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瘾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空荡荡的。

路灯灯泡里的光线微微闪烁着，像是谁无声的咳嗽，喘息了一阵子又恢复了平静。夜已深了，那些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小饭馆早就收了摊子关了店门，略带锈渍的卷帘门灰扑扑的，在夜里反射着些许路灯的光。这条通往大路的巷子两侧，居民楼的灯盏基本也灭得差不多了，只有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和街口摆烧烤摊的火炉架子里还依稀有些亮光，不过那摆摊的老板已经卖光了带来的烤串，也是要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了。

街道上偶尔传来些许汽车驶过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外面虽然黑乎乎的，但是便利店里却是很亮堂，白炽灯和空调运作着传出规律的电流声，老板坐在收银台前撑着脸，微微地打着瞌睡，直到挂在门把手上的铃铛动了一动，才让他忽的清醒过来。

他扶了一把脸上歪掉的眼镜，强打起几分精神冲着来客说了一句“欢迎光临”，却发现那进来的男人也有些精神不振，脸上尽是疲惫的神色。

也是，半夜三更的还没有睡，没精神才是正常的事。

老板揉了揉困顿的眼睛，看着那男人拿了些东西然后兜兜转转去了冰柜附近，也没有打算站起来看个究竟，毕竟那男人也不算矮，远远的还是看得清他的行踪，不会有他会不会偷东西的顾虑。他站在冰柜旁边看了一阵，好像在挑选一般，犹豫了一会才是打开了它，片刻之后那冰柜又关上了，然后他拿着购买的物品不慌不忙地往收银台走了过来。

接过男人手上的些许吃食和几听冰啤，老板一边扫着条码一边报着价格。男人也没说话，默默地听着，只是在老板询问“需不需要袋子”的时候点头应了一声。他看起来好像还是很累的样子，眼睛微微眨了眨，一副走神的样子让目光游弋在收银台附近的商品上，却好似看到了什么，没动了。

将那些东西都用袋子装好，老板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总价，“总共21块8。”

男人听了，默默点了一下头，伸手从裤兜里掏钱的速度却显得特别慢。他的眼神还落在老板的身后，像是胶着一般静静看着。

看着好似是很长的时间，其实也不消片刻罢了。老板还没反应过来那男人在看什么，他却已经把钱包掏出来了，从里面抽出二十来块，却又停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劳累，他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好似有些头疼般难受。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出来。

 

“老板，再拿包烟。”

“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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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烟长约8厘米，燃烧时间约8分钟。烟草点燃后，吸入第一口，尼古丁约7.5秒就可以到达大脑，使吸烟者感受到吞云吐雾所带来的快感。

尼古丁在血浆中的半衰期约为30分钟，但仅0.5毫克的尼古丁，便可以让人上瘾。

 

渗入血肉，硬拉猛拽出身体却又千丝百缠带着剧烈疼痛的，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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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清推开训练室大门的时候所有人放在键盘上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霸图一如既往干练强悍的风格，整栋大楼颜色清晰分明，装潢简练。不光是俱乐部大门口，训练室的门上也挂着精致的队徽。训练室里是一片安静的沉默，除了噼里啪啦有节奏感的敲击键盘声以外就只剩下了大家稍显谨慎的呼吸声。这片呼吸声在韩文清进来之后显得更加轻微了，甚至是压到了最低的程度，所有人的双眼都死死地看着屏幕，不敢分神半分，更别说抬眼或者起身去看刚推门而入的韩文清了。

坐在一旁翻看着手上资料的张新杰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进来的韩文清一如既往没太多多余表情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着他点了点头。韩文清冲着张新杰微一颌首算是回应，站在门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挂在墙上一秒一秒跳动丝毫不差的挂钟，沉默了一下，开了口。

“休息一个小时。三点这里准时集合继续训练。”

“是！”

训练室里也就十来张年轻的面孔，此时听到这句话悬着的心仿佛才是放了下来。韩文清这句话声音并不大，但不知怎么大家的回复都像训练有素一般整齐划一，甚至气势十足。也不知是都真的累了，还是急着想要马上离开训练室，年轻人们一个二个爆发手速关掉训练程式站起身来，将键盘鼠标和耳机全都完美归位后，才是三三两两快速离开了，路过韩文清身边的时候还都会弯腰敬个礼叫一声“教练”再低着头匆忙跑掉。

等到众人都离开，训练室的门咔哒一声合上之后，韩文清才是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几步走到张新杰面前。张新杰也随即站起身来，看着手臂下夹着一个文件袋走过来的韩文清，张口喊了一句十几年来一直都习惯念在嘴边的两个字。“队长。”

“三年前我就不是队长了，新杰。”

看着面前推着眼镜神色固执的张新杰，韩文清也没有妄想这么简单就让对方改口。眼神落到张新杰手里拿着的纸张上，韩文清抬了抬眉：“数据都看了？”

“嗯，都看了，有几个需要提升一点训练强度。”

说到正事儿，张新杰便是立刻进入了状态，将手上的资料平展好，便是一个一个给韩文清解释起来。

“像这一个，用的是刺客，这几次的模拟赛里团队赛发挥都比较出色，但是单人赛里弱点就变得很明显。我觉得需要针对个人再提高一下。”

“唔。”

“然后，就是这个弹药师，操作手法上实在是……”

从第十届荣耀职业联赛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韩文清退役之后，退居二线，留在霸图当起了教练，张新杰则是接下了他队长的重担。而两人这样讨论分析训练营的新生个人素质的情况，也早就在这三年的时间流逝中变得屡见不鲜了。

“训练营里倒是有几个牧师很不错，我看了一下治疗量和技能使用频率的统计。不过从记录看来，有的关键时刻他们还是不太能够准确处理好技能衔接问题。”

“哪几个？挑出来，你看你有空，抓去单独训。”

“嗯，那这两个拳法家，我看还是队长你亲自说两句比较好。”

“这两个人是新加进训练营的吧，前几天的模拟测试我还没有看。有什么问题？”

“嗯……”

很难得的，张新杰沉默了一下，好像是在措词。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手上的资料合上又抚了一抚，他才开了口。

“畏手畏脚，太过小心谨慎，遇难则返。”

韩文清听完，脸上表情依旧没动，手却已经将对方手里的资料接了过来，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张新杰以往就熟悉万分的凌厉，眉头也有些微微皱起。

“像什么样子！”

“所以这交给小宋是不行的，需要你亲自来说一说，队长。”

“我知道了。”

将张新杰细心整理好的资料装进随身带过来的文件夹里，韩文清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穿着霸图制服的张新杰，“下午队里训练什么时候开始？”

“四点。所以我先在这里继续看一下。”

“行，一会我跟你一起过去，我去看看小宋的情况。”

“好的。”

挥手暂时作别了张新杰，韩文清转身离开训练室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办公室离训练室并不是很远，他大步流星地走着，皮鞋鞋底和大理石地面相磕发出清脆有节奏感的声响，玻璃面反射出他穿着衬衣打着领带短发正装的样子，竟然看着也不怎么奇怪。

这三年来的时光，他做教练竟也慢慢做成了习惯。像这样分析人员个体变化，他这些年来也没少做。更何况不光是训练营的精英，霸图队伍里的职业选手们的状态他也是需要多加关心的，尤其是宋英奇接下了他作为拳法家在霸图队伍里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因此更加是不能轻视。

韩文清路过一片黑色大理石门柱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那曾经穿着霸图制服穿了十年的自己的身影，现在穿着衬衣打着领带，差距太大，但三年时光已过，自己却也慢慢习惯了。

因此他的眼神也并没有停留太久，仅仅是匆匆一瞥，然后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将文件夹妥帖地放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韩文清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了一下手上的表。2:45，不知不觉中他和张新杰就讨论了这么久。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些，他用双手擦了一把脸，将之前通宵看比赛视频分析缺漏所带来的疲惫尽力抹去，站在原地微闭了一会眼睛休息了半分钟，就准备重返训练室。

韩文清做事一贯雷厉风行目不斜视，因此办公室到训练室的路程，十分钟慢悠悠散步的路程他五分钟便能走完。也算是跟张新杰一样养成了守时的好习惯，他也从来不会因为别的什么理由停下脚步。

但这次他路过楼道口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一阵熟悉的感觉，却让他倏地像是踩了一脚急刹车一般停了下来。

在楼道口站了半响，他愈发觉得刺激在自己鼻尖的，是他不能更加熟悉的味道。思考了一会，他推开楼道的门，果不其然地发现，有人在里面。

楼道里的灯不知是坏了还是如何，光线很昏暗。但这楼道是开在这栋楼的两侧，因此在高层，也有设立窗户，从外面打进来的自然光，也还算是很好地照亮了楼梯口。韩文清微微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突然昏暗的视野和突兀的块状光线刺激，仔细去看那站在窗边的人。

那人一看年纪就不大，一定是霸图训练营中的成员之一，此时正安静地站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根烟，动作有些生涩地吸了一口，然后便吐了出来，细小的颗粒组成的烟尘慢慢散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烟前端的火光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

韩文清松开推着门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声在楼道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传出了一点回声。那少年好像是终于听到了门合上吱呀的声音和脚步声，本是落在窗外的视线这么一转回，看到昏暗光线中韩文清的脸，连忙将烟扔到地上几脚踩灭了，再低头毕恭毕敬地给他打招呼。

“教……教练！”

韩文清没说话，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走到窗边，才停下来。

那少年低着头没敢看韩文清的表情，只听到对方走过来的脚步声，然后他那苛刻严厉不散发气场都足够震慑一群人的教练的鞋就进入了他的视野里。他壮着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韩文清的脸色在这昏暗的光线中其实看不太清，那唯一一点被阳光照亮看得清的脸色又阴沉得吓人。

“白陆明？”

面前站着的不苟言笑的教练一开口便是带着寒意，少年浑身一抖，下意识便是想逃，但理智却让他回了对方的话，“是！”

完了，这下完了。

叫做白陆明的少年心里此时此刻满满的都是恐惧和绝望，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趁着休息时间偷偷来这边抽根烟，甚至因为这个撇下朋友一个人偷跑来。他本打算着，这也就几分钟的事情，抽完他就回去训练了，但居然被教练给抓住了。他还没有成年，今年也才十七岁，教练会说什么，实在是不堪设想。

就当白陆明眼一闭心一横准备面临狂风暴雨般的惩罚的时候，等了好半响，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教练自从叫了他一声，就好像没有再说话了。

但是，但是教练还站在那里的啊……？

楼道里安静得吓人，白陆明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咚因为紧张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声音。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又等了一会，韩文清却还是没说话，白陆明便忍不住又慢慢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愣。

因为他的教练，此时此刻视线根本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像是被锁住了一般死死盯着地上他刚刚扔下踩灭的烟头，整张脸上其实并没有流露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

“回去训练。”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此刻的情况，这位沉默了好一会的教练终于开口了。白陆明在艰难地听懂了对方的话并且消化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是忙不迭地点头飞一般地溜出了楼道，心里早已因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松了一口气。

等到白陆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韩文清才是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早已沾满灰尘的烟头，沉默了一会，将自己的脚移上去，狠狠地又碾了几下。但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眉头此时也不由自主地微皱了起来。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这楼道里还残留着的淡淡烟味，让他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情。

 

 

韩文清不喜欢烟味。

这并不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又或者说，这在霸图并不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不过主要还是因为霸图纪律严谨，训练室是完全禁烟的，再加上除了韩文清本人，基本上像张新杰等霸图的职业选手也都不吸烟，因此你若是问他们，他们也大概只会摇摇头说，不知道。

作为男人，其实天生对烟草味应该没有什么抗拒。韩文清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也对烟草味没什么太大的反感，但要说喜欢，确实也不是，所以是一直抱着一种中立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的。年少的时候身边也不是没有人怂恿他尝试，但他认为，烟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没有用处，而依赖上烟瘾的人，完全就是软弱无能的表现，因此也是面无表情地早早就将这个东西排拒在外了。

说起来为什么自己后来闻到烟味心里会产生淡淡的烦躁感，韩文清自己也思索了很久。后来他才想起，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大概要将时钟往前拨上十个年头，回到第一届荣耀职业联赛常规赛的时候。

第一届荣耀职业联赛的时候，他才十八岁。不过，在当年刚初具规模，一切都稍显混乱的职业联赛中，他的年纪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噱头。因为比他年纪大的，一抓一大把，而比他年纪小的，也不是没有，例如刚刚结束的常规赛的对手嘉世里，年仅十七岁的队长叶秋。

当年的职业联赛还没有如今这么多的参赛队伍，但赛制也还算是框框条条有理有据。常规赛轮排到这一天的时候，是嘉世主场对战霸图。韩文清作为队伍里年轻但也异常出彩的新人队长，自然是有了一番非常出色的发挥。但对面的嘉世自然也拿出了应该拿出的态度来，他和叶秋的第一次正式对决，化成了赛场上挥舞着却邪的一叶之秋势如破竹的怒龙穿心与大漠孤烟毫不畏惧的霸皇拳的碰撞，第二天这场精彩的个人赛便成为了各家新闻报纸杂志大肆编写的材料。

两位队长的年纪自然是被提出来单独点了一下。但是当时的记者们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名不见经传并不起眼的少年为之后的荣耀职业联赛历史里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们之间，也像他们的队伍霸图与嘉世一般，就这么纠缠了十年。

当时结束了团队赛的韩文清从赛场上退下来在萧山体育馆里闲逛，穿过一个昏暗的走道看到坐在那里发呆的叶秋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在今后的将来他会跟这个人纠缠了十年。

当年荣耀的人气肯定不能和现在开新区就火爆异常的人气比，看比赛的人因此也并不是很多，再加上当年是第一届职业联赛，各方面来讲所有的人都是新人，因此比赛结束之后比起现在避开粉丝快速离开是要相对自由的多。毕竟是嘉世主场，霸图安排住的酒店也很近，比赛结束之后，大家就准备三三两两回酒店去。而韩文清自己倒是因为还在边走边思考之前场上战斗时候的局势，一个没注意就落在了后面，等他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过来的时候，会场里的人早就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或许是那个时候沉稳的气势就已经存在，他倒是不着急，左右探查了一下就整理好了大概的行走路线，然后就是相信自己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下了比赛的高台穿过有些昏暗的选手用的通道，等到韩文清终于走出这一片黑灯瞎火的时候，定睛一看，才发现在路的尽头有个人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好像是在等着他，又好像不是在等他。

这人韩文清自然是不能不认识了，因为之前在场上他操纵的一叶之秋不知道戳了自己多少下。本来叶秋坐在那里其实也没有挡着韩文清的路，但是他还是停下来了。

因为叶秋在抽烟。

抽烟？韩文清又看了一眼，叶秋手上拿着的的确是烟，正默默地燃烧着向上蒸腾着飘渺的烟雾。叶秋坐在那里将烟凑到唇边深吸了一口，接着如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般，烟雾又尽数地从他的唇里散了出来。

是双很好看的手。

韩文清的视线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看了一下心里暗自评判了一番，也就作罢了，并没有更多的想法，而过了片刻才突然想起去看对方的脸。但是叶秋的表情却是有些愣神，又或者是在沉思，总而言之是抽了好几口，才发现了站在一旁的韩文清。

“哟……你是刚刚……那个跟我比赛的？大漠孤烟？”

韩文清冷着个脸没说话。

叶秋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样子，抓了把头发，好像在回忆。“嗯……是叫……韩文清的？”

韩文清还是没说话，眼睛盯着对方手里的烟没动。

“你很厉害啊，以前从来没人能跟我打这么久。”

“……。”

“不过作为拳法家，我觉得你有些地方还是有些小问题，但是个人风格很犀利啊，冲上来就打，一鼓作气永不回头的架势啊。”

韩文清还是没说话。叶秋把烟塞回嘴里叼着眨眼看他。

“怎么不说话？刚比赛之前不是握过手吗？不记得我了？我是操纵一叶之秋的那个。”

“你抽烟？”

韩文清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叶秋没想到对方开口说出的居然是这三个字，显然地也愣了一下。两个人都沉默了半响，叶秋才慢吞吞地回了对方。

“啊，是啊，怎么了？”

“你今年十七吧？还没成年就抽烟？”

话出口之后韩文清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越界，两人第一次见面又是对手，照理说来对方抽烟管他什么事？坐在那里听着这番话的叶秋也显然也没料到这个面沉如水的人居然也操心这种事情，又象征性地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来，然后将烟夹在手指间朝着韩文清晃了晃。

“我十五就开始抽了，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

“…………。”

韩文清说不上为什么，看到叶秋一副有些失意的样子抽烟他就觉得很烦躁，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叶秋和刚才跟自己比赛时候锋芒毕露的叶秋完全不同的原因？如果说之前的叶秋让韩文清心里稍微抱着一点尊敬的心情，那么现在缩在昏暗角落里抽烟的叶秋也算是十足地打碎了韩文清的那份尊敬，进而就很顺理成章地转变成了，看不起。

“通过抽烟来满足自己？没出息。”

烟有什么好的？不过是燃烧之后产生大量废气的东西。我认可的对手居然软弱到这种地步，真是丢人。

韩文清的这些心理活动，叶秋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听完韩文清的话，叶秋竟微微有些发怔。他手上的烟安静地燃烧着，微微刺鼻的烟味四散开来悄无声息地弥漫在这并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惹得韩文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却不料坐在那里的叶秋突然就笑了。

“这是我现在唯一排解伤心的方式了，这位大神，你就放我一马吧。”

那一抹笑容配在叶秋还稍显年轻稚嫩的脸上，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泛出了一丝不属于十七岁的苦涩。韩文清看着对方的这个笑容，扭曲的白烟缓缓升起像流水一般，也沉默了。两个人就这么安静了半响，韩文清动了动嘴唇，正当想要说点什么，却突然被一声突兀的声音打断了。

“……叶秋？”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抬头看到了坐着的叶秋，才是叹了口气。韩文清打量了一下对方，看着二十几岁沉稳的模样，身上穿着嘉世的队服……嘉世的队服？

他又回忆了一番，这才想起，这人是刚刚场上气功师气冲云水的操纵者，吴雪峰。

吴雪峰好像是一路寻找叶秋找过来的，因此此时看到叶秋之后才算是如释重负。他走过去，看对方站起身来给他打招呼，然后不紧不慢地将烟扔地上踩灭了，脸上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点感慨的神色。

“吴哥。”

“……怎么又抽烟。”

“嗯……你懂的。”

叶秋像是赖皮，冲着吴雪峰笑了笑，话还是说的十分含糊，吴雪峰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叶秋心情不好就抽烟，也不是没说过，但就是改不了，索性也不让他改了。

“都在等你呢，你说你作为队长还乱跑。”

“嗯，这就去吧？”

好像是注意到了旁边站着没动的韩文清，吴雪峰冲着他也是一笑。“这是刚刚和我们比赛的小韩吧？比赛的时候表现得相当的出色啊！”说完便是伸了手过去。

韩文清毕竟年纪比别人小，也很知礼，伸手同吴雪峰握了握，也微微俯身点了点头，“过奖了。”

“下一次霸图主场的比赛，我很期待啊。你可是给了叶秋不小的压力啊，终于有人能把这小子收拾一顿了。”

“喂，吴哥，有你这么说自家队长的吗。”

叶秋站在旁边撇了撇嘴，看着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副队长。副队长冲他一勾嘴角。

“这不是对你有信心吗？”

“好吧，好吧。”

耸了耸肩，叶秋拍了拍裤子上留下的灰尘，朝着吴雪峰一偏头，吴雪峰这才意识到正事，连忙是松开了韩文清的手，跟他热心地指起路来。

“小韩这是迷路了？这里左拐这个道一路出去就直接到场馆外面了，你们队的人应该也在等你吧，从这里走就是了。我们从这边走，右拐，所以跟你不顺路，就在这里分开吧。”

叶秋也没再看他，手往嘉世队服的外套衣兜里一插，转身就往右边走，也没去理会旁边跟上来的吴雪峰。不过走了几步，才好像是想起什么，回头来冲着还站在原地没动的韩文清摆了摆手，喊了一句。

“记住我叫叶秋。霸图见啊。”

然后扭头就走了。

韩文清看着叶秋和吴雪峰慢慢远去的背影，心里那股烦躁感和这拐角的烟味一般，久久都还是没有散去。

在之后几年的接触中，叶秋于韩文清，也渐渐同烟味画上了等号。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又敬又耻的对手，渐渐也变成了烟味的代名词。以至于后来韩文清每每闻到烟味的时候，脑子里条件反射想到的就是叶秋，然后那些叶秋带来的震惊的欣赏的赞同的烦躁的苦恼的情绪，也一股脑地带了出来。

但是后来他才知道，叶秋的很多事情其实他并不清楚。

比如叶秋为什么明明赢了比赛还要在角落里抽烟，又比如七年后叶秋毫无解释的退役，再比如十年后复出更名的叶修拿下第十届职业联赛冠军后又一句解释也没有的退役。

就算到了后来，叶修都没有跟他解释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