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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黄】旧人 9
更个新，接下来两天时间比较多，我努力再更一发~
前章：【周黄】旧人 8
13
平阔的干盐地上，黄子律朝远处那两个人正渐渐远去的身影望了过去，略微纠结的呲起了牙。
黄少天刚离开，他身后剧组的人三三两两凑了几个堆，上午的拍摄不顺利，组里个个都是满面愁云，远离人群的角落里还坐着几个场工，正拿着手机议论着——不用看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无非也就是之前那条微博。
这回来青海是黄子律头回跟组，前面拍的还算顺利，于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家伙情绪都这么低迷的情况，更让他担忧的是黄少天——他总觉得之前拍摄的时候，他哥的样子很奇怪，不是很在状态。
周泽楷就更不用说了，他那表现也太反常了……没台词的...
更个新，接下来两天时间比较多，我努力再更一发~
前章：【周黄】旧人 8
13
平阔的干盐地上，黄子律朝远处那两个人正渐渐远去的身影望了过去，略微纠结的呲起了牙。
黄少天刚离开，他身后剧组的人三三两两凑了几个堆，上午的拍摄不顺利，组里个个都是满面愁云，远离人群的角落里还坐着几个场工，正拿着手机议论着——不用看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无非也就是之前那条微博。
这回来青海是黄子律头回跟组，前面拍的还算顺利，于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家伙情绪都这么低迷的情况，更让他担忧的是黄少天——他总觉得之前拍摄的时候，他哥的样子很奇怪，不是很在状态。
周泽楷就更不用说了，他那表现也太反常了……没台词的戏都NG了好几条。
黄子律有些纳闷，他之前没见过周泽楷拍片，但光看大银幕的成片，这人的演技还是相当可以的，不至于是上午这种水准吧。
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还真是昨晚睡了一觉的锅？
黄子律顿时惶恐，拼命摇头——真要是睡了一觉的问题，那这个八百斤的大锅不都得我来背了？？？
“小黄啊。”背后突然传来人声。
黄子律肩头一抽，赶忙回头——发现是B组导演。
“吴导啊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吴导年纪跟他们差不多，但模样稍微着急了点，加上婚后发了福，面露富态，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黄导人呢？”
黄子律挠挠头，余光斜了眼远处的人影：“他跟……周泽楷讲戏来着，您有事吗？”
吴导说：“是这样，B组那边拍摄任务差不多结束了，就是原计划的远景拍摄还没完成，无人机也带过来了，不过因为现在人流量比较大，加上远景拍摄的位置比较靠近人群，拍摄需要许可。之前黄导说跟这边负责人交涉了，但后来也没下文，我来问问他情况，看能不能拍。”
黄子律一拍脑袋：“——哎瞧我这记性！”他快步冲到了自己放背包的地方，“我哥昨儿交代让我把这个给您，结果我给忘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这……这是授权和许可文件，您拿去。”
“没事没事，”吴导接过了文件，感叹道，“少天做事还真是越来越稳妥了，这么个取景还专门弄了这么多书面文件，不过也好，大景区程序搞得越清楚也少点麻烦。”
“是啊我哥就是这么想的，他说这地方成分复杂，不但是景区还跟资源开发挂钩——反正就是为了稳妥起见，他把能签的文件都想办法找人签了。”黄子律说，“他跟我稍微说了点这里头的关节，听得我头都大了！”
吴导翻阅着文件，点头笑道：“你哥以前还没这么面面俱到，吃亏吃过不止一次，不过他机灵啊，混了几年就把这些门道摸得清清楚楚——我有时候都佩服他这脑子，他那些鬼主意啊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对了，我看微博上说你哥跟周泽楷……”
黄子律顺着吴导的视线看了过去——可不就是他哥跟周泽楷走远的身影。
黄子律尴尬的笑了两声，收回了眼。
“你说那个微博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吴导看着他端详了片刻，知道他是误会了，便解释道：
“我没别的意思，跟你哥认识这么多年了，关心一下他，毕竟这几年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几乎没看他有什么个人生活，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人，难免有点好奇。行了，不跟你说这些了——我先去把今天要拍的拍完好收工。”
“好的好的您去吧，有什么事再联络！”
黄少天蹲了一会儿没吭声，他问完那句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起了一身冷汗，周遭雪白的景致看着有点恶心，于是他扶着额头合上了眼，耳朵却还竖在那儿等着周泽楷的下文。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令他不安的回答没有如他料想而至，他感觉周泽楷的呼吸近了些，随之而来的是——是他的手掌。
接触到那温度，黄少天浑身一激灵，他反射性的拨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睁开眼看着他。
周泽楷视线在自己的手上停留了片刻，他抬起眼，俊朗的眉间微微颦起。
“你是不是发烧了？”
黄少天莫名其妙：“啊？发烧？发什么烧——周泽楷你不要转移话题……”
话语间，感觉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转了好几圈，被他拨开的手还是伸了过来，贴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他就看见周泽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接着，眼前这人直接把他拽了起来。
“喂喂喂周泽楷你干嘛呢！逃避问题也不是你这样逃避的……谁发烧了，我身体好得很你不知道？一年都不一定感冒一回你找借口也找个靠谱一点的好吗！你就别装了，直接告诉我吧，你就算怪我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周泽楷拽着他往回走，黄少天却还是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叨叨叨，尽显他当年身为X影第一嘴的肺活量。
黄少天之所以这么穷追不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他好不容易把憋这么久的问题问出来了，总要得到个答复吧，于是便干脆什么也不顾虑了，倒豆子似的追着对方问。
不过说话向来是最消耗体力的事，况且他们在的这地方海拔少说也有三千多米，比平日里要容易疲劳很多，黄少天一边说一边感觉脑子里嗡嗡的什么在叫，心跳得也不太寻常，冷汗没下去反而有点越来越多的趋势。
周泽楷忽然停下了步子，扭过他握着手机的手把他的掌心朝内，漆黑的手机屏幕对准了黄少天的脸。
“你看你自己。”
周泽楷说话的语气少见的冷，眼神也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黄少天觉得这语气有点熟，是这人要发脾气的征兆，一股更熟悉的心情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好脾气的人一旦发火都非常可怕，尤其是周泽楷这种只做不说的好脾气先生，发起火来都是行动上让你知道他有多气。
黄少天在他与周泽楷恋爱关系存续期间内，曾经货真价实的惹怒过周泽楷几次，每一次结果都是无一例外的黄少天腰酸腿软仿佛被大卡车碾压过一般的——摊尸在床，还是只能趴着的那种摊。
虽说现在周泽楷不可能扒了他的裤子把他扔床上干一顿，但黄少天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当年身体被支配的恐惧，他高涨的气焰顿时怂了一半，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自己，强撑道：
“我自己怎么啦？我看挺好的啊，除了发型有点乱什么都好！”黄少天抓着对方拽他的手腕，一副打死不走的架势，“周泽楷你先回答我问题！你到底怪不怪我？”
周泽楷回头：“你到底走不走？”
黄少天瞪他：“你怪不怪我？”
周泽楷额头直跳，之前说话的时候他就觉得黄少天脸色不对劲，但毕竟说着正事，就压着没提，后来黄少天情绪一上来，这张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得发青，周泽楷本来就发愁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解释，蹲下身抬起眼便看到黄少天一副随时要过去的样子，他这下心一惊什么解释啊误会啊都抛脑后了。
身处高原地区，不管是高原反应还是感冒发烧都不容小觑，黄少天今天一波事接着另一波，焦头烂额间没反应过来身体不对劲可以理解，但这会周泽楷把话点破了问他是不是发烧，眼前这人却还跟他犟着，完全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
周泽楷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就差没说脏话了。
“你走不走？”周泽楷盯着他又添了一句，“不走我抱你了。”
黄少天：“……”
黄少天那跳得十分紊乱的心脏在周泽楷这个眼神下瞬间跟抽风了似的，突突突打起了机关枪，他喉头一哽，感觉自己简直无可救药。
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这种偶像剧里二十出头的小情侣套路，居然他还觉得……好他妈不能拒绝。
黄少天默默朝对方挪了一步：“走吧，但我觉得我没事——我应该就是刚才激动了点，发烧？”他摸摸额头，摸到一层冷汗，“应该没有吧？我体温一直偏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了你到底……”
他话说一半，手机屏幕却亮了，上头跳了个名字：老吴。
黄少天那颗七上八下活蹦乱跳了小半天的心脏忽然沉了沉，他眉头一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电话没啥好事。
他朝周泽楷示意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听筒那头吴导声音焦急，他冲着黄少天道：
“——黄少你赶紧过来，无人机出了点问题，拍摄的时候失控了。”
黄少天拿出了大学那会儿体测的速度直冲回剧组，周泽楷知道拦不住他，只能一路跟着，唯恐他还没跑到地方就出什么事，但对方的体力明显超出了他想象，黄少天跑回了剧组，得知黄子律已经赶到了出事的点，便又一刻不停的往出事的地点过去。
周泽楷在剧组叫上了自己助理，随后便也跟上了对方。
无人机坠落的地点在游览区前段的广场的盐雕附近，这会儿那周围聚集了一拨人，看不清楚情况，但隐约可以见到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已经到了，正在检查现场。
黄少天嘴里不停的说着“不好意思借过”一头钻进了人群里，吴导正在盐雕附近跟警察录笔录，见了他赶忙冲他挥了挥手。
“——黄少，这边！”
“来了来了——什么情况？”黄少天赶了过来，这一路跑得太快，他叉着腰喘了会儿把那股压在胸口的气顺了出去，这才扯出了一丝笑容朝旁边的警察伸出了手，“同志你好， 我叫黄少天，是这个剧组的负责人——请问现在这是……？”
黄少天粗略的扫了圈周围，除了旁边那个大型盐雕被无人机砸了个缺口，倒是没看到什么人受伤，他的视线越过警察的肩膀，注意到他背后还有一男一女跟另一个警察说着点什么。
警官看了眼黄少天，眉头微微皱着，口音带着明显的地方腔：“你就是总导演啊，你们这个机器有问题，拍摄过程中失控坠落，破坏了景区的盐雕，这个要跟景区负责人协商赔偿，另外坠落当时有两位旅客正在附近拍照，受到了惊吓，虽然没有外伤但不排除会有其他问题。”
黄少天闻言稍微松了口气，没伤到人就好：“景区这边就不多说了，一切按规矩办，另外如果真的造成了旅客的困扰，该赔的我们都会赔。”
警察在手里的本子上写了两笔，又开口道：“还有，你们这个无人机的登记证明和许可证呢？”
“在这——”吴导把包里的文件取了出来递给了警察：“登记证书飞行许可所有相关的文件都在这，负责架势这台机器的也是专业的航空人员，关于这个无人机我们程序上需要的手续都是齐全的。”
那警察点点头，视线从黄少天脸上扫过：
“齐不齐全我们会审核，现在那两个旅客情绪不太稳定，有什么需要协商的就一起到所里再说吧，景区的负责人也会一起过来，你们剧组这边派个能管事的人和那个驾驶员一起去派出所吧。”
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不少，以至于人群中气压很低，黄少天喘不上气，他隐约听到警察和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脑子感觉要爆炸了。
他捏了捏眉心，强压下了不适感，嘴上答应道：“好的没问题。”
一旁的吴导回过头，小声道：“黄少，事情是我们组这边弄出来的，而且剧组这边拍摄还得看你呢，你别过去了，让我跟警察同志去派出所商量对策吧。”
黄少天摇了摇头，他阖着眼叹了口气：“别别别——这事还是我去管用， 之前跟这边接洽的也一直都是我，面熟好说话，你就别瞎操心了，这个事情处理不好也不可能继续在这边拍，这样，你们回去帮我把周泽楷在青海湖要补的戏都补完，剧组的工作也都麻烦你了……”
吴导说：“你这什么话，都是一个剧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剧组这边我会负责的。”
黄少天抬起头勉强的笑了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啧，这边空气不太好，我先去透个气， 顺便把要带的东西带好——”他冲警察点了点头，“我去交代点事儿，一会儿就过来。”
警察看了他一眼，应允道：“行，去吧。”
黄少天转身往外走，打算去找黄子律把事情交代好，可就是一转身，他这跑过来的副作用终于上来了，步子刚迈出去，视野里的景致蓦然黑了下去，脚下便一软。
恍惚间他感觉手臂上多了股力道，接着后背便贴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失去平衡其实只是眨眼间的事，黄少天虽然头晕目眩，但还是勉力站住了，他抬起眼，不出所料的对上了那双熟悉的黑眸。
大抵是担心人群有人会认出自己，周泽楷在过来之前从助理那把帽子口罩都取过来带上了，他扣着黄少天的肩膀，视线垂落在他身上，那双精致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明显的责备与无奈。
黄少天和周泽楷挨得极近，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心脏砰砰的跳动，眼前这人不发一语，也没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可黄少天依然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莫名的松了口气，浮躁的心似乎平静了些许。
黄少天张了张嘴：“你……”
“嘘，”周泽楷看了看周围的旅客，轻声道，“出去再说。”
“……嗯。”
好在这会儿还没到假期，旅游的游客年龄层偏大，周围虽然人多，但都是些 老大爷大妈的，对周泽楷这张脸没学生党那么熟，这也让周泽楷顺利的撑着他出了人群。
两人在广场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站定，离开人群空气好了不少，黄少天深呼吸了几回，终于好了一点。
他看着眼前的周泽楷，嘴角弯了弯，依旧是那副爽朗的笑容——如果忽略他此时毫无血色的嘴唇的话。
“那什么，这边不是什么大事，我去派出所走一趟，跟他们协商一下赔点钱就可以了，只不过这几天估计回不了剧组，把景区的东西给砸坏了总要给景区这边的人一个说法，你别担心，都是熟人不会为难我的——”
周泽楷皱了皱眉，从以前开始，黄少天就有个毛病，那就是无论出了什么问题，在人跟前永远都是一句“没什么事。”所以跟他在一起，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要自己判断，不能听这家伙跟你瞎胡的粉饰太平。
周泽楷说：“我跟你一起去。”
黄少天闻言怔了怔，笑了起来：“你去？我是导演我是负责人这派出所我肯定是要去的，驾驶无人机的那是直接责任人，他是必须要到场，那你呢？你是什么需要跟我一起到派出所报道？”
“我是你……”周泽楷差点惯性脱口而出，好在他及时刹住了嘴，看着黄少天那双眼睛憋了好一会儿，干巴巴说了句，“我是你的演员。”
黄少天笑了，眉目舒展开来，眼里好像带着点点光：
“哈哈哈哈哈你也知道你是我演员啊？演员还不好好拍戏去派出所凑什么热闹啊喂。这次真没事，实话跟你说吧，这几年拍电影这种情况我也不是第一回了，心里有数，别担心我能处理的。再说了，你别以为留在这边就轻松，吴导拍戏比我凶多了——你要是还是今天这状态，他骂起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当红小生……还有陆哥那边，微博上的事不简单，这些都是你需要担心的啊。”
黄少天伶牙俐齿，道理总是说的一套一套的，周泽楷说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首要的还是要给对方拍好这部戏，可他深知身处高原地区的危险，始终对黄少天现在的样子放不下心。
黄少天却还在滔滔不绝。
“……好吧就算你有再多的顾虑，但你别忘了我是导演……你要信任我作为一个导演的能力和担当吧？”
周泽楷：“……”
导演的能力和担当都被这人拿出来了，周泽楷还能说什么，他闭上了嘴，沉默的看着黄少天。
黄少天越说越觉得脑子沉，喉咙干得不行，他侧过脸咳了咳，心里嘀咕了一句，这情况他好像还真感冒了。
他算是熟悉自己身体的，大多数时候小病小痛都不放在眼里，在黄少天看来，小毛病只要不去管，一定会自然好。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他虽然觉得不太舒服，但真没当回事的原因，就连周泽楷都快发火了，他也没空寻思自己到底是真病了还是一时气血不顺。
目前的情况显然和以前那些拖一拖就能好的小毛病截然不同，可黄少天却很清楚，这会儿可不是倒下的时候——眼前这件事跟平时在自己地盘上发生的 事故有本质区别，他在这儿人脉有限，也没人能替他挡着，只能自己出面摆平，于是黄少天晃晃脑袋，打起了精神。
“好，我不去。”周泽楷终于松了口，接着他便把从助理那取过来的背包给了黄少天，“你拿着这个。”
黄少天看着那黑色的背包，好奇道：“这什么？”
周泽楷拉开拉链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药盒子，又把旁边的水抽出来拧开。
“感冒药，”周泽楷拨了几片药，抓着黄少天的手摊开了放在了他的掌心，“先吃一点。”
黄少天拢了拢手指，看着药片，像是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人还真是……跟以前一样体贴啊。黄少天心里失笑，他揉揉鼻尖，掩饰住自己的失神。
“噢。”
“忙完记得看医生。”
“嗯。”
周泽楷感觉旁边有人朝他俩看了过来，他拉了拉帽檐，用身子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黄少天正低着头往嘴里塞药片，塞完之后从他那接过了水瓶，全程不发一语的吃完了药，乖得简直不像话。
周泽楷盯着这人垂下的脑袋，软软的头发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浅金，他心一软，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看到了那个在照片里睡着的人。
周泽楷忽然开了口：
“我怪过你。”
黄少天动作一顿，缓缓抬起了头。
周泽楷知道黄少天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便也没有停顿，又说道：
“但是早就不怪了。”
黄少天睁着圆圆的眼，有些迟疑，却还是问了下去。
“为，为什么？”
周泽楷俯下身子，朝他这边靠了靠，手臂张开好像做了个拥抱的动作，但并没有真正抱抱住他，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照顾好自己。”
“忙完回来告诉你。”
tbc
【周黄】旧人 1
实在是一坑未平一坑又起【。但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这篇算是去年我到青海那边的时候开的一个脑洞，酝酿很久最近突然憋出了正文，娱乐圈设定导演和演员的爱情故事。
大概就是文里在拍公路片，实际上周黄二人也会像公路片那样踏上旅程。
各种不科学设定多包涵。
破镜重圆。我这是要把我最喜欢搞的梗一个个毒害完。
可能会是一个旅行路线的安利【？？？
下一章明晚更新，信我，你们日更的宝宝回来了\(≧▽≦)/。
0
黄少天把酒杯放下，淡金色的酒液一点也没少，他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
宋晓斜了眼旁边的人，视线越过黄少天的肩膀，望向了酒吧包间的门缝，门缝低下透着酒吧里流转的彩色灯光，偶尔还能...
实在是一坑未平一坑又起【。但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这篇算是去年我到青海那边的时候开的一个脑洞，酝酿很久最近突然憋出了正文，娱乐圈设定导演和演员的爱情故事。
大概就是文里在拍公路片，实际上周黄二人也会像公路片那样踏上旅程。
各种不科学设定多包涵。
破镜重圆。我这是要把我最喜欢搞的梗一个个毒害完。
可能会是一个旅行路线的安利【？？？
下一章明晚更新，信我，你们日更的宝宝回来了\(≧▽≦)/。
0
黄少天把酒杯放下，淡金色的酒液一点也没少，他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
宋晓斜了眼旁边的人，视线越过黄少天的肩膀，望向了酒吧包间的门缝，门缝低下透着酒吧里流转的彩色灯光，偶尔还能听到些许鼓点音乐，包间里却沉默得有点过分。
“嗨，从我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又在那打什么主意啊？”
黄少天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宋晓，又把脑袋栽了回去。
“你们都觉得周泽楷适合这角色？”
宋晓放下酒杯，撑着膝盖看着他反问道。
“你不觉得吗？”
“我……我觉得适合的确挺适合的，但是，”黄少天喉头哽了哽，掀起眼皮对上了宋晓的眼：“ 但我不想跟他合作。”
宋晓莫名其妙：“不是吧黄少，那些十八线八卦小报上的消息是真的？你还真是故意不跟他合作啊？这什么仇什么怨？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呢？”
黄少天端起酒杯，含糊的说：“没什么仇，性格不合适，合作不来的，他那样的演员——”
“他那样的演员是现在业界最喜欢的。”宋晓搭腔道，“我说你们俩要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就罢了， 性格不合算什么理由？你是找演员不是找对象，再说了周泽楷只是不爱说话，这不挺好的吗，难不成要找个像你这样的，那片场岂不是要永无宁日了？”
“……”黄少天“我靠”了一声，转过头来瞪了眼宋晓，“你懂个屁，我是导演，演员不跟我交流我怎么拍？”
“周泽楷是不爱说话不是哑巴，怎么可能完全不跟你交流——如果你担心这个那大可不必了。”宋晓见黄少天又张开了嘴，收起了笑意，“我说黄少，下午开会的时候大家都说起周泽楷前段时间拿奖那片子，我不知道你看了没有。如果你看了，你大概就不会这么固执的因为这个而不考虑他，他的表演——”
“我知道他演技好，个性也很适合这角色，现在名气够大，多少能够保障票房——投资那边最在乎的不就是这个吗？可是……”
黄少天没喝酒，却跟人争辩得红了脸，实在是非常罕见，他好像憋了一堆话，可到嘴边又戛然而止了，茶色的眸子盯着宋晓看了两眼，终究还是移开了视线。
宋晓觉得黄少天这状态不对劲。
“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周泽楷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没有。”
黄少天又添了一句：“至少说不上什么恩怨。”
宋晓眯起眼：“那就是说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周泽楷哎，周大明星！谁不认识啊？”
“得得得你少在那贫——我现在是在跟你说正事，”宋晓差点想掀桌，他深吸了口气，“你们俩到底认不认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认识’，不是你瞎糊弄的那种单向认识，而是双向的，有过交流的。”
黄少天默了默，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睫微微的颤动也并没有被任何人捕捉道，半晌后他喝了今晚第一口酒。
“的确是认识。”黄少天说，“认识得还挺久了。”
宋晓很少见黄少天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话，他现在虽已是圈里挺有名气的新生代导演，可早早成名的他身上总带着一种简单的乐观，没那么像个社会人，他总是朝气蓬勃，二十八九的人了，除了工作的时候稍微严肃点，平日里看上去与十七八岁的小孩差不多。
可眼下，黄少天既没有叹气也没有故作深沉，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宋晓却没由来的觉得——眼前这个人，离概念里那个“小年轻”已经非常遥远了。
遥远得好像隔却千山万水，和无数沾满灰尘的时光。
宋晓略一怔神，醒过来的时候，旁边这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感觉到黄少天提起周泽楷时异样的情绪，又想到此前的一些传言。
“他是你……”他小心翼翼发问。
黄少天见宋晓突然沉下去的气焰，略有惊奇的看了他一眼，便知道这人想到哪去了。
“你想说前男友？”黄少天说着笑了起来，“前男友说不上，有点渊源罢了。”
宋晓心想，你可放屁吧，你黄少天交友广泛，光是B市跟你有点渊源的表哥大舅小姨子亲弟弟一铲子能铲出一箩筐来，哪个不是你信口开河没见过几面就认了，回过头连人家名字都叫不全，周泽楷要跟你只是“有点渊源”，他就是个奥斯卡影帝你可能都不一定记着人叫什么吧？
黄少天见他一脸不信，也觉得自己糊弄得太不走心，于是便又解释道：
“真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刚读大学那会儿认识的，算算也有十年了，朋友说不上，姑且算个旧人吧。”
黄少天这词用的，可以说是相当有技巧。旧人是什么，字面意思也就是老相识，往里挖掘的意思挖掘到什么层面都不好说，但宋晓毕竟也跟他认识了这么久，啧了一声，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旧人啊，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你这旧人是这个旧人吗？”
“这个旧人又是哪个旧人啊？”
宋晓：“你就装吧。”
“我哪里装了。”黄少天摇头，“不合作只是怕尴尬而已。”
如果只是朋友之间，黄少天对谁有所回避，他们这群人自然是不会强求黄少天去跟人打交道，但眼下涉及的是一部他们筹备了两年有余的电影，这就并非私下几个人的事了。眼下投资制片还有另外几个副导，都在选角上认同了周泽楷这个提议。黄少天在下午开会的时候虽然没有直接反对，但是采取了拖延战术，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是个什么意思。
宋晓顶了个监制的名，又是黄少天的朋友，当时没表态，一头是被那群人派来当说客，这一头看黄少天那态度，估计是有想要策反他为己所用。
宋晓是没想到周泽楷和黄少天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现在得知，他觉得自己来趟这个浑水简直是大错特错了。
黄少天打了个哈欠：“算了，看来今晚我是说不动你了，我答应你再考虑考虑——你们也再想想，这么大个圈子，演员一大把怎么就非他不可呢？”
说着，黄少天从沙发上起了身，他理了理有些皱了的外套，从茶几上取走了酒水单。
黄少天之所自己出来买单，是不想在包间里待着，免得宋晓越问越多，他倒不是觉得宋晓难应付，而是一些不想提及的事，一旦被人问起，便会不受控制的在心里反复被拿出来想，这感觉就像把他扒光了扔在大庭广众之下似的，逃避不及，羞耻万分。
酒吧收营台稍微安静点儿，空气也比里头要好，黄少天贪婪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把单子给了收银员。
“一共是一千四百二十，抹了零头是一千四，请问先生您是手机，刷卡还是付现？”
“微信可以吧。”黄少天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两下home键——屏幕依然是黑的，估计是没电了。
“算了， 我还是付现吧。”黄少天摸了几个口袋，终于在屁股后头找到钱包，“还好之前带了点钱在身上——一千四是吧。”
黄少天点点钞票，递给了收银员。
钞票在点钞机上唰唰的过去，黄少天拨开钱夹翻了翻，见里头还有几张红票票，稍微松了口气，他正打算合上钱包，动作却一顿，像是看到了什么。
收银台上亮着几盏金色的灯，光线落在钱包那透明口袋上，口袋里放着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原本是被夹在了银行卡后头，然而银行卡已经不知道被黄少天刷过塞到了哪个角落去了。
他难得用一回现金，一直没能注意到钱包里这一块小小的空缺，于是这张旧得不能再旧得照片才得以重见天日。
照片上黄少天比之眼下这张脸稚嫩许多，不过已经可以看出现在这位帅气的有为青年的影子，他冲着镜头咧开嘴笑着，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让照片上的阳光都显得格外温柔。
他脖子上搭着一条手臂，手臂上带着一串佛珠，顺着那条手臂看过去，是一个俊朗的少年。
眼眸漆黑深邃，嘴角含着笑意，少年没有看镜头，而是这样望着身边的黄少天。
黄少天呼吸一滞，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揪住了，怔愣着眼盯着照片看了许久，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到收银员递给他的小票和发票。
有些事的确是命中注定。时间过去的够久，其实回忆和某些与回忆相关的物件，是可以分开来看待的，就像照片和记忆，如果黄少天今天没跟人提及某个人，那么他看到这张照片，或许也就是心里被扎一下，痛一瞬间便过去了，但谁叫他念头跑得比嘴还快，只是跟人说起三五个字，心里便像是走马灯似的，把以前的事过了一遍。
那些沾满灰尘的、温柔，又残酷的时光，就这样没有一点防备，涌入了他的脑海。
宋晓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也出了包间，四下寻了一遍没见着黄少天的人，他眉头一皱，心想这家伙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出了酒吧大门，外头便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这个点儿城市的夜晚才刚刚开始，他仰头看了看对面大楼上那巨大的广告显示屏，周泽楷那张帅的让人几度忽略他演技的脸在上头念着广告词，宋晓顺着广告屏的光看下来，只见几步之外的路灯下，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黄少天高高瘦瘦的，身材气质相貌都算是上等，这也是他作为一个导演能蹿这么快的原因，因为他手里不仅有作品，还有相当圈粉的相貌。
这会儿他怔怔的望着那广告屏，茶褐色的眸子里映着屏幕里那个男人身上的光，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居然没有一点预兆的笑了出来。
“他确实挺合适的。”
黄少天见宋晓走过来，继续说道，“适合演那个角色。”
“嗯。”
“联系一下他们公司吧，我记得他是签的轮回？”
“对，就那个老板是你大哥的那个轮回。”
“……”
看表情黄少天是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这个大哥是什么时候认的，不过目测他没想起来，摆摆手道，“反正让人跟他们那边联络吧，叫过来开个会商量，看他愿不愿意。”
“你想清楚了？”
“嗯。”
“那好，我回头就跟那边说。”
宋晓点点头，见黄少天似乎恢复了正常，他想起前阵子看得一个八卦，当时他只当是无稽之谈，看着便笑过去了，心里还想着要来找黄少天吐槽，但眼下来看——那八卦倒是突然有点靠谱了。
“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说你跟周泽楷不合吗？”宋晓问。
黄少天笑了笑：“你还别说，这个我一直很好奇来着，你说虽然我跟他没合作，但也没什么冲突，入行这么多年了并没有多少交集，咱们这八卦群众怎么嗅出这个事来的。”
宋晓想了想，还是照搬了那个八卦帖子上的话说给黄少天：
“你的作品里，太多的角色适合这个人来演了，但你居然从没考虑过与他合作，而且你们这俩大红人从没在一个场合出现过——有点太刻意了。”
周泽楷接到经纪人的电话时，他在一大堆没用的稿件剧本中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出来手机。
周泽楷的阅读还是习惯传统的纸质媒体，而他看书和剧本的量很大，于是家里定期就得清走一摞书和剧本，前段时间忙了好几个月，这会儿终于闲下来，第一件事他便在家搞起了卫生。
周泽楷脸颊夹着手机，歪着脖子把书整理到了一起，听筒里经纪人正跟他说着事儿，他时不时应上一声。
“对了，刚才接了个电话，说有个新本子非常不错，对方那边属意你来演男主，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跟他们聊聊。”
“什么本子？”
“呃，公路片，这种类型的电影在我们国家不太多，是个值得尝试的领域。角色听他们描述还挺合适的，投资上时间有限没聊太多，不过据我所知XXX集团投了钱，有他们投钱至少在排片上会很有优势……具体的情况对方是说让我们过去面谈。”
“嗯。”周泽楷漫不经心的翻了翻手里的剧本，“导演是谁？”
“黄少天。”
“啪”，周泽楷手里那剧本便掉在了地上。
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握着手机一字一句的将那个名字重复道，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读音：
“黄少天？”
“对，”经纪人说，“公司也是因为他所以才让你去尝试的，毕竟这几年黄少天的作品不管是口碑还是票房都相当不错，公司早就想要跟他合作，建立这样一个人脉关系，这次对你对公司都是一次机会。”
周泽楷没听到后来这些话，他的听觉在那个“对”字之后，便成了一片忙音。
电话里经纪人还在继续，周泽楷却因为这个名字而失了神，他站在书房的书桌前，昏暗的灯光让他的面目蒙着一层淡淡的阴影，他嘴角动了动，低着嗓子试图拼凑出这个名字。
“……黄少天。”
黄少天。
黄少天。
周泽楷才在嘴上念一次这名字，心里便已经浮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他恍惚觉得这个人名很陌生，陌生得好像这几年头一次听人提到他。
这显然不可能，同在一个行业，一点风吹草动便能传人尽皆知，黄少天虽然做的是幕后工作， 但因为作品优秀备受关注，周泽楷都不知道听多少人跟他问起过这个人。
“为什么是我？”周泽楷忽然开口。
“啊？”经纪人不解，“什么是你？”
周泽楷：“为什么选我。”
经纪人：“啊你说这个啊，他们是觉得你很合适……”
周泽楷眨眨眼，有些犹豫的出了声。
“……他们？”
黄少天吗？
“制片啊导演编剧都觉得你很合适吧，这个咱们可以去跟他们见面的时候细谈，你感觉如何？ 感兴趣的话我把剧本传给你，你看看改天约个时间去谈谈？”
周泽楷一时没说话，盯着书架上整齐的书册出神。
那一排书册下，斜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个人的侧脸，那人正伏在桌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间，半边脸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
他睡着了，嘴角却还带着一点笑意，大约是个好梦。
周泽楷曾猜测过无数次这个人究竟梦见了什么，竟然让他在睡梦中露出了这样的笑容，照片里的人没给过他答案，原因是他也忘了。
后来周泽楷时常对着这张照片，无缘无故的笑起来，他想，或许这个人就是梦见了这样的阳光吧。
那时候的阳光如此的明媚，隔着一层玻璃还是可以感觉到那温度。
周泽楷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摸那张侧脸，可惜啊，指头摸到的不是照片上的人，也没有触碰到那温暖的阳光。
只有冰冷的灰尘，沾在了他的指尖上。
“好。”周泽楷沉默的收回手，对着电话里道，“剧本发我吧。”
tbc
【周黄】旧人 2
如约更了一发，讲讲剧本【。明天再好好谈心。
剧透一下，这个旅行是个修复感情的旅行~前面大概会有点虐，不过会越来越甜的！
前章：【周黄】旧人 1
1
周泽楷和经纪人一同到了蓝雨大楼，刚进去就瞧见一个穿着衬衣的男人走了过来，那人看着二十来岁，身上挂着工作牌，满面笑容的停在了他俩跟前。
“周先生你好，我是黄导的助理，”男人让出条道，“黄导他们已经在会议室了， 我带二位上去，顺便给您简单介绍一下我们电影的拍摄计划。”
“嗯。”
助理按了按电梯的按钮：“这部电影的取景目前计划主要是在B市和西北一带，有大量的镜头是要到青海那边才能完成，黄导的意思是，电影拍摄宜早不宜迟，现在...
如约更了一发，讲讲剧本【。明天再好好谈心。
剧透一下，这个旅行是个修复感情的旅行~前面大概会有点虐，不过会越来越甜的！
前章：【周黄】旧人 1
1
周泽楷和经纪人一同到了蓝雨大楼，刚进去就瞧见一个穿着衬衣的男人走了过来，那人看着二十来岁，身上挂着工作牌，满面笑容的停在了他俩跟前。
“周先生你好，我是黄导的助理，”男人让出条道，“黄导他们已经在会议室了， 我带二位上去，顺便给您简单介绍一下我们电影的拍摄计划。”
“嗯。”
助理按了按电梯的按钮：“这部电影的取景目前计划主要是在B市和西北一带，有大量的镜头是要到青海那边才能完成，黄导的意思是，电影拍摄宜早不宜迟，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六到十月是黄金拍摄期，这部电影的内容并不复杂，初步计划是四个月左右的拍摄周期。”
电梯来了，周泽楷和经纪人先行踏了进去，接着那位助理才跟进来。
“公路片的拍摄过程会比较辛苦，加上那一带属于高原地区，相关的保险和手续剧组这边会负责办理，如果你有什么意见或者是要求都可以在会上直接提出来。”
周泽楷点点头：“明白。”
周泽楷沉默寡言的性格在圈里圈外都是出了名的，助理跟着黄少天东奔西跑惯了，学来了不少他接人待物的习惯，说起话来倒也不需要别人应和。
周泽楷看着逐个往上跳的数字，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只是临到下电梯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你们导演……”他想了想说，“有什么要求？”
“要求？说的是对演员的要求吗？这个看具体的情况吧，对于演戏可能要求严格一些。”助理说，“至于私底下，黄导这个人挺和善的，我大学毕业就跟着他，说起来也有好几年了，就没见过他发脾气——所以你要是担心我们导演脾气火爆不好相处，这倒可以放心了。”
周泽楷闻言垂下眼笑了笑，那笑容看得助理一愣，他隐约觉得周泽楷这笑容与一般礼貌的微笑略有不同，但又说不出多少滋味，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终于来了啊周大明星。”
周泽楷心念一动，抬起眼便对上了几步之外那人的视线——黄少天今儿穿了个深色夹克，大抵是因为要来开会，他特意打理了一下平日里毛毛躁躁的头发，人看着精神了许多，他手臂交叉搁在胸前，背靠着一堵墙，看着周泽楷点了点头。
“三点半的会，周大明星你看看你手表，现在几点了？”黄少天站直了身子，“当了明星就是不一样，我记得你以前可是相当有时间观念的？”
周泽楷还真看了看手表，过了三分钟，一旁的经纪人刚张开嘴想帮周泽楷解围——谁知道这平时搭个话都急死不偿命的家伙，居然比他还快的出了声。
“抱歉。”周泽楷认真说，“我来晚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这样面对面说过话，黄少天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这一瞬间过去的太快，谁也没有捕捉到，便看见眼前这位年轻帅气的导演冲他们扬起嘴角笑了笑，语气轻松道：
“ 道歉要是有用——这年头很多钱就不会那么白花掉了，这样啊，一会儿不管电影有没有谈成，会后的那顿饭就劳烦周大明星请了，如何啊？”
助理惊愕的看向他家黄导，今儿黄少天是心情不好吗？也太不客气了，上来直接让演员请吃饭，以前从没见过这阵仗啊。
助理小哥感觉自己跟周泽楷信誓旦旦说黄导好相处的话似乎被正主直接打脸了。
周泽楷依然是笑着的，他轻声说：
“好。”
黄少天点点头，转身便推开了旁边会议室的门：“进来吧。”
这个会颇为正式，剧组的核心工作人员基本都来了，其中小半跟周泽楷也算是认识，进去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这才坐下。
黄少天坐在会议桌的第一个，在这间屋子里他的年纪不算大，但已经有种中心人物的焦点感，哪怕是这时有个外人闯入这间会议室，也能在最快的时间意识到——谁是这房间里最具有话语权的人。
周泽楷落座之后便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了过去，恍惚间走了神。
黄少天在学生时代便属于各种团体的中心人物，他不见得是那个最能管事的头头，但他从不缺乏话语权，就周泽楷对黄少天的记忆，他的身边总有那么几个人跟着他，小到逃课抄作业，大到打架斗殴“出生入死”，干什么都不缺人陪着一起冒险。这大概就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自带的优势，眼下这人已经把自己的优势在职业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成为了一个团体的核心人物。
周泽楷看着黄少天与人嬉笑的模样忽然垂下了眼，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虽说人的变化总是难以预料，但足够了解一个人的话，那么一切又是有迹可循的，而那一点点被找到的蛛丝马迹，会让人觉得欣慰——欣慰自己和他，好像还不是那么的陌生。
“既然人来的差不多了，我就跟大家简单的介绍一下这部电影。”
黄少天翻开了面前的小本子，“编剧临时有事没过来，剧本大家都有的，故事很简单——主要就是黎云这个角色展开的，说的是这么个情场失意，事业遭遇滑铁卢的孤僻的年轻人，踏上公路旅行的故事。焦点集中在黎云与他自己的冲突上，而那些在旅行中遇到的问题和不对不面对的矛盾，主要还是为了帮助他找到自己，走出失败的阴影。”
黄少天继续道：“这个片子有两个核心角色，一是主角黎云。第二是黎云在西北租车时碰到的司机，那位司机也跟他一起踏上了旅程——不知道周泽楷你有没有看完整个剧本，剧本的结局是司机开导过黎云，让黎云找到存活的意义之后就消失了——或者按照他自己的话是“他死了”。而我们的构想是，想让男主的演员，一人分饰两角。”
周泽楷奇怪道：“为什么？”
黄少天说：“司机这个角色的年龄大概是四十五岁左右，而黎云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他在踏上旅程之后遇见的司机，一路陪他旅行，开导他让他认识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该往何处去。”
他顿了顿，看着周泽楷说了下去：“那么什么人可以这样触及人心的帮助另一个人呢？一定是一个与他非常相似的人——有着相似的经历，类似的性格，但又更加年长，有着更丰富的人生阅历，已经从在黎云看来无法逾越的困境里走了出来。”
一旁的副导演接过了话头：“我们也考虑过让另一个人来演司机这个角色，但最后还是觉得，同一个人来演会更好，这样能把这部电影在思想上挖掘得更深一点。”
周泽楷的经纪人听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你们难道是想给观众一个暗示，就是主角和这个司机其实是一个人？只是处在人生不同的阶段？黎云遇见了这个司机——等于是遇见了未来的自己？”
黄少天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而且司机最后告诉黎云，如果你现在还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标， 那不妨先替我活着，因为我快死了，你替我活着，继续在这里接送这些旅客，直到你想明白存活的意义。”
“等一下。”周泽楷皱着眉：“这……是个循环？”
黄少天点头：“对，如果你把司机和黎云理解成同一个人，那么这就是一个循环——他遇见了未来的他，告诉自己在这里留下来，活着找到存在的意义，而结局传达出来他所领悟的活着的意义——”
“只是活着。”周泽楷说，“活着告诉自己，活下去。”
经纪人愣了愣，理清楚了前后逻辑，不由的感叹：
“……这样拍是有点意思，但是活着意义如果只是活着，而能拯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这样主题不会太绝望了吗？”
“有点，所以还有另外一层理解，”黄少天笑了笑，“那就是最直接的理解，黎云遇见的司机只是一个与自己很相似的人，那他选择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替那个司机活着，也就是继续在那片土地上帮助别人，传递希望——那么活着的意义，就是帮助别人救赎自己。”
经纪人：“……这个倒是好一点，那哪个理解才是对的呢？”
黄少天挑起眉：“这没有对错，全凭你自由领会。”
周泽楷笑了，看着黄少天赞赏道：“很棒的思路。”
黄少天一愣，这人的夸奖来得太突然，他差点没招架住，不好意思的撤开了视线，低声道了句：
“谢谢。”
副导演没注意到两人间微妙的气氛，自顾自的叹了口气：“因为我们的这个构想，给演员增加了很多的负担，简单说，周泽楷你需要演一个沉默寡言的黎云，还需要演一个在西北那个荒野待了很多年，看过很多人之后的司机，这两个角色从塑造上来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台词量就差得非常大。”
宋晓笑了笑：“我同意，从台词量的角度看，差不多就是你要演‘周泽楷’的同时，还要演‘黄少天’。”
宋晓这个比喻生动又形象，会议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黄少天翻了翻眼皮，冲着宋晓热情的扔了个“滚”字过去。
黄少天收回视线，又对上了周泽楷的眼。
“虽然这个比喻非常无聊，做出比喻的人素质极低，但是差不多是这么回事——你觉得呢？可以胜任吗？”
周泽楷嘴角带着笑意，轻轻点点头：
“试试吧。”
黄少天见他没意见便接着说：“至于拍摄地点，我的助理应该跟你们介绍过了，环境不会太好，尤其是西北一带——你也去过，那不是什么江南水乡繁华都市，剧组这边会尽量做到周全，但是难保到了那边不会出现新的问题，这些细节上的东西，会在合约中明确出来，你们有什么要求——包括对片酬的异议，都可以在签约之前向我们申明。”
“有一个问题。”
黄少天一愣，看向周泽楷：“你说。”
周泽楷短暂的犹豫了一下，斟酌着用词——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将困惑自己已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为什么选我演？”
对面端着杯子宋晓差点把他那口刚进嘴的咖啡喷出来，会议室里的人奇怪的看着他，宋晓脸上一热，擦擦嘴笑眯眯的对旁边的人做了个口型“喝太急了”，回过头便被黄少天给瞪了一眼。
宋晓要是没听黄少天跟他说“旧人”这两个字，大概也不会觉得周泽楷的问题有什么，毕竟演员嘛，对于自己是否符合导演心中的角色总会有点自我怀疑。可一旦知道了某些历史，再看待一些行为就十分微妙了。
好比黄少天这十年来在娱乐圈里基本避开跟周泽楷打照面，又比如从周泽楷来了之后，黄少天一直端着的架子就没放下来，还有——自打进了会议室，周大明星那双迷死万千少女的眼睛，全程黏在了黄少天身上，半分都没挪开过。
当然，让他喷咖啡的，主要还是周泽楷这个问题。
这问题说的人是一个意思，不知道细节的围观群众理解的是另一个意思，黄少天听到耳朵里也得琢磨好一会儿周泽楷是什么意思，宋晓一听，什么意思不知道，但就他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来看，这问题问得是够劲爆了。
黄少天额角跳了跳，他的确不明白周泽楷问这个是在想什么，导演挑演员，除了合适这个角色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在玩什么重修旧好旧情复燃的套路？
是不是我不把我的“企图”解释清楚，你还就不打算演了？
你可真是对我避之不及啊。
黄少天登时心里有点冒火，因为要见到这个人而忐忑了好几天的心猛地坠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炽热的心脏好像连点烟都没冒，不声不响的沉了底，接着被他压抑了许多年的怒火一瞬间呼之欲出——但还是被他强镇了下去。
黄少天笑了笑，将手里的笔放了下来。
“选择你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你适合这个角色，我也这么觉得——”黄少天想到了宋晓之前说的话，他接着道：
“我知道外界有什么传言，说我对你有偏见，说我和你不合，合不合这你清楚，至于偏见……”
“别说是偏见，在演员的选择上，与电影无关的情感我一丝都不会有，你大可放心。”
黄少天话音轻飘飘的落下，宋晓却背脊一凉，心想自己这几日担心的状况还是出现了。
其实原本在外人看来，不管是周泽楷的问题还是黄少天的答案似乎都还在正常范畴内，可两人沉默的对视，却让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都凝固了起来。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想起了外界沸沸扬扬的各种传闻，都说他俩关系不好，看眼下这阵仗——好像还真有点这意思？
所有人朝周泽楷看了过去，那人眉眼间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只是微微的皱着，有那么几秒钟，大家差点以为他俩这是要吵架——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泽楷动也不动的坐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他开了口打破了会议室里的僵持。
他眼神早已恢复了平静，声音一如往常：
“我明白了。”
这段有些突兀且十分诡异的小插曲被宋晓出声插科打诨的糊弄了过去，黄少天倒是很快的整理情绪投入了接下来的谈话，前一秒那点像是要发怒的征兆烟消云散，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
在场的许多人都心有余悸，生怕两人当场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可周泽楷的脾气也是好到了一定程度，那几句不太客气的话似乎没被他放在心上，大家伙齐上阵缓解气氛笑过去之后，周泽楷便自然的加入了关于电影的讨论中去。
黄少天没再跟周泽楷直接对话，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想抬，也不想往对方那看过去，他忽然觉得刚才那番话差不多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那些话他说的义正言辞，但心里却又不住的彷徨。
黄少天不确定自己最终松口让周泽楷出演，是不是真的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公正无私，也不确定——他那可能存在的私心，是不是能被周泽楷所接受。
这些不确定，让他难免的草木皆兵，惴惴不安，生怕这些念头被人窥探了去。
还好周泽楷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不然他该怎么应付？
即便应付得了别人，又能应付自己多久？
黄少天不知道他这算什么，但他觉得或许不能算作什么“余情未了”所致，顶多只能是自尊心受挫，或者“还没习惯”。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点，制片提出大家一起去吃个便饭，周泽楷想到了开会前与黄少天的约定，便开了口。
“这顿我来请吧。”周泽楷说，“跟黄导说好的。”
制片人摆摆手笑道：“你来蓝雨谈电影的事怎么好让你请客？今儿谁请客也到不了你——黄少你可过分了啊， 好意思让我们小周请客？你上回还说要请大家吃饭呢，是不是该表示表示啦？”
“对对对，黄少请黄少请！”
“我让他请客那是看他迟到开玩笑说的，哪能真让他请？”黄少天接过了话茬，“行行行，今天我做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要不把咱们另外几个敲定的演员都叫过来？”
宋晓点点头：“我看可以，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时间吧。”
黄少天大手一挥：“那就走着，地方你们自己选。”
一行人发出了终于可以坑boss一波的欢呼，黄少天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这群关键时刻出场绝对不帮亲的损友，他把资料理了理，胡乱的塞进了背包，双肩包往背后一甩，抬眼便发现门口——竟有一个人在等他。
周泽楷把他的经纪人打发走了，一个人立在那儿，也不吭声催他，只是安静的站着。
黄少天一时间有点失神，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回出现这样的状态了，周泽楷身着一身浅色的休闲装，头上带着个明星标配的鸭舌帽，他这张好看的过分的脸配着这身轻松简便的衣服，看上去年轻了不少，简直就像个大学生。
黄少天不记得在他们大学的时候，周泽楷曾多少次站在他们教室的后门等着他，以致后来他出国留学，下了课总不住的往门外往，好像在期待着某个身影会如愿以偿的出现在那儿。
而他也可以抱着书本，吊儿郎当的背着包，飞快的跑到他面前勾着他的脖子问这个人——“今天吃什么”、“你想吃什么”、“要不出去撸个串儿？”
当然，这些话在他孤身一人漂泊海外的时候早就落了空，教室后门的人影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有的期待也早就化为泡影——直到今天，他终于又看到了这个熟悉的身影，在别人都离开之后还在那等着他。
周泽楷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双沉静的眼朝他看了过来。
目光相接的瞬间，黄少天觉得，他和周泽楷大概是同时明白了——什么叫做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2
剧组的人早早的乘着电梯下了楼，就剩周泽楷和黄少天两个人还在电梯前等着。
两人站在电梯门口好一会儿没说话，黄少天想，这可完了，跟周泽楷独处，自己要是不开口搭话，今晚怕是要一路尬走过去了。
黄少天深吸了口气，酝酿了一会儿开场词，小心的张开嘴咳了咳。
周泽楷：“刚才，我没别的意思。”
黄少天：“……”
他那酝酿了好半天的开场词卡在了喉咙里，差点让他当场气结。
这家伙居然还会抢开场了？
“……你说的是在开会的时候问的那问题？我也没别的意思——虽然可能表达上有点激动。”黄少天看着紧闭的电梯门，“我主要是怕你误会，这次电影请你当男主是大家一起通过的决定，他们都很喜欢你，反复跟我提了好几次。”
“嗯，”周泽楷点点头，他的声音低低的，“……我只是很惊讶。”
“惊讶？”黄少天斜过眼，“惊讶什么？惊讶我会找你演戏吗？”
他语气故作轻松道：“这有什么，你这几年演技越来越好，成就谁都看得到，说不定你得成为咱们国家电影史上最年轻的影帝——我为什么要拒绝跟一个优秀的演员的合作？”
黄少天一口正直的“官话”说得一点也不像他，换做他那群老朋友听到他这话，都得怀疑他家大门弹簧是不是松了，出门把这人的脑子给夹了。
周泽楷面上没什么反应，深黑的眼眸里神色不明，他轻轻眨了眨眼，将所有涌动的情绪平息，沉进心底，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好像没有一丝波澜。
“我以为你在躲我。”
“躲你？”黄少天顿时好笑，他匪夷所思的回过头，“我躲你？你是不是主宾关系搞错了，是我躲你还是你躲我啊？我回来这些年，我出席的活动就没见过你的影子——这是我在躲你吗？”
黄少天这番话出口还是带着一点愠怒，虽然他极力压抑，但这个事他在意得太久，不是说压就能压得下来的。
周泽楷皱起眉，侧过眼看着他：
“你不也一样吗？”
“那是因为——我发现了你在躲我，所以我选择不往你跟前凑，”黄少天避开了他的眼睛，转过头继续看着电梯门缝，小声嘟哝着，“正常人都不喜欢自己惹人嫌，我那叫躲你？只是识趣罢了， 你奇怪我请你演电影，我还奇怪你居然会接受呢。”
周泽楷听到了这番话，有些哭笑不得。
他问：“谁不是识趣？”
识趣的不在你面前出现。
黄少天闻言喉头一哽，回过头盯着周泽楷，他的话让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
周泽楷避也不避，迎着他的视线，目光在空气中无声的撞上，谁也没有退让。
在谁躲谁这个问题上，他们俩都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当初黄少天出国，两人因为一些原因断了联络，回来的时候，恰好碰上周泽楷迎来他事业的第一个转折点，演了一部票房一般但口碑不错的电影——而他在电影里那个沉默寡言，却又温柔强大的形象，一举俘获了诸多粉丝。
黄少天那会儿是带着项目回来的，一落地便打算召集人马开拍电影，两个人都忙得要命，偶然听人提起对方的名字，说到对方的消息，两人都有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黄少天想过是不是应该发个消息恭喜一下当时正急速蹿红的周泽楷，但他发现他并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当红小生的电话也没那么容易要得到手。而周泽楷是先听人说起黄少天筹拍的电影，后来才知道导演是他，他也想过要联系对方，看能不能帮上忙，可是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会儿周泽楷的身边，还真没有几个人认识黄少天。
他和他生活在一个城市，工作在一个圈子，头顶同一片天空，脚踩着一样材质的柏油路面，但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距离。
是什么时候感觉到对方躲着自己的？
大概是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去往某个对方或许会出现的场合，发现对方找了个理由缺席了，期待落空——一次，两次，三次。
有些事，也就不言而喻了。
“叮。”电梯来了。
黄少天收回了视线，率先踏进了电梯里，周泽楷随后便跟了进来。
下班的点，电梯里人总不会少——这一趟也是如此，里头本就已经站了六七个人，黄少天侧着身子贴在了电梯按钮的角落里，霸占了电梯最后一个角上的位置。
周泽楷只好站在中间，他压了压帽檐，低着头对着电梯门，免得被人认出来。
“黄少——”电梯里有人看到了黄少天，隔着几个人跟他打起了招呼，“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公司了？”
黄少天看着那人笑了笑：“这不是来公司谈事情吗，你前阵子不是去外地做节目了吗？节目做完了？”
“是啊，昨天刚回来的。”
黄少天在蓝雨的人缘相当不错，继这位仁兄认出他跟他开口招呼之后，电梯里接连好些人都跟他说起了话，听起来这些人部门各有不同，黄少天也没什么架子，人家跟他聊什么他都笑着接了过去，不时还跟人开几句玩笑。
周泽楷站在这群人中间，沉默的听着他们的交流，电梯往下降了几层——门又开了。
周泽楷下意识的拉下帽檐，侧过脸避开了门外的人的视线，在娱乐公司里会有明星出现其实是个比较常见的事，他也不是担心自己露了脸会被这群工作人员围攻，而是他天性如此，不善与人交流，尤其是在这种封闭狭窄的环境里——面对一群人，他更不想成为其中的焦点。
黄少天视线一扫，停在了周泽楷身上，他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还有那微微皱起的眉头。
黄少天怎么会察觉不到周泽楷的心情，他也再清楚不过，这人有多不喜欢挤在人堆里被推来推去。
于是他犹豫了不到一秒钟，便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周泽楷的袖子。
周泽楷被拉得一怔，猛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眼睛——黄少天却匆匆避开了他，只留给他一个默然的侧脸。
周泽楷尚未判断出这举动的含义，身体便先一步做出了动作，他面朝着黄少天挪出了一小步，身后涌入的人挤得他身体险些失衡，整个人朝对方那个角落压了过去。
周泽楷急忙伸手扶住了墙——但这会儿他和黄少天的距离已经近的几乎身体相贴了，他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还有那股淡淡的属于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和记忆中已有些不同。
他们俩身高差的不大，周泽楷稍微低下头他的鼻尖便能蹭到对方的脸颊，他仿佛感受到了黄少天谨慎的呼吸，洒在了他的颈间，痒痒的，如同挠心的猫爪，一下便把他的心弦给拨动了。
在周泽楷往他这边靠过来的时候黄少天就已经眼前一黑，自己拉他过来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
果不其然，他感觉到那个温暖的身体靠过来，呼吸便骤然收紧——心跳得飞快，好像要从喉咙里钻出来。黄少天表情还算镇定，但心里已经刷起了弹幕，满满都是快要窒息的吐槽。
他低下头看了看他这绝佳的角度和位置，简直就是被周泽楷给困在了角落里——教科书一般的壁咚姿势。
黄少天和周泽楷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他见过眼前这具身体毫无掩饰的样子，也拥抱过——抚摸过，亲吻过，他也让周泽楷在他身上留下过时间都难以消弭的某些印记，哪怕某天黄少天不记得周泽楷了，但身体记忆会帮他记得那些痛苦和欢愉。
这种始料未及，看上去相互触碰都算不上的接触，实际上是非常致命的，尤其是对两个单身男人而言。
黄少天一时有点呼吸困难，轻轻阖上了眼睛。
几十秒的时间对于周泽楷和黄少天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下班时间搭乘电梯的人太多，停停走走了好几次，这架载满人的电梯，终于在他们俩都有点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抵达了一楼——
黄少天逃似的从周泽楷和墙壁间钻了出来。
宋晓和周泽楷的经纪人在电梯外等着他俩，见黄少天脸上微微带着点红，出了电梯后便扶着墙壁在那顺气，周泽楷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脸色，但走到经纪人跟前时，还是被对方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经纪人奇怪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几步之外的黄少天：“怎么了？不舒服？”
“电梯，”周泽楷轻声说，“有点闷。”
宋晓抽抽嘴角，他拍拍黄少天的肩膀：“你呢，没事吧。”
黄少天摇摇头：“没事，有点没顺上气，电梯里太闷了，人又多，估计是排气口没开。”
宋晓：“……”
你这看着哪里是有点没顺上气，我看你是要窒息了吧。
宋晓看了看手表，决定不去探究这两人脸上的迷之红晕究竟为哪般，他扫了眼黄少天，轻咳道。
“那什么，没什么事的话一起去吃饭？其他人先过去了，咱们赶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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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那句活着只是为了活着，还有那个戏中戏的剧本主旨构思，是有感于余华《活着》里那句很有名的话“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虽然这个主旨经常被用到，还是点明。
【周黄】旧人 3
今天早点更。
明天有课，更新估计得晚点。
这文有几个私设，比如楚云秀是小周的远房表姐，还有黄少天有个弟弟，以后都是可以打出助攻的【。
前章：【周黄】旧人 2
3
黄少天一行人赶到饭局的时候，人来的差不多了，有几个之前已经敲定的演员也在坐次之列，这群人给他们留的位置全在一起，宋晓一进去便跟另一边的制片人说起了话，于是就剩下三个座——经纪人有意的不坐在他俩中间，大概是以为两人有关于电影角色的事需要讨论，于是最后便只剩下中间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位置。
黄少天和周泽楷颇为无奈的对视一眼，也上了席。
饭桌上聊天总是天南地北的说些不着调的事，黄少天在这种场合应付多了，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今天早点更。
明天有课，更新估计得晚点。
这文有几个私设，比如楚云秀是小周的远房表姐，还有黄少天有个弟弟，以后都是可以打出助攻的【。
前章：【周黄】旧人 2
3
黄少天一行人赶到饭局的时候，人来的差不多了，有几个之前已经敲定的演员也在坐次之列，这群人给他们留的位置全在一起，宋晓一进去便跟另一边的制片人说起了话，于是就剩下三个座——经纪人有意的不坐在他俩中间，大概是以为两人有关于电影角色的事需要讨论，于是最后便只剩下中间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位置。
黄少天和周泽楷颇为无奈的对视一眼，也上了席。
饭桌上聊天总是天南地北的说些不着调的事，黄少天在这种场合应付多了，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反观旁边的周泽楷……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游刃有余了。
周泽楷那是任他周围如何喧嚣，他自巍然不动，安心吃饭。
桌上其他人只觉得这感官真是奇妙极了，周泽楷埋头吃吃喝喝，黄少天则在旁边与人推杯换盏，形成明显反差，有演员或者工作人员跟周泽楷喝酒，他倒也会喝，只不过一杯酒下肚也就没了，多余的客套话也没有，继续坐下来吃吃吃。
黄少天因为好说话，以前就经常被灌酒，这回又是他做东请客吃饭，于是上来“敬酒”的人便也更加起劲了，黄少天东西没吃几口，黄汤已经被人灌了几两，他这人喝酒又容易上脸，这会儿连颈脖上都泛着红。
又有人端着酒杯过来了，周泽楷往嘴里刨了几口饭，别过眼不看黄少天，余光却还是注意到他倒酒时微微颤抖的手。
酒桌的礼仪在周泽楷看来，纯属一种恶习。不谈事要喝上几口，这要谈点什么事，就更得喝酒。
这算是什么毛病？不喝酒就不会说话了吗？
酒是什么好东西吗？
黄少天在旁边喝，他吃的旁若无人心里却兀自冒了火。
经纪人奇怪的看着往自己碗里添饭的周泽楷：“……你今晚怎么这么能吃？”
“我饿。”周泽楷说。
“……”
“黄导——”又有个人来了，这人手里端着个杯子，自己还把酒瓶都捎带了过来，看着黄少天 笑着道，“我今天一定要跟你喝一杯，当初要不是你介绍……”
黄少天侧着脑袋，那人声音越来越小，他凑到了黄少天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人忽然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好好，我奉陪我奉陪，不过你拿这酒瓶过来什么意思，打算让我喝得横着出去啊？”黄少天笑着道，“你这是报恩呐还是报仇啊？”
那人指了指黄少天：“你小子，不想跟我喝啊？”
“哪的话啊——我……”
“我来跟你喝。”
周泽楷忽然出了声。
黄少天一愣，猛地回过头来，酒喝多了，他这一转转得有点晕，周泽楷瞧都不瞧他，从他手上接过了酒杯。
那人眨眨眼，惊喜道：“你，你是……我电视上见过你！大明星啊，这么说——你就是咱们这戏的男主角？”
“对，给你介绍一下，周泽楷，我们的男主角。”黄少天凑到周泽楷耳边，小声开了口，“这人是青海那边一老板，姓余，我们这回过去拍摄的车队还有一些物资是他提供的，你别瞎参合，我来喝。”
黄少天想从周泽楷手里把酒杯拿回来，却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松手，反而还做了个举杯的动作。
“余老板，”周泽楷淡淡道，“敬你。”
余老板虽然不怎么关注文艺圈里这些明星，但多少还是知道点动向的，比如眼前这帅哥可是当红的小生，长相和气质皆是上等，没那个面子的人还别想跟他喝，现在周泽楷跟他举杯了——他哪有不接茬的理，于是便笑眯眯的喝了下去。
周泽楷又给自己添了酒，迎上了余老板惊讶的目光。
“你这是要替你们导演跟我喝啦？”
“演员讨好导演，”周泽楷说，“应该的。”
黄少天：“……”
周泽楷这话耿直的要命，一个剧组里跟导演搞好关系的确很重要，但“讨好导演”这种话谁敢放嘴上说，都是私底下来，结果这人倒好，张口闭口一句讨好导演，让一旁的黄大导演顿时亚历山大。
余老板愣了愣，随即大笑了起来：“——我说黄导啊，看来你平时欺负演员欺负得不少啊，瞧把我们这位大明星给害得，都这么急于讨好你了。”
“没这回事啊，你可别胡说，谁都知道我从来不欺负演员的，”黄少天摆手道，“我跟他是老同学，老朋友了，以前我不太会喝酒，他会帮喝上几杯，就这么简单。”
桌上吃瓜看戏群众闻言顿时惊了，他们那美女场务更是脱口而出直接问了出来：“老同学？黄导你跟周泽楷是老同学？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黄少天趁着一群人的注意力都给转移的间隙，按着周泽楷的肩膀把人推回了座位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事有什么好说的，说了你们还不得烦死我整天吵着要签名啊。”
场务目光灼灼的看了看黄少天，又看了看一旁没什么表情的周泽楷，顿时来了兴趣。
“那你现在都说了，是不是要好好给我们介绍介绍呀？——你们俩是同届吗？应该不是一个专业的吧？”
黄少天眉头一挑，笑得特别贼：“说可以啊，不过你们都得管好自己的嘴，别到处瞎说——如果让我知道谁把今晚我说的事传出去了，嘿嘿嘿……”
饭桌上的人都“噫”了一声，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
“其实很简单啦，我跟周泽楷就是同校，不同专业也不同级，我比他高一级，是他学长，那会儿他在我们学校可有名了，校草啊。”黄少天讲的抑扬顿挫，“而我们这位校草，独来独往，也不爱跟人打交道，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
宋晓看戏看得起劲，插话道：“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黄少天哼笑：“我是谁啊，这世上有我说不上话的人吗？”
“切，”饭桌上都笑了，就听一人说，“那是，你要是想说话，死人都能给你说活。”
“去！”黄少天加了点菜，吃了几口侧过眼看着旁边的人，“是这样的，我那会儿没住在宿舍， 家里在学校附近有房子，我一直住在里面，后来手头紧于是就想着不如招个房客，这样收份租金，减轻一下作为一个学生狗的生活压力。”
“厉害了啊，学区房，还在电影学院附近。”场务感叹道，“黄少，你家可是不显山不露水，真有钱啊——现在那房子呢？”
“哦，”黄少天往嘴里塞了口青菜，声音平淡道，“刚回国那年我不是拍了部电影吗，当时电影拍着拍着没钱了，资金断了，我就把那房子卖了——反正那房子老早就过户给我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周泽楷忽然抬起了眼，看着旁边黄少天的侧脸，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张了张嘴好像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黄少天就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反应，继续道：“还是说在学校的事吧，后来我招租，招来的房客，就是我们这位校草，然后我们俩就混熟了。”
场务：“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黄少天笑了，“那会我大二吧，他大一，后来在我那住了两年，然后我毕业出国，他——”
黄少天说着顿了顿，看着周泽楷询问道：“你后来是直接跟组演戏去了吧？”
周泽楷看着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脸，黄少天询问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不像是在问“我们分手之后你干什么去了？”，倒像是在问“明天会不会下雨，要不要带伞。”
“这个我知道！”场务小姐姐兴奋道，“我看过周泽楷的采访，他是跟组跑了一段时间龙套，被蔡导相中演了个男配，演艺事业这才步入正轨。”
黄少天回过头看着那场务，难以置信道：“龙套？他怎么可能演龙套？像他这种……”
周泽楷：“我什么？”
黄少天愣了愣，笑了出来：“你这种条件天生优越的人，就是主角命啊，被人追捧被人喜欢那种。”
“是吗？”
黄少天答得理所当然，却避开了周泽楷的眼睛：“我一直都这么想的。”
场务小姐姐赞同道：“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但咱们这个圈子黄导你也知道嘛，总是不缺人才， 不过人才缺机会嘛，好在周泽楷抓住了机会，不然现在咱们又得少个好演员！”
“你再怎么一本正经也掩盖不住你迷妹的本质了我的场务姐姐——”黄少天说着忽然低下了头， 有些感叹道，“不过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我到国外后我们俩很少联系，都不知道有这些事，没想到这些年你也挺不容易的。”
周泽楷没说话，嘴角扯了扯，算是个礼节性的微笑。
“不过我有个事很好奇，”小姐姐奇怪道，“既然你们俩早就认识，之前怎么没见你们合作过啊？还让网上说得好像关系特别不好似的。”
场务小姐姐这问题道出了所有八卦人民的心声，黄少天被问的一怔，好在他反应快，立刻便笑着说：
“我们俩的确早就认识，但我对周泽楷一直有点情绪啊，这就导致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联系。”
“啊啊什么情绪？”大家立刻竖起了耳朵。
黄少天喝了口汤，双颊鼓鼓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他咽下汤一本正经道：
“因为他欠了一个季度的房租没给我，我很不爽，但又不好意思要，一看到他我就觉得很尴尬， 嗯就是这样。”
吃瓜群众：“噗——”
周泽楷：“……”
这顿饭从酒局吃成了一群人在饭桌上追忆学生时代的往事，黄少天他们还算好，说学生时代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年前的事，但还有些人的学生时代那就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聊得大家唏嘘不已。
这一顿饭吃下来，人是笑眯眯进来的，结果却是长吁短叹的离开了。
黄少天站在饭店门口一个个打完招呼把人送上车，自己这才回头，结果便瞧见周泽楷跟他那助理一起站那，助理嘛是在等他，这周泽楷……
周泽楷没等他发问，便直接开口说了。
“我送你回去。”
助理惊讶的斜过眼：“那个……”
黄少天看着周泽楷深吸了口气：“我家离这儿不远啦，走几步就到了，不用麻烦你，你今天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他转过头对助理道：“你也是，今天帮我喝了不少就别开车了，要么找个代驾要么叫个车，车子停在这儿明天我过来开就行了——回去的路费我给你报。”
助理点点头：“好的。”
黄少天拉了拉背包的带子，打了个哈欠：“不行，我真是要困死了。”
他揉揉眼，抹掉了眼角挤出来的泪水，却瞥见周泽楷还在那站着没动。
“你还不走啊，你那经纪人就这么放心你这大晚上的在外头闲逛？”
“一起走走。”周泽楷打断了他的话，又说，“谈谈。”
黄少天揉眼睛的手一顿，看了看那人，点了头。
“行，谈谈。”
他们这伙人吃饭的地方差不多都到郊区去了，黄少天前阵子刚搬到这附近的小区住着，这边说是住了不少明星，黄少天也是给人介绍过来买了房，主要就是看中这儿地方偏，环境也不错，贵在安静。
吃饭的庄园出来便是一条大道，周边没什么人，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延伸到路的尽头。
此时正是五月天，晚上时不时的还有点凉风，周边那排排小树投下的影子轻轻晃动，贴着两人被拉得老长的身影。
黄少天喝了酒，脑子却还是清醒的，他知道周泽楷想谈什么，他也明白——接下来如果他们俩还想在一个剧组里好好把电影拍完，就必须谈谈。
黄少天在回国以前就曾为这次谈话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回了国之后却再没机会跟这个人“好好谈谈”，他甚至一度以为，他们俩会一直这么互相绕弯子绕下去，直到对方成家立业，与自己再无瓜葛。
他们俩并肩走了一段，这两人身形相仿，都是高挑的个头，百里挑一的身材相貌，走在一块儿赏心悦目。
黄少天想了想，谈谈，还是得先解释一下电影的事。
“这个电影是真的单纯觉得你合适，所以请你来演，最开始我也想过会不会不太方便，毕竟我们俩以前是——”黄少天省略了一下，轻声道，“但工作是工作，最后还是这么决定了，所以这回不管怎么样，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之前以前的事那是我们的事，不会影响到工作，也不会让你为难。”
“反正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吧，你以前拍戏怎么面对那些导演的，就怎么对待我，我也是一样。”黄少天认真道，“公私分明，我们都得为我们自己的事业负责。”
“嗯。”
周泽楷半低着头，刘海搭在眼前，他本以为自己听到黄少天这番公正认真的话，多少会有些不舒服，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和黄少天显然不是当年那两个大男孩，只懂得把自己的情绪摆在首位，现在的他们，更有责任心——行事还有想法，也更理智了。
工作的事的确就该一码归一码，他之所以不觉得难受，是因为他明白，黄少天这番话是出于一个导演的角度，做出的对他和对工作负责任的表态，并不是小年轻那种赌气似的，要跟对方划清界限的气话。
况且界限什么的，早就划清楚了。
黄少天继续说着话，他不像有些人，离开校园之后久了，身材走形，声音变得低沉嘶哑，人也被消磨得沉闷无趣，他的声音还是以前那样清脆又干净，说起话来永远都能让他感受到饱满又阳光的情绪，语调抑扬顿挫得可爱。
“啊至于我们俩躲着对方的事，这样看来估计是我们都想多了，玩起了捉迷藏，”黄少天摸摸鼻尖，“这个事我们各记一笔，谁也跑不了。”
“好。”
黄少天说着抬起头，透过树枝看了眼天空，B市入了夜天上还是灰蒙蒙的，今儿也看不到多少星星，他收回视线，望向身边的人。
“真是没想到，我们俩居然还有这么一起散步的一天——我记得好像是大三那会儿，一有时间我们就一起散步？”黄少天眼里盈满了路灯的光，语气轻快道，“你说要跑步，我不想跑，你还吐槽我懒，但也没办法只能改成走，每次一起走在学校里，走过去时不时就能看到几个你的追求者瞪着我——”
周泽楷笑出声：“明明是你的追求者。”
黄少天不服气。
“喂喂这种事对半开好吗，我可不背锅，要背咱们也得分分，再说了大学那会儿喜欢你的人不少了，只是不敢直接跟你表示罢了，敌在暗我在明，我压力很大的你知道吗。倒是跟我表白的人一个个胆子忒大，”黄少天感叹，“还是我太有亲和力了。”
周泽楷微微眯起眼，不知是想什么，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
黄少天看着空荡的马路，忽然叹了口气。
“都过去了。”他的低着眼，看着鞋尖，踩着自己的影子，“你看，我这么个一杯倒都喝成了海量，不去想还真是感觉不到时间居然过去了这么久。”
周泽楷没有说话，他脸上的笑意随着这句话渐渐淡去，黄少天低着头看着地面，而周泽楷却转过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侧脸。
从那头被风吹乱的短发，到沐浴在暖黄色路灯下小小的耳朵，还有露出大半截的颈脖，他的衣服、他的背包、他戴在手腕上那只手表——全都尽数被周泽楷视若珍宝的纳入了他的眼睛里。
黄少天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不知道怎么说出接下来的话，但想来他和周泽楷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既不可能回到当初，也不可能继续互相躲着——那，总要说出个结果来吧，不能老是那样不尴不尬的相处着。
什么样的结果最适合他们呢？
黄少天抬头，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着，沉得要命，但嘴上还是轻松愉快的口气。
“该说清楚的我们也说清楚了，以前那些说不清的——也都过去了，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当朋友了？”
周泽楷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朋友？”他看着黄少天，有些啼笑皆非，“我们做得成朋友？”
黄少天对着那双眼睛，他可以感觉到那眼中质疑——甚至更深沉的情绪，他忽然有点想逃，搭在身边的手不声不响的攒紧了拳头，强迫自己看着他。
“试试吧。”黄少天声音轻的像是在跟自己说话，“总要试试的。”
周泽楷眼神动了动，黄少天笑着看着他，这让他明白，这时候不是失态的时候，他又想，黄少天说得挺有道理的。
什么事情，总要试试的，比如试试跟前男友做朋友。
试试能不能跟他平静相对。
试试，才能知道，有没有想象中那么煎熬。
于是周泽楷点了头，说：“好，试试。”
黄少天松了口气，急急忙忙的转过头，接着往前走。
还好，还好周泽楷还是以前那样，温柔又聪明，恰到好处的沉默寡言，他不是那种死磕的人，不会让黄少天难堪，不会斤斤计较，懂的怎么和某些无法解决的矛盾和平共处。
他俩走了一段路，拐了弯远远地便能看到某个小区的灯光了。
周泽楷想了想，还是问了。
“这些年，有找人吗？”
黄少天惊讶的抬起眼，随即便笑了起来。
“周泽楷你还真是进入角色进入的很快啊，说当朋友马上就开始询问这种八卦了，可以可以。”
周泽楷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哪有那个时间找人啊，整天不是工作就是在给自己找工作的路上，一个电影拍完了就得想下一个拍什么，怎么拍？怎么去突破，怎么去表达那些想说的东西，认识的人也是——你知道的，全是工作伙伴，还有一些投资人啊之类，倒是有工作伙伴表示过那种意思，但这我可吃不消，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混在一起太复杂了。”
黄少天侧过眼：“你呢？你的那些绯闻女友，里面几个是真的啊？”
周泽楷笑着摇摇头，加重了音调：“绯闻女友。”
黄少天扬起眉：“绯闻怎么了？难道里面就一个真的都没有？那个烟雨传媒的楚云秀，我记得长得挺好看的，演戏演的挺好的，听说她很照顾你啊，没有真的发展一下——”
周泽楷听到这个名字笑意更加深了：“她是我姐。”
“哈？”
“表姐，远房的。”
“……”黄少天一时语塞，“好吧，看来你也是单身狗一个。”
他抬起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区大门：“我到了，今天谢谢你——我叫个车送你回去吧，这地方偏僻，走出去太远了。”
“没事，”周泽楷看了眼小区，“有朋友住这边。”
“那就好，实在不行你开我车回去也行——不过我记得你也喝了一点， 还是找代驾吧。”黄少天说着一顿，忽然又回过神来，“哎我又晕了你有朋友 住在这边当然也就有办法回家，那我就不多管闲事啦！”
周泽楷笑了笑，没说话。
黄少天往前走了几步，一阵风吹来，路边的树枝呀呀作响，他回过头看着周泽楷站定了身子，斟酌了一下用词：
“……对了，我们俩这算是和解了？”
“和解？”
“就是翻篇了，过去了。”
周泽楷怔了怔，他琢磨了一会儿黄少天这话的意思，黄少天站在他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在他心里，一切真的翻篇了吗？
周泽楷想，不算吧，就连做朋友，在他看来都只是试试。
可他抬起眼，看见黄少天眼中的神色——带着笑意和被小心隐藏的试探，这人对于“翻篇”大概 是期待的吧。
翻篇了，就是不再计较、不再关心、
不再拥抱，不再亲吻。
从此不再有情感上的交集、不再相爱。
今后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再相关。
周泽楷听到自己的心口“嘭”的一声，开了口子，就像冰层崩开的裂痕，蔓延出悠长绵密的裂纹，如同一张网，覆盖住了整颗心。
周泽楷，这样一个科班出身的演员，此时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他眨眨眼，开口道：
“一个问题。”
“你说。”
“你过得好吗？”
周泽楷这个问题问得黄少天有些不明所以，他知道这不是一句单纯的问候，可这其中还有什么深意，黄少天却不敢多想。
于是黄少天反问道：“……你先跟我说说过得好的标准是什么？”
周泽楷想到多年前听过的一句话。
过得好就是饱食暖衣，有一份理想的工作，足以实现梦想的平台，不用担心明天在哪，不用畏惧人言，没有后顾之忧，活在阳光下，不用东躲西藏。
黄少天听了却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了那颗被他藏起来的虎牙，他眯着眼顺了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他大大咧咧道：
“行吧，如果这就是过得好的标准的话，那我过得挺好的啦。”黄少天说，“你过得好吗？”
周泽楷想了想：“凑合吧。”
黄少天揉揉自己笑得僵硬的脸，望着眼前的人有点哭笑不得：
“好吧，希望你可以过得更好。”
黄少天回到家打开门时，有种身心俱疲之感，跟周泽楷说这一路话，就像是做了一路的戏，台词还都得现编，他的脑子显然已经超负荷工作。
于是黄少天进了客厅，便如同一条咸鱼，直接载进了沙发里。
就在黄少天闭着眼享受着家里的宁静时，有个声音出现了——
“根据统计，20xx年度我国人民幸福指数较20xx增长……”
黄少天倒抽一口气，从抱枕里抬起头，忍无可忍吼道：“黄子律！你他妈又在搞什么？？？”
沙发旁的那位小男生被吼得浑身一震，抱着手里的新闻稿退到了三步外。
“我我我，我们老师让我们录一条新闻——”黄子律同学一脸委屈，瑟瑟发抖道，“哥，你今天好凶哦。”
黄少天挠挠头，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好：“这么晚了还录新闻，念什么呢给我看看——”
黄子律把稿纸递给他。
黄少天看上头那字十分嫌弃冷笑了一声：
“幸福指数？了不得了，一个人幸不幸福还是大数据能算出来的了，我们国家是开发出读心机器人了吗？”
黄子律从他手里把稿纸抢了回去，斜了眼黄少天：“哥，人家就一条新闻，招你惹你了发这么大脾气，你很暴躁啊，是不是进入什么男人每个月那几天——”
“去去去！男人哪来的那几天！”黄少天一巴掌糊到了自己小弟头上，“首先，黄子律同学你现在吃我的用我的，就该对我的话奉若圣旨，我生气那只能说明你惹了我。”
黄子律：“？？？”
接着他听黄少天絮絮叨叨道：“再者，我是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哥哥，长兄如父我就是你爸爸，你还对我的脾气挑三拣四，是不是不想活了？”
“还有——”黄少天一把把打算溜走的弟弟给抓了回来，“当我想安静的时候你就要乖乖闭嘴，我想跟你谈心的时候，你就得好好的在这待着。”
黄子律哇的一声哭嚎了出来：“我要回家！妈——”
黄少天：“叫妈也没用，咱爸妈在家好好待着呢没空理你。”
“你不是长兄如父吗，我在叫你的对象好好管管你！”
黄少天轻抚黄同学的脑袋：“不好意思你哥我还没对象，别急啊。”
黄子律呜呜呜：“那你还不快去找对象，跟我说说说说什么说啊——我看你这就是极度缺乏性生活带来的脾气暴躁心情低落的症状啊！”
黄少天抬腿踹了过去，咚的一下把黄子律给踹下了沙发，这人就这么屁股着地，结结实实的坐在了地板上：
“你知道的挺多啊来来来你还知道什么？你当时考什么播主啊怎么不去考个什么医科，我看你这套眼医百病的技术相当纯熟啊，医学界少了你岂不是少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未来之星！？”
黄子律捂着屁股被他哥嘴炮人身双重攻击，一时之间连架都不知道怎么吵了，委屈巴巴的看着黄少天：
“哥，你今天是碰到前任了吗……怎么暴躁成这样……”
“……”
黄少天一哽，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家弟弟。
黄子律瞪大了眼，感觉自己好像难得的抓住了重点：
“——被我说中了？哥你碰见那个人了？就那个你为了他跟家里闹翻的人！？在哪呢在哪呢？你们俩一起回来的？哇哇哇我要看我嫂子！哦不我妈！”
“……”
黄少天怒火烧到头顶，反而让他笑了出来，他伸出手直接把稿纸拍在了黄子律那张与他神似的脸上。
“——给，我，滚。”
tbc
他们俩到现在没有表明心意，想着能不能当朋友这些举动都是有原因的，并不仅仅只是担心对方不喜欢自己，而是有别的顾忌，更深根源是在当初分手的时候，以后再解释~
【周黄】旧人 4
更新啦！
我坚持住了日更【。
前章：【周黄】旧人 3
4
电影在一个月后正式开机了，期间黄少天和周泽楷联络了几次，基本都是在谈角色塑造问题，平时也没更多的来往，好像那晚黄少天的一句“翻篇了”，就真让他俩翻篇了似的。
开机仪式是在B市，网上也正式发了通告。
剧组人员的合照刚PO出来，便引起了微博网友的热议。
内容大多是对周泽楷和黄少天这个组合的惊讶和期待，有些人甚至说这是有生之年，终于等到这俩最喜欢的人合作了。
不过，也就是在这条合照的微博下，有一个ID却爆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黄少天和周泽楷两人早在学生时代就是朋友了，这次合作看似突然，实则酝酿已久。
发这条评论的用户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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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坚持住了日更【。
前章：【周黄】旧人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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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在一个月后正式开机了，期间黄少天和周泽楷联络了几次，基本都是在谈角色塑造问题，平时也没更多的来往，好像那晚黄少天的一句“翻篇了”，就真让他俩翻篇了似的。
开机仪式是在B市，网上也正式发了通告。
剧组人员的合照刚PO出来，便引起了微博网友的热议。
内容大多是对周泽楷和黄少天这个组合的惊讶和期待，有些人甚至说这是有生之年，终于等到这俩最喜欢的人合作了。
不过，也就是在这条合照的微博下，有一个ID却爆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黄少天和周泽楷两人早在学生时代就是朋友了，这次合作看似突然，实则酝酿已久。
发这条评论的用户像是个僵尸号，不过却被顶在了热门评论第一位，下面全是求详情的。
黄少天的助理把这评论拿过来给他看时，他正在现场指挥调整摄像机的机位，听助理给自己描述了一通之后，他“哦”了一声，算是给了反应。
“导演你说这事是谁传出去的？”
“宣传或者任何一个工作人员——都有可能。”黄少天漫不经心道，“你去通知A组，让他们准备，我觉得这样打光可能有点问题，让小曹跟摄影那边交流一下——小李呢？他这么个场记怎么到处跑不见人，让他赶紧过来。”
助理：“A组那边都准备好了，我来之前曹哥就在跟摄影组谈，李哥刚给我发了微信，说马上就到。”
黄少天点点头。
“那网上这消息……要管吗？”助理有些为难道，“之前你说不让大家传出去，现在还是有人往外说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那个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估计是宣传那边的意思，”黄少天说，“这个事说不说出去我无所谓的，最初那么警告，只是担心周泽楷会不乐意传开，但眼下都已经有人说了，他不愿意也是他的团队去处理， 跟我们没关系。”
“哦……”
黄少天抬起眼皮，斜了眼助理：“还愣着干嘛？你很闲吗？很闲的话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事啊？”
那助理赶紧摇头：“不闲不闲，我这就去帮忙！”
“去吧。”
这电影故事的中心就是围绕着黎云展开的，于是周泽楷从进组开始便得干活，第一场就是拍他被女友甩的戏。
黄少天正在这头指挥这个那个，忙的不亦乐乎——回过头冷不防的看到周泽楷那身造型，嗤的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黎云这个角色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往，在大学那会儿因为长得不错，多少得到了一些姑娘的青睐——他便是在那时候结识了他的女友，可以说他的女朋友曾一度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但入了社会之后，由于在社交以及性格上的缺陷，让他事业不顺，性格更加沉闷，女朋友自然也就受不了他了。
都说周泽楷适合这个角色，是因为这人沉下来时，身上的确有几分忧郁，跟黎云有一点神似，但实际上这人和这个角色，本质上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黄少天看着面前的周泽楷，脸上贴着胡渣，面色苍白，形容消瘦，掺着几根白发，看起来像是个落魄的中年人，他哪里见过周泽楷这等可怜的模样，简直新奇得很。
“今天这个妆化的有点惨啊，”黄少天眨眨眼，“我记得定妆照时那个妆要精神些啊？”
“之前那设定的是踏上旅途后，这是刚受到打击的时候，情况不一样层次也就不同了。”化妆师解释道。
“话是这么说，”黄少天想拔几根那假胡茬拿来研究研究，手伸出去一半，便生生止住了。且不说他跟周泽楷以前那点事，就他们俩现在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对演员动手动脚——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于是他讪讪的收回手，手指拢在嘴边咳了咳：“你把他画成这样，不是把他 这偶像的形象都弄没了？”
周泽楷看了眼布景里镜子上的自己：“还好吧。”
“你倒是没什么包袱，”黄少天摇头，“别的年轻演员哪个不比你在意造型，行吧你要是无所谓那就开始吧——小李，可以开始了。”
黄少天坐回了凳子上，旁边场记敲了敲场记板——Action。
场景是在男主角家里，收拾好行李打算离开的女友碰上了下班回家的黎云，两人发生争执。
镜头里女演员甩开了周泽楷试图挽留的手，转过身还没走出去，又被他抢先一步挡住了门。
“别走。”
“别走？你拿什么留我？是钱啊还是你这五十平不到的出租房啊？”女演员后退了几步，从容的打量了一下眼前形容憔悴的男人，嗤笑出声，“你是觉得我还是大学时候那个小女生吗？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 会喜欢你。”
“黎云”被女演员尖锐的语气刺得微微一缩，抬起眼看着她。
“别这样看着我，”女演员指着旁边的镜子，厉声道，“你看看你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跟你待在一个屋檐下我都觉得可怕！”
“这些也就罢了，你一个男人……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整日庸庸碌碌，拿着几个小钱得过且过。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过分吗？”女演员气愤道，“耽误自己就算了，还来耽误我！”
按照之前的安排，周泽楷在这句台词后就要进位到另一个点，跟女友解释，然而他这步刚跨出去——黄少天就喊cut了。
黄少天冒了头，却没看着他俩，而是冲着另一边道。
“小曹你过来看看，周泽楷到这个位置的时候，脸上的光线有问题，这个地方被阴影挡住了，瞿老师——您也看看，这样子不行啊，这一段本来就是要拍他的脸。”
说完他这才看向周泽楷和女演员：
“总体来说还不错，状态还行，不过台词有点用力过猛。”他对女演员道，“他女友虽说是忍无可忍离开的，但毕竟这么多年感情了，这一段责备没有这么凶，更多的是失望、悔恨，情绪要往里收一点。”
女演员点点头：“嗯，明白。”
“你俩先休息会儿对对词，这边好了再叫你们。”
黄少天本打算跟负责打光的小曹继续研究下光线，回过头却瞧见宋晓居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了。
他简单的把想法跟小曹讲了一下，又招呼了执导帮他暂时盯一会儿，起身到了宋晓跟前。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看你们在工作就没敢打扰。”宋晓饶有兴致的看了看被拉到另一头休息的周泽楷，
“他这情绪上来得可真快，演技不错啊，你们俩分手也是这样？”
“我去，”黄少天好笑，“想什么啊，我未必还能对着他那张脸骂他人不人鬼不鬼啊？况且我们很少吵架，分手也不是这么分的。”
“那你们怎么分的？”
黄少天扬眉：“你最近八卦的有点过分啊。”
宋晓耸耸肩：“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任务？什么任务？”
宋晓把他的手机递给了黄少天：“你看自己看。”
黄少天打开宋晓的微信，一堆未读消息跳了出来，黄少天点开了最上面那个新建的群。
宋晓：我们那电影开拍了。
苏沐橙：求直播现场啊！
喻文州看起来是一头雾水的发了个问号。
苏沐橙：周泽楷进组了吗？
宋晓：进了。
郑轩突然冒了头：周泽楷演你们那电影了？
宋晓：我去你才知道啊。
郑轩：……
苏沐橙：宋晓大大，求八少天和周泽楷！
苏沐橙：期待的搓手手.gif
黄少天抬起头：“苏沐橙知道了？知道我跟周泽楷以前是……？”
宋晓摇头：“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反正我没说，不过这事他们迟早都会知道吧。”
“切，”黄少天做了个鬼脸，“她最近是不是很闲啊，突然八卦起这种事来了，让老叶多给她找点事做吧，瞧把她给无聊的。”
宋晓：“她可不闲，最近我听说她在演一个宫廷戏，还是跟楚云秀搭伙演好姐妹，俩小花旦同台对于女演员来说这压力是很大的。”
黄少天顿时睁大了眼：“楚云秀？？？”
“对啊。”
楚云秀是周泽楷的……表姐吧？
“她跟楚云秀关系怎么样？”
“私人关系吗？”宋晓想了想，“挺好的，据说她俩最近没事就凑一块，怎么了？”
苏沐橙和楚云秀关系好……楚云秀又是周泽楷的表姐。
这样说来苏沐橙眼下突然打听他跟周泽楷恐怕不是什么偶然——十有八九这人已经知道他跟周泽楷的事了。
那她这来打听八卦是什么目的？
谁让她打听的？
宋晓：“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对你的事这么上心了，要不我不理她？”
“别别别，”黄少天按住了他的手机，想了想道，“她想知道什么告诉她就是，不过你要是有机会旁敲侧击的问一下，这些事是她想知道，还是别人想知道。”
宋晓不明所以：“别人？还有谁？”
“回头再告诉你，”黄少天笑了笑，视线从周泽楷那边划过：“她问了什么，说吧。”
宋晓看了眼手机，“苏沐橙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过——我去，她真知道了啊？”
黄少天摆摆手：“你说是。”
宋晓回了条消息过去，没几秒钟，苏沐橙那边又来了条微信。
“她问，你俩是认识多久在一起的。”
“一两个月吧。”
“一两个……我靠，这么快？”宋晓打字打到一半惊呼道，“你们是不是见面就出柜了啊！？”
“你嗓门再大一点试试！？”黄少天冲上去捂着他的嘴低吼道，“——我跟他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还对男人感兴趣好吗？？？”
宋晓：“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黄少天不解：“你唔什么唔，说啥啊？”
宋晓扯开黄少天的手：“——我说，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黄少天嘿嘿笑了起来，“那个啊说来话长，就是自然而然的知道啦！你谈过恋爱没，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突然有一天就看顺眼了！然后就有了好感，有了好感就——”
“好好好不用详细解释了，”宋晓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打住，“一个单身狗不想听这种细节谢谢。”
“明明是你先问的。”黄少天凑了上来，“她还问了啥？”
“她问你——现在看他演戏是什么感觉？”
这问题一出来黄少天就笑了，他把手臂往宋晓肩上一搭：
“我看他演戏看得多，能有什么感觉，实不相瞒他在学校那会儿演那些话剧，很多都是跟我对台词练的——虽然那些只是班上几个人闹着玩，但他对待这些事一直都是非常认真的。”
宋晓感觉自己听出了一丝炫耀，他放下手机，好奇道：“那他都演了什么话剧啊。”
黄少天想了想，嘴角勾了起来：“很多啊——我印象比较深的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他演罗密欧？”
“不，他反串朱丽叶，演罗密欧的是个女孩。”
宋晓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
“他——愿意演？”
“其实不愿意，但是他说不过别人啊，”黄少天看着远处正对着剧本默念着台词的人，小声道，“就他那他张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呢，人家都进入下一个话题了——再说了演几个经典桥段而已，不至于那么扭捏着不演。”
宋晓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所以……你们俩还对过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台词？”
黄少天低下头，眼眸却微微眯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再明显不过。
“算是吧。”
九年前
这个时候，周泽楷和黄少天——也就是他的学长兼房东已经在一起了。
准确的说他俩现下正处在相当缠绵的热恋阶段，整日出双入对，下了课便窝在家里凑在一块，看电影也好说话也罢——哪怕只是沉默的对坐，似乎都充满了乐趣。
后来回想起来，这间不到一百平的房子，承载着他们最简单快乐的一段时光，是他和黄少天当时全部的世界，是他们无忧无虑，可以肆无忌惮的一方天地。
“罗密欧，啊……”
“噗……”
黄少天伏在沙发的扶手上忍无可忍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周泽楷你啊什么啊，是不是便秘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泽楷默默的放下稿纸，看着他身边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黄少天原本是看着电视，一边听周泽楷念台词，腿还大喇喇的搭在人身上。快到夏天了，头顶的电风扇咔咔的转着，黄少天斜靠在沙发上，往嘴里灌了一口冰水，他舒坦的一翻身，便看见周泽楷愁眉苦脸的对着那张稿纸发呆。
黄少天听他“便秘式”念台词念了几十分钟，也没憋出罗密欧后头那句话，于是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笑完过后便爬起身盘着腿坐正，从周泽楷手里拿过了那印着台词的纸页。
黄少天看了看那上头的台词，挑了一段念了出来：
“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蒙太古？你的姓氏是我的仇敌，如果你不姓蒙太古，你依然还是你。哦，我的爱人，你愿意放弃你的姓氏和我远走高飞吗？”
黄少天放下纸张，奇怪的看着一脸纠结的周泽楷：
“这台词没问题啊——不就是原版的词吗？”
“可是……”
“可是什么？”
周泽楷叹了口气：“找不到感觉。”
黄少天理所当然道：“找不到感觉那是因为你一直没进入角色啊。”
周泽楷心想，说得轻巧，你试试进入一下“朱丽叶”的角色啊。
黄少天就像是听到了他的腹诽似的，嘴上继续道：“进入角色我觉得不难啊，主要还是要领会到那种心情，就拿朱丽叶来说，你想象一下——你明明爱着这个人却又“不能爱”这个人，如果坚持要跟他在一起，就要背叛自己的家族，如果不背叛家族，就要背叛爱情——这么说是不是有感觉了？”
“……”
周泽楷看着他，皱着眉想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想象我，把我带入罗密欧，”黄少天拍拍胸脯，“Meo.黄。”
“可是，”周泽楷轻声说，“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啊。”
黄少天默了默，摆手：“那有一天不得不分开呢？”
周泽楷认真道：“不会有那天的。”
“你想象一下啦！又没让你当真。”黄少天说，“来吧，试试念一下台词。”
周泽楷看看台词又看看他，沉默了良久之后，表情还是那么便秘的开了口：
“……黄少天，”他语气僵硬道，“你为什么是黄少天？”
“………………噗。”
黄少天看着周泽楷那张英俊的便秘脸就想笑，自己好不容易正经一点想帮对方忙，结果这人一开口，他觉得他又要被满满的吐槽欲给淹没。
周泽楷变换着语气念着：
“——为什么会是黄少天？”
“……怎么非要是黄少天？”
“为什么……”
黄少天憋笑憋到发抖了，眼泪婆娑的坐在一旁看着他。
“……”
周泽楷抬起头，认真道：“你这样，我会笑场的。”
黄少天涨红了脸，他使劲摇头道：
“我没笑！你继续你继续！”
周泽楷顿了顿，低下头念到：
“黄少天……你为什么——”
周泽楷刚开口余光便面前忍笑已经快要忍到崩溃的黄少天，顿时气一岔，自己先笑了出来。
“不行，”周泽楷笑着摇了摇头：
“我要拒绝这个角色。”
黄少天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啊这个角色很好演的来来来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说着，他坐直了身子咳了咳，扳过了周泽楷的脸，目光直视着他：
“你看我啊，注意我深情的眼神。”
周泽楷对着这双月芽似的眼睛，又有点想笑，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嗯。”
“——周泽楷，你为什么是周泽楷。”
黄少天目光深情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怎么不是月泽楷年泽楷，或者日——泽楷呢？”
周泽楷：“？？？”
黄少天加重了语气：“日，泽楷。”
周泽楷：“。。。”
周泽楷顿时感觉太阳穴跳个不停，有黄少天这个活宝在身边，目测今天他是练不成了，于是周泽楷索性把稿纸一扔，抓着咯咯笑个不停的黄少天压到了沙发上。
黄某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仿佛浑然不觉，还在那嘻嘻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才发现日泽楷是个好名字啊，你去改个名字吧不然我去改？！”黄少天被周泽楷咬的脖子一缩，他眯起眼道，“喂喂你干嘛呢大白天的白日宣淫啊！哈哈哈哈哈哈痒痒……！”
“我在改名，”周泽楷啃了他一口，“日少天。”
“……”
5
宋晓看着黄少天脸上蜜汁表情，顿时心情有点复杂：
“所以你的脑内是已经进入了直男难以理解的领域吗？”
黄少天抬起眼，情不自禁的咧开嘴笑道：“你跟我讨论的这个话题难道不是一直都在直男难以理解的领域吗？”
宋晓看着那笑容一愣，他还是头一回看到黄少天脸上露出这样的笑，跟那些平日里与人客套礼节性微笑截然不同，那是——单纯如同少年一般的笑容，一丁点杂质都没有，真实得让宋晓恍惚觉得，自己过去似乎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黄少天。
宋晓忽然道：“我其实一直很好奇。”
“嗯？”
“你没有犹豫过吗？”
虽然他们这圈子里同性恋不少，但怎么说黄少天那会儿连二十都没有，难道一点挣扎都没有过吗？
“犹豫？你说发现自己喜欢男的这事吗？”黄少天兀自笑了起来，眼里带着些许光亮，“犹豫过啊，不过没超过一天就想通了。”
“……你也太快了吧。”
“我那时候觉得天大地大我高兴最大，跟别人不一样的确挺有风险的，但那年纪哪里想的那么多，喜欢就是喜欢咯，我管别人怎么想的？”黄少天扬起眉，语气有些轻狂，“我喜欢他他喜欢我，那我就要得到他，就这么简单。”
宋晓老早便知道黄少天骨子里是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但听他这一番狂妄的言论说出来时，还是觉得挺服气的。
然而这样无所畏惧的人，却仍旧和他喜欢的人分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们之间也如同许多失败的恋爱那样，情意变淡，渐行渐远，最终走上陌路？
宋晓下意识的觉得并不是这样，但也没办法给出更多的解释，他又不敢真的去问——据他所知，黄少天没有把他们分手的原因告诉任何一个人。
这其实让人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他居然没跟人提起周泽楷半个字——要不是这次的电影，他或许会永远的将周泽楷这个人深埋在他的心底。
“导演——”小曹朝黄少天招了招手，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他喊道，“黄导你来看看这个效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可以继续了。”
“好，”黄少天早就整理好了表情，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回过头冲宋晓笑了笑道，“你看看剧组这边还有什么毛病，直接去跟他们打招呼就行了，我这边准备接着拍了。”
宋晓起身点点头：“没问题，你去吧。”
黄少天投入工作的速度非常快，虽然前一秒他还在沉浸在回忆里，但往机位前一坐，不管眼前在演戏的人是谁，他都能很快的恢复成工作状态下的黄少天。
这一条女演员明显找到了状态，念台词时的情绪也收敛了许多，她一股脑的把这些年的委屈不甘——还有眼下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全都吐了出来，一口气说完之后，她望着周泽楷，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掌心抽了出来，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门。
“Cut，”黄少天抬起头，“这条可以，周泽楷你准备一下，接下来是个长镜头，你一个人的戏。”
周泽楷冲他点点头：“明白。”
黄少天做了个手势：“补个妆喝点水，天气有点热注意别中暑了。”
黄少天的话让一旁的工作人员纷纷侧目，虽说黄少天向来对演员就比较照顾，但他个性其实大大咧咧的，加上年轻导演和演员之间总是要避避嫌，于是很少会见到这样面面俱到关心演员的黄少天。
况且眼下他们拍摄的地点是室内，地方是有点闷，但不算很热，就算演员在表演的时候高度集中，身体可能负担过重——也不至于中暑吧？
果然老同学就是不一样啊……
黄少天对于围观群众那些小念头浑然不觉，他旁若无人的盯着镜头检查之前那场戏的效果，镜头里周泽楷跟女友争执，他语无伦次想要解释——想要挽留，最终还是被女友甩开了手，眼睁睁的看着女友拖着行李箱离开。
镜头里，周泽楷望着逐渐合上的门，眼里的情绪沉了下去，化作一片窒息的黑暗。
接下来要拍的便是他从门前离开，情绪从压抑到宣泄的一段剧情，剧本上这一段的描写只有几个字，黄少天跟他讲戏的时候也没讲太多，主要还是想看看周泽楷他自己能够将这场戏理解和发挥到什么程度。
周泽楷眉头紧锁着，似乎也在思索着这段戏该怎么演，喝水补妆都没有离开之前的位置，他注意到黄少天的视线，回过头冲他比了个OK。
黄少天立刻点头：“继续。”
镜头下，周泽楷几乎马上进入了状态，他呆立在门口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回到了沙发前。
他脱下了外套，坐下给自己倒水，然后打开电视，他的眼睛空洞，看不出多少情绪——狭窄又晦暗的房间里，电视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变幻莫测的光线映在他脸上。
摄影回头看了看黄少天，只见黄少天冲他点点头，示意拉近。
周泽楷先前跟黄少天分析过，像“黎云”这样性情孤僻，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人，往往会遵循某种规律进行自己的生活，出门前要做什么，下班回家以后先干什么再干什么，会有一条明晰的轨迹，而这条轨迹在编剧的笔下并没有直接明示，那么该怎么去铺设——就看演员是否真正融入这个角色了。
周泽楷想要在这一段里，用他设想出的一条轨迹来进行这一段表演，并且让人看到男主角情绪一点点脱出轨道，然后爆发——
黄少天目不转睛的盯着摄像机，这一段表演显然是非常优秀的，影像中，颓然的仰倒在沙发上的人望着电视机出神，他的眼神一点点发生变化，从空洞到终于有所察觉——最后微微睁大了些许，这时，镜头里的人才恍然清醒，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少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将永远的、从他生命里离开。
他或许是想到了过去的点滴，这个冰冷，孤僻的男人心中依然有着柔软的那一面——他是真的爱她的，爱这个给他生命带来过真实的、触手可及的光芒的女人。
但她离开了，对他失望至极、他知道自己无力挽留也不该挽留。
他的呼吸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接着他眼中的情绪终于崩溃，他躬起身子，抱着头，摄像机捕捉到了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颤抖的嘴唇——通红的双眼，还有眼睫合上的瞬间，那颗落在了他那破旧的裤子上眼泪。
到这黄少天差不多可以喊Cut了，但他却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镜头里那个单薄的身影，由着周泽楷自顾自的演了下去。
这段表演的感染力极强，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动作来撑。
黄少天不知道周泽楷什么时候进步到了这种程度，他只觉得这段戏看得他心里一阵阵难过，这种滋味在看许多优秀的演员表演时都会有所同感，镜头里周泽楷所感受到的痛苦，全数被镜头前的旁观者所感知。
黄少天稍一恍惚，他想，这还是当初念个罗密欧都要卡词儿卡那么久的周泽楷吗？
眼前的周泽楷，比以前更优秀，不管是个人还是演技——都更加的成熟，强大。
“CUT。”
黄少天从机器前起身，他这句CUT出声不但叫醒了自己，还把现场许多专注在这段表演里的人也一并叫醒了过来，一时间，片场的寂静被打破——围观的工作人员都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黄少天注意到周泽楷坐在沙发上没动，那人低着头，拒绝了助理过来扶他的动作。
入了戏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对于演员而言比较常见，越有张力的表演就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情绪，一旦陷进去便很难脱身，于是他挥手表示让人别管周泽楷，小声的冲工作人员道：
“你们歇会儿，准备下一场。”
说着，黄少天走到了周泽楷身边，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块早上从场务那顺过来的巧克力，他俯下身子蹲了下来，把那块巧克力递了过去。
周泽楷没理他。
黄少天收回了手：“周泽楷，别难过了，不管你现在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那都是假的，明白吗？来来来吃点东西你会感觉好很多的——哎你别不理我啊，周泽楷？醒醒——我是黄少天。”
周泽楷闻言抬起眼：
“黄……黄少天？”
黄少天冲他笑了笑：“我在。”
周泽楷愣了愣，那双如同被水洗过的眸子忽然变得通红。
感受到那情绪变化的黄少天顿时怔住了：
“你……”
接下来的动作，是叫黄少天都始料未及的。
他只感觉沙发上的人动了动，接着他便被对方给抱住了，结实的手臂紧紧的禁锢着他，胸口撞在了一起，像是要把黄少天揉进身体里——隔着那单薄的衣服，黄少天都能感觉到周泽楷强烈的心跳。
黄少天瞬间满脸通红，就连耳根子都热得发烫，他注意到周围工作人员投来的惊愕的视线，心下暗叫不好。
周泽楷是演员，表演过程中情绪失控，他作为对方的老朋友过来安慰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安慰着安慰着抱在了一起——抱的方式和气氛还明显就不是普通朋友间的拥抱。
就算剧组这群人不当他俩是神经病，也得明白这是一出断背山了。
于是黄少天深深地吸了口气，强作镇定，动作夸张的拍了拍周泽楷的背，故意扯开嗓子喊：
“嗨没事！不要难过了！我理解——出不了戏也没关系！兄弟我陪着你！”
周泽楷还没从情绪里出来，他抱着黄少天的手一点也没松，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在发抖。
黄少天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又急又难受，可又不敢在剧组里显露出来。
黄少天拍着他的背，脸上在笑着，心却被揪的紧紧的，
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是什么让你这么痛苦？
“黄少天。”
他听到周泽楷在他耳边，小声的开了口。
“嗯。”黄少天低声答道，“我在呢。”
他的声音落下，却听见周泽楷短促的笑了一声，接着——他便像是停不下来了似的，低沉的笑声，断断续续的在黄少天耳边响起，那声音很小，或许只有他能够听到。
“撒谎。”
黄少天拍着周泽楷后背的手一僵。
他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头，张了张嘴，低声追问道：
“什么撒……”
“导演！”黄少天的助理急急忙忙的从外头冲了进来，也不管此时片场气氛有多微妙，拿着手机便跑到了黄少天和周泽楷跟前，打断了黄少天的话：
“——出事了，黄导。”
tbc
【周黄】旧人 5
更新啦！下章终于可以开启旅游地图了。
明天满课，我试试看周三能不能更，不能的话就周四更~
前章：【周黄】旧人 4
6
“出什么事了？”
黄少天回过头看了看助理，对方正看着周泽楷被叫走的背影出神，黄少天提高了音量，又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泽楷的经纪人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助理这才反应过来：
“哦哦——是这样的，刚才我突然接到陆哥的电话，电话里他挺生气的， 说我们太过分了啊什么的。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于是问了下，就是网上突然冒出来一个账号，在微博突然开始更新一些八卦。”
“八卦？”黄少天说，“是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僵尸号？”
“不是，是另一个。”助理想了想，...
更新啦！下章终于可以开启旅游地图了。
明天满课，我试试看周三能不能更，不能的话就周四更~
前章：【周黄】旧人 4
6
“出什么事了？”
黄少天回过头看了看助理，对方正看着周泽楷被叫走的背影出神，黄少天提高了音量，又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泽楷的经纪人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助理这才反应过来：
“哦哦——是这样的，刚才我突然接到陆哥的电话，电话里他挺生气的， 说我们太过分了啊什么的。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于是问了下，就是网上突然冒出来一个账号，在微博突然开始更新一些八卦。”
“八卦？”黄少天说，“是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僵尸号？”
“不是，是另一个。”助理想了想，“之前那个没有更多的发言了，这个新的账号是后来冒出来的，被一个八卦小报的博主转发之后受到了关注，”
助理挠挠头：“他发了很多条，大概就是说你俩有不正当关系。”
“我俩？我和周泽楷？”黄少天新奇道，“都说了什么？有实锤吗？”
“没有，基本都是胡说八道，很多看热闹的都不信，都是当笑话看的。”
黄少天接过手机翻了下那人的微博，又抬起头看向那助理：
“那咱们那经纪人跑到这把周泽楷拉走是什么意思？ 就因为这破小号随便发点微博——他难不成就打算让周泽楷不演了？”
“陆哥是怀疑这小号是我们这边开的，他刚才在电话里情绪挺激动，觉得我们这么做过分了，为了一点流量拉周泽楷当垫背的，太不地道了。”助理说着有些不满，“我说我们导演不知道这事，而且什么叫拉他当垫背的？这话说得也太……说到底也就是个绯闻，也没什么人信，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
“他骂你了？”黄少天突然问。
“啊？”助理一愣，看着黄少天说，“没，他也不是骂，就是急。”
“没骂就好，他要是骂你记得告诉我。”
“明白。”助理点点头。
陆哥，就是周泽楷的经纪人。早前黄少天听说这人是挺厉害的，但他们前几次接触事情谈得很顺利，于是没机会看这位陆哥着急上火，黄少天本以为双方也就能这么还算愉快的合作下去，没成想戏刚拍，就出了这档子事。
黄少天跟人交代了一声，便从拍摄的点走了出来，他们拍片的地方是专门找了个民居，这层楼的几个房间都给他一并租了下来。
助理跟在黄少天身后，看这架势黄少天是打算亲自上阵去跟对方的经济人谈。
“导演，这事有陆哥说的那么夸张吗？我怎么觉得有点……”
“借题发挥？”
助理点头：“是的。”
黄少天停在走廊的楼梯口，回过头看着他：
“借题发挥肯定是有一点的，毕竟炒作总要互相通个气儿。在他看来我们是擅自捆绑他的艺人，发火是表明态度和立场，正常吧。”
“可是他居然直接来片场把人拽出去了——”助理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然死我都得拦着他。”
“哎别这么说，情有可原，”黄少天手臂搭在了楼梯扶手上，“这牵涉到一个演员跟一个导演的绯闻，主角还是两个男的，一次踩了两个禁忌，我要是周泽楷的经纪人我也急啊。”
“男的也算禁忌？”助理小哥想到现在网上那些男男cp粉，“现在的环境对这个应该还好了吧， 而且我觉得大家其实挺喜欢看——”
“看两个男人搞在一起？”黄少天摆摆手，“很多其实是喜欢看暧昧，不见得能接受俩男的真的谈恋爱——不过周泽楷的经纪人担心的也不是这个。”
“那他担心什么？”
“周泽楷的工作。”
“啊？”
黄少天托着下巴想了想：
“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要你挑演员一般是从哪些方面考察——排除那些人情背景的因素。”
助理皱着眉思索片刻：
“大概是片酬，名气，演技、粉丝群的年龄，还有形象适不适合角色？”
“差不多，”黄少天点头：“其实现在我们看人的形象如何，都是看标签，有些标签是他们自带的，也有标签是包装过后精心贴上去的，有些标签是决定性的，有些标签只是装饰。”
他继续说道：“同性恋是个决定性的标签——你看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谁敢真的把这个标签贴脸上？他们是忌惮人言吗？或许吧，但更大程度上还是考虑到一旦这个标签贴上去——自己也就被定了型，从此刻能找到你的角色，大多都是世俗人眼中像同性恋的角色。”
助理有些不解：“像同性恋的角色？”
周泽楷大学那会儿就挺有名的。
在电影学院长得好看的人很多，论长相他不见得是其中数一数二的，但他的个性实在是太特别了。学他们这个专业的人，大多都是黄少天这款，活泼开朗，巧言善辩，浑身都充满能量的类型，周泽楷不同，他沉稳内敛，不爱说话，看起来与周围格格不入，但他到了舞台上——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周泽楷一直以来对于角色的把控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平时闷不吭声，但表演起来却常常一鸣惊人，这样的反差让他一下就获得了别人的注意，收获了许多赞美——同时，也早早的，便被人关注上了。
黄少天记得他俩在一起那段时间，周泽楷拒绝了一些向他示好的女生，一时间关于他的各种流言蜚语便也就多了起来。
有说他在外头有个特别漂亮的女朋友的，也有说他是不是就干脆不喜欢女的的。
黄少天对于这些传言本是笑笑就过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那天。
“黄少，周泽楷是租了你的房子吧？”班上一姑娘趁着课间休息，凑到他跟前道，“给我们提供点小道消息怎么样——周泽楷现在是单身吗？他女朋友谁啊？”
黄少天把电脑合上，撑着课桌笑眯眯的看着她：
“女朋友？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想追他？”
“好奇嘛，看你跟他走的挺近，关系不错吧？”
“挺好的啊。”黄少天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说法，“我俩算是哥们儿吧，怎么啦。”
“问你啊，他真在校外有个超漂亮的富豪女友？”
黄少天差点被水给呛到。
“什么鬼！富豪女友？？？这是哪听来的？”
妹子眨眨眼，撑起身子道：“他们都这么说啊。”
“假的，”黄少天憋着笑道，“他就是个死宅，哪来什么时间去泡校外的富豪女友啊。”
“哦……”
“不是说周泽楷喜欢男的吗？”坐黄少天旁边的那男生忽然开口道，“我听到的传言是这样的。”
黄少天一时语塞：“……你这又是在哪听到的。”
“我女朋友说的。”
“……”
妹子惊叹道：“不会吧他真是gay啊，哎为什么这年头好男人不是别人的男朋友就是gay，什么世道啊。”
黄少天干笑了几声，他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插满了箭。
那姑娘看向黄少天：“你跟他住一块有见过他带男人回来吗？他是不是经常夜不归宿？”
“呃，没有啦。”黄少天试图解释一下，“这……就算他是gay也不见得就会带男人回家吧——还经常夜不归宿，太夸张了吧。”
“这可不是夸张，”旁边的男生拍拍黄少天，暧昧的笑道，“你不懂，他们那个圈子复杂的很，十个‘那个’里面九个私生活都很乱——”
说完，那男生还若有所指的提醒道：“你跟他住在一块，小心点啊。”
小心——？小心什么？
黄少天皱起了眉，那人话语间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听进他耳朵里却像是点了一把火，燃着了引线，瞬间把他给点炸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不懂？我不懂什么？你说话说清楚别说一半啊，”黄少天侧过眼，面上笑容不减，可语气却骤然冷了下来，“还是说你说话就这样啊跟放屁似的——喜欢男的就私生活很乱？你这是亲身体验吗啊？”
“——哎哎哎黄少你别激动，”妹子见情况不对，赶紧打起了圆场，“我们没这个意思，就开开玩笑而已啦！”
那男生突然就被黄少天的嘴炮砸了满头，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黄少天：
“我靠黄少你没事吧，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生什么气？”男生瞪着眼，“有毛病啊。”
黄少天心里的火腾的一下窜到了十丈高，这人造谣生事说话不负责任也就罢了，居然还敢骂他？
“你这是随口一说吗？还提醒我小心一点，我小心什么？”黄少天厉声道，“——你给我说清楚！”
“你没完了是吧，好心当做驴肝肺啊，我让你小心得病！”那男生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在黄少天脸上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道，“这么替他说话——你他谁啊？”
两人动静挺大，周围的人全朝他们看了过来，女生见状怕两人打起来，便冲过来把那男生给拽到了另一边：“——你们俩都消停一下，大家说个话聊个天，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黄少天起了身，瞪着那男生道：“是我搞成这样吗？周泽楷是我朋友，你在我面前对他说三道四，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欠得慌。”
“哎哟我欠得慌，”那男生也站了起来，“黄少天你今天吃枪药了吧！想打架啊？来啊！”
黄少天冷笑道：“我吃没吃枪药不知道，但你今天是得吃顿拳头了。”
“——干什么干什么！”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间，讲台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几下，所有人的视线被那声响吸引了过去——他们班主任正在台上站着，一双眼直勾勾的瞪着他们俩：“以为自己演古惑仔啊，上课了啊同学！都给我坐下！”
黄少天气没撒够，但老师来了，他又不得不作罢，于是便只能横了眼旁边那男生，坐回了自己位子上。
这是黄少天在与周泽楷交往后，第一回听到这样尖锐的指责和议论。
那人轻描淡写的嘲讽，说到底也只是随口一句猜测，但也是那么一句话，就让周泽楷背上了一个莫须有的污名。而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里，又有多少人会 把那些话当真，就算不当真，恐怕也会将其视为谈资，茶余饭后便拿出来笑一笑。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能轻率用这样恶意的言语，来中伤一个人。
二十岁的黄少天觉得很难过，不知道是为周泽楷，还是为自己。
黄少天收起了思绪，那段不愉快的谈话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接触到某些人群对“同性恋”的印象，而这个印象，至今还留在他心里，他抬起眼跟他的助理，解释道：
“有些人眼里，同性恋这个词跟滥交，艾滋——或者言辞刻薄穿着招摇的娘炮几乎就是划着等号的，稍微好一点的，也会觉得请一个同性恋来演直男是个非常奇怪的感官，就拿你自己来说，你要是作为观众，看一个同性恋演员跟女人演爱情戏，会不会觉得奇怪？”
“大概……会有一点。”助理小哥想想又说，“但还是要看演员的演技。”
黄少天点点头，走到了周泽楷和经纪人待着的房间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似笑非笑道：
“所以啊，这位陆哥怕的是这个。”
7
隔壁房间里，周泽楷把手机收了起来，抬起眼看向了怒气冲冲的陆哥。
“不会是黄少天。”周泽楷打断了他的话，“你反应过度了。”
“……反应过度？”陆哥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拉开了周泽楷面前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的周先生啊，你怎么就这么笃定这事不是他们闹的？你看这一闹，这电影直接上热搜了啊，谁受益很明显啊！？”
周泽楷叹了口气，再次重申道：
“他不可能这么做。”
陆哥看着他默了默，决定换个方式跟眼前的人交流：“我知道你跟黄少天是朋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俩也没多少交集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利用你呢？”
“他不会，”周泽楷解释道，“不会利用这件事。”
陆哥第一反应便觉得周泽楷这信任来得莫名其妙，可他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却忽然想起了刚到剧组时看到的那一幕，周泽楷和黄少天正抱在一块。如果不是他的闯入，或许两人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分开，当时他是急火攻心没注意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寻常的，但眼下忽然想起之前的画面，他顿时起了身冷汗。
再联想到当时一同谈剧本时，游离在两人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陆哥倒抽了口气，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微博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周泽楷怔了怔，看着陆哥没说话。
陆哥懵了，他知道周泽楷的习惯，这种语境下，他不出声就意味着他并没有否认。
“等一下，你真的跟黄少天是——”陆哥感觉自己不是急火攻心，而是已经要休克而死了，“那微博说的都是真的？”
“大部分是编的，”周泽楷说，“但这是真的。”
陆哥张了张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周泽楷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规矩又聪明，加上条件好，绝对是个一等一的好苗子。而他当初也的确没看错，这些年周泽楷稳步上升，算是顺风顺水，带着他在经纪公司的地位也跟着上去了。
这个人基本上没出过乱子，也找不到什么切实的黑点，可眼下——他觉得周泽楷是把几年份的招都攒了个大的，对他来个暴击。
陆哥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他张嘴又闭上，心情复杂。
“你们……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学。”
“……那现在？”
“已经过去了。”
陆哥有些怀疑：“可是刚才我看你……？”
“是我情绪失控，”周泽楷淡淡道，“作为导演，他来帮我。”
陆哥盯了他几秒钟，似乎想在这张脸上瞧出一点端倪，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也叹了口气：“好吧，你们俩就真的一点也没有……可能了吗？”
周泽楷闻言扬起眉：
“这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比如某天你俩被八卦记者拍到，我们好提前准备对策啊！”
“没可能了吧。”周泽楷说。
陆哥觉得周泽楷答话的语气虽然平淡又冷静，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他想，难道周泽楷还喜欢黄少天？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陆哥便觉得十分微妙，以前周泽楷跟谁谁闹绯闻全是遵从安排，至于他本人跟那些女明星基本没什么私下交往，更谈不上什么私情，而他私生活非常讲究，讲究得甚至有点无趣。他一度觉得圈子里估计是没人能入这位仙人的法眼，没想到原来他是有个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可惜是个男人。
陆哥比周泽楷大了整整十岁，也是圈子里的老人，见多了各种不能入眼的关系，不好说他到底对男人和男人谈恋爱这事有什么看法，只是作为一个经纪人，关于同性恋这个问题，他第一时间看到的，更多的是在事业发展上将带来的局限，于是他想了想，试探的开了口：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陆哥添了一句，“找男人还是找女人？”
周泽楷怔了怔：“随缘吧。”
陆哥叹了口气，拍拍周泽楷的肩膀：
“这事我本来也不该多说，但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有些话……”陆哥咬咬牙，“如果能喜欢上女……”
“我明白。”周泽楷打断了陆哥，他抬起眼看着他笑了笑，“有些事勉强不了。”
他看着陆哥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说：
“也不应该勉强。”
陆哥哽了哽，缓缓道：“可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圈里的现状，如果你喜欢男人这事儿真传了出去，很多人可能就不会找你演戏了，至少他们会觉得你演不出直男的感觉……我先申明我不歧视这个——但依然有很多人对这个的看法是……”
“我知道。”
“我不想委曲求全，”周泽楷语气淡淡的，却格外坚定，“别人或者自己。”
陆哥皱起眉头，深吸了口气，“那你的意思就打算这么着了？这件事你也任他怎么发展了？”
“不……”周泽楷说，“这件事——”
周泽楷话没说完，便听到门锁一阵响动，接着，大门便从外头打开了。
黄少天冒了头，半边身子探了进来，看着他俩扬起了笑容。
“不好意思偷听了一下两位的对话，”黄少天挪进了门里，顺手把锁给锁上了，他转过头冲着两人笑道：
“我没别的意思——本来是想找二位谈谈，听到陆哥说起以后接戏的事，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你说咱们有功夫考虑以后接什么戏，怎么不来好好的把眼下的戏演完呢？”
周泽楷闻言侧过眼，偷偷笑了笑。
陆哥脸一黑：“黄导，咱们还有事没说清楚呢，你跟我说说，你们这打算唱哪一出啊？”
“嗨陆哥你这话说的，这事能是我们搞出来的吗？我们要搞事怎么会不跟你们打招呼呢，再说了，”黄少天扫了眼周泽楷，“他也跟你解释了，我们俩那是学生时代美好的感情，我黄少天犯得着拿这个事出去炒作宣传吗？再说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没事给自己弄个睡演员的人设听起来是不是特别带感特别牛逼啊。”
黄少天这嘴炮一上来，普通人基本招架不住，更何况原本就是他误会对方了，人家也亲自过来解释，他陆哥哪里好继续端着不下来，只能借坡下驴。
“黄导你这就理解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主要还是担心我们小周以后受到这事儿的影响。”
黄少天理解的点点头，往周泽楷身边的椅子上一坐，大大方方道：
“这你不用担心，我在这给你吃颗定心丸——以后啊，周泽楷真要是因为这个形象受到影响，没人找他演电影，我找他行吗，跟他这么多年朋友了，别的我承诺不了，但拍电影我帮得了他啊，他想演什么我给他拍，你看成吗？”
陆哥差点吐出老血来。
“黄导你可别开玩笑了，你这算什么定心丸——这要是从今往后小周只演你的片，这不就等于承认了吗？”
“承认什么？承认他是同性恋？”黄少天笑了笑，“我只是就事论事，陆哥，别把他这个性向视为洪水猛兽，其实不管今后他找男的还是女的，公众知道还是不知道，也就那么点事，别担心啊。”
他看着陆哥继续道：“至于眼下这件小事，我想办法摆平，我保证，绝对不会让周泽楷受到影响，可以吗？”
好话都让这人给说了，他还能说什么？陆哥一时语塞，只能干巴巴瞪着黄少天道：
“你倒是挺豁达。”
黄少天摇头谦虚道：
“算不上算不上，周泽楷一直比我豁达——只是他不说罢了。”
话音落下，黄少天感觉到周泽楷的视线朝他投了过来，可他却没敢侧过眼看对方。
之前宋晓问他，你犹豫过吗？
黄少天说自己当初喜欢周泽楷的时候，犹豫过那么一瞬间，后来还是被喜欢的心情所打败。
他一度潇洒豁达，做什么事向来只随自己的心，反观周泽楷，虽然周泽楷看上去温吞，但内里却是个很“轴”的人——有些事上他特别的固执，总是坚持一些他难以理解的原则，有时候会觉得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
可是后来，黄少天又不这么觉得了。
黄少天虽然敢爱敢恨，但又难免的会被人言所左右，尤其是身临其境听到别人议论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却不能理直气壮的替他说话、保护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糟糕。
在那次与同学极其不愉快的交流过后，黄少天想了很久，为什么这些恶毒却毫无根据的言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周泽楷身处在流言之中，又是什么感觉？
周泽楷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这些事，就像他好像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些话一样。
黄少天那之后一段时间，变得意外的有些敏感，他听了很多关于周泽楷的议论，其中甚至已经有些牵扯到他——这些东西他一点也不想听，可流言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他耳朵里钻。
他有时候会想跟周泽楷说说，想问他你在意那些人说的话吗？
——那些怀疑，甚至是侮辱的话。
可这种话题刚起个头，对上周泽楷那双眼睛——他又说不下去了。
周泽楷在他身边的时候，简单又快乐，好像从来不会有什么烦恼，既然他是开心的，他又何必给这个人增添烦恼呢？
黄少天始终记得那天与人争执后，周泽楷依然在他们教室后头等着。
他愣了愣，看这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恍惚间有些失神。
见黄少天过来，靠在墙沿看着手机的周泽楷抬起了头。
“走吧？”
黄少天忽然觉得周围好像有无数道视线朝他们看了过来，他顿时觉得如芒在背，他匆匆点了点头：
“嗯。”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路，正是已然入秋，天气逐渐转凉，树上的叶子落了大半，最近路上积着一些枯黄的树叶，踩在脚下嘎吱嘎吱的。
黄少天看了看身边的人，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他从没问过周泽楷的问题。
“周泽楷。”
“嗯？”
“在我之前，你有喜欢过……”黄少天想说“男的”，但他突然觉得这么问很奇怪，于是话锋一转道，“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周泽楷看着他眨眨眼，认真的想了想：“没有。”
“男的女的都没有？”
“嗯。”
“谈过恋爱吗？”
周泽楷闻言却偷偷笑了，“这个，你问过。”
“哦对哦，你说过没有。”黄少天挠挠头，“你到底比较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啊……”
周泽楷抬起头头顶被风吹动的树叶，思索了一下：
“我比较喜欢你。”
黄少天一愣，接着他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一个番茄。
眼下两人已经走到了校外，这条路上来往也没什么人，周泽楷见黄少天满面通红的模样，心下忽然变得很软，于是他便小心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对方。
黄少天感受那手指的温度时，他怔了怔，小心的张开了手指握了握周泽楷的手，掌心相贴，在这个微凉的秋天互相取暖。
黄少天觉得自己心头的苦闷正在逐渐消散，他勾起嘴角看了看身边的人——而就在那手心所蕴含的温度快要覆盖住他的思绪时，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打闹嬉笑的声音。
黄少天浑身一颤，像是触电似的，将手抽了出来。
周泽楷动作猝然僵住，抬起眼看着他。
黄少天对上那双眼，便意识到自己在那瞬间做了什么——他张张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没关系。”
周泽楷收回手，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向那群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学生，他轻声道：
“明白。”
送走了陆哥，黄少天又关上了房间的门，转过头看向那正看着剧本的周泽楷。
“说的挺好的。”周泽楷放下剧本，看着他夸奖道。
“什么挺好的？”黄少天说，“你说刚才跟陆哥说的那些话吗？实不相瞒，这个我可是跟你学的。”
周泽楷闻言低下眼笑了笑。
黄少天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屋子里满是窗外灿烂又温暖的阳光，落在那些服装道具上。黄少天坐在周泽楷身边，一声也不吭，眼睛注视着那些空气里漂浮的尘埃，有些恍惚。
黄少天以前以为，周泽楷之所以无忧无虑，是因为他没听过那些刻薄的话，亦或者是从没把那些东西放在心上。
可是后来回想起来，周泽楷其实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清楚。
但对于那些东西，他们俩的反应——至少在过去来说，是不同的。
黄少天活在当下，每天免不了跟许多人打交道，即便再怎么无所谓人言，但牵扯到喜欢的人身上，还是难以免俗的觉得苦恼烦闷。
他想要的很多，想要离经叛道的爱情，也想要别人的理解，想要改变那些不友好的视线，想要在世俗的世界为他和周泽楷挣得一处容身之所。
但周泽楷不同，就像当初他回答黄少天的问题——你比较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我比较喜欢你。”
周泽楷想要的很简单，想法也非常直接。所以他不会委曲求全，不会因为处在他人的视线焦点， 于是去委屈自己，向他人求全。
黄少天曾说过他幼稚，可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终于明白，其实别人的想法是改变不了的，即便你功成名就，不友好的视线并不会因为你的好而变得友善。
于是现在黄少天也不想要那些虚的东西了，他只想要他离经叛道的爱情，想伸手去抓住那双当时放开的手。
可惜时机不对，抓也抓不到了。
“你之前……没事了吧？”黄少天忽然出声打破了沉默。
周泽楷回过神，抬起眼轻声道：“没事。”
“那咱们接着拍戏吧。”黄少天起身，“赶紧拍完这点，就得出发去青海了。”
“嗯。”
黄少天忽然有些感叹：
“我其实挺想念那个地方的，当时我们俩还差点交代在那——我听说咱们之前去的那片沙漠路已经全修好了，不至于走不出来了。”
“那就好。”
周泽楷拿起了外套：“路线的安排是……”
“跟当时去的那条线路差不多——”黄少天说，“不过要走得更远一点。”
周泽楷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低落，但很快又被他隐藏了起来。
黄少天打开门，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这些年你有再去那边看看吗？不知道风景还有没有我们去的时候那么好看。”
“没去过了。”周泽楷说，“没时间。”
“也是。”
黄少天背对着周泽楷，扯了扯嘴角。
他要是周泽楷，也不会没事往那边跑。
毕竟……他俩就是在那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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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里面其实提到了两个人的观念，说一下，其实我看他们俩的观念都没错，但也各有各的毛病。黄少想的比较现实，也容易把问题复杂化，但后来慢慢的抽丝剥茧，他也就明白有些问题没那么复杂。
小周想法简单直接，其实很多难题解决的办法都是很简单的，但他的想法又过于简单了，让人一时可能很难理解。所以说放在以前两个人各执己见的时候，是会造成一点冲突。
这种冲突在人和人交往间是很正常的，也不是他俩分手的直接原因，不要因为这个觉得以前谁对不起谁什么的，发生冲突也是磨合的必经之路，就像后来他们其实都渐渐往彼此的观念去靠拢了，慢慢的弥补过去的遗憾。
总之，接下来是要踏上复合之旅啦！
【周黄】旧人 6
今天更一发粗长~下一更周六（大概。
前章：【周黄】旧人 5
8
七年前
这次毕业旅行，黄少天是计划已久的。
从两年前跟周泽楷在一起开始，他们就一直打算出去玩一趟，但苦于时间对不上——要么就是两个人都有课，要么就是后来两人都到外头跟组去了，很难碰上一起空下来出趟远门。
黄少天几个月前就回了学校，把毕业的各种手续办好，期间一直有各种人找他谈及毕业后的去向问题，黄少天听了一圈拿不准主意，本想找周泽楷商量，但这事也就想想，毕业这个话题——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俩便尽可能的避开谈论了。
对于众多大学恋爱的情侣而言，毕业是一道坎，跨过去了便过去了，没跨过去——也过去了。
周泽楷和黄少天这对有...
今天更一发粗长~下一更周六（大概。
前章：【周黄】旧人 5
8
七年前
这次毕业旅行，黄少天是计划已久的。
从两年前跟周泽楷在一起开始，他们就一直打算出去玩一趟，但苦于时间对不上——要么就是两个人都有课，要么就是后来两人都到外头跟组去了，很难碰上一起空下来出趟远门。
黄少天几个月前就回了学校，把毕业的各种手续办好，期间一直有各种人找他谈及毕业后的去向问题，黄少天听了一圈拿不准主意，本想找周泽楷商量，但这事也就想想，毕业这个话题——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俩便尽可能的避开谈论了。
对于众多大学恋爱的情侣而言，毕业是一道坎，跨过去了便过去了，没跨过去——也过去了。
周泽楷和黄少天这对有些特别，周泽楷比黄少天小一届，因而现在毕业的只有黄少天，没有周泽楷，然而这种特别并没有给他们的矛盾带来任何缓解，反而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大概是从去年年初开始，他们俩便已经是聚少离多了，黄少天跟着他们专业一老师到处跑，老师也有收他当研究生的意思，但黄少天自己来说，他还是更想出去走走。
也不是说他觉得国外有多好，仅仅是想出去学点不一样的东西，加上他年纪还算轻，自然是想往外走去见识见识更宽广的世界。
但这种念头黄少天是不太会跟周泽楷提的，毕竟按照周泽楷的情况，留在国内跟组是最好的选择，他需要人脉，需要根基也需要机会，这一切都需要他在国内慢慢积累发展。
其实以当时的信息通讯水平，分居两地要联系并不是难事，但毕竟身处异国，时差、还有所见所闻的差异，都会让距离越拉越大，况且——他们俩还都是男的。
男人和男人谈恋爱说到底还是缺少了一点安全感，尤其是在他们深入了解到这个圈子里的各种套路，见多了那些异地恋的男人同时还有着不少床伴的情况，两个人在这方面不自觉的便会有点担忧——至于担忧什么，他们说不清，说起来也不算是担心对方会出轨。
那只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忧虑，一旦想到类似的话题，这种忧虑便会无声无息的扩散。
但他们俩谁也没说，尤其是忙了一天下来接通电话，都是尽可能聊一些开心的话题，实在是聊到了某些不愉快的话题——两人也只是沉默。
隔着电话，无声无息的，沉默。
后来想起来，这种沉默无异于一种冷暴力，不妥协、也不爆发、甚至不期待解决任何问题的消极冷暴力，比起争吵和辱骂——这样的沉默更加致命。
绿皮火车从乡间穿过，一路飘着长长的烟，在北方的大地上，如同一条灰绿色的长蛇，穿行游走，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声响呼啸而过。
周泽楷坐在卧铺旁的走道上，视线盯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发呆，从出发时的城市到后来的田野——再到眼下逐渐褪去的绿色，窗外已经是满目荒凉的戈壁，那红色的戈壁上零星的长着一簇簇矮草，黄土太厚，几乎已经看不出草的本色。
黄少天从卧铺上趴下来，拉开了周泽楷对面的凳子坐下。
“你觉不觉得这种草看上去就像秃头的头发，这里一点那里一点，”黄少天拖着下巴也看着外面，“或者像那种——毛发比较稀疏的人身上的胸毛。”
周泽楷嗤的笑了出来，黄少天这比喻真是又形象又恶心。
黄少天斜了眼周泽楷，轻声道：“所以就别看外面了，来吧我们商量下行程？我跟我一X市的同学说好了，到地方去找他，租个车一路往西开——我查了下路线，你看看？”
“好。”周泽楷接过了地图。
黄少天起身站到了他身边：“大多数地方都是已经开发过了，路线也不复杂，我们俩轮着开没什么问题——这几个点是我计划停下休息的地方。”
“嗯。”周泽楷扫了眼地图，看到了路线上被圈出来的一个点，“这是……？”
“哦这是我比较犹豫要不要去的，这一段是个无人区，在柴达木盆地的边缘，但如果到了晚上没开出去可能还是比较危险的——不过我是听说那条路上可以看到水上雅丹。”
“你想去？”
黄少天挠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笑：“来都来了，总想看点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啦，不过你要是觉得危险就不去了。”
周泽楷看了看黄少天，见他虽然嘴上随便，但其实心里却很想去——黄少天就是这样，天生的冒险精神让他从来不缺乏勇气，也让他时刻都充满活力，周泽楷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况且虽然周泽楷平日里看上去规规矩矩，但实际上他也是有几分反叛精神的，于是他想了想说：
“可以请个向导。”
“你答应啦？”黄少天惊喜的瞪大了眼，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啊啊啊宝贝我爱你！”
周泽楷被黄少天熊扑给闷得一下没喘上气——他扶着走道上的小桌板，挣扎了一下，小声的提醒了得意忘形的黄少天：
“有人。”
黄少天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他俩还在火车上，他顿时感觉周围的人好像都朝他俩看了过来，他尴尬的咳了咳，松开了手，小心翼翼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周泽楷看着黄少天一系列的动作，面上的反应却已经很小了，小到眼神都几乎看不出什么波澜，他将视线转向窗外——荒凉的戈壁连绵不绝，仿佛看不到尽头。
七年后
B市的拍摄结束，黄少天带着工作人员先行到X市跟实地去考察的副导演会和了，其他的演员陆陆续续的赶了过去，由于周泽楷在B市还有点工作，等他把事情忙完起程过去，算是最晚一波赶到X市的了。
周泽楷只带了个助理，外出的消息保密做得很好，两人一路出来，在机场外终于见到了黄少天所谓的来接他们的人。
那家伙带着墨镜，一身轻简的运动服，头发染成了黄棕色，那人一看到周泽楷便激动的朝他们挥了挥手，如同一阵风跑了过来。
“周哥你好！”那人热情的招呼道，“我是黄导的生活助理！我叫黄子律，你叫我小黄就可以了——这箱子交给我吧！”
黄子律打算去接周泽楷的行李箱，周泽楷却摇了摇头。
“不用了，”他说，“我自己来。”
黄子律也没再坚持，而是退开一步让了条道：“这边这边，车在那——咦。”
他注意到周泽楷身后背包上的挂饰，“周哥之前也来过这边吗？”
“嗯。”周泽楷说，“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你背包上那个转经筒有点眼熟，长得很像我哥经常带着的那个，”黄子律按开了车门锁，嘴上还自顾自的着话。
“去年他的转经筒被我给弄坏了，可把我哥给气得，我当时也不知道这什么玩意， 到这边来才知道原来是这边寺里的法器——行李箱我来帮你放吧。”
周泽楷把行李箱推了过去，又听黄子律继续说着话：
“对了，周哥我能问下你这个转经筒是在哪买的吗？我想买个赔给他，但是前几天我去寺里没看到长这样的……”
“就在寺里。”周泽楷看看自己包上挂着的小转经筒，又说，“很久了。”
“啊——”黄子律拉耸着肩，坐进了驾驶座，失望道，“难道真的没得卖了啊，那我岂不是要被我哥拿这事喷一辈子了！？”
周泽楷瞥了瞥后视镜，恰好瞧见这家伙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熟悉：
“夸张了吧。”
“不夸张，一点也不夸张，”黄子律唉声叹气道，“虽然他没明确告诉我，但我敢肯定那是我大嫂送给我哥的，结果被我弄坏了——我能活到今天纯属是因为他心情好，他要是哪天心情不好了，我随时都是有生命危险的。”
周泽楷打开手机，随口说了句：“你哥也太凶了。”
黄子律猛点头：“对对对超凶的！”
黄子律领着周泽楷和助理一路从机场开到了城外，沿着公路穿过了连绵不断的山坡——西北的空气比B市不知道好了多少，天空湛蓝，一片片漂浮的云朵彷如洁白的鸟羽，因为地处高原地带，这儿虽然可见阳光，却说不上很热。
周泽楷的助理是头一回到这边来，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致让他根本挪不开眼睛，盯着那飞逝而过的风景，时不时发出一声感叹。
黄子律见状连忙充当起了向导：
“我们现在这是往青海湖附近的露营基地去，一会我们会从青海湖经过，据当地的人说再晚个几十天，油菜花就全开了，这一路——”他指着外面那片绿地道，“都会是油菜花。”
助理：“哇，想想就很好看——我们会等到那时候拍吗？”
“大部队肯定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啦，这几天我们拍了很多镜头打算拿回去剪，等周哥到了之后就会开始拍摄他那部分，至于油菜花开的时候估计我们都已经启程往西了，”黄子律扫了眼靠在窗边出神的周泽楷，“周哥之前应该也来过这边吧？”
“嗯。”周泽楷垂下眼笑了笑，“看过油菜花，确实好看。”
“我哥也说好看，”黄子律说，“我记得还是前几年的时候，他跟我说，来了这里才知道天地江河，花鸟风月原来是这样子的——听他那形容哪里是一般的好看啊，简直是人间仙境，所以今年说什么我都要来看看了。”
“感觉怎么样？”
“美啊！尤其是一些鲜有人烟的地方——我记得前几天早上，我哥一个人开着车出了营地，也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去了，中午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组照片，我靠简直了， 你能想象吗——周围全是山和草原，中间一条公路好像是要通到天上去，半天见不到一辆车，听我哥说那草原上就一个帐篷，挂着几条风马旗，周围有个羊群，满山坡都是羊，就是那种美国西部片里面才会出现的画面啊，太震撼了。”
周泽楷听着这人描述的地方觉得有点耳熟，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去过那儿——不过他们上次来这边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加上草原的风景其实大致也都差不多，会看到类似的也正常。
不过——
周泽楷奇怪的看了看他，这人的哥哥也在剧组？
助理闻言惊叹道：“你哥很会找地方啊！他是不是对这特别熟？”
“那是，我听说我哥那会儿在这边玩都是自己开车到处跑，好几次还走错了路，差点转不出去， 他拍照的地方就是当初来这边玩时找到的——我求他求了好久他都不肯带我去。”黄子律怨念道，“他就是个小气鬼。”
周泽楷闻言笑了笑，恍惚间他觉得这黄子律说话的口气有几分熟悉。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难不成他想念某个人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见到一个姓黄的话多点的，就往那人身上想？
不至于吧。
周泽楷摇摇脑袋，拉下了一点窗户，看着外头摇曳的油菜花田出神。
他们赶到露营基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了，剧组休息的地方是在青海湖外的一片商业性质的营区，那营区建在一片稍微平坦的草原上，放眼望去全是小方块儿似的的帐篷，帐篷上随风飘扬着五颜六色风马旗，不同的商户之间用栅栏隔开了距离，大约能容纳一些车子进进出出。
这个时候还没到这边的旅游旺季，所以来往的人不算多，剧组住在这边比较方便。
周泽楷刚下车便碰上了刚回来的黄少天，周泽楷见那人迎面走来，刚张开嘴打算打招呼，余光便瞧见身边的人再次化成一阵风，冲着几步之外的黄少天奔了过去。
“哥！你要的人我给你接过来了！当当当当——”
黄少天被拽着胳膊一脸看智障儿童的表情看着黄子律，视线一扫对上了周泽楷的视线，周泽楷的嘴张开就没合上了，他看看黄少天，又看了看黄子律，艰难的蹦出了几个字。
“——哥？”周泽楷的视线停在了黄少天身上，有些恍然。
“你就是他哥？”
周泽楷恍然大悟，想到之前在车上黄子律提起的一些事，那个转经筒，还有他描述的地方，以及黄子律说话时的熟悉感，难怪他会觉得似曾相识。
原来他是黄少天的弟弟。
周泽楷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黄少天的弟弟，他会觉得熟悉也是情理之中。
不然他真是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疯魔了。
黄少天扒下了黄子律的手，往自己帐篷那边走：
“是啊，我就是那个倒霉哥哥，他就是我的弟弟。今天实在是忙， 所有人白天都去湖那边拍摄去了，抽不出时间去接你——只能让这个一惊一乍的笨蛋去了，在路上没被这家伙骚扰吧？”
“哥，我哪里笨——”
周泽楷跟上了黄少天的步子：“没有。”
黄少天斜了眼黄子律：“他是不是跟你说我坏话了？”
周泽楷继续摇头：“没有。”
黄子律明显松了口气。
黄少天歪了歪脑袋，视线一瞥冷不丁的便瞧见了周泽楷背包上挂着的转经筒，他忽然一怔——脚下的步子停住了。
黄少天的眉眼间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这个，你还留着啊？”
周泽楷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那有些年月的转经筒，也笑了。
“当然。”
黄少天斜了眼身后的黄子律：“你送我的那个被某人给弄坏了，前几天路过塔尔寺我还打算再去买一个，后来给忙忘了。”
“那把这个给你？”
“这好像是我给你的吧，你拿来再给我——？”黄少天笑道，“还是算了，你好好留着吧。”
走在两人身后的黄子律猛地抬起头。
等一下。
他觉得黄少天这番话信息量有点大。
在黄子律的概念里：
送转经筒的人=他的大嫂。
周泽楷=送转经筒给黄少天的人。
那么，
周泽楷=他大嫂？？？？？？
黄子律只感觉草原上凭空一道惊雷，直劈他天灵盖。
黄少天把周泽楷送到了帐篷边：“这间是给你开的，这是你助理的，每个帐篷有两张床，反正你住过我就不多说了，有什么问题找我。那边下去是厕所，你知道这边厕所是什么规格，要是嫌脏的话浇灌一下大自然也行，洗漱的地方在那——对了，你吃晚餐了没？要不一起吃了？没什么好吃的，就标准的盒饭。”
“嗯，”周泽楷点点头，“放了东西，去找你。”
“行，那我在那边等你。”
黄少天点点头走出去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杵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静的黄子律。
“黄子律，之前让你给周泽楷的行程安排你给他了吗？”
“哦哦——还没，”
黄子律脑内经历一番惊天动地的洗礼，终于被黄少天这一声喊给叫回了神，他手忙脚乱的从背包里翻出了那几张行程表，“我这就给！”
黄子律虽然毛毛躁躁，但行动力还是很强的，他拿着那几张行程表冲到了周泽楷跟前，毕恭毕敬的奉上了那几张纸——动作跟献宝似的，嘴里还不忘结结巴巴道：
“大大大……大嫂！这是你的行程表！”
几步之外打算去觅食的黄少天脚下一个趔趄，就这么“咚”的一声，撞在了挂彩旗的杆子上。
周泽楷对于“大嫂”这个称呼的反应很小，他的关注点全在黄少天抱着脑袋缓缓蹲下的动作上去了，那人此刻大概想让自己变成这茫茫草原上不起眼的蘑菇。
周泽楷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舒展，嘴角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很是温柔。
黄子律压根没注意到他身后的哥哥已经在酝酿连天的杀意，十分贴心的提醒道：
“明天要早起去拍戏，大嫂早点休息！”
黄少天忍无可忍起身窜到了他跟前，长臂一拉，勒着黄子律的脖子退出了几步远。
“你给我闭嘴！”
周泽楷仿佛能听到黄少天牙齿磨得咯咯响的声音，他看着他那人面色通红的模样，好容易才憋住笑。
黄少天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周泽楷，一边拖着黄子律一边道：
“哈哈哈——我这弟弟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袋，从小又缺爱老是脑补自己除了我之外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好不容易把这毛病治好了，现在见人就喊嫂子——大概是某种后遗症，周泽楷你千万别见怪哈。”
黄子律：“呃呃呃……&@#@”
周泽楷点点头，冲他笑笑：“理解。”
黄少天指着远处蓝的发红的天际，一如他红的发紫的脸：
“——那我先去吃东西啦，拜嘞！”
黄少天把人一路连拖带拽拉到了拐角，黄子律被他勒得喘不上气，差点两眼翻白晕过去，黄少天见他这弟弟一副要死的样子，终于大发慈悲的松开了他。
黄少天看了眼摸着脖子喘着气的自家弟弟：“介于你刚才的表现，这个月的工资我给你扣光了，从明天起你要是再犯错，我就只能在你的盒饭里扣了——别这么看着我，你是我的私人助理，工资发还是不发，发多少全都取决于我，你如果以后还敢喊他大嫂，黄子律，你就等着饿死街头吧。”
黄子律眼睛瞪得老大。
“哥，我不叫他大嫂难道应该叫哥夫？”
黄少天喉头哽了哽，心想这熊玩意故意的吧。
“明天中午的鸡腿没了。”
黄子律：“……”
黄少天插着口袋转过头往外走，黄子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忍不住说道：
“哥，你们俩怎么分手的啊？”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啊——”
“你们俩当时是一起来的这边吗？”
黄子律凑到了黄少天跟前：
“——他还带着你送他的东西，是不是说明……”
黄少天一巴掌呼开了黄子律那张脸，忧心忡忡的走到了前面，一边还自言自语：“……我们老黄家是血统有什么问题吗？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啰嗦？这人居然比我啰嗦起来还烦——”
“哥你就不能回答我一下吗？啊啊啊我真的很好奇啊！！！”
黄少天回过头一脸面无表情：“我要是不回答呢？”
黄子律：“那我就要闹了。”
“那你闹吧。”黄少天无所谓道，“随你闹——顺便告诉你，你明天盒饭里的所有荤菜都被扣掉了，去找这边的老板要几瓶老干妈吧，这一路我预感你是吃不到什么肉了。”
“我靠，”黄子律愤然控诉道，“残忍的剥削阶级，你会后悔的。”
9
当晚黄少天最终是没跟周泽楷吃成饭。
其实他还是挺想跟周泽楷吃顿饭的，然而身边有个不太正常的弟弟，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这家伙对着周泽楷张口闭口喊大嫂的画面，于是便把另一位助理小哥叫了过来，挑了些周泽楷喜欢吃的东西给人送到了帐篷那边去。
黄子律全程围观了黄少天打开盒饭，挑出香菜和辣子，又用自己的保温瓶倒了壶热水，一并交给了那助理。
黄子律同学的表情从目瞪口呆看到最后是没什么话说了，低下头吃起了他的盒饭。
黄少天对于这个人突如其来的安静有些意外，他扫了眼黄子律，有些不忍心的夹了几块牛肉放到了他碗里。
黄子律抬起头，看了看那小哥的背影，又看向黄少天，想到了这人平时在家里那糙得不能看的生活状态——还有永远都很应付的吃吃喝喝，忍不住感叹：
“我还以为你那脑子都是用来记大事的，周泽楷不吃香菜不吃辣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居然也胆大包天的霸占了你的脑容量？”
黄少天在碗里翻翻捡捡：“你从哪看出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啦？演员的饮食习惯是必须要注意的事，万一人家有什么过敏或者有什么忌口，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会直接影响拍摄——别把我跟你这个金鱼脑划等号。”
“哦，那你自己上次还不小心吃了芒果差点过敏到住院，你记得周泽楷有什么忌口的怎么不记记自己呀，导演倒下了不是更加影响拍摄进度吗？”
黄少天抬起头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上飞快的伸出筷子，只见那木筷动作起来迅如疾风的到了黄子律碗里，蜻蜓点水一般的夹走了刚送过来的那几块牛肉。
“……”
黄子律在内心再次痛骂了一百遍这位残忍的剥削阶级，但奈何剥削阶级既是他哥又是他老板，还是他的衣食父母，眼下衣食父母虽然凶巴巴的，但看得出来——他这位衣食父母其实可不开心了。
“哥，”他放下了筷子，“你就说实话吧，你还喜欢他对不对？喜欢就把人追回来啊？我看他那样也是喜欢你的，刚才在那边你看他那眼睛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这么畏首畏尾的——你到底在顾虑着什么啊？”
黄少天低头吃着饭，懒得理他。
黄子律盯着这人的头顶的发旋看了好一会儿，左思右想这年头还有什么事能让黄少天有所顾虑。
虽然平日里他没事就跟他哥抬杠，但不得不说，其实他还是很崇拜他哥的，黄少天回国也不过就是几年的时间，他不知道黄少天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经历了多少艰辛才混成今天这样，但总归已经有所作为，买得起房养得起车，不愁吃穿还有个体面的工作。
眼下他能顾虑什么？
顾虑周泽楷不喜欢他？
看这样也不太可能，就算刚见上面的时候会因为这个而不安，但就他俩相处的状态来看，长眼睛的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线，这条线不是别的，就是俗称的那种旧情人之间的藕断丝连。
那他顾虑什么？
难道是……
黄子律忽然想到，在他初三那年暑假，黄少天曾经跟他爹妈大吵一架，在那之后好像就没怎么回过家了，有时候过年也不会回去。黄子律当时在外旅游，对于那场争吵的原委并不太清楚，只知道黄少天是为了个人跟家里闹翻的，而后好些年，家里二老谈及黄少天也是缄口不言，没有告诉他争吵的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告诉过他黄少天究竟做出了什么决定。
莫非黄少天还顾忌着咱爹妈？
可是按照他现在回家的频率和跟父母的关系，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顾忌的必要啊！
看来……还是有什么心结啊。
黄少天吃过饭之后便在马路上散着步，这会儿公路上来回的大多数是一些骑行的青年，打算赶到青海湖那边看星星。
黄少天抬头瞧了眼漆黑一片的夜幕，感觉今天大概是看不到星星了——保不准一会儿可能还会下雨。
他在外头走了一圈，马路那头的草原被栅栏和铁丝围了起来，这地方温差大，这个点像他这样穿着一件衣服在外头是待不住的，黄少天却像是没知觉似的，站在围栏便望着那没入黑暗的草原边际发呆。
黄少天脸上被冻得冰凉至麻木，可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微微的光——这地方虽然算是个正式经营的商区，但总归还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几百米才能见到一盏灯，胆子小的这个时候估计都不敢出门了。
他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身后有人悄然接近都浑然不觉，直到——一件衣服披上他的肩头，随之而来的温度这才唤醒了他。
黄少天回过头，便对上了周泽楷的视线。
他忽然屏住了呼吸。
这回头的一瞬间，黄少天忽然觉得脑子里某些记忆被唤醒了，这很像过去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周泽楷不厌其烦的在这些生活上的小事上照顾着他，给他披衣服——当然，好脾气的周泽楷也有不耐烦或者生气的时候，那种情况这人会直接把外套扔他头上。
然后黄少天就会顶着衣服，抓瞎摸黑的凑到周泽楷身边，耍赖又讨好抱过去，从衣服里钻出来亲亲他——这个时候，周泽楷基本就已经消气了。
这个他曾深爱的人，此时站在空旷无人的公路上，为他披上衣服，周泽楷的样子还是以前的模样，眉眼清俊一如当年，好像从没变过。
越是身处这样不经修饰雕琢的地方，感受到接近最纯粹的自然天地时，情感或许就会更加趋于简单，少了某些掩饰，当然也就比平时脆弱了许多。
黄少天眨眨眼，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把衣服披上了。
周泽楷眼神里似乎带着点责备，大概是怪他大晚上的穿成这样站在外头，但他什么也不说，眉头都没有皱一皱。
至于黄少天的谢谢，他权当没听见。
放在平时他或许还能跟他说上一句“不客气”，陪他客套几句，但眼下，他忽然说不动了。
周泽楷吃过了饭，本来是想把保温瓶还回来的，到了帐篷里却只看见黄子律，一问才知道，他们这位大导演又不见人了。
黄少天喜欢瞎溜达，但这种时候这个地方还独自跑到外头去溜达，这也真是够让周泽楷不能忍的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想的最多是与黄少天重逢后的点点滴滴，他隐约能够感觉到——黄少天好像陷入了某种矛盾僵局之中。
一边跟他说做朋友吧，翻篇了。一边又还是那样对他好关心他，进一步退三步，让人摸不着头绪。
周泽楷是理解这种心情的，因为他也身处在这样矛盾的漩涡中。他们之间仍然存在着从当初就没有解决的矛盾，还有那些他不愿意细想的心结，有些或许已经随着他们的成长，变得无足轻重，但这么久的分离，似乎又带来新的难题。
周泽楷看着黄少天的侧脸，站的这么近，他忽然很想一股脑的把话都说出来——所有的困惑，一次性的同他倾诉，追问答案，只要眼前这个人还喜欢自己，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这次他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抓住他，不让他们再次分开。
他微微张开了嘴，却又轻轻撇开了头，小心的呼了口气，一团白烟在眼前散开。
黄少天却在此时突然开了口，声音有些嘶哑。
“我记得上次来这的时候，我跟着那些骑行的人一起去湖边看星星去了——你好像是留在了帐篷里没跟着过去？”
周泽楷点点头，轻声道：“嗯。”
“当时留在这边的还有杨姐，”黄少天想了想，“就咱们碰见的那对环湖骑行的情侣，我记得当时杨姐的自行车出了问题就没过去了——你们俩是被老板叫到他们帐篷里喝奶茶去了对吧？”
“是啊。”
黄少天回过头看着他：“你们说了什么？我记得我从湖那边回来，你就突然跟我说——让我抓紧时间准备出国的各种考试和手续，那个时候我觉得很奇怪，之前我们都没提这个方面的事。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数，你不说是因为你还是有点不愿意——其实我自己也没想清楚要不要出去，但是那天晚上你却突然就提起了那个事，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那个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周泽楷站在他身边好一会儿没说话，夜风冰凉刺骨，他看着远处的草原。
“现在说这个，”他说，“还有必要吗？”
“当然，”黄少天说，“我想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七年前
青海湖的环湖骑行在这边是个相当热门的旅游项目，黄少天和周泽楷当时还十分犹豫要不要也来一发，但考虑到时间有限，他们还打算去敦煌那边看看，于是便还是照原计划，在X市租了车，正式启程。
从X市到青海湖不算远，说是途中还会经过某寺庙，两个人都是典型的无神论者，对于宗教文化不太感兴趣，但旅游嘛，不管是跟团走还是自由行，难免会被“来都来了”的心态所影响。
作为青海最大的藏传佛教寺庙，塔尔寺的影响力仅次于西藏布达拉宫，两人买了票进去，又请了个解说，便跟着人群一路往上走。
黄少天记得当时那会儿还特别流行一首诗，提到了经筒之类的字眼，当时听的时候只觉得似懂非懂，但听解说讲过了转经筒的含义，再亲眼所见那些匍匐在地上磕着长头的信徒，寺庙周围一排排被拨动而旋转起来的经筒，忽然也就变得神圣肃穆起来。
黄少天出去买了个转经筒的挂饰给周泽楷，周泽楷大概也是跟他想到一块去了，跟他交换了信物。
本以为这算是个不错的开端，可谁知道——他们俩离开寺庙，车才开出去没多久，就因为找不着路，闹矛盾了。
简单的说就是，黄少天觉得应该走这边，周泽楷却觉得应该走那边，然而地图在黄少天那儿，方向盘却在周泽楷手里。
车子在公路上缓缓的爬行，驾驶室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哪条路才是对的——谁也不肯退让，拿方向盘的周泽楷没有地图，有地图消极怠工，于是整辆车便像个无头苍蝇，在公路上到处乱开。
也就是这时候，一个老头赶着羊群从公路上穿了过去，周泽楷不得不停下车，视线转向身边的人——黄少天正歪着脑袋靠着车窗，看也不看他。
关于这种方向性的问题，他们之前经常会有争论，但很少会真正吵起来，周泽楷也不知道眼下怎么就突然闹得这样不愉快了。
眼下谁都不肯退让，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那他们该往哪去呢？
周泽楷看着面前过去的羊群，开口道：“一定要走那边吗？”
黄少天闻言嘀咕了句什么，轻声道：“——我是觉得那边是对的，这地图上也不清楚，但我反正感觉走你这条道估计是找不到那个营地。”
“你有把握？”周泽楷看着前路，眸色深邃，“万一是错的，怎么办？”
黄少天说：“要是错了再改条路走不就好啦？”
周泽楷合上眼沉默了几秒钟，发动了汽车。
“天快黑了，”他叹了口气，“改不了了。”
这一场争执最后的结果还是外人介入化解的。
他们是在路上遇见了那对骑行的情侣，得知目的地方向差不多，便跟着那对情侣一起到了营地里。
当时正是旅游旺季，营地里聚集着不少的游客，其中大多与他们年纪相仿，甚至不少的都来自B市。有的是徒步环湖，有的是骑行，黄少天很快跟这些人打成一片，到了晚上便一起结伴去了湖边——看星星。
周泽楷懒得动，于是便一个人留在了营地里休息。
在他们露营的地方也能看到一些星星，比在城市里要多上许多，周泽楷站在外头看了会儿，打算回帐篷睡觉——与他们一同来到营地的那姑娘却叫住了他。
“杨姐？”周泽楷回过头看着她，“有事吗？”
杨姐比他们要大上好几岁，人还挺好说话，她见周泽楷一个人无聊得很，便指了指老板的帐篷：
“这儿老板说请客喝他们自家做的奶茶，一起？”
周泽楷本想拒绝，又听杨姐开了口：
“你跟你那朋友吵架了？没事吧？”
周泽楷摇摇头：“没事。”
杨姐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行了——别愁眉苦脸的，去喝点热的，休息会儿。”
理想的爱情一直以来都是个具有时效性的奢侈品。这话倒不是说过了某段时间理想的爱情就不存在了，只是说到了某个时间段，理想就不得不面对某些现实，这些现实既不是狗血，也不是什么令人望而却步的残酷阻碍，归根结底，就是平凡又简单的一些小问题。
比如明天该往哪去，离开学校后干什么，怎么挣钱，如何供养一段感情，以免他变质腐坏，面目全非。
周泽楷隐约能感觉到他们处在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点决定了很多事，尤其是现在黄少天已经毕业，很多的选择也迫在眉睫，无处逃避。
黄少天想往哪条路上走周泽楷很清楚，所有的道理他都明白，可又难免的感到忧虑。
尤其是当他离开校园进了组，接触了社会上的工作，半只脚踏进了圈子里——见到了这个圈里弱肉强食残酷真相，意识到眼前路是一片渺茫的黑暗， 对于他们的未来，周泽楷终于意识到，有些事，也不是“爱”和“不爱”那么简单了。
他很犹豫，可他又不是那种可以心安理得拖着，累着别人的人。在关于去向的抉择前，每拖延一天，他心里的内疚和痛苦便会多一分。
“面对现实，总要面对现实吧。”杨姐往奶茶里撒了点盐，拿着筷子搅了搅，“——当时我跟老徐就是这样想的，我们俩一直拼命工作，为的就是家里能认可我俩，可是我爹妈怎么说也不同意我嫁给老徐，哎他们二老都直接找上门了，我们有什么办法？面对现实啊，逃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去跟他们谈。”
“谈？”周泽楷抬起眼，这才回过神自己在老板住的帐篷里，听杨姐绘声绘色讲着自己的故事，他想了想说，“谈什么？”
杨姐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谈谈什么，生我养我的人，总不能撕破脸皮吧，只能把自己的底都拿出来跟他们谈，父母嘛无非就是希望我过得好，所以只能像他们证明，我现在过得很好啦。”
周泽楷怔了怔：“怎么证明？”
那老板在旁边听得也很起劲，他用一口拗口的普通话道：
“钱嘛，工作，房子，车子，城里人不就是这点东西吗。”
杨姐点点头，喝了口奶茶道：“没错，是不是听起来简单得有点俗气了？可是没这些俗气的东西，谁会看好你们之间的感情呐，在他们看来，穷谈爱情，就是不堪一击。”
周泽楷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
“谈成功了吗？”
杨姐摇摇头：“没有，但他们也没说服我，只能继续努力，拿出更多‘我不听你们的话也能过得很好的’证据，直到有一天能证明他们错了。或者有天我被他们说服我错了——不然我就一直努力下去。”
七年后，同一片草原上。
周泽楷沉吟了片刻：“她说，要面对现实。”
“所以后来你就跟我说让我想去哪就去哪？还说不管去哪我们都会坚持下去？”
“……”
“嗨，算了不说这事了。”黄少天觉得自己有点自找没趣，他移开视线，摇摇脑袋转移了话题，“对了，去年杨姐打电话给我说，她跟徐哥结婚了，抗战多年终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周泽楷抬起眼，嘴唇动了动。
“恭喜他们。”
黄少天闻言笑了笑，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夜幕，忽然他感觉脸上凉凉的，几点雨滴落了下来。
真的下雨了。
黄少天本还想多问几句——诸如后来的旅途上种种他不知道的见闻，甚至最后分道扬镳之后，他又经历了什么。然而这雨滴啪嗒啪嗒落在他脸上，这满头疑问被这冰冷的雨一浇，忽然就悄无声息的熄了下去。
周泽楷拉了拉黄少天的衣服，修长的手指在他的领口轻轻划过，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他的脸颊，却又很快的撤开了。
“回去吧。”他说。
黄少天点点头：“好。”
那天晚上，黄少天终于真切感受到了黄子律那句“你会后悔的”是个什么意思。
他和周泽楷回到营地帐篷的时候，雨看上去有了加大的趋势，外头风声呼啸，像是要把帐篷给吹得拔地而起。
黄少天匆匆进了帐篷里，却见黄子律正抱着被子打算出门。
“你干什么去？”
黄子律“啊”了一声，拢了拢怀里的被子：“我去找张助理聊聊，学习学习帮你做事的先进经验——今晚就不回来住了。”
黄少天狐疑的瞧了他一眼，挥挥手放他走了。
几分钟后，黄少天正打算锁上帐篷门时，周泽楷却来了。
“你怎么来了？”
“你弟来找我，”周泽楷一脸茫然指了指外头，“说你要跟我讲戏。”
黄少天：“？？？”
“他说他要早睡。”周泽楷想了想道，“要我今晚在这休息。”
“……………………………………”
帐篷被风吹得一阵呼呼作响，噼里啪啦的雨声敲打在帐篷上——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黄少天看了看黄子律那张光秃秃连张被子都没有的床，再看看周泽楷，喉头一紧，差点骂人。
这倒霉玩意。
tbc
其实转经筒在佛教里是比较神圣的法器，怎么摆放怎么转都有讲究，转多少下也要特殊的意义，但原谅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买回去直接当装饰品了【喂
【周黄】旧人 7
更新啦~下章大概要周二更，这几天老师布置了个书评让写。
前章：【周黄】旧人 6
10
七年前
黄少天十一点左右才从湖边回来，他原以为周泽楷已经睡了，蹑手蹑脚打开了帐篷门——却发现那人正靠在床头看着旅游杂志。
周泽楷见他回来收起了杂志，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我有话跟你说。”
黄少天眨眨眼，在他床沿坐了下来：“什么事啊？”
周泽楷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你想出国念书？”
黄少天一愣，没想到周泽楷会主动跟他提这个话题，他端详了一会儿面前人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于是便斟酌着用词道：“是有在考虑这件事，怎么了？”
“那就去吧，”周泽楷手指反复拨动着杂志书页的边缘，眼睛却...
更新啦~下章大概要周二更，这几天老师布置了个书评让写。
前章：【周黄】旧人 6
10
七年前
黄少天十一点左右才从湖边回来，他原以为周泽楷已经睡了，蹑手蹑脚打开了帐篷门——却发现那人正靠在床头看着旅游杂志。
周泽楷见他回来收起了杂志，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我有话跟你说。”
黄少天眨眨眼，在他床沿坐了下来：“什么事啊？”
周泽楷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你想出国念书？”
黄少天一愣，没想到周泽楷会主动跟他提这个话题，他端详了一会儿面前人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于是便斟酌着用词道：“是有在考虑这件事，怎么了？”
“那就去吧，”周泽楷手指反复拨动着杂志书页的边缘，眼睛却坚定的看着他说道，“抓紧时间。”
“……”
黄少天一时没说话，对着他的视线，反复确认了好几次，这才肯定——这人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这念头一冒上来，黄少天竟有些不知所措。
“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黄少天往前挪了过来：“你为什么答应我出去？”
“你想做的事，”周泽楷笑了笑：“我为什么不答应？”
“不是——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黄少天一脸你是不是没考虑清楚就做了决定的表情。
“比如我们俩得异地，还有时差，而且出国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我要是毕不了业不知道要耗多久——你别打岔听我说完，还有国际长途很贵——我知道可以上QQ，但还是不一样啊！再说了，国外帅哥美女那么多，万一我变心了！你就没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担心吗？”
周泽楷盘着腿，满眼笑意的看着他：
“你会吗？”
黄少天脱口而出想说不会，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一转头，他故意卖关子道：
“这得看具体情况。”说着黄少天爬上了床，“还有，你在国内拍戏，圈子里那么多好看的演员 明星，你就不会——啊？”
黄少天拿手肘顶了顶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周泽楷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学着他的口气道：“看具体情况吧。”
黄少天又是一肘，这回被周泽楷接住了，对方顺势一拉，把他给抓过去抱住了。
周泽楷窝在帐篷里，身上暖暖的，隔着衣服黄少天好像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心脏扑扑跳动的频率，他把脸埋进了对方的颈间，闭上眼呼了口气，手臂穿过周泽楷的腰身，回抱住了他。
他听到耳边的人开了口：
“黄少天，”周泽楷说，“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话音落下，黄少天眼皮颤了颤，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帐篷里灯光柔和，恍惚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周泽楷这人寡言少语，他不像现在许多同龄人，信口开河，随意承诺又任意毁约，他说话总是简短，又不会透露太多的信息，他说出口的每个字都经过了反复的斟酌考虑。
他说“是”那就是“是”，不会是其他任何意思，他说“喜欢”，就会放在心尖上呵护着。
而他现在说：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黄少天不知道，他猜周泽楷也不知道。
电影桥段里这么演着——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他们这一辈子，往长的算也就百年了，往短的看，好说几十年吧。
再怎么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也有几十年。
这人还真敢这么讲啊，他想，按周泽楷的脾气，话说出了口，他是真会这么做的——跟他过一辈子。
以黄少天对周泽楷的了解，他知道周泽楷说这话，当然不仅仅是说一辈子这个时长，在毕业这个节骨眼上，周泽楷是告诉他——他想跟他过一辈子，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一起奋斗，一起拼搏——不管是为了所谓的梦想，还是仅仅只是为了生活，只要短暂的分别，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又何乐而不为？
黄少天觉得心里软软的，塌下去了一块，他回抱着对方，轻声道：
“好。”
周泽楷拥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两人好一会没说话，盘旋在他们头顶多日的阴霾似乎随着这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而渐渐散去，那颗对未来的迷惘与不安的心，似乎因为有了这寥寥几句的许诺，趋于平静。
黄少天那一下又好像找到了以往的天真与乐观，他想，只要还在一起，其实所有的问题总能够找到办法解决的吧——之前他想破脑袋都不知道怎么跟对方提起毕业的事，而眼下还不是几句话便说清楚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时光荏苒，七年以后的草原上，不见当时皎如银盘月，只有低沉的乌云笼罩在头顶，狂风呼啸，大雨倾盆。
黄少天拉开帐篷门看了看，雨见缝插针的飘了进来，他赶紧把门拴好，回过头看向屋子里的人。
周泽楷看着剧本，感受到他的视线，轻声道：“你有个好弟弟。”
黄少天翻了翻眼皮，回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可不是个‘好弟弟’——我这个当哥哥的已经高兴的无话可说了。他倒干脆，连被子都给拿走了，也不怕你在这边感冒？”
周泽楷看了眼黄少天床上的被子 ，有点想笑。
黄少天自然是注意到了周泽楷的眼神，黄子律这家伙还真是机关算尽，被子雨伞全拿走了，杜绝一切周泽楷可以走出帐篷的可能，并且逼他俩盖一条被。
“我去找老板。”周泽楷起身道，“要被子。”
“别别别——都什么时候了，别说老板睡没睡，这么大的雨这边又没地方洗澡，你出去淋了雨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黄少天起身站到了床边，“也别站着了——来帮忙挪床。”
这帐篷的配置是标间，两张差不多够塞下一个成年男人的小床并排放，大概是怕旅客冻着，所以每张床上都配着电热毯。
黄少天和周泽楷合力把两张床拼到了一块，黄少天把卷好的被子往床中间一扔：“凑合着睡吧。”
“就睡？”周泽楷晃了晃手里的剧本，“不讲戏了？”
黄少天深呼吸：“——周泽楷你放过我吧，别跟我说‘讲戏’两个字，否则我真担心明天起来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大义灭亲搞死我的那个傻逼弟弟。”
周泽楷嗤笑出声，将剧本放在了床上，伸手拉掉了灯上的开关。
“好，睡觉。”
说是睡觉，其实周泽楷和黄少天谁也睡不着。
帐篷外头风雨交加，雨滴搭在帐篷上，声音密集得连绵不绝。帐篷里早早关了灯，黄少天钻进了被子里，床上开着电热毯很是温暖，他翻了个身，便瞧见了身边平躺着的人。
周泽楷不知道想着什么，一双眼望着帐篷顶上垂下来的小灯泡出神，那小灯泡随着外头的风雨轻轻摇晃着，不安得像是随时要掉下来。
他们俩好久没盖一条被睡一张床了，说不紧张是骗人的，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这费尽心力才得以维持的平静。
黄少天望着身边的人出神，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上回他们一块住在帐篷里的画面。那还是分手前，两个初涉世事的“小孩”，互相许下年轻的诺言。
那场景虽然现在想想，有点“物是人非”，但放在心里仔细品味，总归还是甜蜜居多。
他半边脸陷进了枕头里，轻不可闻的勾起嘴角笑了。
谁知也就是这么一瞬，周泽楷却忽然侧过了眼，那漆黑的眼眸悄无声息的在空气中与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两人皆是一愣。
黄少天顿时脸上有些发热，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他轻轻咳了咳：
“还没睡啊。”
“嗯。”
“想什么呢还不睡觉？”
“想你和你弟。”周泽楷说，“有点像。”
“哦？”黄少天对于这个评价倒是不意外，只不过他好像突然来了兴致，扬起眉看着周泽楷 道，“像什么？长得像还是性格像？”
“都说不上，”周泽楷想了想，“只是感觉，有一点。”
黄少天撑着脑袋，看着他道：“像以前的我还是像现在的？”
周泽楷转过头，视线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
“都差不多。”
黄少天眯起眼：“那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周泽楷又补了一句，“至少不是那种喜欢。”
“扎心了老铁。”黄少天翻了个身，笑了出来，“看来你对我已经没什么好印象了啊！”
周泽楷愣了愣，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小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白。”黄少天打了个哈欠，“我懂我懂，不过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你今天能回答回答我吗？”
“什么？”
黄少天抓抓头发，想了想道：
“……你以前到底喜欢我什么啊？作为你的学长吧，我又不是你们专业的，学业上也帮不到你，作为你的房东，我好像也没怎么照顾你——反而是我经常在你那蹭吃蹭喝，”黄少天冥思苦想，“难道…… 是因为我长得好？？？”
黄少天察觉到周泽楷正憋着笑，赶紧出声喝止：“不准说喜欢我这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
“哈哈……”周泽楷笑出了声，他像是憋坏了，整张床都在轻轻颤动着。
“笑笑笑笑你妹啊！——”
黄少天说完有些忍不住，撇过头自己也笑了。
周泽楷好容易平复了情绪，翻了身面对着他：“租你房前，我见过你。”
“哈？”黄少天回过头，“真的假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没问。”
“？？？”黄少天不明所以，“什么意思——所以你早就见过我了？”
“嗯。”
第一次见到黄少天的时候，周泽楷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于是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那个人。
没记错是个温暖舒适的好天气，周泽楷从寝室出来去参加社团活动的排练，结果到了地方，才被告知今天排练不在这儿——场地被隔壁社团的人给提前约走了。
发出声音的那个人看上去跟他们差不多大，高高瘦瘦的，白T恤牛仔裤，头发有点毛躁，大概是昨天刚洗过又没睡好，几根毛顽强不屈的翘着，那人说着话时不时还挠挠头，把那几缕翘起的头发压下去，然而过一会儿又弹了起来。
他长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灯光下瞳孔明亮又干净，仿佛可以看见里头微微跃动的光，他脸上笑着，上下嘴唇开合着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偶尔停下来，侧过眼看看身边的人，脸上依然带着那阳光一般的笑容。
他应该是这群人的头头，手里揣着个本子，正跟旁边的男生说着话，内容大致是在聊某某角色该怎么演，说得那叫一个口若悬河，眉飞色舞。
“……放比收容易啊，可是这一幕要的不是放，不能演的跟个泼妇骂街似的——呃不是，我不是说你骂街，而是形容一种状态，你懂啊。”
“感情——要拿出感情来。”那人拍拍面前男生的肩，“看好你哦。”
那男生拍开他的手：“得了吧您嘞，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感情？怎么酝酿啊？女主角回回都不来排练，我一个人对着空气来感情啊，要不这样，黄少你来跟我感情一个试试？”
黄少天：“试个屁啊，我能跟你对戏我能帮妹子上去演吗？我去联系她，你自己也记好词行吗？还要我在旁边题词——你这还没成大腕呢，配置倒是要求挺高。”
“嗨你——什么意思呢。”
黄少天把剧本扔他头上：“什么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借题发挥然后趁机开溜，跟你说想都没想，要溜也是我先溜——你练着，我去打个电话帮你找你的女主角去，放心啊一定帮你把妹子找到。”
男生耸耸肩：“你去你去，说好了啊，人家要是不过来，你来陪我练，回头啊就赶紧换个演员。”
“好好好。”
黄少天走外头打电话去了，周泽楷视线追随着他，脚下不自觉的跟着人走了出去。
周泽楷跟出去的时候，黄少天正靠在走廊的墙沿，拿着手机摆弄着，嘴里小声嘀咕着，此时走廊上冷冷清清的，不见什么人，他那眉头皱在了一块，抬起眼看了一圈——视线便停在了周泽楷身上。
周泽楷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出来，这会儿心里还有个声音不停的问“我这是在干嘛”，好死不死的黄少天居然看见了他，周泽楷顿时便不知所措上了。
要命的是——下一秒，对方居然朝自己走了过来。
周泽楷心下忍不住冒了句“我靠”，摸了摸鼻梁侧过头打算往另一边走，结果他还没迈出去几步，黄少天出声叫住了他。
“——嘿那边哪位同学。”黄少天朝他摆了摆手，“你好你好，我手机好像坏了，拨不出去电话，但我临时要联系个人，能借下你的手机吗？”
“啊？”周泽楷懵了，又反应过来道，“哦哦，可以。”
“太好了，谢谢你啊！”黄少天松了口气，“我这电话要是打不出去，一会儿里头那群人都得跑路了，你说现在要排个话剧怎么就这么难呢，演员一个比一个还不积极——又不是我求他们演的，哎不好意思啊，我又啰嗦上了。”
“没关系。”周泽楷笑了笑。
他掏出手机递给对方，黄少天接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朝他咧开嘴笑笑，露出那两颗小小的犬齿，那双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芽，依旧坚挺卷翘的头发又被这人伸手摸了摸，压了下去——周泽楷眨眨眼，仿佛听到duang的一声，呆毛又顽强的弹起来了。
周泽楷也不知道是哪里短路，匆匆别过了眼。
以周泽楷旁听的结果来看，黄少天并没有叫到那个所谓的女主角，挂了电话之后他便把手机还给了他，然后跑回了练习室，拿起剧本亲自上阵，跟那位男主角对戏。
周泽楷有且就那一次看过黄少天表演。还只是拿着剧本念念台词，说不上多好，但周泽楷依然可以隐约察觉到对方身上存在着某种很特殊的东西，那是一种独特的掌控力，很少在同龄人身上看到的、对于周围事物的掌控力，让这个人轻而易举的成为了旁人视线的焦点。
黄少天听完周泽楷的叙述，好一会儿没说话，帐篷里除了他俩的呼吸声，便只剩下外头风雨交加的声音了。
“呃……”黄少天开了口，“你说的应该是当时我排话剧的时候的事，但是我对你怎么完全没印象？？？不科学啊！我都问你借过手机了，不至于不记得你这张脸吧。”
“谁知道。”周泽楷说，“当时你忙吧。”
“有可能，”黄少天说，“你就是因为这个而……？”
“不，”周泽楷想了想说，“当时是觉得你特别。”
他想了想，补充道：
“想认识你。”
黄少天摸摸下巴，“所以你就来租房啦？”
“还没，”周泽楷说，“后来又见了你一次。”
“……”
黄少天不信：“前面那次我勉强信了——可是我不可能看你两次都不记得你的脸啊！”
周泽楷说：“你没见到我。”
“啊？”
周泽楷提醒道：“在琴房。”
“……”
黄少天愣了愣，他什么时候去过琴房了？可看周泽楷那样也不是骗他，他寻思了一会儿——终于在若干年前的记忆里找到了线索。
小黄同学自小便被家长怀疑是多动症患者，在家里爬窗钻床底一刻不得消停，他爹妈为了让他能够沉稳一点，便把人直接送到了他们家附近的少年宫，学钢琴。
黄家父母的原意是想让这孩子接触一下古典乐，歇歇他那躁动不安的灵魂，黄少天也算是没辜负他爸妈，安安稳稳学了几年钢琴，虽然没沉稳多少，但好歹能够坐得住了。
然而进了初中，黄少天同学结识了班上一学架子鼓的男生，自此，黄少天算是找到了他青春期的挚爱，摇身一变成了灵魂鼓手，整天跟他爹妈吵着要打鼓要组乐队要搞音乐，不让他打鼓他就在家折磨钢琴，弹得曲子美名其曰“爵士乐”，实则就是瞎那什么乱弹——以至于黄少天的爹妈后来听到音乐两个字，都觉得耳根子还一阵阵抽痛着。
黄少天过了青春期之后就不怎么搞这种幺蛾子了，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音乐诗人的料，加上当时 学业紧张，这些特长慢慢差不多都丢了，进大学后也就去过一次琴房——就是去找他们同学。
当时黄少天对着钢琴这位许久不碰的老朋友，即兴来了一首神TM也听不懂的曲子，他摇头晃脑模样与优雅的古典乐八竿子搭不着边，轻快的音符在他指尖跳跃舞动——黄少天一边弹还一边跟他那同学对词，变着腔调叨叨前段时间排话剧里的台词，跟讲相声似的。
周泽楷那回也是过去找人，找的是他们社团的负责人，经过琴房门口就听见这段将钢琴跟相声结合的“旷世奇曲”，差点给跪了。
他往那小窗里头张望了一眼，便瞧见黄少天坐在钢琴凳上，脚下踩着节奏，嘴上抑扬顿挫，妙语连珠。
用后来的流行用语来形容那个场面，大概就是贝多芬听了会流泪，郭德纲见了想收徒。
黄少天联想了一下当时的画面，顿时捂脸了。
没有什么比被人转述自己的黑历史更可怕的事了，如果有，那大概就是被自己喜欢的人转述吧。
黄少天缩进了被子里，一点也不想说话。
周泽楷评价道：“很有趣。”
“有趣的像个谐星。”黄少天闷在被褥下头接话道，“你知道吗？我现在的感觉就是，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个偶像派，慢慢的成长成了一个实力派，结果有人告诉我，其实你是个喜剧演员。”
周泽楷说：“是相声演员。”
黄少天一口血：“……谢谢你啊。”
周泽楷咳了咳，认真道。
“有趣是难得的天赋。”
黄少天：“……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考虑去跟郭德纲合作的。”
“……”
周泽楷看着鼓鼓的被子，憋了好一会才忍住笑继续说话。
“后来，”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又看到你贴广告。”
黄少天翻开被子，简直要崩溃：“？？？？？？我贴小广告你都看到啦？？？我们学校是有多小啊！！！ 怎么在哪都能碰见你？”
周泽楷数了数：“也就三次呀。”
“三次还不够啊！这三次除了第一次还能看，剩下两次不是在讲相声就是在贴广告——卧槽。”黄少天醉了，“我突然很后悔问你那个问题！非常后悔！”
周泽楷轻声笑了。
“哎不对，”黄少天突然想到，“你看着我贴租房广告——感情我在前面贴你就在后面撕？”
“差不多吧。”
“……”
黄少天想了想那个画面，感叹道：两个神经病啊！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外头依旧雨声不断，滴滴答答落在帐篷上，黄少天也望着那摇晃的灯泡，数着雨滴落下的声音。
他忽然叹了口气。
周泽楷奇怪的侧过眼：“怎么了？”
“没什么，”黄少天摇摇头，“就是听你这么一说——感觉现在自己好像没以前那么有意思了，变得无趣了很多。”
“嗯？”周泽楷想了想，“还好吧。”
“你不觉得我现在经常很严肃很正经吗？”
“不能这么想。”
“那不然应该怎么想？”
“工作嘛，”周泽楷说，“应该严肃点。”
“其实工作的时候我还觉得很好玩的，毕竟我在做我理想的工作，但不工作的时候才是真的无聊。有时候回了家里面笑都不想笑，话也不想跟人说，虽然在外面跟人说话的时候还是挺有精神的，回家就萎靡了——当然，遇见开心的事还是会很高兴，但感觉这些日子过来，开心的事越来越少了，”黄少天声音淡淡的，“我经常在别人面前装作自己超——热情，但实际上也没有以前那么……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把日子过成了我以前最不想要的样子。”
年少时候情绪如同沸水，随时能够咕噜咕噜翻滚冒泡，随着年岁增长，温度逐渐流失，变成一锅暖暖的温水，这种转变悄无声息，某天察觉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变了样。
黄少天很努力的维持着一个年少时候的心态，可工作回到家后，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燃烧起来的心又逐渐平静了下去。
他听见自己声音干巴巴的：“我从没跟人说起过这些话，今天都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嫌我烦……”
“不会啊。”周泽楷说。
黄少天转过头，看着面前如同年少时一般俊朗的面孔，慢慢的呼了口气。
这几年他事业上越来越顺利，黄少天不止一次想过——想去找周泽楷，想把人找回来，但又一次次的迟疑了。
黄少天知道以前在学校里自己是什么样子，他不确定他现在的样子是否还是对方喜欢的，也不知道自己越发乏味的生活，周泽楷是否还愿意加入，他知道这是一个死循环，不把人找回来或者开始一段新感情——他的生活会越来越无聊，总有一天的热情也会被消磨干净，可是他又不确定，现在的他是否会被现在的周泽楷所接纳。
于是黄少天只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工作，避免考虑这个问题，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这一次，他和周泽楷这两条直线——终于不得不相交。
你还喜欢我吗？
这句话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齿间，黄少天咬着牙齿，难受的磨了磨，思索着该怎么说出来才没那么羞耻。
倒是周泽楷先发话了。
“可是你还是你啊。”
周泽楷转过身，床铺一阵轻微的响动，那双漆黑如玉的眼睛便对上了他的视线，他小心的伸出手，揉了揉黄少天那依然不怎么服帖的头发，说，
“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黄少天怔住了，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胀，他眼睛转了转，像是躲什么似的四下看了几眼，慌乱间抬起头——又对上了周泽楷的眼睛。
那双眼睛干净澄澈，没有一点杂质。
精心的伪装和多年筑起来的防备，就这么一眼间决堤崩塌。
“周泽楷，”黄少天深吸了口气，
“能抱抱你吗？没别的意思——就是，你懂的。”
周泽楷看着他没有说话，他见黄少天目光有些闪烁，便主动的伸出了手——将眼前的人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抱住了。
昔日燃烧的热情与爱被时光渐渐冲淡，一个人也被岁月肆意打磨，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
人生只如初见只是一句面目全非后的感叹，光阴不复，时过境迁，人生又怎么可能只如初见。
可是在这人眼里，以前的你，现在的你，竟然始终如一。
黄少天埋头在这个久违的怀抱里待了一夜，这一夜无梦无话，只有断断续续雨声与他俩交错的心跳，悄然交汇。
周泽楷抱着他好一会儿才睡着，他想了很多事情，迷迷糊糊睡着了——竟然好像听到了当年在琴房偶遇的那段欢快的即兴钢琴曲。
第二天清早，周泽楷便被帐篷外头的响声给吵醒——接着，黄少天便从他怀里冒出了头，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嘀咕了句“谁啊。”
“不知道。”
周泽楷抬起头，看见帐篷上似乎映着一个人影。
黄少天不耐烦的脑袋一载，又睡了回去：“妈的这才几点，哪个不长眼的吵吵吵——扣工资！”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了黄子律那嘹亮的小嗓门儿。
“哥！大嫂！起床啦起床啦！！！再不起来牧场的羊就要来怼你们的屁股啦！！！”
周泽楷：“……”
黄少天：“……我今天要是给他吃肉我跟他姓。”
“……你本来就跟他姓。”周泽楷揉揉眼，小声提醒道。
黄少天不情愿的睁开眼，抬起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处境，登时红了脸。
他急急忙忙从床上弹了起来，脑子如同一锅浆糊，他艰难的搜索着昨夜的来龙去脉——想到两人抱在一起前的桥段，脸上的热度又上升了一个level。
外头黄子律还在不知死活的喊着：“快起床啊两位，我有急事要跟你们说，而且今天不是要去茶卡取景吗？我已经等不及了！”说着黄子律还贴心的压低了声音，凑到帐篷边小声道，“哥哥哥哥哥——你不会是被干得下不了床了吧！”
话音落下，帐篷里某座名叫黄少天的火山，终于在这个雨后美好的清晨爆发了。
“黄！子！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黄少天所有的羞涩瞬间转化成了愤怒，他腾的从床上起了身，一夜风雨后，帐篷里积了水，黄少天却丝毫没有察觉，登着拖鞋掀开帐篷门就杀了出去，黄子律躲闪不及——被黄少天飞起一脚踹得差点打滚。
周泽楷听到外头黄子律惨叫——接着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花式切换着动作开始揍他弟。
并且还伴随着一系列不能更熟悉的嘴炮。
谁说你变了？
周泽楷摇摇头，嘴角漫上一丝笑意。
我看啊，一点也没变。
外头黄子律被黄少天追杀得嗷嗷直叫，他举着手机一边跑一边喊：“啊啊啊救命啊大嫂快来救我——哎呀我的妈哥你消停会儿……我叫你们起来是有事，有事要跟你们说！”
黄少天边跑边说：“——你说啊我捂你嘴了吗！”
黄子律喘得不像话：“你一直追着我跑我怎么说！”
“那你就别跑了啊，我还嫌追着累呢！”
“你答应你不打我我就不跑了——”
“好好，我不打你。”黄少天停下了脚步，看着十步以外的黄子律，“说吧，一大早叫魂到底有什么事。”
黄子律戳戳手机屏幕：“——你看啊，之前那个说你俩有事儿的微博，今天更新了一张照片，看样子有点像你们俩，应该是你们那会旅游时拍的照，不知道从哪扒出来的。”
黄少天走过去接过了手机，并且迅速出脚踹了黄子律一蹄子。
黄子律捂着腿委屈得像个孩子：“哥你骗人，你说了不打我的……”
“我没说不踹啊。”
黄子律简直了：“……这么老的梗你居然还拿来耍我，你不觉的惭愧吗？”
黄少天呵呵：“这么老的梗你还上当了，你不觉得惭愧吗？”
黄少天说完点开微博瞧了瞧，他不知道瞧见了什么——手上的动作竟骤然僵住了。
那是张老照片了，右下角还标着日期，时间是七年前，地方很熟悉，里面的那两个人影也很熟悉。
那的确是他和周泽楷——他俩背对着镜头，藏在衣袖下的手牵在了一起，他们肩并肩站在盐湖上，头顶丝绒一般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仿佛触手可及，而那云和天倒映在宽广的湖面，他和周泽楷就像踩在一块如大地一般广阔的镜子上。
镜里镜外，天地相接。
镜头里他们周围还有不少的人在摆Pose拍照，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张照片的重点在哪——那人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还把他俩偷偷牵着的手那，画了个圈。
tbc
当时我在茶卡有脑补过他们出现在那个画面里的场景，现在怎么写感觉都无法还原大自然的美，但是又很想把这个美景传达给大家，于是干脆发一张当时拍的照好了【。】
算是个小彩蛋？
我去的那段时间都在下雨，所以盐湖的水比较多，水少的时候人是可以站上去拍照的【。
我脑补的就是他俩在画面里的一个背影。
然后惯例的说下这篇文，到这里其实应该也能感觉到我的想法了，我是想他们俩分开这么久，复合的过程并不一定需要某个人开口把一切一次性说清楚，只是一个慢慢朝对方靠近，慢慢回忆过去，解释清楚一些疑惑的过程，可能到了某个点，自然而然的就一切真相大白了，而那就是那个所谓的复合的时机啦！
这几章讲黄少的事情比较多，接下来会多说说小周，以及黄少眼里的小周。
拜谢大家的喜欢> <
【周黄】旧人 8
趁着放假更一发~之前三次元比较忙所以没更，这章还比较长干货也比较多【。】算是补偿啦。
前章：【周黄】旧人 7
11
“这照片出来的真蹊跷——会是谁干的呢？”
楚云秀对着手机纳闷的嘀咕着。
千里之外的H市，大清早刚画好妆的苏沐橙扶着自己的旗头坐在了楚云秀身边，两人皆是清宫戏的打扮。苏沐橙看了眼楚云秀手机屏幕，微博上的那张照片已经在各个微信群里传开，她们自然也看到了。
“会不会是什么宣传策略？他们不是在拍什么电影吗？”
“小周干不出这事，”楚云秀小心的摇摇头，生怕自己满头珠饰砸下来，“他要是舍得拿自己这个宝贝前任做文章，我倒还没那么担心了。”
苏沐橙笑了笑，笑声清脆：“这么...
趁着放假更一发~之前三次元比较忙所以没更，这章还比较长干货也比较多【。】算是补偿啦。
前章：【周黄】旧人 7
11
“这照片出来的真蹊跷——会是谁干的呢？”
楚云秀对着手机纳闷的嘀咕着。
千里之外的H市，大清早刚画好妆的苏沐橙扶着自己的旗头坐在了楚云秀身边，两人皆是清宫戏的打扮。苏沐橙看了眼楚云秀手机屏幕，微博上的那张照片已经在各个微信群里传开，她们自然也看到了。
“会不会是什么宣传策略？他们不是在拍什么电影吗？”
“小周干不出这事，”楚云秀小心的摇摇头，生怕自己满头珠饰砸下来，“他要是舍得拿自己这个宝贝前任做文章，我倒还没那么担心了。”
苏沐橙笑了笑，笑声清脆：“这么说小周还对少天念念不忘上了？他没跟你说点什么吗？”
“他哪会跟我说这些，他只会跟他的剧本大眼瞪小眼——不过这念念不忘是十有八九了，来这边前我去他家里看了他，这人把家里收的那些旧物全拿出来了，而且这几天他跟我发消息居然还用了黄少天表情包，以前他都是用 系统表情的人啊。”
苏沐橙奇怪道：“表情包怎么了？黄少天那几个表情包大家都在用吧，宋晓上次还发了一套网上他们整理的表情包，要不回头我转给你，你可以借此跟小周交流交流呀，说不定能弥补一下你们俩之间那什么来着，代沟？”
“得了吧，我跟我那弟弟之间在交流问题上不存在什么代沟，”楚云秀打了个哈欠，“是天堑，在他看来我就不是他那一阵营的，感情上的事他就算是想跟我提也不敢提。”
“阵营？什么阵营？”
楚云秀往口袋里摸了摸没摸到烟盒，才想起这会儿在片场，抽烟也不合适， 只能作罢。
“他可能觉得我背后是我大姨吧。我大姨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她关照小周，他不乐意跟家里人有太多来往，自然也不会跟我来劲，”楚云秀难受的揉揉指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别看我那弟弟看上去挺乖巧，倔起来比谁都难办，我姨父姨母是管不了他了，于是整天就找我帮他们盯着——你说我这情况在他那能讨好吗？”
“你这有点夸张了吧，说得跟打仗似的，到底一家人哪来什么阵营不阵营的。”
“我这还真不是夸张，哪怕是一家人，原则问题上态度不一致，不妥协就无法和解，不和解就只能打仗。”
苏沐橙撑着下巴看着旁边的女人：“那你到底是哪边的？”
“你还不知道我啊，最烦这些事了，哪边都不想站——”楚云秀往嘴里送了颗糖，“不过非要站边的话，我还是心疼小周一点。”
周泽楷从帐篷里出来时，黄子律已经没影儿了，说是去招呼剧组收拾东西，启程去拍摄地点，黄少天站在旗杆下，拿着手机亦步亦趋的转圈。
“怎么了？”周泽楷感觉他好像有事儿。
黄少天见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还是之前那个微博，发了张照片，你看，也不知道怎么拍的——本来以为这人也没实锤，叫人辟谣了也就完事了，没想到这人还留了一手。”
周泽楷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他把照片放大了些仔细看了看，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抿着唇没有说话，眉头紧皱，翻来覆去的摆弄着这张照片，将照片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你没事吧？”黄少天说，“别担心，这照片不太能看出是我们俩，目前舆论也还比较有利，大部分持怀疑态度——还有一些小姑娘已经吃起了CP，这个应该不算坏事……咳，不管怎么样，回头我会让公关团队想办法，尽可能把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
周泽楷抬起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视线又垂了下去，落在了照片上，“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黄少天顿了顿，皱起眉，“是你手机响吗？”
周泽楷闻言摸了摸口袋，拿出了手机，黄少天扫了眼那屏幕上的名字——“妈”。
黄少天本打算回避，没想到周泽楷手指一滑，把电话挂了。
“伯母的电话不用接吗？”
周泽楷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不用。”
黄少天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色，嘴上继续道：
“不知道这照片是谁拍的，照片肯定是有点年头了，眼下怎么突然……”
周泽楷没吭声，他垂下眼又翻了翻那人的微博。
“我知道你对这个无所谓，但是毕竟你现在是个公众人物， 这些消息能够压下来还是要压下来，”黄少天揉揉有点痒的鼻子，忍着打喷嚏的冲动道，“这件事我已经跟朋友说了，他们那有专门的团队，回头会跟你那边联系。”
周泽楷略一点头，他手里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这回不是不是他妈，而是陆哥。
“我去接电话。”
“嗯，”黄少天看到那名字便想到了之前陆哥发脾气的样子，“你安抚一下他，别让他太上火。”
“明白。”
周泽楷转身绕到了帐篷后头，昨夜下了一晚的雨，草原上水雾缭绕，偌大的绿地放眼望去见不到什么人，有些冷清。
他接起电话，便听到听筒那头传来了陆哥急切的声音：
“你可真打算是要吓死我了吧，”陆哥说，“微博那照片看了吗？你俩旅游照？不是，这照片谁传出去的啊？黄少天有这照片吗？是不是他不小心——”
“他没见过这照片。”周泽楷打断了陆哥的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一滞：“他没见过这照片？那你见过这张照片吗？”
周泽楷：“我见过。”
“他没见过你见过？”陆哥发现了不对，“你这话什么意思？这照片什么来历，不是你们那会儿请人拍的？”
“不是，”周泽楷看着围栏上的水珠，手指拨了拨，“当时不知道有人拍。”
陆哥停下了步子，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你的意思是这照片是当时你们旅游的时候别人偷拍的，你是什么时候见过这照片的？有人拿照片威胁过你吗？”
“算是吧。”周泽楷轻声道，“很久以前了。”
“那是不是就是当时威胁你的人——”
“不，”周泽楷说，“应该不是。”
陆哥感觉跟着人说话就是打哑谜，他这边急得要死，那边还温温吞吞有一句没一句，半天挤不出来。
“你怎么又知道不是了？这不是小事，如果我们能知道这微博后面的人，对问题的解决是有好处的，你有什么线索告诉我行吗？我不会害你的。”陆哥深吸了口气，“当初威胁你的人到底是谁？你还能联系到他吗？”
围栏上的水珠啪嗒，滴在了周泽楷的鞋尖。
周泽楷缓缓道：“是我爸。”
话音落下，电话里足有好几秒钟的沉默，他和陆哥谁也没开口，周泽楷的手指在围栏上划过去，一串水珠接连落了下来。
陆哥意识到这话里的信息量，小心斟酌道：
“所以……你们俩那会儿，被家里人知道了？”
“嗯。”
“因为这个才分的手？”
周泽楷皱起眉，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含糊道：
“是又不是吧。”
陆哥听出来周泽楷的语气，不太愿意细谈此事，于是他便绕过了这个话题，不再深入：
“那现在这张照片跟伯父有关吗？”
“不会是他，”周泽楷想了想说，“他答应过我。”
陆哥纳闷道：“那会是谁啊……”
“还有，”周泽楷抬起头，看着草原上游走的水雾，轻声道，“照片，应该不止这一张。”
“……”
陆哥心里咯噔一声，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他强忍着大吼的冲动，做了几次深呼吸：
“——不止这一张？还有多少张？这这这……有，有没有露脸的？”
“有。”
“不会还有动作更——”
“有。”
陆哥想到了一个更严肃且十分羞耻的话题：
“你们俩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该不会还干了什么生命大和谐的事吧？？？”
周泽楷想到当时他爸扔他脸上的照片，诚实道：
“干了。”
“……”陆哥登时气得语无伦次，万语千言汇成一句咆哮——
“你还是杀了我吧！”
周泽楷乖乖的闭上了嘴，等着电话那头的陆哥朝他发作，对方大概是真气急了，话都说不出来， 听筒里只听见几声急促的喘气声，过了一会儿陆哥憋出了一句“你啊你”，气急败坏的把电话给挂了。
七年前
“天空之境原本是个湖泊，干了之后就成了盐沼，”黄少天放下旅游小册子，拨了拨墨镜，望向眼前一片雪白的景致，“盐沼，不知道的还是以为是冰雪大世界呢，哎哎周泽楷——你站那别动，我给你拍张照片。”
周泽楷正凑到栏杆前，打量着两边盐湖岸上结的那厚厚的盐层，黄少天一喊他便回过了头——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了这人回头的一瞬。
今天周泽楷穿了件藏蓝色的牛仔外套，这张相当上相的脸基本上是无死角的好看，黄少天按快门的时间很准，恰好那一瞬照片的背景里没什么人，只有镜面般湖泊上映着的蔚蓝天空和镜头前蓦然回首的人。
黄少天看着照片叹道：“你还是真是适合这个地方啊，要是以后有机会拍相关题材的片子，我掌镜你来演男主角，我就一定要把你拉到这里来拍一段。”
周泽楷起身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相机：“你已经说了一路了。”
黄少天换了个位置，背靠着栏杆：“有吗？”他想了想自己这一路，好像还真没事就说要给对方拍片，他扬起嘴角，冲着镜头后的那双眼睛笑了：“就算有那也是正常的啊，美景美人，我这个预备役导演情不自禁是可以理解的——对了，你说这地方适合拍什么片？”
周泽楷调整着焦距，对准了对方的笑容，放大了数倍的镜头将黄少天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容纳了进来，他缓缓挪动着镜头，把这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嘴上含糊道：
“纪录片吧。”
“纪录片？”黄少天瞪圆了眼，“我说让你演男主角，你还想演纪录片啊大哥？你想演什么？看不出你内心还挺回归大自然的啊——小时候动物世界看多了吧？”
周泽楷点点头：“是挺多。”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黄少天笑着凑到了周泽楷跟前，表情十分猥琐，“来来来……你说说你想在动物世界里演什么啊？”
周泽楷笑着把人拉开：“照相呢，别闹。”
“哎你想到哪去了，我闹什么了，我又没让你演交配，我是说你想演什么动物啊——藏羚羊还是吊晴白额大老虎，唔……或者是帝企鹅？”
黄少天说着退了一步，歪歪脑袋把这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我看你这样也不适合演藏羚羊，就演演帝企鹅吧。”
周泽楷从镜头前抬起了眼，冒了个问号。
“帝企鹅？”
“就这样——”
黄少天冲他一笑，两条手臂贴在了身侧，一摇一晃的小碎步走到了周泽楷跟前，“腿短呆萌圆滚滚毛绒绒的鸟类！”
周泽楷看着黄少天晃到自己跟前，想了想黄少天报上来的特征，若有所思道：
“你在说自己吗？”
“……”黄少天注意到周泽楷落在他下半身的视线，顿时炸毛，“——你才腿短！五厘米而已！ 你也就比我多了五厘米你在嘲讽我什么——我告诉我才二十一岁，理论上我还能长！还能长！你懂吗！”
路过两人身边的游客话都没听全，就听见黄少天咆哮着什么“五厘米五厘米”，路人的视线便不约而同的集中到了黄少天和周泽楷争论的焦点——下半身上，吃瓜人群似懂非懂却又谜一样的心领神会，接着人群里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我是不是听错了……他们是在讨论‘那个’吗？”
“咳咳，是的吧。”
“长了五厘米……那可以说是非常的长了啊……”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起始数字只有五厘米呢？”
黄少天：“……”
周泽楷在这人暴走之前拽着这人的手臂赶紧把他给拖开了，他看上去非常想冲回去跟人争辩，然而这边有人抓着，只能不情不愿的被拖着走了一路，嘴上愤然道：
“妈的那人说谁只有五厘米啊！我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是我们寝室最长的了！起始数字五厘米他以为我是曼秀雷敦小白管啊？！”
周泽楷：“是是是，你最长。”
黄少天：“我本来就长！绝对在亚洲男性平均长度以上！”
“没错。”
黄少天又气呼呼的补上了一句：
“我的身高也在亚洲男性的平均线以上！”
周泽楷点头：“必须的！”
黄少天义愤填膺的想要继续嘴炮，目光一斜，却看到了他和周泽楷握在一起的手，顿时怔住了。
他们这会儿走在通往盐湖深处的小道上，旁边是一条观光小火车的铁轨，隐约可以听到小火车轰隆轰隆从远处过来的声音，周围来往的游客无心关注路人，视线全都落在了周围美丽的景致上，没人注意到有两个男人手拉着手从他们身后走过。
黄少天心里莫名蹿起了一丝微妙的滋味，大概是某种欣喜的情绪，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眼下似乎不需要躲躲藏藏，防备着其他人发觉自己的秘密，为别人异样的视线而担忧——活在莫须有的恐慌中。
这里远离他熟悉的环境，没有时刻盯着他的眼睛，他可以拉着自己喜欢的人，从世间数一数二的风景中走过，正大光明的，牵着他的手。
观光火车从他们身边开过，日光被隔开，黄少天抬起眼朝那小火车看去——恰好对上了一双好奇的眼睛。
黄少天怔了怔，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与她的同伴肩并肩坐着，似乎是注意到了他和周泽楷牵在一起的手，小姑娘推了推身边的女孩，接着——那两个女孩便冲他们扬起了嘴角，露出了笑容，在火车彻底远去之前，右边的那姑娘还朝他眨了眨眼，意味深长。
周泽楷也注意到了，回过头看了看愣在原地的黄少天：
“怎么了？”
黄少天眨眨眼，看着远去的车尾：“她们是不是看出来……？”
周泽楷说：“是的吧。”
黄少天匪夷所思的笑了笑，垂下了视线。
周泽楷收回了眼，握了握掌心里的手，明知故问道：“要松开吗？”
“不松，”黄少天抬起头，“当然不松。”
12
七年后
“CUT”
黄少天起身，看了眼摄像机前心不在焉的周泽楷，朝旁边的人打了个手势：“大家先休息会儿，周泽楷你过来一下。”
跟陆哥通了几个电话把事情商量好之后，周泽楷便同剧组直接到了盐湖这边。这一段剧情中黎云与司机还没那么熟，旅游的部分只需要拍摄黎云一个人的镜头，对话也不多，按理来说一天之内把周泽楷需要出演的部分拍完的问题是不大的，然而谁知道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拍了好一阵，就没找到状态。
黄少天从营区出来后脑子便晕晕的，喉咙有点痒，拍摄的时候老是走神，状态也很一般就是了，他叫休息既是让周泽楷能喘口气，也是想让自己缓缓。
他把周泽楷叫到了一旁的空地上——这一块是一片干了的盐沼，盐地洁白得不染一丝污垢，黄少天和他并肩走了一段路，谁也没说话，人群离他们越来越远。
黄少天手插在兜里，头上顶着个鸭舌帽，笑眯眯的看了看身边的人：
“我记得之前来这玩的时候——我好像就说过要给你拍电影吧，没想到玩笑话还有成真的一天。”
周泽楷闻言发出一声轻笑。
黄少天挠挠头，瞧了眼对方心事重重的样子，试探着道：“对了，之前我在想那照片的事，你说照片是谁拍的？看角度不像是什么普通游客，非常专业啊。”
周泽楷没有吭声，侧过眼躲开了黄少天的视线，兀自埋头往前走。
黄少天停下了步子，手插回了外套的兜里，今儿他穿了件红黑相间的棒球外套，看上去有点学生气。
“说吧，你知道什么？”黄少天看着对方的后脑勺淡淡道，“或者说你今天一天都在愁什么？”
周泽楷没有回头：“我……”
“周泽楷，”黄少天打断了他的话，踏着步子慢悠悠的到了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在一块那会儿，我有时候不能理解你每个表情和每次沉默有什么含义，对你说的话经常不知所云，只能慢慢领会，跟高中上物理课记实验数据一样，记下你那些动作和表情的意思，一开始觉得挺新奇，后来越记越觉得麻烦，经常还会错意——每到那时候，我简直就想拿个扳手直接撬开你下巴。”
周泽楷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笑了笑。
黄少天语气轻快道：
“但后来我发现，其实你也没那么难懂，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得口是心非一次表情就已经出卖了你——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怎么就是不长进啊， 你看你现在，心里藏着点事情都写在脸上了。”
黄少天抬起帽檐看着他眨眨眼。
“说吧，你到底愁什么呢？是不是那照片的事？”
周泽楷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事他是瞒不了黄少天的，也没打算瞒着，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所以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眼下对方既然开门见山直接问了，他便无需纠结了。于是周泽楷想了想，开了口。
“照片，”他说，“应该会有后续。”
黄少天眉毛扬了起来：“后续？什么后续？这还真是个连载啊？你怎么知道还有后续的——那你知道这事儿后续会怎么发展吗？”
“大概知道。”
“给我剧透一下呗？”黄少天笑着说。
周泽楷瞧他这没正经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拉了拉黄少天的帽檐，黄少天“哎哟”叫出了声整个人朝他这边斜了斜，嬉皮笑脸的跟上了他的步子。
“有更多照片。”周泽楷一筹莫展，“关于我们的。”
“更多？”黄少天好奇道，“都是些什么照片啊，全是咱们的旅游照？风格都这么文艺小清新吗？角度要是有这么讲究我倒是有点想收个整套的了——好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
“问你。”
“嗯？”
“当时出了茶卡，”周泽楷缓缓道，“我们去哪了？”
“啊？”黄少天半张着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这让我想起来就有点难度了，等会儿啊——出了茶卡我们应该是往沙漠里赶了，那是在公路上赶路——啊。”
黄少天表情僵硬的看着他：“……我们是不是在公路边？”
周泽楷提醒道：“引擎盖上。”
黄少天愣了愣，在茶卡那会儿他俩兴致都挺高，玩得也很开心，后来出来赶路，两人顺着纪录片的话题聊啊聊，聊得有些困，于是便把车停在了路边休息。
黄少天从车里出来拍照，公路两旁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周泽楷站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这话，说着说着就亲上了。
亲着亲着，就……
黄少天脑内闪过某些记忆深刻的少儿不宜画面，脸上一热，倒抽了口气：“这也被拍到了？？？？？？”
周泽楷点点头。
“我靠够专业啊——不对，”黄少天终于察觉到异样，“这人谁啊？那会儿我们俩又没什么名气，费这么大力气跟着我们跑一路拍几张照片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这人还预料到我们俩会有今天？而且你是怎么知道会有这些照片的？”
周泽楷说：“我见过照片。”
黄少天皱着眉：“在哪见的？”
周泽楷撇开了视线，比起陆哥，他其实更不愿与黄少天谈及这个话题，但眼下也不是隐瞒这些事的时候。
周泽楷：“我爸那里。”
黄少天面色微变，眼里的笑意逐渐退却了。周泽楷的父亲过去黄少天是打过几次交道的，介于他身份的特殊，这位伯父基本没给他什么好脸，黄少天实在不想想起过去那点细节，于是便拿出手机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
“……那，这照片是你父亲找人拍的？”
“嗯。”
“所以这个拍照的——跟了我们一路？”
周泽楷面色难看，却还是点了点头。
“不是，你爸为什么要找人拍我们俩？”黄少天竟笑了出来，“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深吸了口气，强忍下了当面数落这个神奇的父亲的冲动，他尽可能平和的问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业前那年春节，”周泽楷看着他说，“你去了我家。”
“我去你家又没跟你做什么！”
黄少天倒抽了口气，觉得有点要心脏病发的前兆，他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瞪着眼晃了晃手机说：“那这么说你家和我家就是这么——确定我们俩的事的？然后给我们定罪的？”
黄少天和周泽楷的恋情，一直以来在保密上都做得挺好，一方面是黄少天有所顾忌，另一方面是周泽楷这边算是口风严密，基本没人能从他这打探到什么。
他们这么瞒着，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的度过刚进入社会这几年，但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
变故是在这趟旅行快要结束的时候发生的。黄少天一个人匆匆赶回B市，飞机刚落地便被父母突如其来的电话叫回了家，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家里人便已经像是知晓了一切，如今回想起来——只能说事情从酝酿到爆发快得离谱，简直猝不及防。
按照他们的计划，至少得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体面的向父母坦白。而不是那样鲁莽的，甚至是以一种狼狈的姿态被出柜。
黄少天查过当初究竟是谁把他们的事透露了出去，身边的人怀疑了一圈，却毫无头绪，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该暴露的不该暴露的，其实早就都暴露了。
黄少天视线落在照片上，一时间眼前有些发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呼吸困难，心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刨开了皮肉——这张景致优美，气氛绝佳的照片，顿时讽刺起来。
两人沉默了许久，谁也没吭声，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又被黄少天无意识的按亮。
他抬起眼看看周泽楷，张了张嘴。
“那这照片是你爸……”
“不是他。”
黄少天干笑道：“想也应该不是，你父亲倒不至于这样害你。”
周泽楷张了张嘴：“我跟陆哥说了……”
“滴滴。”黄少天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陆哥。
黄少天做了个手势：“我去接个电话。”
“嗯。”
黄少天转过身接通了电话，嘴上刚叫了句“陆哥”，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前一刻勉强扯起来的微笑，便僵在了嘴角，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周泽楷隐约觉得黄少天有些不对劲，这人接了电话却一直没有开口，话筒里偶尔冒出来一点杂音，大概可以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激动的情绪。
难道出事了？
不会，真出了事，他应该会打电话给我的。
那是为什么——
“……我知道了，陆哥，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黄少天说，“等我跟周泽楷说清楚，再跟你联系可以吗？嗯，好的。”
黄少天把电话一挂，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了。他缓缓转过身来，嘴唇抽了抽，用一种让周泽楷都有些陌生的眼神， 从头到脚的，把他打量了一遍。
再见面这么久，周泽楷还是头一回见到黄少天这副样子，他心里咯噔一下， 知道不好了。虽然尚且不明白那个电话里陆哥究竟说了什么，但黄少天这个样子却很清楚——他生气了。
“……你没事吧？”
黄少天深吸了口气：“没事，没出什么事，就是你的经纪人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说的比唱的好听——你别说话，你经纪人跟我说你要求他们尽可能不要牵连到我，所以他忍不住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我不想承担责任，怕声誉受影响不想被牵连进去。”
周泽楷张开唇想要解释，却被黄少天拦了下来，那双透彻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
黄少天：“你听我说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让我受牵连？我想请问你，我为什么不能受这个牵连了？”
“让我猜猜，你是想保护我？”他抬起眼看着周泽楷，眼睫微微颤了颤又茫然的垂了下去，“……还是说，你觉得我还是以前那样，不敢在学校里牵你的手——如果整件事愈演愈烈，我甚至会选择丢下你？”
活了二三十年，黄少天很少后悔，在他跟周泽楷恋爱的过程中，他唯一后悔过的——仅仅只是某个一念之差后，躲开了周泽楷过来牵他的手，这些年很多事情他都忘了，但他忘不掉当时对方睁圆的眼睛，还有那难以忽略的、诧异的眼神。
其实人在言辞或者行为上伤害了他人，多数不会在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有些甚至自己根本都没有意识到，但总有那么几个刻骨铭心的，因为在伤害他人的同时，自己就已经后悔了，而也就是这么些深刻的记忆，被他埋在心里，慢慢的成了背负在肩上难以卸下的枷锁。
尤其是很久以后不得不面对这个人时，事情早就过去了，对方也不在意了，“对不起”无从说起，那件事却依旧耿耿于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黄少天之所以被一个电话激怒，倒不是电话那头的人质问的语气让他觉得冒犯，真正让他愤怒，让他难过的——是周泽楷这个要求。
周泽楷似乎没料到黄少天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他愣了愣——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人。
“不。”周泽楷下意识否认道。
“我没有那样想，”他拽住了黄少天，漆黑的眼定定的对着他的视线，他轻声道，“而且，我理解了。”
“理解了以前的你。”
黄少天心想，放屁，你当我以前都是瞎的吗，看不出被我躲开之后你有多不高兴？
周泽楷那些一闪而过的失落他都看到了，只是过去的他假装没看见罢了。
周泽楷没想要拉着黄少天一块出柜，也没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俩之前有过一段，所以跟经纪人商量对策的时候，才想让黄少天尽可能的不被牵扯进来。
当然，曾经谈恋爱的时候，是真想过要在人前出柜，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周泽楷并不是一个高调的人。他过去之所以想在大街上抓抓黄少天的手，像普通情侣那样，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牵手也好接吻也好，都是自己的事，既然是私事凭什么要时刻碍着别人的态度？畏惧他人的视线？
他曾因为黄少天在人前的闪躲而觉得难过，然而工作久了，周泽楷不得不跟各种人打交道，他看到身边的人介于自己不同的处境，有着各种各样的烦恼，还有不得不避让的规则，而他自己也有所体会——在强大的群体面前，能量薄弱的个体即便是卯足了劲，横冲直撞，也不见得能把铜墙铁壁撞开一个能容他通过的豁口。
有时候在人前的躲闪与隐瞒，不见得是软弱和辜负，也是一种捍卫。
体会到这一点的时候，周泽楷已经撞过南墙，反抗过，争取过，遍体鳞伤终于沉下心来学会退让。
他终于理解当初的黄少天的心境了，虽然归根结底现在的他依然没变多少，可他至少不会再把对方的躲闪，视作背叛了。
而眼下自然也不可能拿着几张照片，去测试对方会不会跟自己面对——如果可以，他才不希望黄少天跟他一起站出来。
就算这件事最终会失去控制，这一次，他也想替他挡着。
只可惜时间变了，人总不可能全然一成不变，毕竟分开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对方这七年经历了什么，他以为在这件事上，黄少天还以前那个有着难解顾虑的黄少天，黄少天则以为周泽楷还是以前那个莽莽撞撞无惧无畏的周泽楷。
两个人都想，我现在跟你步调一致了，我也理解你了——这回总没错了吧。
结果他们谁也没想到，还真又错了。
周泽楷觉得十分郁闷，绞尽脑汁语无伦次也没把话说清楚，辩论向来不是他的强项，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黄少天解释，又从何开始解释——才能消弭这人的误解。
黄少天却难受极了，他本来精神状态就很不好，眼下这人还来了这一出。黄少天蹲下身子，恨不得在盐沼上凿个洞让自己钻进去，他原以为在帐篷里睡一晚两人能慢慢好起来的，或许有一天把话说清楚，还是有机会的。
结果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他想的太简单了。
周泽楷见他蹲着，自己也蹲了下来，两人在雪白的盐地里，面对面蹲成了两个小黑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周泽楷动了动唇。
“……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泽楷。”
黄少天咬咬牙，忍着头晕抬起眼看着他，憋了好多年的话终于到了嘴边上。
“说实话吧——其实你还是在怪我，怪我当初先放手对吗？”
tbc
先放手的是少天，但他对此并不后悔，接下来就是把过去的事一点点刨出来了~
p.s，写老情人的故事我总是real想开车，叹气.jpg，久别重逢干柴烈火play 什么的，但是为了走剧情也就过过嘴瘾【你他妈
