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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傲笑红尘第十二次对着穿衣镜确认了着装之后，终于走出了宿舍大门。他为这一次的约会花费了整整一个星期进行准备——安排工作、查阅资料、预定餐位，就连约会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推敲，期望能够做到尽善尽美。他藏在口袋里的小抄纸上满满地列了二十八条约会注意事项，第十一条甚至注明了素还真的口味偏好——即便傲笑红尘对此早已经熟记于心，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写上了。

从策划这次约会开始，傲笑红尘就在图书馆借了两打《关心你的的向导》、《哨兵不能不知道的关于向导的10件事》、《恋爱技巧一百招》、《约会宝典》……诸如此类的书籍。有一部分参考书目甚至不能在公会所属的图书馆里借阅到，哨兵还是特意跑到区立图书馆里才找到那些老古董的。他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阅读了超过二十本的参考书，又对其中三本进行了深入研究，最终才总结出一份可随身携带的小抄。

改装过的白银之翼平稳地驶出了车库，惊雷在后座上兴奋地刨着爪子。它知道傲笑红尘今天要去做些什么，主人和精神体之间没有秘密，哪怕哨兵依然是那样严肃的一张脸，他们也无法对彼此隐藏现在雀跃又紧张的心情。

傲笑红尘的表情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当他看到素还真如约等在宿舍楼下的时候，紧张的情绪攀升到了最高点，哨兵甚至觉得整个街区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早安。”进入副驾驶座的向导像是这个春天最清爽的风，带着微笑的问候轻轻地吹入哨兵的心里，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歇。傲笑红尘用力地咽下了几乎蹦到心口的激动，开口回了一个没有颤声的短促问候。

“早。”

并非广义休息日的星期三，即便是位于最热闹的商业区，上午十点的影院里也仅有不足三成的观众。影片开始之后，放映厅里就显得太过幽暗，并不是精神体会欣赏的环境，在询问了般若的想法之后，素还真提议让它们自由活动，换来了惊雷讨好的磨蹭。

虽然无法获得精神体的好感，然而好几本恋爱宝典中都对邀请对方观看影片打出了五星推荐，傲笑红尘甚至在一本多年前备受推崇的书籍上看到这样一段话：

『推荐类型：恐怖片

效果解析：昏暗的环境有利于营造亲密的氛围，选择恐怖片，是为了能够在对方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趁机借出宽阔温暖的胸怀，不仅可以留下体贴可靠的印象，亲密度也将会大幅度提升哦❤』

彼时的傲笑红尘盯着文字最后俏皮的红心符号看了十秒钟，斟酌良久，还是放弃了新上映的恐怖片，选择了他们现在观看的这部探险电影。

向导的心理素质和精神力是呈正比的，普通程度的恐怖片只怕无法换来素还真眉头一动，反而有弄巧成拙的可能。而且，如果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让素还真被惊吓到，这部影片中少量的恐怖镜头足够产生效果。

心里怀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小盘算，傲笑红尘在观影效果最佳的位置上正襟危坐，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直面前方巨大的荧幕，眼角余光却悄悄流连在身边的素还真身上。银发向导正专注于精彩的剧情，手中捧着的爆米花还是开始时的模样，满满的一桶，没有任何减少。

即使是能够让素还真全神贯注的剧情，在傲笑红尘眼里，吸引力却比不上身边人线条柔和的侧脸。影片当然无可指摘，作为一部探险类的商业大片，情节跌宕起伏、画面精彩刺激，完全对得起票价。傲笑红尘能够安心地开小差，仅仅是因为他在前一天晚上已经独自观看过全片了。事实上，在收到素还真同意的回复之后，计划周全的哨兵就特意绕路去看了晚场电影，并且对整部影片值得讨论的话题都进行了细致的整理和查证。

事实证明，傲笑红尘的先见之明是正确的。在这样昏暗的、近距离的情况下，他完全无法将注意力放在素还真以外的任何地方，直到电影的片尾曲响起，他才在逐渐嘈杂的人声中回过神来。

电影散场后已经接近午餐时间，商业区内明显地热闹起来，广场上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们互相招呼着，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活泼的青春气息。傲笑红尘目送着第三个朝素还真抛媚眼的女孩儿和同伴走远，心底忽然冒出了一点沧桑的感慨。

素还真对女孩儿们的示好后知后觉，对傲笑红尘的心事更是一无所知。他看着广场上的光屏里循环播放的音乐会宣传广告，想起了那位无法查到户籍信息的“守法公民”。他在任务结束后的第三天提交了《公民信息查询申请》，两天前获得了审批，然而昨晚收到的回执中仅有一句“查无此人”。虽然早已经知道对方不会是简单人物，素还真还是为这个结果皱起了眉头。他确信覆天殇在报上名字的时候心跳、呼吸都在正常范围内，没有一点儿说谎的痕迹。如果不是这个人说谎的技巧极其出色，那就是他的身份存在极大的问题，也或者，两者皆是。

“有什么问题吗？”

素还真完全沉浸在思考中，直到傲笑红尘察觉到他已经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超过一分钟，才出声唤回了他的意识。

“我在想，电影最后，主角们逃离遗迹的方法。”素还真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两片羽毛一般瘙着傲笑红尘的心脏。

“李斯特第三猜想？”轻咳了一声，傲笑红尘立刻接过了话题。在他的预习功课中，这是重点话题之一，查阅了十数篇相关论文的哨兵自信地侃侃而谈，“在足够宽广的空间内，利用……”

傲笑红尘并不是一个多言的人，但是在素还真专注的目光之下，他觉得自己可以毫无障碍地说上很久。即便对能源开发和材料应用方面只是稍有涉猎，昨晚的充电让他此刻也能够滔滔不绝。

“但是猜想中对实施条件的要求非常高，李斯特本人认为，即便是在完全理想化的情况下，第三猜想成功的概率也只有30%。影片中的场景虽然能够提供充足的能源，然而缺乏必要的催化条件，显然不足以支撑他们完成整个猜想……”

傲笑红尘认真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素还真走在他身边，微微偏着头，浅粉色的唇边挂着浅浅的微笑。受到鼓舞的哨兵精神振奋，直到他预定的餐厅就在眼前，才发表了结束语：“终上所述，在现有的情况下，科技还要发展一百年，才能够去证实猜想的对错。”

“你认为呢？”等到负责点单的餐厅侍者离开，傲笑红尘才继续着前一刻未结束的话题。

“我觉得……”素还真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认真，“最后的烟花很漂亮。”

傲笑红尘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素还真藏在茶杯后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嘴里还在打趣：“傲笑前辈真是一点都不浪漫呢。”

“我……”

“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放下白瓷茶杯，素还真十指交叉地抵着下颌，装出一副学究的模样，“导演的想法虽然很有趣，但果然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一线生对这个课题有过研究，观点和你相同。”

“嗯……”

“刚才是开玩笑的。”看到傲笑红尘好几分钟都无法恢复常态，素还真终于认真地解释，“因为傲笑前辈一直都板着脸，有这么——严肃，所以才想看一下你不一样的表情。”

银发向导故意拖长了音调，还伸出纤长的手指撑着嘴角向下，精致的眉峰蹙起，模仿着傲笑红尘的表情。

“你啊——”被捉弄的哨兵瞬间温柔了表情，嘴角勾起一个足够被称为微笑的弧度，伸手揉乱了素还真的一头长发。

十分在意自己成年人形象的向导连忙抬手护住发顶，在强权之下坚定地维护着自己的发型。

愉快的午餐结束之后，素还真提出了想要到广场另一边的商场里逛一逛的要求，即便和原定的计划不同，傲笑红尘依然欣然奉陪。

在网络购物和物流行业极度发达的社会里，商场存在的意义更倾向于娱乐和展览。年轻的情侣们走在明亮整洁的通道上，互相亲密地投喂着甜点，时常凑在一起评价展示柜里的物品，偶尔发出轻快的笑声。

素还真叼着吸管，慢慢地啜饮着手里的柠檬冰饮，感觉到柠檬和蜂蜜的酸甜滋味从舌尖蔓延到胃里，就像是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五分钟之前，他们在广场上的茶屋购买了两份茶饮，等待的间隙里，傲笑红尘的通讯器接收到一条新讯息。习惯了任务的哨兵第一时间从口袋里取出通讯器，也顺手带出了那份精心准备的约会小抄。巴掌大的纸片上，每一个字都是金钩铁划、遒劲有力，素还真再熟悉不过；那些陈旧的约会项目也并不陌生，在很多年以前，在他母亲热衷的偶像剧中，素还真都看过。

一脸从容地对他说着“恋爱”的傲笑前辈，实际上也只是个新手而已，会因为第一次约会而紧张，和往常严肃古板的形象大相径庭。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素还真忽然觉得整个心脏都被又酸又甜的滋味填满了。

“是这一款吗？”从展示柜里取出标注着最新款的游戏机，傲笑红尘转头询问素还真。银发向导认真地比对着包装盒上标注的型号，确定那和之前黑衣提到过的一模一样：“是这个，最近在男孩子们之间很流行。”

“嗯。”傲笑红尘点点头，抱着盒子就朝着收银台走去。

“我来吧。”快走两步追上傲笑红尘，素还真阻止了他付账的举动，“之前和黑衣约定好的，作为他期中测评全O的奖励。”

“好吧。”傲笑红尘对此并不坚持，很快让出了位置。最新款游戏机入手之后，他们继续向上，绕到了商场的第三层，并在拐角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家玩偶店。

琳琅满目的毛绒玩偶带给傲笑红尘巨大的冲击，这位铁血硬汉走在一堆软绵绵的布偶中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素还真推着他绕过门口那几排展示柜，直奔最里间的工作室。

“我来取预定的麒麟。”素还真推开半敞的木门，朝着内里叫了一声。傲笑红尘很快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就有个带着眼镜的青年从一堆纸箱后钻了出来。

“给你。”头发凌乱的青年有着一把略微沙哑的嗓音，在将一个纸盒递给素还真之后，马上又钻回了他的工作室，甚至吝啬一句问候。素还真对此表现得习以为常，对着青年的背影挥了挥手，开始查看盒子里的物品。

如他所说的，纸盒里是一个麒麟形态的玩偶，做工极其精致，从犄角到鳞片几乎是纤毫毕现，顽皮的神态与般若如出一辙。即便是以傲笑红尘挑剔的眼光来看，也无法指出任何的瑕疵。

“白衣很喜欢麒麟。”素还真捧着小麒麟仔细端详，有些爱不释手。

“你……”傲笑红尘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温柔包容的表情，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还不满十九岁的素还真，已经不再是初见时那个单薄坚韧的少年了。他比三年前长高了许多，哪怕身体依然纤细，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他有明确的目标，并一直为之努力。甚至，已经足够成为别人依赖的对象。

“怎么了？”傲笑红尘的欲言又止引起了素还真的注意，他将玩偶收回盒子中，疑惑地看向眼前的哨兵。

“你……”傲笑红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地发问，“喜欢孩子吗？”

这种莫名充满温情的沉默时刻真是让Shaw感觉到无所适从的尴尬，目光只能下意识地落到Root注视着前方的侧脸，大概维持了那么一会儿。真是有些怪异的场景，肖这样想着。

所幸，这样的沉默很快被打破了。

“Sam，你不想赞美下我的侧脸吗？” Root迅速收起之前认真的表情，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让人不知深浅的笑容。Shaw翻了个白眼，但其实这几乎让Shaw第一次有些感激Root的调戏了。

安静的夏夜，除了对面偶尔经过的货车，路上就只有她们了，只能用空旷形容。对于习惯于孤独的人来说，空旷是另一种美学形式，让人享受其中。Root就是个中一员，但她分明看出Shaw的无聊。

Root加大油门，换到最高档，“嗡”的轰鸣声，跑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摩擦空气而产生出清凉的风，带着微醺的感觉，真是舒适极了。

不能只是舒适，Root这样想着。那就把油门踩到底吧。

脱轨的速度，微微的晕眩，轰鸣的震动感。肾上腺激素的分泌总算把Shaw从无趣中解脱出来。但这还不够，Root开始不停地变换车道，整辆车就像喝了太多酒的醉汉在高速公路上跌跌撞撞。

“你这个疯子。” 当Shaw这样评价道时，Root清晰地接收到语气中那丝瞬间就会消失的赞扬，她转过头，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了，颤动的睫毛，反射着亮光的瞳仁，薄薄的抿住的嘴唇，Shaw清楚地注意到了这些被放大的细节，在一切都被高速移动弄得模模糊糊时。她对上了Root的目光，突然感受到了饥饿，随即肚子发出的一声更是为了验证Shaw的这一点而存在。

“哦，Sam，我猜又到了你的投喂时间了。” Root笑出声来，她此刻不自觉地联想到了Harold喂养两只宠物，Bear和那只“help monkey”，说起来，她还真有点想念Bear了，Harold真是个好饲养员。

扶正方向盘，减速，Root腾出右手，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根能量棒，朝副驾驶座斜了斜身体，目光却始终向着前方。Shaw花了一秒惊讶于那根能量棒的出现，马上，她的下巴就被那根能量棒扫过，与此同时，Root的食指若有似无地抚上肖的嘴唇，又轻轻地向下划去，经过下颚，顺着喉管，一直划到锁骨。

饥饿感更强烈了。Shaw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抓住Root的手腕，抽出那根能量棒，粗鲁地撕开包装，啃咬着能量棒，发出咀嚼食物的声音。

“我不爱吃榛子口味，黑巧克力口味更好。还有，一根太少了，吃不饱。” Shaw边吃边含混不清地说道。

Root仍然看着前方，突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巧克力口味的能量棒递给Shaw，“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尝试新口味，” Root语气中那种无所不知的优越感让Shaw狠狠咬了一下牙关。“不用谢我，亲爱的。” Root略微摇了下头，撇了下嘴角，继续乘胜追击。不知道为什么，Shaw联想到一句“名言”：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 她懒得和Root在语言上一争高下，反正有食物吃就好了，这才是底限。

就这样，又有三个小时的时光比Shaw想象中更快地流逝过去。

“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会到州界线，这里已经是摄像头稀少的区域了。等进入阿肯色州以后，我们就可以利用白天来休息一下。” 开了几个钟头车，Root显得有些疲惫，但是话中却有着欢欣鼓舞的意味。

Shaw望着有些发白的天边，心想这一夜还不算太糟，便有些放松地向座位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