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泽言x你】宿雨沾襟
梁王x医女
「千般明算暗算,是亲是仇难判,恩恩怨怨,爱恨回寰,直至穷途末路,才知是信一人太难」
1
过南桥,穿西门,送东宫,望北殿,便能瞧见那金碧辉煌的寝宫,雕栏玉砌,流光溢彩,乃梁王府,里面住着一位高不可侵的王爷,手握重权,举足轻重。
传言说这梁王倨傲不已,倒不是娇生惯养,可这伺候的顺序一步步下来可比宫中养尊处优的娘娘要的精致,故而这梁王着了风寒,可是把梁王府吓得抖了三抖,说是那府医已经被吓得口齿不清,可谁知这寻常药好像不起作用,那些府医磕头请罪跪地三日,才捡回一条命,卷铺走人。
梁王是皇帝桓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幼时被送...
梁王x医女
「千般明算暗算,是亲是仇难判,恩恩怨怨,爱恨回寰,直至穷途末路,才知是信一人太难」
1
过南桥,穿西门,送东宫,望北殿,便能瞧见那金碧辉煌的寝宫,雕栏玉砌,流光溢彩,乃梁王府,里面住着一位高不可侵的王爷,手握重权,举足轻重。
传言说这梁王倨傲不已,倒不是娇生惯养,可这伺候的顺序一步步下来可比宫中养尊处优的娘娘要的精致,故而这梁王着了风寒,可是把梁王府吓得抖了三抖,说是那府医已经被吓得口齿不清,可谁知这寻常药好像不起作用,那些府医磕头请罪跪地三日,才捡回一条命,卷铺走人。
梁王是皇帝桓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幼时被送到敌国当质子以求言和,境遇苦寒,忍辱负重,终于在十年前得以回京,桓帝自然对他这位弟弟照看有加,以示愧疚。
所以梁王风寒一事传到宫中自然龙颜大怒,痛斥那府医的不作为,而后一书旨意传到太医院,你从宫中太医,成了梁王府府医。
你于金叉之年被太医院内最为德高望重的叶太医带入宫中,平日研读医术,时而给师父打下手,如今春秋几载,已过及笄,你早就能独自为宫中娘娘请脉,却念记自己年岁尚小仍有不知之处,时时小心而为之。
你师父说你总是畏畏缩缩,医者不坦荡难免让人生疑,师父的训言你听在心里,讪讪一笑,之后虽然看起来还是谨慎有加,却不像以往那般僵硬。
而后又过一年,你助师父医好皇上宠妃顽固不化的顽疾,皇上大悦,赏金千两,更是大为夸赞年少有为,冰雪聪明,封你做了太医院的女医。
皇上赏言几分真几分假,绝不能全信,你颔首恭敬听着,心中却没有被这话语同赏赐动摇半分。
如今你来到梁王府已有三年,这三年间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就你的来历便有百十多种说法,你倒是没有多余精力去理会,这梁王的风寒如顽疾,怎么医到第二年都会复发,让你甚是焦虑。
医治风寒的汤药已经熬好,你拿小扇子算着时辰扇去冒出的热气,不敢有一丝怠慢,这几日你虽日日为梁王请脉,却从不敢多言,安分守己沉默是金,三盏汤药,三度请安,便是你同李泽言的全部交际。
药已经凉的差不多,你正准备叫个药童随你一起前去,却不想左顾右盼也瞧不到一个人影,无奈只得一人提着食盒去了梁王寝宫。
进门行礼,不急不缓,待得到应允后抬头,瞧见一男子正半倚在床塌上,长发并未束起随意散下,多了分随性,却也难盖过他自身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正翻着一本纸边卷起的古籍,你知道这梁王平日喜好书籍,这几日因病赋闲,自然是随着自己的爱好打发时间。
见你来了他合上手中的书本放在一旁,而后支起身子看了你一眼,如今的梁王已经精神许多,但大病初愈,说话难免有些低哑:“今日比往常晚了些时辰。”
梁王的怪罪让你心下一惊,才发觉自己这几日被繁杂心绪所扰难免精神不集中,这误的时辰虽说不耽误药性,却也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忽视掉,就在你一句请罪说出口前,他朝你招了招手:“罢了,拿过来吧。”
这汤药药性温和,却耐不住苦涩不堪,纵使是梁王也在这碗汤药面前皱了皱眉。
你不知你不在的时候李泽言是否也会如此,但大概是没有的,只要这屋子里有其他人,李泽言向来眉头都不皱地喝下这碗汤药。
似乎只有和你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比平日放松一些,虽说换成常人可能不会发现,但你对于梁王太过关注,你能察觉到他对你的态度有一毫的变化,更别说如此明显的松懈。
见李泽言将汤药一滴不剩地喝下,你才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却还没收进箱子,便听到李泽言在你身后沉沉开口:“若是本王没记错,你已经来我梁王府三年。”
“清欢,三年了,依然对本王如此生疏吗?”
你手下动作顿了半刻,而后才找回自己的步调,却还是有些慌乱地将手中的药碗放进木箱,赶忙转回身正面李泽言,却不敢抬头去对李泽言的眼睛。
“王爷说笑,清欢不敢。”
你把头放的很低,目光所及之处是自己的绣鞋同裙摆上的花纹,自然也不知道李泽言的目光在听到你回话的那一刻晦明不清,他眯了眯眼睛,还是让你退下了。
你攥着食盒几乎是逃出李泽言的寝宫,直到跑回自己的小药房才敢大口大口喘气,却怎么也平定不下狂跳的心脏。
你不敢,你的确不敢,你是罪臣之妹,怎敢同梁王亲近半分。
2
你叫叶清欢,姓氏承自你的师父叶太医,而清欢二字是你的师父对你的初望,他望你一生平安顺遂,安然自乐,出淤泥而不染,自知清旷闲雅。
可期望总与事实截然相反,你想要过上那样的日子,可自十岁那场灭顶之灾后,你的人生便是一片灰暗,再无光明。
世人皆知,先帝政五十载冬,罪将樊氏勾结外敌,逃罪敌国,梁王府执天子书,行刑樊氏宗族。
一壶毒酒,数柄寒刃,樊氏宗族男女老少皆为戮没,而后一场大火烧尽樊氏租宅,那满屋尸首连同残垣断壁一同被烈焰吞噬,火光不灭,映着盛京,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就算十年有余,今日再度走在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上,都能听到那说书先生神情凝重却张牙舞爪地讲着什么骇人的故事,那戏文是瞎编的,可你知道那里面说的火海原型,就是十年前樊氏租宅那场大火。
这是李泽言被封梁王后第一次承领皇命,他之所以现在威严甚重,大都是因为那一次铁血无情手段残忍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谁也想不到他能如此心狠手辣,虽说对方罪有应得,可他却能无情到屠杀一切生灵。
而你在叶清欢之前还有一个名字,叫樊沐,是樊氏最小的女儿,而那个叛逃的樊氏将军,则是你的亲生兄长。
那场灭顶之灾对你的刺激太大,你记不清十岁之间的种种事情,留于脑海的不过是三个断断续续极为模糊的片段,一个是你兄长给你喂一块酥软香甜的糕点,一个是你骑在一个比你年长几岁的少年身上张牙舞爪,再有一个,是那漫天火海之中,有一人背起几乎失去意识的你,不断喊着你的名字。
你记不清那人是谁,却至今记得他那时说的话,他说,沐儿,沐儿,你不能出尔反尔。
你总觉得他那时说出口的话没有这么短,可他中间说了什么,你也记不得了。
等你醒来之后,早就不见救你出来的那个人,连个影子都寻不到,只有一支安安静静躺在你手心的发簪,是那人唯一给你留下的物件,是你唯一能找到他的线索。
不过就算记忆缺失严重,你始终记得你叫樊沐,是本该死在十年前那场火海里的罪人,而李泽言,则是你们全族的刽子手。
按理你该恨他,恨他杀害你的父兄,可你明事理,知道此事是你们樊氏犯下大错,说是死不足惜死有余辜都不为过,所以你不敢恨他。
可你怕他,怕他发现你作为樊氏余孽还活着,怕他来取了你性命。
苟活一世本就不易,可你也知道你藏不住,因为你已经被认出来了。
已至酉时,该到了李泽言服下第三副药的时辰,可你却站在药罐面前迟疑不决,你手里攥捏着一个小小的药包,知道这东西是皇家密毒,无色无味,却见血封喉,平日半点就致命的剂量,而你却攥着整整一包。
这是皇帝给你的,你是樊氏幼女,自幼出席皇家的场合不在少数,虽然你的记忆里没有皇帝同李泽言的影子,可你知道若是他们认出了你,也不算奇事。
所以在被皇上指明的那一刻你认了,当场就匍匐在地磕头认罪,你原以为死期将至,却不想这位皇上让你抬起头,他细细端详你的脸,你的脸不如其他姑娘那般清秀,有着那场大火后被灼伤未曾愈合的疤痕,他看了看,松开了对你的钳制。
“朕曾说过,你年少有为,冰雪聪明。”皇帝的声音在这宫殿里回荡,你为罪臣余孽自然不敢目视龙颜,只顾再度低下头听着。
“你不要怕,朕是个惜才之人,你于朕来说立过大功,将功抵过,以叶清欢的身份活下去,倒也不是不可。”
“可你也要知道,朕这位贤弟可不如朕这般通情达理,他向来铁面无私爱憎分明,极其痛恨背叛之人,你说,若是让他知晓樊氏余孽仍存,他会怎么办?”
圣上的话落在耳畔,激起你寒意自脊骨窜起,冷汗肆流,却连大气都不敢出,牙齿打颤指尖泛青,你知道你自己到底有多怕。
那皇上见你如此眼底抹过一丝不可多加揣测的笑意,他自龙椅起身来到你身前,将怕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你从地上拉起,塞给你一个小药包。
“这东西,朕给你了。”
3
想从梁王手下苟活,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就是杀了梁王,一个人死了,自然什么话都吐不出来,也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们说梁王自十年前便染上寒疾,每年都要发作一二,久治不愈,早有传言说是那十年前的冬日他一人屠杀樊氏宗亲,虽说罪臣,却还是无辜之人颇多,可他株连九族还烧的一干二净,这是他应遭的报应。
可也正是因为这寒疾,你才得以被皇上安插进梁王府,上朝时皇上对于府医不作为的痛心疾首不过是做做样子,真正的目的是驱走原本府医,好让你顶替上去。
可这李泽言多疑,为人警惕,你若是贸然端上一碗掺了毒的汤药,自然会在验查的第一关就被揪出来,那样你被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你怕,你太怕了,你知道万事皆需小心,所以你时时刻刻留意李泽言对你的态度,一定的距离感是为了不让自己失了神,也是为了在他认出你的前一刻,你还有挣扎的余地。
你入梁王府三年,是想着要慢慢瓦解梁王对你的警惕,可你没想过他能对你松懈到这种地步。
在你入府两年之时,他已经开始称呼你的名,礼仪上从不对你多加苛刻,传闻伺候梁王绝不能有一丝差池,可他竟能容着你半个时辰的疏忽大意。
他不限制你,明知你是皇上指派而来的府医,却任由你在院中走动,时不时邀你亭中品茗,给你吃你最喜欢的冰糖桂花糕。
梁王对你好过头,好到你现在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利用他对你的信任杀了他,按理,你应该在一年前就杀了他,可你犹豫不决,良心上过不去,迟迟不肯动手,终是耗到了今日。
那漆黑的汤药冒起小泡,已经快要煎好,你盯着自己手里的药包半晌,还是将它收了起来,你依旧没能忍心杀掉李泽言,哪怕你清楚只要他多活一日,你就危险一日。
他随时都有可能看穿你的身份。
你端着汤药走到寝宫门前,却还没来得及请安入内,便听到里屋传来的说话声,那声音你听的耳熟,是李泽言同他的心腹魏谦魏将军的对话。
女子不得过问前朝正事,更何况你知道如今二人闭门幽谈肯定是机密之事,你心知不得打扰,却在想要不要退下的时候,魏谦的声音刚好飘进你的耳朵。
“殿下,那樊氏的小姑娘,您确定还要留在府内?”
啪。
你手中的东西在你听到魏将军这句话时自手心脱落砸在地上,可你也顾不上这响声会不会引起屋内二人的注意,你只知道你早就被认出来了,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他李泽言看的明明白白,却还是放任你在府内为非作歹。
大抵是你这几日实在是鬼鬼祟祟,被魏大将军怀疑,故而禀报给李泽言。
房门开了,你听到身后传来的木板同地面摩擦的沉闷声,你浑浑噩噩地回头,理智全断神智全无,面对一脸诧异的李泽言,你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才发现,离死亡这么近时,倒也不是那么怕了。
因为必死无疑,再多的挣扎也无济于事。
你认命了,领死了,原以为这位梁王会将你就地正法,却不想他遣走了魏将军,反而将你迎入屋中。
装横典雅,点香四溢,可这些都救不回你濒临绝望的心,你随李泽言步入屋中,不知道他会将你如何处置,你是余孽,本就不该活着,所以对于圣上也好,李泽言也罢,你在身份暴露的这一刻,选择了唯命是从。
“你是皇兄安排过来的。”
李泽言低沉的嗓音自一旁传来,你没有去看李泽言的面容,却能从他的嗓音中听出隐隐的愠怒,你见他在你身前踱步,步子不大,却落得沉稳,也让你的心越来越沉。
你是圣上派过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你没有应声,就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做任何回答。
“你有想过至此之后,是死是活吗?”
你闻言自嘲一笑:“奴婢这条命是王爷的,是生是灭,是死是活,不过王爷一念之差罢了。”
你说的是实话,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可是李泽言突然停住了脚步,而后转步来到你身前,扣住你的肩膀让你抬头去看他,你不明所以地抬头,径直撞进了他冷紫色的眸中。
你常听说书先生说,人间胜境不过星河璀璨银河迢迢,可直到今日你看到李泽言的眼睛,才知那些都黯淡失色。
李泽言的眼神认真,可隐藏之下还有暗暗翻滚的复杂情感,琢磨不清不可名状,你拆不透,捋不清。
“清欢,你恨我吗?”
“恨我,屠尽你全族吗?”
你想,你不可能不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你也知道大义当头,是你的兄长做了内奸,私通外族,此乃杀头之罪,你无法辩解。
所以你摇了摇头,再多的恨不过私情,在大义道德面前不值一提,你不恨,无法恨,可你却看到李泽言神色微动,而后他缓缓走上前,扣住你肩膀的手松开移到后背,就这么把你揽进他的怀里。
“你该恨我。”
他低沉的嗓音落在头顶,带着隐隐的颤抖,像是要把一个隐瞒许久的秘密说出那样,他沉吟片刻,眸色沉沉,纤长的睫毛笼住绀紫色的眼眸,双臂却比刚才更用力地扣住你,将你紧紧抱在他的怀中后,才缓缓开口。
“樊氏宗族是被诬陷的,做了替死鬼,而我明知如此,还是杀了他们。”
“清欢,你该恨我。”
4
一个人的动机是说不清的,人心莫测,世事繁杂,更别说深宫之中更是勾心斗角,李泽言能在深宫之中长大,又能从敌国当质子完好无损地回来,他的手段怎会让你轻易看破。
所以在李泽言说出这句话之前,你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李泽言明知道你的身份却还是对你甚好,甚至他待你超越了君臣之礼,视知音,似故人。
可你现在知道了,李泽言对你种种亲近到头来是因为他知道樊氏宗亲死的冤枉,而你作为樊氏遗孤,他心有余罪,自然会好好待你。
你都佩服自己,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能有理智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可你也清楚自己现在整个人木木的,听不进,说不出,极惧极悲之间,你失了情绪。
一句话,唯恐避之不及的人成了本应恨之入骨的人,你现在不惧死亡,可是心头浑浊阴霾,重重压在心上难受的喘不过气,盘桓而上的窒息之感让你重重喘了几口气都不能恢复,李泽言见你如此连忙放开你,正想抬起你的脸看看你的状态,你却往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你同李泽言之间的距离。
“依此言,我大哥并未私通外族,做了内奸?”
你冷声开口,却见李泽言低垂眼眸,扇扇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层阴影,你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见他嘴角平落,微微点了点头。
他承认了。
“依此言,樊氏宗亲百十余人皆为无辜,却做了陪葬?”
你的声调因波动的情绪比上一句话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险些破音的嗓音是因为你在崩溃边缘徘徊,你又看见李泽言点了点头,承认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心一截截变凉,你笑了,巨大的悲恸之下竟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反转的儿戏,反转的突然,你睁着无神的双瞳,樱唇微张,却是咬牙切齿漫天恨意。
“那敢问梁王殿下明知如此为何不曾为樊氏辩驳一句,使樊氏落得现在世人唾骂的罪名?”
你上前几步,竟全然忘记这十年宫中的礼仪教养,也顾不上君臣之别,滔天恨意之下你抬手揪住了李泽言的衣领,那上好的料子被你攥出衣褶,可你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
“那敢问樊氏是如何得罪了梁王殿下,落得满门抄斩,火光连天,尸骨无存!”
一滴眼泪终于被逼出眼眶,你近乎是嘶吼出这句话,泪流满面痛不欲生,你只知道你的世界天崩地裂山河巨变,不管不顾的发泄,似乎成了你唯一能做的事。
可李泽言并没有阻止你,反而容着你这般无礼,待你吼累了,再无气力可以说出一句话时,他才握住你的手,一节一节掰开你的指节,将你冰凉泛白的手指包在他的掌心。
见你没有多大反抗,他转而想用指腹替你抹去脸上肆流的泪痕,却不想还未触及便被你一掌打下,啪的一声,在这偌大的寝宫中清晰得很。
恨字未提,一语不发,却用这一掌划清了你同李泽言之间的界线,你看见李泽言盯着被你打下的手失神片刻,他喉结滚动欲言又止,到最后闭眼复睁,原本残留的多余情感一扫而空,他的眼眸深沉到让你战栗。
他是梁王,就算你对他有滔天恨意都不能动手一二,可你在梁王府的三年被李泽言宠坏了,如今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大不敬的举动。
可他并未追究,也未动怒,只是挥挥手,就让你退下了。
5
你留在了梁王府,并不是说是你为了刺杀梁王而特意留下,而是李泽言不准你离开府邸半步,换言之,你被梁王禁足了。
你想笑,现在的你又比以往强上哪里,你还是个在李泽言覆掌之下的小人物,只不过这次道义上你不再是余孽而是遗孤,可这也仅仅是在你和李泽言之间,于天下人来说,樊氏依旧罪孽深重。
十年,你早就不盼得李泽言能为樊氏沉冤昭雪,他虽良心未泯告诉你真相,可他也认了,他明知无辜,却还是任由他的将士手起刀落。
单凭这一点你就不可能原谅李泽言,就算你知道李泽言若死了你也不可能存活,却还是义无反顾。
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却也能给予一个人活下去的欲望,世事浮沉,蜉蝣苟活,若说有个活下去的目的倒也不差,至少现在,你的心境没了先前那般绝望。
你可以死,却是要带着李泽言一起。
皇上之前给的小药包仍被你好好保管着,李泽言寒疾未愈,仍需每日汤药调养,三年以来李泽言对你早就没了防备,就算你前几日放言要杀他,可他还是待你如旧,除去对你外出的限制。
你可以随时把毒药放到李泽言的汤药里,他对你不设防备,只要喝下一口便是毙命的结局,你太想杀他了,可这手中药包不断摩挲,你还是没有放入汤药中。
满腔恨意,却仍有理智留存,你记得那晚李泽言不自然的神情,单凭明眼人都看得出他隐瞒不少事,而且至少是不能为你所知的事。
至少在把李泽言的嘴撬开之前,在把这些事情搞清之前,你不可能让李泽言轻易死去,所以那小药包又被你收回里衣,如这三年间的犹豫不决。
李泽言不在寝宫,你是听着公公说这几日梁王日日居于练功房才知他许久不曾回寝宫歇息,任凭公公怎么劝阻都不听从一二。
王府内有练功房,李泽言作为梁王虽说可以做个闲散王爷不过问风沙战场,可你也知道李泽言此人极为自律,日日练功不曾落下一次,若不是你极力阻止,哪怕身患寒疾都不愿耽误,但说是日日居住,倒是奇事。
你端着汤药来到练功房,见李泽言刚挥过那把长枪,汗珠自额头滚落,长发虽说扎起,碎发却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额角,他见你过来擦了擦额头汗珠,不轻不重瞥了你一眼。
外面寒风肆虐,你深知这朔风毒得很,稍有不慎就是倒床数日也不见好转的结局,故而你入屋后赶忙合上大门,生怕一缕凉风刺激了本就患有顽疾的梁王。
你这般小心翼翼倒是让李泽言不禁低笑一声,一直提练的长枪被他放置一边,白日练功,贴身里衣于一热血男儿来讲便已足矣,故而那被汗水浸透的白衣大都附在他身上。
里衣本就轻薄,如今更是透明三分,你离梁王不远,足以透过他的里衣看到他完美的身段,虽说你为医女也是去过军营救死扶伤,可不知是这屋子里暖炉烧的太旺,竟让你有些不知所措。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听见李泽言的问话,却从食盒中端出那碗汤药,所幸你一路上手稳得很,也只有少许汤药洒出,剩下的挂在碗壁,带着浅薄的草药苦涩气息。
“殿下寒疾未愈,若因此劳累过多,反而会伤了身子。”
你答非所问,把药端给了李泽言,他听得出你在回避,叹了口气,却还是接过这碗汤药,一饮而尽。
他对你向来不设防备。
看到这里你叹了口气,梁王此人精明得很,怎么可能瞧不出你的心思,可他待你如此真诚,反倒是让你良心过意不去。
你收了药碗,却闷闷开口:“殿下不怕我借此机会下毒吗?”
你的问话似乎在他预料之内,所以并不需要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并未回答你的问题,反而改了几语重新抛回给你:“那你为何不借此机会下毒?”
你是知道自己为何不下毒的,李泽言身上谜团甚多,樊氏死的冤枉却也不过是露出的冰山一角,想要搞明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查清来龙去脉,你必须留着李泽言。
利用,这个词很少会在你的脑海中出现,武将世家出身为人刚直,怎么也不会和这两个字搭上关系,可如今你还能和你的仇人同处屋檐之下,只能用这个词来说明。
你在利用李泽言,而你也清楚,李泽言也在利用你,这天下想要把梁王挫骨扬灰的仇家不计其数,可又能奈他何,区区医女手段拙劣,不足挂齿。
收你入府三年,而后将十年前的冤案托出,若说仅仅良心未泯你都不信,李泽言是梁王,不可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
他自有他的目的,你如此坚信着,可现在李泽言的问话却让你沉默数秒,半晌,才缓缓开口:“至少现在我是一名医者,护殿下平安度过寒疾,是清欢的职责。”
“更何况,一事归一事,殿下三年间的照看为恩,清欢不可能以恨抵恩。”
入府三年,李泽言照看你的次数不在少数,幼时不懂规矩时时忘事,若非李泽言一次次明里暗里化险为夷,你早在这梁王府待不下去。
就算你如今知道李泽言当年种种作为皆有动机,却还是分的明清,有恩有怨,先需报恩,再了结怨。
李泽言没想到你会这么回答,他双眸微瞪,却很快恢复常态,你听他开口,语气隐晦,琢磨不清。
“算你还有良心。”
6
良心这种事情,你不觉得轮得到李泽言来说你,他那话说的莫名其妙,好像你曾亏欠他什么那样,弄得你心里堵得慌,却也不好回嘴。
但毕竟是你之前提到李泽言曾对你照顾有加,他算是落井下石,就算他那话说的你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你也不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梅雨时节已至,你都未曾发觉自己已经在梁王府待下如此多的时日,从寒冬凛然到如今细雨绵绵,已过半年时间,李泽言好好活着,而你也安分守己,这么长时间,都没动一次杀念。
李泽言十岁时被送往敌国当质子以求言和,而敌国对这个质子也是不甚在意,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昏庸无能的先帝早就忘了他曾有个小儿子,李泽言能回到故乡,是因为你大哥樊将军的苦苦进谏。
你知道李泽言在敌国的日子里虽说艰苦,却没有那么不堪,是你兄长暗中为李泽言打点了许多,而这些事情在最后被对家当做叛变的证据呈给圣上,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
至于樊将军为什么要给一个已经失宠的小皇子求情,又为何暗中相护,谜团重重,你搞不清,猜不透,被尘埋十年之久的真相只能从李泽言嘴中听到。
可李泽言的嘴又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撬开的。
屋外又下雨了,虽说梅雨时节阴雨绵绵,却也没见过如此频繁,你将那皇上给的药包随意放在桌上,走到门前推开那扇木门,见那雨幕模糊院内景象,扑鼻而来的是雨水混杂泥土的气息,却也有凉意顺着雨丝裹挟而来,让你不住裹了裹外衣。
雨水从屋檐滴下砸在你脚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你的裙摆,你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却不想步子没落稳,就这么踩到自己拖在地上的裙摆,绊了一跤,失重往身后倒去。
慌乱之下你只能赶忙抓住身旁可以扶住的东西,虽说狼狈不堪,但至少最后稳住了身子没有跌坐在地,你舒了一口气,却还没来得及整理刚才被你那番动作弄得有些褶皱的衣服,就瞧见门外有一人踏水而来,朝服未褪,玉冠束发,是刚下朝的李泽言。
他身旁还带着家丁,你自知无论平日多么放肆此刻都要收敛,故而你赶紧提裙行礼,却不想一句给王爷请安还未出口,李泽言便拉起正要行礼的你,反身将那木门合上,隔绝了家丁的视线。
屋内又变成你和李泽言两个人,你对李泽言提不起好气,却也因为种种原因不下杀手,这般犹犹豫豫又是半载,可这个李泽言似是对你的敌意置若罔闻,平日如何待你,如今依旧。
你见李泽言步入你这小小药房之中,阻拦不得只能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却始终觉得今日的梁王怪的很,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殿下若是身体不适,清欢可以步至殿上。”
言外之意,无需他梁王亲自前来。
李泽言倒是没有对你的这句话做出什么回应,反而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你见这尊贵的梁王俯身屈膝,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物件。
巧篆垂簪,簪头雕着一抹雪莲,通体鎏金,唯有那最上面的一块碧玉剔透雪亮,色泽温润,端得是飘雅出尘,遗世独立,是十年前救了你的那个人留给你的簪子。
你之所以入宫大都是因为这只簪子,你看的出它的精雕细琢,自知不是凡物,虽说这一入宫凶多吉少,却还是抱着能找到救命恩人的希冀,不求认出,只想把这贵重的簪子还回去。
那簪子你并没盘实在头上,故而刚才那般慌乱自然容易将其甩了出去,你瞧李泽言捡起那簪子,原本沉沉的眸子忽的化开些许,一闪而过的惊诧同喜悦掠过他的眼瞳,如春风拂过,吹开了梁王一直紧锁的眉头。
“谁送的?”
你见李泽言向你晃了晃手里的簪子,那是你的宝贝,更是你救命恩人给你留的物件,所以你下意识上前想要夺回那簪子,却不想被这李泽言举的更高,看你胡乱挥着手,却始终达不成目的。
“这是……兄长给的……”
你满心在抢回簪子上,却也知道不能把实话说出去,只能满口胡言,想着先把簪子拿到手再说,自然没注意到李泽言眼中细微的变化。
他个子比你高上许多,如今他撑着桌沿,高举的簪子蹭上你在桌旁点燃的蜡烛泛出的烛光,隐约映出刻在簪子上那一行小小的字。
“执子之手。”
你没想到李泽言把簪子上刻的字念了出来,说来十年之久,你也没想通为何那少年给你的这只簪子上面会刻着这样的话,李泽言的语气略带戏谑,可惜你并没有听出来。
“你的兄长,送你这种簪子?”
李泽言的问题刺激的你耳根一红,整个人不知所措起来,若说这簪子是你兄长给你的,当属不伦不类,乃大忌也,你慌了神,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个蹩脚的理由:“小时候过乞巧节,我喜欢这个簪子喜欢的不得了,兄长为了哄我,才买下的……”
你说这话的嗓音越来越弱,实属底气不足,且不说你们这种时常和首饰打交道的女子,单凭一寻常人拉过来让他看着簪子也觉得非属上等品不可,怎么可能会是市街小摊上买的东西。
而李泽言身为梁王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又怎么可能被你一面之词给骗到,你原以为他接下来少说也要怼你一句,却不想听到他轻声一笑,抬眸,正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说来乞巧节快到了,这京城繁华如斯,那日,你大可以出府去看看。”
禁足你半年之久的梁王会在此刻说出解禁的话,你摸不着头脑,想从他脸上找出原因,却只见他久久盯着你的簪子不移,指腹摩挲簪身,而后一手执发簪,轻轻别到你头上。
“这簪子很衬你,别弄丢了。”
雨停了,雨后初霁,云开雾散,你见李泽言在家丁的簇拥下离去,抬手摸了摸那发簪,余温仍存,不知为何却让你心房一颤,正想摇头撇去杂念,却发现你原本放在桌上的药包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包桂花糕。
7
七夕,乞巧节,你得李泽言应允来到梁王府外,半年未曾出府只觉那外面翻天覆地,明明东街的老婆婆依旧在卖着枣子,明明南湖的姑娘仍做着织娘,却总让你觉得变了许多。
但出府归出府,你身旁却跟着个寸步不离的魏将军,你想你无依无靠,自然也逃不了,李泽言又何必多此一举安插个魏谦在你身边。
你曾隐晦向魏谦表示你不过一弱女子,逃不了也逃不掉,魏将军事务繁忙,不必浪费太多时间在你身上,可那魏将军支支吾吾半天,说什么王命难违,死活不肯离开半步。
说是乞巧节,说是放你出来玩,可到头来还是被人步步监视,哪有什么自由可言。
这么一想,原本还算有点兴趣的乞巧节也索然无味,你随便逛了几个摊子后便没了兴致,索性随便找了一处点了一碗酒酿丸子,尝了几口又觉得实在比不上李泽言做的桂花糕,便放到一旁不管,干脆坐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
魏将军一介大男人,见你如此也不免有点无措,可他军营长大,也不知怎么哄着你这种小姑娘,堂堂大将军如今沦为陪你一起坐在路边吃酒酿丸子。
今日宫中有七夕宴,李泽言作为皇室宗亲自然要参加,你估摸着皇宫歌舞升平,莺莺燕燕,这李泽言过的比你倒是舒服许多。
弦月半沉,夜风徐徐,你看这时辰也不早了,虽说街上依旧人声熙攘,可你早就没了兴趣,晚点回去不过是好让魏谦同李泽言汇报,却不想还没和魏谦往回走几步,一个黑影凭空落在你身前,惊的你措手不及,而原本跟着你的魏谦更是上前一步将你护在他身后,寒刃出鞘,杀气逼人。
“魏将军。”那黑衣人见魏谦如此杀意凌然不动声色,反而冷声开口,“我奉圣旨请医女姑娘入宫,还请魏将军配合。”
圣旨在上,却没看见魏谦退后半步,你头一次瞧见李泽言的这个心腹目光如此冷厉,他开口,带着质疑的语气:“叶姑娘早就被遣到梁王府,现在是府医,皇上放着太医院不请,为何偏偏找一个府医。”
你都不知道魏谦哪里来的胆子敢如此肆言,大言不讳冲撞圣上,这可是杀头之罪,你瞧不见那黑衣人的面目,却能感受到他身上迸发而出的杀气,在事态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之前,你赶忙制止住魏谦还未说出的话语。
“我随你进宫。”
一句话,五个字,却沉重到你需要耗尽一口气才能说出口,你知道你若不想去,魏谦他奉梁王之意无论如何也会护你回到梁王府,可现在是你主动站了出来,要回到皇宫。
你骂自己傻,骂自己笨,在梁王府待了三年有余,安逸到仇恨提不起来就算了,却连被皇上抓着把柄的事情都忘的一干二净。
皇上明面上说是帮你除掉后患,可你深知这皇上打着的主意,明摆着是想借你的手除掉梁王,而这梁王三年了还能好端端出现在皇上面前,想必他已经急了,现在要传你问罪。
既是叫你入宫,那么李泽言现在肯定回到了梁王府,所以当你步入皇宫后只看到皇上一人时并不惊讶,依礼跪拜叩首,却听不见这皇上一句平身。
你知道,皇上怒了。
“朕与你说过的话,你都抛到了脑后?”
威严愠怒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在这偌大的宫殿中回荡,你把头叩的更低,却连一句辩驳都说不出。
无话可说,无话需说,三年间迟迟没有动手,若说还在等待时机,这皇上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信你的说辞。
啪,你听见那茶盏砸在龙椅上发出的清脆声音,竟让你抖上三抖,龙颜大怒,你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那皇上走到你身前,两指钳制你的下颚逼迫你抬头看他,你被弄得疼痛难忍,眼泪几乎逼出眼眶,看见他眼中暴戾难挡的恨意。
“你也是,樊氏也是,一个个都向着李泽言!”
“他到底好在哪里,能让父皇因他而下了那样一道旨令,能让你迟迟不肯下手!”
你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狂怒,可他近乎魔怔,眼中如深渊般嗜血阴鸷,可嘴边却是放肆的邪笑,他伸臂掐住你细嫩的脖子,不曾收回一丝的力气几乎要掐断你的脖子,呼吸不得,窒息的痛苦同对死亡的恐惧在此刻爆发出来,你想要挣脱,却完全做不到。
“朕看你是忘得差不多,忘了你就是个余孽,忘了他就是你们全族的刽子手。”
“不是的……”
你听的见他说的这话,最没用的自尊心涌上,明明性命难保,可你还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反驳他对你家族的定罪。
你的话被皇上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他的面容突然怔愣,本来掐住你脖子的手也收力几分,看着你若有所思。
呼吸不再被抑制,你终于可以大口喘气,却还没来得及缓过来,就听到那皇上意义不明的一声低笑,而后便是拽住你往墙上狠狠一撞,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痛感让你一瞬间失了神,额角好像被磕破了,浓稠的血液流下,模糊了你的视线,只剩下一片血红。
“什么啊,原来你知道了啊,那就更留不得了。”
皇上走了,留下这句话后就走了,你只记得他走之前仰天大笑,还说着什么一家人终于团聚的话,你也听不大清,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只有那支躺在地上的簪子,应该是因为刚才那一撞而掉下的。
那簪子离你不远,可你伸手也够不到,你想努力往前多爬一步,可脆弱的神经早就承受不住排山倒海的痛感,意识溃散,你终是昏了过去。
8
是火。
你幼时不曾怕火,可自那灭族之夜后你根本见不得火,那是久缠不曾离去的梦魇,是你不愿触及的绝望。
可现在你又置身火海之中,滚烫的烈火灼烧全身的皮肤,翻滚而来的热浪将全身的绝望一并吞噬而去,热气之下你呼吸不得,只觉得窒息到难受,却无能为力,只能趴在这里等死。
额头上的伤口还未结痂,汩汩流出的血液只不过不再汹涌,你笑自己醒的真及时,若是再晚一点,就能被烧死在这火海之中。
可你现在想要是没醒就好了,那样死就死了,总比现在醒了,却要被这无情火舌活活吞没要好。
你还在皇宫里,皇宫走水不可能是意外,只可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而如今来看,是那皇上要取你的命,而且还要让你同十年前的樊氏宗亲一样,不能死在利刃之下,不能亡于一杯毒酒,那便是被活活烧死在大火之下。
你已经看不到那只被甩出去的簪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够到它,可你知道自己要死了,三年之间周旋在皇上和梁王之间,却没办成一件事,就要死了。
人死之前是能看到回马灯的,原先你不信,可你现在总觉得自己瞧见了回马灯,一点一点映着你的过去,映着你仅仅记着的那几个片段。
你看到你的兄长摊开那只小小的手帕,小心捻住一块糕点送到你嘴里,见你吃的那副开心的模样无奈摸摸你的头,笑着和你说这是你的阿言哥哥给你做的,明天要记得去答谢。
你看到你同一个小男孩比武,明明你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却不想那少年竟输在你的手下,那时你不知是他在偷偷放水,反而开心的不得已,跨坐在那少年身上耀武扬威,张牙舞爪,你仿佛听见你那时稚嫩的嗓音,恃宠而骄,趾高气昂。
你说,阿言哥哥,输了就要和我成亲,这辈子,下辈子,都要说话算数。
童言无忌,大可以当做小孩子无理取闹小孩子气,却不想那少年只是无奈一笑,念了你一声笨蛋,你提的条件他既没答应,却也没否认。
而后的记忆里仿佛没了那个少年,只剩下你兄长安慰着不断抽泣的你,和你说阿言哥哥会回来的,他快回来了。
而后又过了好久,你兄长一日下朝后和你说,阿言哥哥要回来了,可你还没瞧见你的阿言哥哥,皇上赐下的一杯毒酒,一介将军之女变为叛党余孽,什么都没有了。
你连走马灯都看不大清,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死了的时候,却觉得那宫殿的大门仿佛被人一脚踹开,发出的闷响就连已经丧失一半意识的你都能听得见。
你想,你还是想活着,不然怎么连踹门都声音都能臆想出来,可直到你被人从地上架起,那湿润的里衣给予被烫昏的你唯一一丝凉意,你才惊觉是真的有人来救你。
他的后背宽厚,足以将你好好背在身上,他的长发连同单薄里衣全被浸湿,是他为了冲进来救你而做出的必要防护。
他身上还带着好闻的松香味,你为医者,对于香气再敏感不过,就算现在你已然负伤,却还是不曾耽搁你判断出前来救你的是何人。
是李泽言啊,也只有可能是李泽言啊。
偌大的皇宫你并无至亲好友,师父也在太医院近来不曾过问,皇上又是要杀你的人,这般算下来,能来救你的,能入宫的,只剩下李泽言了。
你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你最为怀恨在心的人,你时时刻刻都想杀了的人,到头来却是救你于火海之中的人。
你被他好好背在身上,可你知道他并没有原路返回,许是过来的路已经被大火吞没无法行走,许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上好雕刻的窗子被李泽言毫不怜惜地踹烂,紧接着背着动弹不得的你一跃而出,稳稳落在地上。
大火不在,那被灼伤的痛感终于离去,一滴水珠落在你脸上,悄悄唤回你的神智,可你被吓傻了,纵使醒着,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自空中飘落,也不知为何会在一年七夕之时下雨,你似乎听到正殿门前的吵嚷声,好像听到有公公喊走水了,又听有人撕心裂肺喊着梁王的名字。
“你为何要来……”
你的声音被热气所伤以至于沙哑无比,再加上你现在并无气力,这声音细如蚊蝇,所幸你趴在李泽言肩上,这话稳稳落在他耳畔,你能明显感受到他身子一紧,似乎没想到你还醒着。
“你别怕,一会我们就回去了。”
你从没听到过李泽言声音如此颤抖,是他压不下激动与欢欣,他的话是在让你安心,可你知道他又何尝不是惊魂未定,不属于他的情绪暴露了他的心绪,只不过多年的沉稳让他不喜形于色罢了。
你趴在他背上不做挣扎,却在听见他这句话时苦笑一声:“可我回不去了。”
你的话让李泽言的步子慢下三分,你虽然被他背在身上瞧不见他的神情,但你大概能猜到他眼眸阴沉,是不想听到你这么说的。
“无妨,回不去,就不回去了。”
语调平稳,如释重负,你知道他的每句话皆是深思熟虑,却不知道为何李泽言沉吟片刻后会用这样一个语气来回复你,你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追问一句,他的下一句话紧接而上,打断了你所有未问出口的话。
他的声音很小,藏进落下的雨点里,更像是喃喃自语。
他说,清欢,清欢,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出尔反尔。
你愣了。
你答应过李泽言什么吗?你什么都没有答应过,至少你不记得你答应过什么,可这句话太熟悉了,是十年前将你救出火海的那个人说过的话,两人,火海,深夜,竟和十年前的记忆完美重叠,心脏仿佛被什么抓住,骤然收缩,所有的话哽在喉头,什么都说不出了。
方才在那火走马灯的最后,是十年前的那个灭族之夜,你看到本应被活活烧死在大火里的你被一人从地上托起,腊月寒冬,他身上仅有一件被浸湿的单衣,而那瘦弱的脊背根本不可能稳稳背住你,他的脚步一深一浅,寒风轻易穿透他的薄衣,明明被冻得发抖,明明快要被冻僵,却还是背着你不曾放手一下。
你听到那人说的话,撕心裂肺,几乎是喊出的这句话。
“沐儿,沐儿,你醒醒啊,你说了长大后要嫁给我的,我回来了,你不能出尔反尔!”
你向来不信李泽言,你总觉得他百般手段深不可测,所以你将李泽言不断复杂化,连同家仇国恨,连同朝廷纷争,连同他李泽言想要争夺的权利,你费尽心思去剖析李泽言留下你的原因,追溯他待你甚好的动机,可到头来你才知道,那些都不值一提。
无关朝廷,无关权利,他所做的一切仅仅与你有关,曾经那个叫沐儿的女孩,如今这个叫清欢的姑娘,便是他全部的动机。
明算暗算,亲仇难断,恩恩怨怨爱恨回寰,直至今日,才知是信一人太难。
额头的伤口仍未愈合,可你也分不清这流下的到底是伤口的鲜血还是眼中决堤而出的泪水,但你知道你哭了,哭的泣不成声泪如雨下,哭的让那断弦般的泪珠混着宿雨一同落下,沾湿了李泽言的衣襟。
怪不得他知道你喜欢吃冰糖桂花糕,怪不得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怪不得明知你对他滔天恨意却还是对你那么好。
因为他是你的阿言哥哥啊。
因为是他把你救出来的啊。
你看,现在他又来救你了。
9
李泽言是先帝的小儿子,虽说聪颖却也不是那么受宠,平日兄弟姐妹鲜少有人来找他玩,也只有你被兄长带进宫时,总粘着李泽言不松手。
起初几次你兄长总是不由分说地把你拉开,你为将门之女,身世虽不低微却也比不上李泽言显赫,这般逾越的举动让你兄长提心吊胆不止一次,可后来李泽言发了话,说是由着你来,反而助长了你的威风。
你那时放肆到何种地步?放肆到一句殿下都不加,张口闭口就是阿言哥哥,叫的你兄长哭笑不得,李泽言也颇为无奈,但到最后也就是捏着你的脸叫你笨蛋。
可天下不太平,先帝昏庸无能,竟被帝国逼退数城,眼看就要杀到城门之下,先帝才终于慌了神,连忙把他最小的儿子送出去当质子,以求言和。
朝堂之上针锋相对暗流涌动,断不是你所能想到的那般平淡,那么多皇子偏偏送李泽言出去,少不了桓帝母妃暗中作甬。
李泽言初露锋芒,论才论德绝不次于他的皇兄,这样的一个人终会成为桓帝登基的阻碍,桓帝母妃怕啊,想着把李泽言扔到敌国当质子,说不定几年之后就死于非命,回不来了。
桓帝母妃这点小伎俩被樊将军看的明明白白,一纸圣意樊将军无法违抗,可他早在敌国内部留了眼线,他的眼线是护李泽言当质子那几年平安无事的关键。
敌国为质子的八年忍辱负重,时刻提醒李泽言活下去的除去恨意,还有心中唯一一处柔软的地方,有一个叫沐儿的小姑娘还在等他,所以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夺回本属自己的东西,却也想着要给你一个阔别八年的礼物,儿时戏言被李泽言铭记在心,常年眉目清冷的他唯有在忆起那句话时眼底含笑,是他托人暗中打了一支簪子,本想着托樊将军的眼线带回,却又觉得还是亲手赠予比较好,故而好生收起,想着等回去,第一件事便是将这金簪送给你。
而后年限已满,却迟迟不见要接回李泽言的旨意,以樊将军为首的一派臣子不断进谏,那先帝毫无作为,竟被臣子吓得颤颤巍巍,连忙写了圣旨,还说若是桓帝不将李泽言接回来,这皇位就不传授与他。
这一旨圣意,满了樊将军这一派的愿,却滋生了桓帝的恨,本想着把李泽言扔在敌国自生自灭,可谁知这旨圣意让他不得不接李泽言回来。
而李泽言回来,就是他给自己请回一位死敌。
桓帝恨啊,李泽言他动不了,所以他买通了敌国在李泽言身边服侍的人,得知了樊将军对李泽言的种种照看,这点证据被他随意篡改呈递给先帝,一代将军就成了私通敌国,乃叛党。
李泽言是在得到先帝下旨让他行刑樊氏时才得知此事,可还没来得及让他入宫为樊氏辩驳一二,那桓王先带兵冲到了樊府,打着梁王的旗号,灭了樊氏全族。
等李泽言从皇宫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火光满天,樊府付之一炬,什么都不剩了。
李泽言于皇宫长大至十岁,而后八年在敌国当质子,他理应心气成熟,理应处事不惊,大风大浪腥风血雨,再残酷的场面他都见过,可是面对樊氏的火海,他还是慌了,不顾劝阻不听劝阻,一桶冰水自头顶浇下便不管不顾冲进火海,明知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却还是义无反顾。
阔别八年,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如此相见。
他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还有新做的甜点没喂给你,还有他好不容易托人打好的簪子,没来得及送给你。
他把你救出来了,可是满城风雨皆是梁王残暴,屠尽樊氏男女老少,他自知若不是因为他樊将军也不会得罪桓帝,事情因他而起,而他也没救成你的家人,无颜相见,把你安置好后就离开了。
而他留下那支簪子,本意是想着你可以把那簪子卖了换取不菲的钱财,之后也好能隐姓埋名活下去,并不是让你以这簪子为线索来寻他。
所以他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你,那时你已成入宫医女,且被皇上所命,来到梁王府任职府医,李泽言看得出你眼中的疏离同惊恐,明白你此来肯定是被皇上当了棋子,也能猜到你大概是将他忘了干净,可他还是留下了你,你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他可以不求你想起他,却一定要让你活下去。
所以他用尽一切办法让你断绝同皇上的联系,甚至不惜落入桓帝设下的陷阱,让你以为他是你全族的凶手,让你彻彻底底恨他,好把你限在他身边。
哪怕他知道你的每次接近都是为了杀了他,但至少,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落入危险一次。
雨声潺潺,漫天雨幕倾城之势,可李泽言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带你从层层重兵把守的皇宫逃出,踏过一地泥泞残叶,他带你到一处隐蔽之处歇息,随意搭建的茅草屋只能堪堪挡住雨水,你被他小心放下,而后他拿帕子为你轻轻擦拭伤口。
“桓帝十年,梁王李泽言为救仁兄于火海之中,不顾性命冲入火海,最终死于大火,尸骨无存。”
嗓音低磁喑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可说出的话却大相径庭,更像是在咒自己。
你急了,可是全身疼痛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本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如今只能带着哭腔质问:“你在说什么胡话!”
雪白的帕子被沾上血污,你伤的不算轻,李泽言也只能给你做简单处理,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将上面的药粉均匀洒在你的伤口上,在忙完这些他才抬眸,看着你梨花带雨的泪眸,无奈地捏了捏你脏兮兮的小脸。
“笨蛋,别哭了,跟个小花猫似的。”
你重重地抽泣了几声,带着粘稠的鼻音哭喊出声:“可你——”
“既然回不去,那就不回去了。”
他打断了你的话,看着你眼中忽至的诧异轻轻前倾,张臂将你整个人拥入他的怀中,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松木香混在雨水的冷香里,萦绕你周身,无孔不入地往你身体里钻。
“记住,桓帝十年,七夕夜,梁王死于火海。”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梁王。”
10
那只簪子被李泽言捡到了,却已经破损不堪,上面沾着洗不掉的血污,有着不可忽视的划痕,就连上面刻的字,也都看不太清了。
那簪子已经无法佩戴,却被你好生收进一个梳妆盒,每日拿起看看,明明难看的很,却被你当成宝贝好好护着,这般小心的态度倒是让你被李泽言笑了不止一次,每次见你盯这簪子出神总是他走过来替你合上盖子,同你说要是喜欢,他大可以再为你打一支。
但就算打再多的簪子又有何用,你心说这李泽言明知这簪子对你的意义,却还是如此逗你,是真的坏。
莺飞草长,鸟语花香,窗外一片祥和,终是不见那些腥风血雨,过去那几年的昏暗无日就像是一场梦,闯完了,醒来,是时光悠悠,岁月静好。
药材被你按序放着,写好的药方也都放在一旁,你正自言自语背着方子,却被身后人的搂抱打断,你偏过头,是李泽言如墨长发搭在你肩上,微光打下,你只能瞧得见他好看的轮廓,看不清他眸中深情。
“还在忙?”
“王婆婆最近腿脚不大利索,这方子要配到位,舟儿最近染了疾,她还小,可不能落了病根子,还有,啊……”
你下意识回答李泽言的问题,可自顾自说了一大串才发现你说的好像有点多,赶忙住了嘴却也遮不住脸上骤起的温度,你别过身子不想让李泽言瞧见,可你这点小动作他又怎能不知。
这么一想你更是冷静不下来,小心的回眸正好瞧见他眼中几乎溢出的笑意,深沉幽邃,淬着柔光,这让你干脆破罐子破摔,索性转过身正面李泽言。
可他也没笑你此刻的模样,反而抬手将你落至胸前的青丝挽至耳后,而后不多说一言。
往往你们二人相处时都是这样,他话不多,大都是听你说,你算不清自你们从皇宫逃出来后过了多久,采过春花,见过冬梅,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多久。
桓帝死了,他还没走出皇宫便毒发身亡,那把火他原本想烧死你,却不想连带着他一起死在了火海之中。
而那毒只有可能是李泽言下的,他从你那里拿到了那包毒药,而后在七夕宴神不知鬼不觉下给了桓帝。
你知道杀害你们全家的凶手绝不是李泽言,他顶了罪,被你错恨了十年,可他从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反而是替你报仇,取了真正的凶手的命,却不肯告诉你,怕你心事未了又生一桩。
可你又不是真的笨,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只不过不想辜负李泽言的心思,想着只要不说出口,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但有一事一直萦绕在你的心头,想问许久却始终不敢,直至今日天时地利,你终于抬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轻声开口问道:“这么做,不悔吗?”
因你弃江山,因你隐姓埋名远离京城来这深山里隐居,李泽言这种本应享尽荣华富贵之人,又怎么受得了这清贫的苦。
李泽言听你这一问话怔愣了一下,但他随即勾唇一笑,温热的掌心覆住你纤细微凉的小手,同你十指相扣,而后倾身,撩开你额上的碎发,吻在那道若隐若无的疤痕上。
细风绕指,落吻眉间,他的吻如最柔软的羽毛,点在眉心,却也坠入你本应波如平静的心海,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得平静。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这是他对你的回答。
11
见南街,进西院,别东村,入北林,便能瞧见那熠熠生辉的院落,点香四溢,落英缤纷,乃一方避世隐居之处,里面住着他心爱的人儿,藏着他堪堪遮住的心思。
end
〈总裁攻略!〉
(第20-28节)
20
虽然罗嘉明面上没说什么,但你已经预料到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你的戏份并不多,所以有大把的时间围观,你发现剧组的工作比你想的要辛苦得多,但大家依然尽职尽责,你心里不禁对工作人员们产生了敬佩之情。留心观察,你发现饰演女一号的罗嘉与同样身为新晋小花的演员赵音不仅在戏里作为情敌处处针锋相对,戏外也不消停,一会儿一个幺蛾子,不是抢化妆间就是抢戏,真是比戏里还精彩。相比这两位姑奶奶,古装剧万年女配的刑雯就和善地多,看上去认真努力还时不时关心群演,赚得工作组大把人气。
不久就到了中午,你领了盒饭想找个地方坐下,却没想到无意听到了一些事情。
你转过宫廊,听到有人在交谈,虽然你从...
〈总裁攻略!〉
(第20-28节)
20
虽然罗嘉明面上没说什么,但你已经预料到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你的戏份并不多,所以有大把的时间围观,你发现剧组的工作比你想的要辛苦得多,但大家依然尽职尽责,你心里不禁对工作人员们产生了敬佩之情。留心观察,你发现饰演女一号的罗嘉与同样身为新晋小花的演员赵音不仅在戏里作为情敌处处针锋相对,戏外也不消停,一会儿一个幺蛾子,不是抢化妆间就是抢戏,真是比戏里还精彩。相比这两位姑奶奶,古装剧万年女配的刑雯就和善地多,看上去认真努力还时不时关心群演,赚得工作组大把人气。
不久就到了中午,你领了盒饭想找个地方坐下,却没想到无意听到了一些事情。
你转过宫廊,听到有人在交谈,虽然你从来不相信撞大运这一说,但在这个世界里你遇到“惊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直觉告诉你这一段对话会非常有趣,所以有着丰富橙光游戏经验的你决定开一回上帝视角——听听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赵音姐,这个妆绝对没问题,真得不能再真了。”
“呵,不错,这次罗嘉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对了,潇潇什么时候来?”
“已经在路上了,应该马上就到了吧……”
21
“哎呀,小音姐姐,你怎么……”林潇语看着额角一块青的赵音,眼里的泪水都快要溢出来了。
“没事没事,”赵音装作豁达大度,“这是也怪不得小嘉……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也在一边时刻注意着著名网红林潇语的直播间,下面几乎都被“心疼小音姐”刷屏了,舆论也倒向了支持赵音的一边,虽然也有些质疑的声音,但很快就被黑压压的文字“活埋”了。
我的天啊,你心里默默呼喊着,这些观众都没有脑子的吗?这么明显的扮猪吃虎……
看到气氛渐渐紧张起来,你放下手机,站起身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鱼缸心里暗笑,终于到我出场了。
22
口不择言公司。
“天哪没想到罗嘉是这样的人!”悦悦气得不行,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我看未必,”顾梦算罗嘉半个小粉丝,当然是支持自己的爱豆,“这样的直播未免太过刻意了……”
“你们上班不工作都在做什么呢?”
“老板!”二人一抬头看到悠然,“我们马上就去工作!”
“等等,那个人不是……”
三人的目光回到屏幕上,只见你抱着鱼缸“不小心”摔了一跤,水全部都洒到了赵音和林潇语两个人头上。
“哇是小可啊!”大家惊讶地叫起来。
“你***……”赵音擦了擦水,没想到连她的“伤”也一起擦了下来,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对不起,对不起……”这时候轮到你演技大爆发了,你一边拾起玻璃碎片,一边泪水盈盈,结果手被划伤了——这是在你意料之外的,你吃了痛,反而哭得更加自然了些。
这时候罗嘉“偶然发现”了你,赶紧跑过来,“你没事吧?”
你含着泪摇了摇头,“没有,谢谢小嘉姐。”
其实这一段的画面并没有完整出现在画面里,但听声音就完全能判断出来是什么情况。
林潇语才反应过来,立马关掉了直播。
你心里暗暗发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
“哇太劲爆了!”
“大反转啊!”
“我就知道嘉嘉女神是最暖的!”
“赵音这可搞笑了……吃瓜群众打一波666”
“高调承包嘉嘉!”
直播结束了,直播间里还是一片热闹。
办公室里也陷入了莫名的兴奋。
“我要打电话跟安可要罗嘉的签名!”顾梦站起来转了三个圈,一副要变身的架势。
“小可怎么会出现在剧组啊?”悦悦提出了疑问。
“肯定是去当群众演员感受生活啦!”
“小可是不是欠别人钱了……”悠然突然这么一句,大家不禁好奇地问为什么。
“她来的时候问我‘老板,我三个月能赚到三十万吗?’我当时还没在意。”
“我觉得有可能,”安娜也加入了这场讨论,“她身上的衣服鞋子从头到脚加起来至少是五位数的,但她每天都只吃最便宜的盒饭,我问她她就说减肥。”
“而且我们约她逛街她都不去的……”悦悦补充道。
“啊,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顾梦热泪盈眶,“安可以前肯定是富家千金,但是家道中落只能出来工作给家里还债……”
“没那么玄乎,”安娜打断了顾梦的幻想,“我就怕她借了高利贷。”
23
“阿嚏!”你打了个喷嚏,心说该不是有人在骂我。
罗嘉递了张纸巾给你,“一起吃饭?”
看来她想和你聊聊,毕竟有了一次合作的经历,隔阂也潜了不少,你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这次的行动有很多漏洞……”
“但对付赵音,足够了。”罗嘉打断了你的话,你抬头看到了她的侧颜,在阳光下有一些模糊,真的很漂亮,她转向你,终于问出了她的疑惑,“为什么帮我?李安可,你很讨厌我吧?”
“我以前遇到过非常类似的情况,那个人曾经是非常重要的朋友,那时我很希望有人可以帮帮我……”你的回忆里开始清晰地浮现出那一天,于是马上回避话锋,不想再深入下去,“至于‘讨厌’,那可能更多的是情敌之间的危机感?”
“噗,”罗嘉没想到你会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为什么喜欢李泽言?”
她就直接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你有些不知所措,“可能是……大概……”你心里想起他的一切,却说不清是什么牢牢抓住了你的心,“我不知道。……你呢?”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的全部,优点缺点,我都喜欢。”罗嘉抬头,愣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不是在华锐上班吗,怎么出来做这个?”
“我啊……我并不是华锐的员工,上次……是去借钱的,”说起这事,你有些不好意思,“出来也是为了尽快把债务还清。”
“那以后还打算做演员吗?”她看着你笑道,“今天哭得不错。”
“我那是真的疼啦,等把钱还清就不干了。”
“是不喜欢这份工作吗?”
“也不是……就是感觉,”你压低了声音,“娱乐圈好乱啊……”,你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不是,我的意思不是……”
“我并没有对号入座,你继续说。”
“而且大家互相算计,就像今天……当然也不排除有像刑雯这样的好人,我觉得她以后一定能熬出头的!”
“呵,”看着满眼星星的你,罗嘉冷笑一声,“像她这么‘努力上进’,天天留宿导演那儿,熬出头确实指日可待啊。”
你听出罗嘉话里有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如果她没有动不动就‘无意’发所谓的‘真相对比图’,‘爆料’我的私生活,找水军黑我耍大牌的话,我们可能勉强算得上朋友。”
她站起身来,风恰到好处地吹起她的长发,她是这个盛世的皇后。
“李安可,比起输给悠然,我倒更情愿输给你。”
24
很顺利地完成了录制,在领到工钱之后你就兴奋地回家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把那几张百元大钞数来数去,然后拿出五张,单独放起来——终于算是把上次借的还清啦!
“睡这么早,今天没有工作?”某李把公文包放在桌上,翻开笔记本插上电源进入了数据的海洋。
“今天是周末哎!”你拿出早就数了几百遍的钱,“还给你的!”
“放旁边吧。”他头也不抬一下。
你就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静静地刷着朋友圈。
“你的手怎么了?”李泽言一抬头瞥见你手上的绷带。
“没事,不小心被玻璃划到了。”
“你是白痴吗……”
李泽言的吐槽还没有结束,突然聊天界面上打来一个在线电话,是悠然,你赶紧从扶手上跳下来,跑到一边,“喂,老板,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吗?”
“小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吗,在玩手机。”
“这样啊……那个你周围没什么人吧?”
你环顾四周,就一个两米开外的李泽言,“没有。”
“那我……”老板今天的语气非常奇怪,“小可,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说,大家会一起帮你解决的。”
“哈?”你一脸黑人问号。
25
“这是什么?”李泽言走过你身边,刚好扫到了悠然发的一条朋友圈。
——“某总裁真是到哪里都阴魂不散啊。”——
你非常尴尬地往下翻,“没什么啊……”
没什么个鬼啊!
李泽言打开自己的朋友圈,点开某人的头像寻找,尴尬地发现自己被屏蔽了。
完了,大事不好。
26
电话响了。
某总裁想都没想接起电话,“喂。”
悠然愣了一下,是个男生接的电话?“您是?”
李泽言听出了是谁,正在气头上,就有人往枪口上撞,“是我,阴魂不散的李泽言。”
悠然瞬间吓傻了,“啊……李总!对不起对不起打错电话了!”
嘟嘟嘟嘟嘟嘟……
悠然惊魂未定,自己真是不小心,差点得罪了投资商,等等刚才他说“阴魂不散”,啊啊啊啊啊我忘记屏蔽掉他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明天再道歉了,先把小可的事搞定吧,悠然垂头丧气地点开通讯录,惊讶地发现刚刚并没有打错。
“李怼怼!”你一下坐了起来,“那个……是我的!”
李泽言低头看见锁频上帅气的自己,陷入了沉默。
这时电话又打进来了。
谁接?
27
最后开了免提。
“喂,老板……”
“小可,你现在和李总在一起?”
“额……”你一脸复杂,李泽言在自己的手机备忘录上打出『加班』两个字,你看了看屏幕,继续说道,“我在加班啦……”
“加班?”
“嗯对,我们上次那个法方的节目出了点问题,所以李总找我来调整。”
“刚刚怎么是李总接的电话?”
“因为……”你抬头看了看李泽言的提示板,“我刚刚把手机放在一边,李总不小心拿错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现在在华锐咯?”
“对……”
“我们大家在吃夜宵,一会给你送过去!”
“啊不用啦不用啦,怎么好意思……”
“你在为公司辛勤工作,我们怎么好意思自己在外面享乐呢?你放心,李总不会怪你的,你等着,我过会就到。”
嘟嘟嘟嘟嘟嘟……
世界突然寂静了。
28
你们两个人只用了五分钟就换好了衣服,迅速出门。
你对着车里的小镜子梳头发,心里想起一句话——
当你在说了一个谎以后,就要用一万个谎去圆它。
———以上02.08———
小天使们对于这一次的剧情还满意吗(*°∀°)=3
get到了新朋友
下一次李总会出现得多一些不要着急哟
下一期Souvenir走起!
鞠躬(。・ω・。)ノ♡
有缘再见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