度和材料摩擦系数”之类的东西。

本来以为这些就是小团体的发疯主义,却没想到在叶这里看到了差不多的字眼。

其实抛开别的因素,葛叶还是对这些很感兴趣的。只不过碍于不能和世人产生长时间的交集,他便一直在远处观看着,按捺住内心的渴/望。他也不知道这种渴望究竟是什么,是求道的火光吗?说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叶的家里,他绝对能得到一些和世界的基轨不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的好奇心闪闪发光。

他随便抽出一本书,小心地翻开牛皮的硬壳封面,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叶细长的手写体。葛叶往后看了看,甚至还有插图,大概是叶用碳条之类的东西画的。他赭红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像孩童一样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这些严密的公式、对于生活偶然性和必然性的一些推论,以及对于神迹的推理假说,从世界的根源出发,分析着这世界,用和神学完全相反的推理推论着,仿佛已经抽走世界的基盘,把“神学”的底座摘掉,换上新的底座。

虽然草木还在那里,天空也没有坠落下来,鱼一样在游,鸟一样在飞,但是它们的颜色都不一样了。带上“神”的颜色去看世界是这样的,带上所谓“科学”的颜色去看世界又是这样的。

现在的世界能够高速运转,这都多亏了这群所谓的“疯子”;葛叶也在幸福地吃着红豆饼的时候暗暗感谢过“科学家”们。

他在墓园里曾听到过德高望重的人类对着一个“科学家”的墓悄悄嘀咕着科学的内容,看到他对这个墓显示出崇高的敬意,听到他嘴里咕哝的“老师”字样。

其实他们这群人人数也不少:有一些是只研究理论,就像雪地里那个写羊皮卷轴的人;而真正动手做出来的人,则会被民众供奉为“传教的牧师”,大概是这样的称谓。那些“牧师”虽然已经在极力宣传科学的概念,可是因为过于强大的手作能力和涉及到民众所不能想象的理论知识,一切的研究都被冠上了“神迹”的名号。

像自走的大钟,只有心系神明的教堂才拥有;纺织和造纸的机器,也被称作神明的恩赐。普通地生活着的人们只知道食物是向上帝祷告后种出来的、锅是可以从神明的助手那里买来的、砍了竹子、木头就可以交给传教士让他们做成纸,把一切都归结于神的怜悯。

逐渐逐渐地,科学家不再拼了老命一般地宣讲科学也是世界的基盘,而是把学术成就和理论知识在暗地里传播。他们眼中的希望变得隐晦,不再尝试向外拓展,而是等待有兴趣和热情的人找上门。

光在光亮的地方光明正大地闪耀,黑暗在犄角旮旯里继续蔓延,而明与暗的交界处努力生长的青苔因为缺少理解的雨露逐渐枯死。

葛叶在近百年间,看到了炽热的火被冷芒击碎,看到脆弱的蛛网被腐朽的剑捅穿。那火再没在明处烧过,那网也再没在明处结过。

他长长叹息一声,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书上,愈看愈痴。


叶看着葛叶震撼又痴迷的样子,猫猫一样的小嘴扬起了可爱的弧度。

他伸手去够一个奇怪的雕像,向左边拧一圈,再向右转过一个底座上的小刻度,这面墙的书柜就自动向两边旋转出一个弧度,把葛叶吓了一跳。

随着“轰”的一声响,烟尘和灰散去后露出了黑洞洞的一条地道。叶拿起书桌上最小的一盏油灯,示意葛叶跟上。

“这是机关组。”他在下楼梯的时候,对葛叶说。

葛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长长的楼梯似乎没有尽头,葛叶在暗淡的烛光下看着壮观的、更大的书库,它们均匀地分布在楼梯的两端,仔细看旁边还有很大的梯子。

“这全部都是您的手稿吗?”

“不,上面书房的全都是我的手稿,但是这里不全是。有很多先辈遗留下来的珍贵书籍和手稿,我辗转各地把它们都好好地收集了起来。”

走过数个房间,到达地下四层的小房间,叶推开了一扇朴素的桦木门。当然,里面的东西并不朴素。

叶的家底无疑是丰厚的。这里杂乱地堆叠着许多银器,还有其他各类铁制品以及玻璃制品。葛叶下意识地裹紧披风,却被叶笑着阻止了。

“我们都心知肚明,您的能力已经强大到不用惧怕银器了。在将来的日子中,它们将会成为您最得力的助手、最可靠的工具。”

叶爱怜地抚摸着那些奇怪的制品。葛叶好奇地探过头去看。

有的呈一个球状,上面画了歪歪曲曲的形状和图案,还有公式和线条。

有的大概是用葛叶在菜市场看到过的杆秤的原理做出的产品,不过这里的更精密,是由底座和两个托盘构成。它有小指针和大小不一的砝码,葛叶轻轻把手放到托盘上面,小指针就轻轻地晃动一下。

墙壁那里依然摆着许多架子,上面放着一大堆瓶瓶罐罐,里面装着粉末或者液体,还有些看上去什么都没有。有的还有羊皮纸贴在上面,也不知道叶是用什么手段把它粘在光滑的表面上的。

在巨大的可能是实验桌的旁边,蹲着一台小机器,绝对是木质的……那个词叫什么,机关组,构成的。葛叶转了转上面一个小轮子,一根针就砸了下来,带着大概是抽的软银丝。“这是缝纫机。”叶的眼中盈满了笑意。

葛叶声音里透露出掩藏不住的赞叹。“这都是您自己做的吗?”

叶点点头。“出了细工房,左边那两间是打铁炉和冷却室,右边那两间是化工实验室,专门用有些危险的药品和仪器做实验的。”他指指房顶,“楼上一整层都是大量的药品储存库,再往上一整层是金属储存库。最贴近地面的那一层全是我的成品,有高级备用仪器,还有武器。”他拿起一个奇怪的工具,“就像这个。”他说。“枪。”

“枪?”

葛叶颇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他想起来了,是塞克帕斯伯爵的家纹,也是叶书架上摆着的那个触发雕像的形状。

叶乖巧地偏过头。“这是武器哦。”他讲,带着甜蜜的微笑瞄准了葛叶。“BOOM,一枪,穿过您的心脏,在您的心上开一个真切的口子。”

葛叶瑟索了一下,将披风裹得更紧了,却忘记缩回眼里的光。

叶愉悦地笑了起来。他抬高了手去摸葛叶细软的银发,“您别怕,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您想要在这里和我一同探索奥秘吗?”

葛叶想问,什么意思?不过他没来得及问,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他的本能好像已经做出了预测,要是点了头,眼前可爱的家伙的眼睛会放出不一样的光。


葛叶在回家的途中还在细细回味这次会面。

他承认,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强烈的、心脏的悸/动。

他心动了,对这提案。

只是对提案。他对自己讲,只是对提案,只能是对提案。

开始葛叶还能按捺得住自己,隔个两三天才跑去叶家,然后就是每天都去,一去就是半天。后来叶说,葛叶你这样太麻烦了,不如在这里住下吧,葛叶脸刷的一下红了。

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联系了魔界的旧仆让他替墓园的班之后,提着一个小箱子在叶家住下了。

开始分房间的时候,葛叶甚至在叶的家里迷了路。

叶家地上有三层,地下有四层,还有一个巨大的后花园,甚至还有靶场——是练枪的,有的时候可以练练弓。叶会教葛叶用枪,葛叶相对地弓术较好,因此他们在靶场热烈地互相叫老师。

再往远处,就是叶家的农田,三分之一的年收成供自己吃。三分之二拿来卖。

农田旁边是水产养殖地,叶喜欢吃细嫩的鱼所以养了很多鲫鱼,当然虾也有养,咸水的就要放到另一个湖里养,定期还得灌海水过来。好在叶让自家的铁匠打了一批水管,葛叶和叶住的地方也是近海的一个小渔村。现在是秋天,螃蟹被养得膀大腰圆,葛叶在叶家的餐桌上第一次食用了肥美的蟹肉和鲜香的蟹黄,自此喜欢的食物里又多了一个牢牢霸榜的。

叶家功能房间占主要部分,但还是容易迷路,尤其对于路痴葛叶。他花了十几年才搞清楚墓的位置,虽然在来客面前显出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带路,但是实际上自己是一个超级路痴。本来叶给他安排了客房,奈何客房在三楼。风景虽好,可对于葛叶来说太容易摸不着门。

不如跟我住同一间吧,第二天叶说。葛叶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不要,他软软地拒绝道,可是晚上用过晚餐之后,男仆贴心地将他的随行物品,甚至胖/次都整理好已经送到叶的房间里了。

叶说,我房间不大,你将就着睡。葛叶看着软绵绵的、双人宽的床,意外地没再说什么,只是次日起来黑眼圈浓重,精神却很好。我没有盯着叶看一晚上,绝对没有。葛叶暗示自己,我不过是看了他一会罢了。对。没错。

至于二人每天最主要的活动,科学探究,这也是叶邀请他来家里的理由。

“探寻奥秘。”

叶说得神乎其神,实际上开头部分也就是授课。

他把一些先辈研究出来的理论知识传授给葛叶,然后他们就一起做实验,一起看书,探究猜想,验证假说。

葛叶是聪明的吸血鬼,很快就理解了科学的基本内容,渐渐地汲取了足够的理论知识之后,便开始给叶打下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葛叶不只是在给叶打下手了,他们偶尔也会因为一个学说的推理而展开激昂的辩论,会在实验的时候为了验证同一个学说而分两组进行不同的实验,还会因为担心对方实验用药品的安全性而争吵起来,甚至有的时候气到一个小时不说话。但是睡觉的时候叶还是会抱着葛叶的胳膊,葛叶另一条胳膊会照旧搂着叶的后背。

这种感情是什么呢?

葛叶一直不愿意去想。月光下叶呼吸时轻轻颤动的睫毛,像羽毛一样轻轻地扫过他的心尖。这是什么感觉呢?已经朝夕相处很久了,但是每次看到叶精致的脸庞,心都会漏跳一拍。

不得不承认,叶好看的外表是他会去注意他的第一条件,但是也仅仅是注意的程度。真正让他迷/了/魂/魄的,是叶的眼睛,是古潭静水下跃动着的可能性,是包裹在温柔外表中的迷人魅力。这种魅力像酒心巧克力,外面是甜甜的牛奶巧克力,咬到里面却是甜甜的酒浆。本来酒不会那么甜的,还带着苦苦的味道——这也是葛叶只喝奶酒的原因——但是叶在这短暂的人生中浓缩了倾泻出的苦酒,用自身的温柔为里面加满蜜。如果有人能够再打破冰层,深入内里,叶或许就不用费那种苦功夫,心里的苦涩可以不用加糖衣,直接地倾诉给对方。葛叶看着叶不安定地向自己怀里拱了拱,胳膊被抱得更紧了。这家伙在做噩梦吗?也只有睡着的时候,会流露出这么自然的、符合二十几岁人的动作。

下一个目标是让叶在醒着的时候也是自然的状态。

葛叶暗暗定了一个奇怪的目标,然后搂叶搂得更紧了。叶睡觉一直很乖,不会有大动静。

叶是葛叶尊敬的师长,在私底下葛叶却把叶当成挚友。挚友之间会每天搂着对方睡觉吗?葛叶的朋友很少,能交心的更是没有。他不清楚挚友和挚/爱之间的模糊界限,也不是很想了解。跟叶在一起的时光让他很开心,叶给予他的安定感也是一直孤独守墓的葛叶最需要的。

他对叶的感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到叶打猎时受伤会心痛、看到叶被农家女孩示好时内心会窜起无名怒火,即使叶每次都是以温和的微笑拒绝各式表白。他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是喜欢,也不可能是爱。但是他心里却有一股愈发浓厚的罪/恶/感。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吸血鬼,寿命远长于人类,因此他无数次地想和叶保持距离,但是一想起叶的深邃双眸中隐秘的忧伤,他就又舍不得了。

他给叶掖了掖被角,静静地端详着叶安静的睡相,然后也沉沉睡去。


听着葛叶平静的呼吸音,叶缓缓地睁开眼睛,蓝灰色的眼里闪耀着不明的光芒。

他亲了葛叶的额头。

“乖孩子。”

叶小心地翻身下床,在葛叶本搂着他的双手中填塞了几个枕头。“好好睡吧。”

葛叶哼唧了几声,不安地抱紧了枕头。

他温柔地抚平葛叶眉间细小的褶皱。然后捧起胸前的十字架,用意大利文低沉地吟唱了几句,在温和的乳/白/色光带中消失不见了。


3

“稍微地,稍微地,腰带再稍稍勒紧一些……”

“你太瘦了。”

“不,要说体型我还是觉得叶你比较瘦一点,虽然你的手跟我的手差不了多少,也没有矮我几分……”

叶家又一次开了晚宴。本来作为一个神父,是不该与上流人士有过多交集的,但是叶的副业是商人,也得定期宣传一下新鲜的货物。

此时叶正在给葛叶换上小裙子。裙子是蓝黑色的主调,裙边和袖边重叠交错着三层蕾/丝。

手套是普通的黑色天鹅绒,但内里衬的细纱布让手套套在手臂上非常舒适。

打理完裙子上的轻纱,叶给葛叶系上象牙白的腰带,又为他白皙的颈间戴上石英打造的十字架。

葛叶本就生的漂亮,蓬松的银色长发和美丽的炎色眼瞳让他不像个吸血鬼,倒像个精灵。长而卷曲的细密睫毛,用花朵染料涂成暗红色的漂亮指甲,让他扮成女孩子时违和感大大减小。

叶为他涂上中国红牡丹捣碎制成的唇膏,这家伙平素浅淡的双唇现在变得娇/艳/欲/滴。

“真的要戴这个十字架嘛……”葛叶不适地摆弄着那块石英。

叶浅浅地笑着:“不行。您说过的,一个机会,对方要求什么都不能拒绝的机会。”

这是一个标记。叶暗暗想。

叶今天久违地脱下了神父服,换上了帅气的制服。这是葛叶来到叶家之后第一次见到这套衣服。

叶修长的体型让他看上去更适合这套——呃,怎么说来着,叶教过他的,西服?

不同于其他乡绅或贵族喜爱穿的华丽衣装,他的黑色礼服上几乎没有花纹,只是在袖口边有一些漂亮的暗色纹路,暗水蓝的厚重披风上别着他的家纹纹章,仅此而已。衬衫上也没有系起克娄巴特,干脆利落的纯白衬衫,被西装外套的黑色包裹,仅在袖口处露出一点余裕的衬衫袖子和细白的手腕。叶本来戴了一副黑色皮质手套,现在因为给葛叶调整女装的缘故,和葛叶的饰品一起放在了梳妆台上。


关于葛叶女装的缘故,其实是源于一场赌/约。

那天葛叶从伏见学,叶引荐的另外一位大能科学家的府邸里回来。

葛叶信誓旦旦地跟叶打/赌:绝对没有能浮在水上的金属。叶就笑着问他,拿什么来赌?葛叶好像早就盘算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口的时候还是脸红了:

一个机会,对方要求什么都不能拒绝的机会。

叶很开心地笑了。您确定?

我确定,葛叶很坚定地说。

于是叶从他地下三层的架子上,掏出了一个装满煤油的玻璃瓶,从里面取出一块银白色的金属,又在一个玻璃水槽里灌满水。叶微笑着说,您看。

他用小刀切取一小块那金属,把切下的放在水面上。金属浮动在水面上,只见它在水面上迅速游动,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融成了一个小球并很快地消失不见了。

葛叶目瞪口呆,然后在心里暗批伏见学。

叶看着葛叶目瞪口呆,然后在心里表扬伏见学。

“啊嘛嘛嘛……这样说有点意义不明……唉,输了!”

叶垂眸,思索着。

毕竟当年学君和我一起发现这金属的特征后,用这套赌/约追到了另一位紫发持剑的年轻科学家。

“您认为学君和谁的关系更亲近呢?”

“诶?”

“不,您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在书桌底下给伏见学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学君,干得漂亮,一辈子的好朋友。


叶牵着葛叶的手,一同从缠绕着茂密络石藤的木头架子下慢慢走过。

葛叶的手在出汗。

蓝紫色的夜空和交相辉映的群星给叶的水色双眸投下斑驳的星辰。他眼中常含笑意,但是若此时走近一看,却能发现这笑意不似平常的浅淡,它直透深处。尤其与那双绛眸对上时,笑意又要浓上三分。

叶轻轻地拉着葛叶的手,那是不同于一般朋友的十指相握。但叶又握得很松,若是二人中谁走得稍微快一些的话就会脱开。

叶果然很会掌控距离感,葛叶感叹道。

无意间两人的手越握越紧。

直至十指相扣。

葛叶的手还在出汗。

幸好是隔着手套,他想。

可惜是隔着手套,他又想。


一位修士匆匆忙忙地穿过庭院的夜色,向叶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葛叶看向叶,后者听到修士的话语之后,好看的眉头几乎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好的,大约十分钟吗?”

修士迟疑:“是皇都那边的人,您看,若是能腾出十五分钟空余的话……”

“十分钟。不能让美丽的女士等待太久。”

修士看向葛叶,眼里闪过惊艳,随后显露出理解的神色。

“您的马车在门口。是那四匹枣红马拉的米色葛藤车。”

叶温和地笑着,举起他们十指紧扣的手,注视着葛叶好看的粉色脸颊。

“葛叶一个人能行吗?”他的声音里含着些许的担忧。“我很快就回来。”

葛叶连忙松开紧握着的手,眼睫毛像蝶翅一般颤动,看向各个地方,就是不去看叶。

“嗯。”他捏造起声线,轻轻地抽开手。

叶眼中的光暗了暗,也没有多说什么,拉了拉系在木头架子上的银绳,一位女管家不用多时就出现在葛叶面前。

“带她到宴会准备厅,让那里的当班女仆长把我吩咐过的两个小瓶子给葛叶小/姐,确保小姐按女仆长的指示做了之后便可以领她去宴会了。”

管家深深向叶鞠了一躬,然后侧身示意葛叶向宴会厅走去。

葛叶回望和叶手牵手走过的那段路,暗想,若是谁造谣这个络石藤廊很长就把他烧了。


“请您将这几个瓷瓶保管好。叶先生说过,葛叶先生您可能会遇到被人搭话的场景,故而他把它们做成了嗅药的包装。您可以在大约十弹指之间变成女性的声音,请好好利用这短暂的时间。”

女仆把一个小荷包交给葛叶,葛叶向里面看,果真有几个白玉般的瓶子。他接下,道过谢,优雅地提起裙子往会客厅走去。管家快步跟上他,随后尊敬地为葛叶推开厅的正门。

宴会厅里自然是极热闹的,不乏有一些看中叶高档货物的贵族在人群中游走。正门被推开时,大家都一愣神,为门前站的是不同于叶的另一位女子的诧异,也为这位女子的容貌旖丽所倾倒,一时间众人失声,行过礼后便开始悉悉索索地交头接耳。管家给了一个手势,让宾客们继续自由交谈活动就好。

葛叶则完全没有注意到贵人们的小动作,把注意力都放在平时不怎么用的大厅的装潢上。

与富丽辉煌的枝形吊灯相印衬的、镶金边奶白布好好盖住的长桌上放置了各色各样的美食佳肴。有府邸里自己养殖的新鲜蔬菜和水产,当然更多的是叶的船队运载回来的海货、他国名点心等,好好招呼客人的同时也给他们购买的参考。

但葛叶的眼睛立马粘上了桌上的那些琳琅满目的点心和糕点。它们是甜的吗?有没有红豆做成的甜甜的小糕点呢?我这样找合乎礼仪吗?

管家看出了葛叶的激动和犹豫,示意葛叶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葛叶先……小/姐,请看,这桌子上放的是从中华运回的上级手做糕点,包括桂花糕、绿茵白兔饺、春饼、藕丝糖、桃片、鲜花饼等,叶先生依照您的口味挑选了适合您的甜点。您可以在那里拿到盘子和刀叉,厅东北角有坐席,端不过来的话可以在那里小憩。这列桌子是饮品,包括奶/酒、香槟、各式红酒、茶叶和咖啡。叶先生让我转告您,只能喝酒饮品中的奶/酒,且不能超过一杯。他委托我照料您,这点烦请见谅。至于其他桌子上的食物,您觉得合乎心意的话请尽情品尝,不过叶先生平时就把最新鲜的、最上等的食物烹饪予您,相比之下这里的食材就相形见绌,也请您理解。”

在管家介绍的第二句话的时候,葛叶已经冲出去了,朝着点心桌、径直地。他叉起一块桂花糕,仔细地打量着软/白/的/糕/体和上面晶莹糖浆包/裹着的桂花。已经是艺术品的程度了。

他正琢磨着从何处下/口的时候,感觉到旁边有两道灼/热/的/目/光。他下意识地顺着目光望去,看到一位身形高大的大叔,端着红酒杯向他尊敬地躬身。

葛叶几乎没有去过人类的宴会,也不明白怎么交际,害怕地向后缩了缩,低下头,心里默念叶快来。

“美丽的小/姐,您好。请问有时间陪我一叙吗?”

葛叶本能地想拒绝,可是一想到这是关乎叶贸易的其中一笔订单,他还是忍下心中的不安,别扭地点了点头。

“鄙人能请教小/姐大名吗?”

“……”葛叶示意管家一个眼神,然后打开一个小瓷瓶,吸了少量其中的气体。

“小/姐的喉药。”管家解释道。

“葛叶。”

温柔平和的女声从葛叶的喉咙里脱出,他感受着第一次听到的、流畅的、并不属于自己的音色,一边尝试适应它。

“啊,这美丽的名讳非常符合您的气质。方才见叶大人的管家为您引路,您也是从正门进来的,想必您的身份与我们有出入。敢问您和叶先生的关/系……?”

我是叶的……什么人呢?

我是他的学生,葛叶想,曾经是。

在靶场的快乐时光,忘不了阳光下叶半眯起眼睛狙击时,霜色眸中映照着的闪闪发光的太阳,还有自己挽弓时,半/裸/露的肌/肤上叶赞叹的视线。和现在旁边这位显得不怀好意的大叔不同,叶当时的视线让葛叶感到自己很高大,本来半吊子的弓术也意外地变成了十中八九。

在实验的过程中,一开始是叶乒乒乓乓地鼓捣器材、葛叶坐在旁边静静地啃食知识,随后葛叶变成打下手的小弟,到最后变成和叶并驾齐驱的吸血鬼科学家。

您还是我的老师,葛叶在某一天擦拭银器时安静地笑着,但是我不止是您的学生了。

我是他的朋友……吗?

葛叶对于“朋友”一词充满了怀疑与不确定。要说“朋友”这个广义上的概念,一旦见过面、谈过几句话,甚至只是纸笔来往,都可以算作“朋友”。但是他觉得自己和叶的关/系/性已经不止于如此浅显的地步。如果葛叶肯放下警戒心,再往自己内心深处看看,他会发现是他不愿意如此轻率地判断二人的关系。

那么……是挚友吗?

葛叶一直觉得“挚友”这个词,太过美妙,又太过沉重。

互为挚友的双方,本来平行的生命长河,因为一次有意或无意的汇流,自此互相交缠,在各自将来的路上无数次碰/撞、协作、激/流,直至终点的无边之海。即使到了那里,到了一方生命的尽头,另一方的血液里、骨骼里、肌肉里、习惯里甚至细胞里,都会牢牢依存着挚友的一部分。他们互相影响,互相竞争,互相鼓励,互相照顾,从“无可或缺”进化成“无法分离”的二人。

葛叶自从遇到叶之后,便对于挚友一词开始有了认知。他字典上“挚友”这一页的空白注释被填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情/感已经溢/出到了别的词条。他尝试过去处理这复杂的感觉,尝试着弄明白每一股冲动和情感到底是什么,不过他很快地就放弃了。他对于叶的感情过于复杂,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般,如同水草和水潭,已经理不清依存关系;又如同凤凰和火焰,已经寻找不到轮回的起点。

他只知道,他已经无法离开叶了。

那么,有可能会是恋……不是。不是。

不可能是。

葛叶疯狂摇头,试图把这可怕的念头,可能给他带来无谓的希望的念头,驱赶出他的脑海里。

“葛叶小姐?您还好吗?”

大叔肥/厚的手再次试图去抓葛叶骨节分明的手。这次他成功了。

葛叶从思维的海里脱出,连忙用力地挣扎,试图将手挣脱出去。可惜那大叔的手劲奇大无比,不论他使出多大的力或者多巧的劲,硬是没能挪动丝毫。

“我看葛叶小/姐与我如此投缘,不如改日到我府上坐坐?”那大叔眼里的猥琐都快溢出来了。

葛叶的脸一下子黑得透彻。饶是他再怕生,也禁不得如此侮辱。不过这里都是叶的客人,葛叶觉得在这里大打出手不是很得体,而且怕折了叶的生意。故而他把另一只手藏在裙子的厚纱下,准备使出魔界的咒术。

正在此时,只听得大厅的正门第二次响动。

叶优雅地踱进大厅。

夜中,微微有些冷,叶的披风上加了一个毛领,葛叶认了出来,是他为叶准备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为此他猎了不少狐狸,挑了成色好的皮毛,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虽然缝合处不是很好看,也远远比不上叶海上运回来的那些货物中的任何一个,但是叶却珍视它到了极点。

叶温和地环视场中一周,像大家点头示意,而后目光便是一凛。葛叶看到叶一贯温柔的目光深处满是怒气。

他快步走向葛叶和仍不愿放手的大叔。

“请放手。”

“啊,叶大人,久违!您这么晚才来,得自罚三杯呢。”仍是死死地捏着葛叶的手。

“我让您放手。”

叶一字一顿地说,少见地、连话语中都沾染了怒火。

大叔眼睛滴溜溜地转,先看向叶的眼睛,再看向明显被叶的到来安抚了的、焦/躁不安与暴怒的葛叶,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但是手始终没有放开。

叶的皮质手套摘都没摘,狠狠地钳住了大叔抓着葛叶手的手腕。

大叔一声惨叫,立马松开了手,用阴毒的目光狠狠瞪着叶。

叶连看他都没好好地看一眼,直奔着葛叶去。

“对不起让您等这么久,让您寂/寞了呢。”

叶把葛叶的手套摘下来,嫌弃地扔在地上,一位仆从立马把它们拿出去烧了。另一位递上刚拿好的、新的一副手套,是雍容的皮质手套,仔细一看跟叶的十分相配。

“不,完全没有。”

葛叶口中这么说着,手却紧紧地扣住叶的手。

他长长的睫毛抬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叶,显露出几分笑意,而后目光又往门外瞟了瞟。

叶明白地点点头,给了仆从们一个手势,他们便四散开来招待客人,而叶被葛叶牵着往门外快步走去。

大叔揉着手腕,“我还能有机会让葛叶小/姐到我府上畅谈一番吗?”

还没等葛叶拒绝,叶就笑眯眯地回答他:“这样,鉴于您是老客户,我给您一个忠告。我新进的一批货物中有毒性很强的贝氏海蛇的毒液,您可以在再对葛叶小/姐有想法之前饮用少许,这样的话会比死在我的手上稍微痛快一些。”

大叔阴险地对走过他身旁的叶说:“等有机会,一定会去您的书库参观的。”

叶的瞳孔小小地缩了一下,但微笑的薄唇几乎未动。“好的,随时恭候。”


出了会客厅,葛叶把叶按在墙上。

“为什么要为了保护我而去惹到那个人呢?”葛叶的鼻尖顶着叶的鼻尖,二人的鼻/息喷在一起。他的眼中有心疼,也有道不明的情/愫。“明明我把他解决之后,您就可以骂我不懂事而继续和他进行交易了啊!”

叶把头偏过去。

“他对你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可靠的商业伙伴。人品不好的人,要他的钱,指不定以后会是个祸患。”

“可是我看那人要报复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火要烧房子,那就只能把珍重的东西保存好。”

葛叶仔细打量着叶。叶的眼睛在月光下是好看的青碧色,里面沉着忧虑的光。那大概是只有葛叶能够看到的光景。

“您不喜欢这种场合。”葛叶把发问变成了判断。

“是的。我厌恶它们,但它们是我的经济来源,我不得不依靠它们。”

“那就跟我走吧,叶,跟我私奔,到人烟稀少、民风淳朴的地方去。我会打猎,也会做体力活,我们一起远离这荒唐的世故好不好。”

葛叶把叶的头掰过来,捏着叶白玉般的脸,强迫他看着他。

他感觉叶瘦了一些。

澎/湃的情感在仅有二人的月色下再也藏掖不住。

葛叶感觉自己能说出来了,能把他对于叶的复杂情感说出来了。内心的阻隔被叶的保护完全融化,满/溢的情/愫/呼/之/欲/出。

不用刻意地去学习,只用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遵循着心脏猛烈的跳动,把短短的那句话说出来。

“叶,我……”

葛叶的唇上传来了一股皮革的味道。

叶的食指按压在上面。

“嘘。不要说出来,那样的话连这份情感都会变得廉价。”

葛叶看到了叶直穿眼底的笑意和混杂着的幸福。


4

葛叶的头又在痛。

此时料峭寒冬已至,粗心大意的他又忘记关窗户了。

醒来第一件事竟不是睁眼,他闭着眼睛摸索叶的痕/迹。那个身体比较温暖的家伙没有和他互道早安,这使他的慌张感一涌/而上,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墓园旁的小屋快一周了。

和这家伙一/起/睡久了,都养成了什么样的习惯啊……

葛叶揉着太阳穴,脑袋里空空如也。

叶在宴会的第二天对葛叶说,突然皇都教会那里有事情,可能要离家一周。考虑到天气较冷、年末将至等缘故,所以让仆人和葛叶都先回家,叶府暂时关闭。

叶的温柔就是他最让人心动的点之一啊,葛叶喝着热茶幸福地想着。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叶应该是今天下午就会回来了,仆人们这个时候也应该都在府中做好准备了。

要不要给叶放上热乎乎的洗澡水呢?他娇嫩的肌肤肯定会得到放松。

葛叶记挂着叶对待洗澡像猫猫一样的娇憨姿态,不禁咧开嘴笑了。


葛叶到窗边整理纸笔时,鼻子里好像飘过一丝烟味。不是烟草,而是家用物什之类被烧焦的气味。

他鼻子一向敏感,甚至能嗅到危机到来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突然异常地抽动了一下。

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心脏的疾病,可能是和自己联系紧密的东西出事的感觉。

虽然自己可能是多虑了,但还是非常担忧。

于是葛叶一周来首次迈出墓园的大门。

这一看不得了。

北边的天空因为炽热的火焰而扭曲着。吸血鬼视力比常人好得更多。葛叶看到灰黑色的烟占据了几乎半边天空,还有不明显的几声爆炸声。

葛叶敏锐地感觉到那是叶家。

“等有机会,一定会去您的书库参观的。”

这句话劈开混沌的空气,钻入葛叶生疼的脑袋里。

参观……难道是指……

“可是我看那人要报复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火要烧房子,那就只能把珍重的东西保存好。”

火烧房子!

是您预料到了,还是无心的作比?

没时间猜想是任何一种情况了,葛叶拔腿就跑。

这可是叶多年努力的结晶,这可是他辗转各地、辛苦抄写收集的资料,这可是他辛苦打铁、在不为人知的秘密中、借助自己细瘦的手和胳膊打造出来的一件件心血……管他有没有人围观!管他吸血鬼和神父的沟壑世仇!我要救下叶的宝物,我要保护好他汗水的证明,我要保护好……我们二人曾经协力创下的奇迹,和我们生活过的痕迹。

我要保护好我是如何一点一点爱上叶的记录。

不想让它们就此消失掉。不想让它们失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不想让无礼的流氓得逞。不想让叶眼底为数不多的希望之光减弱。不想让叶从头再来、重蹈覆辙。

不想让大火再次毁掉另一个人的生活。


他奔跑到了教堂附近,听到一对小夫妇在窃窃私语。

“您听说了吗?这里任职的神父,家里着火了呢。”

“是那位商人叶吧。他好像也是神父来着。这火上午开始烧,听朋友说坟地往南边都能闻到味了!”

“啊?真可惜,我昨天看到他在府邸门口打转,嘴里还嘀咕着什么’惊喜’,但今天没有见到他救火。是不是被烧在里面了?”

“大概是的。那时候仆人大多没回来呢。现在他们来救火的,有两个冲进去,抬了一具尸体出来。依稀还能认出来纹章上的猫,估计这尸体……”

“啊,那纹章肯定是叶先生的。可惜了,先生多么亲切的一个人……”

葛叶愣住了。

叶先回来了?

他被烧死了?

不对,不对,不可能,叶这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会折损在区区一场火灾里!

葛叶开始疯狂地奔跑。冬日寒冷的空气割开他的食道,撞入他的鼻腔,硬生生地灌进他的胃里。他开始感到嗓子火辣辣的疼痛,水分被悉数呼出,口鼻变得麻木。但他一直在跑,只要脑子还记得那走过无数次的路线,叶的脸和名字还能牢牢地牵动着他的意识和心脏,他就不会停止。

他很快地就跑到了叶家,粗暴地挤开围观的人群。人群中间,那里有几个仆从围着一具尸体,跪着哭泣,声音是撕心裂肺的悲伤,犹如葛叶守墓时看到的、真切散发着抑郁气息的、祭拜至亲的拜墓人。

您是商人,是最懂得天平上性命的价值的人。只要您把我摆在血猎面前,那些卑劣的银器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您还能够挥动您修长的手臂,您就可以继续制造出更多、更多的武器和仪器;只要您还有名为科学家的同伴,科学就不会堙灭。您是科学家里重要的一柱,我深切地明白,因而您的死亡会给科学界带来多大的地震,您是否曾经思考过?

眼泪从葛叶的眼角滑下,那是和红酒并列为赤色的泪滴。他跪倒在地上,怔怔地那具尸体上的金黑色纹章。

一只行走的猫猫占据了中心,左上方是一大簇红叶和瘦长的十字,猫猫脚底下是两把交叠的不知名武器。那是两把枪,葛叶知道。

“叶——!!!!!!”

寒冷侵/入葛叶的骨髓。他全身发抖。

就算……就算您一无所有,就算您孑然一身,您还有我。我永远不会背叛您的,您知道吗?

不,您肯定不知道,因为我从未跟您言明过。

我是多么卑劣的一个人!宁愿把珍视您的心情吞咽在心底,让它纠缠、发酵五千万遍,却始终无法说出对您的赞叹。趁着您维护我的那次晚宴,我才吐出一两个澎/湃情感中凝结出的字眼,这样的我在您看来一定还是一个孩子气的吸血鬼。迄今为止,我始终未给予过您所缺少的安全感,我真是无用!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被您眼底的不安和悲伤吸引着和您交流,一直以来的目标也是给您安定感,可是反而一次次地被您所搭救,被您所保护。

我到最后的最后,也没能成长成您所期待的、能给您安稳的那一位。

我真的恨透我自己了。

葛叶双手掩面,完全不顾周围人的议论,放声大哭。他的膝盖被融雪浸得生疼,他的喉咙被寒风灌得生疼,他的声带被失/态的哭号扯得生疼,他的心被悔恨和悲怆攥得生疼。

火夺走了我的一切。

不是财产,不是名声,不是衣装,不是食物,不是书籍。

叶才是他的一切。

他此刻才理清自己心中缠绕着的复杂情感是什么,又或许没有理解。

离开了叶,他又是什么呢?

他什么也不是了。

“我什么也不是了。”


人群已全部散去,下仆也将叶的尸体抬走了。

葛叶请求他们将叶的尸体埋葬在他就职的墓园里。他们答应了。

此时葛叶仍然这样僵着,在雪地里呆呆地跪着,揪着自己的头发,面前的雪一片绯红。是被他的眼泪浸染的?还是被他泣的血浸染的?他已经无法思考,名为悲伤的毒遍布他的四肢百骸。

从旭日东升到百家灯火,葛叶一直在叶府的废墟前跪着。此时夜幕已经降临,鸦青的夜色中,星星点点的橘色灯火在冬日寒冷的北风中显得愈发温暖。

叶府的火还在烧。

葛叶已经麻木了。他痴愣地想,这火焰倒真像叶家灯火通明的样子。

火焰一次又一次,摧毁了他的所有。摧毁了他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摧毁了他在魔界舒适的生活,现在又将他灵魂中最不可或缺的一块生生拽下来、在高温的热浪中吞噬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连我最后的幸福都要残忍夺走?

葛叶想哭叫,想嘶吼,想找到一个载体发泄自己的恨意和悲痛。这冰天雪地中唯一能够承载他强烈的悲伤情感的,便只有他自己。可怜葛叶已经把他所有的力气哭喊出去了,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他也不想站起身,就想这么跪着。这样能够体会到您被火焰吞噬的万分之一的痛苦吗?叶?

叶……


5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睁开眼,葛叶的面前不是预想的白茫茫,而视野也是模糊的一片,只能勉强从熟悉的布景里分辨出来这是他的墓旁小屋。

他听到壁炉里的火焰嘎吱嘎吱地在响。壶里的茶水咕噜咕噜地冒泡泡。

床的旁边,有人把长板凳拼起来,垫了几块布,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床。桌子上有几个物什在火光的照耀下发着银光,葛叶猜想那一定是银器。

床边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雪光的反射有些强烈,葛叶开始以为那人的头浮在空中,使劲揉了揉眼睛才依稀辨别出他戴了一个纯白的毛领。

那人裹着披风,手里拿着一个形状熟悉的黑色长条形物什。他歪着头,和那东西凑得很近。

葛叶挣扎着坐起身来,头部的剧痛和浑/身/的/酸/痛让他支撑不住身体,只能喘/着/气,努力地靠在床头。

听到动静,那人把物什放下,快步地向葛叶走来。

物什落在桌子上,发出葛叶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枪支的外壳摩擦声。

葛叶瞳孔剧缩。

那人站在床边,俯下身来,冰凉的手抚摸着葛叶的头。因为背光的缘故,葛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还在发烧。”轻快的少年音中带着沉重的担忧。

是葛叶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声线。

他一把抓住那人来摸他额头的右手,仔细摩挲着那每一根细瘦的手指。手背细嫩,手心微微有些发汗,食指第一指节,中指,无名指,小指的第三指节都生了厚厚的老茧,其它的指腹上乃至手掌连接处都有薄茧。此外,他的中指起了较新的茧。

葛叶颤抖地发问:“您是先练枪,后习得弓的?”

那人轻轻的哼笑。

“老师。”

葛叶怔住了,然后慢慢地、慢慢的弯下腰去,像跪在雪地里那时扯着自己的头发,沉默地颤抖了起来。

应该感谢神明?还是感谢命运?作为吸血鬼,感谢任何一个都不免有些奇怪,不过作为葛叶满/溢的情感载体,任何一个都可以。

他孤独一人在人世间漂泊多年,幸运终于眷顾了他一次。

真的是您。

真的是您。

是您。


在模糊的泪光间,他辨认出了那条毛领,那条从最初到最末一直都在的毛领,和叶的纹章。那只猫猫显得格外清楚。

“原来您没……您能够活着真的太好了。”

葛叶揉着眼睛,抽噎着讲。

叶解开披风。“这里也暖和起来了呢。”他把披风挨着葛叶破旧的红披风挂在了衣架上。

“其实……我死了。”

葛叶一愣。“那么这么说难道我也……”

“不,我是说,作为神父的叶死了。”

“啊,就是像蝉那样蜕皮吧。”

“很有意思的比喻呢。不过说是蝉,在光明中蜕皮的次数太少了吧。蝉的幼虫在土里脱壳大概4-5次,在光线下蜕皮只有一次。”

“您很了解呢。”

“所以换成蛇会好一点吧。蛇的一生,从破壳开始要蜕皮好多次呢。”

叶用手绢轻轻地擦去葛叶的眼泪,又向他的眼睛里滴了一些清凉的液体。葛叶猛眨几下眼睛,意外地发现能够看清东西了。

叶的面色不仅没有苍白,反而比平时更有血色一些。他的双眸中映的是担忧和重逢的喜悦。至于最深处的那份悲伤,引起二人之间罪孽的缘分的悲伤,此刻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红色,一如葛叶眼底、心底的那抹无法消去的艾绿。

二人的眼底终究是对方的颜色。

叶双手轻轻握住葛叶的双手。屋内光线比较暗,叶认真盯着葛叶的双眸显出群青的颜色。

“您有时间听听我蜕下的几层皮的故事吗?”

葛叶回握住叶的双手,紧紧地、十指相扣。

“不出意外的话,到世界毁灭之前都有时间。”


叶是天使。

是上位天使之一,属于智天使。

“我说,您是天使这个身份,比神父更令我不安吧?”葛叶夸张地往后躲了一下,但是紧握着的手并未分开。

叶浅浅地笑。“为了保护您,我把您的存在告知了神。”

“诶——?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要被烧死了?”

“不,我向神做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您的存在不是罪恶,您并未违反道,您也并未吸食人血、失去人性,作为一位标准的子民严谨地活着。但以防您以后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向神请命,把您带在身边,一直看管您。”

“是个好提议呢。”

“对吧?”


叶是伯爵。

曾经是。这是下到人间后第几世的事情了呢?

那几年中,国家动乱非凡。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年岁过于久远导致叶忘记了,反正零星的记忆里他是前线的指挥官。靠着天使的智慧与精妙的指挥,指挥官先生被封为伯爵。

“您叫什么?我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听闻过您的名讳。”在荣誉授予时,王问道。

叶沉思了一下。

“赫特罗斯特西斯-洛托-赛克帕斯。”

“那么说您是番邦人?”

“嘛……算是吧。您可以把我看作混血。”


赫特罗斯特西斯。

Heterostasis.

神明赐予的智慧中的一种语言。意义为“异端”。指的是个体内部的不平衡状态。

叶在久远的过去就已经降临了人间。初离象牙塔的他对世人抱着纯粹的爱,希望他们拥有高级的智慧与独立的自我认知。他传达了自己对人民的希望,希望他们能够活出自己的智慧,是作为高傲自满却不畏挫折的、倔强和希望的化身。所以他传达给人类,让他们铭记神的存在,却只能把神明当作最后的希望。

谁知人类都是慕强的,看到上位者对于自己一族如此亲近,爱护有加,他们便虔诚地开始祷告,日复一日地感谢神的赐予,送上各种各样上等的祭品,为此不惜燃烧生命做出越来越华丽的物什。造出的宏伟建筑,也都是为了报答神明,并送上日渐荒谬的祈祷。“请赐予我们每日足以饱腹的食物”到“请让我的竞争对手出些意外”,人类的欲望愈演愈烈。

人类更将神明奉为世界的宗旨,排挤一切异教徒,包括叶赞许非凡的科学家们。他们不止步与浅显的、神明赐予的安宁的表象,而用神赐予的智慧和自己的双手,去探寻世界的本质。叶希望看到这些人类自我衍生的智慧结晶,可是他发现大部分的人子还是迷蒙的。他们抄着火把,烧掉一切和“科学”有关的“异教徒”。他们认为,只有神是世界运行的基盘,只有神学应该被传教,却没有想过二者共存的可能性。

叶能感受到人类对于神明的狂/热/之/爱,这份爱意却过于扭曲。

都说爱有回应是最理想的状态,可是叶所传达出的理智之爱却没有得到理性的回应。

神爱世人,天使也一样。叶对于人类的爱意已经浓烈到把人类当作与自己同等的个体去爱,可是这被强烈爱着的个体却无法取得微妙的平衡点。扭曲的战争、出于欲/望的争夺、对于新型智慧的排挤,打破了人类和这个星球乃至神明的平衡。大部分的人类已经变成了狂妄的自大者。

个体内部不平衡。无法得到与给予出去的爱意一样的理性。

此乃赫特罗斯特西斯。


洛托。

Loto.

另一种语言下的名字。写起来是拆开来的“叶”字。承载了名为“叶”的上级天使的所有记忆。

在天地初开、人类方才衍生不久之后,名为叶的天使就诞生了。

那时神明的力量还在初期,比较薄弱,和违背了“道”的物什战斗过后的叶容易消散。

因而神为他做出了一个记忆的载体,那便是洛托,是一只猫猫的形象。

它记叙做出善行的人类,也记下作恶的、不能够及时清除的罪恶,为下一次叶的降临填补记忆。

叶是一个机器,或者说曾经是一个机器。拥有自己的才能和感情之后,叶的力量也逐渐强大,洛托便不再被需要。

不过叶从来不会轻易抛弃任何一个伙伴,尤其是承载无数次成长、承载人类的言行的伙伴,是为他工作打好基础的伙伴。他无聊的时候便会读取洛托的记忆,观察着自己成长的历程。甚至作为伯爵的时候,他把它刻在了家纹上,同自己做出的最爱武器一起。

他已经很久没再用洛托了,直到有一次,神派遣他去魔界,给予嚣张的一位魔界新秀火刑。

他确实去了,但是见到被绳子捆着的、苍白的吸血鬼那不屈于拘束、努力反抗的尖牙,他的心脏不免开始乱跳。

火确实烧了的,火噼里啪啦地一直在烧。

吸血鬼一声不吭,咬破了下唇也愣是没有叫出声来。

叶及时地控制住了火,没有让火烧到吸血鬼的灵魂,却正好让他在火停的几秒后失去意识。

叶永远忘不了吸血鬼当时抬起眼睛来看他的,眼中的漂亮的丹色。

吸血鬼用力地说,我一定会找到您。

叶只是把它当作玩笑话,爱怜地看了看吸血鬼便离开了。

葛叶一惊:“原来您这么早便认识我了。”

叶爬到葛叶腿上坐好。“是啊,”他说,“再相逢时我也没认出您来。”

叶藏着此后的事没说出来。

他虽然没有把那吸血鬼放在心上,但是他把这个记忆从已经不会堙灭的个体里摘取出来,放在了洛托里,储存好。

因为这份记忆里,存在着不该属于天使的、自身产出的情愫。

叶说不清,他对它感到害怕,又隐约被它刺激到,本已如死水的心被激出丝丝涟漪。

干脆封存起来吧,他想,逃避的话,时间会抹平一切。

但他认识葛叶之后,又去整理了洛托。原来那种未知的情感,现在已经完全能懂了。

葛叶也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

他原本痛恨着那场几乎夺取他灵魂的火刑,又憎恶着本以为烧毁叶,他唯一希望,并让他陷入无尽痛苦的大火,现在他反而对于火焰充满感激的心情。

不是叶放的温柔火焰,他就不得以在酷刑中存活下来,改掉跋扈的性格,作为谦虚怕生却勇于追逐希望的平凡吸血鬼而接近叶;不是火焰,他就无法摸清自己对于叶的复杂感情,一直都作为不敢爱、畏缩着爱的胆小鬼;不是火焰,他就无法看到此时跨/坐在他腿上可爱的人放松下来的可爱模样;不是火焰,他就无法探知叶的过去,无法和他一起共享过去、当下与未来。

他们相视一笑。

此乃洛托。


塞克帕斯。

Psychopath.

海的彼方的国家的语言。贬义词。指精神变态者或精神病患者。

其实并不是叶有什么精神疾病。要是叶检测出自己的疾病,他可以立马杀死这种疾病,毕竟他有权能在。

叶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的精神矛盾。

身为神灵却研究科学。

自身怀揣着最大的不安感却一直努力尝试给大家带来安定感。

严重缺少爱却在爱/的/浪/潮下止步不前,甚至往后畏缩。

“我们都是胆小鬼。”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空气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只听见大笑声。

此乃塞克帕斯。


同样地,叶使用和这次“火灾”一样的招数,雇佣政客“暗/杀”自己伯爵的身份,埋葬了作为神灵、作为在人前出现过的天使的过往。

“为什么想要销毁呢?您作为天使,已经非常尽职尽责了,甚至就是天使中的劳模。按理讲上位天使不用这么拼吧。”

“因为我爱着人类啊。”

叶眼中流露出的温柔,是葛叶未曾见过的。

“可是,人类却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以至于我觉得,现在是神的末世。大家盲目信仰着神,可是这信仰却不洁;大家盲目地祭祀神灵,可是祈愿的内容却不正。我对这现象感到痛心,而我又或多或少地参与了从古至今的人类建设,因而我准备焚烧创下过如此大罪的、过去的自我,赎掉一部分的罪。可是就在我准备连着最后一层皮一起跳入死亡的深渊时,我遇见了您,葛叶。

“我遇见了您,您虽然在寒风中紧紧地裹着披风,一副瑟缩胆小的样子,但您的眼神仿佛在跟我说,您看见了我眼底的情感。神赐予我的智力让我一下子就算好了后面所有的路,包括神父这层皮的脱下。我本打算利用您,因为我算到与您会超乎寻常的志同道合,但我没有算到,我对您的情感居然如此强烈。

“情感,这是神明没有打算赐予我的东西。因而我和您在一起的时候,居然真正地活得像个人类。原本神就派遣我,让我混迹在人群中间,在人类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我一直聆听着人类的祈祷,为初生的孩子们洗礼,我在人群中央生活着,却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只有在研究科学的时候,稍微有一些真切感。但我遇到您之后,您将我非黑即白的世界染上了色彩。

“我曾无数次在您熟睡时打量您的睡颜,感受您紧紧抱着我的力度;我也曾盯着您射箭的背影痴/迷,因而故意将箭射偏,好让您手把手教我。这些是我为数不多的、学习到的小花招。”

葛叶轻轻笑出声。“您可真够坏的。”他绕着叶的长发,送到鼻尖,感受着叶好闻的味道。

叶任由他玩着自己的头发。“还有一些小把戏,比如说给那个大叔的尸首别上我的纹章,把书本、武器、实验仪器送到我身在皇都的、同为科学家的天使友人、再向书架里填塞一些装订好的空白书本……”

“原来这也在您的计算之中。”

“是的,但是我始终没有算到您会在那里痴痴地跪一天。我本以为生物之间的情感不会如此强烈……您真的很会让人心疼。我好像没有办法停下对您的担忧。”

“我也……”

“嗯?”

“没什么。”


二人细碎的聊天持续了很久,从下午到深夜。葛叶的烧也退了不少。

叶吹熄了蜡烛,钻进葛叶的怀抱里。

叶很快地就变成了困困猫猫一样的状态,但是葛叶却还留有清醒的意识。

“叶。”

“……嗯?”

“我们去流浪吧。我们都是孤独的个体,在人类带来的寒流里只能抱团取暖。

“所以别再被罪恶感和责任感束缚了。让我们解放灵魂吧。

“去自由地做科学实验,在空旷的地方打/枪,把凤凰召唤出来一起去看雪山,在大草原上一同高歌。

“我们去流浪吧。”

叶揉了揉眼睛,睁开一条缝,望着葛叶。

葛叶的脸上是极度认真的表情。

叶意识朦胧地问葛叶:“您还记得我的墓上刻的铭文吗?”

“我记不太清了。”

“我的肮脏躯壳将在这一方锦木里归为尘土,

而我的腐朽灵魂将在新鲜海风中四处漂泊。”

“您早有此意?”

“我早有此意。这只是诸多结局中的其中一个。您做好觉悟了吗?”

葛叶笑了,用鼻子去蹭叶的脸。

“让我们一起流浪,直至世界终结。”

叶满意地闭上眼睛。


葛叶看着困得不成样子的叶,轻轻地、慢慢地说:

“叶,我……”

叶再次用食指按住了葛叶的唇。

葛叶摇摇头:“我知道会廉价,但是我就是想说。”

“叶,我爱你。”

叶猛地睁开眼睛,快速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葛叶。正当葛叶以为叶睡着了的时候,他听到非常轻飘飘的、像是嘟哝出来的一句:

“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